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米迦勒之鍊
「小兔森林」餐館內,趙毓芬笑看十歲的安琪拉乖乖坐著,小手玩弄綁成左右兩束的長髮、一雙腿晃呀晃,腦袋不時望向窗外,她不禁詢問孩子,「剛才妳爸爸在電話裡說會遲到多久?」
「一小時。」安琪拉回答,「我爸說警察局臨時有勤務要去支援,會晚一個小時才過來,他要我在這邊等,還說他請妳幫我準備好了生日蛋糕,等他到了就為我慶祝生日……趙阿姨,我可不可以先看一下我的蛋糕?」
「不行喔,蛋糕要等妳爸爸過來,點蠟燭一起唱生日快樂歌時才可以給妳看見,不然就沒有驚喜了。」趙毓芬伸手摸摸小女孩的頭,笑說:「如果妳等得無聊了,要不要先拿故事書或玩具到後面的小包廂玩?」
「好啊。」安琪拉立刻答應,她老早就坐不住了,手拿趙毓芬給的珍珠奶茶,側背起她裝有零嘴的小包包,穿過餐館內的其他客人,熟門熟路的往櫃台後方廊道走去。
趙毓芬認識安家父女多年,身為刑警的安雅各是餐館常客,她也幾乎是看著安琪拉長大,每當他出勤抓壞人的時候都會把女兒託給她照顧,她也滿樂意把小兔森林變成臨時安親班,幫著照看他的女兒。
安琪拉也十分親近趙毓芬,早就把餐館視作自己的家一般自在,她原本拿了故事書要看,但是離包廂不遠的廚房更加吸引她,可惜大哥哥大姊姊都好忙喔,他們趕著料理顧客的餐點,沒人有空陪她玩,她不能打擾他們工作,還是快快走開,卻也沒了看書的興趣,索性把書擱下,直往後門走去。
廚房的後門連接一條安靜的巷子,有時候安琪拉放學回家經過,都會從這裡悄悄溜入餐館,突然出現讓趙毓芬和工作人員嚇一跳。
安琪拉推開門,吸了一大口珍珠奶茶,乖巧又有耐心地等待爸爸到來。
驀地,她似乎聽到什麼聲音,回頭望向巷內,眼尖地發現了成排停在牆邊的車輛之間隱約有影子,好奇心驅使她跨出腳步過去看,果真看到那裡有著一個男人,他疲累的靠坐在牆壁,縮著腿想隱藏自己,仍舊被她兩眼盯住。
奇陌(Zimmer)粗喘著氣,看著眼前的小女孩。今日他好不容易讓養父尤里‧金斯基(Yuriy Kinski)從警車上脫逃,卻隨即遭到賈昆的手下追殺,他跟養父措手不及之餘也備感奇怪,仔細搜索一番,這才察覺養父身上被賈昆放置了追蹤器,難怪他們的逃亡路線輕易就被鎖定,他緊急拔掉追蹤器,要養父藏好了,由他拿著追蹤器去引開殺手,卻在這過程中不幸腰側中槍。
這世上的人分成兩種,一種是獵人,一種是獵物,而奇陌向來是獵殺的一方,沒想到也有淪為獵物的一天。
他按住傷口,往養父藏身的反方向跑走,暫時躲掉賈昆的手下們,筋疲力竭地躲入暗巷裡,以為能稍稍喘息,不料又被一個小孩子發現。
安琪拉被男人蒼白的嘴唇和臉色嚇到,她看他整個人蜷縮著,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又見他用手按住的部位滲出鮮紅,忍不住驚呼,「你流血了!受傷要去醫院看醫師,我找人來幫忙—— 」
「不要找人來,我也不需要醫師,妳走開!」奇陌衝著孩子怒吼。
一般孩子被這樣吼應該會嚇到拔腿就跑,可奇怪的是,她不但沒跑掉,還敢繼續接近他。
安琪拉明知應該快快離開,卻莫名的受到吸引,朝他靠近。他不像本地人,近距離才能看清楚他有混血兒五官,國語卻說得很好,棕髮微捲,戒備的雙眸閃耀著綠色,像春天新發嫩芽那種好看的綠色,腿長手長的,站起來一定非常高大。
奇陌忍著疼痛,直視著小女孩臉上的好奇,撇嘴出聲道:「妳還不走?見到血不怕嗎?」
「不怕。」安琪拉眨眨眼,「我是警察的女兒,我什麼都不怕。」
「警察」二字令奇陌皺眉,冷哼道:「我是警察都要小心提防的壞人,這樣妳也不怕?」
「不怕。」安琪拉自信滿滿,況且她看對方縮成一團微微顫抖,僅剩兩隻眼睛瞪得大大,使她聯想起電影播過受傷的狼……對,沒錯,他正像是孤獨一匹狼。
她繼續說:「我看你不像壞人,我爸說壞人很奸詐的,他們大多是跑給警察追,才不會是你這樣受傷流血軟趴趴的樣子,你應該是被壞人欺負才要躲起來,我猜得沒錯吧?等一下我爸爸就來了,我去告訴他,他是很厲害的警察喔,他會保護你不被壞人欺負。」
小孩子的天真無邪讓奇陌愣住片刻,但很快就回過神來,要是被警察發現還得了?就算沒有警察,賈昆的手下也很快就會過來,而他居然還在跟一個孩子閒聊壞不壞人的,豈不可笑,此時最要緊的是快點想辦法脫困才是。
望著小女孩,奇陌忽地靈機一動,盯著她手中之物說:「我很渴……妳的飲料能不能借我喝一口?」
「好啊。」安琪拉馬上點頭答應,遞出珍珠奶茶,見他因傷而挪動困難,還差點倒下來,她連忙扶住他,乾脆幫他拿著杯子。「整杯給你喝都沒有關係。」
奇陌聽她這麼說,也不客氣的直接張嘴喝光半杯多的珍珠奶茶,並趁著小女孩靠過來的瞬間,不露痕跡的把賈昆的追蹤器放入她裙子口袋。
安琪拉不疑有他,給了珍珠奶茶,又打開小包包,掏出所有的零嘴。「這些也全部給你。」她一面挑出她喜歡的零嘴一面向他介紹,「Kid-O的奶油檸檬三明治餅乾,是我最愛的零嘴,很好吃喔,你吃吃看。」
「謝謝,我等一下再吃……」奇陌敷衍著,手裡讓孩子塞得滿滿,心情複雜,見時間急迫,最終仍硬下心腸說:「我還是覺得口很渴,小妹妹,可不可以請妳幫我去便利商店買大罐的礦泉水,麻煩妳了。」他拿錢給她,指名要便利商店才有的礦泉水品牌。
安琪拉樂於助人,立刻答應,「好,我去幫你買,這巷子出去的馬路斜對面就有一間便利商店,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很快就回來。」
奇陌目送小女孩跑遠的身影,不禁喃喃低語,「別怪我利用妳,誰讓妳碰上壞人卻不知躲開,妳該躲得遠遠的……」
他知道賈昆的手下很快就會發現追蹤器的位置,有那個小女孩轉移他們的注意力,他便能夠趁此空檔逃走……等等,她為何又調頭回來了?
安琪拉跑回他身邊,解下自己的項鍊給他戴上。「守護項鍊送你。」
「守護項鍊?」奇陌低頭一看,只見項鍊是銀製的圓形吊墜,上面刻劃著敞開雙翅身著鎧甲的天使,右手持劍,左手拿秤,吊墜邊緣打上「Saint Michael」的英文字樣。
「這個是米迦勒。」安琪拉開口道,「我爸說他是光之子、正義的大天使、上帝身邊的首席戰士,一九五○年那個時候,羅馬教皇用米迦勒做為警察的守護神,所以我爸爸把這戴在身上,也讓我戴跟他一樣的項鍊,看你很虛弱很不舒服的樣子,我想你現在比我更需要米迦勒的守護啊,送給你。好啦,我要快快去幫你把礦泉水買回來。」說完,她又跑走了。
等奇陌反應過來,他突然滿懷歉疚,她不認識他,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卻過來幫忙,給他吃的喝的,還把她的守護項鍊送他,而他呢,卻即將害她碰上賈昆的殺手!
「反正是不認識的人,我何必在意?就算賈昆的手下找上她,他們發現不是我或者父親,應該也不至於為難一個小孩子……」他不斷說服自己,可瞅著幾個小包裝的Kid-O餅乾,心裡始終過意不去,最後忍著傷口痛掏出褲子口袋裡的手機。
「她說便利商店在這巷子出去的馬路斜對面是吧?」奇陌閉眼回想一路逃過來經過的景物,再依照小女孩所言,釐清所處的位置大概是哪裡後,便撥打110報警,但願警方能趕在賈昆的手下來之前先保護那孩子。
掛掉電話,他隨即將另一張沒用過的SIM卡裝入手機,並把剛才撥過電話的SIM卡丟掉,以免之後警方循線追查到他。
現在要趕快去養父那邊,還得處理傷口……他勉強撐起身體,看見血把衣服弄得髒兮兮的,他不禁皺眉低喃,「該死,我真討厭見血!」
安琪拉不知不覺從走路變成了跑步,她想快點買到礦泉水,回去大哥哥那邊。
可她還沒有到便利商店,就被幾個身材壯碩的怪人抓住——
「尤里‧金斯基人呢?他在哪裡?」
「護送金斯基的年輕人也沒有看見……妳又是什麼東西?快說,他們兩個在哪裡?快說啊!」
安琪拉被吼得一頭霧水,這些人滿臉凶惡的好恐怖,她急於掙脫他們的箝制,大聲喊道:「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們在講什麼!好痛,你抓痛我了,放開我……」
幾個大男人抓住小孩子的畫面引起路人側目,賈昆的手下卻沒在怕,他們必須完成賈昆交辦的任務,只是奇怪明明已經追到目標,為何不見金斯基人影?
這時其中一人從安琪拉身上搜出追蹤器,頓時憤怒不已。「追蹤器在妳這裡!」
「什麼追蹤器?」安琪拉不懂他們說的是什麼,也不知道那個黑黑的、小小的東西為何會在她的裙子口袋。
「是金斯基派妳來引開我們的?」
「誰是金斯基?」她茫然地問。
「妳他媽的還敢嘴硬,快說尤里‧金斯基在哪裡?想挨揍嗎!」
「我不知道尤里什麼的,我真的不知道你們在講—— 」安琪拉話未說完,啪啪兩聲巴掌就甩到了她的雙頰上,力道之大讓她腦袋一陣昏眩。
路人低聲驚呼、議論紛紛,看得出來有人想上前勸阻,卻又畏懼這幾個凶神惡煞,不敢貿然行動。
安琪拉完全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她臉頰腫痛得無法思考,模模糊糊中,只依稀看見警察趕了過來,接著,她聽到警察叫這些人放開她,只是這些人非但不放人,反而還掏槍反擊。
巡邏的兩名警察倉皇回擊,見對方火力強大,趕緊拿起無線電呼叫支援。
瞬間,驚恐的叫聲、咆哮與槍聲四起,安琪拉身不由己的被強行拖走,她忍住疼痛死命掙扎,挾持她的人見狀,二話不說折了她的手臂,劇痛令她一下子就昏厥過去……
第一章 十一年的追查
「俄國人尤里‧金斯基靠著蘇聯解體時期的混亂謀奪了國家的大量財產,一九九一年至今,尤里‧金斯基不斷壯大自己的勢力,他資助各國有潛力的候選人當選,以便左右該國政局,還媒介各地的犯罪者互相合作,近幾年甚至金援恐怖組織策劃攻擊……一切行動之目的,都是為了讓他能夠從中獲取暴利。
「俄國方面正在追查尤里‧金斯基於蘇聯時期奪取的不法財產,國際刑警組織也針對他犯下的案件發佈『紅色通報』,名列前十大通緝犯。可惜尤里‧金斯基精通多國語言,各地都有他藏匿之處,不易發現他的行蹤。
「六天前,我國駐俄羅斯代表處接獲通報,加上警政署境管局的協助調查下掌握了尤里‧金斯基潛入我國活動一事,在刑事局國際科佈署下,終於一舉逮捕尤里‧金斯基,卻在押送回警局的路上被他脫逃。
「負責開車押送尤里‧金斯基的刑警邱豐年不幸中槍受傷,跟邱豐年同車值勤的刑警安雅各疑似收受尤里‧金斯基賄賂的一億現金,助其逃跑,並且開槍射傷邱豐年之後逃逸,目前下落不明。
「同時,達安區的便利商店前,發生了歹徒挾持十歲人質向巡邏警員開槍的事件,幸好人質平安救出,警方正在擴大搜尋逃掉的三名歹徒。」
電視新聞快報、電腦入口網站、手機社群通訊頁面……所有的媒體都大篇幅報導突然發生的重大案件。
特別是警察讓受傷的孩子上救護車送醫院的畫面,被一些民眾用手機拍照上傳網路,趙毓芬還是經過員工提醒,才知道被挾持的人是安琪拉,嚇得她立刻放下手邊的工作趕到醫院。
尤里‧金斯基逃逸無蹤,邱豐年右腿中槍,正在接受手術,安雅各下落不明,挾持安琪拉的幾個暴徒眼見警員叫來支援的人手眾多,直覺不妙,立刻作鳥獸散,來不及跑的索性開槍和警察對幹,最終都遭到擊斃。
這一切喧囂吵鬧的事情,處於昏迷中的安琪拉完全無法知曉。
她躺在病床上,被惡人揍過的雙頰瘀腫,骨折的左臂已經給醫師動手術處理,妥善包紮。
迷迷糊糊之中,她覺得似乎有人靠近,想睜開眼卻做不到,那人在她額頭輕輕的印上一吻,湊近她耳邊低語——
「謝謝,也對不起了,害妳受傷……」
是誰……是不是爸爸?安琪拉好想張開雙眼,可眼皮沉重得像巨石,根本沒法張開來,等她終於努力集中渙散的意識醒過來,卻四處都找不到爸爸。
自己為什麼在醫院病房裡面?為什麼左臂痛得要命?
忽地,半開的房門外傳來人聲,都在說她被歹徒挾持的事,還說到爸爸的名字上了新聞,說他貪錢放走通緝犯什麼的……她惶惶然搞不清楚狀況,掙扎著撐起身體,右手伸長撈到遙控器,急於打開牆上懸掛的電視,轉到新聞台。
當護理師定時進房來巡視病患時,驚訝小女孩已經醒來,趕緊出去通知醫師和警察。
很快的,安琪拉看見醫師前來問診,爸爸的同事們也進來病房,還有邱伯伯,他坐在輪椅上,就像電視新聞說的腿部受傷。
邱豐年得知安琪拉和他都被送來同一間醫院,不顧自己才剛剛開完刀取出子彈就趕過來探視,慶幸醫師說她的手臂沒有傷得太嚴重,也不忍她哭喪著臉,忙叫同事關掉電視,不讓她再看安雅各的新聞。
安琪拉見了爸爸的同事們,也看到趙毓芬,她急問:「爸爸有沒有去餐館找我?今天是我的生日啊!」見趙毓芬搖頭,她眼眶倏地濕熱,控制不了地嗚咽,「爸爸在哪裡?為什麼他沒有過來……」
邱豐年和同事們比小女孩更想知道,安雅各拿了一億現鈔逃往何處?
安琪拉不相信爸爸會做壞事,哽咽地道:「他才不會收錢放走通緝犯,更不會傷害一起工作的夥伴……邱伯伯你說,我爸沒有對你開槍……」
她怎麼都無法理解,也無法面對其他警察懷疑的表情,努力地辯駁,「我爸爸他不是那種人,他是很好很厲害的警察,才不是像電視說的那樣……新聞都在亂講……」一股委屈終究憋不住了,她哇啊一聲大哭起來,熱淚淌過瘀腫的臉頰。
趙毓芬心疼地摟住抽抽噎噎的孩子。
邱豐年急忙安慰,「琪拉妳先冷靜下來,現在妳爸爸狀況不明,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幹出傻事,等局裡的人找到他,就會真相大白,還有,妳爸爸朝我開完槍逃走的時候掉落了這個,我想應該交給妳。」
安琪拉感覺到邱豐年把一物交到她手上,是爸爸隨身配戴的米迦勒項鍊,鍊子斷了,她心生不祥的預兆,哭到一片模糊的雙眼茫然而空洞。
十一年後
安琪拉凝視前方的雙眼堅定而明亮。
十歲發生的事情她始終記得,新聞報導的尤里‧金斯基和挾持她的歹徒逼問的是同一個名字。
當時她告訴邱伯伯,也把追蹤器什麼的說出來,他非常驚訝,懷疑除了警方,還有另一群人要抓尤里‧金斯基。只可惜那些人是誰無從得知,他們逃掉後就未被逮到,被擊斃的屍首亦查不出所以然,即便搜出他們的護照,上頭也是假名字。
邱伯伯問她被挾持之前,是否有發生什麼不尋常的事或者碰見什麼人,否則歹徒不會盯上她,她身上也不該放有追蹤器。她努力回想,若要說不尋常,只有碰見那個受傷流血的大哥哥,他要的礦泉水她還沒有買回去。
仔細回想起來,流血的大哥哥、抓住她的歹徒,兩者之間是否有關聯?邱伯伯的同事去過小兔森林餐館附近搜尋,沒有找到那個大哥哥。
而爸爸失蹤十一年,至今仍舊毫無消息。
安琪拉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何爸爸不回來看她?她無時無刻不念著他,記著很小的時候還在育幼院裡時,院長說起她的爸爸跟著警局行動破獲藏於教堂地下室的軍火製造廠,混亂之中,是他發現她這剛出生沒多久的棄嬰。
院長描述當時的情況,因為她哭哭啼啼的很難安撫,爸爸只好使出渾身解數逗她抱她,甚至拿起教堂桌上放的聖經隨便翻頁,唸上帝派天使守護小嬰孩的故事給她聽,沒想到她聽了就漸漸停止啼哭,衝著他笑,他也笑了,自然地喊她Angela(天使)逗著她玩。
之後她被爸爸送進相熟的育幼院。希望遇到好人家能領養她,可惜事與願違,因為她身體差,時常生病又哭鬧難帶,即便有些夫妻一開始想要領養,等到看了她體弱的模樣後都打退堂鼓。
反倒是爸爸,只要抱一抱她就不哭了,因此,他只要沒值勤的時候,都會繞過來育幼院探望,她在他的關懷下慢慢成長,身體也逐漸好起來,她自然視他為父親,一大一小日久生親情,他聽院長說她尚未找到領養家庭,乾脆自己填表格收養她,平常總是喊她Angela,正好他姓安,就給她取了安琪拉這名字。
爸爸的警察工作忙碌,無法時時照顧她,幸好育幼院的院長和老師全力幫忙照顧,等她大到會走路會自己吃飯刷牙洗臉上廁所,才讓她過去爸爸的家裡居住。
爸爸說,他的名字是信仰虔誠的基督徒母親所取,雅各(Jacob)來自聖經中的以撒之子,不過他並非同母親一樣虔誠,他在警局裡,為了早日抓到犯人也跟著同事拿香拜關公,笑說有拜有保佑,不管東方的神佛西方的上帝或阿拉真主原本都是一家親,也說他定是和她有緣,才會在教堂遇見,她幸運躲過軍火販子跟警方的槍林彈雨,是天使米迦勒在守護她。
安琪拉很愛自己的名字,從不因為安雅各非親生的爸爸而介意,很感激有他和育幼院師長們的照顧關愛,讓她不因為棄嬰出身而自卑。
爸爸一直是她的偶像,她喜歡他爽朗的笑聲,壯碩厚實的身材給她安全感,他時常手舞足蹈,誇張的大唱Frankie Valli的「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說她是他的小天使小Baby,說她就像英文歌詞裡形容的——
You're just too good to be true(你好得不像是真實)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我的視線無法從你身上移開)
爸爸正直、堅強無畏、嫉惡如仇,配槍出勤去抓壞人的樣子最帥了,雖然他三不五時會唸說刑警這份工作太忙又危險還賺不了錢,可也說過戴上警察徽章做人民保母是一種榮譽和驕傲。
就因為爸爸這麼看重他的警察身分,所以安琪拉始終無法相信他會貪圖那一億元的錢財而縱放罪犯。十一年來,她不放棄尋找爸爸和真相,受他影響,她選擇進入警專就讀,去年畢業後即到警局工作。
當上警察,才能夠持續追查爸爸失蹤的案子。
她永遠忘不了那一年,趙阿姨將爸爸訂製的生日蛋糕送到她的病房,那是有五顏六色各種水果裝飾的布丁蛋糕,上面豎立巧克力做成有翅膀的小天使,上頭還寫著她的名字,她看了大哭不肯吃,沒有爸爸一起慶祝的生日變成了她最深的痛!
從此以後,她不再過生日了,對她而言,四月是最殘忍最悲傷的月分。
當年她僅有十歲,無法獨自生活,邱伯伯不想她再回去育幼院,得邱伯母同意,接她到他們家去住,為免她難受,不願她再多聽多問爸爸的案件。
可她怎能不管爸爸?隨著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她差點以為要斷了尋找爸爸的線索,想不到每年四月的時候,都會收到無名氏送她的生日禮物,第一年是滿滿一箱的零嘴,有她最愛的Kid-O奶油檸檬三明治餅乾;第二年是亮晶晶的小皇冠和縫上一對天使翅膀的洋裝;第三年是打開就會傳出「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旋律的音樂盒。
第四、五、六、七、八年……直到今年春天她還有收到禮物,今年是拿到清理警用槍枝的工具組。每次的生日禮都是她喜歡的東西,對方似乎很瞭解她的喜好,她幾乎要認為送禮的無名氏就是爸爸,可他為什麼不出現?像是怕她追查,連地址都不留,難道有什麼隱情不能來見她?
甚至她以警察職務之便,請鑑識科的人幫她掃過每份生日禮物上的指紋、詳查包裝的紙張出自於哪個廠商或哪個店家,可惜最終調查的結果總是令她失望,每個禮物都乾乾淨淨的沒有留下指紋,包裝紙方面也問不出什麼,彷彿對方連這一點都想到了,要她無從查起。
幸好她還知道尤里‧金斯基這一條線索,總覺得找到此人就能明白爸爸發生過什麼……只是十一年前尤里‧金斯基脫逃出境,從此消聲匿跡,無論是國際刑警組織、俄國政府都難再發現他的行蹤。
可即使尤里‧金斯基隱匿起來,他的勢力依舊活躍,在世界各地都有他的代理人為他效命。
安琪拉會知道這麼多,最要感謝的是邱伯伯的兒子邱敏德,同為刑警,位階較高的敏德哥願意提供尤里‧金斯基的資料,她才曉得這個俄國罪犯十一年前忙於逃離警方搜捕之後,他在亞洲的地盤也被信任的夥伴賈昆併吞。
今年五十二歲的賈昆比尤里‧金斯基年輕十歲,當時他不只搶了金斯基的亞洲地盤,甚至說動一些同金斯基友好的黑幫頭子支持他經營賭場、供政界和商人鉅富玩樂的頂級俱樂部,還有以合法掩護非法的人口販賣,必要時殺人也無所謂,大賺黑心錢。
邱敏德根據各方卷宗資料探出,十一年前尤里‧金斯基之所以被逮捕,很有可能就是賈昆洩密所造成。更驚人的是最近接獲線報,尤里‧金斯基日前放話要到賈昆的地盤進行報復。
警方高度重視這項情報,追查下去發現賈昆急邀與他合作的黑幫頭子共同商量如何對付尤里‧金斯基,防止俄國佬搶回他們賺錢的亞洲區域。
目前得知賈昆邀人聚會的地點就在國內俱樂部,甚至安排餘興節目,送上年輕女孩做他們的玩具,若是被「享用」過後還沒壞掉的,就會轉賣去做娼妓—— 警方責無旁貸,絕不讓黑幫聚集犯罪,遂擬定逮捕計劃,由邱敏德擔任此次行動的指揮官。
安琪拉既知尤里‧金斯基很有可能出現在賈昆的俱樂部,就算他沒現身,只要抓住賈昆,她還是有機會從賈昆那邊打聽尤里‧金斯基的事情,當然要參與逮捕行動。
而正因為相識多年又心繫於她,邱敏德十分瞭解她和安雅各的親情,她怎麼成長的,在警專又是多麼拚命努力學習,無論筆試、拳腳對戰、彈藥槍枝射擊、攻堅偽裝等等的項目,她都以優異的成績過關,他知道若是給予機會,她一定會有好表現,況且她對這次行動有強烈的渴望,他很想幫她達成。
加上這次計劃欠缺一個人混進賈昆的俱樂部蒐證,安琪拉自告奮勇,邱敏德見她打扮起來的確不錯,比其餘女警還要適合,也希望他初次擔任指揮官能有她的見證,一同分享他的成功,遂同意讓她這菜鳥加入此次行動。
到時候一口氣逮著賈昆和那些黑道頭子,甚至有可能讓尤里‧金斯基落網,這算是破了國際級的大案件,他能夠升官,也幫助安琪拉晉升,到時說不定她就可以問到安雅各的下落,他再順理成章的向她告白、請她做他的女朋友,他光想到她答應的樣子就心情愉快。
邱敏德懷著滿腔熱血加速計劃,和同仁討論圍捕罪犯所需要的人力、還有安琪拉扮演的角色。
現下已知賈昆俱樂部的餘興節目由伊麗公關公司承包,首先安琪拉要做的,就是必須進去那間公司挑選入俱樂部的女孩名單之中。
於是安琪拉化名小雅,很快的就來到伊麗公關公司應徵服務生,由伊麗的女主管親自面試,她手拿一疊求職單,抽出安琪拉的資料,再上下打量對方一番。
由於安琪拉本就天生麗質,加上邱敏德請來造型師為她精心打理,最後終於獲得一句「恭喜,妳合格了」,她緊張的心情這才鬆懈下來。
可她沒想到過了伊麗這一關,還有賈昆那邊的人複查,讓她又多等了兩個星期,直到俱樂部活動的前一天晚上,她才接到伊麗的電話,要她去公司領取賈昆宴會的員工證件。她照對方電話裡講的,換上她準備在俱樂部穿的衣服去拿員工證,卻意外被面試她的主管攔下。
「明天妳該不會要穿這一身去俱樂部?」主管眼神在安琪拉土氣的穿著上來回掃視,撇嘴道:「不行,這種服裝會砸了我們伊麗的招牌,妳得換掉。」
她直接撥了一通電話,交代服飾店的人員,「妮娜,妳得晚些再打烊了,我這邊有個孩子大約三十分鐘後到妳的店裡,把妳昨天從日本帶回來的那一件連身裙給她,對,她不用試穿,我看尺寸正合適,妳再幫她挑一雙鞋。」
安琪拉被對方嫌棄目光盯到開始懷疑自己的穿著真有那麼糟糕嗎?也完全沒機會講話,主管已將服飾店的名片塞到她手上,要她不管坐車還是用跑的,務必在三十分鐘內去名片上的地址拿衣服,她為了明天的任務,只有急忙趕去服飾店。
安琪拉搭著計程車死趕活趕的,好不容易在三十分鐘內到達目的地,店門口燈光亮著,她加快腳步衝入服飾店內,就見站櫃台的妮娜竟是一個……男的?
「妳是小雅?」男人開口詢問來客。
「是,我是小雅。」安琪拉點頭,記著自己的假身分,也被店員嚇一跳,因他有輪廓深刻的混血兒臉龐,卻是會說中文,若非他是金髮藍眼睛,蓄著一撮鬍子,鼻上還戴了黑框眼鏡,她會以為他就是她十一年前見過的那個人。
她笑自己的想法過於荒謬,忙拉回心思,直視高出她許多的男人,她有一六○公分,猜測他應該有一九○,可他的模樣跟妮娜這名字一點都不相配,不禁問道:「請問……你是妮娜?」
「我不是妮娜。」金髮男人笑說:「我叫布雷克,是妮娜的同事,現在已經過了打烊時間,妮娜一下子趕不回來,而我離這邊較近,她就拜託我過來開門把東西交給妳,妳還要一雙搭配的鞋子吧?來,先坐著,妳穿幾號?」
安琪拉新奇地聽著混血兒說出好聽又流利的中文,一面收下他遞交過來裝了連身裙的提袋,她坐下來說出自己穿幾號的鞋,沒想到他主動半跪在她腳邊幫她脫掉球鞋、換上鑲了水鑽的黑色高跟鞋,被他大手握著腳丫,她好害羞。
「我、我自己穿就好了……」她滿臉通紅,急縮回雙腳。
布雷克由著女孩手忙腳亂的試鞋,依然笑容可掬的待在她身邊,問她鞋子是否合腳?是否要保留鞋盒,還是直接穿走?
如同騎士受勳般的帥氣跪姿,僅僅就只是待在她身旁,都讓她有一種被重視被體貼的感受,覺得自己像公主似的被服侍。她飄飄然且愉快的把高跟鞋放在鞋盒裡,連提袋一起拎上準備離開,不料聽他說了一句——
「妳要刷卡還是付現?」
「蛤?」安琪拉傻住,過了一下子腦袋才能夠重新轉動。
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原來給她的連身裙與高跟鞋是要花錢買的,天啊啊啊!
當她看見衣服鞋子的標價,整個人在心中吶喊好幾回,就像被撞球台上母球打到的球團,一個一個猛力散開彈來滾去的,她只能從包包裡拿皮夾,取出信用卡對金髮帥哥說:「我用刷卡的好了……」
這一筆消費可以回警局報公帳嗎?直到安琪拉走出服飾店還在想這一件事情,刷自己的信用卡很痛啊!
「妳在伊麗公司上班?」
「不是,我只是接短期活動的臨時職員。」
「臨時職員需要這麼貴的穿著嗎?」
「我也希望不需要,但是又一定要啊。」
「是嗎?不管怎樣,這裙子和鞋子很適合妳,妳穿起來一定超正的。」
布雷克豎起大拇指讚美,讓安琪拉又開心起來,趁他關燈鎖店門的時候和他多聊幾句,融洽氣氛使兩人有相見恨晚的感受,不想要離開,卻又找不到逗留的理由。
安琪拉終究不忘有任務在身,為了明天警局的行動,今晚她得好好的睡一覺,隨即向布雷克道別,拎著服飾店的提袋轉身而去。
布雷克凝望女孩背影,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有行動,僅僅走向離店不遠的牛肉麵攤買好宵夜、掛在車把手,騎上他的摩托車戴好安全帽。
同時,安琪拉朝公車站牌走去,腦子已經開始想像明天在俱樂部的情況,非常希望敏德哥成功逮捕賈昆。等賈昆入獄,她就能探知尤里‧金斯基的事情,她拉出貼於胸口的項鍊,握住項鍊上的米迦勒墜子,盼望天使護佑她能找到關於爸爸的消息。
她想得太專心了,並未注意由後頭過來的一輛機車上的騎士橫出手臂,硬是搶走她側背的包包,等她從錯愕中回過神來,歹徒已然飆車遠離。
「搶劫!」她瞪大眼,忍不住張大嘴巴喊叫。「那傢伙搶走了我的包包!」
夜晚行人不多,就算目睹搶劫也只有驚訝愣住的分。
沒人幫忙,安琪拉只有自救,拔腿狂奔去追歹徒—— 警察竟會在路上碰到搶劫,還讓歹徒輕易得手,這也太丟臉了!
布雷克距離不遠,循聲聽見有人喊搶劫,看到竟是剛才來店裡消費的女孩,他自然催油門讓摩托車加速追上歹徒。
無論安琪拉跑得多快,雙腳仍舊贏不過車輪,也瞥到有機車騎士幫她去追搶匪,鼓舞她拚命跨大步一直跑,氣喘吁吁的延著路邊跑過轉角。
歷經一番飆速追車,眼看就要追到了,布雷克警告對方停下來,不料歹徒拋棄包包、突然逆向轉往對面車道遠去,害他陷入兩難,追車?還是顧好包包?最後他選擇停車先撿回包包。
安琪拉喘著氣追上幫她追回包包的好心騎士,當他脫下安全帽,她才認出是布雷克,她連忙驚喜地謝謝他,同他一起撿回散出包包的皮夾、筆記本、鑰匙圈等等東西。
「抱歉,我沒追到那個搶劫妳的歹徒。」
「請你千萬別這麼說……你幫我拿回包包已經很好了……謝謝你!」安琪拉一面大口喘氣調整呼吸,一面道謝。
「妳檢查一下裡面的東西有沒有短少?」
安琪拉翻看包包裡頭,「沒有。」
然而布雷克問她要不要報警時,她愣住幾秒鐘,自己就是警察啊!她臉紅急道:「我沒有損失,不用報警了,真的很謝謝你幫我拿回包包。」
「不客氣,妳也算幸運的,剛好我看見才能夠幫到妳……噢,Shit,我的宵夜!」布雷克咒罵一聲,無奈地瞥著原本掛在車把手的牛肉麵塑膠袋不知何時滑落下去,湯汁與麵條全灑在柏油路面。
安琪拉也看見了,若非剛剛他忙著追趕歹徒又幫她撿東西,牛肉麵袋子就不會摔破,她萬分歉疚道:「對不起,都是我害的……真的很對不起!」
布雷克見她又是道歉又是鞠躬的,反倒不好意思了,抓抓頭,「沒關係啦,宵夜可以再買。」忽然他發現她神色有異,低著頭直往地面看來看去的,似乎在找什麼,「妳怎麼了,是不是有東西不見?」
「我的項鍊不見了!」從不離身的米迦勒項鍊遺失了,她緊張地東張西望,「可能是剛才跑來的時候掉了,就是不曉得掉在哪裡?」
安琪拉焦急地回頭往剛才跑來的方向去找,連累布雷克也牽著摩托車陪她一起尋找。
她藉由手機的手電筒功能,他用摩托車的車頭燈,兩人努力照亮地面,不錯過任何一處。
一會,布雷克率先發現停在路邊的腳踏車前輪底下有光在閃動,他擱著摩托車前去看那一抹銀光,把它抓出來,立即通知女孩。「我好像找到了,妳看是不是這個?」
安琪拉聽了馬上過去,注視著他手裡那條銀製項鍊,掩不住開心的說:「是啊,它就是我的項鍊!」幸好爸爸的東西沒有遺失。她大大鬆了一口氣,再次謝謝他幫忙,將項鍊掛回胸前。
布雷克見到墜子的圖案,不由得說:「妳戴的是米迦勒啊?米迦勒是光之子,是右手持劍、左手拿秤的正義天使,也是上帝身邊的首席戰士。一九五○年,羅馬教皇用米迦勒做為警察的守護神……妳該不會正職是做警察的吧?」
男人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令安琪拉不知怎麼回答,只小心翼翼地問:「你……知道米迦勒的由來?」
「是啊,我有個警察朋友告訴我的,他和妳有同一款項鍊,所以我才知道這些。」布雷克瞧著女孩笑說:「可我覺得妳不像警察,如果真的是警察,包包卻被搶走,那也太遜了吧,哈哈。」
安琪拉被笑得面紅耳赤,「對啊,若我是警察這臉就丟大了!」
「妳太漂亮了,應該是做模特兒那一行的吧,我猜對了嗎?」
「不對,我身高就不夠格做模特兒了。」安琪拉沒讓布雷克繼續猜她的職業,趕緊轉開話題。「我真的很謝謝你幫我拿回包包,又找到我很重要的項鍊,可我卻害你的宵夜毀了……乾脆我來請客,看這附近有什麼好吃的店,我請你吃一頓好料。」
她從包包拿出皮夾翻看,忽地驚慌地說:「我、我的三千塊全都不見了!」
「一定是那個搶妳的歹徒抽走了,妳確定包包裡沒有其他的東西不見?」
聽了布雷克的話,她再仔細檢查包包裡面的每一件東西,皮夾內的信用卡和提款卡還在,「就只有三張千元鈔票沒了,該是歹徒想不到有人追趕,匆忙之間抽了鈔票就逃走了吧。」
布雷克也這麼認為,十分慶幸她沒有太大損失。反正他肚子餓要吃宵夜,有她相伴是最好的,他笑說:「我來請客吧,前面有一間滿不錯的牛排館,我們一起去。」
「不行,你幫了我,是我要請你才對,怎能讓你破費,這樣絕對不行!」安琪拉非常堅持。「我來請客,雖然鈔票被偷了,我還有零錢包—— 」零錢包拉鍊拉開來,她為之語塞,竟比她記得的餘額少很多,剩不到九十塊,好囧!
「咳,那個……你會不會介意吃便利商店的東西?」
布雷克被女孩左支右絀的窘樣逗到差點笑出來,為了顧及她的面子,他憋著笑說:「當然不會,走吧,去便利商店,妳請客。」
他無須摩托車,因為同她走不到十分鐘路程就到達一間便利商店。
安琪拉很想把身上所有零錢掏出來,買最好吃的送給布雷克,又想光是他一個人吃,她啥都沒做待在旁邊會很怪吧,考慮之後,她給自己挑了一個便宜的零嘴,集中錢花在——
「妳買這個好了,我們一人吃一碗。」
她不料他搶先到貨架拿了兩碗泡麵,慘了,這樣她剩下的錢只夠再幫他加一顆茶葉蛋……唉!
店員替客人結帳,再幫忙在泡麵碗加入熱開水。
安琪拉將提袋擱在玻璃窗旁的座位,兩碗麵再端到小方桌上。
泡麵悶過三分鐘,布雷克坐下來掀開麵碗紙蓋,蔥燒牛肉的香味陣陣撲鼻,雖然沒有先前他買的牛肉麵肉片大塊,泡麵附的小小肉粒甚至混在湯裡找不到,卻有著女孩滿滿的誠意,也算是讓他吃到牛肉麵了,他心情愉快,又看她忙著將茶葉蛋殼剝除、放到他這一碗中,不禁脫口而出。「哇,還有加蛋,謝謝妳。」
安琪拉被謝得很心虛,急忙說:「你不要再謝了,我超級不好意思的,說要請客,卻只能請你吃這種的……」
「這種的也很好啊,我喜歡吃你們國家做的泡麵,有各式各樣的口味呢,茶葉蛋也好吃。」
安琪拉被混血兒的帥氣一笑弄得有點心動,他還用筷子把茶葉蛋切開、堅持分一半到她的碗裡,她羞澀地接受他的體貼,對他的好感度瞬間暴漲,不禁好奇的問道:「我看你中文聽說都很好,請問你住這裡嗎?是本國籍人?」
「我不住這裡,也並非你們的國籍,我是烏克蘭人,因為工作上需要講中文跟客戶溝通,才會練得不錯。」布雷克回答,「我剛剛結束客戶的一件案子,目前在休假中,透過我的朋友妮娜推薦,才會過來這邊做兩個月的短期旅行,順便在妮娜的店裡打工賺些零用錢。」
「兩個月的短期旅行是嗎?」不知為何,安琪拉有些失落。
布雷克凝視女孩表情,不由得說:「講是講兩個月,可現在不確定了,我喜歡這國家的東西,更喜歡你們這裡的人,和氣、善良、而且熱心助人,我在旅行途中幾次碰上迷路或是找不到食宿的時候,總會有人伸出援手幫忙,不求回報,真的是很好心,是我在別的國家很少經歷過的,讓我想多多認識這裡的風土人情。」
安琪拉與有榮焉說:「當然啊,助人為快樂之本,這是一定要的。還有我們國家的治安超好,便利商店都開二十四小時,晚上出門閒逛也不用擔心危險,可以輕輕鬆鬆買到吃的喝的用的……」忽地想到了什麼,她嚴正申明,「今晚碰見的搶劫是例外,絕對絕對是一個大例外,我保證你留下來住一百年也絕不會再碰見這種壞事,真的!」
布雷克被女孩那一臉的認真逗笑了。「我真的會因為妳的保證住在這個國家喔,這樣也能常常看見妳漂亮的臉,像現在一樣愉快的聊天。」
安琪拉因男人的話而愣住,他說她漂亮,說因為她的保證會住在這個國家呢……慘了!腦子開始亂想些有的沒的,害她臉紅心跳,趕忙迴避他的注視,低頭吃泡麵,不一會又抬頭偷偷瞄他,見他唏哩呼嚕吃得津津有味,眼鏡因麵湯熱氣染成一片白,那模樣還能繼續吃,超瞎的,他還因此差點夾著麵條戳進鼻孔,讓她忍不住笑了。
今晚奇異的經歷使安琪拉不禁幻想,有沒有誰像她一樣,對於初次遇見的男人充滿親切感,說喜歡也不為過?
布雷克也喜歡眼前的人,直接問道:「妳這樣漂亮的女孩,應該已經有男朋友了吧?」
「我才沒有男朋友!」安琪拉一開口就滿臉漲紅,怪自己幹麼急吼吼的承認啊啊啊,感覺很沒有行情似的。
她進入警界工作不久,要跟前輩學習的事務很多,每天忙得不得了,哪裡有空閒去談戀愛,若是硬要勉強湊出一個,只有敏德哥經常和她碰面,他對她好到沒話說,可她視他為親如家人的哥哥,兄妹情誼與男女之情的差別,她還能區分得出來,就像現在,她面對布雷克的心情和敏德哥大不相同。
吃完麵,湯有點多,她兩手捧著碗卻喝不下了,倒是身旁男人一碗泡麵迅速吃光光,她不禁問道:「你呢?長得又高又帥,鐵定有一堆女生倒追你,交往過不少女朋友吧?」
布雷克咧嘴一笑。「喜歡我的女人是滿多的,可惜我跟妳一樣,單身一個,沒有交往中的對象……妳要做我的女朋友嗎?」
安琪拉傻了,捧著碗的手呆在半空中,做他的女朋友?他是在開玩笑嗎?
