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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穿越變人妻
繡戶微啟,湘簾半捲,幾名僕役在門外來來往往,手中托著銀盤,將一盤盤、一碟碟的茶點送上,門裡的丫鬟則伸出手來,接下吃食往花廳裡送。
廳裡傳來陣陣笑語,幾名女眷品茗閒聊,一旁還有四個年紀不一的孩子玩耍著。
這是應家後院的花廳,在席的女眷分別是應家夫人魏氏、應家大少爺應景春之妻莊玉華,應夫人的弟媳馬氏、馬氏的媳婦田翠微,以及剛新婚不久的應家二少爺應慕冬之妻柳鳳棲。
柳鳳棲是應家新婦,為免犯錯,在席上大多只聽不說,何況她進門的情況並不光采,簡單一句話,她是「抵債品」。
柳鳳棲是應家在開陽的莊子管事柳三元的女兒,年方十七,開陽的莊子是由應夫人胞弟魏開功打理,柳三元是他手底下的人,因為好賭欠下一筆爛帳,被賭坊逼急了,於是做假帳偷銀兩,事蹟敗露後他向魏開功求情,並提議將女兒嫁給應家二少爺以抵其過。
應慕冬已經二十有七,其兄應景春長他一歲,夫妻和美、兒女皆具。可應慕冬卻是聲名狼藉,即便是應家二少,卻沒有人願意將女兒嫁給這個總是流連秦樓楚館,就連良家婦女都想染指的紈褲子弟。
若論出身,柳家實在是配不上應家的,可如今有人願意將女兒嫁給應慕冬,應老爺及應夫人可說是求之不得。
就這樣,柳鳳棲嫁進來了。
應家是懷慶府響噹噹的人家,祖上曾在前朝當官,雖是七品言官,但也算是名門,不過那也是百餘年前的事了。
三代前,應家遷至懷慶府落地生根,一開始開設茶行,以買賣茶業營生,慢慢地累積下家底,多方涉獵,如今是縱橫南北水陸、買賣各路貨物的商號,茶葉、糧秣、布匹、生絲、瓷器、鐵器、木材、藥材、苗種……食衣住行全在範圍之內。
應家在各地擁有二十餘間商行分號,三十多座莊子,還有萬畝良田供佃農耕作,賺入的大量金銀讓應家宅第逐年擴充增建,如今已是直入五進,左右三層護龍,大小庭院十處,有多塊菜圃、馬廄、茶室及祠堂的大宅,正門為三開大門,有東西南北後五處側門,高牆聳立圍繞,牆邊有巨木成蔭,外人難窺其深。
幾位女眷飲用的是剛從嶺南送來的春茶,茶湯清新甘甜,猶如晨露,佐上應景的各色茶點,十分對味。
柳鳳棲不敢妄自搭話,只是一心一意地享用著茶水及點心,一臉心滿意足的模樣。
她愛甜點,應家廚子製作茶點的技藝一流,讓她大飽口福,若說嫁來此處有什麼好的,那必然是這些教她食指大動的吃食了。
「鳳棲,怎麼光顧著吃呢?」說話的是魏開功的妻子馬氏。
正要將一塊山渣糕放進嘴裡的柳鳳棲頓時大張著口,無法回應。
「咱們應家的茶點可不輸那些茶樓做的,鳳棲應是喜歡吧?」應夫人笑視著她,「鳳棲,妳來到應家有半個月了吧,一切都還習慣嗎?」
柳鳳棲擱下手裡的山渣糕,點點頭,「回母親的話,媳婦還在適應中,但都還行。」
「慕冬他……」應夫人頓了頓,試探地問:「待妳可好?」
「夫君他……」
說實話,應慕冬待她沒什麼好不好的,他夜裡都不在,白天回來時也大多在書房,他沒要求她當個稱職的妻子,只要她隨意隨興,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基本上就是「妳想幹麼就去幹麼,別來煩我便好」的意思。
很好,她目前就需要一個連圓房都不要求的丈夫。
那日在騎樓底下才喝了幾口珍奶,她便被失控打滑衝進騎樓的轎車撞上,當她恢復意識時,已經宿在這個名叫柳鳳棲的十七歲女子身上,還成了懷慶府應家的媳婦、聲名狼藉的浪蕩子應慕冬之妻。
她醒來時,應慕冬坐在床沿看著她,神情平靜,眼底卻充滿著憂心,那不是一雙無情的眸子,而是暖的、熱的、有溫情的。
她擁有原主的記憶,知道原主是服毒自盡的,因為她不甘心被父親當成抵債品送進應家,嫁給被戲稱為「應家之恥」的應慕冬,因為不想讓這男人玷汙了自己,於是在新婚之夜服下毒藥以作抗議。
然後原主死了,她活了。
她完全不知道老天爺為何給她一個新的人生,她合該去輪迴,重新投胎轉世,從零開始,怎會讓她接了人家不要的?
老天給妳什麼妳就接受啊,幹麼抗拒抱怨呢?
她想起趙維曾經說過的話,趙維是個再樂觀不過的人了,他總說世間種種都有其因果,絕不會毫無理由,初時她一度懷疑他是什麼靈修團體的成員,後來發現他真的是個樂天派,成天給她灌一堆心靈雞湯。
像是被他洗腦成功,穿越後的她沒有太驚慌失措,反而有種既來之則安之的豁達。
當然,她也不能太放鬆,畢竟她是嫁給一個即便放在二十一世紀都堪稱是渣男的男人,還進了這種規矩跟祕密多如貓毛的豪門大戶,凡事都得警醒一點。
「唉。」應夫人輕嘆一聲,神情愧疚,「孩子,真是委屈妳一個好好的姑娘家了,妳原本可以嫁個疼妳、惜妳的良人,無奈如今……聽說新婚第二天,慕冬便徹夜未歸,留妳一人獨守空閨?」
柳鳳棲愣住,一時之間不知要說什麼,總不能說丈夫不在她不知道多輕鬆吧。
「慕冬這孩子三歲就沒了姨娘,所以我特別地疼愛他,心想著能代替他姨娘好好看顧他,沒想到……」應夫人又是一嘆,「都怪我,老爺總說我是慈母多敗兒,我……我真是個失敗的母親,沒能把他教好,讓他一直闖禍惹事,聲名狼藉,以至於沒人願意將閨女嫁給他,真是委屈妳了。」
聽著應夫人這番深深自責及愧疚的話語,柳鳳棲有點茫惑。
應慕冬是妾室所出,三歲時生母便沒了,是在嫡母身邊養大的,應夫人憐他自幼無母特別照顧他,這本是件溫情溫暖的事情,可不知為何應夫人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她卻感覺不到任何愛的成分在裡頭。
馬氏皺眉輕啐一記,「大姑子,這怎能怪妳呢?妳對慕冬也是費盡心思,全怪他不知感恩惜福亦不長進,這些年要不是有妳照拂著他,他早被逐出家門了。」
「可不是?姑母對他的好眾所周知,自己不成材要怪誰呢?」田翠微附和著婆母之言。
聽著魏家婆媳二人完全不顧慮她這新婦心情及顏面的話,柳鳳棲有點訝異,就算心裡真那麼瞧不起應慕冬,也得顧慮著她在場而留點情面吧?