「啊!」她驚呼一聲,還沒搞清楚他剛才話裡的意思,雙手連碗就被他整個捧了過去。
布雷克湊近她的碗,大口咕嚕咕嚕喝掉她吃不完的麵湯直到見底。
安琪拉憋著呼吸,心跳加速渾身發燙,只感覺兩手被他大手貼住,和他距離近到她都能數出他的睫毛。
「啊,滿足了,這泡麵湯的味道真不錯。」
她聽他讚嘆,看著他鬆手退離,她才能夠重新正常呼吸,急忙站起來說:「時間晚了,我該走了。」直到跨出便利商店,她都還在想他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
布雷克追了出來,沒事似的轉移話題,問她是否直接回家,她愣了幾秒鐘才回答是。
「妳家在哪裡?我載妳回去。」
她又被他的話攪亂心情,手足無措地背著包包,手拎裝著衣服鞋子的提袋急道:「不用麻煩啦,我可以自己走去坐捷運……」
「我騎車載妳比較快,而且我也不放心妳一個人走。」話落,布雷克逕自牽起她的手走向機車停放之處。
再次碰到男人溫熱的大手,安琪拉心臟怦怦亂跳沒了規律,不斷思索他的話語,就這麼讓他牽著走。
兩人在路燈下行走,似乎覺察到彼此的好感,有默契的安靜不語。
一會,他停在自己的機車前,從後座車箱取出另一頂安全帽幫她戴上。
她鬼使神差地上了他的車,提袋被他放在機車的腳踏板,她自然說出租屋處的地址,看著他發動引擎。
「妳的手……」
「蛤?」她一臉困惑,直到男人將她的雙手拉過去環住他的腰,她才知道他的意思,臉不禁紅了。
他笑著感覺她的存在,隨即催油門衝出去又急停,讓她嚇一跳地緊緊貼著他背部、抱住他的腰。
當她察覺他是故意的,立刻一掌打在他的安全帽和背上,叫他別鬧了,被他笑嘻嘻的又拉著她的手去抱他的腰。
兩人經過一趟愉快的四十分鐘兜風路途,他照她說的地址,將機車騎到巷內一棟公寓大門口,言談間已知她住在三樓,但既然沒有她的同意,他也不好進去她家。
「謝謝你送我回家……」她道謝,即使相處再怎麼開心再怎麼捨不得,總是要分開的,下了車,將安全帽還給他,她拿回提袋後向他說再見。
他不說再見,目光追隨她轉身而去。「等一下!」他終究還是忍不住出聲。
她頓停腳步,回頭看他脫了安全帽走過來,拿了個東西放到她手上,等看清楚了,她驚訝的發現是兩小包Kid-O餅乾,奶油檸檬三明治口味的。
「這是我來你們國家一吃就愛上的零嘴,送給妳。」
聽著他低沉的嗓音,混血兒五官笑起來多麼好看,手握她喜歡的Kid-O餅乾,加上他懂得米迦勒守護鍊、身材高大,總是讓她想起十一年前的那個男人。
「我們互相留電話號碼吧!」安琪拉脫口說出才驚覺荒唐,她急忙改口道:「我、我是說,今天真的很感謝你幫忙,也很對不起沒有請你好好的吃一頓,我想哪天可以再打電話聯絡你,約你出來吃飯,下次我保證會帶你到很好吃的餐廳。」
「好啊,我們再約。」布雷克微笑。「下次見面的時候,就是妳和我交往後的第一次約會了。」
她愣住,不懂他的意思,他是講真的還是開玩笑?
「我們不必留下電話號碼,因為我很快就會再看到妳。」布雷克說完便朝她一笑,戴了安全帽騎上機車離去。
獨留安琪拉反應不過來,手裡拿著兩小包Kid-O餅乾,還陷在金髮男人最後的兩句話。
片刻,忽地響起的手機鈴聲嚇了她一跳,看來電顯示是敏德哥,她一面接聽電話一面從包包裡掏公寓大門的鑰匙。
「我剛剛才到家……對,俱樂部那邊的通行證已經拿到了,明天的任務……嗯,是有點緊張,什麼?你現在要過來?」她心不在焉地回答,腦子不由自主想的全是剛剛離開的男人,更加意外的是,當她拿出鑰匙,竟發現到三千塊還在她的包包中……
第二章 危急的瞬間
警方行動當天。
邱敏德親自檢查裝在安琪拉身上的機器,雖然昨晚已經和她碰過面,但為了謹慎起見,他還是要她複述一遍擔任的角色。
一等安琪拉順利地同其他女孩進入賈昆的俱樂部,邱敏德立即在警用廂型車內測試。「安琪拉,聽得清楚嗎?」
聲音清晰的由隱藏式耳機傳出,喚回安琪拉雜亂的思緒,「隊長,我聽得很清楚。」她悄悄應了一聲,依他要求檢查手拿包裡藏著的攝影鏡頭。
「要記住,必須拍到賈昆那些傢伙傷害人的確實罪證,妳的工作才算完成,OK?這會有困難度,也有危險,妳若有任何Question,現在退出還來得及……妳要退出嗎?」
「不,我不要退出,我可以做好自己的工作。」安琪拉表達堅定意志,因為有別的警員在聽,她必須稱呼隊長,不能喚他敏德哥。
邱敏德也不好叫她琪妹妹,雖說讓她參與這次行動,他還是會擔心她獨自潛入賈昆地盤有風險,但又希望她發揮功效,助他成功抓捕到罪犯。
因為他想擺脫「警察局長的兒子」這個討厭的稱呼。
當年,邱豐年被同期的搭檔安雅各槍擊送醫,出院之後回到工作崗位接續未辦完的案子,勤跑犯罪現場,長久累積的人脈也發揮作用,讓他破了幾件大案,上司破格升他的官,而經過十一年歲月,如今他五十六歲,終於晉升為北區的警察局局長。
比起苦幹實幹拚出破案率晉升的邱豐年,他兒子邱敏德就大不相同,是一路讀書考試來的,警察大學刑事警察研究所畢業,現在不過二十七歲就做了北區分局偵查隊巡官,只是底下的警員表面服從,心裡可不認同,在他們看來邱敏德就是受父親庇蔭的空降少爺,紙上談兵沒半點實力,又自視甚高,一副「我長相好我是貴族」的模樣,講個話也要在其中夾雜英文,是怕別人不知他唸過研究所啊。
邱敏德深知自己在他們眼中是什麼樣子,他生平最恨別人說他是靠爸爸的關係升遷,卻不能罵出來,也瞭解這次的圍捕行動,前輩是看在父親的分上將指揮權交給他,擺明了要看他會怎麼調度警力。
正因為如此,他特別想成功,逮捕賈昆的行動只許勝利,不能失敗,只要展現出他的實力,那些看衰他的人就會通通閉嘴!
他待在高科技的廂型車內,跟著安琪拉的視線進去賈昆的俱樂部。
金碧輝煌的宴客廳眩人眼眸,法式宮廷風格的奢華桌椅燈飾,香檳高腳杯擦撞出清脆聲響,男男女女在其中啜飲笑談。
安琪拉黑眸流轉,觀察周圍的人事物,心裡不禁低呼賈昆的俱樂部真不是蓋的,有金髮碧眼之人、有來自中東伊斯蘭地區、還有的有南亞口音,為了服務多國賓客與不同的性取向,引路或端酒的男女侍者也各自使用擅長的語言,根本就是走國際路線。
忽地,她聽到日本語和香港腔透過翻譯在交談,與她擦身而過的兩個男人有點面熟,似乎在哪個檔案夾看過,她忍不住跟上去,手拿包裡的鏡頭技巧性的對準他們,不料他們的手下立刻衝出來將她趕走。
「安琪拉,離他們遠一點!妳剛才拍到的是三合會與山口組分支的頭目,要小心,妳只要靜靜的在俱樂部裡觀察,把我們需要的證據傳輸出來就好了,妳千萬記住,小心再小心。」
安琪拉因邱敏德的提醒而吃驚,沒想到會真的碰見日本和香港黑道,難怪會覺得他們面熟。「知道了,我會小心。」
她也盡快的融入周遭,烏亮秀髮披肩,穿著深V又短到不行的紅色連身裙,高跟鞋襯托著修長美腿,平時沒這麼打扮過的安琪拉很不自在,還要刻意說些無腦蠢呆的影視明星八卦消息,完全偽裝成愛玩的拜金女郎。
和安琪拉同樣被公關公司挑選進來俱樂部的十多名女孩,大多年輕貌美,一個一個花兒似的嬌媚。
「妳第一次進來?」
安琪拉聽到身旁的詢問,開口回答對方,「對,我第一次來。」
「我也是第一次喔。」女孩粲笑,「聽說來這個有錢人玩的頂級俱樂部做一天服務生,給的薪資超高的,我已經先收到兩萬五了,等打工結束,他們會再付兩萬五,妳呢,妳拿到多少?」
「跟妳一樣,兩萬五千元,另一半的錢也是工作結束後才給我。」說完,安琪拉見對方過於年輕,禁不住要問:「我二十一歲,請問妳幾歲?」
聽見女孩說再過六個月就滿十八歲,她頓時傻眼。太小了吧,怎能讓小孩子進來這種地方?她很想叫女孩快點離開,可人家滿心嚮往賺錢和釣上有錢人,哪裡知道危險,正想著該如何是好,那名十七歲女孩已經如花蝴蝶似的飛去跟別人講話,安琪拉再一次被邱敏德警告別多管閒事,任務最重要。
她深吸一口氣,按捺衝動,心想只要逮到這個俱樂部在販賣人口的罪證,就可以把賈昆和那些黑道全部抓起來了!
她義憤填膺,手不由得握住胸前的項鍊墜子,吻了下上面雕刻的大天使米迦勒,這些年,只要她出門、值勤或心情起伏的時候,都會習慣性的親吻它,彷彿這樣爸爸就會與她同在,保護她平安順利。
「有米迦勒守護的小雅小姐,妳好嗎?」
忽地,身後的一句話吸引安琪拉回頭,脫口驚呼,「布雷克?!你怎麼會在這?」
「我來這裡賺外快的,妮娜聽說今天的活動急缺中英文流利的服務生,她就臨時讓我過來救火了。」布雷克手裡的托盤擺放了幾杯香檳,他一身白襯衫黑背心,正是俱樂部服務生的衣著,「我沒想到妳也在。看吧,我們果然很快又見面了,真高興。」
意外看到布雷克,安琪拉也好高興,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昨天我拿鑰匙開門的時候找到三千塊了,原來就在我的包包裡沒有被偷,虧我還很仔細的檢查呢,結果根本就是我的眼睛有問題!」
「是嗎?錢還在就太好了,慶幸妳沒有損失。」
「這樣一點都不好,昨天晚上我明明有錢請客,卻讓你吃得那麼寒酸……」
「呵呵,就是啊,反正妳說了要再請一頓,我等著喔,我們吃飯的時候,妳也會穿得這麼辣這麼漂亮嗎?」
安琪拉臉紅,喜悅能得到讚美,尚未開口,已聽到耳機傳來敏德哥詢問她和誰在講話,以及昨天發生了什麼?她不好回答,也沒打算讓敏德哥知道她被搶劫、布雷克出手相助的事情。
她下意識將手拿包裡的鏡頭避開布雷克,任務在身使她收斂愉快心情,為免經過的賈昆手下狐疑,她從布雷克的托盤上拿起一杯香檳啜飲,顧慮敏德哥那邊的收音,她刻意壓低嗓子警告布雷克。「這裡不是賺外快的好地方,我勸你快點離開。」
布雷克一愣,反倒皺眉說:「應該是我勸妳離開才對吧。昨天我看妳拿走伊麗預訂的連身裙,還說是接短期活動的臨時職員,我就覺得妳該不是要來今天這場宴會做接待女郎,果真我就在這裡碰見妳。妳大概不知道,那間伊麗公關公司並非正派經營,他們為了多賺錢,也會接下賈昆這種不良客戶的活動,我做端盤的服務生還好,可是妳不行,妳絕對無法瞭解接待女郎要服務的對象是誰。」
安琪拉聽了心頭一凜,怎能讓布雷克知她其實非常瞭解接待女郎的意思。
「所以我要警告妳,最好不要留下來,這個地方很邪惡,不是妳能打工的好地方。」布雷克不等女孩回答,再說道:「妳有沒有看到那個白胖胖、肥軟軟的傢伙?」
他伸手指著剛從別處來到宴客廳、有一票保鑣跟隨的肥胖男人,「他名叫賈昆,是這俱樂部的主人,見錢眼開又好色得要命,我因為認識妮娜,以前來這邊接過幾次臨時差,也看過賈昆邀請來的客人都不是好東西,如果帶妳來的公關公司要妳去服務他們,妳最好不要答應,因為他們會傷害妳,就算有米迦勒項鍊也守護不了妳,是好女孩的話就不該留在這種地方,快點離開。」
布雷克的熱心讓安琪拉不知怎麼回應,只能沉默的將手拿包裡的鏡頭對準賈昆,就聽到敏德哥提醒她——
「賈昆已經來了,從現在開始,妳要專心盯住他。」
耳機傳來的聲音、布雷克好心的警告、還有賈昆和他邀請來的傢伙互相交談,安琪拉聽著三方聲音,近距離的盯著那些黑幫分子,第一次覺得很有機會從中探出尤里‧金斯基的行蹤,那麼找到爸爸也有望了!
她心情激盪,只見此時賈昆抖動肥胖身體,張臂笑著歡迎客人——
「難得大家聚在一塊,今天就好好的放鬆玩樂,希望我準備的一切能讓你們滿意。」
眼見時機差不多了,安琪拉回頭看了下布雷克,她很感謝布雷克的警告,可她有任務在身,明知險惡也得留下。「謝謝你,我要過去了。」
「妳當真要留在宴會裡,想跟那些接待女郎一起……算了,妳若堅持我也沒辦法,只是我必須提醒妳,等一下妳跟她們進去房間後,記住,用金黃杯子裝的飲料不要喝,那裡面下了對妳不好的藥物。」
藥物?布雷克所言令安琪拉嚇一跳。
邱敏德在警用車上也接收到了這項訊息,嚴肅地盯著監視鏡頭裡十多名女孩跟隨公關公司的人移往宴客廳裡邊的暗道。
安琪拉見狀,不得不離開布雷克,加快腳步跟上那些女孩,可沒想到才進了暗道,就面臨了大困難!
「妳們快點把身上的飾品、手機和包包都放在這裡,一件都不准帶進去,女主管會對妳們進行搜身,若是誰沒有按照規矩來,立刻解僱。」
聞言,在做同步監聽的警員大為緊張,他們發現安琪拉為免儀器被賈昆的人搜出,已經先偷偷弄掉耳機,當然她手拿包裡的攝影機也無法通過俱樂部暗道。
「可惡!」
「我們和安琪拉失去聯繫,這下子連影像都沒了,怎麼辦?要她繼續留在俱樂部裡太冒險了,得想辦法讓她出來!」
「不急,我早有預防,我已經讓人在安琪拉的內衣裡面裝上監聽器,俱樂部的人絕不會搜出的,小林,你快點調整聲音頻道。」
話落,邱敏德立即感到原本不服他指揮的隊員懷疑少掉了一些,不禁揚起嘴角,就是這樣,他現在才要開始展現他的能力,安琪拉一定要幫他抓住黑道犯罪的證據!
另一頭,搜身已經結束,由於四周烏漆抹黑,女孩們根本不知她們正前往哪邊。
安琪拉除了衣服和鞋子,再無任何首飾,連爸爸的項鍊也留在外面,她摸了摸空空的胸前,只能隨著帶路的人在暗道裡左彎右拐,走過長長的暗道之後,同其他女孩一塊進入四面貼滿鏡子的室內。
「妳們不覺得這地方有一點……為何要弄這麼多鏡子?」
「誰知道呢,有錢人愛作怪吧。」
「反正我們就是來打工認識富豪的,希望有錢人會看上我。」
「如果給他們看上了,妳就想嫁入豪門做少奶奶?」
「當然啊,誰不想嫁給有錢人……」
安琪拉聽女孩們聊得興高采烈,有人摸摸沙發的錦緞質料和椅腳處的精細雕紋,有人笑鬧著踩在黑色大理石地板學名模走台步,她們滿腦子浪漫幻想,安琪拉不由得替她們擔心。
同一時刻,賈昆帶領邀請來的賓客待在鏡室外面的大房間,這裡做了隔音設備,將外頭招待一般人的宴客廳和裡面的通道暗房區分開來。
他讓所有的貴客就像觀看水族箱一般,可以自由走動,三百六十度欣賞水族箱中每隻魚的姿態,嘿嘿,這些都是美人魚啊,十多個年輕女孩即將供他們玩樂,誰不想抱得美人幹上一回?
賈昆色瞇瞇的看著那些女孩,她們好奇地盯著盛裝果汁的金黃杯,渾然不知有人在鏡後窺伺她們,他樂於將場面搞得像後宮選妃,任由賓客自視為皇帝,挑選他們喜歡的女孩。
「等一下我的人會讓那些女孩喝了特製果汁,她們就會乖乖的任憑你們擺佈,光溜溜的愛怎麼玩就怎麼玩,噢,這種香豔刺激的娛樂,只要我們合作就會常常舉辦,換了尤里‧金斯基,他可不會給你們這種福利。」
黑幫頭目頻頻點頭,大家一面討論一面喝酒,「是啊,金斯基那老頭子對妓女生意不感興趣,你的地盤比較好玩。」
「亞洲不只是我的地盤,還是我們要一起保護的勢力範圍,絕不能讓金斯基搶走賺錢的商機。」賈昆確定他們已經達成共識,要一起對付尤里‧金斯基,遂舉杯將話題轉到美人身上,笑說:「既然事情談定了,我們開始玩吧。」
頭目們咧嘴淫笑,領會賈昆的意思,紛紛對著鏡面,盯住各自看上的「美人魚」。
安琪拉雖然無法和隊友通訊,可她知道藏在胸罩裡的微型機器還是能運作,把她周圍的聲音上傳警方。眼看有些女孩想拿金黃杯,她急死了,索性假裝跌跤,趁勢撞倒了高腳圓桌,連帶桌上所有的杯子通通打翻。
「妳幹麼呀妳?」
「都灑到我的衣服了……真討厭,這衣服很貴耶,去送洗也好貴!」
「對不起,鞋子太高了不小心滑倒,真的很對不起……」安琪拉對著抱怨的人不停道歉,心裡卻暗罵她們不知下藥飲料的恐怖。
這意外的一幕給賈昆瞧見,一看那撞翻桌子的美人無論長相和身材都是他的菜,暗自對公關公司的女主管交代。「那個紅洋裝的不錯,不要讓別人挑去了,等一下把她帶來我的房間……記住,飲料重新送過去,要她們每個人都喝。」
女主管遵命照辦。
同一時刻,警方十分擔心安琪拉的安全,菜鳥真的沒問題嗎?
邱敏德皺眉不語,沒把安琪拉看作菜鳥,相信她會隨機應變。
這邊安琪拉以為度過了被下藥的危險,卻還有難關,剛才搜身的女主管又帶人出現,來打工的女孩們被分別帶去不同的房間,她也一樣,不禁提高警覺的詢問道:「現在要去哪裡?」見沒人回答,她頓住腳步,再問一次,「我要去哪裡?她們又要被帶去哪裡?」
「妳想賺高薪就別一直問,管好妳自己就行了。」女主管低聲斥喝,抬手讓人送上飲料,打算待女孩喝下後將她送入老闆的房間,豈料女孩竟不肯喝,讓她十分頭大。
等賈昆打點好了所有的頭目,在自己的房間裡等到不耐煩,招了女主管來,見她身後跟著的女孩仍舊意識清醒,不滿地問:「怎麼這麼慢?」
是賈昆!邱敏德同隊友緊張起來,恨不得能有影像畫面,卻只能手控將監聽器調大聲些,注意賈昆和公關公司的人對話——
「抱歉,老闆,這孩子實在是不聽話,她說不會口渴,硬是不喝果汁,我們正在……」
「她不喝果汁?哈哈,有意思,我來處理,你們都退下吧。」
安琪拉覺得自己何其幸運,第一次偽裝潛入犯罪現場就被賈昆挑中,等她和敏德哥把他抓回警局後,她定要去買大樂透。
獨自面對賈昆,說不怕是騙人的,她忽地想起剛才布雷克說過的話,再看賈昆,果真是一副腦滿腸肥的模樣,他這般好色,會舉辦什麼活動用膝蓋想也知道,她真擔心被帶去不同地方的女孩怎麼樣了?
「喝吧,」賈昆遞給她金黃杯,露出淫笑,「這是好東西喔,會讓妳跟我玩得非常高興。」
「我若不喝呢?」安琪拉嗤之以鼻。
「妳會喝的。」賈昆沉聲道:「妳跟那些一起過來想領高薪、接觸富豪的女人,都要照我說的做。」
「照你說的做?哼!給我們喝下了藥的東西以後讓人玷汙,最後再把我們賣出去做娼妓,就像你以前一直在幹的壞勾當,是嗎?」
聞言,賈昆一愣,隨即邪笑道:「原來妳是知道了才不喝……哈哈,不錯啊,正像妳說的,我在幹壞勾當,哈哈哈,妳能怎樣?妳是誰,警察嗎?」
「沒錯,我就是警察,那些跟我一起進來的女孩必須平安無事,如果你或者誰敢傷害她們,都要去坐牢!」
一聽,監聽的警員們個個嚇出冷汗,誰都沒料到菜鳥會突然什麼都講出來。
「這個安琪拉真是……就這麼曝露身分,會不會太直截了當?」
邱敏德倒不這麼想,「安琪拉定是判斷不能拖延了,才會說出自己的身分,那些女孩有危險,既然我們已經錄音存證,就不必再等下去了,聽我指示,開始行動!」
警員依照邱敏德指令,立刻聯絡在附近待命的各隊人力。
一旦身分曝光,安琪拉知道埋伏在外面的同事就會動起來,她必須制住賈昆,防止他破壞警察的行動,她自認身手不錯,可脫下高跟鞋與賈昆交手竟是討不到半點便宜,完全低估了胖子的靈活度。
「啊!」超緊的裙子害她行動不便,肚子不慎被賈昆踢中,安琪拉痛呼,還沒站穩又挨了他一拳。
賈昆抖動渾身肥肉,氣喘吁吁地說:「好、好久沒打架了,欠扁的婊子揍起來就是爽快,給我起來!」
安琪拉來不及反應,已被賈昆一把扯了起來,臉上又重重的挨了兩巴掌,自從十歲經過那次事件後,她就發誓絕不再挨打,不料此刻卻破功,甚至感覺到噁心的傢伙貼在她耳邊說——
「我還沒玩過警察,不知上了妳是啥滋味?」
安琪拉頓覺毛骨悚然,趁勢頭一偏,猛撞他的臉!
賈昆被偷襲,痛得鬆開她,雙手摀住自己的臉,鼻子明顯紅腫起來,還流出鮮血。「妳這臭婊子!」
安琪拉趁他開罵不備之時,再狠補一計迴旋踢,接著轉身逃跑,只是賈昆哪肯放人,伸手急抓她腳踝、用力的扯回,不讓她逃出房間。
安琪拉被絆倒,同賈昆扭打之際,突然被他手裡的什麼噴了一臉,聞到一股怪異的甜味,嚇了她一大跳,忐忑急問道:「你噴什麼東西?」
賈昆邪笑,「這瓶名叫『快樂』,用吸的,不用吃它。」他盯著女警滿臉驚惶,掙扎的力氣逐漸變小。
「聽說這個噴液比我那杯果汁作用更快更有效,我還不相信呢,現在試用過,效果確實很好,嘿嘿,我打算向調製出『快樂』的醫科學生談合作,必定對我的生意大有好處,哈哈哈。」
安琪拉看他洋洋得意的樣子,氣到揮拳揍他,沒想到拳頭綿軟無力,根本沒法擋開賈昆壓過來的身軀,被他摁住的雙臂也掙脫不了,嚇得她大吼,「放……放開!不要碰我!」
賈昆哈哈大笑,用蠻力撕開她的衣領,露出裹著渾圓雙峰的胸罩,他放肆揉搓,享受她恐懼的模樣,忽地摸到她的胸罩裡層有異。
被發現了!安琪拉使不出半點力氣反抗,僅能眼睜睜看賈昆扯掉藏在她胸罩裡層的機器。
「這是……」賈昆瞪著那微小東西,頓時暴怒,這婊子逞強說自己是警察是一回事,安裝機器來監聽他又是另一回事,莫非警方真的已盯上俱樂部?
「馬的,妳這婊子膽敢偷裝監聽器?外面埋伏了多少人?」他氣得掄拳就揍。
安琪拉縮起身子承受賈昆的咆哮咒罵與重拳,強忍著痛苦不哭叫出來。
「嘰—— 」於此同時,一聲尖銳聲音逼得邱敏德遠離耳機。
他明白那是監聽器被踩碎發出的最後噪音,意味著他從此聯繫不到琪妹妹!
他在心底驚恐吶喊,很想馬上衝入俱樂部找她,可他不能擅離指揮的位置,僅能向所有警員號令道:「現在安琪拉在賈昆手上,她跟那些女孩都很危險,你們快點進去救人!」
完蛋了,我死定了,難道我的下場就是被一隻色胚肥豬凌虐到死?不行,我還沒有找到爸爸,絕對不能死在這裡……安琪拉想叫出聲卻沒力氣,整個人癱軟很難移動,氣自己應該更加謹慎,怎能衣不蔽體的任由賈昆壓著亂摸。
即便賈昆色迷心竅,還是會忌憚警方上門,遂拿起手機撥通保鑣長的號碼——
「你叫人去看看,現在大門外面是什麼狀況,有沒有警察?對,叫律師一起待著,如果警察要進來,就放他們進來,如果他們沒有合法的搜索令,讓律師告死他們每一個人,就算硬要搜查,宴客廳的方位設計足夠擋他們一陣子,不會發現我弄了暗道,你再通知所有的客人……」
安琪拉聽到賈昆交代手下如何應變、如何準備槍械武器,毫無所覺有一人已悄悄潛入房門站在他身後,她瞪大兩眼,因她識得那人是誰。
賈昆忽地感到一抹陰影從背後籠罩過來,直覺回頭,腦袋立即硬生生的狠挨一記,劇痛令他頭昏眼花,整個人控制不住地倒下,鮮紅的血從他被砸的頭部滲流到臉頰。
「哎呀,不好意思喔,手滑了一下。」
「你……」賈昆疑惑地聽著對方輕鬆的語調,瞪著服務生穿著的金髮男子手端托盤,酒瓶還留有他的血跡,怒不可遏,「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又是誰准許你進來—— 」話沒講完,他又被托盤重扁。
安琪拉確定沒有看錯,闖進房間攻擊賈昆的是布雷克!
布雷克直視受藥物所害的女孩,因她的衣衫不整而火大,他立即將賈昆從她身上扯開,嫌拳打腳踢浪費體力,乾脆用托盤和酒瓶雙管齊下的海扁了賈昆一頓,且專挑四肢關節去砸,砸凹了托盤,砸破了酒瓶,砸到賈昆唉唉豬叫滿地爬,爬出一條血痕,他才一腳踩住賈昆背脊,冷淡說道:「金斯基先生要我來問候你。」
賈昆一聽這名字便陷入驚嚇,「金斯基?尤里……金斯基?他來了?你又是誰?」
「奇陌。字會寫嗎?神奇的奇,陌生的陌,是金斯基先生的代理人,你也可以叫我Z,啊,對了,金斯基先生很忙,沒空親自來料理你這個小人物。」
安琪拉無助的癱在原地,確確實實聽到金斯基的名字,可她不懂,布雷克怎會變成奇陌,還是尤里‧金斯基的代理人?
這時還有幾個人陸續出現,以名叫巴察的細眼大臉,年約三十五的男人為首,號令手下將被砸傷昏厥的賈昆抬出房間。
安琪拉拚盡所有力氣挪動,仍舊不及布雷克迅速,眨眼間,他已到她面前抓她起來。
「我不會傷害妳。」奇陌出聲安撫過度驚恐的女孩,將她從地上移到沙發椅上,「很痛吧?」他皺眉直視她被賈昆打腫的臉,環顧亂七八糟的四周,不禁嘆道:「真是的,弄得一團糟……我最討厭見到血了。」既然賈昆落在他的手上,他絕對不會讓那隻色肥豬好過。
安琪拉直覺眼前的男人對她沒有惡意,困惑地看著他脫了黑背心給她穿上,還像怕弄痛她似的,輕輕擦去她唇邊血跡,甚至拿回米迦勒項鍊給她掛上,說既是守護項鍊就不該離開她,她雖然感激他救了自己,但想起他是如何暴力對待賈昆,始終沒法將眼前的男人和她昨天認識的親切男子聯想在一塊。
「你的名字不是布雷克?」
「我不是布雷克,我的名字是奇陌。」
「奇陌……你真的是尤里‧金斯基的代理人?」
「沒錯,我是金斯基先生的代理人,抱歉,之前沒有對妳說真話。」
若非得知安琪拉去伊麗公司應徵,他不會提前出現。在服飾店見面不是巧合,替她拿回被搶的包包也不是意外,全是在他安排之下進行。
他檢查她的包包,發現裡面確實有賈昆宴會的員工證,並在她毫無察覺的時候將三千元重新放入包包,雖然派人行搶這手段有些粗魯,可也順利製造和她相處的時間,即使幫她找到米迦勒項鍊不在他的預期內,仍希望她能聽出來,他在複述十一年前她說過關於天使守護鍊的由來,連最後的Kid-O餅乾也是想喚起她的記憶,可惜並未成功。
更糟的是,他不能勸阻安琪拉潛入此地,只能現身保護。
布雷克?奇陌?安琪拉混亂了,回想昨晚跟他愉快的相處情形,思及自己竟對尤里‧金斯基的手下產生好感,這令她羞窘萬分,好不容易才能夠擠出丁點力氣,伸手揪住他的衣角——
「你是尤里‧金斯基的代理人,一定知道他在哪裡……讓我見他,我想問他十一年前的事……大家都說刑警安雅各幫助金斯基逃過警方逮捕,可我知道安雅各不會做這種事,為什麼安雅各失蹤了……尤里‧金斯基一定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
奇陌一愣,許久沒聽到安雅各這個名字,勾起了他的回憶。
「Z,警察要進來了,我們該撤了。」
巴察的喊聲打斷奇陌思緒,隨即回應。「你先走,我馬上就出去。」
「你不能走……」安琪拉大為緊張的揪住奇陌,十一年來,她首次真正接觸到關於爸爸的線索,她急喘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金斯基還有安雅各……他們在哪裡?」
奇陌不語,靜靜的凝視女孩,同時巴察也在催促,兩相權衡下,他決定先解決賈昆這問題。
「所以我就說嘛,這裡很危險的,不是妳能打工的好地方,剛才妳若聽我的話趕快離開,也不會搞成這樣。」他朝她笑一笑,為她扣上背心釦子,遮好了衣衫不整的身體。
「雖然我說過下次見面的時候,就是妳和我交往後的第一次約會,可惜現在不是個好時機,只有改天了。妳也不用擔心,賈昆的噴劑只是讓妳暫時失去行動力,過一會就沒事了,安琪拉,現在妳那些警察同事應該在外面的大廳,妳就待在這裡,等他們來接妳。」
安琪拉大吃一驚,為何奇陌知道她真正的姓名和身分?看到奇陌啥都不回答就格開她的手,轉身出房間,她無力阻擋,僅剩下虛弱喊叫。「你回來……不要走!」
瞬間,房間裡面只剩安琪拉一人。
奇陌走了,找到爸爸的線索也沒了—— 不,絕不能這樣!不能讓金斯基的代理人逃走!巨大的焦急與恐慌在安琪拉的血液中竄流,她拚命的擠出氣力由沙發跌落地面,緩緩爬行,卻不慎被酒瓶碎片刺到而滲血,痛感讓她精神一振。
她咬著牙,索性抓來碎酒瓶刺進自己的大腿,痛苦加上強韌的意志力,驅使她顫抖的爬到房門口,扶住牆壁勉強站起來。
同一時間,巴察帶人持槍和俱樂部的保鑣交火,有賈昆在手,俱樂部的人節節敗退,想從暗道裡偷襲的全數被巴察射殺,即便如此,巴察這邊的人還是損失了幾個。
奇陌讓巴察率人清出撤走之路,經過一年時間對賈昆的調查與滲透,他十分清楚此地哪邊有暗道房室、哪邊又是做給外人觀看來惑其目光的設施,警方尚在外圍廳堂之際,他的人已去通知各國前來的道上頭目躲入安全區域。
黑幫分子很不爽抱著女人玩樂的時候被打擾,更不爽賈昆沒個人影,警察來包圍俱樂部竟沒人通知他們!
奇陌把昏厥的賈昆藏起來,朗聲向幫派弟兄介紹自己,同時宣佈,「賈昆無能,這間劇樂部老早被警察盯上,連帶你們也遭殃,他卻不顧你們先逃跑了,你們還要跟這種貨色合作嗎?
「十一年前,賈昆背叛了金斯基先生,霸佔先生的地盤胡作非為,當時,你們選擇靠向賈昆,現在賈昆拋棄你們,是金斯基先生截獲警方行動的情報,先生對你們不計前嫌,專程派我奇陌來助你們逃離。」
眾人聽了大為憤怒,臭罵賈昆該死,也紛紛對尤里‧金斯基表達謝意——
「原來是金斯基先生派人過來幫忙……」
「馬的,比起賈昆那個自私自利的傢伙,還是金斯基先生能夠讓人信任。」
「聽說外面警察不少,我們可以安全的出去嗎?」
「金斯基先生的代理人,奇陌是吧?你回去告訴先生,只要我們今天能平安的離開,定會大力感謝他!」
奇陌嘴角上揚,趁此機會籠絡人心,「我已經在外面備妥專車,送各位直接搭飛機離境,保證每一個人都會平安無事,金斯基先生也希望各位日後別讓他失望才好。」
巴察得奇陌指示,帶手下協助頭目們走暗道離開。
奇陌豎起兩耳,由暗門縫隙隱約聽到遠方有警方鬧哄哄的聲音,為免被逮,他抓緊時間閃人,大步穿越暗道。
曲曲折折的暗道盡頭,是距離俱樂部有一條大馬路之遙的住宅巷弄。
司機們等人上車,一輛接一輛趁著黑夜駛離警方站崗處。
「Z,這邊!」
奇陌循聲找到巴察的車子,正要跨步向前,背後竟有聲音讓他站住——
「站住!奇陌,你被逮捕了……現在,你得跟我回去警察局……」
奇陌驚訝地回頭,就看到安琪拉顫抖的舉槍對著他,不由得笑開,佩服她能花這麼大的力氣和意志走到這裡,一發現她左腿上多出流血傷口,他大概懂她做了什麼,十分心疼。
巴察顧忌女孩的槍,害他不敢輕舉妄動。
相較於巴察的緊張兮兮,奇陌反倒玩笑似的高舉雙手,「妳別再跟過來了,我真的要走了。」
「你不准走!奇陌你……必須跟我回警察局……」抖來抖去的雙腿彷彿不是自己的,安琪拉竭力撐住痛苦的身體。
可她萬萬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此時竟有人持槍從後面悄悄的接近她,而她渾然未知。
奇陌看見他的護衛琉璃子將槍口對準安琪拉,急得出聲嚇阻,「不要殺她!」
他的吼聲影響到琉璃子開槍的角度,「砰!」的一聲,子彈改射在安琪拉右肩。
安琪拉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已經中槍倒地,右肩劇痛到像有火在燒,正昏天暗地之際,感覺到奇陌一把抱住她。
「她必須止血,先帶她上車!」
「不行,這個女的是警察,不能上我們的車。」
「是啊,琉璃子說的沒錯,Z,你不可以帶走警察……」
「少囉嗦,在這裡我說了算,帶她一起走,開車!」
安琪拉模糊聽著幾人的爭吵,接著是車子引擎發動的聲音。
不,不行啊,不能走!他們究竟要帶她去哪裡?
第三章 惡魔的吻痕
警方衝入俱樂部,一間一間徹底搜查,卻找不到賈昆,連監視器錄下的黑幫分子也統統不見了,半個都找不到。
現場除了負責餐飲的廚師和服務生,僅留下十多名喝了藥的年輕女孩,她們多數衣衫不整,神情恍惚,連一句話都講不完整,女警趕緊幫助她們搭上救護車。
邱敏德一聽報告找不到安琪拉,再也忍不住,下了車直奔俱樂部。
同仁帶著邱敏德走到放置安琪拉的皮包和首飾之處,他拿起它們,又進入安琪拉最後待的房間內,嚴重變形的不銹鋼托盤、破碎酒瓶、毀壞的監聽器……他瞪視周圍,心生恐懼,安琪拉跟賈昆之間發生了什麼?到底是多激烈的打鬥才會弄得血跡斑斑?
「安琪拉人呢?你們確定所有地方都找過了嗎?」
警員面面相覷,無法回答邱敏德,也不知走道上的屍體又是怎麼回事,誰敢來殺賈昆的手下?目的又是什麼?
邱敏德腦袋一團亂,生氣首次的指揮行動失敗,非但一個罪犯都抓不到,還害了安琪拉,她到底在哪裡?是否平安?
警方進入賈昆俱樂部無功而返的消息,很快傳到邱豐年的辦公室。
邱豐年因安琪拉失蹤而緊張,立即趕到分局瞭解狀況,得知兒子竟然瞞著他許可安琪拉潛入賈昆的地方蒐集證據,他怒火驟升,當著所有人面前就開罵——
「安琪拉加入警隊才一年,是新人,你怎能隨便讓她就這樣跑進重大罪犯的地盤?」
邱敏德聽了不服氣。「我沒有隨便,我看安琪拉過往的工作表現確實優秀,而且因為她父親的關係,她有強烈辦此案的動機和鬥志,我才會許可她……」
「就因為她父親的關係,更要避免她接觸任何相關的人事物,我警告你多少次了?先不說她的父親,你也應該知道當事人強烈的動機很可能會壞事,面對罪犯,或許一個情緒波動就會陷入危險,你有想過嗎?你這是把安琪拉推入危險當中,你知不知道!」
父親所言,使邱敏德呆愣片刻,兩手握拳,他無意讓自己愛的女孩遭受危險……
邱豐年在心裡嘆了口氣,他也不想這麼不給兒子面子,但他必須做給外人看,越是在上位,就越該謹慎的對待每個警員,即便是自己的兒子也要保持公平。
他視線移到本該是此次行動的指揮官,「你也是,明明你才是帶隊的,為什麼輕易就把指揮權交給沒有實務經驗的人,嚴重影響行動?如果你因為邱敏德是我兒子就這麼做,以後大可不必,你們也是,誰都不用來拍我的馬屁!」
被教訓的主管和警員們不禁慚愧地低了頭,只聽邱豐年又把兒子罵了一頓,有懲處也只罰邱敏德,沒有罰到他們,他們鬆了一口氣,對邱豐年又多些尊敬。
邱敏德懊惱出師不利,既無法獲得父親認同,又在同事眼前丟臉,他們看他,就是一副書讀再多、刑警考試成績再好都沒用,去到現場的實力還是抱蛋的表情,這令他驕傲的自尊心大受打擊,很不服氣,雖然不應該,還是忍不住責怪安琪拉,若她能完成自己的工作,何至於此!
事情已經發生,再多的責罵也無濟於事,目前最要緊的,是快快查出安琪拉在哪裡。邱豐年兩眼掃過沉著臉的兒子,對所有警員說道:「現在大家要動員起來,全力找出安琪拉的下落,必須要快,任何線索都不能放過!」
安琪拉昏昏沉沉的醒來,就看到巴察大臉在她眼前晃動,不久,他手裡的鑷子夾出一顆子彈,細細的線在她右肩縫來縫去,她這才意識到他在替她縫合槍擊造成的傷口。
麻醉藥使她半昏半醒,瞥到周圍是封閉空間,就像在……機艙裡面?還有之前射傷她的女人琉璃子也在,琉璃子有齊眉的瀏海、黑直長髮,明明美得像日本女兒節的娃娃,卻手握致命武器,冷漠的雙眼監視著她,她還聽到賈昆和奇陌的聲音——
「你要幹麼?放開我……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幹什麼你會不知道嗎?我當然是來執行金斯基先生的意思,要你乖乖交出從先生那邊奪走的地盤,還有這十一年來你全部的獲利,現在先生都要回收。」
對方平淡的笑語令賈昆不寒而慄,再看到他手上的筆記型電腦,警覺這個叫奇陌的傢伙不簡單,不但能在短時間離開俱樂部移到飛機上,連他藏在祕密之處的筆記型電腦也到了奇陌手上。
賈昆急了,「給我……不要碰我的東西!」他大叫著,想拿回跟他性命同樣重要的電腦。
「哇啊—— 啊啊啊……住手!痛死我啦,你快住手!」
安琪拉被賈昆殺豬似的淒厲吼叫嚇到,努力撐開沉重眼皮,驚見奇陌將一把銳利小刀插入賈昆手掌並固定在桌上。
「要我住手,你就乖乖的配合嘛,若是再動來動去,我就砍掉你這條手臂。」奇陌在他耳邊警告。
賈昆痛到死去活來,另一隻手心已被奇陌身邊的人摁在筆電螢幕上,接著壓住他,讓他睜眼貼近筆電的辨識系統。
若非奇陌親口承認,安琪拉一定會以為和她一起愉快地享用泡麵、載她兜風、講話幽默有趣的男子,與現在這個折磨賈昆的是兩個不同的人。看他笑嘻嘻的,滿不在乎的模樣,根本就是惡魔!
奇陌冷眼直視,不吝給欺負安琪拉的色肥豬多些苦痛。「進去了嗎?」他詢問懂得電腦的手下。
「是,請看。」手下將已順利打開檔案的筆電交給奇陌。
「很好。」奇陌點頭稱許,笑看筆電螢幕,至此,賈昆的用途也就結束了。
「你所有帳戶的錢、電腦裡的資料、與誰來往合作的名單,已在剛才通通轉移到金斯基先生那邊了。」
奇陌所言令賈昆萬念俱灰,想起他這些年賺來的錢和人脈就這樣消失殆盡,忍不住憤怒咆哮。「不……不可以,金斯基不能這樣對我!那是我辛苦多年得來的,都是我的,絕不能給金斯基整碗端去!」
賈昆想不通,不懂他的王國怎會一夕瓦解,思來想去,忽地理出頭緒,懷疑地盯著奇陌,「莫非警察會盯上我,是因為金斯基……」
「當然是金斯基先生放的消息。」奇陌咧嘴笑說:「不然警察怎會對你的俱樂部進行監控,我又怎能適時聯絡跟你合作的道上人物,幫他們從警方的圍捕中逃走?嘿嘿,他們都恨你遇事就自己先跑了,很感激金斯基先生派我來幫他們解圍呢。」
「什、什麼?這究竟怎麼回事?」賈昆只有瞠目結舌的分,奇陌居然就這樣分化了他跟那些大哥的交情?他惱羞成怒的罵道:「你這該死的……你們不能這樣對我!」
「你才應該去死。」奇陌冷淡地拔起刀子,不管賈昆抓著自己的手鬼吼鬼叫,先讓人把賈昆抓去廁所關住,皺眉瞥到桌上一灘賈昆的血,他命令左右。「你們把這裡的血擦乾淨,看了真是不舒服。」
琉璃子看奇陌把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上前希望他能一槍斃了那個女警,只是還沒開口就被巴察攔住,拉到一旁去。
見那惡魔般的男人走過來,安琪拉努力撐起自己想躲開,只見他矮下身靠近她,慢條斯理的去除黑框眼鏡、金髮和鬍子,露出一頭微捲棕髮,再拔掉隱形眼鏡,雙瞳不再是藍色,而是脆綠色,簡直、簡直就跟她記憶裡的那個混血大哥哥一模一樣!
真的是他嗎?
相隔十一年才見面,奇陌非常想念她,「我前來妳的國家,除了要完成金斯基先生交代的任務,最重要的是和妳見面,妳知道嗎?我等這一刻等得太久了,安琪拉,我真高興再看見妳!」
安琪拉因傷口的疼痛,精神已到了極限,她想要繼續張大眼睛卻做不到,想發聲也做不到,意識渙散之際,感受到男人臉龐貼近,溫柔的在她額頭輕輕一印……
惡魔烙下的吻痕!
安琪拉再度醒來,就見自己一個人躺在大房間的床上,而且還是裸、裸體?