這時,看來溫婉嫻順的莊玉華說話了。
「舅母,翠微。」她委婉地道:「其實小叔也沒那麼壞,只是孩子氣罷了,如今娶了媳婦,自然就會成熟一些。」
莊玉華的體貼入微讓柳鳳棲心生好感,忍不住朝莊玉華瞅了一眼,而莊玉華也回了她溫柔的一笑。
「表嫂,妳也別替他說話,這些年他給應家惹了多少麻煩啊。」田翠微一臉鄙夷地道。
「我也不是替他說話,只是覺得他這半年來穩重了許多,就連景春也是這樣覺得的。」莊玉華笑笑地道。
應夫人聞言若有所思,眼底流動著深沉的情緒。
「瞧瞧。」馬氏哼笑一記,「妳跟景春夫婦倆多良善,去年他沾了花家那媳婦,還是景春給出面解決的……」
馬氏此話一出,莊玉華警覺地看向柳鳳棲,眼底有些憐憫及尷尬。
「弟妹!」應夫人終於出聲了,「鳳棲在呢,那些汙糟事兒就別再提了。」
應夫人都開口了,馬氏便兀自啜了一口茶,不再說話。
離開花廳回長歡院的路上,柳鳳棲一直想著剛才在花廳聊的那些事,看來魏家婆媳二人是真把她給瞧低了呢!
若她出身高貴,家世不凡,她們斷不可能在她面前說那些話,就算應慕冬再怎麼不濟、再怎麼不堪,她們也不好當著她的面把他說得一無是處。
再說,她也不覺得應慕冬是她們口中的那種人。
他或許是胡來,或許真是淨惹事端的紈褲浪蕩子,可卻不全是那麼糟糕的人。
那天她醒來時,在她床邊看顧著她的人是應慕冬,新婚之夜,新婦服毒,可他並沒有生氣,而是帶著憂心及憐意地看著她,見她睜開眼睛,他像是卸下心中大石般鬆了一口氣。
「你……我……」看著他的裝束,再看看周遭的景物,柳鳳棲依稀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一時之間很難接受。
真的有穿越這回事啊!
就在此時,他握住了她冰冷的手,「很難受吧?還想死嗎?」這話帶著一點嘲謔。
柳鳳棲呆呆地看著他,腦中正在接收關於原主的所有記憶。
「妳該慶幸祝大夫正在府裡吃酒,才能及時從鬼門關前把妳拉回來。」他眉心微攏,「祝大夫說妳死意堅決,服下的毒藥足以殺死一頭大貓……妳寧死都不願嫁給我是嗎?」
看著他的神情,柳鳳棲有點憂心,他是在生氣嗎?他會不會因為這樣而懲罰她?可他剛才見她醒來,明明就鬆了一口氣的……
「好死不如歹活,活著才有機會改變。」他輕聲勸道。
「改……改變什麼?」她有點虛弱地道,「我……我嫁了一個惡人……」
聞言,他微頓,神情若有所思,接著眼底竟浮現一絲隱約的溫柔。
「不可知的事情確實是挺可怕的,不過妳好歹先觀察看看,確定我真的是惡人再死也不遲啊。」
她愣住,茫惑地看著他。
他的意思是……他不是傳聞中的那種人?
「妳放心。」他鬆開了握著她的大手,「我不是禽獸,斷不會碰妳一根頭髮,妳就安心地待下來吧。」
那天,她可以確定自己看見的應慕冬不是原主所知道的紈褲子弟。
在這之後,他向所有人聲稱她是吃了不潔的東西導致食物中毒,否則若是新婦服毒之事傳出,她往後在應家的日子根本過不下去,他如此細心的表現也教她訝異……
就在柳鳳棲想得出神的時候,跟在她身邊的小燈怯怯地道:「二少夫人,其實二少爺他……他不是那樣的人。」
原主不是富貴人家的小姐,自然沒有陪嫁丫鬟,父親又嗜賭如命,沒能給她足以傍身的嫁妝,也難怪被馬氏婆媳倆輕瞧。
她進門後,應慕冬便把小燈給了她,小燈只十四,半年前才被人牙子賣到應家,因為有點笨手笨腳,常被其他資深的丫鬟嬤嬤們責罵,應慕冬見了便將她要到自己院裡。
「我進應府前也聽了很多二少爺的荒唐事,三個月前他跟管事討了我,我還很怕呢!」小燈認真說著,「結果進到長歡院,二少爺要我自己凡事看著辦,就是不必擔心要看他臉色。」
她停頓了下,續道:「雖然外面的人都說二少爺是應家之恥,可他對我很好,對興哥也很好,所以二少夫人,很多事真的是得眼見為憑的。」興哥說的是永興,應慕冬的隨侍。
此話不假,柳鳳棲確實也有同感……唉,原主真是可惜了,若她泉下有知,可會感到遺憾?
回到長歡院,整個晚上都不在的應慕冬回來了。
這半個月來,他幾乎每天都在外面過夜,白日裡才回來,回來了也是待在書房,幾乎沒進過他們的新房。
一開始她以為他可能夜宿溫柔鄉,可幾次碰面她都不曾在他身上聞過脂粉味,反倒常有食物的味道。
他都去了什麼地方呢?
「去哪了?」應慕冬看來是要找她。
「母親找我去喝茶。」柳鳳棲低垂著眼,「還有大嫂、舅母跟表弟妹。」
「喔。」他挑眉笑問:「說了我什麼壞話?」
她微怔,訥訥地道:「也沒什麼……」
「無妨。」他撇唇一笑,將手上的東西交給小燈,「小燈,這是給二少夫人喝的藥,妳拿去熬了,照舊。」
這半個月來,她每天都要喝藥,藥方是祝大夫開的,說是給她解餘毒、補氣血。
「是。」小燈上前接過藥包,「那我去熬藥了。」
等她走後,柳鳳棲微微皺起眉頭,「這藥還要喝多久?」
「喝到祝大夫說可以停為止。」他理所當然地說。
「我已經沒什麼大礙了。」柳鳳棲討厭喝藥,苦死她了。
「毒藥妳都喝了,還怕什麼?」說著,他遞給她一個包裹著東西的荷葉,「知道藥苦,這個給妳,吃點甜的吧。」
她一頓,驚訝地看著他,他給她帶甜點回來?
接過甜點的同時,她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應慕冬這個人身形高䠷,體態極佳,那張好看的臉上有著一對斜飛的濃眉,兩隻眼睛深邃而寧靜,高挺的鼻子給人一種堅毅的感覺,那唇片多一分則太厚,少一分則太薄。
他長得就像是小說或電視劇裡走出來的男主角一樣,放在二十一世紀肯定是迷妹們爭相喊腦公的那種歐巴,也難怪他能在溫柔鄉裡橫著走。
那些姑娘家斷不會只因為他出手闊綽就對他另眼相看,最大原因還是他生了張好皮相,也才能勾引得了那些良家婦女。
柳鳳棲攤開荷葉,上面擺著兩個酥皮捲,從剖面看,裡面塞著許多乾果,有核桃、長生果、瓜子仁……等等,那酥皮烤得金黃,看起來就是好吃的東西,她立刻往嘴裡塞了一個。
「欸!」他眉心一蹙,「給妳配藥的,妳怎麼現在就吃了?」
她不管他,逕自品嘗著,然後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見她一副有什麼高見要發表的樣子,應慕冬神情一凝,「好吃嗎?」
她嚼了嚼,「口齒留香,但感覺少了一味。」
「少了什麼?」他認真地問。
「烤好後,將糖炒至焦香再淋上去,味道會更有層次。」她眼中有幾分得意,「相信我,我很懂吃的。」
聞言,應慕冬有點驚訝地看著她,眼底有著她不解的驚喜及懷念,像是想起了誰。
柳鳳棲也同樣想起了一個人—— 趙維。
趙維親手給她做的梅脯玫瑰山藥糕至今還擱在冷凍櫃呢,她好後悔啊,該早早吃了它的,如今她再也不會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滋味了……忖著,她不禁紅了眼眶。
見狀,應慕冬微怔,「這麼感動?」
她意識到自己太激動了,急忙平復心情。
「只是眼睛有點澀……」說著,她話鋒一轉,「這是什麼吃食?」
「友人的茶肆正在試做的新茶點,做了一堆,扔了浪費,我就帶兩個回來給妳試試了。」
嗄?居然是怕扔了浪費才帶回來給她吃,他把她當廚餘桶不成?
去,虧她剛才還有點感動呢!
柳鳳棲白了他一眼,「你玩了一晚應該乏了,我不礙著你休息。」說罷,她轉身走回屋裡,關上了房門。
看著掩上的房門,應慕冬唇角微微一勾。
柳鳳棲喜歡吃辣,可廚子給她準備的膳食卻十分清淡,吃了快一個月,讓無辣不歡的她再也受不了了。
她決定去廚房找找辛辣之物或是調味料,廚子卻說老爺跟夫人口味清淡,注重養生,因此府裡少有辣物。
於是她偷偷吩咐廚子,下次採買時幫她買一些番椒。
辣椒這種東西怎會影響養生呢?詩經周頌中曰「有椒其馨,胡考之寧」,意思是花椒香氣遠聞,能使人平安長壽。
本草綱目也說花椒可久服頭不白,輕身增年,怎麼看都是好東西呀!
離開廚房,回到長歡院的路上,經過了一處庭院。庭院中有一粗使婆子正在拔草,看著有點年紀。
應府上上下下有幾十個僕婢,她也沒多想,正要離開,那蹲地拔草的婆子突然身子一歪,整個人倒了下去。
「阿桑!」她趕緊上前扶起那婆子,「妳沒事吧?」
意識到自己叫這婆子阿桑,柳鳳棲有點想笑,實在是這婆子都五、六十歲了,她真不知道如何稱呼。
可能是貧血或是血糖低才會突然暈過去,她一將之扶起,婆子便醒了。
看見柳鳳棲,婆子神情有點激動,「二少夫人知道老婆子名叫阿桑?是二少爺告訴妳的嗎?他還記著老婆子我?」
柳鳳棲一怔,不會吧,這婆子的名字就叫阿桑?不過她為什麼特別提到應慕冬,還表現得如此激動,甚至是感動?
「呃……是呀,是他告訴我的。」她有些支支吾吾,「桑嬤嬤,妳沒什麼大礙吧?」
桑嬤嬤眼裡閃著感動的淚光,搖了搖頭,「我沒事,只是一時暈眩。真是太好了,看來二少夫人是位溫柔善良的姑娘,就跟二少爺的娘親一樣,這一定是三小姐在天保佑……」她抹去眼角的淚水。
柳鳳棲想,桑嬤嬤口中的三小姐應該就是應慕冬的生母,看來這位桑嬤嬤跟應慕冬及他的生母有點淵源。
「二少夫人,」桑嬤嬤神情懇切,「雖然所有人都說二少爺的不是,但妳相信老婆子,他其實是個好孩子,都是夫人故意慣壞他、捧殺他……」
聞言,柳鳳棲不禁瞪大了眼睛。
桑嬤嬤警覺地看看四周,確定沒人,這才放心地道:「我在三小姐未嫁前便是她的隨侍丫鬟,是跟著三小姐進到應家的。三小姐在二少爺三歲時沒了,便由我一路照顧著他。」
原來桑嬤嬤還曾經照顧過應慕冬呀,那麼為何她如今成了身分如此低下的粗使婆子呢?
「二少爺天資聰穎,跟大少爺一起學習時,夫子也最常誇他,夫人看在眼裡,擔心親兒不如庶子,便開始嬌慣著二少爺,給他買很多的玩具,讓他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不想學習時,夫人便說他是沒娘親的可憐孩子,由著他去玩。」桑嬤嬤說到這兒,神情變得憤慨。
「二少爺漸漸玩物喪志,荒廢了學習,一年不如一年,我見不成便訓他,夫人就以我苛待二少爺為由把我從二少爺身邊趕走。」桑嬤嬤眼泛淚光,「可憐我只是個身分低賤的下人,根本無法反抗,只得眼睜睜看著二少爺他……」
柳鳳棲倒抽了一口氣,看來她的觀察一點都沒錯,這豪門大院裡果然是暗潮洶湧,那些看著慈悲的,卻可能是最狠辣的。
也是,電視劇裡不都是這樣演的嗎?自古以來,後院裡的鬥爭從沒消停過。
「二少夫人,」桑嬤嬤語帶哀求,「二少爺絕非無藥可救之人,還請妳待在他的身邊,對他多多擔待。」
看著桑嬤嬤那滿佈風霜、懇切殷盼的臉,她的心忍不住一揪,真是個忠僕,都自身難保了還一心想著舊主子。
不過待在應慕冬身邊這件事,也不必桑嬤嬤求她,她本來就無處可去,只能待在應府走一步算一步。
「桑嬤嬤放心,我會看著他的。」她輕拍桑嬤嬤的手背,堅定而溫柔地道。
桑嬤嬤流下安心的淚水,頻頻點頭。
此時在院子的另一個角落裡,一名容貌嬌豔,身形窈窕的婢女正在暗中看著她們……
夜深人靜,柳鳳棲從睡夢中驚醒,後背濕了一片。
趙維,你這可惡的傢伙!她忍不住腹誹著。
她跟趙維是在一個創意點心交流社團認識的,她也忘了是什麼事,總之他們在私訊裡展開近兩年的交流,當時她剛結束一段三年的感情,她總自嘲那是「人財兩失」的戀愛,因為她幾乎都被掏空了。
有些人終其一生都被自己的童年療癒著,而她卻是一直在療癒著自己的童年,內心住著一個渴愛的孩子。
她生命的開始是母親生命的結束,她的父親是個嗜賭好酒的啃老族,別說是養她,就連養活自己都是問題,所以她是由祖母負責照顧。
三歲時,疼愛她的祖母過世,父親賣掉祖母守了一輩子的田地,不到半年時間便散盡家產,他們父女過著有一頓沒一頓的生活,父親經常在酒後拿她當出氣筒,她是靠著善心鄰居的接濟才能活下來。
七歲那年,父親將她送往育幼院,剛進去時太過內向自卑,她總是沉默又小心地躲在一旁,也因為這樣,她沒有什麼能談心的朋友。
但是,父親在她生命裡留下的傷口卻被院長治癒了,溫柔慈愛的院長讓她相信,自己是可以也值得被愛的。
「先愛別人,才能被愛!」
院長總是這般告訴她,而她也銘記在心,可就因為這樣,她遭受到人生中第一次來自於愛情的傷害及打擊。
那王八蛋是第一個追求她的人,總是說著讓她感動又歡喜的話語,那些甜言蜜語是一層糖衣,裡面包裹的卻是苦澀夾心。
她毫無保留的付出,甚至是犧牲,沒想到換來的卻是對方的絕情及欺騙—— 他捲走了她所有的積蓄。
當時她情緒很差,像吃了炸藥似的跟趙維在網上爭執起來,留言串裡沒吵夠,戰場一路蔓延至私訊。
想到這件事,她又忍不住勾起唇角。
趙維是個有趣的人,嘴巴很壞,但他說那叫坦率。他的臉書頭貼放著他死去母親的照片,臉書裡全是他走訪各地發掘的美食。
而她的臉書頭貼是她的熊寶寶,那是她離開育幼院那年院長送給她的禮物。