她頭好重,全身也沉重得不得了,每一寸肌肉都在向她大聲抗議,瞥到右肩和腿上縫合的傷口上已纏上繃帶,身上其餘受傷的部位也治療好了,她蹙眉,勉強以左手將自己整個人撐起來,枕頭墊著背部靠坐於床頭。
「妳醒啦。」
被突然進來房間的男人嚇到,安琪拉喘著氣,急忙抓住被子覆在身上。
奇陌見她活像隻受驚的小兔子,好笑說道:「不用害羞,妳全身該看的我都看了,我很紳士的,沒對妳怎樣,妳就放輕鬆吧。」
怎麼可能放輕鬆?安琪拉高度戒備,向他要回她的衣服,他說衣服沾血全部丟掉了。她聽了傻眼,更加抓緊被子裹緊自己,張望四周再問:「這裡是什麼地方……我是怎麼過來的?」
「這裡是西伯利亞,妳是搭我的私人飛機過來。」
安琪拉又被男人所言嚇一大跳,舌頭打結。「西、西伯利亞……我人在俄國?」
她忍不住瞥向窗外,針葉林筆直高聳深入灰濛濛的天空,枝枝節節猶掛著殘雪,她瞪大眼,自己真的來到俄羅斯了?
在她消化驚人消息的同時,奇陌從頭到尾直勾勾盯著她,一秒都沒離開。
她被盯得臉紅,迴避男人的視線,「之前我聽你說,你的名字叫奇陌,那是真正的名字嗎?還是依然是假名?」
「奇陌是我真正的名字。」他微笑,伸出手欲跟她相握,「我的名字在你們中文地區寫成奇陌,在這裡是Zimmer,認識我的人大多叫我Z,我今年三十二歲,身高一九○,中俄混血,會說中文、俄語、英語、日語,東南亞語言也會一些,我聰明、愛錢、愛冒險,賭性堅強,未婚。以上是我真實的個人資料,絕無虛假,請多多指教。」
「我又沒有問你的個人資料……」安琪拉咕噥,本能的向後縮,與他保持距離,也沒理會他朝她伸出的手。誰管他結不結婚啊,有哪個罪犯會嘻皮笑臉的對警察自我介紹?
奇陌見她不理會自己,聳聳肩,收回手,索性去拿件睡袍給她。
有衣服能穿,安琪拉如獲甘泉,急忙搶過來,就算衣服太大也沒關係,總好過赤身裸體的。
奇陌沒在意,顧及她的臉皮薄,遂走到一旁,先讓她穿衣。
安琪拉見他轉身,手忙腳亂地掀開被子,僅剩左手能用已經夠不方便了,還得忍住痛,她很吃力的才穿上衣服,腰帶只能隨便綁一綁。
穿好衣服,她抬頭質問他。「你接近我有什麼目的?」仔細回憶當時,他在服飾店對她的殷勤,以及之後的接連幫助,令她不得不懷疑,「難道我被歹徒搶劫也是你安排的?」
「我怎麼可能會安排人去搶劫,妳想像力太豐富了。」奇陌面不改色地說謊,微笑道:「說我接近妳,不如說我們兩個非常有緣,以前就很有緣分了,現在也是。」
以前?什麼意思?安琪拉蹙眉,聽他繼續說。
「我那時是剛巧去妮娜的店裡打探情報,而且妳沒資格說我騙人吧,妳自己也用假名,還不說出妳的警察身分,難道等妳喜歡上我,要再約我去吃飯的時候,也要繼續用小雅這個假名欺騙我嗎?」
安琪拉被他說得臉紅,急道:「誰、誰喜歡你了,還有約吃飯什麼的通通不算數!」
「怎麼就不算數了?」奇陌笑咪咪,「那天晚上我們兩個相處得很開心呢,我還很期待妳再來約我吃飯呢。」
「不要再講這個了啦!」安琪拉窘到慌忙轉移話題,「你、你到底把賈昆怎麼了?他也一起過來了嗎?」
「賈昆?」奇陌挑起一邊嘴角,笑笑說:「他沒有跟我們一起來,我讓他做鳥了,去天上飛。」
「做鳥?什麼意思?」安琪拉立即想到壞處去,「難道你已經把賈昆丟到飛機外面了?」
「是啊,他太胖了,只會佔著機艙空間,我就把他丟掉了。」奇陌笑看她瞠目結舌的樣子,把話接下去,「不過我很好心的送給他降落傘,他應該會自己降落,安全的著地吧。」如果他動過手腳的降落傘還能順利打開的話。
他想到賈昆緊抓降落傘以為能逃過一劫,但希望注定要落空的樣子,忍不住在內心呵呵笑起。
安琪拉未知奇陌的殘酷心思,只是鬆了一口氣,縱然賈昆罪大惡極,也該是由法律制裁他,而不是活生生地從高空摔死。
還有眼前的男人,出現得太過突然,言語中也存有太多疑點,他真的是十一年前她在趙阿姨餐館外面見過的大哥哥嗎?他又為何帶她來俄國?
她貼靠著床頭,瞪大兩眼警戒他的一舉一動,只見他推來餐車,還把一個摺疊小木桌擺到她眼前,他要幹麼?
「從賈昆的俱樂部離開,又一路飛來俄國,妳也該餓了,吃吧。」奇陌一面說,一面將很有俄羅斯風格的黑麵包、加上一小團魚子醬的薄薄蛋餅、馬鈴薯燉牛肉還有叉子湯匙放到木桌上。
知她警戒性高,奇陌便走遠些,讓她不必下床也能安心用餐。
安琪拉感受到他沒有惡意,緊繃的神經也緩和了些,熱呼呼的食物香氣誘人,她深深吸了一口香味,肚子頓時咕嚕咕嚕叫。
發覺奇陌在三層餐車那邊弄咖啡,她忍不住偷瞄,他身著淺灰上衣,外頭罩了一件黑色皮外套、水洗牛仔褲顯出修長雙腿,只見他拿起手搖式磨豆機、虹吸壺、木質攪拌棒、迷你型小瓦斯爐,擺到餐車上層。
他先點火煮裝了水的虹吸壺下壺,接著將有濾布的另一壺安裝於下壺上方,接著磨好咖啡豆,待水煮開了,虹吸作用把水由下壺吸到上壺,再倒入磨好的咖啡粉,扁木棒攪拌咖啡粉融入沸水,最後關火,沒了虹吸,咖啡又從上壺流進下壺。
安琪拉看得目不轉睛,她好像看到一場個人秀,還是那種性感到不行的個人秀!她呆呆的看著,不小心跟他對上了視線,窘得趕緊偏頭避開。
奇陌笑看她慌張的樣子,說道:「我喜歡自己手沖咖啡。妳大概不知道,Coffee一字源於鄂圖曼帝國的Kahveh,Kahveh又是從阿拉伯人的Qahwah演變而來。妳要不要也來一杯?」
安琪拉聽著他的話,頓時覺得長知識了,見他把煮好的咖啡擱在桌上,那味道實在是太香了,她很想馬上喝一口,又怕燙到,便想著先吃飯,可叉子一拿起又擱下。
「妳不吃嗎?」奇陌瞅著她。
「我吃,當然要吃……」安琪拉重新拿起叉子,可左手實在很不習慣,動作十分彆扭。
她嘆了口氣,突然感覺床凹陷下去,抬頭就見他已經坐到床邊,不禁嚇了一跳,又見他竟然接過她的叉子,叉起一小塊魚子醬蛋餅遞到她嘴邊。
「妳不是傷口痛嗎?那麼將就一下讓我餵妳,吃飽了身體才會好得快,來,張開嘴巴,啊—— 」
這哄小朋友似的語調使安琪拉好彆扭,不禁抗議。「你不必這樣,我自己可以吃……唔!」
奇陌趁她說話時,把蛋餅塞進她嘴巴。
蛋餅混著魚子醬的濃郁香味融入嘴裡,魚子醬一咬即化的口感使人難忘,她忍不住又吃下好幾口,吃到太忘我了,不小心又拉扯到肩傷,痛得她「嘶」了一聲。
「槍傷造成的疼痛會持續幾天,就是可惜了這麼美的身體,真不該留下疤痕。」奇陌嘆了口氣,一臉心疼。
安琪拉聽著一怔,他是黑道,她是警察,兩人分明是勢不兩立的關係,他卻沒殘酷以對,反而又給吃的又親自沖咖啡,他為何這麼溫柔?他帶她來此地,究竟要幹麼?
這時,發現他瞇眼將她全身打量過一遍,她漲紅臉急忙抓緊睡袍,也不知是體熱還是房內暖氣溫度調得太高,她渾身發燙,整個人熱呼呼的。
在奇陌眼裡,安琪拉不是一般人,他和她早在十一年前結緣,只不過現在她還是把他當成陌生人,希望她安心,於是他拿出手機播放她熟悉的歌曲——
「You're just too good to be true.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I love you baby trust in me when I say……Oh pretty baby, now that I found you……」
安琪拉呆愣地聽著,世界上的音樂何其多,為什麼他偏偏播放Frankie Valli唱的「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
「這首歌不錯吧?看,也有Kid-O奶油檸檬口味的三明治餅乾,妳最愛的零嘴。」奇陌將綠色小包裝的餅乾放在咖啡旁邊,讓她隨時能享用。
安琪拉傻了,一次選歌的巧合也就罷了,他還知道她愛吃Kid-O……
「還有米迦勒項鍊是妳養父安雅各的東西,是他在失蹤之時遺落,後來轉交到妳手上,妳總是戴著它,從不離身。」奇陌指著她脖子上的項鍊。
聞言,安琪拉錯愕得心頭大亂,「為什麼……你為什麼會知道我,還有我爸爸的事情?」
「我當然瞭解妳所有的事情,因為我一直在關注妳啊,安琪拉。」奇陌凝視她困惑的表情,不免嘆道:「唉,虧我幫妳找回養父的東西、說出米迦勒守護鍊的由來,我還給妳愛吃的Kid-O做提示呢,妳卻不記得我了,我真失望。妳該不會忘了十一年前我們見過面吧?就在小兔森林餐館後門的巷子。」
這話等同於證實安琪拉的疑惑,她不禁喃喃低語,「是你……你真的是那個時候要我幫忙去買礦泉水的……」
「是啊,就是我,妳想起來了?」
安琪拉早就懷疑了,尤其他在飛機上除去偽裝的時候,只是她當時迷迷糊糊的,又始終拒絕將那個大哥哥跟黑道連結起來,如今,看他拉出衣服裡、她小時候送他的米迦勒項鍊展示給她看,讓她不得不相信他就是當年的大哥哥。
奇陌也是項鍊從不離身,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米迦勒真的靈驗,十一年前他順利的從警方和賈昆手裡逃出,安然活到現在。
「追蹤器!」安琪拉沒忘記十歲時的遭遇,「當時我去替你買水,還沒走到便利商店就被歹徒挾持,他們一直問我尤里‧金斯基在哪裡,還在我衣服口袋搜出追蹤器……我一直不懂那種東西怎會到我身上,想來想去也只可能是你放的了,真的跟你有關嗎?他們是什麼人?」
奇陌愣了下,但該回答的還是要回答。「他們是賈昆的手下,派來追殺金斯基先生,我為了幫助先生脫逃,被他們所傷而躲起來,可我不知道什麼追蹤器,不曉得它又是怎麼到了妳身上?」他撒了謊,不想她對他的印象再壞下去。
「當時因為我,害妳碰到賈昆的手下,因而受傷住進醫院,我很抱歉。」奇陌誠心道歉。
回想當年,處理好自己的傷口後,他曾悄悄去過她的病房探視,見小小的她被打到瘀腫骨折,讓他十分難受,恨不得將那些挾持她的人渣宰了,只是他必須先顧到金斯基先生,不得不離開。
如今他覺得自己萬分幸運,能夠再次和她相遇,讚嘆該是米迦勒又一次的靈驗。他不禁要說:「之後,我想要補償妳,才會讓人調查妳的事情、妳的喜好,以及妳養父安雅各的事情,我想多瞭解妳,並決定在妳每一年的生日送妳禮物。第一年是整箱的零嘴,我特別在箱子裡放了許多Kid-O餅乾;第二年是女孩子都會喜歡的皇冠和公主裝;第三年的禮物是音樂盒,我可是花了好些時間找來的,想著妳聽到那盒裡的樂曲應該會很高興。」
聞言,安琪拉好似被天外巨石砸到頭,一陣昏天暗地,不敢相信。「我每一年的生日禮物不是爸爸送的……是你?」
「是,那些生日禮物都是我送給妳的。」奇陌也知道安琪拉多麼努力的想查到禮物寄送的源頭,但他可不會輕易的露餡,笑了笑道:「今年是清理槍械的工具組,德國製造,我自己用過,覺得品質很不錯,我想妳在保養配槍的時候應該會需要它,所以替妳買了一套,當做二十一歲的生日禮,妳用得還習慣吧?」
「怎麼會……」安琪拉喉頭緊縮,不自覺地顫聲道:「我以為那是爸爸給我的生日禮物,怎麼會是你……」
她始終認定爸爸並非真的失蹤,是有什麼隱情不能見她,所以每年收到生日禮物,都想著是爸爸來報平安的,他一直在別處默默關心她,才會挑選她喜歡的東西送給她。
可奇陌完全戳破她的幻想,若那些並非爸爸給的禮物,那爸爸現在究竟如何?
過度激動令她全身緊繃,牽扯到肩膀和腿部傷口,劇痛害她撐不住坐姿,身體癱軟歪斜一邊,也感到越來越不舒服,耳朵裡似是有很多很多蟬在大聲合唱,好吵,頭也暈,看奇陌伸手過來,她無力地推拒,「不要碰我……」
奇陌執意扶住她,發現她臉色不對勁,急喘,嘴唇發白,加上他觸到她臂膀在發燙,不禁伸手摸她額頭,皺眉道:「妳在發燒?」是傷口被細菌感染,還是有別的原因?
安琪拉才不管發不發燒的,只心急爸爸的下落,「我爸爸已經失蹤十一年,他在哪裡……到底在哪裡?既然你是尤里‧金斯基的手下,現在就帶我去見金斯基……我想知道十一年前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找不到我爸爸……」
「妳在發燒,別講話了,我去叫醫師過來看看妳。」
「我不要醫師,你也不要再轉移話題,現在就帶我去見金斯基……我要找到爸爸!」
激動的女孩不斷追問同一件事,奇陌怎麼勸告都沒用,女孩甚至發脾氣說他要補償的話就找出她爸爸還給她,他無法答應,只有強行摁著她躺下。
「妳冷靜一點!」奇陌抓住企圖掙開的身軀,「妳想去見金斯基先生,想找到安雅各?可以,但不是現在,妳先把身體養好了再說,否則一切免談。」
安琪拉從男人抓著她的力道感覺到他的話不容違逆,縱使不滿,但她也著實沒有半點體力再反抗,僅能生著悶氣,意識逐漸沉入黑暗中……
第四章 冰天熱火
警方全力動員,仍舊遍尋不著安琪拉。
他們握有賈昆襲警、同黑道分子聚會和下藥害人的影音證據,一旦法院的搜索票下來,即刻能搜查賈昆的地盤。
同仁陸續抓回賈昆的重要幹部訊問,邱敏德也沒閒著,不分日夜調閱俱樂部附近各個巷口和馬路的監視器,果然發現幾輛可疑的黑色車子在當天進出。
他努力尋找攝下車牌號碼的畫面,查到都是車主已報失竊的車牌。他請長官幫忙擴大範圍追查車的去處,也跟同事一起盯著各地路口的監視畫面,不放過每分每秒的影像,甚至三餐都在電腦前解決,盯到眼睛快瞎了。
邱敏德看著那幾輛被鎖定的黑色車子都越過了縣市,上到高速公路,奇怪那些車進隧道後怎麼再也沒有開出來,他急忙聯絡國道警察,要他們立刻前去查看,國道警察卻表示隧道裡沒有他說的車子。
怎麼會……不可能啊!邱敏德不懂,那幾輛車子是在變魔術嗎?為何能在隧道裡面憑空消失?
不久,有人報案說有車子被丟棄在機場外面,阻礙道路通行,當地警察前去看過,赫然發現那些車子的車牌經過掩蓋,撕掉貼紙,底下還有另一組號碼,正是那些可疑車輛的車牌號碼,且車體均有殘留些許撕不乾淨的黑色薄膜。
難道那些車並非憑空消失,而是藉由隧道躲開監視器,進行偽裝,將各色車子變成黑車,再貼上不同的車牌大搖大擺地駛離,最後再搭機離開?這猜測讓邱敏德心驚不已,直接開車趕往機場。
邱敏德調閱機場周邊的監視器,在機場人員協助下,他一一檢查監視畫面,很快有了發現,「等一下,這裡再倒回去五秒鐘!」他叫機場人員控制畫面秒數、定格、放大影像,再利用電腦軟體調整解析度,可以看見一個金髮蓄鬍子的男人抱住昏迷的安琪拉下車,他立即用彩色印表機將此人的影像列印出來,迅速發佈到全國的警察局。
邱豐年手裡也有通緝犯的照片,他非常擔憂安琪拉,一直關心查案的進度,雖然下屬來向他報告過了,但等回到家,他還是想聽聽兒子的說法。
邱敏德自知逮捕賈昆的行動很令父親失望,他打起精神回答,「是的,擄走安琪拉的犯人疑似是外國人士,他們偷襲賈昆的俱樂部,擄走了賈昆和琪妹妹,連本該同在俱樂部的幾個黑道頭目也都不見人影,我們正在搜尋當中。」
犯人都搭機離開了,還搜得出來嗎?
邱豐年嘆道:「偷襲賈昆的那夥人不簡單,他們那麼多人在移動,居然還可以巧妙避開你們的圍堵脫逃出去。」他翻開手中的案情報告,接著說:「還有這上面寫了,有冒充機場地勤的人員協助他們通關登機,兩架私人飛機該到韓國首爾,可那邊卻查不到飛機降落的記錄,為什麼?他們的目的地究竟在哪裡?」
「我……不知道。」邱敏德被父親問得無言以對。
邱豐年皺眉嘆氣,兒子還是太嫩了,又過於心急想立功,根本不足以擔任現場指揮一職,讓安琪拉去冒險更加不應該。
再問兒子當時俱樂部的狀況,加上參考手邊的報告後,他說出自己的懷疑。「這一切根本就是預先計劃好的,有人刻意丟出賈昆邀道上的人商討如何對付尤里‧金斯基的消息,等我們警方盯上賈昆的俱樂部,開始逮捕行動的時候,那些人便趁亂把賈昆和他邀請的對象一併帶走……現在,賈昆的地盤群龍無首,誰會從中得利?搞不好連我們警察也是被人家利用了。」
父親所言令邱敏德心情沮喪,抓不到罪犯還是其次,安琪拉怎麼辦?她是否平安?都是他,搞砸了向她告白的機會,還害她陷入危險,但他仍有一事不解——
「那些人帶走賈昆或是道上的人還說得通,為什麼要抓走琪妹妹?」
是啊,為何抓走琪拉?邱豐年沉思無語,同樣不明白。
過了一會,父子倆的手機各自收到警局發出的重大訊息,表示賈昆的遺體被發現了,跌落在鄰近海岸的一處民宅客廳,他背上有未完全張開的降落傘,疑似從高空墜下身亡,法醫正在勘驗。
邱敏德盯著手機訊息,不自覺渾身發涼。「爸,那些人殺了賈昆……那琪妹妹呢?不知道琪妹妹會怎樣?你說得對,都是我害了她,我真不該讓她臥底進去賈昆的俱樂部!」
邱豐年伸手按住兒子僵硬的肩膀,沉聲安慰道:「現在你後悔也沒用了,我們只能盡全力把琪拉找回來。」
因為時差、傷口、對於寒冷之地一時間不能適應、加上奇陌說出十一年前的事情嚇到安琪拉,害她連續兩天在發燒中度過,整個人昏昏沉沉,一直睡睡醒醒,又過了兩三天才終於退燒。
清醒後,她雖然行動不便,但也不打算坐以待斃,她用眼睛看,用耳朵聽,用嘴巴詢問,打聽自己現在的處境究竟為何,慶幸的是奇陌的手下待她不壞,有問必答,該是奇陌准許的。
在這矗立於針葉林區的兩層樓獨棟房屋內外都有守衛站崗,安琪拉推測奇陌該是很重要的人物,否則不會有那麼多手下供他差遣,其中琉璃子是所有手下之中的隊長,那個毫不手軟朝她開槍的冰山美人有時拿手槍、有時拿狙擊步槍,總之就是槍不離身,簡直可以去做軍火展覽大會的代言人了。
琉璃子似乎是專門護衛奇陌的人,卻對她充滿敵視,只要奇陌在她這裡的時候,琉璃子就會把她當成射擊場的靶子狠狠瞪著,使她很不安。
「妳不用怕,琉璃子沒有惡意,只是對妳警察的身分不能放心,妳是Z的客人,只要妳對Z無害,她就不會傷害妳。」
如此告訴她的是巴察,安琪拉發現在這屋子裡,她最常看到的人便是巴察。他可以說是奇陌的祕書,國籍蒙古,擁有律師執照,也懂得醫療、能做簡易的手術,是個名副其實的「蒙古大夫」。
安琪拉經過多方打聽,才知道奇陌竟然是尤里‧金斯基的養子,全名是奇陌‧金斯基。他一出生就被丟在育幼院門口,父母不詳,裹著嬰兒的被子裡僅附上一張寫著中文的字條—— 母為中國人,父為俄國人。
金斯基領養了他,並取名奇陌,對外卻很少提及此事,所以奇陌也省去了金斯基的姓氏,就跟在金斯基身邊工作。
至於巴察,是奇陌替金斯基去蒙古和中國邊界作生意時認識的。奇陌欣賞巴察在窮困環境中還不忘唸書學習新知識,甚至自學醫術服務家鄉的人,當奇陌得知巴察很想當律師,他便出錢讓巴察去到可供社會人士進修的大學唸書,巴察畢業後通過考試拿到了律師執照,從此自願跟著奇陌。
今年二十六歲的琉璃子則是另一個故事了。她原本有很好的家庭,父親因公司指派,決定帶著一家人從日本搬到中國東北擴展業務,卻不幸得罪了當地的黑道老大,父母親遭到殺害,年幼的她被賣入妓院。
琉璃子是在拍賣她初夜的宴會上遇見奇陌,他買下她,隨即還給她自由,甚至幫著她實現願望—— 讓她親手宰了殺她父母、逼她做娼的人渣!
琉璃子真心感謝奇陌救她的命,讓她報了父母之仇,她不願離開奇陌,想要留在他身邊報答他,絲毫不畏懼奇陌身在犯罪的世界。
奇陌沒有拒絕琉璃子,就讓她待在左右,帶她去特種部隊退役的教官那邊,學習搏擊、槍炮和野地作戰的課程,培養出她一身的好本領。
所以奇陌算是巴察和琉璃子的恩人,他們之間不僅是主從,還有更加深刻的友誼與信任關係,安琪拉是這麼認為的。
想她已經在俄國待了十五天,住好的吃好的,還能時常喝到奇陌親手沖的咖啡,他給她的待遇算是非常不錯了。他既知她是警察,卻沒有傷害她,反而將受傷的她安置在他的藏身處休養……為什麼?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親自照顧她?她只能想到或許他是心懷歉意,想補償十一年前她因他而受傷。
也是,從他默默地送她生日禮物那麼久的時間來看,他這個黑道還是有點良心的,不算太壞,且她也忘不了在便利商店吃泡麵、坐他的機車抱著他,還有他幫她追回包包並找到項鍊的時候—— 她想起這些竟是莫名的心跳加速,無法討厭他。
「看來拆掉手術線後,妳肩膀和腿部的傷口復原得不錯,都有體力活動了,不像之前病懨懨的。來,喝杯咖啡,這是我新學的沖法,是維也納咖啡的一種,源自於一八九八年,這種咖啡沖泡的時候,要求熱熱的咖啡表面淋上薄薄的一層冰鎮奶油,妳可別小看它,這滿費功夫的,弄不好,黑咖啡就會滲入白奶油,就算失敗之作,得重新再弄過。」
奇陌低沉愉快的嗓音一下打散安琪拉的思緒,經過這些天他時常來分享手作咖啡,她已不自覺地習慣了同他一起坐在靠窗邊的椅子上,拿起杯子聞聞咖啡香氣,輕啜一口,不禁「哇啊」一聲,發出讚嘆。
「口感怎樣?」
安琪拉想了想,「怎麼說呢?很特別……奶油碰到嘴唇是冰的,滑入口中卻是熱熱的咖啡,兩相反差,出乎我意料的順口,維也納咖啡是吧?你真是滿會弄咖啡的,之前你給我喝過其他種類的咖啡也都很好喝—— 」
等一下,現在不該是閒閒喝咖啡、評論奇陌這傢伙是好是壞的時候吧?邱伯伯、敏德哥還有局裡的同事這麼多天找不到她,一定急死了!她頓時羞愧得要命,覺得對他們很抱歉。
「咳!」她清清喉嚨,「之前你說了要讓我去見尤里‧金斯基,今天總可以兌現了吧?」
這突如其來的話,讓奇陌一面啜飲咖啡一面抬眼瞅她,淡然回應。「今天不適合,妳的身體還沒有好……」
「什麼?」安琪拉老大不爽地打斷他,「什麼叫還沒有好?我身體已經好很多了!」她忍著腿痛,馬上站起來秀給他看,讓他知道她雙腿活動自如,甚至使勁揮舞手臂,「你看,現在我都可以自己下床走來走去,可以坐也可以動……哎呀,好痛!」
她太急了,一個用力過度就拉扯到右肩傷口,忍不住唉唉叫了起來。
「看吧,所以我才說妳的身體還沒有全部養好。」奇陌笑著說。
安琪拉尷尬的漲紅臉,不禁惱羞成怒,不自覺大聲起來。「身體全部養好是要等多久?你這樣一天拖過一天的,都拖兩個星期了,我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去見尤里‧金斯基,問我爸爸的事情?還是你在敷衍我,根本沒想讓我去見尤里‧金斯基?」
「我沒有敷衍妳,之前我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妳要見金斯基先生,就必須先養好身體,否則免談。」奇陌雲淡風輕的說完,悠閒的靠在沙發椅上繼續喝咖啡。
見硬的不行,安琪拉立即放低姿態,告訴自己忍耐再忍耐,要誠懇的、好聲好氣的對他說,可說再多都沒有用,他就是不讓她見尤里‧金斯基,惹得她又忍不住抗議——
「你這個人非要這麼難溝通嗎?」
奇陌被她一張苦瓜臉逗笑。「妳與其生氣,不如坐下來好好的品嚐咖啡吃蛋糕,還是來一個零嘴?」他遞給她一小包Kid-O餅乾。
安琪拉氣奇陌故意跟她作對,卻沒理由對她愛吃的零嘴生氣,她一把從他手上抓來Kid-O奶油檸檬三明治餅乾,再坐下來,拆開包裝紙吃餅乾喝咖啡。
可惡,怎麼會這麼配啊,咖啡配蛋糕配熱熱的鬆餅也很不錯,可惡!尤其那傢伙笑咪咪的盯著她,就讓她氣不打一處來。
「見不到尤里‧金斯基,我總可以打電話回家報平安吧?他們找不到我,一定很著急。」
「打電話?」奇陌哼了一聲。「當然不行,妳若是把這裡的事情透露給妳的警察同事知道就不好了。」
安琪拉大失所望。「什麼啊……見不到尤里‧金斯基,又不能打電話,那我待在這裡要幹麼?」
「養身體啊。妳就住在我的地方,不要胡思亂想,等傷口完全癒合,到時候,我自然會帶妳去見金斯基先生。」
安琪拉聽了很傻眼,「到時候」究竟是什麼時候?他該不會說的是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糊弄她的吧?
不管怎樣,她發覺奇陌決定的事就不可能改變,任由她大聲抗議還是小聲拜託,他就是不肯妥協。這個事實令她挫敗,好像真的要繼續留在這寒冷的異國才有機會打聽出爸爸的消息……
她不禁大嘆一口氣,實在很對不起邱伯伯和敏德哥。
此時,她察覺奇陌又盯著她……真是的,她臉在燙個什麼勁啊!她正襟危坐道:「咳,那個,好吧,我認了,我就照你的意思,把身體養好了再去見尤里‧金斯基。但我也想要一個人安靜的休養,所以你不用一直在房間裡,請你出去。」
「我喜歡陪妳,不想這麼快出去。」奇陌笑看她因為他的話而一臉呆愣,隨手拿起叉子切了一小塊藍莓蛋糕給她。「我泡的咖啡妳都喝光了,挺捧場的啊,若能再吃完這些點心就更好了。不如我來餵妳,張開嘴巴,啊—— 」
「我不是小朋友,我想吃自己會吃,不必麻煩你!」安琪拉沒好氣的躲開,她又不認識他,雖說小時候見過他,但也僅是見過一面的陌生人而已,為何他老是一副跟她很熟的樣子?
但對奇陌而言,安琪拉不是陌生人,他默默關注她整整十一年的時間,在這之前,他完全想不到她本人會真實的坐在他面前,喝他手沖的咖啡,這讓他心情非常好。
安琪拉被他笑呵呵猛盯著她的怪樣弄得很不自在。「你笑什麼笑,別忘了我是警察,逗警察很有趣嗎?」
奇陌咧嘴笑出來。「是啊,很有趣,每次逗妳,妳就會臉紅紅,好嚴肅的說『我是警察!』哈哈哈。」
「你、你……」安琪拉超尷尬的看著他學她講話。
奇陌又被她發窘漲紅的臉蛋逗到哈哈笑,果然是要跟她本人在一起才好啊,可惜手機在這時不識相的響起來,他皺眉瞥了來電顯示一眼,不得不暫停與她的美好時光。
安琪拉愣愣看他哄小孩似的用手勢示意她把點心吃完,又伸手過來摸摸她的頭,一張臉靠近到幾乎同她眼對著眼,她急忙躲開。什麼啊,她可不是被主人摸頭的小狗狗。
「嗯,我知道,已經看過他的資料了,可我不太相信他,還是先把交貨的時間延後,我再去調查一下他的背景……」
她看奇陌離開座位走到房間外面講電話,是誰的電話?難道是尤里‧金斯基?那個「他」是誰,又要買賣什麼貨品?不管如何,鐵定跟犯罪脫不了關係。
想到這裡,安琪拉忍不住起身跟上去偷聽,可惜很快就被奇陌發現了,被他銳利的雙眼一瞪,她只好退回房間。
坐回床上,她再次提醒自己,奇陌不只有跟她聊聊手沖咖啡、悠閒和她開玩笑的一面,他畢竟是尤里‧金斯基的手下,是黑道分子!
但是,有哪個黑道會堅持留下警察?還供應三餐兼下午茶,若說這是補償十一年前的事情也太過了吧?難道奇陌對她所有的行為不僅是補償,還有別的意思?
這荒謬的想法令她猛搖頭,窘得兩手猛拍打燙紅臉頰,嘟囔道:「安琪拉妳是瘋了嗎?人在俄國回不了家已經夠糟了,還在想些有的沒的!唉,怎麼辦?我在這邊不是吃就是睡,那傢伙還長得那麼帥,一不小心就會被他迷惑,警戒心整個都降低了,這樣不行,我得趕緊逃出去……」
安琪拉一眼瞥到擱在鬆餅盤子上的餐刀,隨即將它藏入褲腰帶內。
幾分鐘後,奇陌結束生意上的電話回到安琪拉面前,瞧著餐桌上的點心減少了,笑說:「很好啊,每樣東西妳都有吃,但是怎麼還有剩下?吃不完嗎?」
「嗯,我已經吃得好撐,不想再吃了。」安琪拉拍拍肚子,又看看剩下的幾塊小蛋糕。
「不想吃不用勉強。」奇陌沒讓她站起來收桌子,自己動手來做,「妳坐著,杯盤我來收就好了。」
安琪拉一愣,只有說謝謝的分了,便繼續坐著看他紳士的收走杯盤,放到餐車那邊,卻不料他又折返——
「給我。」
「給你什麼?」
「餐刀。」
「餐、餐刀?我不曉得你在說什麼……」安琪拉心虛的想敷衍過去。
「妳別裝作不知道,把刀子拿出來。」奇陌微笑,他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少了什麼,她真是不乖的孩子啊。「快點,餐刀拿出來,我可不想某天被妳拿刀子抵住我的喉嚨,還是要我直接搜妳的身?」他一面說,一面走近她。
安琪拉就怕他靠她太近,慌忙出聲阻止。「好啦,給你就是了,你不要再過來了。」她只能把藏起來的餐刀丟給他,忽地瞥見銀製鍊子從他衣領隱約露出,很礙她的眼,忍不住伸手向他討要。「那是我的米迦勒項鍊,還給我。」
「妳的項鍊?不是吧。」奇陌迅速後退一大步,才不至於給她抓著了脖子上的鍊子,他手指隔著衣服輕撫項鍊上的圓形墜子,「這條守護鍊,妳在十一年前就送給我了,所以它是我的東西,已經不是妳的了。」
雖然男人說得有理,安琪拉卻生起悶氣,反嗆回去。「可我以前不知道你是誰,如果我早知道你和通緝犯尤里‧金斯基有關係,我才不會把米迦勒項鍊送給你,現在我想要回來,把我的項鍊還給我!」她起身去抓項鍊卻失敗,看他輕輕鬆鬆的閃開,分明是欺負她有傷,行動力不如他。
奇陌故意站在她伸手就差不多能夠碰到他的距離,取下項鍊拿在手裡,挑釁地道:「妳想要回妳的項鍊嗎?來拿啊,如果妳有本事的話,就自己過來拿走它呀。」
她瞪大眼看他故意拿項鍊在她面前晃,要給又不給的,惹得她惱火罵道:「你這可惡的傢伙!」
「來啊,妳來拿啊。」奇陌笑呵呵的走出房間,不停用她在意的項鍊吸引她追上來,為免她放棄,還要適時的讓她接近項鍊。
安琪拉伸長了手,老是覺得很有機會搶到本該是她的東西,可惜傷口削弱了敏捷度,且多動了右肩就疼痛,左腿也一拐一拐的。
她咬緊牙關,不顧傷口痛也要趕上前方的傢伙,卻不慎右腳絆到左腳,整個人一下子失去平衡——
「啊!」安琪拉倒抽一口氣,本以為會摔得很慘,沒想到奇陌立刻轉身,一把就將她整個人撈過去,她倒入他懷中,嚇得臉紅掙扎,「你放手……」喂喂喂,還不放開,是沒聽見嗎?
她再講一遍、兩遍、三遍,他還是不放手,反而抱著她突然貼過來。
「你、你想幹麼?」她驚慌地問。
「我想吻妳……」奇陌喟嘆,終於真實地懷抱柔軟溫熱身軀,不再只是幻影。
他老早就想碰觸她,烏亮頭髮、嬌小身形和堅強的個性讓他想到長在崖邊的小白花,強烈慾望趨使他貼近她,嗅聞著她的髮香、蹭一蹭她的眉心和臉頰肌膚。
安琪拉困在男人強力的擁抱中,緊張到忘了疼痛,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竟然覺得他很帥,那雙凝視她的眼眸很美,像翡翠似的閃耀璀璨——
「妳是不是覺得我很帥,被我吸引了?我知道妳喜歡我,不然那天晚上妳不會要我的電話,想再約我出去吃飯。」
男人的一句話令安琪拉臉紅心慌,來不及抵擋已經被他吻住!
男性危險的氣息包圍著她,吞沒她所有的惶恐不安,他的吻似乎要將她整個人揉進身體裡,成為他的一部分,她暈眩在他火熱的熱情中,不由自主的與他唇舌糾纏起來。
瞬間她明白了,他所有奇怪的行為不僅有對十一年前的補償,還有別種意思……她為此而心慌意亂,也因自己的動搖而不知該如何是好。
思及此,她掙扎起來,狠狠甩了奇陌一巴掌,旋即推開他的懷抱,撐著腿傷一拐一拐的逃回房間,關上門不肯再出來。
琉璃子透過狙擊槍的望遠瞄準鏡,盯住安琪拉的一舉一動。
現在,槍已上膛,只要食指輕輕的扣下扳機,她就能用一發子彈打爆那膽敢打Z的女人的腦袋。
「妳不可以殺她。」
忽然靠近耳邊的警告聲,讓琉璃子蹙眉,聽出來者是巴察,她不為所動,狙擊步槍仍舊放在腳架上,她臉貼著槍托,角度不變,單眼直視瞄準鏡中的目標物,僅僅低喃一句,「我為什麼不可以殺她?」
「因為她是Z的客人,Z沒有准許妳傷害她。」巴察說完,見琉璃子仍沒打算撤槍,怕她真的會扣扳機殺掉安琪拉,便隻手擋住槍口。
巴察的舉動令琉璃子很不高興,視線移往他臉上,說道:「Z的客人?哼,她才不是客人,她是警察,她的身分遲早會對Z造成威脅,她絕不能留下來,我必須殺掉她。」
「安琪拉是不是威脅,能不能留下來,只有Z說了算,妳不可以隨便動手。」
「如果我偏要呢?」琉璃子撥開巴察的手,重新瞄準。「我就先斬後奏,若是Z生氣,大不了拿我的一條命去……」
「妳不要這樣!」巴察打斷她的氣話,急抓住槍口,勸道:「妳明明知道Z對待安琪拉與他人不同,那個女警是什麼來歷、為何Z會如此重視她,這些我們都不清楚,就算妳要動手,是否應該先查明了再—— 」
「我不想查明也不想清楚那女人的任何事情,她根本就不該留在Z的身邊!」琉璃子衝著巴察吼回去,心想她明明可以輕鬆解決掉那個女的,巴察偏要來搗亂,有他在這裡,她已不方便繼續行動,索性推開他,撤槍走人。
「琉璃子!」巴察在她轉身出崗哨之際,問了一句,「妳還沒有對Z死心嗎?」
聞言,琉璃子怔忡片刻,回頭瞪巴察,「這你管不著。」
「我喜歡妳!」巴察脫口而出,面對心儀的女人,他臉紅地硬著頭皮說:「自從見到妳的第一天開始,我就很喜歡妳,妳應該明白我的心意,所以拜託妳了,請別再背著我胡亂行動,惹火Z是很可怕的,妳不要不愛惜自己的生命,妳若是有個萬一,我鐵定生不如死!」
琉璃子蹙眉咬唇,頓住的腳步遲疑不前,她怎會不知巴察的心?
回想當年,她身心受創離開妓院,除了奇陌,第二個對她好的就是巴察。
她在教官那邊學習搏擊學得好累的時候、槍枝拆解再組合的動作慢一些就被罵的時候、野地訓練弄到受傷而哭泣的時候,都是巴察來安慰她,幫她加油打氣,也只有巴察會來關心她第一次殺人怕不怕,作噩夢了嗎?
可她的心啊,就是沒法控制的飛去了奇陌那邊,她鼓起勇氣向奇陌告白,想把她的第一次交給奇陌,卻被奇陌拒絕了,那天她哭得好慘,依舊是巴察默默的陪伴她,聽她訴苦。
她對巴察很壞,在奇陌拒絕她的那一夜,賭氣似的利用巴察對她的愛,拉他上床,巴察不願趁虛而入,她卻非要巴察答應,否則她就要去找別的男人,她逼迫巴察跟她做愛,心裡卻想著奇陌,就這樣可悲地結束她的第一次。
只是雖然奇陌說得十分清楚了,她仍舊無法對奇陌忘情,若非巴察陪她渡過那一段時間,她真不曉得自己會怎樣。
如今,她發現奇陌竟執著於一個警察,她未曾見過他對哪個女人有這樣的情感,這令她非常生氣,更多的是羨慕和嫉妒。這麼一來,她豈不是連默默愛他都不行,逼著她得對奇陌死心嗎?
這時,琉璃子見巴察臉上滿是憂慮,欲言又止的想問卻不敢問,還是和以前一樣,眼裡只有她,這讓她很窩心,卻又覺得虧欠於他,不禁輕聲一嘆,折回巴察面前,直視他緊張的表情說:「你不用擔心我。下次我想斃了那個警察之前會通知你,第一個讓你知道,這樣可以了吧?」
「可以。」巴察點頭回應,到時候,他還是會想辦法攔住她的衝動。
感受到她的靠近,她微微一笑的模樣好美,唇瓣紅潤且誘人,使他情不自禁的傾身向她……
琉璃子在他要吻上來之際,手指輕輕按住他的嘴唇。
巴察的親吻受阻,可她離去前的回眸一笑又讓他怦然心動,由失望瞬間變成歡喜,想著他還有機會追求她嗎?她會不會有接受他的一天?
第五章 女人的攻擊
一個月了,警方持續在尋找安琪拉的下落。
每一天每一夜,邱敏德吃不好也睡不好,不停責罵自己,都是他害得琪妹妹遭遇危險。
這天,邱敏德依舊沉浸在自責中,若非同事進來影印室叫他,他還不知道父親會在上班時間抽空來他待的分局探視。
邱豐年除了前來慰勞辛苦辦案的警員,主要也是想瞭解找尋安琪拉一事目前的進度如何。
邱敏德因主管指名,拿著列印的資料向父親報告案情。
「我們Mail過去的照片和資料,國際刑警組織終於在昨天有了回覆,抓走琪妹妹的金髮外國人的樣貌可能已經做過變裝,不過他們的系統還是列出幾位可疑的犯人。」
邱豐年從兒子手中接來幾張犯人的背景資料,邱敏德都已經做過翻譯,從英文譯成中文。
邱敏德接著說:「自從賈昆死後,他在亞洲地區的勢力就全部回歸尤里‧金斯基,根據攔截到的幾通手機通話紀錄,以前跟賈昆有生意往來的黑道分子,最近開始頻繁聯絡尤里‧金斯基的代理人,聽說是一個叫作奇陌的傢伙。」
「奇陌……是這個人?」邱豐年憑著剛才瞥過幾個外國疑犯照片的記憶,翻出其中一張,喃喃的說:「這資料上有寫,奇陌是尤里‧金斯基收養的多位孤兒當中最優秀的一個,擁有中國和俄羅斯血統,中文流利,金斯基讓他做代理人並過來東亞地區處理掉賈昆也是有可能的。」
邱敏德一面聽父親所言,一面看疑犯照片,可惜照片拍攝的角度有些遠,奇陌的臉孔算不上清楚,不曉得到底是不是跟抓走琪妹妹的金髮男同一個人。
警局裡的主管和同仁也在討論,「看來,賈昆一死,從中得利的便是尤里‧金斯基,這次俱樂部的逮捕行動失敗,讓罪犯脫逃,很有可能是他計劃好的。」
「意思就是,我們警察被尤里‧金斯基利用來報復賈昆,幫他奪回十一年前失去的地盤?」邱敏德皺眉望向父親。
邱豐年以沉默回答兒子,現在他最擔心的是另一件事,「安琪拉,不知道她怎麼樣了……」
邱敏德緊緊握拳,拒絕往壞處想,早知道就聽父親的警告,他真不應該讓琪妹妹觸碰任何和安雅各相關的人事物!