也許是現實生活中沒有交集接觸,更沒有任何的利害得失,所以聊著聊著,他們就成了可以互相傾吐心事的對象。
他知道她在哪裡上班,她也知道他在哪裡工作,可他們從沒打擾過對方,像是有著某種默契。
他雖然嘴壞,但不知為何卻總能讓她在心情不好時破涕為笑,某一年的情人節,他讓花店送了一束粉色玫瑰到她公司,卡片上寫著:熊熊,不要高興到睡不著。
熊熊是他逕自幫她取的綽號。
她怎麼可能睡得著啊,他這讓人毫無防備的溫暖舉動已經擾動了她的心。
同事都鼓勵她,要她主動踏出那一步,但在愛情這條路上狠狠跌過一跤的她,卻不斷告訴自己「再等等,不急」。
網聊兩年,她很清楚地感受到趙維的心意,她確定再確定、審慎又審慎地說服自己他是認真的、他們是有可能發展的。
然後在某一天,他提出見面的要求,而她答應了。
他們約在一間巷弄裡的小咖啡廳,為了第一次的見面,她特地整了一個好看的髮型,買了一件新洋裝,出門時為了挑一雙鞋,還讓她遲到了半小時。
她到咖啡廳的時候,裡頭只有一個男客人,他坐在窗邊,身上穿了一件淡藍色的棉質襯衫,底下穿著直筒牛仔褲及一雙白色帆布鞋,他理著清爽的平頭,側臉看來十分英俊帥氣。
她倒抽了一口氣,因為他比她想像中還要美好,看著落地玻璃上的倒影,她會不會不夠好的念頭又浮上腦海。
就在她想著要不現在就逃走的時候,他發現她了,儘管沒見過,他卻一副「就是妳」般對她招手,然後漾開燦爛又陽光的笑容。
多美好的一個男人!她害怕得直發抖,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他離開座位走了出來,站在她面前。他是個高個兒,身高至少一百八,身形修長但不瘦削,精實卻不過於壯碩。
他笑視著她,說:「來,給我一個遲到半小時的理由,我從不等人的。」
「我……我挑鞋。」她漲紅著臉,小小聲地說。
他微頓,低頭看著她腳上的那雙平底娃娃鞋,皺了皺眉頭,「挑了半天就選這雙?」
「咦?」她愣了下。
他是想說她眼光差,品味不好嗎?
「對。」看出了她的想法,他一臉認真地點頭,「我就是要說妳眼光有問題。」
「你說什麼?」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居然有人嘴巴可以壞成這樣。
就在她感到慍惱的時候,他又笑了。「幸好妳長得可愛,瑕不掩瑜。」
她可以認為這是在誇她吧?上一秒甩鞭子,下一秒給糖吃,他很會嘛。
可她來不及高興,他又補上一句,「妳還真的很像熊熊。」
「嗄?」
慢著,他指的是她的身材嗎?雖說她的確因為喜歡甜食的關係,整個人算不上苗條,但也沒胖到跟熊一樣吧!
「進去再聊吧。」他說著,很自然地抓住她的手腕,將她帶進店裡。
兩人坐定,他從紙袋中拿出一個奶茶色的紙盒。「見面禮,我自己做的。」
她愣了一下,伸手接過,就這麼原諒了他剛才的沒禮貌。
打開盒子,裡面有六個熊頭造型的糕點,小小的,很精緻。
「是梅脯玫瑰山藥糕。」他笑著說,「我特地找了熊熊模具,可愛吧?」
可愛,可愛到她當場眼眶泛紅。
他就跟她認知當中的趙維一樣的爽朗健談,雖是初次見面,卻立刻打開話匣子,一點都不感到尷尬。
約莫二十分鐘後,他接到一通電話——
「什麼?好!我馬上到。」他掛掉電話,一臉焦急地道:「我家人出了點事,我得立刻去處理。」
「……喔,好。」她有點回不過神。
「我們再聯絡。」他去結了帳,然後匆匆忙忙離開,再也沒出現過。
是的,再也沒有。
日子還是要過,她並沒有太消沉,他曾對她說過,「生命總是會給妳屎,但妳得當成是蛋糕一樣吃下去。」
他當初就是這樣鼓舞她,教她凡事都要正面思考。
沒事的,人生就是這樣嘛,他也不算太傷人,還跟她聊了二十多分鐘。
他比她預期的還美好,而她……可能不如他的預期吧?她不氣恨他,但難免感到遺憾。
初見的那一瞬間,他看著她的眼神讓她有了希望,她以為他們會有下一次約會,以為會有不錯的結果,沒想到……
她從沒打開他親手做的那盒梅脯玫瑰山藥糕,更從來不知道那是什麼滋味,如今她再也不會知道了。
被夢打斷的睡眠無法繼續,她索性起身走出房門,坐在廊下,她將兩條腿往前伸直,肩膀垂落,兩隻手往前擱在兩腿之間,態度舒服又閒散,她抬起頭,看著躲在雲後的月娘——
「妳在做什麼?」突然,應慕冬從隔壁書房走了出來。
柳鳳棲整個人跳了起來,瞪大眼睛看著他,「嚇死人了!」習慣性地拍拍胸口,她可從沒有在這個時間碰過他。
「你回來了?天還沒亮呢!」
應慕冬做出一個怪表情,笑著道:「好樣的,說話夾槍帶棒。」
下一瞬,他斂了笑,一臉認真地道:「比起寧可服毒死去都不想奮力一搏,我倒是喜歡這樣的妳,有生氣多了。」
是的,他喜歡她現在這種好像隨時都會抽出棒子來打人的樣子,更喜歡她剛才那慵懶閒適的姿態。
若在別人眼裡,她那樣該會被說是站沒站姿,坐沒坐相,可不知怎地,她那放鬆又自得的模樣卻觸動了他的心,彷彿外面的世界再多紛擾,只要待在她身邊,甚至只是聽著她的聲音,心就能平靜下來一般。
聽著他的話,再迎上他此時有點熾熱的眼神,柳鳳棲心頭一撼,胸口發燙,卻又故作不以為然地回了一句,「你一定常跟姑娘說喜歡之類的話吧?」
應慕冬聽著,微微挑了挑眉,像是發現了什麼,突然轉身走回書房,再出來的時候手上抓著一件靛色短褂。
他將那件短褂披在她身上。「妳出了一身汗還坐在這邊吹風,祝大夫說過妳體虛氣弱,千萬不能著涼。」
他如此溫情體貼的舉止,教柳鳳棲的胸口抽了一下,再次確定他不是傳聞中那個應家之恥,從她穿越到這副身子後,她所看見、感受到的他都是個好人。
這些時日,他天天讓小燈給她熬藥,還囑咐小燈一定要盯著她喝完,他若是個冷情的人,又怎會在乎她的死活?