邱豐年見兒子突然轉身離開,問道:「你去哪裡?」
「機場。也許那兩架消失的私人飛機會有什麼新線索。」說完,不等父親回應,他匆匆離開。
說是去找線索,不如說他無法待在警局,不僅什麼都做不了,還要面對同事的目光,甚至父親也只記得安琪拉是因為他才會身陷險境——
「該死的尤里‧金斯基,該死的奇陌……可惡!」邱敏德低吼咒罵,忍不住一拳擊向牆壁。
安琪拉手指輕撫嘴唇,呆呆地望向窗外的高聳針葉林。
不知怎麼了,被奇陌吻過之後,她老覺得自己怪怪的,始終沒法抹去他留在她唇上的氣息,忘不掉他緊緊擁抱著她的火熱觸感,腦袋裡不由自主浮現他說過的話——
妳是不是覺得我很帥,被我吸引了?我知道妳喜歡我,不然那天晚上妳不會要我的電話,想再約我出去吃飯。
「安琪拉妳在想什麼啊!別忘了奇陌是罪犯、是黑道,妳沒看見他怎麼對付賈昆的嗎?」她一邊警告自己一邊兩手拍打臉頰,試圖打掉腦袋裡不肯散去的某個男人的影像和聲音。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要想辦法見到尤里‧金斯基,問出爸爸的下落,還要快點聯繫敏德哥……」她喃喃低語,給自己定下目標,才不會再胡思亂想。
「一個人坐著無聊嗎?要不我給妳電腦,可以上網看影片。」
安琪拉聽奇陌由別處走過來詢問,她眼睛一亮,立即答應。「上網?好啊,當然好!」
奇陌忍不住取笑。「哈哈,妳想得美,我怎麼可能讓妳碰到電腦,還上網咧,不如看看書吧。」
安琪拉傻了,瞪著放下幾本書籍雜誌的他,生氣地道:「你在耍我嗎?你的書都是俄文,我哪看得懂?」
「看不懂字就看圖片啊,這些旅遊圖片多漂亮,介紹了俄羅斯各地美麗的景點、名家推薦私房菜,我們都接吻過了,一起出去約會吧,還是妳自己說說想要什麼樣的約會,我們就來接續那天的泡麵之夜吧,喔對了,我希望接吻越多越好。」
「你、你閉嘴,不要再提約會接吻什麼鬼的!」安琪拉漲紅臉,急道:「別開玩笑了,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讓我去見尤里‧金斯基?」
「哇,妳瞪人的樣子好凶,我好怕喔。」
「你這傢伙,別再裝模作樣……」
同一時刻,琉璃子待在崗哨,手中的望遠鏡持續監視安琪拉。
她討厭奇陌待在那個女人身邊,討厭他露出她沒看過的溫柔放鬆樣子……若是那個女的也給出回應呢?他們倆若真的在一起,那就非常不妙了!
依她連日來的觀察,那個女警的傷勢已經好轉,能自由行動,一定會急著向外聯絡,想聯繫家人和同事,這對她而言未嘗不是件好事,在那個女人心意尚未確定轉向奇陌之前,她必須早早拆散他們。
琉璃子眼神一閃,腦袋快速地思考起來。
安琪拉害怕奇陌太過頻繁的出現在她面前,更怕她的心會嚴重被他影響,在一切變得更加糟糕前,她要想辦法快點聯絡敏德哥,可惜就算想破腦袋想空了腸子,她還是想不到有啥辦法能離開有警衛看守的房屋。
「我有事出去,琉璃子妳不用來,巴察跟著我就行了。」
安琪拉在二樓樓梯口就能聽到奇陌在一樓說話的聲音,忽地,視線對上抬頭瞪她的琉璃子,果然還是滿滿的敵意。
哇咧,又不是她叫琉璃子留下來看家,那麼不爽就去找奇陌抗議啊!安琪拉撇撇嘴。
不願繼續被人家瞪,她乾脆返回自己的房間,同時在想,她默默的巡視過了,這棟兩層樓的房子即便是警戒森嚴,人員配置還是有區分的,大多以奇陌所在之處為中心,保護他的人數最多,她這邊就沒什麼人,如果要偷溜出去應該能試一試,反而是出了這棟房子才是考驗,她單獨一個人該怎麼對付林區內幾個崗哨的守衛?
且在離開這裡之前,她還得想辦法先見到尤里‧金斯基再說。
到了中午,敲門聲響起。
「妳要吃午餐就自己下來吃,我可不像某人,會送上來給妳。」
安琪拉被琉璃子的聲音倏地拉回心思,不禁嘆氣,起身走下去一樓,經過配槍的守衛時,她突然發覺他們對她也多少露出了敵意,或許是他們已知她的警察身分,又或許是他們都歸琉璃子管轄的關係。
靜靜在餐桌旁坐下,難得一個人用餐,少了奇陌,她竟有點不太適應,卻也愉快沒了他的緊迫盯人,她能夠輕鬆自在的吃喝。
她瞥向正在一旁講電話的琉璃子,手機啊,好想用!
此時,琉璃子按捺著怒氣,向手機另一端的奇陌報告安琪拉已經用餐,其實心底不斷怒吼,這該死的女人食量好不好、餐點是否合胃口、剩下的菜多不多關她屁事啊,她又不是保母!
忽地,琉璃子感覺那女人比起桌上的餐點更在意她的手機,腦袋頓時靈光乍現,這豈不是除掉她的最佳機會嗎?
安琪拉內心掙扎了一會兒,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開口向琉璃子借手機,可惜對方恍若未聞,或者根本沒想理她,一下就轉身走到屋外,害她很尷尬。
也是啦,這邊的人肯定全部聽從奇陌,怎麼可能讓她用電話……她大嘆一口氣,心不在焉的繼續吃午餐。
後來,琉璃子沒再進屋內,而奇陌和巴察直到傍晚時分才回來。
就這樣過了幾天,安琪拉察覺到奇陌出門的次數變多了,還有他在書房看電腦的時間也增長,甚至有時候一待就是整天,連用餐也十分匆忙,巴察和琉璃子也是一樣,似乎受了奇陌的指示出去辦事,時常見不到人。
奇陌叫他們去做什麼?和犯罪相關嗎?奇陌都接觸些什麼人?安琪拉好奇死了,很想知道,卻沒開口問奇陌,其實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問,連跟他面對面都好尷尬,總會想到接吻的事情上。
不問奇陌還有其他人能問,她一碰見巴察,就急著攔下他問道:「這幾天有什麼事嗎?我看奇陌滿忙的,你也是,奇陌讓你出去做什麼?」
安琪拉還沒得到答案,就聽見由她身後冒出的琉璃子冷冷回應——
「妳問這幹麼?我們出去做什麼不關妳這警察的事。」
「別這樣!」巴察見琉璃子撂話之後,又故意碰撞安琪拉肩膀,一副想打架的模樣,趕緊大步過去拉開琉璃子,向安琪拉道歉後帶著人離開。
安琪拉愣在原地,是她的錯覺嗎?剛才琉璃子撞她的時候,似乎把什麼放進她的大衣口袋裡,她不由得望向琉璃子,對方竟也回眸瞥她,好像暗示她應該檢查口袋,趁著周遭無人,她忙伸手撈口袋,果真有一張紙條,上面寫著——
妳在明天清晨一點十五分到這來,我可以把手機借給妳用。
安琪拉心臟怦怦跳,紙條後面還附上簡單易懂的守衛換班時間,幾點鐘該出發、往哪個方向走能夠避開監視,以及要在釘有白布的樹下碰面。
想都想不到的情況讓她忍不住再望向琉璃子,對方這次並未回頭,而是和巴察一起走遠了。
那個對她敵意甚深、從沒有好臉色的琉璃子,居然會幫她?
入夜之後,短暫地飄了些雪,雪和北風帶來寒氣,使溫度降低。
凌晨十二點多,巴察回房準備睡覺的時候,看到琉璃子正要外出,他不禁問道:「這麼晚了,妳要出去?」
「我的工具箱忘在A2崗哨,想去拿回來,也順便巡邏一下弟兄們值班的情形。」
「天氣冷,多加一件外套再出去吧。」
「知道了,你快去睡。」琉璃子打發走巴察後,不由得嘴角上揚,瞥著安琪拉房間的方向。
另一方面,安琪拉慶幸奇陌忙於他的事,今天除了三餐之外,並未來找她。
她早早就關燈上床,其實僅僅做個樣子,根本沒有換睡衣,身上的衣物還是如同白天,她手裡捏著琉璃子給的紙條,盯著床頭櫃上的時鐘一分一秒走過,兩眼不敢閉上,直到出發的時刻來臨,她迫不及待的掀被跳下床。
悄悄步出房間,在守衛交接短暫出現空檔的時候,直往一樓車庫半掩的鐵捲門溜出,迎面而來的寒冷使她一縮,緊張到腸胃都快打結、急促心跳卡到喉頭,她顧不得身體傷勢初癒,直接投入天寒地凍中,跨步奔向林間。
她按照紙條上寫的,果真成功離開奇陌的房屋,也找到了標記明顯的樹木,卻不見琉璃子。
難道她來早了還是來晚了?她裹著大衣四處張望,沒有手錶,她不知現在幾點鐘,是否錯過相約的時間?
林區幽暗,僅有微弱月光照映,映著一根一根樹幹枝椏,周圍氣氛陰森森的,安琪拉縮著身子,不停對手掌哈氣,內心忐忑不安。
忽地,她聽到腳步聲,回頭見到依約而來之人,喜道:「琉璃子,謝謝妳的紙條,謝謝妳要借我……」一句話沒講完,她瞠目結舌的打住。
迎接她的,竟是一把裝了滅音管的槍械!
「雙手舉起來。」琉璃子慢步前行,手電筒直射安琪拉,她就等著看她那一臉的驚恐失措,冷笑著說:「妳這蠢貨,該不會以為我真的要借妳手機吧?」
安琪拉在槍口威脅下,不得不依照琉璃子命令,待在原地舉起雙手,「為什麼……」
「為了Z。」琉璃子隻手握槍,瞄準目標,「妳是警察,絕不能留在Z身邊,殺掉妳是最保險的。」
聞言,安琪拉這才知道琉璃子根本沒想要幫她。
「等、等一下!」她腦筋一轉,想到了巴察說過的話,警告道:「我是奇陌的客人,妳不能傷害我,如果妳殺死我,對奇陌會無法交代。」
「Z不會知道是我殺了妳。」琉璃子聳聳肩,「是妳自己走出房間,自己趁著守衛換班沒注意的時候偷偷離開,車庫監視器也只會錄到妳一個人的影像。」
她挑眉一笑,繼續說道:「當然,等妳死了之後,我會再稍微加工處理,讓Z看見妳的屍體時,不是被槍殺的樣子,而是被野獸咬死。這寒冷深夜,妳在人生地不熟的林區亂跑,是極有可能碰上熊或野狼什麼的,不是嗎?」
她無須擔心奇陌,她知曉這個時間他已然入睡,這幾天為了除掉賈昆的剩餘勢力、更新客戶資料,著實忙碌,肯定睡得很沉,她在離他房間那麼遠的樹林裡面殺掉一個人,他不會知道,就算事後他懷疑安琪拉是如何躲過守衛並由車庫溜出去,她也只不過是犯下人員配置過於固定而被看破的疏失,向他道歉了事即可。
至於巴察,等她解決了安琪拉,會先第一個通知他,也就不算是全然不遵守約定,背著他行動了。
「妳、妳……」安琪拉無言了,只能怪自己太過輕信他人,全然沒有危機意識,才會落得如此下場。
怎麼辦?現在要怎麼辦?安琪拉無法求救,她努力思考,恐懼地說:「妳真要槍殺一個手無寸鐵的人?我是相信妳才會過來的,就這麼死了也太不公平了吧?我聽說妳受過特種部隊等級的訓練,身手很好,可我也不差,我在警專練出的身手還得過教官稱讚,拿到前三名的成績畢業,赤手空拳對打我不一定會輸給妳,妳敢不敢放下槍,跟我打一場?」
激將法讓琉璃子嗤笑出聲。「意思是,我不用槍,赤手空拳把妳打死了也可以嗎?」說完,她擱下手電筒、武器也放回腰際的槍套中。
見她的對手自信滿滿,老實說給安琪拉很大的壓力,但至少現在她不會立即死於槍下,還能替自己爭取活著的時間!
月光在浮雲裡若隱若現,筆直高聳的針葉林枝節在天上畫出一條一條黑色筆劃。
奇陌稍微打開窗戶,透入縫隙的冷風拂面,也讓看電腦螢幕太久的雙眼眺望遼闊林地夜空,藉此獲得休息。
他總算是整理完了賈昆的勢力和財產資料,本該累得倒床就睡,卻不知為何想起了安琪拉。這些天忙於正事,沒能好好的和她說話,連用餐時間也很少,現在總算忙完了,他特別想念她,很想看看她。
「已經一點鐘了,她應該睡了,不能吵她。」他瞥著時鐘嘆了口氣,卻又忍不住想念,「我就悄悄的到她房間看她一眼,看她一眼就好了,這樣應該不會吵到她。」他為自己找藉口,旋即離開書房。
思念的心引領他走向安琪拉的房間,他怕吵擾她,遂輕輕的開門,輕輕的走到床邊,她將被子蒙住整個頭的睡姿逗得他發笑,他伸手輕輕的掀開厚被,卻發現她根本不在床上!
「怎麼會這樣?」奇陌倒吸一口氣,打開燈四處巡視,仍舊沒看見她,立刻衝了出去。
這場騷動令平靜的夜變得不平靜,巴察接獲消息趕過來的時候,已知奇陌查看了房屋四周的監視器,並找到安琪拉從車庫離開的身影。
「她怎麼可能走得了?」巴察還是不相信,「這裡二十四小時都有守衛巡邏,她怎麼躲?」除非是抓準了守衛換班時短暫交接的時間。
奇陌也想到了,皺眉說:「難道安琪拉觀察出這裡的守備規律,抓到空隙就偷溜?哼,不錯啊,她身體復原後想的第一件事情居然就是逃跑。」
奇陌陰沉的神情令巴察緊張,想起這房屋內外的守衛配置和值勤相關事項都是琉璃子負責,只是這該負責的人卻沒有出現,還賴在被窩呼呼大睡,他忙用手機聯絡。
「你不用打了,她不接電話。」
「什麼?」巴察因奇陌一句,驚得張大嘴,急道:「她可能睡太熟了,我去她房間叫醒她。」
他用跑的衝向琉璃子房間,敲了門發現沒有回應,他逕自開門入內,竟是不見她在床上,人呢?
他再撥她的手機,還是沒接通,看到什麼東西在枕邊發亮且嗚嗚的響,他過去查看才發現是她的手機。巴察一頭霧水,想起她先前說要去A2崗哨拿工具箱,該不會還沒回來,還在那邊巡視值班的弟兄吧?但是為什麼不帶手機?
心裡隱隱的不對勁使巴察忐忑不安,將她的手機擱置原位,先折返奇陌那邊報告。
「琉璃子之前跟我說要去巡A2崗哨,還沒回來,我去找她。」說完,他就急匆匆的出去找人。
屋裡所有的守衛見奇陌緊緊盯住監視畫面裡的女人,雖不言語卻怒氣衝天,令他們不敢接近。
另一邊,透過手機聯繫,A2崗哨值班的人等著巴察過來。
巴察一到崗哨就問:「琉璃子有沒有到這邊來?大概十二點多的時候。」
「沒有。」值班的人搖頭,「十二點多的時候,就我們兩個人在這值班。」
巴察聞言滿臉錯愕,心裡的不安逐漸擴大,喃喃低語。「她為什麼騙我?」
他想了想,將琉璃子外出和安琪拉逃跑的時間點連結在一塊,想到了一個恐怖的結論!
「琉璃子該不會是要—— 不好了!」
於此同時,森林裡,琉璃子不必用槍,樂得赤手空拳狠揍她討厭的女人,讓她趴倒在地上吃泥土。
「呃啊……」安琪拉痛得發出呻吟,想要站起來還擊都沒辦法。
她又急又氣,別說傷勢初癒的身體打不過,換作平常,她和琉璃子也根本沒得比,靠意志力強撐起來的四肢下一瞬間又被打倒在地,琉璃子一腳將她踹去狠撞樹幹,她兩手緊急抓住點什麼抵消衝力,才不至於太難看的重重摔落地面。
為了保護自己,安琪拉蜷縮成嬰兒姿態,忍住被拳打腳踢的痛苦,可笑的是,她抓在手裡的竟是一條標記於樹上的白布,若現在揮舉白布喊投降,她想琉璃子也不會放過她,怎麼辦?
擦過臉頰的石頭稜角刮痛了她,本能的閃躲,急中生智想到了一個方法,她騰出手抓了幾顆石頭,忍痛將抓到的石頭統統包入白布、打結成一袋藏在胸懷中。
琉璃子毫不客氣的放聲嘲笑,「憑妳這種程度也想跟我打?警校前三名的成績?我呸!」
她將安琪拉一把揪起來,準備給予致命一擊。「就算妳沒有受傷,也絲毫不可能贏我,看來我能提早收工了,去死吧—— 」
安琪拉聽到冷笑聲,接著感覺對方忽地勒緊她的脖子,她頓時無法呼吸!
琉璃子受過軍事訓練,懂得如何徒手扭斷敵人頸項,不料對方手裡突然出現一包東西,硬生生砸中她額頭,痛得她放鬆了手上的力道。
安琪拉趁琉璃子鬆手之際,拚命掙脫出來,眼看琉璃子額頭淌血卻又衝上前來,她強撐身體躲過進攻,用包裹石頭的布袋當武器甩了過去。
由於被血遮住了視野,琉璃子閃避不及,竟被擊中腦袋,頓失意識,軟倒在地。
「哈,哈,哈……」安琪拉大口喘氣,隻手緊抓裹著石頭的布袋抖個不停,勉強站起來的兩腿也直打顫,轉身拔腿就跑,直往來時的那間房屋跑去。
下一刻,琉璃子就醒了,她甩了甩頭讓自己清醒,抹掉流過臉頰的鮮血,暗恨自己竟然一時大意被偷襲了,看到那該死之人居然往屋子的方向跑,迅速起身追過去。
她絕不能讓那個女人活著回去找奇陌!
安琪拉彷彿被猛獸追逐的獵物,強忍著渾身痛苦沒命似的奔跑,一直跑向房屋,雖然荒謬,可眼下僅有回到屋內才能夠保她一命。
「哇啊—— 」她突然失聲驚叫,只因琉璃子一下就趕上來,一把撂倒她。
「妳以為妳跑得了嗎?」琉璃子惡狠狠瞪著她。
「放開我……」安琪拉掙扎無效,連石頭武器也被打掉,琉璃子還利用全身重量壓制住她,讓她動彈不得。
怎麼辦?琉璃子該不會要拔槍殺了她吧?救命啊——
「琉璃子住手!」
琉璃子蹙眉望向斜前方,只見一個男人持照明燈朝她奔過來……巴察?
安琪拉趁琉璃子分神之際,急忙奪槍,不料琉璃子反應也很快,立刻閃開,兩個女人近身搏鬥,糾纏扭打著,琉璃子扣下扳機,消音槍射出子彈,幸好槍口被安琪拉抓著向上,子彈往上飛去。
巴察臉色一變,跨步衝向兩個女人之間,出手打掉槍枝。
他果然猜得不錯,琉璃子想殺掉安琪拉,難怪她會對他說謊又不帶手機,如此就不會留下可追蹤的行跡。
他揣測琉璃子必定會到自己熟悉又具備隱密性之處殺人,而此地和主屋那邊有一段距離,不會有崗哨或監視器。她曾經告訴他,她有這麼一個能自在待著、能隨時做體能訓練的地方很好,他以前跟著她來過,所以才會率先找來這裡,幸好還來得及!
「妳瘋了嗎?妳怎能背著Z做這種事?」
「Z不做,我做!我要殺掉那礙眼的警察!」
「不行,Z已經發現安琪拉不見了,現在大家都在到處找她,妳不能在這時候對她動手。」
「Z也過來這邊了嗎?」琉璃子蹙眉。
「還沒有。」
「你把這地方告訴了誰?」
「我誰也沒有說……」
「既然沒有別人知道,Z就還不會找過來,我還有時間除掉這個警察。」
「不可以,我拜託妳不要這樣做!」巴察力勸,見琉璃子不肯聽,只有緊緊的抓住她,讓安琪拉得以掙脫。
安琪拉來不及感謝巴察,她撐住渾身的痛一股腦往前奔跑,想著離那個恐怖的女人越遠越好。
琉璃子怒瞪著該死之人再次脫逃,極不滿巴察阻擋她,叫他放手,他卻不肯放開,惹得她朝他揮拳罵道:「你滾開,別來妨礙我!」
「妳不可以殺安琪拉……」巴察寧可被揍,也要阻止琉璃子幹傻事。
另一邊,即便安琪拉已達臨界點,雙腿像是綁了鐵餅似的沉重,仍然不敢停下腳步,頻頻回頭望琉璃子是否又殺過來,不料前方有人擋路,害她一個不小心就狠撞上去,重心不穩差點跌倒,反被那人一把拉住胳膊。
是奇陌!
見到他,她莫名的安了心,極度緊繃的神經瞬間鬆懈,雙腿發軟,無力的癱坐在地。
奇陌拉住安琪拉顫抖的雙臂,以居高臨下之姿瞅著她驚惶的臉蛋,他也發現在不遠處的巴察和琉璃子。
「我從監視器畫面看到妳從車庫離開,妳是想逃走?」
平淡又蘊含怒氣的一句讓安琪拉渾身戰慄,急道:「不,不是這樣的……」雖然不是真的要跑,但也跟想逃走沒兩樣就是了,她心虛地想。
「好痛!」她倒抽一口氣,感覺抓住她臂膀的大手忽地加重力道,弄痛她被琉璃子打傷的部位。
奇陌傾身近距離的直視安琪拉,打量她臉上的瘀腫和擦傷,他鬆開手,怒火驟升,不用問,根據現場也能判斷是誰造成的。
「妳可以自己走嗎?」
安琪拉愣住,奇怪男人異常的平靜,竟未追究她離開房屋的原因?
「可以,我可以走……」她想撐起自己,不料放鬆之後的身體被劇痛和疲憊佔據,直接癱軟在原地沒法起身。
「不用勉強,妳坐著休息一會。」奇陌說完,轉頭吩咐手下幾句,才走向琉璃子。
琉璃子見奇陌先叫隨行的幾名人員離開,她心底發涼,有很不好的預感!
巴察嚇到眼睛瞪大,慌張地問:「Z……你怎麼會來這裡?」
「你一向不擅於隱藏心事,看你這麼急著出來找琉璃子,還在崗哨詢問,我覺得奇怪,就跟著你找到這裡來了。」
巴察膽戰心驚,原來是自己洩露琉璃子的行蹤,他不禁抱歉的望向她。
琉璃子鐵青著臉,本以為暗殺計劃十分完美,誰想到巴察會突然出現,甚至把奇陌也引過來了。
見奇陌撿起槍,她頓時緊張起來。
奇陌撫過加裝滅音管的槍械,食指抵在板機處,冷眼瞪向琉璃子。「妳拿這東西要殺安琪拉?」
眼見東窗事發,琉璃子僅有沉默。
巴察看出奇陌要做什麼,嚇得趕緊護在琉璃子身前,「琉璃子知道錯了,她只是一時衝動,你就原諒她……」
「我說過,安琪拉是客人,不准傷害她。」奇陌打斷巴察,盯著琉璃子,「我說出來的話,妳卻有意違反,當我的命令是什麼?」
琉璃子咬唇,被奇陌瞪得不敢抬頭,認識他多年,她未曾看見他因哪個人如此憤怒,這是她所不樂見的,早知道這樣,剛剛不該浪費時間對打,要立刻開槍殺掉那該死的警察才對……她後悔莫及。
此時,奇陌眼裡只有安琪拉受傷的模樣,盛怒使他將槍口朝向琉璃子。「妳是護衛隊隊長,所以我不會在其他人面前處置妳,這已經是給妳面子了。」
巴察看得出奇陌是認真的,急得擋住他,勸道:「Z,不要這樣……」
奇陌揮開他的手,「你再護著她,我連你一起殺!」
不只巴察和琉璃子,安琪拉也被奇陌凶狠暴怒的模樣嚇了一大跳,怔怔地張大眼看著他。
這下琉璃子才體會到事態嚴重,急於推開仍護著她的巴察,「這不關巴察的事,你別傷害他!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任憑你處置。」
「妳無視命令,敢背著我殺安琪拉,自然任憑我處置。」奇陌陰狠地說。
被槍管抵住腦袋,琉璃子緊閉雙眼,萬念俱灰地等待槍聲響起,恍惚間想起初次遇見奇陌的那一年,在她最悲慘的時候,是他解救了她,他是她的恩人,更是她愛的男人……
「住手!」安琪拉忍不住大叫,也不知從哪裡生出的力氣,踉踉蹌蹌的衝向奇陌,緊抓住他手裡的槍枝,「住手,不要殺人。」
奇陌停下動作,望著她,皺眉不解的問道:「琉璃子打妳還要殺妳,妳卻想要原諒她?」
安琪拉雖然氣琉璃子,卻也不想看到有人死亡,而且巴察這麼拚命地想保護琉璃子,琉璃子若死了,想必他會難過吧?平常巴察對她不錯,剛才還救了她一命,於情於理,她都不想看他傷心。
為此,她搖了搖頭,開口說:「奇陌,琉璃子只是發現我逃跑,追了上來,並沒有要殺我,如果她想的話,直接開槍就好了,何必答應我的要求丟掉武器,跟我來一場赤手空拳的對打呢?相信你也很清楚琉璃子的實力,和她相比我的身手略為遜色,會掛彩實屬正常,我們還沒有打完呢,你們就過來了。」
聞言,琉璃子瞪大眼,心情十分複雜,完全沒想過她要殺之人竟會為了替她求情而說謊。
巴察一樣很驚訝,但他此時已無暇考慮旁的,就怕奇陌不信,他急道:「是啊,安琪拉說得對,Z你也看到了,槍也沒有在琉璃子手裡,她打傷安琪拉固然不對,但罪不致死。」
見奇陌面無表情,沉默不語,令巴察緊張得要死。
安琪拉同樣緊張,牢牢抓住奇陌握槍的手。
奇陌沉思片刻,皺眉瞥向安琪拉,再問一次。「妳確定不要我殺掉琉璃子?」
「確定,」安琪拉點頭如搗蒜,「我非常確定!」
得到回答,奇陌冷眼瞅著琉璃子。「妳該感謝安琪拉的原諒,是她讓妳能繼續活著。」
聞言,安琪拉喜悅得笑開了,慶幸奇陌能聽進自己的話。
巴察見奇陌收槍,他幾乎吊在喉頭的心總算落回原地,心跳也慢慢恢復了規律,只是兩手依然護住琉璃子,不敢放開。
與死亡擦身而過,琉璃子驚魂未定,只不過真是諷刺啊,她想殺安琪拉不成,反而被安琪拉解救,這叫她情何以堪……
第六章 星星閃爍下
琉璃子被奇陌懲處一個月不得進屋不得碰槍不准隨他外出,隊長職務暫時由副手代理,她則得跟著其他人員輪班站哨。
安琪拉聽巴察說,琉璃子撿回一命實屬萬幸,任何處罰都沒意見,只是不能忍受被剝奪槍枝及無法擔任奇陌的護衛……也是啦,叫一個槍不離身的人三十天不能碰槍是滿糟糕的。
其實她也好不到哪裡去,連手機都沒碰著就被帶回屋內嚴格看管,琉璃子因她而被懲處,那些高頭大馬的俄國佬對她就更加沒有好臉色,若非奇陌的命令,她想他們老早就開槍解決她了。
除此之外,她被琉璃子打傷的情況比想像中還要嚴重,整個身體猶如被大卡車碾過似的,渾身都痛,落得要接受醫師治療的悲慘下場。
「妳之前動過手術,剛痊癒不久,怎能再去跟人家做激烈打鬥?這不僅造成新傷口又耗損氣力,身體當然受不了,我給妳加點止痛劑,現在妳該做的就是避免走動,好好的躺在床上把傷養好。」醫師皺眉說道。
聽到醫師的叮囑,安琪拉無奈地嘆了口氣,只能照做。不過實際上,她也已經沒有半點體力了,一躺就躺了兩天。
而在這段時間,她時常作噩夢——
琉璃子的追殺尚未停止,恐懼逼得安琪拉強忍傷口的痛楚逃命,她豎起耳朵聽著咻咻咻的子彈聲,勉強躲開槍擊,拚命大步往前跑,前方樹林陰陰暗暗的沒有盡頭,她越跑越絕望,疲憊得幾乎撐不下去。
終於,她被後方趕上來的人撂倒,不知何時,琉璃子的臉變成了賈昆,四周的樹也轉換成屍體、血跡遍地的俱樂部,她掙不開賈昆壓制,隨之而來的幾巴掌令她眼冒金星,掙扎間被撕開衣服,賈昆伸舌舔上她的臉頰,在她耳邊嘿嘿笑說:「我還沒玩過警察,不知上了妳是啥滋味?」
「不要……賈昆你住手……不要碰我—— 」
「安琪拉?妳怎麼了安琪拉?」
忽然間,安琪拉聽到奇陌的聲音,猛地睜開雙眼,只見他握住她揮舞的雙手,使她恐懼的心莫名地安穩下來,發覺她還躺在房間的床上,沒有被琉璃子追殺也沒有賈昆,原來剛剛只是一場恐怖的噩夢。
奇陌見她大口喘氣,整個人抖個不停,似乎還沒有回神,心疼的扶她坐起來,將她攬入懷中安撫。「別怕,我在這裡,妳很安全,我不會讓別人來傷害妳,不要怕……」
他低柔的嗓音有著神奇功效,安琪拉感覺到他伸手輕輕的在她背上拍撫,不由得閉上雙眼,劇烈的心跳逐漸平復。
半晌,她才意識到不對,大半夜的,奇陌怎麼會在她的房間?安琪拉臉色漲紅,慌忙推開他,「你……你怎麼能隨便進我房間,也不先告訴我一聲?」
奇陌聽了好笑。「妳還敢講?之前妳自己隨便就從車庫溜走了,也不見妳來告訴我一聲。」
安琪拉為之語塞。心想那天的說詞連自己都覺得漏洞一堆,若是奇陌當真要追根究底,大可以給她苦頭吃,光看琉璃子差點丟掉性命就知道了。但他始終沒有多問,依舊對她很好。
「妳剛剛夢見了什麼?我好像聽見妳叫賈昆的名字。」
他的話觸發了她心底的恐懼,不禁縮起身體,脫口而出。「我……我以為我還被困在賈昆的俱樂部裡面,到處都是血和屍體,他還壓在我身上,好可怕……」
「那該不會是妳當上警察後第一次的臥底行動,也是第一次看見死人吧?」
安琪拉見他嘴角上揚,擺明了笑她是菜鳥,沒經歷過槍戰的場面,她尷尬地道:「是啦,是我的第一次沒錯,我以前沒看過這麼多血和屍體又怎樣,你覺得很好笑嗎?」
「我沒有在笑妳,反倒覺得太糟糕了。」奇陌真心安撫道:「我想屍體的模樣、現場發生過的一切和那些不好的感受會讓妳印象深刻,不過隨著警察的工作做久了、案發現場看多了,初次的印象便會慢慢地淡化。
「別擔心,以妳現在的年齡和心智能夠承受的,學著去適應就好了,要是妳像我一樣,六歲的時候就開始看別人開槍殺人,血濺四處髒兮兮的,那可就麻煩了,那時我每天都作噩夢,適應過程滿慘的。」
安琪拉聽得目瞪口呆,一臉不敢相信。「六歲……不會吧?」那他怎麼還能笑得出來?「太可憐了,你的童年到底是怎麼過的?又是怎麼成長到現在的?」
奇陌愣了下,頭一次聽到有人說他可憐,但他目前不想告訴她有關於自己的童年,畢竟她還被自己的噩夢驚嚇著呢,遂開口說:「我的事情以後再聊,妳繼續睡吧。」
安琪拉頓時悶了,她現在的心情好像影集看到關鍵時刻突然蹦出「未完待續」的字幕一樣,有著說不出的鬱悶,看他老神在在的不肯多說,她只能自討沒趣的裹著被子躺下,瞥到他還在床邊,她警覺道:「我要睡了,你不出去嗎?」
「我等妳睡著了再出去。」說完,奇陌拿椅子擱到床邊坐下來。
安琪拉傻眼,「你在這邊我很難睡得著。」
「睡不著嗎?」奇陌咧嘴一笑,「那麼我唱搖籃曲給妳聽。」
「搖籃曲個頭啦,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你哄著入睡。」
「我唱囉。」奇陌不管她朝他翻了個白眼,直接開口唱,「I love you baby,trust in me when I say.Oh pretty baby,now that I found you……」
低沉富有磁性的歌聲聽得安琪拉有些恍惚,這個男人唱出爸爸最愛的歌曲,撥動了她的心弦,他那明顯的愛意使她臉紅耳熱,移開視線不敢多看。她對他很陌生,可腦子裡又記著每次他出現在她面前的種種,甚至多年前在巷子內和他相遇,讓他倆明明是陌生人,她卻對他有熟悉的感覺。
為何她會因他而心跳加快?為何想瞭解這個男人從小到大是怎麼成長的?她被如此奇怪的自己嚇到了,慌忙抓住被子蒙頭就躲了進去。
但可能是有他在旁邊,讓她安下心來,沒了恐懼便不再作噩夢,不自覺的漸漸垂下眼睡著了。
隔天早上醒來,安琪拉羞窘到爆炸,根本沒想到會在奇陌面前睡著!
她羞得一整天都沒辦法面對他,結果晚上他又理所當然的闖進她房間,大言不慚地說他是夢的守護神,要繼續陪她睡覺。
什麼守護神,神經病還差不多啦!
她急忙表示自己是虛弱才會作噩夢,現在她覺得身體好多了,他不必繼續待在她的房間。
「既然不讓我待在這裡,現在離睡覺的時間還早,不如我們一起出去散步?」
「蛤?」
安琪拉張大嘴,來不及反應,已經被男人勾肩搭背的帶離開房間,奇陌還順手將一件大衣罩在她身上。
哇,皮草耶,毛茸茸的,好軟好好摸喔,這個一定不便宜,貴婦才穿得起吧……安琪拉在內心驚呼,發覺他笑咪咪的盯著她看,她忙甩了甩頭,端出嚴肅臉。
奇陌沒讓任何手下跟隨,只帶她出門。
戶外寒冷風強,安琪拉慶幸多加了大衣,這也是她被琉璃子設計之後再次走到屋外。忽地,她感到男人太過靠近了,連忙掙脫開來,跟他保持距離,看他不甚在意地往前走去,她跟上他。「奇陌‧金斯基,你要去哪裡?」
「奇陌‧金斯基?」奇陌撇嘴,對她的叫法很有意見,「這個名字太長了,奇陌也是,我不愛妳這麼叫我,還是叫阿奇比較好,以後我也叫妳小安。」
小安?安琪拉光用想的就覺肉麻,還有叫他阿奇……光想像一樣很肉麻,她搖頭拒絕,「別叫得這麼親熱,我跟你又不熟。」
「還不熟嗎?我們都認識十一年了,而且不久前我還看過妳的裸體,也接吻過擁抱過了,甚至我還陪妳睡覺,應該說我們已經非常的熟悉了。」
安琪拉滿臉漲紅,急忙否認。「什麼、什麼陪睡覺?你只是坐在床邊而已,不要亂講話!」
「喔,我的小安害羞了,好可愛。」
「閉嘴啦!」安琪拉瞪著那張嘻笑的臉,問說:「你到底要去哪裡?」
「沒去哪裡啊,就想帶妳出來散散步。」奇陌凝視著身旁的可人兒,「妳來到俄羅斯之後,都沒有機會好好欣賞這裡的風景吧,現在抬頭看一看。」
聞言,安琪拉狐疑的隨著男人停住腳步,抬頭向上望——
只見放眼所及有著數不盡的星星,一顆一顆猶如頂級白鑽,璀璨閃耀,填滿了整片天空。
「哇啊!」安琪拉張大眼,在都市長大的她從來沒看過那麼多的星星,彷彿離她很近,只要爬到樹木最高之處就能抓住。
「這是西伯利亞天氣好的時候就能看見的景色,很美吧?」
「豈止是美,簡直美呆了!」安琪拉仰望著美麗的星空不停稱讚,好想拿相機拍照喔,跟星星自拍一張,註明到西伯利亞一遊……突然,她發現奇陌又盯著她了。
「咳!」她忙清清喉嚨恢復理智,正好瞄到他腰側的配槍,她不由得蹙眉,「那個……昨天我問的你還沒有回答。你真的六歲就看過別人開槍殺人?為什麼不走正途,非要走上黑道這條路?」
奇陌愣愣看著身旁之人,不免苦笑。「金斯基先生收養身為孤兒的我,我在他身邊學習一切事情,槍械是,該如何結束一個人的性命也是,在金斯基先生創造的環境裡,我怎能分辨什麼是犯罪、什麼又是正途?等到我長大了,懂得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麼回事,才知道金斯基先生實際上在經營什麼生意。」
是啊,小小嬰兒怎能決定自己的命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奇陌被尤里‧金斯基這種大壞蛋收養真的很倒楣。
安琪拉心生愧疚地說:「抱歉,如果我問的問題會讓你不自在……」
「不會啊,我滿高興妳來問的,這表示妳對我有好奇心,才想知道關於我的事情。」奇陌因她的反應而開心,不禁說道:「妳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十一年前不是別人,是妳碰上我?因為我們的出身相似才會結緣,同樣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差別只在於妳被警察收養,而我是被罪犯養大的。」
安琪拉怔然,不由得沉思。她聽他道出更多的遭遇,聽著在他身上究竟還發生了哪些事,漸漸地,她看著他的眼神帶上了同情和不捨。
「別那樣看我,我不認為自己可憐或有什麼創傷,也沒時間想那些,金斯基先生收養的孩子不只我一個,我得跟他們競爭,通過先生一關又一關的考驗才能夠繼續生存。」至於競爭有多激烈多殘忍,奇陌不打算說,他凝視著身旁人兒,有感而發,「比較起來,妳是幸運的,安雅各給妳很多的愛,雖然妳和妳養父的緣分只有十年,他還是讓妳在幸福裡面成長,我有點羨慕妳。」
安琪拉嘆了口氣,直勾勾地盯著他,心想,若是他也讓爸爸那樣的好人收養、疼愛,他就不會遇到那麼多壞事,不會變成罪犯,而是過著平凡簡單的人生吧。
「妳再這樣看著我,我會忍不住想吻妳喔。」
這話讓安琪拉回過神來,本能的抬手摀住嘴巴。「不可以!」
她羞怯驚慌的反應逗得奇陌哈哈大笑,順勢握著她的手,貼到他唇上一吻。
轟的一聲,安琪拉的脖子耳根雙頰全都紅了,使勁要抽卻抽不回手,只能任由他牽著她往前走。
「天氣這麼好,星星這麼美,我們就別再說那些掃興的事,一起享受散步的樂趣吧。」奇陌輕聲說道。
兩人有默契的安靜不語,朝同一方向行走,走著走著,他們都不自覺配合起彼此的腳步。
一會,安琪拉聽見奇陌輕聲唸了一段話,困惑地問:「你唸了什麼?」
「這是俄國文學家普希金送給安娜‧彼得羅夫娜‧克恩的詩,在一八二五年寫的。」奇陌笑著翻譯成中文,「我記得那美妙的一瞬,在我的眼前出現了妳,有如曇花一現的幻影,有如純潔至美的精靈,在無望的惆悵的磨難中,在世俗的喧鬧的驚恐中,妳溫柔的聲音在我耳邊縈繞,我還在睡夢中見到了妳美麗的倩影。」
安琪拉感覺那雙眸子溫柔的凝視,他低沉徐緩的嗓音讓字字句句有了美麗的節奏。
這是一首情詩,安琪拉聽了不禁怦然心動。
在寧靜的夜裡,滿天星星閃爍下,她一步一步的跟隨他慢慢前行。
散完步,兩人回到屋內,奇陌仍堅持等安琪拉睡著再走,安琪拉拗不過他,只能乖乖躺上床,沒多久,也許是累了,她已經陷入沉睡。
此時風從開了一條細縫的窗戶灌進來,寒風拂過睡著人兒的臉面,令她不自覺的縮了縮。
奇陌伸手關窗,輕輕的將羊毛毯往上拉了拉,把安琪拉蓋得更嚴實,只見她翻了個身繼續睡。
即使入睡,手裡依舊握住父親的項鍊啊……他也握了握掛在自己胸前的米迦勒項鍊,瞧她面帶微笑,似乎有個好夢,他也笑了。
這時,他瞥見巴察手拿文件等候在門口,像是有事情要報告。他手指貼唇暗示巴察勿語,隨即悄然移步到走廊,輕輕關了門。
巴察將近日整理出來的賈昆資產項目、銀行那邊提供的明細交給奇陌,並表示帳戶轉移手續都已經完成,不會有法律問題。
「做得好,辛苦你了。」奇陌讚賞地說。
巴察看奇陌逐一讀過銀行的文件內容,顯得有些欲言又止,雙眼瞥向關住的房門。
這事琉璃子催促他問奇陌很久了,而他自己也想知道奇陌的想法,遂鼓起勇氣開口,「Z,安琪拉可是個警察,你確定要把她留下?這真的好嗎?她對你是否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奇陌停頓一會,收好文件,直視巴察,毫不避諱地說:「安琪拉確實對我有特別的意義。你應該知道十一年前的事,金斯基先生遭到賈昆陷害而被警察抓住,我在助他脫逃時被賈昆派來的人追殺而受了傷,可你不知道的是,當年若沒有安琪拉幫忙去引開那些殺手,我就不可能活著帶金斯基先生脫困,先生也不能保住勢力。」
聞言,巴察睜大眼,吃驚不已。「你說……安琪拉曾經幫你引開賈昆的殺手?」十一年前,安琪拉不過是個小孩子啊,如何做得到引開殺手?
「正因為安琪拉幫了我,當年她被賈昆的手下傷害而進了醫院,這件事我一直耿耿於懷,十一年後重新碰見她,該是我補償她的時候了,所以我一定要留下她。」
奇陌知道巴察會來詢問,這當中定有琉璃子的意思,其實那天他完全明白琉璃子是有預謀的想殺了安琪拉,而不是安琪拉所說的那樣,可他並不戳破,反而在安琪拉出面求情時順勢放過她,而他之所以會願意給琉璃子改過的機會,是為了巴察。
不過前提是要安琪拉平安無事,若那天出了什麼意外讓安琪拉有個三長兩短,他絕對要琉璃子以命抵命,誰都不會顧慮,甚至有可能連袒護她的巴察都殺。
他看著巴察,直覺琉璃子也在附近,遂一併警告——
「安琪拉是不是警察我根本不在乎,她對我來說,是很重要且不能失去的女人,誰都不准對她動手。那天晚上,你們兩個都該慶幸安琪拉不想追究,若敢再來一次,我絕不饒恕,就算安琪拉再為你們求情都沒有用。」
佇立於走廊轉角的琉璃子即便未現身,看見奇陌的表情,也能聽出他語氣中的嚴厲,想起那晚仍舊心有餘悸,她不僅差點害死自己,更可能搭上巴察的一條命!