她想,若是原主有知有靈,此時該是悵憾著沒給自己及應慕冬一個機會吧。
趙維在「生命總是會給妳屎,但妳得當成是蛋糕吃下去」這句話後面,一定會樂天地加上一句「搞不好老天哪天心血來潮,真的賞妳一塊大蛋糕」。
在趙維出現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她第一次體驗領悟到這句話的意思,他就像是老天爺賞的一塊大蛋糕,雖然她最終沒有吃到。
看著眼前的應慕冬,她第二次對這句話有了感觸,也許應慕冬也是塊大蛋糕,只可惜原主再也吃不到。
「妳……」應慕冬見她兩眼發直地盯著自己看,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妳的眼神看得我心裡發毛。」
「嗄?」她回過神,「什麼?」
他唇角一勾,眼底閃過一抹黠光,「妳那神情像是要把我吃了。」
柳鳳棲臉頰一熱,惱羞成怒地站了起來,「你少臭美了!」說罷,她逃也似的衝進屋裡,關上了門。
門外隱約傳來應慕冬低笑的聲音,而她胸口像壓了塊大石般喘不過氣。
第二章 侵門踏戶來挑釁
三月三的桃花節是懷慶府的重要節日。
寒春河魚鮮豐富,蝦蟹成群,河流穿城而過,提供了豐富的水源,用以飲用、洗滌及灌溉;城外的河道邊桃樹蔥鬱,三月時桃花滿開,爭妍鬥豔,各家或駕畫舫,或划小船遊河賞花,好不愉快。
而如此風雅之事,應家也是年年都不缺席,一早便在碼頭登了自家的畫舫,攜家帶眷地沿著寒春河往西而去。
畫舫上,僕役們進進出出,忙著送茶水遞吃食,應家的男女老幼都在甲板上欣賞著沿岸的明媚春光。
這是柳鳳棲嫁進應家的第一個桃花節,一切都是那麼的新奇有趣,賣吃食跟小玩意的販子划著小船捱近兜售著,吆喝叫賣聲此起彼落,她捱在船邊看著,臉上不自覺地漾著笑意。
回頭,只見應慕冬一個人待在船艙裡,彷彿這一切與他無關。
她往船艙走去,他瞧見了她,問:「怎麼不去賞花?」
「你呢?來都來了,怎麼不出去賞花?」
應慕冬往後仰,舒適地靠在臥榻上。「我不喜歡靠近水邊。」
柳鳳棲一頓,「咦?」
「水火無情,妳沒聽過嗎?」
「我當然知道。」她聳了聳肩,「但只要留心,也不可怖。」
應慕冬目光一凝,直視著她,「水火要吞噬妳,再留心都防不了。」
「外頭春光明媚,你都出來了,卻不出去遊賞一番,豈不可惜?」她繼續勸說。
「沒興趣。」他翻身閉目,不再理會她。
柳鳳棲搖搖頭,瞧他那懶洋洋的樣子,許是昨晚又不知道做什麼去了,睡眠不足吧。
突然,甲板上傳來尖叫聲,接著就是一陣慌亂及騷動。
「快救元麒,快救元麒啊!」
聽見呼救聲,應慕冬倏地睜開眼睛,柳鳳棲跟他互看一眼,立刻轉身跑了出去,應慕冬也即刻起身尾隨而上。
走在晃動的船板上,他的腳步有點遲疑,甚至帶著點憂懼。但,此時沒人注意到他。
應景春和莊玉華的兒子應元麒落水了,正在水面上掙扎著,娃兒還小,撲騰幾下就沒力氣了,連吃好幾口水。
「元麒!元麒!」莊玉華哭叫著,聲音尖銳到扎心。
柳鳳棲也看得心驚膽戰,這畫舫上就沒有能泅水的人嗎?
「榮國哥今早出門時鬧肚子,沒上船,這可怎麼辦?」
不成,拖不得!心想著的同時,柳鳳棲已經跑了起來,在眾人都來不及反應之時,撲通一聲跳進寒春河中。
她游向逐漸往下沉的元麒,一把將他撈上來,游到船邊將他往上頂,船邊的人立刻將他接了上去。
春寒料峭的時節,這寒春河的河水之冰可不是蓋的,柳鳳棲正冷得全身發抖,一隻大手伸了過來,她往上一瞧,是應慕冬。
他正以驚訝的、關心的、崇拜的眼神看著她,她將手伸給他的同時,就聽見他喊著,「永興,把我的袍子拿來!」
柳鳳棲被拉上船,冷得直打哆嗦,永興還沒把袍子拿來,應慕冬一把將她緊緊抱住,顧不得她一身濕。
船上鬧哄哄的,可她聽不見其他聲音,只聽見他的心跳聲,好快好快,她身體是冰涼的、顫抖的,可她的心窩跟臉頰卻很熱。
她抬眼看去,他也正低頭注視著她。
這時,永興終於將袍子取來,應慕冬一把接過,用袍子將她包好,然後繼續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
船的另一頭傳來元麒、應夫人跟莊玉華的哭聲,孩子是因為驚嚇過度而哭,大人則是喜極而泣。
「弟妹!」應景春快步走了過來,「謝謝妳,妳是元麒的貴人,妳的恩德我們夫妻倆實在無以回報。」
柳鳳棲不居功,只是欣慰地一笑,「沒事就好,這算不上是……」話未說完,她一陣暈眩,便失去了意識。
「阿彬!你家阿純掉進大溝裡,幸好有幾個高職生經過救了她,看她全身濕淋淋的,快給她拿件衣服換了吧!」
「怎麼沒死?」
啊,是作夢吧,她怎麼夢見那麼久以前的事情?
那年她七歲,跟鄰居的孩子去抓青蛙,誰知一個不注意掉進水流湍急的灌溉溝渠中,幸好當時有幾個高職生聯手將她救起,她才得以逃過一劫。
逃過死劫回到家裡,父親正在喝酒,見鄰居將全身濕漉漉的她帶回來,一臉冷漠,說了剛剛那句話。
當時的她對父親來說根本是負擔、累贅,他恨不得她當初就跟著媽媽一起走,在那之後不久,父親便將她送往育幼院了。
她永遠記得父親看向她時那無情的眼神,也是從那時起她徹底對父親寒了心。
於是從此之後她拚命學習游泳,大學時還去考了救生員證照,因為沒有人在乎她是死是活,她只得自救。
「鳳棲?柳鳳棲?」
聽見有人喊她名字,柳鳳棲慢慢睜開眼睛,只見應慕冬那緊張、憂急的俊朗臉龐出現在她眼前。
見她醒來,他露出鬆一口氣的表情,唇角上揚,「妳可終於醒了。」
他那擔心的樣子讓柳鳳棲怔愣了好一會兒,上次他也是這樣守在床邊,擔心之情滿溢。
「妳昏了過去,大夫說是妳的身子本就寒虛,掉進冰冷的河水中一時無法負荷才會如此。」
回過神,柳鳳棲發現自己躺在內室的床上,身上的衣服也已經換過。
房裡除了他們之外就沒別人了,那這身衣服是誰給她換的?