此刻,琉璃子才終於明白,原來奇陌心中早就有人了,難怪他不接受她的告白,接著又因奇陌而黯然失落,以前得不到他的愛,現在更加不可能了,就像他曾說過的,只想和她保持工作夥伴的關係,他不要她的愛情。
入夜,氣溫驟降,細雪猶如小小羽毛輕飄空中,時而落在林間枝枝節節上面。
忽地冷冽寒風捲起雪白點點,吹過寧靜而遼闊的樹林和土地。
一望無際的林區除了獨棟屋子和巡邏崗哨,沒有其他房舍住戶,好似在冰天寒地自成一個世界。
屋內燈光隔絕外面孤寒,映出奇陌嚴肅的側臉,他一邊移動滑鼠,一邊盯著電腦接收Mail的附件照片。
根據照片拍攝顯示,國際刑警已經查出他的飛機停放在克里米亞境內,他不禁挑起一邊嘴角冷笑。「不錯嘛,竟能找到我藏起來的東西。」
他思索了下目前的情況,喃喃道:「哼,既然這三個國際刑警是美國籍的,背後應該有美國政府的支援,否則不會找去克里米亞。他們的行動應該還沒有讓俄國政府知道,不如我來放消息,克里米亞公投通過脫離烏克蘭加入俄國才多久,美國就派人潛入克里米亞進行非法調查,屆時俄方肯定不會讓美方順利辦案……」
於是他Key下鍵盤,以數字結合英文二十六個字母為密碼,回覆隱藏在交友網站裡面的Mail,下令留在克里米亞的人炸掉飛機、銷毀空殼公司所有的資料,讓俄方跟國際刑警打迷糊仗,確保他們不會查到金斯基先生。
加密的公務手機無聲震動,奇陌識得來電號碼,他擱下電腦,斜靠椅背側身拿起手機接聽,電話那頭是當時在俱樂部他協助脫逃的一個道上頭目孫虎。
想來諷刺,賈昆在的時候,他總是聯絡不上孫虎,傳達金斯基先生開出的條件也沒消沒息的,賈昆人一死就什麼都變了,不但孫虎電話打得勤快,更會主動替金斯基先生殲滅意圖幫賈昆報仇的手下,現在還來邀功,想要接收原本屬於賈昆的人口販賣生意,甚至建議加上毒品銷路。
他冷笑,沒怎麼在聽孫虎滔滔不絕的講著全新的生意如何偉大,收掉這條線如何可惜,只撂下一句,「先生不做毒品和買賣女人的生意。」
「啥?金斯基先生當真對毒品和女人不感興趣?呃……我不是說金斯基先生不愛女人,不過這兩門生意結合在一起真的很賺錢,有錢不賺這說不通吧,先生真的不考慮加入?還是說這只是你的想法,不是先生的?Z,不如你安排我親自去見先生一面?」
「先生很忙,近期都沒空見你。」奇陌一口回絕,他淡定道:「你不必懷疑我這代理人的身分,我說的就等同於金斯基先生說的,先生對毒品和買賣女人沒興趣。」
孫虎依舊在電話彼端嚷嚷,見他不容易打發,奇陌也不願多跟他糾纏,索性換個方式說:「若你堅持想做這種生意,先生也不會擋你的財路,只是你不能在先生的地盤上做,拿到你的地方去做吧。切記,這種生意和金斯基先生沒有任何關係,以後若是出了什麼問題,你自己承擔,不准扯到先生這邊,否則你也別想繼續在道上混了。」
「這規矩我懂,金斯基先生不沾毒和女人就不勉強,這門生意讓我來做,哈哈哈!」
奇陌耐著性子應付這討厭的傢伙,好不容易終於結束通話,他丟開手機,靠坐椅子長嘆一口氣,習慣性的伸手撫摸米迦勒項鍊。
一整天下來,他都在處理不怎麼愉快的工作,厭煩的將電腦切換到他珍藏的資料夾。
名稱為「Angela」的資料夾內,由十歲開始年年分成一個一個的子檔案,其中有照片有錄影。
奇陌挪移滑鼠,打開他最喜歡的影音檔,電腦螢幕上出現了十歲的小小安琪拉,她一面哭、一面跟著父親遺留的手提音響播放的「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大聲唱跳。
播放完畢,他再打開十四歲的檔案——
「哇啊,好大好大的白熊喔,毛茸茸的超可愛,我好喜歡!」
他看見她開心地撲向一人高的北極熊絨毛玩偶,這是他送給她的生日禮物,為了看顧她,他在布偶內裝了攝影鏡頭。
然後是她一天一天成長的樣子—— 吃著她愛的Kid-O餅乾;穿上有翅膀的小洋裝和小皇冠後笑呵呵地在鏡子前轉圈圈;拿音樂盒想念父親;第一次獨自在外面租屋生活;第一次穿上警察制服宣誓;第一次用手銬抓住犯人押回警局……
有哭的有笑的有悲傷有歡喜,奇陌見到安琪拉不同年齡的模樣,最初僅僅因為害她受傷住院而內疚,派人過去她待的城市看守,要他們定期向他報告她的情形,包括拍照和錄影,而因長時間觀察她的一切,進而瞭解她的喜好。
他沒想到自己會因為她的哭哭笑笑產生相同的情緒,見她收到生日禮物這麼開心,他跟著開心起來,當她錯把送禮之人想成父親時,他又替她難過。
他更加沒想到自己會看著她十一年之久,看她從小孩子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跟她一起經歷喜怒哀樂,不知不覺中,他竟也喜歡上她愛吃的零嘴;哼唱她愛的「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每每他心情不順,總會摸一摸親一親掛在胸前的幸運項鍊,正如同她也有的習慣。
想要生存,他就必須擊敗金斯基先生收留的、同他一樣出身的養子們脫穎而出,如果他的世界充滿貪婪暴力血腥殺戮,像地獄一般,那麼看著安琪拉可愛的樣子,他就彷彿置身天堂。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的笑容和獨立堅強成為他最大的支撐,讓他得以代理金斯基先生的勢力,不再害怕。
對奇陌來說,安琪拉雖然只出現在電腦螢幕上,但那笑起來就瞇彎了的雙眼,彷彿正看著他,深深烙進他的腦海,令他淪陷。
旁人不懂安琪拉對於他是多麼重要的存在,他也沒必要給他們知道,這是他跟她之間的小祕密。看她努力用各種方式想要找到他,他不禁歡喜,而小心又不落痕跡的將生日禮物送到她手上,這過程也十分有趣。
直到他發現她從不放棄追查尤里‧金斯基,甚至想潛入賈昆的地方蒐證,他再也忍不住出現在她眼前,除了擔心她,更多的是十一年來的遠距離觀察讓他再也忍不住,很想要真正的碰觸到她,而非只是撫摸著冷冰冰的電腦螢幕,她之於他而言,若要用一句話來形容—— 就是毒蟲拿到白粉,會上癮!
如今他何其幸運,與喜歡的人同在一個屋簷下,朝夕相處……
第七章 意亂情迷
安琪拉離開自己的房間。
她問過巴察,他說奇陌在書房,她急著前去,渾然不知通往書房的廊道裝有隱藏式攝影器,將她的一舉一動錄下。
於是奇陌不必外出,透過監視畫面,就能看到她來了。
安琪拉在書房門口止步,這是她來此之後,頭一回接近奇陌待的地方。
為了尤里‧金斯基,她才會來見奇陌,她的身體已經復原,不想再繼續等下去了。
其實她會這麼著急還有一個原因—— 她害怕再待下去,想到奇陌的時間會變多。
那晚的星空、那首情詩和他溫柔凝視的笑容,總是霸佔著她腦海,甩脫不掉,牽手也是,他親吻她手的熱度也是,他哼唱爸爸最愛的歌曲也是,還有他吻上她的唇、驅散噩夢……等等,那些會讓她不受控制臉紅心跳的種種令她非常困擾。
這樣下去真的不行!
她深呼吸,決定在自己變得更加奇怪之前,趕緊去見尤里‧金斯基,問到爸爸的下落後就快快離開俄羅斯。
「叩叩叩……」
安琪拉敲房門,無人應聲,轉動了下門把發現沒有鎖,她乾脆自己打開門進去。
奇陌呢?她四處張望,沒發現他的人影,她觀察了下,要說這裡是書房,不如說比較像咖啡相關物品的收藏室。
放在架上的研究咖啡的書籍和雜誌不少、一罐罐不同種類的咖啡豆、研磨機、沖泡的器具、濾紙、各式各樣的杯盤和攪拌用的小湯匙,看得安琪拉咋舌。
「是怎樣啊,那傢伙搜集這麼多沖咖啡的東西,該不會要開一間咖啡店?」
想來這也滿適合他的,他沖的咖啡確實好喝,而且長得又高又帥,混血兒臉孔一定會迷死許多女顧客……她想到哪裡去了,她今天來的目的不是這個!安琪拉猛搖頭打散自己的胡思亂想,可室內其他東西仍然吸引住她。
俄羅斯娃娃、水晶、象徵舊蘇聯時期的紅星手錶、用黃金打造的杯盤,其中最吸引她的,是一顆黃金彩蛋。
「哇啊,好漂亮!」安琪拉讚嘆,忍不住掀起金蛋的蓋子,內藏一只製作精美的時鐘,連上面的時針和分針都是黃金鑲鑽的。
「這顆蛋很漂亮吧?妳仔細看看,蛋上面刻有『Vacheron Constantin』字樣,是出自於俄國宮廷的珍寶,沙皇彩蛋。」
背後突然冒出聲音,嚇到了安琪拉,手不小心晃動,金蛋蓋子和金時鐘差點掉下去,她手忙腳亂的趕緊抓住放回架上,猛一轉頭就撞見奇陌。
「它是古董喔,是俄國沙皇亞歷山大三世在一八八七年製作,要送給他妻子瑪麗亞皇后的復活節禮物,全世界僅有五十個。只是在俄國革命後,所有的金蛋都被人奪走,它們有些下落不明,有些被轉賣到其他國家。」
奇陌瞥著金蛋,繼續說:「妳現在在看的這個金蛋,是我從跳蚤市場裡的攤販手中購入,花了大約一萬三千多美金,其實它在收藏市場真正的價值約是三千三百萬美金。」
「三、三千三百萬美金?」安琪拉嚇一大跳,十根手指伸出來數個老半天,才勉強算出數字。「那大概就是十億多台幣,天啊!」
她猛地抬頭,警覺到那張帥氣的笑臉離她太近了,近到幾乎就要吻上她,安琪拉趕緊用力推開他,閃遠一點。
奇陌內心扼腕。可惜了,不能再一親芳澤。
被男人的視線看到滿臉通紅,安琪拉掩飾的乾咳一聲,問道:「我以為你不在書房裡……你是從哪邊冒出來的?」
「那邊啊。」
她依循他說的方向望去,才發現被櫥櫃遮住的轉角另有空間。她走過去,驚訝那裡還有一室,裡面放了一張沙發床、一面全身鏡、一個衣帽架,上頭掛了大衣。
奇陌任由她在他的地方走動,只是她不會知道落地鏡後方藏有密室,那裡是他處理金斯基先生事業的領域。
安琪拉羞窘的瞥到沙發床,這才覺得進了不該進的地方,轉身要走,不料走到入口卻被奇陌擋住,令她緊張到連連後退。
「我、我要出去了,請你讓開……」
奇陌不讓路,「妳才剛進來,怎麼一下子又要出去?不是有重要的事情要過來找我嗎?」
「呃,對!我,我確實是有事情要問你……」安琪拉汗顏自己一看到超級昂貴的宮廷金蛋就差點忘記正事,忙避開他肆無忌憚的注視,問道:「尤里‧金斯基……你什麼時候帶我去見他?我的傷都已經好了,你就不要再拖拖拉拉的,快點讓我見尤里‧金斯基!」
「妳真想見金斯基先生?」奇陌一愣,微笑。「再等一等吧,最近他在忙,沒空。」
「那他什麼時候會有空?一天後,兩天後,還是一個星期?」她追問。
「這個嘛,我得先去問一問,現在還不能回答妳。」
「那你什麼時候去問?」
「過幾天吧,等我忙完……」
「又來了,你老是說過幾天、再等一等之類的鬼話,我現在只想要知道正確的時間,請你不要再找藉口拖延下去了!我不能一直待在這種地方……你笑什麼笑?」安琪拉氣他一副沒事人的悠哉樣子,知不知道她都快急死了。
「我覺得妳生氣的樣子也很美,我喜歡妳。」他突然天外飛來一句告白。
聞言,她本就發燙的臉更沒法降溫了。「你、你在講什麼啦!別過來喔,站在那裡不要動!」
奇陌恍若未聞,跨步過來,邁個一兩步就逼近她面前,她慌忙後退想躲開,可惜後腦杓沒長眼睛,不幸碰撞到沙發床,一個重心不穩,就這樣一屁股跌坐下去。
他雙手摁在她身軀兩側,阻礙她再站起來。
瞬間,兩個人都在沙發床上,變成曖昧的姿勢。
自從上次親吻過後,奇陌滿腦子都是她的身影、她柔軟甜唇的滋味,他想要更多,只能打開電腦資料夾尋求慰藉,送她的北極熊玩偶攝下了她各種可愛模樣,甚至她洗完澡光溜溜的抱著熊親親,那晃動的酥胸和誘人的胴體害他差點噴鼻血……
此時此刻,她已經不只是螢幕上的影像,她是真真實實的存在,既是她自己主動過來找他,他就不打算再放開。
「小安……」他握住她的手,傾身湊近她,嗅聞著她的體香,情難自禁的低語,「我真的很喜歡妳。」
「喜歡」二字彷彿有魔法,讓安琪拉瞬間呆滯,心中甚至有著些微欣喜,但沒過多久她就搖搖頭,急道:「什麼喜歡?你、你不要叫得這麼親熱,也不要亂開玩笑!」
「我很認真啊。」奇陌咧嘴一笑。「我是真的喜歡妳,想妳做我的女人。」
做、做誰的女人?!安琪拉瞪大眼張大嘴,「請你不要開玩笑……」雖然這麼說,她卻能感覺到他不是在開玩笑。
只是黑道愛上警察……可能嗎?
她被他禁錮住,沒法離開沙發床,羞窘地道:「你別這樣,放開我。」
「為什麼一直拒絕?妳明明也喜歡我,我們吻過抱過了,手牽手一起散步的感覺也很好,何不繼續發展下去……」
「你不要再說了!」安琪拉猛地打斷他的話語,但一看見他那雙彷彿能看穿她心思的剔透綠眸,不禁又低下頭,「你、你別忘了我是要逮捕你的警察!」
奇陌聽了忍不住笑出聲,「手銬拿出來逮捕我啊,還是需要我去幫妳準備一副手銬?」
安琪拉傻眼看著自己非但掙不開,反而被他壓倒,仰躺著,兩手被扣在沙發床上,他壓在她的上方,還在笑咪咪說著手銬啊、逮捕什麼的,她聽起來覺得好色喔,他還繼續講,說手銬最好要毛茸茸的那種,比較有情調,惹得她臉紅抗議。
「你別鬧了,快點放開我……」
「我若不放開呢,妳會怎麼樣?」
「我、我會很生氣!」
「我喜歡妳生氣……」奇陌貼近心儀之人,十一年的等待終於成真,他緊緊抱住她,「我要妳做我的女人,跟我在一起。」
「我們不能在一起!」她在他懷中猛搖頭。
「為什麼不能?」
「因為、因為……」她像要說服自己也說服他一般的脫口而出,「因為你是國際通緝犯尤里‧金斯基的幫凶,不僅在世界各地製造犯罪,甚至資助IS的攻擊行動……你是黑道、是像賓拉登那樣的恐怖分子,我是警察,你和我怎能在一起?」
「黑道、恐怖分子?」奇陌將掙扎的人兒摁在床上,淡然笑說:「你們警察認為的恐怖分子,可能是另一個國家的自由聖戰士。」
安琪拉愣了下,停止反抗,怔怔地看著他。
他繼續說道:「二次世界大戰後,若沒有英國、美國這些西方國家耍陰招策劃,讓以色列硬是在巴勒斯坦人居住的土地上建國,埋下中東動亂的種子,今天也不會有伊斯蘭國的猖獗。
「而妳說的賓拉登,他一開始可是幫助阿富汗抵抗蘇聯入侵的英雄,當年也曾被美國中情局看重,提供他和當地的游擊隊武器及作戰訓練,只是後來他跟美國這個朋友翻臉了,變成蓋達組織的首領,自此成為敵人。
「後來,美國暗殺賓拉登成功,賓拉登一死,蓋達組織群龍無首便解散成許多的恐怖組織,在世界各地發動更多的恐怖攻擊,伊斯蘭國也是其中的一個小分支。嚴格說起來,真正的恐怖分子是美國和英國,英國仗著是二次大戰的戰勝國,去亂劃分中東國家的疆界,引起中東戰亂不停,進而變成現今的全球問題;美國則是親手製造了一批好戰分子。
「至於資助犯罪,這不過是一門生意,有需要就有供應。金斯基先生僅僅聯絡需要的人和供應者,大家各取所需,互相得利,就像鍋子一定有一個相配的蓋子、拿到對的鑰匙才可以開鎖、媒人介紹合適的男女相親婚配……喔,我要申明,金斯基先生絕不碰毒品和買賣女人的勾當,他在這方面是很有原則的。」
安琪拉聽得瞠目結舌,可他論述的歷史的確是真實,縱使她想反駁,可他那張臉過於靠近,害她腦子變遲鈍,急道:「你、你這是在強詞奪理,犯罪就是犯罪,若照你說的,這個世界就會到處都充斥著不公不義!」
「那麼有美國在菲律賓背後撐腰的南海仲裁案呢?原本屬於你們國家的太平島由島變成了礁,立即讓你們喪失經濟海域的利益,這是美國要排擠中國的壯大,不惜犧牲你們國家的權利,就有公有義了?」
安琪拉完全沒想到他會扯到這個,不過在這件事情上,她贊成他的說法,對,就是美國故意破壞南海區域國家之間的關係,中東問題也有美國插手,美國人最壞了!
察覺奇陌笑咪咪的看她,安琪拉一驚,自己怎麼可以贊同他?
她慌忙別過頭說:「我不想再跟你講些有的沒的,快點放開……」她後面的話被他用吻堵回嘴裡。
「我們不可以這樣……」好不容易覷得一絲空隙,她粗喘著氣息說。
「我們為什麼不可以這樣?」話落,他再一次吻住她。
微妙的氣氛使兩人在沙發床上親吻起來。
她的身體已經康復了,奇陌不用再像上次那番小心翼翼,他終於能盡情的抱著她接吻。
彼此肉體相貼使他性慾高漲,小小親吻已經無法滿足他,他伸手撫摸她,手指探入她衣服裡,觸到滑嫩肌膚讓他興奮起來,從她的香唇一路吻到發燙臉頰、小巧耳垂、纖細頸子,最終落在她胸上的柔軟。
男人一連串的親密攻勢令安琪拉猝不及防,黑道警察勢不兩立什麼的,都被熱烈的吻和快感沖走了——
直到他一把拉高她的上衣,隻手隔著胸罩包覆揉弄著她的胸部、還用膝蓋頂開她的雙腿,她才嚇到慌裡慌張的想轉身躲開他。
奇陌將她抱起,讓她靠坐在他懷中,肌膚緊貼著他的胸膛。
「小安,讓我愛妳。」他扣住她的下巴,讓她偏過頭來面對他。「妳跟我一樣是孤兒,有神奇的緣分牽引,我們是天作之合,妳看,連身體都合得來呢,我們應該相愛。」
他的話語使她莫名地悸動,柔情嗓音、深邃的綠眸子滿是渴望,害她腦袋變成一團糨糊,沒法再思考任何東西,那些親吻擁抱更是嚴重影響她的意志力。
「叫我的名字,叫我……阿奇。」
那雙眼睛與聲音必定有催眠師的魔力,誘導她一旦跌進去就再也爬不出來,她情不自禁依他所願,輕輕低喃。「阿奇……」
聞言,他欣喜想覆上呢喃他名字的唇瓣。
感覺到男人一手環著她腰身一手扣著她下巴,安琪拉不自覺偏頭張嘴,迎上他的吻。
兩人貼近擁吻,已無關乎什麼背景身分,僅存男女之間強大的吸引力!
他們一面親熱一面脫衣,很快的,他脫到僅剩內褲,等不及她脫掉胸罩和底褲,他的手在她腰身和胸部之間遊走,擠入胸罩揉捏渾圓乳房,時重時輕的拉扯,讓兩邊乳頭變得緋紅挺立,察覺她因此而嬌喘微顫,刺激他也興奮起來,繼續以手愛撫她。
他們在攤開的沙發床上貼身親吻,他忘我地揉摸安琪拉的嫩軟酥胸,弄得單薄胸罩皺巴巴的擠在胸部下方。
「不……啊……嗯啊……」
她的軟弱抵擋和呻吟,加上一掙動,胸罩勒得雙峰晃動,使他更加血脈賁張,更想要了。
「我的小安真可愛。」他輕咬著她燙紅耳垂,「妳該叫我什麼?」
男人徐緩的往她耳邊吹氣,安琪拉怕癢的一縮,在他的催促之下,不由得脫口低喚道:「阿奇……嗯啊……別……你別再……」
「我愛妳!」
奇陌傾訴愛意,閃耀著熱情的綠眸靠近,他先吻上她的唇,再吻過頸側與喉頭,最後落在肩膀那被槍擊過的傷疤,令她顫抖不已。
她深陷在他牢固的擁抱和親吻愛撫裡面,老早忘了自己是誰,在哪個地方、什麼時間,直到她瞥見前方全身鏡裡映出奇陌大手摸進她的內褲裡,胸罩皺擠得遮不住雙乳,一邊肩帶都滑落了,而她臉上竟然沒有半點不悅,反而臉頰泛起嬌媚紅暈,一副羞赧又愉悅的模樣。
她被這樣陌生放蕩的自己嚇了一跳,不敢再看鏡子,急忙拉開男人的大手,本能的使出擒拿術——
奇陌猝不及防,瞬間就被她壓倒在沙發床上,他仰躺著,望著坐上他大腿的她,只要稍微前傾便可見尚未塞回胸罩的雙峰晃動,他倒抽一口氣,快要被養眼的畫面搞到噴鼻血。
安琪拉壓住他,只是不想讓他繼續佔便宜,未料如此坐姿反倒害她變得好色情喔!
「原來妳喜歡在上面。」他挑眉一笑。
「不行嗎?」她賭氣回嗆,話才出口就後悔了,僵著姿勢,有點騎虎難下。
她尷尬的窘樣逗得他笑了出來,乾脆乖乖躺平了說:「行,當然行,妳想對我做什麼都可以,我就在妳下面全力配合囉。」
色瞇瞇的視線瞧得安琪拉臉紅,他結實的裸體一覽無遺,害她眼睛不知該往哪裡擺,突然瞄到他胸前的米迦勒項鍊。
「這是我的。」下意識的她伸手抓住它,宣示所有權。
「沒錯,這條項鍊是妳的,我也是妳的。」大手順勢握著她的手,貼在他的嘴唇親吻。
這熱情的告白和一吻令安琪拉羞紅滿臉,不禁心生遐思,他若是她的,那他的帥氣笑容是她的、吻和擁抱是她的、春天嫩芽般的脆綠眼眸也是她的……他的所有,全部都將屬於她。
多年前贈送的項鍊,如今又出現眼前,多年前有過一面之緣的人,如今再度重逢,這不正是他所說的緣分?
她放開他的項鍊,伸手撫摸他的胸膛,赤裸結實的男性軀體對她來說是全新經驗,她好奇的瞧他因她的撫摸,胸口加速起伏,他閉上眼一臉陶醉的輕喘,從不知道男人也可以如此美麗又性感,她情難克制的傾身吻上他的眉心與眼皮,最後被他微睜的綠眸吸引住了,同他嘴唇相貼。
他胳膊環住她,滑舌探入她口中汲取芬芳,纏上她退卻的小舌熱烈親吻,吻出嘖嘖水聲,肉體親近到碰到彼此的項鍊,她雙波晃動更是不時擦過他的胸膛,挑逗得他慾火高漲,控制不了男性慾望。
「啊!」她倒抽一口氣,感覺下方有硬物頂著她,立即意會那是什麼了,窘到紅透的臉蛋快要滴出血來,「你的那個別再……」太害羞了,她實在說不出口。
奇陌還沉醉於興奮之中,不料卻見她突然抽身想要穿好胸罩離開,他急忙拉住她,「妳怎麼了?」
「我、我還是出去好了,這裡太熱,變得有一點那個……」
「哪個?」
安琪拉頓時面紅耳赤,這話叫她怎麼說?
「哎呀,不知道啦,我出去了!」話落,她一邊推開他一邊替自己喬好胸罩。
「別走。」他阻擋了她,將她壓回沙發床,扣在他的身下,「妳已經把我的慾望撩起來,應該負責到底吧。」
「什、什麼……」她羞得結結巴巴,來不及反應又被他吻住,由嘴唇一路往下親到脖子肩膀胳臂,最後落在露出胸罩的雙乳之間,他吸吮、輕咬、拉扯緋紅的凸起。
「嗯啊!」她愉悅的呻吟出聲。
他邊親吻她,邊伸手隔著她的小褲褲觸摸藏在其中的私密禁地。
她本能的阻止,可很快又融化在男人熱烈的愛撫裡,由著他探訪她雙腿之間,不能自已的呻吟,感覺到他靈巧手指頭像彈奏樂器般在她下身逗弄,逼得她止不住短促喘息。
隔著一層三角小薄褲,他的指頭觸到了女性祕花歡愉的顫動,不一會就收縮著,指頭再稍微去攪動捏弄,那裡便發出曖昧的水聲,隨之沾上褲底布料,弄得濕答答的一片。
「舒服嗎?」
男人的調笑聲貼在安琪拉耳邊,她羞得夾緊兩腿,真想從地球上消失,他卻還分開她的雙腿,略為粗糙的手指頭延著她內褲邊緣伸進來挑逗。
「啊!」她不禁急抽一口氣,感受比先前更加刺激的快感。
男人手指頭在女性祕花開口處畫圈徘徊,努力挑逗她,隨後淺淺地進入溫熱的深處,淺進淺出,帶出更多歡愉之液。
他笑看她渾身緊繃嬌喘不已,因他挑弄而起了小小高潮,他情難克制地張嘴吮著她半露的香舌,騰出手來撩撥酥胸上的緋紅果粒。
兩人唇舌火熱纏綿,身體相貼,情慾瀰漫一室。
「我們一起相愛吧……」
聽到他低啞又急切的嗓音,瞥到他脫去自己的內褲,挺立的男性也隨之彈出,在安琪拉惶惶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已被他脫掉小褲褲。
他握著自己的昂揚,抵在她腿間的祕花口,藉由其中泌出的汁液潤滑,腰桿一挺就頂了進去。
「呃啊—— 」她忍不住痛呼,感受比手指更粗大的東西將下身塞得滿滿的,痛楚令她不由得伸手想推開他,「不行……不……」
奇陌隻手攫住纖細雙腕固定在她頭頂,她的髮香和喘息勾引他慾念高漲,情不自禁吻著嬌喘小嘴,分開她的雙腿,再用力進入,接著被一層薄薄的肉膜阻礙,他啞著聲安撫道:「忍忍……等等就好了……」
安琪拉無法回應,她痛到身子微顫。
他也沒法退出,遂放緩抽送動作,他在她裡面得到前所未有的快感,就像觸了電一般麻著、燒燙著,他心臟狂跳,一股壓抑不住的興奮蔓延到全身,只想擁有她。
「啊……」十指不自覺的掐住男人肩膀,她因他進入的動作,不舒服地直抽氣。「會痛……不、不要了……」
「噓……放輕鬆。」他抱著她輕聲安撫,多麼慶幸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硬挺溫柔地往她腿間抽送,他吻著她耳朵低語,「妳是我的……」
他的呢喃蠱惑了安琪拉,她試著放鬆,果真稍稍適應了,接著發覺他一把將她拉起,讓她背貼著他胸膛而坐,分開她兩腿,持續抽插。
「啊!」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氣,粗長肉棒凶猛地衝進深處,撕裂的苦痛讓她不由得皺起眉頭。
「妳真美……很慶幸是我在妳身邊,不是別人。」
奇陌吻上她的耳朵,帶著安琪拉看向鏡中的自己—— 雙頰泛起紅暈,軟弱無力的背靠著男人,交疊的下體隨他抽送而帶出汁液,其中混雜著血絲,那是失去了處女膜的證明。
他一動,她的胸罩肩帶也隨之滑落,渾圓雙乳不停晃動,單掛在彎曲右腿上的小褲褲亦晃動著,鏡中人兒蹙著眉,不自覺露出慵懶嬌媚模樣,不能控制的隨著男人抽送而擺晃腰身。
痛楚慢慢散去,滋生出麻癢異常的奇怪熱潮,緊皺的眉頭鬆開,這樣的感受太不可思議,她不禁害怕起來。
察覺到她微妙的變化,奇陌摟著她,慢慢將昂揚用力挺往那細嫩花蕊裡面,時而攪動,時而一抽一插。
「啊嗯……哈啊……」止不住的嬌吟逸出唇畔,令安琪拉羞恥地紅了臉。
那才不是她的聲音……絕對不是她!
她的呻吟使奇陌更加興奮,他一舉頂入,感覺她裡頭熱烘烘的緊縮濕潤,他騰出手愛撫她的酥胸,揉著捏著,上面紅透的小果子挺立起來,下面也不停收縮著,他不禁讚嘆道:「妳這裡緊緊的把我吸住了,真好。」
「閉嘴,不准再講啊……嗯……」她的抗議很快便成了斷斷續續地喘息,又給男人拽著倒回沙發床,再次將他尚未滿足的男性頂入她體內。
「嗯啊……啊……啊……」
她軟弱的呻吟被他吻住,奇陌撫摸著安琪拉的身體,同時挺腰不斷衝刺,迫使他底下的嬌小身軀隨之擺動。
這就是做愛?好奇妙的感覺。安琪拉因男人的愛撫而呼吸急促,沉浸在因他加快抽送而產生的快感裡,再也無法去想旁的人事物。
她甚至察覺他在她裡面變得更粗更大,速度也越來越快,她忍不住從他的親吻裡掙扎出來,嬌聲喊道:「慢、慢一點……啊啊……不……太大了……不行啊……會壞掉……」
不料奇陌反而因她的話而更加亢奮,「我不會弄壞妳……」他憐惜地親吻她的唇,將她的兩條腿擱在他腰上,持續動作,直往她又濕又暖的花徑裡衝刺。
「我愛妳!」
聽他吐露愛語,安琪拉抬眼,被他那雙綠寶石似的炙熱眼神吸住,十指與他的緊緊交握。
「我的愛,噢—— 」
「嗯啊、啊……」她羞赧低吟,只感到全身火熱緊繃,高潮將至。
無關乎身分正邪或者國籍,他和她僅僅是相互吸引的男人和女人,彼此身上的米迦勒項鍊在激烈的動作中互相碰撞,發出清脆響音,彷彿早已注定的牽絆,他們在緊密的交合之中,一同衝向性愛的頂峰——
第八章 殘酷的真相
巴察離開林中崗哨,返回主屋內尋找,終於在一樓角落的置物室裡面找到琉璃子。
他看她面無表情的坐在小方桌前,將慣用的手槍拆開來擱在桌上,一一的清潔零件,想必已知現下奇陌正跟安琪拉在一起,他不好詢問琉璃子的感受,只關懷地問了一聲。「妳還好嗎?」
琉璃子不用抬眼亦知來者是誰,她繼續清槍,撇嘴說:「處罰結束了有什麼不好的,不都和平常一樣?」
巴察仍是滿臉憂心,怕她過於在意奇陌身旁有了別的女人。
「你過來,幫我計時。」清潔完畢,琉璃子把槍組好,朝巴察招了招手。
巴察坐到她旁邊,像他之前做過的,拿起碼錶。「計時開始!」
琉璃子的動作行雲流水,沒有任何遲疑地組裝著槍械,這些東西猶如她身體的一部分,槍身、槍管、碳鋼製成的滑套、管制卡榫、二十發子彈彈匣,迅速拆解再組裝起來。
等她擱置槍械,巴察手裡的碼錶也按停,驚訝地看著碼錶上的數字。「哇,妳這次完成速度的比上次又快了三秒鐘,這裡所有人拆槍組槍應該都沒妳快了,厲害!」
「我是隊長,當然要最厲害。」琉璃子昂起頭。
巴察被她的自信魅惑了,若只憑外表,誰會相信這嬌柔纖纖的女人擅長狙殺和搏擊,而這樣強悍與嬌弱並存的女人,是他一心所愛。
看著那美麗容顏,紅唇似笑非笑的引誘著他,距離如此接近,巴察怦然心動,情難克制的傾向她。
「琉璃子……」他呢喃著,唇瓣輕輕的貼上她,觸到她柔軟唇瓣。
她沒有拒絕?他整個人心花怒放,渾身好似沒了重量般飄飄然,想再進一步深吻時,卻被她隻手擋開。
琉璃子面無表情地直視巴察,開口道:「我有說你可以吻我嗎?」
巴察怔忡片刻,落寞地回答,「沒有……」
「既然沒有,就不要隨隨便便的吻我。還有,下次你敢不經過我同意就不要命的跳出來護著我,讓我在Z面前不知所措,你這輩子就甭想我再理你。」
巴察傻愣愣的仰望她豁地起身,一手持槍,另一手朝他額頭推了推,以女王之姿調頭離開,留他一個人回味她嘴唇的香氣。
她說的不知所措是何意義?為什麼她要接受他的親吻?她現在還會為了Z而難過嗎?
腦袋滿滿的都是琉璃子,巴察忍不住深深的呼吸一口,眺望門外漸行漸遠的背影,他一個大男人居然變得如此多愁善感,真是敗給她了!
安琪拉從來不知道男人和女人做愛是怎麼回事,直到奇陌帶她領略。
接吻,原來可以狂烈可以輕如片羽,擁抱是確定彼此的溫度和存在,貼在耳邊的言語更可怕,那會嚴重動搖人的思考!
「小安,我愛妳。」
奇陌熱情的示愛迷惑她。
「妳真美……很慶幸是我在妳身邊,不是別人。」
他讓她看見鏡中陌生的自己,對他動了情,在他底下媚態橫生,由著他進入她,吻去她的呻吟,安琪拉明知道必須停止,無奈思緒被他一下強過一下的衝擊給全數打散。
已經三次了,他還翻轉她的身體成跪趴姿勢,想從她背後再來第四次?不行,下身火辣辣的痛著,再做下去她會死,絕對會死掉!
手忙腳亂的想離開床,可惜又被奇陌拽回去扣在懷裡,用甜言蜜語麻醉她、趁她沒法抵擋之時一下從她身後強力進入,安琪拉驚呼一聲,身體自有記憶的隨著律動,記下做愛的刺激歡快—— 她好怕他造成的影響!
奇陌持續挺進,一手環扣她細腰,另一手愛撫她胸波,瞧她漸漸失去掙扎,臉蛋緋紅嬌喘不已,他愈加興奮。
感覺到硬挺在她體內挺動的速度變得更快更猛,再再衝擊她羞恥之處,安琪拉急喘求饒。「不、不要了……你已經做得太多……夠了吧?放開我……」
壓根沒法放手,擁抱所愛,奇陌情不自禁的吻住她。「跟妳在一起,永遠都要不夠啊……小安,我愛妳!」
安琪拉被他的輕聲呢喃、狂吻與愛撫弄得什麼都想不了,跌入他交織出的情網,在他懷抱裡面,她身心混亂,理智潰堤。
「嗯啊!別、別弄那裡,我又會……」她虛弱無助的喘息,同時感到男人在她羞恥的禁地抽送摩擦,貼合的下體發出啪啪啪的淫亂聲響,一波接一波帶給她無可抗拒的高潮……
共赴雲雨後,奇陌躺在床上,滿足的嘆息。
和她同床共眠很不可思議、瞧她生澀彆扭的叫他阿奇十分有趣,更沒有什麼比抱著她做愛更加興奮的事情了。她以為他不知道,其實他只是假裝睡著,實則瞇眼瞄著她躡手躡腳的溜下床,活像新生的幼鹿般顫顫抖抖地走不穩,明顯是縱慾過度的後遺症,她一動,白濁從兩腿間的私密處滲出,讓他差點衝去抱住她再大戰三百回合。
現在想想,他怎能忍受碰觸不到她的那些歲月?
但他也知道她總是四處張望,觀察屋子裡的動靜,不放棄離開的打算,他為此而心情低落,想著若沒有金斯基先生這個誘因,她還會留在他身邊嗎?
浴室裡,掛在牆上的蓮蓬頭嘩啦啦地灑出熱水,氤氳水氣將安琪拉給包圍。
溫熱使所有感官鬆懈恍惚,水珠落在臉頰上,讓安琪拉不自覺想到那個男人手掌觸摸她雙頰的溫度,水流過頸子和肩膀,彷彿他的唇在她身上流連,親吻她肩上因槍擊而留下的疤痕。
他的一句「我愛妳」將她推向全然未知的境地,一個前所未有超級巨大的變化!
男女之事引發的惶惑和喜悅交雜,安琪拉不知所措,無法理出頭緒。
「安琪拉妳是怎麼搞的,瘋了嗎?怎能一直胡思亂想什麼愛不愛的?現在最重要的是問出爸爸在哪裡、趕快離開俄羅斯,邱伯伯、敏德哥和局裡的前輩一定急著在找我……」她兩手用力拍打雙頰,關掉熱水好讓自己清醒,不料稍微挪動就腰酸背痛,她窘得臉燙耳熱,都是奇陌害的,那傢伙根本就是野獸!
她忍著渾身酸痛擦乾身體,根本不敢多看那到處殘留的歡愛痕跡,她慌忙穿好衣物,習慣性的吻一吻米迦勒墜子。
她輕手輕腳的走出浴室,但願奇陌繼續在床上睡死了。她難得獨自查看他待的地方,發現一台平板電腦擱在書架上,她試著打開它,可惜有密碼鎖住。
突然,桌上發出嗡嗡的震動聲,吸引了她的注意。
「是那傢伙的手機……可惡,我看不懂俄文!」安琪拉氣悶,只能對著螢幕上俄文的來電顯示乾瞪眼。
唉,不然讓她用手機上網也好啊,如果能夠和敏德哥聯絡就更好了。
「妳這樣不行喔,趁我不在的時候偷拿我的手機?」
「哇啊!」安琪拉驚呼出聲,還沒能反應,就被男人抽走了她手裡的東西。
你不是在睡覺嗎?什麼時候醒來,又是什麼時候像鬼一樣站在我背後的?安琪拉張嘴想問,卻先撞見他睡袍半敞的領口露出結實胸肌,她羞紅臉,想起他對她做過的事,忙退後要躲他,不料竟狠狠撞上桌子邊緣,讓已經疼痛的身體又更痛了。
她慌張的模樣逗他發笑,瞥到手機來電顯示金斯基先生,表示是和生意相關的,他收起笑容,將手機放入睡袍口袋,「妳還好嗎?」
「不好!你離我遠一點就會比較好。」安琪拉愁眉苦臉,卻硬是被他困在桌前和他的兩條鐵臂之間,讓她尷尬到差點尖叫,「你又想幹什麼?別、別過來喔!」眼看他又想靠近,她嚴正警告,伸手想擋,又怕碰到他身體。
看她整個人往後傾斜到一個好笑的角度,奇陌抖動嘴角,索性一把環抱住她腰身,要她貼近他。「我起床沒看見妳,就想先過來表達我對妳的愛,小安,我真心的愛妳,妳跟我在一起也有感覺吧?我想聽聽妳的回答,對我是什麼想法?」
安琪拉不由自主被他低柔的嗓音迷惑,怔怔地看著那雙脆綠眸子充滿柔情,她兩手慌忙擋住他又過於靠近的嘴唇,拚了命的想著爸爸、敏德哥、邱伯伯還有警局的同事。
「你、你若對我是真心的,就讓我去見尤里‧金斯基,用行動證明給我看你的真心,到時候,你也能聽見我的回答!」
奇陌聽著一愣,沉思片刻,隨即微笑。「好,明天我就帶妳去見金斯基先生,妳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問先生。」
安琪拉想不到他會這麼爽快就答應,不由得瞪大眼。「明天是嗎?你確定明天我真的可以見到尤里‧金斯基?你可不能說謊騙我。」
「我不會騙妳,放心吧。」
「那就好,你要說到做到,否則我絕不饒你……明天見!」
奇陌笑看撂完狠話的女人慌慌張張掙脫他懷抱,活像小兔子碰上獵食的野狼,逃命似的躲回自己房間。
安琪拉頭也不敢回的忍著渾身疼痛,一路跑到房間裡面,用力關上門,確定他沒有追過來,她這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嚇死我了,那傢伙的存在感也太強了吧,如果繼續待在他身邊,絕對又會被他……」她猛搖頭。
「剛才妳說得很好,對,妳應該硬起來,不能再讓他得逞,那個傢伙沒什麼好怕的!」安琪拉不斷鼓勵自己,莫忘了警察身分,背貼著房門深呼吸,試圖緩和心情。
嘴上說怕奇陌,其實她更害怕的是自己,只因為她始終無法控制腦袋,不去浮出那個男人抱著她並溫柔對她說愛的樣子……
彼得大帝挑起跟瑞典之戰贏得勝利後,也奪回波羅的海沿岸之主權,過沒多久,一七○三年,他在涅瓦河畔興建聖彼得堡,待建城完畢,於一七一二年將首都從莫斯科遷往聖彼得堡,開始兩百年沙皇首都的歷史。
如今,聖彼得堡雖然不再為首都,卻是人口僅次於莫斯科的第二大城市,有北方威尼斯之稱。
城區由沙皇宮殿到私人豪宅無不極盡奢華富麗,花園、噴泉、雕刻希臘神話人物的黃金造型在陽光和噴泉水淋浴下,顯得更加燦爛耀眼。
安琪拉跟著奇陌前來尤里‧金斯基所在之處,才知道這個國際通緝犯藏匿於聖彼得堡最熱鬧的涅瓦斯基大街建築當中。
這也是她槍傷痊癒後,第一次離開西伯利亞,往北到達俄國另一個城市,想到快要能知道爸爸的消息,令她緊張又亢奮。
北方天寒地凍,她呵著白霧,將自己縮在保暖厚大衣裡面,好奇巴察都跟來了,擔任奇陌護衛的琉璃子卻沒看到人影。
「琉璃子?喔,她有和我們一起過來,只是她說跟妳不對盤,不想在妳旁邊,所以她就在附近守著Z,Z也知道。」
安琪拉聞言一愣,想起之前幾次和琉璃子短暫碰面,琉璃子都沒有給她好臉色,尤其是她向奇陌求情之後,不知是討厭她多管閒事,還是被她這個警察救了性命,覺得不好意思,又或者……是不想看見她跟奇陌走在一起?