像是讀出她眼底及臉上的疑惑,應慕冬唇角一勾,「是我幫妳換的衣服。」
「你……」儘管虛弱,她還是驚羞得想爬起來。
「我們是夫妻,合情合理。」他眼底閃過一抹狡黠。
柳鳳棲沒發現,她羞紅著臉,氣呼呼地瞪著他,「你……你不守信用!你不是說……」一時激動,她頭又暈了。
「妳別激動成嗎?」應慕冬好笑地嘆了口氣,「我逗妳呢!」
「逗我?」她瞪大眼。
「衣服是小燈幫妳換的,換好後我就讓她去給妳熬湯藥,大夫說了,妳這湯藥還得持續著喝。」
聽見湯藥還得喝到天荒地老,柳鳳棲發愁了,板著一張苦瓜臉。
看著她的表情,應慕冬忍俊不住地笑了一聲,與此同時,他發現自己的胸口熱熱的、暖暖的,有種舒服的感覺。
「對了!」柳鳳棲想起落水的元麒,著急問道:「孩子如何?」
「喝了一點水,受了些驚嚇而已,無礙。」
「那就好。」她欣慰一笑,「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該有多少人要為他哭斷腸。」
元麒命好,有人為他傷心為他憂,不像當年的她,親生爸爸還盼著她死。
「妳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也有人要傷心的。」注視著她那透出幾分愁緒的臉龐,他輕聲說道。
柳鳳棲揚起眉,很是好奇,「誰?」
「小燈呀,見到妳暈過去了,她一路上不知道哭得多慘,我都想一棒子也把她敲昏算了。」應慕冬打趣道。
小燈為她擔憂害怕,柳鳳棲當然感動,那他是不是也會為她擔憂呢?
意識到自己居然在乎他的感受及想法,她心頭一悸,連忙告誡自己不要期待,期待總是會受傷害。
「小燈真是個有情有義的……」她不自覺地低語著,想藉此把他的影子從心中除去。
「妳這是在說我無情無義?」應慕冬聽見了,不但沒惱,反而一臉的狡黠,像個正準備使壞的頑童,「在妳床邊守著的不知道是誰喔?」
柳鳳棲頓時語塞,他確實一直守著她,她也真真切切在他臉上看見憂心。
「就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們總是拜過堂的夫妻,我若對妳沒半點顧惜,還算是人嗎?」
她想起在寒春河上的事情,當時所有人都關心著元麒,是他將她拉了上來,怕她受寒將她緊緊抱住……
慢著,她臉熱個什麼勁啊?
「二少爺,湯藥好了。」小燈走了進來,手上端著剛熬好的湯藥。
見柳鳳棲已經清醒,小燈眼眶頓時湧出淚水,欣喜地道:「少夫人,妳醒了!」她快步走了過來。
看見小燈臉上那憂急關懷的表情,柳鳳棲感到溫暖及安慰,點了點頭。
「少夫人,妳可嚇壞我了。」小燈抽了一下鼻子,「看妳撲通一聲跳下水去,我以為……我以為……還好妳沒事!」
「是呀,真沒想到妳如此擅泅水。」應慕冬語氣滿是佩服。
「呃……在開陽時我就經常到河裡泅水。」她胡謅一通。
聞言,應慕冬眼底閃過一抹疑光,卻沒多說什麼,只道:「趕緊把湯藥喝了吧。」
柳鳳棲皺起眉頭,語帶商量地說:「可以不要喝嗎?」
「當然不可以。」他一臉沒得商量的表情。
「那……喝一半就好?」她討價還價。
「快喝。」他濃眉一蹙,「莫非要我餵妳?」
見他一臉鐵面無私,柳鳳棲不情不願地妥協,「喝就喝嘛……」
一旁的小燈看著他們兩個拌嘴,忍不住掩嘴偷笑。
應夫人那邊差人來問,知道柳鳳棲已清醒,且狀況還不壞後,立刻領著莊玉華、元麒到長歡院來探望她。
應慕冬跟她們打過招呼後便到書房去了。
應夫人幾人來到床邊,一旁的小燈立刻端了兩張繡凳過來,一張給應夫人,一張給莊玉華,元麒則被莊玉華抱在腿上。
婆媳二人眼底都有著感激,但柳鳳棲覺得應夫人眼裡除了感激,好像還有點別的什麼。
「鳳棲,妳還好嗎?」應夫人關心地問。
「母親,我沒事了,請別擔心。」她規矩地答道。
「弟妹,請妳受元麒一拜。」莊玉華將元麒放下推到床前,要求兒子向嬸母跪謝救命之恩。
「別!」柳鳳棲見狀趕緊阻止,「大嫂言重了,這禮我受不起。」
「一點都不重,是妳應得的。」莊玉華衷心地道,眼裡又忍不住掉下眼淚,「要不是妳,元麒恐怕已經沒了。」
柳鳳棲笑視著莊玉華,「大嫂,別說元麒是我們自個兒家裡的孩子,就算是別人家的孩子,我也沒有不救的道理。」
「若不是妳懂得泅水,又奮不顧身地跳下河救元麒,我……」莊玉華用手絹不斷按壓著臉角的淚水,語難成句。
應夫人看著孫子,「元麒,還不謝過嬸母。」
元麒雖只有四歲,卻機靈得很,立刻往床前一跪,中規中矩地行了一個大禮,「元麒謝嬸母救命之恩。」
聽他用那奶音說著大人的話,柳鳳棲覺著有趣,忍不住笑了。
「好孩子。」她伸手摸摸他的頭,溫柔地道,「以後可得小心一點,知道嗎?」
元麒認真地點點頭,「知道了。」
莊玉華眼淚稍歇,心情平靜了一些,真誠地看著她,「弟妹,妳這兒若有什麼需要,儘管讓小燈去找我,千萬別客氣。」
「謝謝大嫂,有需要大嫂之處,我不會客氣的。」柳鳳棲笑著道。
「鳳棲剛醒,咱們別打擾她休息。」應夫人說著,起身便拉住元麒的手。
「也對。」莊玉華點了點頭,又深深地注視著柳鳳棲,「弟妹,妳好生歇著,明日我再過來探望。」
柳鳳棲點頭,「那我便不送了。」
「妳歇著就好。」莊玉華說完便跟著應夫人走了出去。
她們前腳才走,應慕冬便進到內室,在簾後探出顆頭看她,臉上帶著孩子氣的笑意。
不知怎地,柳鳳棲覺得他的笑容有種說不出來的熟悉感。
「你在那兒做什麼?」
他走出來,一派輕鬆地道:「沒什麼,瞧瞧妳而已。」
「我有什麼好瞧的?」
「怎麼不好瞧?妳挺耐看的。」
柳鳳棲挑眉,這話對女人來說可算不上讚美,這是說她長得普通,但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
「妳對母親有恩,往後日子可舒服多了。」應慕冬突然冒出一句。
聞言,柳鳳棲微頓,他為什麼不說是對應景春及莊玉華有恩?再說,為何他覺得對應夫人有恩,她往後的日子才會舒服?
他明明是被應夫人嬌慣著長大的,為何言語之中對應夫人帶著某種程度的防備跟疑慮?難道他知道或察覺到什麼了?
他顯然也不想多說,話鋒一轉,「對了,我本來是想在府裡看顧妳的,不過今晚我有要事,非得出門不可。」
不知為何,柳鳳棲心口好像有根針在扎,很想問他要做什麼,是不是要到那些有鶯鶯燕燕的地方?
「你夜裡不在都去哪裡了?」她故作幽默地道,「該不是去當劫富濟貧的義賊吧?」
應慕冬唇角一撇。「這種事等妳成為我妻子的時候再問吧。」說完,他轉身走了出去。
這是什麼意思?她現在不就已經是他過門的妻子了嗎?
「這人到底在說……」她嘀咕著,突然領會到一件事,「啊!」
伴隨著這聲驚呼,她的臉紅了,他是指他倆目前還只是有名無實的夫妻,所以她要想過問他的行蹤,得等到他們……
去!色狼!