她早就感覺到了,琉璃子愛慕著奇陌。
巴察沉默地瞅著安琪拉,心裡仍有疑慮,他還是不贊同奇陌讓警察知道金斯基先生的所在地,他跟琉璃子一起勸阻,Z仍舊堅持己見,這究竟是為何?他開始擔心Z會因為對安琪拉的感情影響了判斷力。
此時,奇陌踏進一樓書店,在結帳區向櫃台人員講了幾句,櫃台人員隨即放行,他帶上安琪拉走入櫃台後面的另一道門。
安琪拉不知道奇陌和書店員工用俄語交談什麼,只能跟隨奇陌,回頭卻發現巴察沒有跟上,就待在書架區拿書翻閱。
「巴察不過來嗎?」
「對,他不能來,金斯基先生只准我帶妳去見他。」
「是喔……」安琪拉深吸一口氣,緊張地咬唇。
進入門內才發現別有洞天,誰能知曉書店背後居然藏了一條地下祕道,沿路上還有幾個高頭大馬的俄國人持槍把守,他們向奇陌點頭致意,看得安琪拉瞠目結舌。
難道剛才的書店員工也是他們的一員?
祕道直接通往隔壁有著百年歷史的大樓的B1停車場,一樓以上有許多歐洲風情的咖啡館、餐廳、國際品牌服飾,整棟樓層都屬於尤里‧金斯基的產業。
進入停車場,走到隱藏在另一處、專供私人搭乘的電梯,奇陌慎重地說:「去見金斯基先生之前,我必須提醒妳,先生不喜歡多嘴的人,他問妳,妳才可以回答,不要亂開口。還有,先生不喜歡別人靠他太近,等一下妳看見他,就乖乖站在我指定的位置,絕對不要隨便走近他,有沒有記清楚?」
安琪拉認真的點點頭,「有,我清楚了,就是尤里‧金斯基讓我講話我才能開口,還要離他遠一點就對了。」
奇陌微笑。「妳記住就好,走吧。」話落,他帶她進電梯。
安琪拉望著帶有俄羅斯古典主義式樣的電梯,連電梯門上大力士徒手扳開雄獅嘴巴的裝飾圖案也有俐落的美感。
她看懂了標示各樓層的數字,可卻覺得怪,不知是數字有假,還是電梯上升的快慢有變動,她總是感到向上的速度對不上樓層數字,不禁問道:「現在確定是停在三樓?應該不是吧,我怎麼覺得這電梯的顯示樓層怪怪的……」
「是嗎?妳也能感覺到啊。」奇陌瞧著身邊的女人,笑說:「沒錯,這部電梯和空間是特別設計過的,不對外開放,只有金斯基先生的許可才能夠進來,為了保護先生的住所不被旁人發現,這電梯停止的樓層數字並非真實的,先生也不會每天都待在同一層樓。」
安琪拉很驚訝,原來其中還有這層玄機。
她跟著奇陌離開電梯,連接的走廊兩邊沒有窗戶,看不出究竟是幾樓,通過持槍守衛,他們進入另一道門。
門內廳堂方正寬敞,天花板正中央懸掛一大型吊燈、牆上掛有戴皇冠的雙頭鷹金線織毯,十足的俄羅斯風格,其他桌椅擺設和裝飾也充滿了舊蘇聯時期的情調。
安琪拉神情顯得小心謹慎,第一次有機會接觸尤里‧金斯基藏身的地點,也是第一次親眼目睹這個被國際刑事組織列為重大罪犯的通緝犯。要是敏德哥或邱伯伯在這裡就好了,她想,如果他們能親手抓住國際通緝犯,不僅能減少這世界的罪惡,還可以登上媒體頭條新聞,為警察爭光,國家也會很有面子。
可惜她的幻想很快就停止,坐在長餐桌對面的銀髮老人眼睛都沒抬一下,他只顧著吃,他身邊站了一個金髮美女在服侍他用餐,金髮女拿著湯匙、將盤中莓紅色的沙拉一小口一小口舀給他吃,女人應該二十幾歲,尤里‧金斯基六十二歲,一老一少在一塊實在很不搭配,她甚至發現那個老頭不時摸摸金髮女的俏臀、盯著人家的胸部看,簡直就是色狼!
「那個色老頭真的是尤里‧金斯基?」安琪拉不免悄聲問向奇陌,「你看到沒有?他在對人家性搔擾,應該阻止他!」
「阻止什麼?」奇陌瞥了身旁的人一眼,「布麗姬是金斯基先生的情人,也是貼身祕書,他們兩個相好與妳無關,不要多管閒事。」
安琪拉又是一驚,情人?也太年輕了吧!她忍不住瞪向尤里‧金斯基,還沒出聲就被奇陌警告閉嘴,抓著她胳膊叫她別忘了他剛才的提醒,還要她再複述一遍。
「尤里‧金斯基讓我講話,我才能開口講話,還要離他遠一點……」安琪拉心不甘情不願的撇嘴,還沒向前又被他拉回原地,她氣悶的格開他。
兩個人的互動尤里‧金斯基全看在眼底,他比出手勢,讓布麗姬弄另一盤結合酸奶醬和香料的烤肉給他吃,順便詢問在餐桌對面的東方女人——
「妳名叫安琪拉,身分是警察?」
這是一句流利的中文,安琪拉呆了呆,不知道該不該講話?
「先生在問妳,快回答。」
安琪拉回過神,連忙對著精通多國語言的尤里‧金斯基說:「是,我是警察。」
「妳知不知道我為何破例讓警察進來這裡?」尤里‧金斯基一雙厲眼直視安琪拉,「全是因為Z,Z說妳一定要問出妳父親的下落,我看在Z的面子上,才會准許妳進來。」
安琪拉皺了皺眉,這個尤里‧金斯基跟她想像得有些不同,沒什麼氣勢、吃相難看,看起來就是個色老頭,滿討人厭的,她不禁要想,奇陌怎會在這種人的手下做事?忽然間,她有點同情他跟這種人成了養父子。
「妳怎麼還在發呆?先生在問妳想知道妳父親的什麼事情,儘管問吧。」
在奇陌的催促下,安琪拉回過神,問出十一年來內心最想問的問題,「十一年前,我的父親安雅各為何失蹤?你知道他在哪裡嗎?」
「安雅各……喔,是那個開警車的?」尤里‧金斯基皺眉思索當年之事,他比個手勢,讓布麗姬拿蠶絲帕擦擦他的嘴,接著一邊吃烤肉一邊說:「他人在哪裡,妳怎麼會來問我,妳應該去問跟他同車的搭擋。」
「什麼意思?」安琪拉聽不懂。
尤里‧金斯基暫停吃食,「妳自己看看吧。」話落,他勾動手指要布麗姬把東西交給安琪拉。
奇陌瞅著布麗姬輕甩金色波浪長髮、款款擺動穿著皮草大衣和窄短裙的身子走過來,將托盤上的東西遞給安琪拉。
「這是什麼?」安琪拉還是一頭霧水,瞪向托盤上的平板電腦,和它旁邊小小的兩張卡片。
「SD記憶卡和讀卡機,是從行車記錄器上拿下來的。」奇陌說出,瞧安琪拉還在發愣,他乾脆替她接收。
布麗姬交出東西,隨即拎著托盤回到尤里‧金斯基身邊,奇陌幫忙打開平板電腦,將SD卡插入讀卡機。
很快的,影音畫面出現在平板螢幕上,上頭的錄影日期是十一年前的四月——
「安仔,是一億的現金,一億啊!就在我們眼前,如果我們倆平分,你和我就各有五千萬,這可是天上給的禮物,為什麼不收下?」
「當然不能收,我們是執法的警察,怎能收受賄賂?你千萬不要中了犯人的詭計,我們快點押他回警局。」
「你就不能通融一下嗎?安仔,幹刑警真的很辛苦,薪水也沒有多少,有了這五千萬,我家裡的幾張保單、房貸車貸就能繳清,生活會輕鬆很多,你也有琪拉要養啊,不想過得輕鬆一點嗎?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水一次,就這麼一次,反正那些國際刑警和俄國政府都搶著要抓他,不差我們啦,你就跟我一起賺這一億現金,嗯?」
「不行,我無法同意你這麼做!」
畫面上有兩個人在交談,似乎一言不合吵了起來,接著有停車開車門的聲音,直到兩人在車子擋風玻璃前互相爭執拉扯,安琪拉才發現螢幕上的是爸爸,而另一個想要收犯人賄賂的是——
「邱伯伯?」她驚呼,忍不住拿起平板電腦仔細看。
奇陌同樣看見了,行車記錄器攝下警車停在無人經過的荒郊野外,邱豐年拚命攔住安雅各,不讓他去追逃跑的尤里‧金斯基。
「那個俄國佬是國際通緝的重大罪犯,絕不能讓他跑掉!」
「算了啦,人跑就跑了,這一億現金總不能跟著我們回警局,就拿走吧。切記,回去之後你和我得口徑一致,懂嗎?好,我們現在來想想要用什麼說法才能把這件事矇混過去。」
「你瘋了嗎?還想貪那一億,你怎麼會變成這樣?通緝犯的錢我不要,你也不能拿,拿了就是犯罪,有辱我們身上戴的警察徽章啊!阿年,你跟我回局裡,把剛才發生的一切誠實報告給長官,錢也交出去,絕對不要做錯事……」
「啊!」下一秒,安琪拉尖叫出聲,只因為她看到邱伯伯冷不防朝毫無防備的爸爸背後射擊。
畫面呈現出安雅各挨了一槍後旋即倒地不起,邱豐年緊抓配槍的手在發抖,整個人陷入恐慌的走來走去。
錄影鏡頭最終攝下的畫面,是邱豐年撿回射出的子彈以防日後警方追查、拿起安雅各掉落的項鍊、將昏迷不醒的安雅各拖出道路,這才發現行車記錄器還在運作,急忙衝回警車上,一面關機器一面唸著——
「安仔對不起,對不起了……我很需要這筆錢,你卻不肯答應,我不能讓你回去跟局裡報告啊,是你逼我開槍的,我也很不好受!不過你放心,以後我會補償你,你在辦的案件我會接手繼續處理,琪拉也是,我會對她很好很好,所以請你千萬不要怨恨我,早點去投胎吧……」
影片播完了,安琪拉猶不死心的滑動平板電腦,試圖弄出畫面,奇陌想阻止,卻被她一把推開。
她緊抓著平板,整個人僵硬緊繃,微微顫抖,把爸爸中槍的畫面反覆看過一遍又一遍,還是不可置信。「怎麼會這樣……怎麼會是邱伯伯?不可能啊……他跟我爸爸是同一個警校畢業,又是一起搭擋多年的好朋友好同事,為什麼他要害我爸爸……」
爸爸失蹤後,她無依無靠,是邱伯伯帶她住進邱家,不只邱伯伯,敏德哥還有其他人都對她很好,她一直很感激邱伯伯的恩情,現在卻告訴她邱伯伯是造成這一切的元凶,這教她情何以堪?
她抬起頭,白著臉問尤里‧金斯基,「你是怎麼拿到行車記錄器的檔案的?」
「我逃跑後不久聽到了槍聲,實在太好奇了就折回去看,卻被我看見區區一億現金居然就能讓兩個警察起爭執,甚至不惜殺人,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哈哈哈—— 」
尤里‧金斯基哈哈大笑,享受著布麗姬的纖纖玉手揉捏他兩肩,他睨了安琪拉一眼,接著說:「趁著那個人拖走妳父親的空檔,我溜回警車,順手偷了行車記錄器的記憶卡,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隔了十一年,會給妳這安雅各的女兒看見,妳真該感謝Z,這樣吧,記憶卡我就免費送妳了。」
安琪拉仍舊處於殘酷真相被揭穿的震驚裡,滿腦子都是邱伯伯對爸爸開槍的畫面,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啊啊啊——
「那麼,」她急於詢問,「我的爸爸後來怎樣了?為什麼這十一年來都沒有消息?他人在哪裡?還活著嗎?」她極不願想到爸爸有可能死亡。
「這我就不清楚了,當時我估計過地上拖行的血量,恐怕安雅各是凶多吉少了,不過他的下場究竟如何,只有開槍的那個人知道。」
「可是……」
「好了。」尤里‧金斯基不耐煩的打斷安琪拉,灰眸瞅著奇陌,「面子已經做給你了,十一年前的證據也交給她了,她該出去了,你留下來,我還有話問你。」
奇陌點點頭,聽從金斯基先生的命令,送安琪拉離開時,他從平板拔出SD記憶卡交給她。
「妳在走廊待著,我跟先生講一下話就出來。」
安琪拉根本沒聽到他說什麼,她愣愣地收下他塞到她手上的記憶卡,整個人恍恍惚惚,走出了門外。
第九章 離別的時刻
若非眼見為憑,安琪拉絕不相信邱伯伯會對爸爸做出壞事。
直到現在她還是無法理解,邱伯伯要有多狠的心腸才能對搭擋開槍?要多大的耐力才能夠面對她,隱瞞真相長達十一年!
爸爸受傷之後被拖去哪裡?是生是死?安琪拉一想到爸爸受了苦還揹了黑鍋,就禁不住鼻酸,手裡緊握米迦勒項鍊,溢滿眼眶的淚水無聲流出,滑過兩頰。
她咬唇極力忍住哽咽,仍舊沒法阻止淚珠撲簌簌滾落,她打算給邱伯伯看行車記錄器,問他是如何對待受傷的爸爸,他不顧警察身分收賄,真的能夠心安嗎?
「我要離開俄國……對,我必須馬上見到邱伯伯,問他對爸爸怎麼樣了、爸爸在哪裡?」她喃喃自語。
這時,負責在門外走廊監看的彪形大漢十分好奇奇陌帶來的女人,她個頭嬌小臉蛋漂亮,又低著頭在掉淚,一副楚楚可憐的柔弱樣,我見猶憐。他們交頭接耳,講的全是淫穢內容,正想著要如何把她拐上床,剛好她自己動了起來,似乎是想要離開。
他們得到的指令是她要待在走廊,沒有許可她離開,正好給了他們接近她的大好機會。於是幾個人互相使了個眼色,追上去一前一後包夾她,藉口她不能去電梯那邊,故意用槍械觸碰她的胸部。
安琪拉為著安雅各的事已經心情極糟,現在竟然有兩個不入流的色狼想佔她便宜,她一口悶氣憋不住,整個人大爆發,運用擒拿術出手扭轉俄國大漢胳膊、奪他槍枝。
另一俄國人大驚失色,根本想不到同伴的槍械會這麼簡單就被嬌小女人搶走,急得舉槍對準她,大聲咒罵。
「你講什麼我聽不懂啦!若你敢開槍,我也敢殺掉你這色狼!」安琪拉怒不可遏,槍口指著不停嘰哩呱啦的俄國人。
此時,奇陌和金斯基先生談完了準備離去,開門卻聽到守衛在大罵,等看見安琪拉拿槍指著守衛,他立即出聲嚇阻——
「小安不可以,把槍放下!」
安琪拉因奇陌的出現渾身一僵,只見他回頭跟那兩個俄國人說著她聽不懂的語言,接著俄國人後退槍口轉向,只有奇陌走近她,她警戒的雙手握槍對著他。
奇陌舉起兩手全無防衛,瞧著她手裡的槍枝,再瞥向大意失了槍的傢伙,他神情一冷,朝她伸出手說:「小安,槍給我……」
見她沒反應,臉上充滿惶惑,眼睛也紅紅的好似哭過,他忍不住嘆氣,邊靠近邊輕聲勸告她,「妳不希望在金斯基先生的地方惹出麻煩吧?在這裡殺人,妳絕對走不出這棟大樓,妳若死了,怎麼去找妳父親的下落?」
爸爸……安琪拉為之揪心,強忍住淚猛吸鼻水,其實她從警校畢業當上警察到現在,還沒有真正的開槍傷過人,如今奇陌直接走來,胸膛就抵在槍口,反而嚇得她退卻,遲遲不敢扣下板機。
奇陌注視女人後退幾步,一臉猶豫不決,他緩緩跨步向前,慢慢的朝她伸手,「槍交給我,我帶妳出去。」
安琪拉戒備的瞪著奇陌、還有他身後擺著臭臉的俄國壯漢好一會,終於,她手指離開板機。
奇陌接收她放到他手中的槍枝,這才鬆一口氣,幸好有驚無險。
他轉身面對看門的守衛,厲聲訓斥。「你連自己的槍都會被搶走,要如何保護金斯基先生?從現在開始,你不必站在這裡了。」
被解職的壯漢羞愧難當,悶悶的拿回槍,就算聽見奇陌另外叫人替代他過來值班,他也不敢辯駁,灰溜溜地走了。
尤里‧金斯基佇立在窗邊,抬手撩起白紗簾,見著窗外冷冬景色,路上行人往來,車水馬龍。
布麗姬服侍完他用餐,再送來一杯伏特加給他。
尤里‧金斯基一口喝光了酒,此時奇陌不在,他終於忍不住抱怨。「剛才是什麼狀況?那個警察居然拿槍指著守門護衛,而Z不但沒有解決掉警察,還沒有經過我同意就隨便撤換我的護衛,妳說這像話嗎?
「還有那個叫安琪拉的警察,十一年前的事情幹麼又重新提起?我都說不要見了,Z卻非要我見那個女警。而且十一年前,他自己就在現場,看到了安雅各被搭擋槍擊的過程,還是他動手偷走行車記錄器的記憶卡,為何他不去告訴那個女警,非得交給我來說明?布麗姬,妳懂他這樣做是什麼意思嗎?」
布麗姬面對老人連珠炮似的質問,僅有搖頭道:「這個……我不知道。」
「處理賈昆和俱樂部那些道上兄弟的事也一樣,」尤里‧金斯基越講越生氣,「根本都沒人來告訴我,我是看到網路新聞才曉得,哼,距離Z再來向我報告又晚了半個月,我幹了一堆連我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情,他到底什麼意思?有需要的時候才讓我用電腦連上線、幫他完成交易,當我是傀儡嗎?還是要我困在這裡什麼都幹不了?」
其實旁人不知,只有他心裡明白,打從十一年前奇陌幫他逃來聖彼得堡,已注定他得過著躲藏的日子,為免政府追查和國際刑警緝捕,讓奇陌代理他,依賴奇陌去外面處理所有的生意,也是逼不得已的。
只是時間久了,他已經不想窩在室內,看著奇陌儼然當家作主的模樣,他越來越不安與不滿,現在奇陌還違反他的意願,連警察都敢帶進來,甚至要他說那些陳年往事,誰管安雅各有什麼下場,關他屁事啊!
布麗姬眼明手快的阻止他摔碎酒杯,她將空杯子擱在餐桌,轉身便回去抱著他,柔聲安撫。「您別生氣。」紅唇親親他臉頰,親吻他往下撇的嘴,等他因她而嘴角揚起了,再試著說道理。
「您是知道的,Z向來為您著想,現在外面那麼多人要抓您,把您列為國際通緝犯,Z為了保護您,才讓您藏在這裡。他聰明細心,把那個安琪拉帶來見您,一定有他的打算,他做事您應該放心,至於賈昆和道上的事情、地盤怎麼重新劃分、生意怎麼擴張,Z總歸是有來向您說明清楚,賺進比以往更多的錢……啊!」說到一半,她頭髮被用力扯住,痛到她不得不向後仰起脖子。
「怎麼妳也幫Z講話?」尤里‧金斯基怒火中燒,瞪著她問:「妳是嫌我老了,想爬上Z的床?」
布麗姬驚恐萬分,急忙搖頭否認。「不,不是,我只愛您一個啊……」男人的多疑令她不敢講下去,哀哀求饒,換來他粗魯的一把推開,她狠撞上牆壁。
她忍著疼痛看著尤里‧金斯基就像過往那樣,不安的走來走去,接著衝到寢室的床底下拉出一只黑色皮箱,寶貝似的抱著它不放。
尤里‧金斯基轉動數字密碼打開皮箱,非要一一檢查過箱中之物,心情才能夠踏實,又關住皮箱上鎖、放回床底下。這只皮箱是他的命,連奇陌都不知道這東西,將來哪一天有需要的時候,它就能救他一命!
尤里‧金斯基相信布麗姬不會出賣他,笑著說:「妳等著吧,我不會一直困在這裡,讓Z打著尤里‧金斯基的名號到處為所欲為,總有一天,我會親自出面掌管我的生意,那是只屬於我一個人的勢力地盤!」
他心裡已有計劃,未來的路上,奇陌不再是必要的存在,效忠奇陌的那些人也得排除,到時候,只有他的女人能留在他身邊。
「妳過來。」他命令道。
布麗姬猶豫地看著坐在床邊的男人,最終還是聽話地走到他面前。
尤里‧金斯基要她跪下來,「說,我是誰?」
「金斯基先生。」布麗姬開口回答,為了撫平他沒來由的嫉妒,她跪在他兩腿之間,自然地說:「您是尤里‧金斯基先生,我唯一的主人,唯一的愛……」
嬌滴滴的嗓音讓尤里‧金斯基全身酥麻,忍不住拉住她的手摸他胯下,因她時快時慢的愛撫直喘氣……
今天的見面,奇陌能明顯感受到老頭子的不高興。
當然,一個人長年躲在屋子裡不能自由活動,心情難免鬱悶,他可以理解,為免日後滋生麻煩,破壞他花費十一年好不容易才重新穩固的事業,就算是養父,他也不能不提防,遂拿手機撥出號碼——
「對,是我,現在先生的狀況怎麼樣?已經變換樓層了是嗎……不用了,既然他已經入睡就不必吵醒他,你們好好的照看著先生,改天我再去拜訪他。」
巴察一面駕車離開聖彼得堡市區,一面瞧照後鏡,看著奇陌用俄語聯絡金斯基先生那邊的人,他也發現坐在奇陌身旁的安琪拉臉色不太好看,打從離開金斯基先生那兒直到現在,她始終沉默,頭撇向車窗外,完全沒有理睬奇陌。
奇陌知道安琪拉為何難受,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靜靜地陪在她身邊。
安琪拉還陷在記憶卡裡那殘忍的影像之中,她思來想去,終究忍不住瞪向奇陌。
「你說在我十歲被賈昆的手下打到進醫院之後,就開始注意我、調查我的事情,對吧?」
「對,確實是這樣沒錯。」
「那我的父親呢?」
「什麼?」
安琪拉直視奇陌。「你一直待在尤里‧金斯基身旁,他握有行車記錄器畫面的事情你知道嗎?若是早就知道了,為什麼不來告訴我?為什麼害我等了這麼多年才知道真相?」
奇陌面對指責,苦笑說:「我也是這幾天才知道的,金斯基先生發現我帶了一個警察回來,為了保護妳,我必須向他解釋妳的由來,我把妳曾經幫過我、還有妳養父是誰告訴他,他聽到安雅各這名字也吃了一驚,才說他有行車紀錄器的影片,如果我早知道,一定馬上通知妳,不會等到現在才讓妳來見金斯基先生。」
必須要這麼做,不能是由他說出,而是要透過尤里‧金斯基之口說出安雅各失蹤的真相,為了讓她留在他身邊,他在她面前必須是良善的,如同她不知是誰害她兒時被賈昆的手下所傷,他在安雅各中槍的現場這件事也不必讓她知道。
許多事情,安琪拉想不明白,可眼下有一件是她急著想做的。
「我要回去我的國家,我必須見到邱豐年,問他當年究竟把我的父親怎麼了?」
奇陌聽了皺眉說:「現在妳還不能離開,妳該不會忘了答應我的事吧?」
安琪拉愣住。「我答應你什麼了?」
「妳的想法。」奇陌瞧著她困惑的臉,執著道:「我讓妳見了金斯基先生,妳也算是有了父親的下落,我用行動證明了對妳的真心,更別說還幫了妳,妳跟先生的守衛起衝突,若沒有我帶妳出來,妳絕對會死在那棟大樓裡面。我為了妳而擔起風險,承諾妳的也都已經說到做到,妳呢?是否也應該給我一個回答,妳對我是什麼想法?」
安琪拉這才記起這件事,她是應該給他一個答案,可她現在哪有心情談情說愛,而且跟他在一起,她總是陷入一團混亂緊張得要死,又怎能去感覺自己對他有什麼想法?
被那雙綠幽幽的眸子直盯著,她不得不硬著頭皮坦白,「我不知道,我現在滿腦子都是爸爸的事情,其他的……我還沒有辦法考慮這麼多。」
「是嗎?原來在妳心裡,我只是個『其他的』,唉!真是沒有地位。」奇陌大嘆,又竊喜她至少沒有斷然拒絕他,或許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吧,她對他是有感情的,「也就是說,現在妳還不能決定愛我還是不愛我?」
沒料到他突然湊近,安琪拉慌忙後退,卻一頭撞上車窗,發現巴察在駕駛座偷笑,她窘得用力推開奇陌。「什麼愛不愛的,你別再講這個了啦,離我遠一點!」
「妳臉紅了,不用害臊啊,反正巴察已經知道我和妳的關係有多親密了,哈哈哈。」
「你閉嘴,不准笑!」
「噗—— 抱歉,要我憋著不笑太難了,誰要妳這麼可愛呢。」
「不准再說我可愛!你這傢伙……不准再笑了!」
巴察聽著後座兩人的對話,也忍不住笑出來,不免想到琉璃子,她開另一輛車也好,否則被她看見奇陌跟別的女人打情罵俏,心裡肯定很不是滋味。他調轉方向盤,繼續將車子駛往直昇機停靠的地點。
前方十字路口的交通號誌顯示紅燈,巴察想減速卻驚覺慢不下來,這才發現煞車已經失靈。
等奇陌和安琪拉發現不對的時候,車子已然闖過了紅燈。
「巴察,你在幹什麼?」奇陌皺眉。
「我沒辦法慢下來,Z,這個煞車有問題!」巴察焦急地說。
「小心左邊的車!」安琪拉驚呼。
聽到她的警告,為免跟橫向車子相撞,巴察油門踩到底全速通過路口,卻還是被一輛車擦撞到車尾,高速加上衝擊令車身不穩地打滑傾斜,眼看就要翻車——
電光石火間,奇陌往旁邊一撲,本能的用身體護住安琪拉。
車身翻覆撞擊地面的巨響掩蓋了安琪拉的驚叫,待車子完全靜止,奇陌不顧自己的傷,伸腳猛力踢開車門,叫她先爬出去。
「那、那你怎麼辦?你流血了!」
「不用管我,這只是小傷,妳先顧好自己最重要。」
巴察此時也從天旋地轉中回過神來,發現自己頭下腳上被困在駕駛座,他直覺這場車禍並非意外,念頭剛起,果然透過擋風玻璃望見撞到他們的那輛廂型車衝下來幾個傢伙。
「小心他們有槍—— 」他警告完奇陌,立即掏槍還擊。
「砰砰砰!」
接連槍響嚇壞了在路邊的人們,有人抖著手打電話報警,有幾人被流彈波及而喪命,其他人見狀紛紛尖叫跑走。
安琪拉在奇陌的催促下率先爬出車門,她搞不清楚怎麼會撞車,開槍攻擊他們的又是誰?怕單靠巴察一個撐不久,她接下奇陌遞來的槍枝,解決掉右前方的敵人。也幸好巴察及時格殺來自左邊的敵人,她才沒有被擊中。
奇陌看她又射中另外兩個企圖靠近的敵人,完全是彈無虛發,不禁吹口哨稱讚。「妳的槍法真準。」可惜他被卡在凹陷的車內,沒法很快的脫困,噢,討厭的血……他厭惡的抹掉臂膀血跡。
被讚美槍法準,安琪拉臉上一點都不高興,這跟警校打靶練習不同,開槍造成的血腥畫面比她想像的還要恐怖,被子彈打中的人,就像保齡球撞上球瓶般輕易倒下,一個人花不到一秒鐘扣下板機,就能夠輕易奪去另一個人的生命,這是她前所未有的體驗,很驚悚,也很恐怖。
「妳在發什麼呆?快看後面!」
聽到奇陌警告,安琪拉再回頭開槍已經慢了,若非琉璃子及時格殺偷襲者,她早就死了。
看見琉璃子,巴察一顆心才放了下來,「怎麼這麼晚才過來,我剛剛差點以為要沒命了。」
「我不會讓Z和你沒命的。」琉璃子表面鎮靜,其實心情激動,還以為來晚了救不到人,幸好Z沒事,巴察也一樣……等等,她似乎比想像中更緊張巴察?
「喂,別廢話了,這台車在漏油,快點把我跟巴察弄出去。」奇陌催促。
琉璃子帶來的幫手很快就擊潰那些偷襲者,大夥一面忙著抓活口,一面拿工具協助還在車裡的人脫困。
安琪拉感覺到琉璃子盯著她的手,應是知道她幫助了奇陌和巴察,日本娃娃般的臉蛋對著她,雖拿走她手裡的槍枝,但臉上少了先前的冷漠和敵意,只是仍然高傲地睨她一眼,似乎在說:上次欠妳的,我今天還了,從此兩不相欠。
「琉璃子,妳先讓安琪拉上車,派個人保護她。今天我的座車出問題又被攻擊,必須查出是誰幹的。」
安琪拉很快上了車,看著外頭,因為有點距離,她不確定巴察和奇陌脫困了沒。
接著她低下頭,手裡還殘留著開槍的感覺,胸口急促跳動尚未緩和,奪人生命的感受也沒有消失,這不是學校裡的警匪演練課程,不是預先設定好的,而是完完全全真槍實彈。
這是她第一次殺人!
同時,她也忘不了奇陌將她緊緊護在懷裡的舉動,保護了她的命,若沒有他,她不可能毫髮無傷……
陡地,安琪拉隱約聽到遠方傳來警車的鳴笛聲,頓時眼睛一亮。
這是一個機會,能回家的機會,如果錯過了,一旦回到奇陌的地盤就很難離開了,可是奇陌還處在危險中……她在擔心和現實之間搖擺不定,十分矛盾。
不能再猶豫下去了,想要知道爸爸的下落,現在就得走!理智逼著安琪拉在兩難當中作出決定,咬牙切斷對奇陌萌芽的情愫,她伺機出手擊昏負責看守她的俄國佬,旋即跳車逃跑。
跑沒幾步,爆炸燃燒的響聲嚇到了她。「阿奇……」她差點回過頭去找奇陌,想確定他是否平安,可爸爸的事情拉住她,逼得她只能狠下心,跨出大步頭也不回地跑走。
同一時間,奇陌先脫離後座,忍住傷口的疼痛,跟其他人趕在爆炸之前驚險的一把拉出巴察,無暇慶幸死裡逃生,就發現安琪拉竟然跳下車,直往警車的方向跑去!
「小安,回來—— 」他大吼。
安琪拉心頭一揪,她不敢回頭,害怕看到奇陌就不想走了。「不要回頭……絕對不要回頭……」懷著愧疚,她不斷警告自己,奮力對著警車揮舞雙手。
趕來的俄國警察發現一個東方女子大力揮手用英文求助,他們趕緊停車。
琉璃子想不到安琪拉會轉向警方,她牢牢的抓住奇陌,嚴正警告他。「Z,你不能去追那個女人。」
「放手!」奇陌氣極的一把推開琉璃子。
「Z,快走吧!」巴察叫人過來,幫著琉璃子硬是將奇陌拖回車上,奇陌大聲咆哮,他就吼得比他更大聲,「你是金斯基先生的代理人,絕不能被俄國警察發現!否則引來聯邦安全局的人追查,那就麻煩大了,安琪拉的事情只能以後再說……趁那些警車還沒注意到我們,快點走吧!」
奇陌被手下強力阻擋,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距離安琪拉越來越遠,他很氣很不甘心,又無法否認巴察所言是對的,權衡輕重之下,他還是只能暫且擱置安琪拉,讓車子飆速離開。
也為了避免再度遭到追殺,奇陌臨時取消搭乘直昇機,叫手下變換車道,先行前往某個地方……
邱豐年待在局長辦公室看公文。
而因為安琪拉下落不明,讓他又記起十一年前的過往。
當時怎麼處理安雅各、怎麼清掉留在現場的血跡、怎麼狠下心對著自己開槍、又是怎麼編造說詞好讓局內的同事相信他……這些著實花費了他不少力氣,住院治療也十分辛苦。
傷害安雅各非他所願,只怪安仔不聽他的勸、不懂他養家的難處,讓安仔揹黑鍋,害琪拉沒了父親,他也很難受,不過他想過了,如果時間倒轉再讓他選擇一次,為了一億,他還是會做同樣的事情,只是他會做得更好、更不留痕跡,要說後悔的僅僅只有一件,就是沒有當下就拔走行車記錄器!
當他想回收時,記憶卡已經不見了,負責調查的警方推測或許是接應尤里‧金斯基的人為了不曝露行蹤才拔走。
而他猜最有可能的就是被尤里‧金斯基偷走了,那是唯一能夠證明他傷害安雅各的東西,為此,他曾經好長一段時間忐忑不安,怕哪天記憶卡錄下的內容被播放出來,會有損他廉正好警察的形象,壞了升遷之路。
可這麼多年了,那東西一直沒有出現,他總算能稍微鬆口氣,想著或許尤里‧金斯基拿走SD記憶卡只是圖個保險,並沒有想對他怎麼著,更何況是他幫了那個俄國佬脫逃,他應該沒必要整他,這麼想之後,他就漸漸的沒有那麼多恐懼了。
擁有一億後,他養家的重擔終於減輕,他騙周圍的人說自己投資股票賺了點錢,因此大家對於他能給兒子請家教、送兒子出國留學一事並沒有產生懷疑。
每每兒子跟琪拉玩在一起,那天真可愛的樣子,他就不由得替安雅各惋惜,出於愧疚,他照顧琪拉,讓她有家的感覺,安雅各負責的案子,他也接手好好的處理完了,算是對他的補償。
如今,他不再是小小的基層警員,而是北區警察局長,兒子敏德同在警界,表現優秀,琪拉也健康的長大了,什麼國際通緝犯、誰收下一億的事情,都隨著時間統統結束了。
現在,邱豐年只想做好局長的職務,估計以自己的聲望,很有可能成為下一任警政署長的候選人,至於那些陳年往事老早就不能影響他了。
他卻萬萬料不到,一直防堵琪拉去碰跟安雅各相關的事物,居然在敏德這邊破功,讓那丫頭混進賈昆的俱樂部,還被擄走!
她被抓去哪裡?是否有見到尤里‧金斯基?若是他們真的見面,尤里‧金斯基會不會把當年的事情告訴琪拉?
想到這裡,邱豐年就很不安,他丟開公文,靠在椅背閉目養神,忽地聽到敲門聲。
「進來。」他馬上坐正身子。
「局長,駐俄羅斯代表處的人員來電,要接聽嗎?」
「駐俄羅斯代表處?接過來。」邱豐年疑惑,鮮少互動的外交單位為何打電話過來?聽說在二線,但他還是拿起電話接聽,同駐外人員確認彼此身分之後,對方所言令他驚嚇,「什麼?你確定是我們的警察安琪拉?她人正在你們那裡?」
安琪拉透過翻譯,向俄國警方坦白火燒車及槍擊事件和追殺尤里‧金斯基的手下有關,她是在雙方開火的空檔趁機逃跑。
警察在案發現場拿到有人用手機拍下的畫面,質疑她和尤里‧金斯基的人合作,她表示是為了活命,逼不得已才跟著金斯基的手下一起開槍反擊。至於她為何被抓來俄國、這段期間被關在哪裡、尤里‧金斯基的手下有哪些人……她猶豫了下,並沒有照實回答。
她隱匿了奇陌、巴察和琉璃子的名字,他們在西伯利亞的據點也沒有供出,只向俄國警察透露她跟金斯基的手下語言不通,每天碰見的人也不一樣,不知道他們的姓名,也不知道她被關在哪裡,只曉得他們把她帶到森林裡面的一個房屋。
安琪拉握住米迦勒項鍊,面對俄國警察的頻頻懷疑和審問,她有些心虛,很怕他們會看穿她有所隱瞞,到時把她關入監牢要怎麼辦?
在她惶惶不安之際,幸好外交部的人員趕來協助,向俄方證實她的身分,說明她是被尤里‧金斯基的手下劫持出境,俄方看到她身上的確留有槍擊的傷口,外交部人員帶來的文件也經驗證過確實不假,最後終於同意安琪拉離開,她一直緊繃的神經這才鬆懈下來。
之後,她被帶往醫院做身體檢查,確定健康無恙,從聖彼得堡的警察局被帶到外交部駐莫斯科的處所花了好些天,又耗掉三天的時間跑公文,最後由外交部的人員陪同,讓她從莫斯科搭飛機離開俄國。
和俄國人交涉的這些天,她孤單、忐忑、恐慌、緊張,又期待能看見自己國家的人前來幫助,心情如同泡在三溫暖裡面忽冷忽熱的,可不論在何時何地,總有一個聲音不斷盤旋在她腦海——
「小安回來!」
那個男人的聲音她完全無法忘懷,甚至作了噩夢,看見他還困在車內出不來,他受重傷頻頻呼喊她,嚇得她半夜驚醒,熱淚兩行全身直冒冷汗,即便將米迦勒按在胸口也沒法緩和她劇烈起伏的情緒。
奇陌‧金斯基!這個名字令她心痛,她忘不了那些親密的吻和擁抱,他笑臉凝視她,他戴著她送的項鍊,他救過她保護過她、表白對她的愛意,反觀她卻趁機逃離他,一句話都沒說。
當安琪拉來到駐俄羅斯代表處,第一件事就是借用駐外單位的電腦上網,急於查看那天街頭槍戰的相關消息,她用網路翻譯轉成中文,見報導裡面並無捕獲奇陌、巴察和琉璃子他們的新聞,爆炸的車輛裡也沒有屍體,她不禁鬆了一口氣,這表示奇陌他們應該成功離開了。
「阿奇……」她忍不住愧疚的低喃。
如今她人在機艙內,準備回國,想到不可能再見到奇陌,她鼻頭酸酸眼睛發熱,原來,離開奇陌竟會如此難受……
第十章 鍥而不捨
安琪拉下了飛機,看到入境櫃台和指標的中文字樣、還有周圍的人說著她能聽懂的語言,這才有了回國的踏實感。
她跟隨外交部人員走過長長的通道,前往機場大廳,不料在出口等待著她的人竟是邱豐年。
邱豐年聽駐外人員說明情況,才知道安琪拉是被抓去俄國,所幸她夠機智,才能成功脫逃,為免她被媒體打擾,他決定低調不發佈消息,也沒有通知敏德,省得影響兒子工作的心情。
他原本想派主任祕書接機,可考慮之後,還是決定親自開車過來。
「邱伯伯……」再看到邱豐年,安琪拉的心情已然不同,對他不再充滿感激。
邱豐年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由衷的說:「妳能平安回來真是太好了!我和敏德、妳警局所有的同事一直在找妳,很擔心妳被壞人傷害……老天爺保佑,妳平安健康的歸來了。」接著,他轉向一旁的外交部人員,「安琪拉是我老友的女兒,對我而言是很重要的晚輩。」
「原來是這樣啊,我還在想這位小姐究竟有什麼來頭,竟能勞動局長自己開車過來接機。」外交部人員笑了笑。
「我不辛苦,你一路陪著琪拉從莫斯科搭機回來,才是真的辛苦。」
邱豐年向陪伴安琪拉的外交部人員表達謝意之後,遂帶著安琪拉離開機場大廳,驅車載她離開。
「我不放心妳一個人,今天來我家住吧,我還沒告訴敏德妳在莫斯科的事情,妳的分局那邊也還沒通知,等敏德下班回來看見妳了,他一定很驚喜。」邱豐年說道。
接著,他表明今天之所以過來接機的重點,就是想詢問她當時在賈昆的俱樂部裡面看見了什麼?又為何會被抓走?抓她的金髮眼鏡男是誰?
安琪拉將對俄國警方講的話重複一遍,既然提到俱樂部,她也詢問了賈昆的情況,聽了不禁大吃一驚。
「賈昆死了?他什麼時候死的?怎麼死的?」
邱豐年說賈昆是在警方攻入俱樂部的隔天死的,死因是背負的降落傘給人動過手腳,從高空墜下慘摔身亡。
一聽,安琪拉不禁冒冷汗,頭一個就想到凶手是奇陌,十分確定是他幹的
邱豐年打量著身旁的安琪拉,發覺她神色有異,覺得她沒有講真話,直接問說:「我怎麼想,還是無法理解尤里‧金斯基的手下為什麼要把妳抓去俄國,還給妳動手術療傷,這太不合理了,妳是不是知道什麼沒有說出來,比如那個金髮男人是誰?」
安琪拉直視邱豐年,認真地說:「那邱伯伯呢?對於十一年前我爸爸的失蹤,你是不是也有什麼沒說出來?」
聞言,邱豐年嚇了一跳,握住方向盤的手不由得收緊,「妳在俄國,該不會已經見了尤里‧金斯基?」
安琪拉沒有說話,但她的表情回答了一切。
瞬間,邱豐年沉下臉,「十一年前的問題,我們回家再談。」
這天晚上,邱豐年家裡沒人,他老婆前天回娘家探親小住,兒子今天留在局裡值夜班。
既知無旁人,安琪拉也不囉嗦,就在邱家客廳的筆記型電腦插上SD記憶卡,直接讓影像說話。
消失十一年的行車記錄器畫面重新出現,甚至他和安雅各爭執的聲音都錄得清清楚楚,看得邱豐年臉色大變,想賴也賴不掉。
「這是尤里‧金斯基交給妳的?他知道安雅各,還有妳是安雅各的女兒?」
「是的,尤里‧金斯基知道我,才會把當年發生的事情告訴我,也把行車記錄器的影像交給我。」安琪拉再次看到爸爸中槍倒地的樣子,還是忍不住哭了。
她眼前這個慈善的長輩,和螢幕裡為了一億髒錢不惜開槍傷害好友的是同一個人嗎?她真的很難把兩者聯想在一塊。
「我不懂,你為什麼能狠得下心對我爸爸開槍?」
邱豐年沉著臉不語。尤里‧金斯基為什麼把記憶卡給安琪拉?他這樣做到底有什麼目的?安琪拉在俄羅斯究竟經歷了什麼?
「你說話啊,是你拿錢,為什麼要我爸爸揹黑鍋?」安琪拉哭著問道。
邱豐年被哭聲干擾思緒,惱火道:「妳還要我說什麼?這影片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他瞥過安琪拉,兩眼盯住筆電螢幕,「當年若不是妳的父親扛罪,就是我要負責,可不能是我啊,我很需要那筆現金,還有老婆小孩要養,我不能為了拿錢放走通緝犯這種小事情,就被安仔抓住。」
安琪拉不可置信,淚眼瞪著那張毫無悔意的臉,怒說:「拿錢放走通緝犯怎麼會是小事情?!邱伯伯,你這是犯罪啊,你在汙辱警察!」
「犯罪?哼,妳跟安仔居然講一樣的話,不愧是被他養大的,腦子同樣古板愚蠢不知變通。」被一個小小後輩教訓,惹得邱豐年老大不快,「警察又如何?警察也是人,也要賺錢養家,就是一份工作而已,還比一般的工作辛勞又高風險,有機會賺點外快,為何不賺?」
安琪拉瞪大眼,忽然間不認識這個一直照顧她、疼愛她的長輩了。
她顫抖著雙唇問:「你衝著我的爸爸背後開槍,之後把他怎麼了?他是活是死?」
面對故人之女的泣訴,邱豐年一時之間也不免語塞,但更多的卻是對自己前途的憂慮。
他一直很擅長做計劃,從還是基層小警員的時候,他就決定自己的人生不會只有如此,雖然中間發生槍殺安仔的插曲,但他很快就把事情導正回來,雖然對不起安雅各,可他還是會依照計劃一步一步往上爬,廣結人脈加上活用錢的力量,才能夠坐到如今的高位,他很努力且確實地做到了。
做好警察局局長的職務,接著前進警政署,他連兒子未來的道路也鋪好了,凡是列入他一生計劃裡的每件事情每個人,他都有準備應對的措施,卻怎麼都料不到安琪拉會帶來十一年前安雅各受害的證據……
「你為什麼不說話?我爸爸他到底在哪裡?」
哭泣聲令邱豐年心煩,現下並非透露安雅各消息的時候,他苦思該如何危機處理?陡地瞥到大門玄關多出一個人影,那人緩緩走來客廳,燈光映出來人的臉龐,令他驚嚇出聲——
「敏德?!你、你不是值夜班嗎?怎的這時間回來?」
安琪拉循聲回頭望,也被邱敏德嚇了一跳。
邱敏德神情苦澀。他為了安琪拉的案子沒日沒夜地調查,甚至拜託警校同期的同學和關係交好的機場人員,幫忙多留意私人飛機的起降。結果還沒追到當時溜出境的飛機,卻接到同學打電話來,說安琪拉找到了,駐外人員陪同她從莫斯科回國,班機在今天抵達,是父親親自開車去接機。
他沒空去想父親為什麼不先通知他,琪妹妹又為什麼在莫斯科,只曉得父親應該不會放她一個人回去租屋處,而是會讓她到他們家休息,他等不及要確認她是否安好,哪有心情繼續值班,於是請同事幫忙代班後,火速趕回家。
邱敏德一踏入家門,欣喜日夜思念的琪妹妹果真在家,可喜悅維持不了五秒鐘,聽到她和他父親的對話,他頓時有如青天霹靂。
「琪妹妹,妳剛才說什麼?」見她落淚無語,他轉而詢問父親。「爸,你對安伯伯開槍?這是什麼意思?」
邱豐年沒回答,只盯著桌上的筆記型電腦,邱敏德見狀,搶在父親之前拿走它。
「不要看!」
邱敏德不顧父親警告,按下鍵盤讓檔案重新播放,看到內容,瞬間有一種世界崩毀的感覺!
自己一向尊敬的父親居然是個會為了錢背叛朋友的小人?
安琪拉察覺邱敏德臉色驟變,頓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邱豐年緊張地說:「兒子,快把電腦給我……」他要立刻毀了那張記憶卡!
邱敏德知悉父親意圖,當然不肯給。他將電腦的影像定格,對著父親質疑道:「十一年前,你真的對安伯伯開槍,還誣賴他收了尤里‧金斯基的錢?」
醜事被揭穿,還被兒子當面質問,邱豐年臭著臉,額冒青筋,向邱敏德伸手,「記憶卡給我。」
「不能給!」安琪拉擋住邱豐年,「那是能證明我爸爸沒有貪汙、沒有放走尤里‧金斯基的證據,敏德哥你不能給他!」
「什麼證據,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已經結束了,現在還提它幹啥?」邱豐年咆哮。「快點把記憶卡給我。」
「絕不能給他!」安琪拉急道。
邱敏德最終把記憶卡扣下,沒給邱豐年,也沒有交還給安琪拉。
直視著怒氣沖沖的父親,他驚惶忐忑地問:「安伯伯他現在人在哪裡?還活著嗎?爸,你快點告訴琪妹妹!」
邱豐年咬著唇,保持沉默。
瞬間,三人杵在原地,你瞪著我,我瞪著你。
「鈴鈴鈴……」
室內電話突然響起,打破靜默也驚動了三人。
邱豐年距離電話最近,他順手拿起話筒接聽,隨後把電話拿給安琪拉。「妳的電話,一個男的,他說是妳的朋友。」
朋友?安琪拉抹掉淚,努力緩和情緒,狐疑的從邱豐年手中接過電話。「喂,我是安琪拉,請問哪位?」
「小安,妳的願望達成了嗎?現在妳就在邱豐年的家裡,有沒有向他問出妳養父的下落?」
她一下子認出電話裡的聲音,不禁瞪大了眼。
邱敏德見她滿臉錯愕,嘴唇微微顫抖,甚至慌張擱下話筒跑出玄關大門,急忙追了上去。「琪妹妹!」
邱豐年獨自在客廳,螢幕上並未顯示來電號碼,加上安琪拉的異常反應,他強烈懷疑她的朋友不尋常,現在知道她回國的,除了他和外交部人員,頂多加個敏德,其他人都尚未得到消息。
「剛才那通電話究竟是誰打來的?」邱豐年越想越不對勁,移動雙腳離開客廳,走向大門。
當安琪拉快步衝出門外,一眼就望見那高大身影佇立於路燈底下,微光映出英俊臉龐,他一身黑衣,笑嘻嘻的朝她晃了晃手機。
「是你……為什麼?」她不敢相信,真的是奇陌本人。
「為什麼該是我問妳啊。」奇陌待在原處不動,兩眼熱情凝視安琪拉,「妳是我的女人,應該和我在一起,怎能隨便跑掉呢?所以我來接妳了,過來。」
那低沉的嗓音、溫柔的臉龐如夢似幻,一如這幾天不停盤據在她腦子裡的畫面,從西伯利亞到聖彼得堡到莫斯科,即便從冷寒北境回到自己的國家,他藏在她思緒裡、夢裡的影像,始終不曾離開,現下更過分的由她腦中影像轉為真實,現身在她面前,她忽地有種想哭的衝動,多麼慶幸他完好無傷,也很抱歉自己的不告而別。
她有一堆話想說,張嘴竟不知從何說起,只見他笑臉敞開雙臂歡迎她,她正想走過去,卻被橫出的胳膊抓著將她向後扯。
她驚愕地抬起頭,「敏德哥?」他何時來到旁邊的?
邱敏德直覺安琪拉的樣子不對,更加警戒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他是誰?為什麼說妳是他的女人?」他自己都還沒有機會向她告白,為什麼就冒出個莫名其妙的傢伙來搶人?
奇陌識得邱敏德,他對於喜歡安琪拉的傢伙全無好感,更可以說是厭惡。
同一時間,邱豐年煩悶不已,他也瞥到來找安琪拉的陌生男人,總覺得那張混血兒臉龐不算陌生。
「我好像在哪裡看過他?」邱豐年皺眉沉吟,搜索腦中記憶,終於想起來了,他頓時驚得渾身汗毛直豎,立即折返客廳拿起電話。
路燈底下映出三條人影,安琪拉擔憂地看著奇陌,深怕他被人發現身分。
「你是誰?」邱敏德直視情敵,「為什麼來找琪妹妹?」
琪妹妹?這句稱呼讓奇陌聽了刺耳,他直接走向前,「我是安琪拉的男朋友,小安是我的,不是你的什麼琪妹妹,我不准你再這麼叫她。來吧,小安,跟我一起走。」
受到那雙翠綠眸子和笑容影響,安琪拉有一瞬間真的很想過去,但理智令她留在原處,在心底激動吶喊—— 你不該來的,明明知道這裡有警察,快點走啊!
看出她擔憂的樣子,奇陌歡喜她並未揭露他的身分,「小安,跟我一起走。」
安琪拉差點哭出來,低喃著僅有自己能聽到的名字。「阿奇……」她真的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他。
察覺到安琪拉的異常,邱敏德更加不敢放開她,懷疑這個突然冒出的男人跟她有什麼關係,他氣沖沖打掉對方伸來的手,怒道:「什麼男朋友?你到底是誰,接近琪妹妹有什麼目的?」
「我說了,不准你再這麼叫她,還有,放開她。」奇陌不悅的往前一步。
邱敏德拽著安琪拉後退,很不高興別的男人盯住她,一把將奇陌推開以保持距離。「你這傢伙到底是誰?」
「你沒資格知道我是誰。」
安琪拉一回神,就見她面前的兩個男人互相推來推去,力道之大就快變成拳頭鬥毆,火爆場面一觸即發,嚇得她趕緊橫擋在他們之間勸道:「你們兩個統統住手!」
奇陌退了一步,用外套遮掩隱藏於下的槍械,若非安琪拉,他不會對邱敏德客氣。
先前他不管琉璃子與巴察警告,執意過來找他無時無刻都思念的人兒,他啟動人力和監視系統,要找出安琪拉並非難事,從她被帶回聖彼得堡警局遭受盤問、轉往莫斯科、出境回國進入邱豐年家裡……他知道她全部的行蹤。
他氣她丟下他離開,卻也明白她是為了弄清楚安雅各的事情才非走不可,所以他忍下了,沒有去追她,不加干涉,默默注視安琪拉完成多年的心願,他要很忍耐很忍耐,才能等到這時候才現身。
只是他沒法忍受邱敏德一副護花使者的模樣,若非他竭力忍耐,老早一槍解決掉對方。
奇陌冷哼道:「若沒有我,她在你負責的那一場失敗的圍捕行動裡,早就被賈昆下藥侵犯,是我把她從俱樂部救走,是我保護了她,邱敏德,你又做了什麼?你連自己人都顧不好,你他媽的還有臉來問我是誰?」
安琪拉聽得心臟猛跳直冒冷汗,沒想到奇陌會自己把這件事講出來。
邱敏德更加震驚。「你為什麼知道賈昆?」他不甘心,卻被對方教訓得無可反駁。
安琪拉確實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受傷被劫,這點將會是他永遠的痛。
他怒瞪眼前的人,總覺得有些熟悉,他仔細回想,此人曾經進入賈昆的俱樂部、知道警方行動、也知道安琪拉……陡地,邱敏德記起那個金髮黑鏡框男子,不知怎的,他認為這兩人極有可能是同一人!
「難道你就是當時的—— 」懷疑尚未獲得確認,邱敏德突然發現幾輛閃著燈的警車包圍過來。
下車的警員動作迅速,持槍逼近外國男人。「不要動,我們是警察,把你的雙手舉起來!」
奇陌挑起一邊嘴角笑了笑,他依他們的要求舉起兩手。
警察很快的逮捕他,在他身上搜出一把加裝了滅音管的SIG手槍。
「阿奇……」事情來得太過突然,安琪拉驚慌不已,擔心奇陌真的被抓去警局。
「別讓安琪拉靠近犯人!」邱豐年下令。
邱敏德眼看他家四周都是警察,一時之間還反應不過來。
對邱豐年而言,找來他家的不速之客正好給他解了套,隱藏安雅各的事情,他一把將兒子拉回來,以局長身分直指奇陌,向所有警員喝令道:「我懷疑這個人是尤里‧金斯基的手下奇陌,也是前陣子破壞賈昆的俱樂部的人,他是非常危險的人物,大家絕對要小心,不能讓他逃了。」
邱敏德可以理解父親想起奇陌的身分,報警抓人,卻不懂為何連安琪拉都抓住,還說她必須到警局接受偵訊?
他立即抗議。「爸,你這是在幹麼,為什麼要抓琪妹妹?」
「因為她跟尤里‧金斯基關係密切,你也看見了,尤里‧金斯基的手下過來找她,他們之間肯定不簡單,我們要查清楚安琪拉跟這些黑道究竟有什麼牽連。」邱豐年丟出冠冕堂皇的理由,事實上他是要將安琪拉和兒子隔開,以免她向兒子要回影片。
邱敏德自然不接受這個理由,「安琪拉是受害者,怎會跟黑道有牽連!」邊說邊要往她那邊走去。
邱豐年急忙阻擋兒子,生氣地說:「安琪拉必須進警局,我這是公事公辦,你最好閉上嘴巴,別來搗亂!」
安琪拉想不到自己會被抓,更糟糕的是,奇陌已經被戴上手銬腳鐐,她很擔心他,卻僅能眼睜睜的看他被押上另一台警車。
警車鳴笛一路押送犯人回警察局。
安琪拉趁著一起下車走進警局時,悄悄問奇陌,「巴察和琉璃子呢?他們沒有跟你一起過來嗎?」
「沒有。」奇陌礙於鐐銬行動不便,只能小聲地說:「我是瞞著他們一個人出來的,如果他們在我身邊,我才不會被妳這裡的警察抓住,呵呵。」
「你還笑得出來?明知警察會從你這邊調查賈昆的死,還有尤里‧金斯基的事情,為什麼要過來?你根本就不應該出現!」
「這都要怪妳啊。」
「怪我?為什麼?」安琪拉蹙眉。
「真是的,還問為什麼,妳明明答應要說出對我的想法,結果卻耍賴跑掉,害我得從俄羅斯追來跟妳要一個回答……小安,我愛妳。妳呢,對我是什麼想法?」
即使兩人交談的聲音壓得再低,還是被離得近些的警察聽到,引起側目。
安琪拉因男人直接的告白,以及周圍同事的目光而臉紅,「你就為了要聽我的回答,甘願冒著被警察抓住的風險?」
奇陌咧嘴一笑。「沒錯,妳別忘了,我這個人愛冒險、賭性堅強,我賭妳會給我想要的回答。」他綠眸盈滿熱情,凝視著她嘆道:「妳不在,我快瘋了……為了見妳,被警察抓到也無所謂。」
這話令安琪拉心情五味雜陳,既感動他的深情,也替他的未來擔憂。忽地,她同他在一起的記憶不停湧現腦海,他真的不該因為她而被逮捕……
「你真是最笨的瘋子!」她忍不住罵道,眼眶微微濕潤。
奇陌覺得這些問題不大,只可惜跟安琪拉相處的時間太短,只能眼睜睜看她去了和他不同的方向。
唉,他實在很討厭一走動腳鐐就叮噹作響,又不會逃走,何必非得要左右兩個警察抓著他的胳膊。
這時,奇陌看到走道牆壁貼了一張金斯基先生十一年前的舊照,還有自己偽裝過後的通緝照片,看來他一時大意被逮著,身分已不能隱藏,想必警方的資料系統很快會更新他的照片。
局內警員一方面欣喜安琪拉逃出黑道劫持、平安歸來,另一方面有些不安地按照邱豐年指示,將她和奇陌隔開訊問,以釐清兩人之間的關係,且不能讓邱敏德參與進來。
「現在晚了,你們兩個的偵訊等到明天再做。」
警官的話讓奇陌不甚滿意。
「嘿,」他叫住對方,「我和安琪拉警員很好的,既然要在這局裡面過夜,能不能把我跟她關在同一間房?」
安琪拉又被周遭眼光弄得羞窘臉紅,希望奇陌別再多嘴了。
警員們本來就看不慣奇陌對安琪拉拋媚眼示愛的模樣,當然用力拽著他遠離,出聲警告道:「安琪拉是我們局裡的警察,和你這種傢伙不一樣,你是罪犯,就得去犯人待的監牢!」
奇陌被解開鐐銬,被警察猛力推入羈押犯人的牢房,他回過頭,聳聳肩,不甚在意地瞥著牢門關住、上鎖。
尤里‧金斯基最重要的手下奇陌被逮捕入獄的消息,很快便通報國際刑警組織。也因為美國境內數起槍械和軍火金援流向大多和尤里‧金斯基脫不了關係,探員要求交出奇陌來問案。
俄國政府當然不肯把人交給美國,他們原本就對接觸過奇陌的安琪拉存疑,所以放她走後仍追蹤她的去向,果然監看到奇陌跟去她的國家找上她,他們必須抓回奇陌,透過他才能夠查出尤里‧金斯基藏身的地點與黑金總額,屬於俄國的資產絕不能平白被美國拿去。
至於尤里‧金斯基那邊,奇陌被抓對他非常不利,他怕萬一奇陌只顧自己供出他來,到時該怎麼辦?不管俄國或是美國找到他的躲藏之處,那他就完了!
「先生別擔心,絕不會發生您所想的事情,您應該相信Z,他絕對會顧好您的安全。」話落,布麗姬跨坐到尤里‧金斯基大腿上,薄薄的蕾絲輕紗遮掩不住她曼妙的好身材,一頭波浪金髮徐徐晃動,她扭著細腰磨蹭男人滿是皺褶的裸體,感受他因她而起的生理變化。
尤里‧金斯基因為一堆雜事而煩悶,而他的煩悶全來自於奇陌,這一棟他藏身的大樓也是,在各處站崗的守衛也是,沒一件令他滿意的,毫無安全可言。
若說唯一的安慰,僅有他的寶貝布麗姬,每每同她上床,親親她的香唇、兩手搓揉她又大又軟的酥胸,這才讓他有了放心踏實的感覺,可惜人老了下半身也不中用,若是從前年輕的時候,女人剛爬到身上他就硬了,哪裡需要時間蘊釀。
布麗姬扭腰擺臀持續挑逗尤里‧金斯基,也聽他抱怨。
「這世界上沒有絕對的事情,信任這種東西根本不存在,到處都有兒子殺老子的新聞,更何況我與Z只是收養關係,沒有真正的血緣,又怎能輕易相信Z在牢獄裡面還可以顧到我?」
「先生……」
「上次Z在聖彼得堡郊外被襲擊就算了,這次還遭到警察逮捕,哼,為了我的將來著想,該是和Z了斷的時候了。」尤里‧金斯基扣著布麗姬的細腰,灰色眼眸直視她疑惑的表情,向她解釋,「我說過,我不會一直被困在這裡,讓Z來左右我的生意,現在正是時候。」
「您想怎麼做?」
尤里‧金斯基把一直藏在心裡的計劃告訴布麗姬,「妳還記得吧?Z沒有問過我就弄死賈昆的事情。我的人打聽到,賈昆那些逃出警方圍捕的手下對此非常憤恨不滿,一直伺機想要報仇,現在他們一定也知道Z被警察抓住,這不就是我給賈昆的手下釋出善意的最好時機嗎?
「嘿嘿,我大可以說賈昆的死都是Z擅自作主搞出來的,與我無關。只要提供那些失去收入和地盤的手下金錢和槍枝,我這裡再出兩個人去協助他們,他們絕對會幫我幹掉叛徒,妳認為如何?」
布麗姬被問得一怔,眼睛眨了眨,「我不知道……先生想做什麼便去做,我只有服侍您,讓您硬起來、讓您開心才是我最大的願望。」
尤里‧金斯基十分受用的聽著女人順服的話語,瞧她貓似的蹭著他下身火熱之處,感受她女性嫩蕊抵在他那話兒上,刺激得不行啊。
他暫且拋開所有煩雜事情,猴急的抱住她猛親猛蹭。「噢……噢……我的小寶貝再弄一弄,我很快就硬啦!」
第十一章 押送路途中
陰天午後,涼風徐徐。
一輛九人座廂型車停在警察局對面的巷子內。
車上的人確定奇陌暫時被關在警局裡面,他們已經得知俄國佬鬥不過美國佬,美國派出的兩名探員在今天下午就要來把Z帶走,送回美國審判。
他們不會讓奇陌輕易的到美國,一旦他離開警局,也就是他死亡的時候!
車裡所有人在行動前做最後的檢查,拉開裝得鼓鼓的行李提袋,一一清點手槍、衝鋒槍與彈匣,還有事成之後會用上的假護照和飛機票。
他們不全然相信尤里‧金斯基會無條件的供應武器證件和金援,可十分樂於金斯基和奇陌搞內鬨,給他們撿了大便宜,既然金斯基主動找上他們,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能殺掉奇陌了。
「兄弟們,今天總算是可以幹掉Z了。」
「對,殺了他,替咱們的老大報仇!」
他們同仇敵愾,為了替賈昆討回公道,決定跟金斯基合作,現在就等金斯基那邊的人聯絡,給他們動手的時機。
於此同時,一台警車停在警局旁的停車格,邱敏德手握方向盤,大大嘆了一口氣,並未下車。
他已聽說安琪拉被擄去俄國後的遭遇,也不停回想之前他跟父親在家中的對話——
「什麼?!安伯伯已經死了,你把他的屍體埋在……爸,你怎能做出這種事!你殺人收賄,還讓安伯伯揹黑鍋,這可是大罪啊,你這樣叫我以後該如何面對琪妹妹才好?」
「我做都做了,你還要我怎樣?時間也不可能再回到從前。無論如何,我們家的經濟是因為那一億而獲得改善,否則你沒錢補習,更甭提出國唸書……不能讓十一年前的案子曝光,當年的行車記錄器影像也絕對不能交給琪拉,兒子你懂嗎?那個記憶卡一定不能給琪拉當證據,否則我的警界生涯就完了,你也會跟著我完蛋,我們一家人全部都完了!」
「爸爸……」
「兒子啊,別去找琪拉,別把證據給她,爸爸拜託你了,為著我們一家人,你不要管安雅各的案子,琪拉那邊我會處理,現在重點是我們父子一塊抓住了奇陌,等於是協助美國政府找出尤里‧金斯基這個重罪通緝犯,這個大功勞我要送給你,爸爸很希望你能更快的升官。」
邱敏德眉頭深鎖,深刻記著父親明明犯了罪,還在想方設法模糊焦點找藉口開脫的模樣,那嘴臉令他厭惡,不由得拍桌子發脾氣,可不管怎樣,他還是自己的父親啊,若是交出證據,確實會毀掉他們家,別的不說,光是母親就一定承受不了這種打擊,若大家知道他是罪人之子,他還怎麼留在偵查隊做巡官?
就在他內心天人交戰,猶豫著不知該怎麼辦的時候,沒想到父親硬是搶走他手中的記憶卡並直接丟到馬桶裡面沖掉,他想救都救不回來。
「可惡!邱敏德你到底在幹什麼?!」他忍不住握拳搥打方向盤,氣父親湮滅證據,更氣自己的無能不作為。
可再怎麼氣惱沮喪,他最終還是為了自己的家人和事業而屈服。
「琪妹妹……」邱敏德痛苦低喚著,瞥向車窗外的警局大門,他不敢進入,他還有什麼臉去見她?
此時,因為同事的筆錄還沒弄好,安琪拉獨自坐在警局訊問室裡。
她不自覺握著胸前的米迦勒項鍊,莫名地想起爸爸開朗哼唱的模樣,她不禁哼唱起爸爸最喜愛的歌曲,忽地感到一陣鼻酸。
同時,她也擔憂因她而被逮捕的奇陌現下如何?她詢問同事,他們都不告訴她。
而安雅各喜歡的「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同樣在另一處單人牢房傳出旋律。
「I love you baby,trust in me when I say……Oh pretty baby,now that I found you……」奇陌哼著英文歌詞,想念安琪拉,他拿出掛在身上的米迦勒項鍊親一親,現在他得想想該如何離開牢房去見她。
唉,可惜他的槍和手機被警察沒收,無法聯絡巴察與琉璃子。
下午,天色灰沉。
美國派來的探員即將抵達,待警員更新奇陌的照片和資料輸入電腦後,又將他提出牢房重新上銬,送到審訊室候著。
由於奇陌是找出尤里‧金斯基重要的線索,警員受上級長官指示,在美國人來之前,務必好好看管罪犯。
奇陌瞅著審訊室內配有一名警員,什麼都沒有的方桌上,僅僅擱著紙杯裝的咖啡,沒有糖包也沒有攪拌用的小匙。他撇嘴一笑,這裡的人把守滿嚴格的啊。
他知道對面鏡子牆的背後肯定有別人在監視,他故意撂英文吵鬧扯動鍊條,看守他的警員受不了跑出去搬救兵,果然換來的人是他預料中的邱敏德。
邱敏德心懷愧疚不敢見安琪拉,即便想見也被父親的屬下阻擋,所以他轉來奇陌這裡。此人的身分經國際刑警組織確認了,名為Zimmer Kinski,尤里‧金斯基的養子,他不懂這種罪犯為何要糾纏琪妹妹?
沒有鏡牆的隔閡,邱敏德在審訊室內直接面對奇陌。
奇陌瞥著對方手裡有迴紋針,夾著幾張A4紙,眼底閃過精光,不屑的撇嘴,開口就是嫌棄——
「這東西怎麼入口啊……喂,你們也想好好交接人犯,記上功勞吧,那就該對我好一點,不要再拿廉價的三合一咖啡充數,我想要一杯真正好喝的手沖咖啡,現磨咖啡豆最好,啊,還是來點Kid-O三明治餅乾吧,要奶油檸檬口味的。」
邱敏德極為厭惡他都落網了還態度囂張,他丟下文件,衝過去罵道:「你這傢伙只配吃屎!」
奇陌閃得快,否則被邱敏德翻倒的咖啡就會全部灑在他身上了。
「邱敏德,」他斜眼瞥著對方問說:「你父親有對安琪拉說出她爸爸已經死亡的事實嗎?」
他察覺邱敏德臉色驟變,該是已經知安雅各的結局,他不禁冷笑。「看來我還真是猜中了,照那行車記錄器上的畫面,安雅各應該在十一年前就死了吧。我被逮捕,是否有讓你的父親獲得解套、趁此轉移焦點?你是否去見過安琪拉,告訴她這個不幸的消息?」
不只他和父親,琪妹妹也讓奇陌看見十一年前的影像,她跟奇陌到底是什麼關係?他無法不去想起之前她看見奇陌時的驚喜樣子,心浮氣躁吼道:「你才不要轉移焦點!你這該死的,跑去滅了賈昆的地盤就算了,為什麼要綁架琪妹妹去俄國?還說些奇怪的話影響她,你究竟有什麼企圖?」
奇陌沉聲道:「我已經說了,不准你再叫什麼琪妹妹,安琪拉是我的女人,我跟她早在十一年前就認識了,我愛她,她也愛我,我們是兩情相悅。反倒是你,妹妹、妹妹他媽的叫得這麼親熱,是對安琪拉有什麼企圖?想要交往,想跟她做男女朋友嗎?哈,別痴心妄想了,邱敏德,你永遠都沒有機會,因為你是害死安雅各的凶手之子—— 」
邱敏德狠狠一拳揍過去,讓他不能再講下去,憤怒混著強烈嫉妒,他邊揍人邊大罵。「琪妹妹不是你的女人,你休想再靠近她!你這種黑道就等著被判重刑,去坐牢關到死!」
奇陌被手銬腳鐐絆住,弄得只有閃躲挨打的分。
若非桌子椅子被固定了,肯定被兩個男人的大動作翻倒,卻不免波及到幾張文件散落一地。
鍊條因劇烈晃動而響動,奇陌忍住痛,逮著機會就將邱敏德套入自己的雙臂之間,手銬鍊條勒住他的脖子說:「死的不會是我,是你。」
「咳—— 咳咳咳!」邱敏德被緊勒到呼吸不順、滿臉漲紅,急騰出一手猛地向後肘擊。
奇陌吃痛,卻不肯鬆手。
審訊室外面的人驚見邱敏德跟奇陌打成一團,急忙入內用力拉開兩個人、撿回文件。「住手!你們在幹什麼?」
奇陌被警察摁在坐椅上,抹掉嘴邊血跡,大表不滿,「這裡的警察可以隨便打人嗎?連一杯像樣的咖啡都沒有,還打傷我,痛死我啦!」
沒人理會他,只顧著把邱敏德帶出去,奇陌停止叫囂,不露痕跡地藏好偷來的迴紋針。
「放開我!」邱敏德氣呼呼的掙開身旁的人,直到被局裡的長官唸一頓,才反省剛剛出手揍人是過分了。
聽完那個罪犯的胡說八道,他特別想見安琪拉,不顧其他人的勸告,非要去找她。
待在訊問室的安琪拉見門開了,驚訝出現的竟是邱敏德。
「敏德哥?」
「琪妹妹,妳還好嗎?」
「我還好,只是不知道奇陌怎麼樣了?他會在這裡受審,還是會被俄國或美國那邊帶走?」
安琪拉所言挑起邱敏德更大的怒氣,不禁口不擇言,「妳看著我,卻只想問別的男人的事情?奇陌那傢伙說妳愛他,說你們是兩情相悅,妳跟他真的在一起了?你們上床了嗎?妳是不是真的愛上那該死的罪犯?!」
安琪拉被他的怒吼嚇到,他的話也惹得她不快。「你到底在說什麼?你憑什麼這樣問我?」
「因為我非問不可!」邱敏德激動起來,「妳跟奇陌那傢伙上床了是不是?回答我啊!」
「我沒必要回答你這種過分又無聊的問題!」安琪拉瞪著邱敏德,他不肯說奇陌的消息,她轉而向他討要父親被害的證據,「記憶卡……請你把記憶卡還給我。」
邱敏德呆住,尚未準備好要怎麼告訴她安雅各的事情,在她不停的催促下,他不得不說謊。「在來警局的路上,我、我不小心弄丟了。」
怎麼會有這種事?她完全不相信。「你亂講,這麼重要的證據,你怎麼可能弄丟?」
「琪妹妹……」
「你一定在說謊。」安琪拉認定邱敏德騙她,她心痛地說:「沒有那個行車記錄器畫面,就不能還給我爸爸清白,敏德哥,你想要袒護你的父親,讓我的爸爸繼續含冤下去嗎?我連爸爸現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面對她的質問,邱敏德慚愧到沒法言語,只能黯然退出訊問室。
此時邱豐年接到屬下通報邱敏德前來警局,馬上趕了過來。
警局內的人知道邱豐年前來,連忙出去迎接,「您怎麼有空過來?」
「我找敏德,他在這裡嗎?」
聽了回答,邱豐年嘆氣,這個沒用的兒子,果然還是跑去見了安琪拉。在帶走兒子之前,他順便問奇陌的狀況。
「再過三十分鐘美國那邊的人就到了,我們這裡也已經準備好移送犯人的文件,一切都沒問題。」那人回應道。
說是三十分鐘後到,結果美國探員史考特與鮑爾居然提早出現,兩人出示美方證件和公文,確認無誤後,除了提取奇陌及其被捕時扣下的所有東西,還要求安琪拉隨他們走一趟AIT辦事處,希望她協助釐清奇陌過來此地的一些疑點。
「哪有什麼疑點?」邱敏德反駁,「安琪拉就是被奇陌那個罪犯綁架的無辜受害者,現在她好不容易平安回來了,為什麼還要被當成罪犯訊問?」
「你閉嘴!」邱豐年板著臉訓斥兒子,叫人先帶兒子到別處去。
等邱敏德離開,他立刻向美方人員致歉,「我們的警員有些激動,真不好意思。史考特先生、鮑爾先生,若是安琪拉對於你們的案情有所幫助,她當然要隨你們走一趟。」
美方人員點點頭,便先去進行其他事情。
邱豐年剛好識得此次協助翻譯和押送罪犯的外事科彭警官,他悄聲交代他。「你知道我對琪拉就像對待自己的女兒,這次奇陌的事件讓她受到不少驚嚇,但以我的職位不方便出面,要勞煩你幫著我照看。等她離開AIT,你先載她去這個地址,後續便由我來處理,這事情我不想讓旁人多嘴,請你別說出去。」
彭警官慎重地點頭答應。
邱豐年心想,到時該如何處理安琪拉?他絕不能讓她抓著安雅各一案繼續威脅他,甚至擾亂到敏德。
不久,奇陌被戴上手銬,提出審訊室送交美方。
他不意外看見邱豐年,警局外面不只一輛警車負責移送任務,防止有心人突襲,這他也能理解,卻驚訝安琪拉居然和他同車,聽到是要協助美方辦案,他皺起眉頭,這個理由無法說服他。
「你們趕在俄國政府之前來抓我,不就是要我供出尤里‧金斯基藏在哪裡嗎?這件事情跟安琪拉沒有任何關係,為什麼叫她同行?」
「她當然得同行,現在誰不知道你喜歡這個女警,甚至為了她追來此地才會被逮捕,我們問案當然要找她協助。」鮑爾冷笑著說。
安琪拉因被其他人擋著視線而無法看清楚奇陌的表情,聽不懂他們快速的英語交談,只聽見奇陌的語調似乎很生氣。
怕這次他無法脫逃,等奇陌轉頭看她,她難受的說:「阿奇,你真的不應該來找我……」
「別擔心,沒事的。」他安慰她,心裡盤算著麻煩的僅有一件事—— 該怎麼帶上她一起脫困?
「少廢話,快點上車!」史考特嚇阻奇陌繼續試圖接近安琪拉,推他上去警車後座,要安琪拉坐到彭警官旁邊。
待他們上車,負責押送的一行人荷槍實彈地各別回到自己的車輛,即刻出發前往AIT。
賈昆的手下已經等在警局外面多時,終於看見奇陌出來,他們紛紛手持槍械,心喜道:「終於輪我們出場了,去聯絡廖仔那邊,讓他們準備一下。」
四台警車跟在彭警官駕駛的車後面,預防萬一。
奇陌雙腕上銬,又被兩個美國佬夾在中間,坐得極不舒適,他的位子又不好跟安琪拉交談,也不想和美國佬大眼瞪小眼,只能望向前方的擋風玻璃。
「你最好安分點,別想逃跑,你連絲毫的機會都沒有。」
奇陌瞥了名叫鮑爾的傢伙一眼道:「剛剛還沒上車的時候,我就覺得你講話的口音很特別,不太像在美國土生土長,請問你是哪裡人?」
鮑爾一愣,閉嘴不回答。
史考特作勢要揍人,「你少問些無聊的問題,我們沒必要告訴你我們是哪裡人,奇陌,你就安分的等著受審吧。」
另一邊,邱豐年完成了監督移交奇陌的工作之後,就怕兒子不死心還要找安琪拉,乾脆沒收他的手機,並帶回他辦公室旁邊的小型會客間就近看管,即便他暫時離開去主持會議,也會派主任祕書看著,完全不給自由,令邱敏德非常不滿。
主任祕書受邱豐年之託,至少今天以內不能讓邱敏德離開會客間,一旦邱敏德有靠近門口的企圖,他馬上擋住。
「我要去廁所。我爸叫你來監視我,不會讓我連廁所都不能上吧?快點讓開,我很急!」
主任祕書不敢大意,緊跟著邱敏德到廁所去。
「你非要看著我嗎?這樣我會上不出來。」抱怨後,邱敏德好不容易把主任祕書趕到廁所外面,他煩悶地走來走去,苦思該如何甩脫父親派的人?
「敏德,你怎麼在這?今天不用值班嗎?」
邱敏德看見他認識的一位警官前輩也來上廁所,互相寒暄之後,他靈機一動握住對方的手說:「前輩,我現在急需要你的幫忙,請你一定要幫我!」
那位前輩爽快答應,他便讓前輩先出去引開主任祕書的注意力,他則趕快趁機溜走。
邱敏德知道手機被扣在父親的辦公室,想在父親的會議還沒有開完之前先拿回來。不料他卻發現父親竟提早散會,鐵青著臉帶著屬下回到辦公室,他皺眉,禁不住好奇的悄悄跟過去,偷聽他們交談——
「帶走奇陌的那兩個美國人居然是冒牌貨?你確定AIT的人是這麼說的?」
「是啊,AIT說過了中午就聯絡不上鮑爾和史考特,直到剛剛才在停車場的公務車內找到兩位身亡的探員,都是心臟一槍斃命,還有他們身上的配槍、證件和移轉犯人的公文都不見了,急需我們這邊協助辦案。」
「究竟是誰敢槍殺美國探員?帶走奇陌的那兩個人又是誰?是他的仇家還是救兵?」邱豐年喃喃道。
這時,他眼尖地看到兒子躲在門後,該是聽去了他們的談話,他暗呼不妙,暗暗責怪主任祕書沒能看好兒子。
邱敏德顧不上行蹤已曝露,他鐵青著臉問:「你剛剛說,我們在警局見過的鮑爾和史考特全是冒牌貨,不是美國政府派來的?那兩個來歷不明的傢伙已經開槍殺人,他們會對安琪拉怎樣?你們有沒有去通知負責押送的警官?」
奇陌自幼生長在充滿罪惡的環境,為了活下去,他一向對危險十分敏感,而且雖然賭性堅強,但他也是有原則的,不做無謂的犧牲,沒有五成把握的地方不去,幹他們這行的,趨吉避凶也是非常重要的生存之道。
此刻他被押在警車上,總是感覺身旁的兩個美國佬很奇怪,除了鮑爾的口音,還有他們態度之惡劣,完全不像是執法人員。另外他也發現了,史考特抬手抹髮時,不經意露出腕臂內的橢圓形三連環圖騰刺青,更加證明他的直覺沒錯。
環形圖騰屬於俄羅斯北邊三環幫的標誌,這兩個人絕對不是美國政府派來的,更非來幫助他逃脫的幫手—— 危險令奇陌高度警戒,更擔心安琪拉和他同車也會有危險,他表面不動聲色,藏於手裡的迴紋針悄悄插入鎖孔中解開。
跟隨押送罪犯的四台警車一路順利前行,但到了下個路口,他們卻被紅燈擋下,只能等待交通號誌變換,再趕上先行過去的彭警官車輛。
可他們沒想到等綠燈亮起,橫向的車子大多被一台突然不動的貨櫃車塞住,連他們要直行的也過不去。
「怎麼搞的?」他們焦急抱怨,一面向貨櫃車按喇叭一面大叫,「喂,別擋路,快點把你的車開走!」
「警察大人不好意思啦,我的車子故障,要叫修車廠,真的不好意思啦。」貨車司機忙向周圍車輛道歉,也立刻打電話。
但僅有他一人知道,手機那端不是修車廠,而是他的夥伴——
「廖仔,你那邊進行得怎樣?」
廖仔裝模作樣地應付急到跳腳的警察,低聲報告。「沒問題,我的人剛才偷偷改掉紅綠燈的秒數,已經把奇陌和跟著他的四輛警車分開,尤里‧金斯基的人手等著你們過去會合。」
同一時間,負責駕駛的彭警官並未察覺其他警車沒有跟上來。
忽地,手機響起,來電顯示為邱豐年,他便戴起藍芽耳機接聽,「局長?對,我還在去AIT的路上,有什麼事嗎?」
下一秒,彭警官臉色大變,令安琪拉感到奇怪。
史考特由照後鏡觀察到彭警官的反應,發覺該是他跟鮑爾的真實身分曝露了,索性也不再假裝,掏槍抵住彭警官下令,「繼續開車,否則我轟掉你的腦袋。」
安琪拉見史考特拔槍,大驚失色,直到透過彭警官低語,才知道車上的美國探員是冒牌貨。
奇陌因安琪拉而無法輕舉妄動,這時候正需要支援,那些應該跟上來的警車卻不見蹤影,害他只能乾瞪著駕駛依照歹徒命令而改變行進方向。
警車被迫駛上山路,前往偏僻之處。
三環幫的人到達約好之地點便算完成任務,現在就剩等賈昆的手下過來,一塊見證奇陌和他的女人死亡,他們也好回去向金斯基先生交代。
而此時,這輛警車上的駕駛已是無用之人,必須除掉。
「不……不要殺我……」彭警官恐懼不已,嗓音止不住的顫抖。
安琪拉眼看歹徒要槍殺彭警官,她顧不上自己安危,伸手緊抓槍枝,硬是扭轉它的方向。
「小安!」奇陌來不及阻止她,只好提前丟開手銬行動。
看見奇陌自行解開手銬,假鮑爾急忙掏槍——
「砰!」一聲槍響迴盪在車內。
假史考特的槍被抓住,子彈射偏打在車頂,惹得他大罵,「臭婊子找死嗎?我這就讓妳如願!」
奇陌俐落奪下假鮑爾的槍枝斃了假史考特,大聲警告,「小安,快跑!」
彭警官撿回一命,狼狽的棄車逃跑,回頭瞥見那個喪命的假史考特倒在車外,而奇陌被假鮑爾重擊倒臥於後座,兩個人扭打成一團,爭奪槍枝。
安琪拉也跑出車外,卻又想起聖彼得堡那時的不告而別,這一次,她不想再擔心他的生死,也不想離開他,於是頓住的雙腿又動起來,折返回警車。
此時,假鮑爾利用重量將奇陌壓制在底下,一舉奪回槍枝,指著奇陌就要轟掉他的腦袋。
「Z,你去死吧!」
奇陌閉上眼,以為自己就此完蛋了,不料假鮑爾右臂突然中槍,痛得慘叫,他立即抓回槍枝、一腳把假鮑爾踹下車。
安琪拉緊張得大口喘氣,是她利用假史考特落下的槍枝射傷假鮑爾。
奇陌似乎懂得她不願殺人,僅用槍托擊昏假鮑爾。
獲得自由後,他旋即到車上拿回先前被警局扣下的手機和槍,重新戴上米迦勒項鍊,他再去翻看假鮑爾的腕臂,果然也有三環幫的刺青。
安琪拉和奇陌相互凝望,誰能想到剛剛幾秒鐘的時間,兩人已在鬼門關前走過一回。
她心有餘悸的瞥著倒臥在地的兩個冒牌貨,又看向奇陌,只見他臉上瘀腫、連嘴角都破皮流血,記著是他保護了她,她感謝又心疼道:「這兩個假探員是要來殺你的,你還笑得出來?」
「我高興啊。」奇陌笑咪咪的,心情極好,「一般人碰上危險都是只顧自己逃跑,像剛才那個開車的警察,可我沒想到妳這麼愛我,不但沒有走還回頭來救我,我真是太高興了。」
安琪拉傻眼,她替他擔心得要命,他居然不當一回事在這邊嘻皮笑臉,還說什麼就算射中他也沒啥大不了,因為有她的米迦勒項鍊做幸運符,不會死。
她按住他的嘴巴,阻止他再講「死」這個字,沒好氣的碎唸,「現在你還有空閒扯啥愛不愛的,對了,你到底是怎麼解開手銬的?」
「迴紋針。」話落,奇陌順勢握住她貼在他唇上的手親了親,見她害羞地抽手,他笑著解釋,「我在警局時,邱敏德趁機將我暴打了一頓,我是從他那邊偷來迴紋針的。」卻沒講他也差點勒死那傢伙。
他發覺一提到邱敏德,安琪拉就表情憂鬱,他可不想她花心思去想別的男人,遂多加一句。「不過呢,我也從邱敏德那邊套出了話,問到妳父親的下落。」
安琪拉聽了渾身一震,著急追問:「真的嗎?他在哪裡?」
「妳的養父安雅各早在十一年前就死了,邱豐年對他開槍時,子彈是由背後正中心臟,屍體也是邱豐年偷偷處理掉的……這是邱敏德親口說的,他大概是不敢告訴妳吧。」奇陌撒了謊,他並不知道詳細的情形,可應該八九不離十。
當年,他為了接走逃出警車的金斯基先生,的確在現場看到邱豐年射殺安雅各,只是沒有來得及看他把屍體埋在哪裡。
為了保護他的愛情,安雅各的死亡不能由他說出來,藉由邱敏德之口也好,從金斯基先生那邊取得安雅各遇害的證據也好,讓她悲傷的壞事絕不能有他參與其中,他只能當個旁觀者。
安琪拉不敢置信,爸爸怎麼就死了?