連著幾日,柳鳳棲都過著被細心呵護的嬌貴生活,莊玉華天天來看她,還帶來一些昂貴的補品。
至於應慕冬,他白天耳提面命讓小燈按時給她熬湯藥,還得盯著她一口不落的喝下,不過他夜裡依然經常不在,這長歡院的夜晚也總是靜悄悄的。
柳鳳棲從前獨居慣了,倒也不覺得寂寞,只不過每當他出門,她總忍不住想著他究竟都去了哪裡。
稍晚,小燈給她備了溫水洗漱一番,便侍候她更衣,準備就寢。
忽地,外面傳來女子的聲音,「玉露求見二少夫人。」
柳鳳棲跟小燈互看了一眼,兩人臉上都寫著疑惑。
玉露是何人?是應老爺跟應夫人的靜竹院那邊遣來的?還是應景春跟莊玉華的明心院遣來的?
柳鳳棲跟小燈使了個眼色,小燈便走出內室前去開門,只見門外立著一名年輕貌美的婢女,不只容貌嬌美,身形亦是婀娜,眉眼之間還有點狐媚氣息。
「小燈妹妹,二少夫人可歇下了?」玉露細聲細氣地問。
「還沒。」小燈搖頭,「姊姊是哪個院裡的?這麼晚了有何事?」
「我如今不屬於任何一個院子,但從前……是長歡院的人。」
聞言,小燈一怔,內室裡的柳鳳棲聽了也是一愣。
玉露續道:「從前我是侍候二少爺的,幾個月前犯了二少爺的忌諱,離開了長歡院。我聽聞二少夫人遊河時為了救元麒少爺而得寒病,特來探望。」
柳鳳棲皺起眉頭,這玉露不過是個婢女,有什麼立場跟資格來探望她?
她好奇地起身走出內室,看著門外的玉露,好一個妖嬈的女子,年紀看著只有十八、九歲,卻有著不屬於她這個年齡的世故及深沉。
看見她,玉露趕緊福了福身。「玉露給二少夫人請安。」
「嗯。」柳鳳棲端詳著她。
玉露方才說她從前是長歡院的人,而且是負責侍候應慕冬的,那代表她曾經跟應慕冬十分親近囉?
這也不奇怪,應慕冬耽溺聲色,連人妻都能沾上,更何況是府裡的丫鬟,若他中意,這院裡有幾個通房丫頭也是尋常之事。
不過自她嫁進應家後,這長歡院裡除了小燈再沒有看見其他丫鬟,應慕冬究竟為何將玉露遣走?這麼婀娜多嬌的女子他捨得嗎?
「上前說話吧。」柳鳳棲允她入內。
玉露一聽,立刻踏出步伐,進到廳裡。
「妳如今既已不是長歡院的人,為何來探望我?」
玉露抬起眼,眼底沒有一點在主子面前應有的小心及卑微,反倒帶著侵略感。「玉露曾服侍二少爺年餘,很是感念二少爺昔日的照顧,聽聞二少夫人身體不適,遂忍不住前來關心。」
「妳是為了什麼事離開?」柳鳳棲問。
「這……」玉露眼睛一垂,面露悲愁,「玉露不敢說。」
「妳都來了,有什麼不敢說的?」柳鳳棲直視著她。
玉露揚起嬌容,「二少爺他……許是厭了。」
聞言,柳鳳棲心頭一震,「厭了?」
「二少夫人跟二少爺如今新婚燕爾,應是濃情密意,玉露實在不該說這些事的……」玉露目光一凝,直視著面前這個看來天真純稚的二少夫人。
說起來她們的出身差不了多少,她爹在應家位於德驛的莊子裡做事,她十四歲被送進應家,在靜竹院做事,十六歲情竇初開,與風流瀟灑的應慕冬對上了眼,識得魚水之歡。
她本來想著自己身分低微,並不奢求二少夫人這個位置,能撈個姨娘的名分吃穿不愁也就夠了。
於是她暗自習得那些媚惑男人之術,緊緊地拴住應慕冬,末了還進了長歡院成為受寵的通房,過上快活的安逸日子。
不料幾個月前,應慕冬在永樂樓外一處暗巷遇襲受了重傷,傷癒後便性情丕變,對她極其冷淡,沒多久還將她逐出長歡院。
從那天起,她就成了所有人的笑柄,以前有多風光,現在就有多落魄。
那日柳鳳棲跟桑嬤嬤說話,眼見對她不假辭色的桑嬤嬤對柳鳳棲卻是全然不同的態度,她就滿心的不平。
憑什麼?她有哪一點比不上柳鳳棲?
她從小就是美人胚子,進應家前,大家都說她日後必能攀上高枝、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而柳鳳棲的樣貌頂天了也只能說是秀麗清妍罷了,更何況還是為父親補過才進的應家,如今卻成了長歡院的主母,她不服氣,太不服氣了!
玉露媚眼環視房間一圈,「原來二少爺不在,二少夫人才進府不久便獨守空閨,玉露實是替二少夫人抱屈啊。」
柳鳳棲可一點都感受不到玉露的真心,這女人夜訪長歡院絕不單單只是來探望她這個二少夫人如此簡單,這種虛偽的、假裝同情的嘴臉,她在成長過程中見過不少,活脫脫一個綠茶婊。
「為我抱屈?」她平心靜氣地道。
「是。」玉露欺她純稚,覺得只要挑撥一番,便能離間兩人的感情,「二少爺慣是喜新厭舊的,何況二少夫人看著也是逆來順受之人,只怕為二少爺所不喜。」
一旁的小燈聽了,差點就要出聲制止,柳鳳棲瞥了小燈一眼,示意她勿動聲色。
「何以見得我是逆來順受之人?」
「聽聞二少夫人是因父親犯事才進了府,此事應府上上下下無人不知。」玉露露出一副同情她的樣子,「二少爺性情高傲,必然低瞧二少夫人。」
「他並未低瞧我。」柳鳳棲唇角一勾,面帶微笑,「不僅未低瞧我,對我還算不錯,前些日子我寒病臥床,是他悉心照料,還吩咐人按時侍候湯藥。」
聞言,玉露心頭一顫,面露懷疑。
柳鳳棲聳聳肩,「看來妳是不信,那妳自己問小燈吧。」
終於被主子點名,小燈立刻瞪著玉露,大聲地說:「是啊,二少爺不知道有多關心二少夫人,天天叮囑我服侍二少夫人喝藥,知道二少夫人怕苦,還常常帶甜食回來給二少夫人佐藥。」
這些話像是在玉露心上扎了一刀又一刀似的,教她神情丕變。
「玉露,妳說妳在長歡院年餘,是二少爺的通房吧?」柳鳳棲以手支頰,態度閒適。
她是主,玉露是奴,主子豈有讓奴才爬到頭上撒野的道理,老虎不發威當她是病貓啊!
玉露摸不透柳鳳棲的想法,疑怯地點頭,「是的。」
「那妳可知通房與正室的差別?」柳鳳棲目光一凝,神情肅然,「說句難聽的,妳不過是給主子暖床的丫鬟罷了,哪裡來的資格跟我說這些話?」
「我……我只是想……」玉露這才驚覺自己以為的小兔子可能是隻兇狠的山貓,不由有些退縮。
可她心有不甘,揚起臉,微慍地看著柳鳳棲,「你們才剛新婚,他就留妳獨守空閨,這事大家都知道!」
柳鳳棲輕描淡寫地道:「他夜裡是不在,可他白日裡都跟我在一起。」
「我是出於好意才來的,二少夫人得聽我一句勸,二少爺喜新厭舊,好光景不久,想他初初入了我的房也是過午才下床……啊!」
玉露話未說完,柳鳳棲已將桌上那杯未收拾的冷茶往她美麗的臉上潑去,小燈嚇了一跳,瞪大眼睛。
她家二少夫人看著溫和嫻雅,原來也是個有脾氣的!
柳鳳棲神情平靜地看著一臉驚愕的玉露,聲線幽緩地道:「我警告妳,往後在府裡見著我,妳可要躲遠一些。」
「妳、妳什麼意思?」玉露一臉難以置信。
「妳如此不分尊卑、不知輕重,要是我告訴二少爺妳今晚到這兒來搬弄是非,離間我們夫妻倆的感情,妳說他會如何懲治妳?」柳鳳棲氣定神閒說完,直接下逐客令,「我乏了,妳走吧。」說罷轉身回到內室。
小燈看柳鳳棲狠狠地挫了玉露的氣燄,真是大快人心,她轉頭怒瞪著玉露,「還不走?要我拿掃帚趕妳嗎?」
玉露抹去臉上的茶液,恨恨地瞪了小燈一眼,轉身離去。
這一夜,柳鳳棲輾轉難眠,表面上她是贏了,心裡卻憋了一股悶氣,整個人都不好了。
早晨,應慕冬回來了,他帶著一小包昨晚剛試做的飴糖,有長生果、梅脯、核桃、瓜子仁及肉桂等口味。
他想著有這些甜食,柳鳳棲一定會乖乖喝藥。
這是昨兒在舊城的唐記菓子鋪忙了一晚上做出來的成品,以麵粉、白糖、麥芽糖跟各式果仁果乾做出來的,就連唐記的老闆都讚不絕口。
柳鳳棲的嘴巴刁,味覺靈,若有什麼需要改進的,她還能給點主意,上回她提議在那酥皮捲上澆淋焦糖水,可是深獲好評。
他剛進院子,就見小燈等在那兒,一臉憂急。
見應慕冬回來,她沒出聲,幾個大步朝他奔來,他正要開口,她卻急急地制止了他。
「二少爺,您來。」她低聲說著,往離主屋遠一點的地方走去,像是擔心給誰聽見了似的。
他狐疑地跟著她,「妳這是在做什麼?」
「二少爺,昨晚有個叫玉露的女人來過。」
「她為何而來?」應慕冬皺眉。
都過了那麼久,她突然跑到長歡院來做什麼?
「她……她跟二少夫人說了些不得體的話。」小燈臉色有些泛紅。
見她那反應,他大抵猜到玉露說了什麼,那麼柳鳳棲的反應又是如何?
「二少夫人如何回應?」他好奇地問,「可是傷心了?」
小燈搖搖頭,「二少夫人潑了她一臉水,叫她滾了。」
「喔?」他眨了眨眼睛,一臉驚奇,「然後呢?」
「然後二少夫人就睡覺去了。」小燈說。
應慕冬微怔,通房丫頭侵門踏戶,她居然沒徹夜難眠,是這事一點都不影響她的心情,還是她有著他意想不到的能耐?
一個十七歲的小姑娘竟如此沉著內斂,真是太有趣了。
「她醒了?」他臉上帶著笑。
「醒了,剛更衣。」小燈悄聲道,「休息了幾天,二少夫人說今日要去靜竹院請安。」
應慕冬點頭,邁出步子朝主屋走去,推開門,柳鳳棲正好從內室出來,兩人四目相對,她眼神有點冷。
「去哪?」
「我好了許多,該去請安了。」她如實回答,但聲音冷淡。
她對他雖說不熱絡,可今天格外冷淡,看來玉露的事她是在意的。
也是,就算不吃醋,外頭的女人當面嗆聲也夠她受的。
「今早下了點雨,有點涼,別去了。」
「涼就加件衣裳,不是什麼難事。」她說著就要往屋外走。
應慕冬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妳不問?不好奇?」
她泰然自若地道:「問什麼?好奇什麼?」
「當然是玉露的事。」他一臉饒有興味的模樣,「妳不想知道她……」
「我早早就聽說了你很多事,沒什麼好吃驚的。」她直視著他,心情不由得浮躁起來。
她對這個男人無愛,也沒有期待,雖然覺得他並不像大家說的那麼糟糕,但像他這種豪門富戶的公子哥兒,院裡有幾個女人不是什麼稀罕事,她有什麼好在意的?
明明該是這樣的,可是為什麼她從昨晚就憋悶到現在,尤其在看到他這張俊帥臉龐的時候,更是心緒不穩。
想到自己因為他而莫名其妙被找麻煩,她忍不住想給他一頓排頭吃,沒道理只有她一個人不爽,這個始作俑者卻置身事外。
「聽說妳潑她一臉茶,還要她滾?」他一臉興味地笑問。
看著他的表情,這男人果真如玉露所說的喜新厭舊,玉露好歹侍候過他,難道他對她就沒有半點顧惜憐憫嗎?
「你不心疼?」
「心疼她?」他挑挑眉,「為什麼?」
「真是無情,她總歸是跟你好過,你怎麼可以……」
「跟她好的不是我。」
柳鳳棲愣住了,他在說什麼啊,玉露是他的通房,又在長歡院住了年餘,不跟他好那是跟誰好?玉露給他戴綠帽不成?
她正想問,他一雙熾熱的黑眸望住了她,「妳可真耐得住性子,問都不問我。」
「我能問什麼?」她拿他之前說過的話堵他,「我只是個掛名的妻子,有何資格過問你的事,尤其還是過往的事。」
「好樣的。」應慕冬指著她,然後猝不及防地捏了她鼻子一下。
感覺自己被當小狗小貓,柳鳳棲羞惱地想拍開他的手,可惜他閃得快,沒拍著。
她更氣了,追上去搥了他一下,他卻攫住她的手腕,輕輕一拉便將她帶進懷中。
兩人這般貼近,柳鳳棲驚慌失措地雙手抵住他的胸膛,氣鼓鼓地抬頭。「你……」
她本想罵他幾句,但一迎上他的眸子,她整個人突然成了啞巴,只見他那深沉的黑眸定定地注視著她,眼神若有所思。
「妳這嘴讓我想起了一個人。」他說著,眼底有一絲愁緒。
這下柳鳳棲是真的介意了,因為她發現他眼底有著深深的遺憾及懷念,跟提到玉露時的神情完全不同,那是個他無法忘懷的人。
「我……我的嘴長得像誰了?」
他勾唇一笑,「不是嘴長得像誰,是妳說話的樣子跟語調像極了一個人。」
這麼說,他是因為這樣才對她好?想到他那些關心擔憂全是為了別人,她的胸口突然一抽,好疼。
她喃喃地說:「你在我身體有恙時守在床邊,讓小燈盯著我喝藥,又給我帶吃食,都是因為我跟那個人……」
「妳現在才真的是在吃醋吧?」他打斷了她,眼底閃過一抹狡黠。
她一驚,立刻搖頭,「才……才不是!」
「我不是因為這種事才對妳好。」他笑了笑,臉上帶著惆悵與無奈,「有些人、有些事,就算有心,就算遺憾,也已無法挽回。」
「你是因為無法跟她有結果而感到遺憾嗎?」
他坦率地點頭,「是。」
不知為何,看著他明明笑著,眼底卻隱含著憂愁的表情,柳鳳棲有些難過,因為她懂得那種遺憾。
同時她也很好奇,到底是怎麼樣的姑娘能讓他如此記掛,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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