「我不信……騙人的吧?」她知道奇陌探出的訊息極可能是真實,否則爸爸不會這麼多年都不聯絡,可真的臨到眼前要面對了,她還是忍不住抗拒。「我不相信爸爸已經死了,我不相信……」
奇陌凝視心愛之人,只見她雙眼噙淚聲調發抖,他十分同情卻也幫不了什麼忙,眼下更並非尋找安雅各屍體的時候,他們現在還有更重要的問題。
「那兩個假冒美國探員想殺我們的,是俄國三環幫的人,不知道他們還有沒有同夥埋伏在附近,這裡很不安全,我們先離開再說。」他緊緊牽住她的手,想開著警車下山。
不料他們尚未打開車門,就遭遇一台廂型車急駛而至——
「小心!」奇陌拽著安琪拉躲到警車後面。
安琪拉還沒有反應過來,立時感受子彈連發響聲不絕於耳,還有好幾發幾乎和她擦身而過。
衝鋒槍迅速掃過警車,留下一連串彈孔痕跡,也打穿輪胎洩了氣,廂型車上衝下十餘人慢慢包圍過來,舉槍對著奇陌,喝令他跟安琪拉繳械。
賈昆的手下等這一刻已經等很久了,他們僅瞥了金斯基的人一眼,旋即盯住奇陌,嘿嘿笑說:「Z,你以為能逃得了嗎?今天就是你的祭日,等你死後,就去向我們的賈昆老大跪著謝罪吧!」
聞言,奇陌才明白來追殺的原來不只三環幫,還有賈昆的餘黨。
他護住安琪拉,冷冷瞪著洋洋得意的眾人。「你們要殺的是我,和她無關,讓她走,不要傷害她!」
「少廢話,她是你的女人,跟你死在一起是剛剛好,哈哈哈。」賈昆的手下們大聲嘲笑,壓根沒打算留活口。
此時的安琪拉一顆心七上八下,難道他們就要命喪於此了嗎?但她很快平靜下來,死就死吧,至少她跟他在一起。
奇陌發現背後的女人貼住他、和他十指緊扣,忽然有了同她一心一命的感受。
「Z,賈昆老大等著看你跟你的女人一起去死呢!」領頭的那人說完,舉槍對準奇陌的腦袋——
「砰!」
槍響後,下一秒賈昆的手下直挺挺倒下,已然氣絕身亡。
所有人目睹意外狀況,大感驚駭,怎麼死的竟是他們的同伴?!
「有埋伏!」
「狙擊手在那邊!」
「大家小心!」
賈昆的人東張西望,嚷嚷著衝著子彈射來的方向開槍,卻還是一個接一個被擊中倒地。
「琉璃子!」奇陌驚喜不已,這麼快狠準的槍法也只有她了。
果然,他很快發現了她和巴察,在他們分散賈昆手下注意力之際,他立刻帶著安琪拉突圍,看見有人膽敢靠近安琪拉意圖傷害,他拳頭重擊對方頸動脈、再一把勒住脖子扭轉,直到對方斃命了,他便拿屍體擋子彈,再用奪來的槍枝轟掉兩、三個追來的傢伙。
同一時刻,巴察仔細照看琉璃子的四周,讓她能專心對付敵人。
安琪拉看奇陌有琉璃子和巴察援助,沒多久便解除了致命危機,她不禁大大鬆了口氣,只是不忍目睹地上的屍體。
「琉璃子,巴察,」奇陌喜見兩個得力助手,笑說:「我就知道你們一定會出現,不過下次能不能快一點趕過來,我不喜歡被上銬關入牢房,警車也坐得不舒服,還有這些髒兮兮的血和屍體,實在很討厭。」
琉璃子聽了,大翻白眼,「那麼Z,你下次要溜走前,能不能也先來通知我們一下,我和巴察就不必辛辛苦苦的趕飛機又開車追著你到這個偏僻山區!」
她再瞥向安琪拉,她知道這個女人在聖彼得堡時並未向警方供出他們以及西伯利亞的據點,即使剛剛遭遇賈昆的手下攻擊,安琪拉也沒想逃跑或報警,還是留在奇陌身邊……
就是因為這樣,琉璃子才特別討厭安琪拉,忍不住向奇陌抱怨道:「你太亂來了,要不是我們追蹤到你的手機訊號停在這個地方,及時趕來幫你,你剛才很有可能就被殺掉,就只是為了這個女人……」她狠狠的怒瞪安琪拉,十分不滿奇陌這次草率的行動。「你有必要非得為了她冒這麼大的危險嗎?」
「沒錯,我非得過來見安琪拉,我愛她,她值得我冒險,不管會怎麼樣都沒有關係。」
安琪拉被這麼直白的示愛、琉璃子和巴察的目光也刺得她臉燙耳赤,不由得低下頭,不知該說什麼了。
巴察憋住笑,瞧著安琪拉害羞地躲到奇陌身後,也很高興奇陌因為她又重拾笑容。
不過,他有一件事必須告訴奇陌。「上次你讓我去調查的事情已經查出來了,在聖彼得堡那邊製造車禍,還有攻擊我們的殺手,都是受金斯基先生指使。」
「是嗎?」奇陌皺眉沉思,對於這消息並不意外。
聞言,安琪拉大感意外,尤里‧金斯基可是奇陌的養父啊,為什麼父親要殺兒子?
琉璃子一直都與暗中待命的弟兄用手機保持通訊,得知警方正往這裡趕過來,立刻出聲提醒,「Z,警察就快來了,不想被抓就得快點上車走人,兄弟們已經在等了。」
安琪拉明知奇陌的身分,可同他經歷這麼多,又一起闖過危險,不禁脫口而出,「琉璃子說得對,你要快點走!」
「妳跟我一起走。」
安琪拉聽著一愣,婉拒道:「我不能走,我爸爸的事情還沒有處理好……」
「妳還想處理什麼?」奇陌直接打斷她,「妳的養父已死,剩下的只有找出他的遺體,這個我有人手可以幫妳,並不急在這時候處理。所以小安,跟我一起走吧。」
就算如此,安琪拉還是很猶豫,無法答應奇陌,她並未忘記自己是警察,她和他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奇陌知她顧慮,說道:「我原本就是為妳而來,妳若不走,我也不走了。」
這下子琉璃子和巴察可緊張了,他們不約而同的大喊,「Z,你瘋了嗎?不能這樣的,快走啊!」
「我不走。」奇陌鐵了心,「除非小安也一起走,大不了再被警察逮捕,不過就是多了幾條殺人罪名,喔,還有可能就移交到美國那邊,被他們嚴刑逼供,弄不好還要去俄國再受一次折磨。」
殺人罪、嚴刑逼供、折磨這些不好的字眼令安琪拉忐忑不安,蹙眉咬唇,心想無論俄國人還是美國人,都不會對奇陌好到哪裡去。
看出她的擔憂,他再加把勁,「不管誰來把我押走,我都注定要進監獄了,我希望妳記住,我之所以不能從這裡脫身,全都是因為妳不肯跟我走而造成的。」
安琪拉眨著淚眼,張嘴無言。
巴察與琉璃子不斷催促,「沒時間了,再拖拖拉拉的,我們全都會被警察抓住……安琪拉,妳就快點答應跟Z一起走吧!」
奇陌不理身旁雜音,他就站在原地,非要安琪拉回答。
安琪拉惶惶然,她確實對奇陌有特別的情感,內心天人交戰,最終感性戰勝理性,驅使她開口說:「那就一起走吧,我總不能害你又被警察抓住。」
奇陌驚喜不已,大手伸來握住她的手,害她心臟劇烈跳動。
這一次,他絕不會再放開她的手。奇陌在內心發誓。
既然決定離開,接下來就好辦了。琉璃子要大家先上車,再聯絡待命的弟兄,一切按照計劃進行。
此時冒充鮑爾的男人清醒,望見周遭全是賈昆手下的屍體,嚇得直打哆嗦,他不想被殺,更不想被奇陌抓去逼供,可由不得他選擇,仍被一掌擊昏,強塞進後車廂裡。
巴察駕駛座車調頭往山下走,只見路上有十幾具屍體,他不禁多看一眼,不管是誰、也不管什麼國籍、哪個道上的,人人都只有一條命,生命何其脆弱,一顆子彈就能奪去,誰能保證他們四個能夠百分之百安全離開這個地方?
衝動之下,巴察握住琉璃子的手悄聲說:「若有萬一,我是說萬一離開的計劃不順利,我們都死在這個國家,那我就永遠沒機會了,所以我想先告訴妳,我愛妳,我一直想娶妳做老婆,我還想我們……」
琉璃子不高興的打斷巴察,白了他一眼,撇嘴道:「我們不會有萬一,現在我也不要聽你說這些不吉利的話,你想跟我做什麼,等我們安全逃出去了再說!」說著,主動握住了他的手。
巴察驚訝地看著琉璃子,對於她並未斷然拒絕他而欣喜不已,這是否能視作她有可能接受他?
第十二章 金斯基先生
邱豐年對在自己掌管的轄區內竟然發生槍戰劫囚這種重大事件感到憤怒,現場有多具屍體,甚至假冒美國探員的歹徒都能輕鬆進出警察局,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作亂,簡直是在羞辱他與挑戰他!
根據逃過一劫的彭警官指引,他站在案發地點,認出一兩個死者的面孔是賈昆的手下,他直覺他們是來找奇陌報仇。也看到假史考特的屍體,卻沒有那個假鮑爾的,除了兩個來路不明的外國人要查,還要查清其他死者的身分,又是誰幫助奇陌逃跑。
而不只奇陌,連安琪拉都不見了。
邱豐年難掩失落,在沒過來之前,他尚有極大希望,期盼劫匪是奇陌的敵人非救兵。
他的希望成真了,可惡的是想殺奇陌的卻反被殺掉,他多麼希望安琪拉也躺在這裡,如果她死了,那麼他就不必傷腦筋去處理安雅各的事情了。
邱敏德也在現場,也想著安琪拉,他目睹原本押送犯人的警車滿佈彈痕,難以想像當時槍林彈雨如何慘烈,十分慶幸她成功逃脫了。
「琪妹妹應該是跟那傢伙一起逃走的吧……」他每次想起奇陌就有氣,可這一次,他卻慶幸那傢伙帶她逃跑,但同時又恨那傢伙連累她捲入槍戰,甚至剝奪他向她告白求愛的機會。
他冷眼旁觀父親端出局長姿態,似乎忘了自己無情殺害安雅各的罪,只忙著和AIT的人交談,忙著應付聞風而來的媒體記者,忙著下令警員拉出封鎖線、在各個路口加強檢查可疑車輛,防止罪犯逃離出境。
問題是,安琪拉目前人究竟在何處?邱豐年父子不約而同想著一樣的事情。
傍晚,天色漸暗。
因為發生重大刑案,警員依照長官指示,在各個路口加強臨檢。他們有犯人照片,查過沒有可疑的車子便放行,也優先讓趕時間的救護車通過。
有警員擋下不斷湧來看熱鬧的民眾,電視台SNG車忙著找地點停放,人聲喧嚷與車輛喇叭此起彼落響起的時候,沒有人發現急駛離開的救護車搭載了奇陌、安琪拉、巴察和琉璃子,他們隱藏槍械,置身在充滿醫療器具的空間內。
琉璃子有弟兄接應,已經換穿醫護人員服裝,她的手下在前座負責駕駛偷來的救護車。
巴察扮成傷患家屬。顧慮安琪拉的照片很有可能跟奇陌一樣傳送給每個警察,便協助她用車上現有的藥水藥膏弄髒臉,裝成出事受了點傷,好讓別人看不清她的樣貌。
相較於安琪拉,躺平了的奇陌則根本不必假裝,他先前在警車上被狠狠揍過,光看就很像傷患。
巴察等到救護車遠離警方臨檢的範圍之後,才對奇陌說:「Z,我們已經成功過關了,你可以起來了。」
終於能解禁,奇陌迫不及待的拿開氧氣罩、扯掉遮掩臉面的紗布,在擔架上伸展四肢嘆道:「啊……這麼躺著滿舒服的,比警察局的牢房還要好,我再躺一下。」說著,他繼續躺平,望著一旁坐椅上的琉璃子和巴察,還有在前座駕駛的弟兄,笑著說:「大家來這一趟辛苦了,回去我會額外發獎金給你們。」
聽到有獎金,弟兄們都笑了。
巴察和琉璃子互相凝望,肩並著肩,抵在長椅邊緣的手指頭輕輕碰觸,一切盡在不言中,十分慶幸這次救援的行動圓滿結束。
奇陌察覺琉璃子對待巴察的微妙變化,他樂觀其成,卻見安琪拉心不在焉,頭瞥向窗外,他知她心思,也不打擾她。
安琪拉明白這一走就回不來了,很快的,邱豐年會發現她跟奇陌一起逃跑,一定會想辦法將爸爸的事掩蓋掉……還有敏德哥,他明知爸爸的死訊卻不說,甚至弄丟證據,錯失了定罪邱豐年的機會,她實在無法原諒他。
她頭倚著車窗望出去,望見馬路與行道樹快速後退,一切全部沒入黑夜裡。
救護車持續向前急駛,她胸口急促起伏,久久無法平息,想著爸爸含冤莫白,不禁難過掉淚。
不久,眾人到達機場,負責護衛的琉璃子等到大家都安全上了飛機,這才能夠真正的放心。
飛機升空後,機艙內,琉璃子放鬆的靠在座位上,忽地看巴察單膝跪在她椅邊,不禁問道:「你在做什麼?」
「向妳求婚。」
「蛤?」
「戒指我沒有帶出來,所以用這個暫時代替一下。」巴察拿出用六條細細手術縫線編成的指環,鼓足勇氣說出來,「琉璃子,妳說過,等我們安全了,妳就答應嫁給我,做我的老婆。」
琉璃子傻眼,反應不過來,「你這是哪一招啊……」她才開口,巴察已經把線做的戒指套在她左手無名指上,她心生歡喜,又羞於面對旁人目光,心慌慌的揮手朝他的腦袋打了一記,啐道:「喂,你這傢伙,我才沒有答應要做你的老婆,少臭美了!」
見巴察咧嘴傻笑,一副蠢蛋樣子,琉璃子沒轍了,心想這麼突然又浪漫的求婚法根本不符合他一板一眼的性格,加上奇陌在一旁使眼色,似乎……是在對巴察下指導棋?
她質疑道:「Z,該不會是你教巴察這麼做的?手術線做成戒指也是你想到的哏?」
「不是啦,用手術線做戒指是我想出來的,Z只是建議我,既然喜歡妳,可以趁這個時候向妳求婚,他說妳一定會答應做我的老婆……」
「你閉嘴,誰想做你的老婆,欠扁啊你!」
「妳這次打得比剛剛的力道還輕,我一點都不痛,呵呵。」繼續傻笑。
「呵呵你個頭啦,不准再給我傻笑!」
奇陌饒富興致地看著琉璃子跟巴察你來我往的拌嘴,他發覺琉璃子唸歸唸,可並沒有拿下巴察送的指環,他笑著說:「打是情,罵是愛,祝福你們兩個白頭偕老。」比起自己,巴察更能夠給琉璃子幸福,她終於不再只看著他,這樣子很好。
安琪拉也分享了巴察求婚的喜悅,之前她還以為琉璃子喜歡奇陌,沒想到最後是巴察贏得冰山美人……無論如何,他們倆滿相配的,這也讓她暫且拋開煩惱,心情稍稍好一些。
奇陌在輕鬆的環境下仍不忘正事,被安琪拉任職的警察局扣留過的手機,即使遭到詳細檢查也無所謂,那本是在當地買來用過即丟的一般機。
只是他有一段時間沒上網查看,此時透過飛機上的電腦連上網路,輸入密碼接收Mail,立即看到安插在金斯基先生那邊的線人的緊急訊息。
他意外地道:「我的線人在賈昆手下準備殺我的前一天晚上,就已經發出警告,Mail裡面說,他們的武器和逃亡用的假護照全部由金斯基先生提供,還出資讓三環幫的兩名成員協助他們接近我,叫我要小心,甚至講明要殺了我跟安琪拉……可惜那時候我已經被關入牢房,不能看到這一則訊息,預先防備。」
安琪拉很驚訝尤里‧金斯基也想要殺她。
「怎麼會這樣?」巴察震驚,求婚成功的歡喜頓減。
「也就是說,金斯基先生間接參與了賈昆手下的攻擊行動,那麼,上次雇人在聖彼得堡那邊殺你的人……」琉璃子臉色很難看。
「Z,你並沒有做錯什麼,金斯基先生為何連著兩次想殺你,這會不會太過分了?」巴察憤憤不平。
「巴察說得對,你盡心盡力替金斯基先生辦事、保住他的資產和地盤這麼多年,他卻如此對待你,怎麼可以這樣!」琉璃子也是一臉氣憤。
三人的交談令安琪拉蹙眉,她甚至聽到槍殺探員且冒充美國人的是俄國黑幫分子,現在,那倖存的假鮑爾正在別處被奇陌的手下毒打要供詞。
黑道、犯罪、不停的血腥報復與殺戮……當她不顧警察職務,選擇跟奇陌一起走之後,接下來在未來等著她的就是這些?她真的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奇陌懂得巴察和琉璃子的意思,也能看出安琪拉的顧慮,若非三環幫和賈昆的手下攻擊,加上他拿自己作賭注,安琪拉不會答應跟他走。
為了他和她的愛情,他考慮過無數遍,反覆地問現在的一切是自己想要的嗎?他真要繼續過這樣的人生?如今他愛的女人是多麼艱難才拋開警察身分來到他身邊,因為她,他必須作出決斷。
奇陌改坐到安琪拉對面的位子,開口說:「小安,我知道妳是正直的警察,不容許犯罪,我也沒打算讓妳沾上血腥骯髒的勾當,其實我也不愛那些,更何況會害到妳跟我一起被追殺,這絕非我樂見的,為了我們的將來,我決定和金斯基先生劃清界線,從此不再替他做事情,我要脫離那個老頭子、脫離黑道,和妳一起過新的人生。」
安琪拉聽了,頓時呆住。
琉璃子和巴察更想不到奇陌會這麼說,他們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
「我已經作了決定,你們兩個呢?要繼續跟著我,還是選擇去金斯基先生那邊?」
巴察和琉璃子互覷了一眼,毫不猶豫說:「這還要問嗎?當然是跟著你!」
安琪拉感受到琉璃子和巴察的忠誠,她呆看奇陌笑容,再想他剛才所言,他是真的要脫離犯罪跟她在一起,她欣喜卻也憂慮,不禁問道:「可是,你真的能脫離尤里‧金斯基嗎?那可是養育你長大的父親啊,他豈會讓你輕易的脫離?」
「養父……是的,他是養大了我,可他也利用我去替他犯罪,出生入死到他不會前往的險惡地方,他和我就是利用者與被利用者的關係,如此而已。」奇陌不屑的冷笑。「況且老頭子不只一次想殺掉我,我還要對他手下留情嗎?
「妳一定認為我是金斯基的共犯,有罪在身,不容易擺脫法律制裁,其實我考慮過,為了這一天到來也已經做好準備,只要我先向俄國政府自首,幫他們找出金斯基先生、拿回俄國政府過去被奪走的國家財產,他們應該會讓我轉做汙點證人,而且我本來就是聽命於金斯基先生才會犯罪,在刑期上也應該有談判的空間。」
「沒錯,Z,只要有好的律師幫你辯護,甚至讓你無罪釋放都有可能。」身為律師,巴察說出自己的分析。奇陌很聰明,一定已經預想了所有的狀況,他並不擔心奇陌接下來的遭遇。
發覺奇陌對安琪拉似乎還有些話要說,他便拉著琉璃子走去遠一點的座位。
「你幹麼呀,別拉我,Z要和金斯基先生劃清界線,這可是天大的事情,現在就應該討論接著要怎麼做,Z什麼時候去自首、你這律師該如何幫Z脫罪……」
「妳說的這些確實重要,可不必急於現在討論,Z好不容易才能夠再看到安琪拉,就讓他們倆說說話吧。」
「可是—— 」
「噯,別可是了,別去打擾人家想悄悄的說些甜言蜜語,來,妳跟我去那邊坐著玩樸克牌。」
巴察的話讓安琪拉臉紅,他與琉璃子剛剛轉身走開,奇陌就傾向前一把握住她的雙手。
他的翠綠眼眸閃耀熱情,他的笑容使她心跳加快,完全無法拒絕他碰觸,想起他不顧一切遠從俄羅斯過來找她,她忍不住問道:「你是認真的嗎?真的願意為了我和尤里‧金斯基劃清界線、脫離黑道?阿奇,你不是在騙我吧?」
奇陌難得聽到她主動喚他阿奇,心情大好的咧嘴笑說:「我是認真的,沒有騙妳。小安,妳不也一樣為了我而不顧危險開槍擊倒三環幫的人,救了我一命,妳甚至還要捨掉警察的身分。」
即便被奇陌握著手、感覺到他手掌的溫度,她還是覺得這一切仍舊不太真實,心想他們真的闖過鬼門關、脫離險境了嗎?不做警察後,她的未來又將如何?
奇陌能覺察到安琪拉惶惶然的心,為了使她堅定,他在她雙手深深的印下一吻,只要她跟他在一起,什麼困難都可以解決。
至於金斯基先生的問題……奇陌冷靜思忖,他已經備好了辦法,絕不能拖泥帶水,必須一次處理掉!
自從得知三環幫還有賈昆的人並未殺死奇陌,反而讓奇陌逃走後,尤里‧金斯基每日每夜睡不安穩,都經過一星期了,不知奇陌人在哪裡?會過來他這邊嗎?奇陌是否已經發現他對他有殺意?
尤里‧金斯基直覺奇陌會發現的,鐵定會發現,若是奇陌懷恨,衝過來想殺了他該怎麼辦?雖然大門口還保有他指派的守衛,可他沒自信這棟大樓所有的護衛人員是否全部都效忠於他。
因為心緒不寧,尤里‧金斯基非得天天打開放在床底下的那只皮箱,確認箱中東西無誤,之後更是不放床底下了,他整天抱住它,也讓布麗姬幫忙看顧,絕不能離開他倆的視線超過一秒。
這日他依舊被噩夢驚醒,冒了一身冷汗,他伸手摸向旁邊,發覺布麗姬不在,叫她也沒有回應。
奇怪,她去哪裡了?幽暗的寢室讓他看不清,他爬離床鋪想開主燈,卻被腳邊的什麼東西狠狠的絆倒。
他被嚇得手忙腳亂,加速去開燈,一室的光亮讓他看見絆倒他的竟是—— 一具屍體,還是應該在大門口站崗的守衛屍體。
「為什麼……為什麼這傢伙要來殺我?又是誰殺了他?」尤里‧金斯基頻頻發抖,搞不清楚狀況。
忽地,他見布麗姬開門進來,又見她手中有槍,他大喜過望地道:「這個想要偷襲我的傢伙是妳幫我解決的?」
「不是的,先生,」布麗姬坦白,「我殺他並非是要幫您,而是為了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尤里‧金斯基一頭霧水,卻發現她將槍對準他,不禁瞪大眼,「妳、妳想殺我?!」他聲音止不住地發顫,瞪著布麗姬沒了往常的柔順嬌媚,從女神變成惡煞。
見她當真要扣下板機,嚇得他直嚷嚷道:「不可以,我是妳的主人……」
「你從來就不是我的主人,我的主人是Z。」布麗姬槍口指向踉蹌後退跌回床上的老頭子,說明她在此地真正的用意,「Z雇我來接近你,待在你身邊做線人監視你,為的就是預防你動壞念頭的這一天,現在,我得聽Z的命令,過來解決你了,尤里‧金斯基。」
奇陌在聖彼得堡被暗算的那一次,她愧疚沒有事先探出,這一回她不再錯過了,及時發出訊息,向奇陌通報三環幫還有賈昆的手下要殺他。
尤里‧金斯基渾然不知平日睡在一起的伴侶竟是奇陌安插進來的線人,他還對她說那麼多祕密!
「不……不可以!」他閃躲槍口,趕緊抓來皮箱,雖然他曾經答應奇陌絕口不向任何人提起也不能留下自己的東西,可他還是偷偷的把能證明自己真實身分的東西藏在皮箱裡面,為了活命,他要對布麗姬說出事實——
「我不是尤里‧金斯基,我是冒充的!我……我真正的名字是霍普‧當斯科伊(Hope Donskey)。Z說我的嗓音和長相都有點像金斯基先生,年齡也差不多,於是他幫我付清了積欠地下錢莊的債款,我答應他去做臉部整型手術,模仿先生講話的語調和動作,讓我看起來和金斯基先生更加相似。我按照Z說的,這十一年來都在扮演別人、藏在這棟大樓裡,可我不是真正的尤里‧金斯基啊,所以妳不能殺我……」
霍普為了證明自己的身分,急忙打開皮箱說:「妳看,這裡面有我的身分證、駕照、護照還有一些我自己的文件,我真的是霍普‧當斯科伊—— 」
可他看了一眼箱中物,整個人呆了,他的東西何時全部變成尤里‧金斯基的證件和財產往來資料?!
「霍普,你睡得好熟啊,都不知道我已將你的皮箱掉包。」布麗姬繼續說:「既然你是冒牌貨,就該守規矩,照Z說的,安安分分的扮演好金斯基先生,而不是暗中假借先生名義,招兵買馬想殺Z。憑你這種貨色也打算佔據金斯基先生的生意與地盤?哼,現在還膽敢把關於身分的祕密抖出來,光是你剛剛講出的話,Z要殺你一百遍也不為過了。」
霍普錯愕眼前的女人已知他祕密,難道她是聽奇陌的指示接近他、監視他,一旦他厭倦扮演別人、露出企圖妄想取代金斯基先生的念頭,奇陌就有藉口除掉他了。
當他想通了自己處於什麼樣的險惡之中,還膽敢對奇陌動手,他直罵自己愚蠢,也無暇搞懂布麗姬是何來歷,為什麼她跟平常表現完全兩個模樣?
只是他無論怎麼哀求她、轉達他的後悔、希望奇陌饒他一命,她僅有一句「來不及了」。他快要被槍口嚇破了膽,急吼道:「布麗姬,不要殺我,求求妳……」
布麗姬十分瞧不起這冒牌貨一臉的孬樣。「我一直想對你說句實話,憋到現在終於可以說了。」豔紅嘴唇揚了起來,「你的床上功夫真的很爛,每次想到要跟你做愛,我都得發揮最大的演技,還得費力幫你硬起來,簡直討厭死了。」
霍普剛聽完這有損男人尊嚴的話,下一刻眉心已然中槍,他滿臉驚恐的仰倒在床上,再也沒有機會講話了。
布麗姬結束任務,擦掉槍枝上的指紋、把它放到霍普的手中,也喬好了皮箱的位置。「這樣看起來應該滿像金斯基先生和背叛的守衛互相開槍吧,最好是讓查案的人瞎忙一陣子。」她沉吟,瞥了兩具屍體一眼,用手機拍照存檔、上傳給奇陌查看後,隨即換回自己的衣物,拎著包包離開寢室。
她踩著高跟鞋優雅走出住所大門,那些由奇陌派來駐守各樓層的人員,已經按照奇陌發出的撤離命令全部走光了,僅剩下幾個霍普私自雇用的護衛還在,不過之前也被她全數下藥毒殺,毒藥瓶子就放在寢室那個護衛的屍體身上。
大約過了半天時間,俄國聯邦安全局的人結合警方,緊急疏散商業大樓內的所有民眾,拉起封鎖線。
他們全副武裝攻入尤里‧金斯基藏匿之處,卻沒用到半顆子彈,反而意外發現走廊上有幾個人死亡,尤里‧金斯基的房間裡面還有兩具屍體。
他們讓法醫檢查床上的老人屍身,比對電腦系統儲存的長相、指紋和血液,確認死者就是尤里‧金斯基本人。
聯邦安全局人員發現一只黑色皮箱,打開來一看,馬上向帶隊的長官報告道:「這皮箱裡裝的確實符合Z所言,是尤里‧金斯基隨身不離的資產明細和儲存帳戶。」
「是嗎?」長官沉吟道:「看來Z沒有糊弄我們,當真供出了尤里‧金斯基,可為什麼他會被殺?難道他藏身的消息洩露出去,有人搶先過來了?」
「但是先來的人沒動這個皮箱,還是我們緊接著來了,他們沒時間拿走它?又或是什麼原因讓他們跟尤里‧金斯基互相殘殺?」
「這都有可能,搞不好那些人之中有倖存下來的,帶走了其他東西,只是我們不知道……快點,把這裡徹底的搜過一遍,凡是尤里‧金斯基的物品統統帶回去,讓Z替我們一個一個確認。」
聯邦安全局的人討論之後,繼續搜索尤里‧金斯基的地方,箱子一個接一個的裝滿證物帶出去。
而奇陌向俄國政府自首以後,就被送往祕密的拘留所,防止那些跟尤里‧金斯基緊密往來的黑道與恐怖分子抓走他,試圖拿回他們的黑金交易與聯繫資料。
重新回到拘留所,奇陌知道這次和上次在安琪拉國家那邊的警察局不同,因為俄方極需要他幫他們清理出尤里‧金斯基在國內外到底有多少產業,包括見不得人的,更重要的是客戶名單。
那些名單多是罪大惡極之徒,有不少牽連到美國政府在追查的案件,美方也想拘提奇陌審問,不滿俄國霸佔著不肯交人,但俄國這邊也很聰明,拿之前美方擅自進入克里米亞、還有搶先帶走奇陌,探員卻反被殺害的事情來作文章。
此時,巴察得以發揮律師能力,用俄國壓制美國,也用美國威脅俄國,幫奇陌爭取最大權利和最少的刑期。
因為尤里‧金斯基的生意牽涉眾多罪犯,想要打擊他們、根除邪惡源頭,就不能缺少奇陌的合作,巴察努力這樣的說服美俄雙方,讓他們取得共識,與其判奇陌重刑,倒不如活用他,讓他獲得有限的自由,協助俄國與美國打擊那些犯罪。
奇陌十分感謝巴察傑出的口才,最終雖然不能完全無罪,卻也為他爭取到了跟美俄兩邊合作來抵消刑期的條件,至於賈昆被殺的案件,他裝不知道,全部推得乾乾淨淨,就算他們懷疑他也沒有證據。
等一切談妥了,俄國聯邦安全局的人終於放他出拘留所。
奇陌拿回自己的手機和物品,巴察過來接他,他向巴察借來充電器,打開手機充電,接收幾天來未讀的訊息,第一則是大賣場發的清潔住家事項,他讀懂內含的意思,不禁嘴角上揚,那是布麗姬的訊息,她已按照他說的除掉霍普。
霍普竟敢對他起了殺意,甚至連無辜的安琪拉也不放過,他絕不會讓這種人存活。
即使霍普的血液和指紋並非尤里‧金斯基的,也存在整型的事實,但他已高價賄賂法醫,將霍普的驗屍報告變成尤里‧金斯基的。
奇陌心想布麗姬應該拿到了報酬,離開俄國躲避一陣子。他也不擔心她洩密,因為沒有必要,畢竟他幫她跟她旗下的妓女躲開兩派黑道的火拚廝殺、資助她殘破的妓院重新開張,她感激在心,絕不會背叛。
奇陌和布麗姬是能夠互助的朋友,也是他可以信任的少數幾人之一,霍普假扮金斯基先生的事情,只有他跟她知道。
而真正的尤里‧金斯基,早在十一年前逃出警車、被賈昆的手下追殺途中,不幸中槍傷重到死亡……這事情只有奇陌一人曉得。
「我不放心別人,只相信你……Z,我全部的東西都交給你了……你必須聽我的命令—— 管好我的錢、我的生意,你該回報我養育你的恩情……」
當時養父流出的鮮血染到他身上,不管他是否願意接管那些從蘇聯時期就不停累積擴大的資產,養父一臉嚴峻,不容他推辭的說——
「不要留下我的屍體,也絕對不能向別人透露我死亡的消息……否則你控制不了我的地盤,還會被國際刑警組織和俄國政府盯上。不管怎樣,你以我的代理人身分去打點生意,記住,一定要低調……就當我還活著做你的後盾,你要讓那些巴望我死了、想來搶我地盤的傢伙統統滾開,必要的時候……殺光他們!」
他沉著臉回憶著,當時他只想保住養父性命,不願聽那些死不死的、全部財產資料在哪個銀行保險箱、帳號密碼是多少,還有客戶名單之類的話語,但養父堅持叫他記住,他只能記下,後來他決定先把養父藏起來,由他出去引開賈昆的手下,怎知他也為此受到槍傷,幾經折騰再返回養父身邊時,養父已經斷了氣。
他不得不遵從養父遺言,迅速處理掉養父屍身,想辦法躲過警察和賈昆的人馬逃離出境。
從那一刻開始,他接管養父全部的財產帳號與客戶名單,找來霍普做養父的替身,表面上他是養父的代理人,實際上他已繼承養父的勢力,幹起養父一直在進行的生意。
奇陌心知這並非他所願,卻也為了回報養父的恩情,做了整整十一個年頭,可如今他有了更想追求的東西。
「金斯基先生,就算你富可敵國,不惜犯罪也要增加財產,可死了卻也是一塊錢都帶不走,我不想跟你過一樣的人生,我有自己要追求的東西,所以到此為止了,從我到你那邊替你做事,加上這十一年幫忙管理你的生意,也該足夠償還欠你的恩情了。」他輕聲低喃。
「你說什麼?」巴察聽不清奇陌的話,問了句。
奇陌笑了笑說:「沒什麼。」
既然真正的尤里‧金斯基死了,屬於他的勢力地盤也不必存在。奇陌將那些龐大財產交給俄國政府,讓俄國和美國去研究犯罪客戶名單,他就老老實實的配合兩邊政府抓捕那些罪犯,慢慢的抵消刑責,他才能夠脫身,否則沒有政府單位介入,難保那些黑道不會找上他。
刑期的問題大致解決了,現在,奇陌終於能卸下重擔,回去過自己的人生。他覺得整個人輕鬆了起來,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拘留所外面的新鮮空氣,再抬眼望見藍藍的天空上白雲飄浮,他不禁再次深呼吸。
他跟隨巴察到停車場時,意外發現車子旁邊站了一人,他驚喜喚道:「小安,妳怎麼來了?」
安琪拉在停車場等了超過一小時,可比起整整十五天不見奇陌,一個小時算很短了。
她很高興終於能再看到奇陌,忍不住走近他。他似乎瘦了,鬍碴也冒了出來,她心知自首非常不容易,況且他面對的是美俄兩大強權的審問,她可以想像他經歷多少疲勞轟炸,心臟要多夠力才能挺得過來。
他知道他所承受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她,安琪拉每每想到此就很感動,又覺得很抱歉,他被抓進拘留所、供出尤里‧金斯基和客戶名單,必定要付出很大的代價,接下來他會不會被哪個道上的人報復?他在俄國境內有政府人員保護他嗎?他又會怎麼樣因應?
他既為她做了這麼多,她當然也要全力支持他。
她注視著奇陌,自然地說:「我從巴察那裡聽說你今天出來,所以我請巴察載我過來。」
只是這樣就對琉璃子不好意思了,本來是巴察和琉璃子同車,聽說她也要來,琉璃子就去開另一台車先行出發,想必已在奇陌的附近暗中護衛。
看來,琉璃子還沒有原諒她帶給奇陌這一連串的牢獄之災,唉!
奇陌倒是一派輕鬆,就算沒有琉璃子保護,他相信俄國政府也不會讓他出事,畢竟尤里‧金斯基是國際榜上有名的罪犯,他既是其代理人,自然知曉不少的資訊,如果一下就被金斯基先生的客戶幹掉了,俄國不僅無法向美國交代,自己國家的面子也會掛不住。
不管他周圍潛伏多少來監視的、或者想除去他的傢伙,此時此刻他眼裡只有心愛的女人,他聽著無時無刻不想念的聲音問道——
「你這十五天過得怎麼樣?三餐吃什麼?有睡好嗎?俄國天氣寒冷,夜裡睡覺有沒有多加被子?我想你在拘留所那種地方肯定不會好過……」安琪拉還沒問完,已經被奇陌一把抱進懷中。
他緊緊的擁抱摯愛,歡喜嘆道:「是啊,那種地方糟糕透了,說是汙點證人,其實比較像囚犯,每一天還要被各式各樣的問題煩,那些政府人員的嘴臉真的讓我覺得很不舒服,但是為了妳,一切都值得。」
他情難克制的吻了吻她的秀髮、嗅聞著她的體香,僅僅如此,便足夠令這十多天的鬱悶一掃而空!
他由衷的說:「謝謝,我沒想到妳會過來接我,看到妳,我什麼難過都沒了,現在開心得要命!」
安琪拉也因奇陌的話心情變好,不由得開始想像他脫離黑道之後,他們倆的生活該怎麼過……忽地,她發現巴察在偷笑,趕緊面紅耳赤地想推開奇陌,不料奇陌不肯放手,反而趁機親她幾口,還發出嘖嘖嘖的羞人響聲,害她窘到渾身發燙得似要爆炸,手忙腳亂地掙開他。
「喂,你別這樣,有人在看!」
奇陌不理懷中人的抗議,將她牢牢的抱著,撇頭問巴察,「你是不是在看我們?」
「不是。」巴察秒答,「真是的,我怎麼突然瞎掉了,天啊,我什麼都看不見……」
安琪拉滿臉漲紅,不滿地跺了跺腳,奇陌和巴察忍不住咍哈大笑。
第十三章 沉冤終得雪
奇陌向俄國政府自首、交出尤里‧金斯基的資產和客戶名單以後,為免橫生枝節,由聯邦安全局高層另行安排他的住處,在他的堅持下,他們答應讓他去處理尤里‧金斯基以及他的護衛隊。
奇陌拿出優渥的薪酬遣散了手下,又跟政府人員幾番拉鋸,終於讓他們答應將安琪拉、巴察和琉璃子留在他身邊。
尤里‧金斯基構築的黑金犯罪王國,隨著他的身亡在一夕間崩解了。
接下來的日子怎麼過?琉璃子和巴察都在適應中。
倒是奇陌十分輕鬆,他不在乎生活完全改變,也不在乎時不時有政府單位上門來查看,等到閒雜人離開,他便挪動桌椅到落地窗邊,坐著一面看風景一面喝手沖咖啡。
安琪拉因為一連串的壞事發生,已經差不多有兩個多禮拜都難以入睡了,直到她親眼看見奇陌被釋放,胸口壓著的巨石才終於放下,緊繃的神經一下子鬆懈,剛回到住處,強烈疲憊感襲來,就在咖啡香氣中漸漸垂下眼皮,陷入了深層的睡眠。
琉璃子見奇陌懶洋洋的模樣,再也忍不住了,不顧巴察的勸說讓她不要問,直接走過去問:「Z,你當真捨得嗎?就這麼放棄金斯基先生全部的財產和勢力?」
奇陌抬頭瞧了琉璃子一眼,隨手倒杯咖啡給她,徐緩說道:「我對那些用犯罪堆積起來的勢力地盤沒興趣了。不過錢財嘛……我倒是不至於全都放棄。」他笑了笑。
「什麼意思?」跟著琉璃子過來的巴察也分得一杯咖啡,「就我知道的,你已經把金斯基先生所有的資產明細交給政府,還有蘇聯時期拿走的國家財產也歸還了,聯邦安全局的人一一點交過……」
「那些點交出去的,是你們看得到的財產,其實還有另一個我私下設立的帳戶,政府那邊是不會知道的。」見巴察和琉璃子驚訝到瞪大了眼,奇陌笑著繼續說:「這些年來,我替金斯基先生操持生意,也分出兩類所得,一類是犯罪所得的黑金,第二類是單純投資各國房地產、股票、基金賺來的利潤。我另設戶頭,將這些投資得來的錢統統存在一塊,沒有讓政府那邊獲知,金斯基先生死了,犯罪得來的財產全數充公,合法賺來的錢當然我要帶走。」
巴察沒想到奇陌還藏了一手,著實嚇到了,「那麼你藏起來的錢大概有多少?」
「你自己看吧。」奇陌用手機連上自己的銀行帳戶。
琉璃子擱下咖啡杯,好奇的跟著巴察一起看帳戶餘額,那天文數字驚得她瞪大眼。
「這、這也太……」她罕見地結巴了。
「很多錢吧?我也是實際操作過,才明白為什麼富有的人只會更富有,因為錢滾錢真的是最容易累積龐大財富的方法。喔,對了,」奇陌指了指手機螢幕,「這個還是我昨天分別撥款到你們兩個的銀行帳戶後所留下的餘額。」
「什麼?你有撥款到我的帳戶?」巴察跟琉璃子異口同聲,急忙查看自己的銀行帳戶,果真已分別存入高達七位數字的美元。
「為什麼這麼多?!」巴察驚呼。
「因為你們要結婚了。」奇陌看向他,「你不希望一生都混黑道吧?」
巴察猛搖頭,「當然不希望。」
奇陌再對琉璃子說:「妳也是,我已經不像以前需要時時護衛,妳也該放下槍械,跟巴察一起過正常的生活。」
正常的生活……琉璃子愣住。
「你們就要開始一起過新的人生了,我想我能做的就是提供你們結婚基金。」奇陌微笑著注視跟隨他出生入死多年的手下兼好友,但願他們倆婚姻美滿。
「Z,謝謝……」除了道謝、驚嚇和驚喜,琉璃子真不知該說什麼了。
巴察眨了眨眼,「Z,你是因為安琪拉才計劃這一切,目的就是要脫離金斯基先生吧?」
「沒錯。」奇陌直言不諱,「我愛她,只想要跟她在一起。」他凝望在躺椅上打瞌睡的人兒,眼神映滿柔情。
從今往後,他會全心全意愛她、照顧他、陪伴她,不讓她受一絲委屈。
拜俄國政府監控之賜,奇陌的人身安全得以保障,即使發生偷襲,那些歹徒也都很快就被聯邦安全局人員抓住,送進審問室處理。
同時,美國方面針對尤里‧金斯基賄賂的國會議員進行調查,還有更多名單上的罪犯要知會歐盟國家協助追緝。
四月的夜裡,氣溫降至攝氏五度。
安琪拉傾聽窗外風聲,她枕在奇陌懷中,任由他玩著她及肩的髮絲,再同她五指交握、手心相貼,氣氛寧靜平和,但只限於他們之間,外頭早就亂成一團了。
「你就不怕俄國政府派來的人手不足,哪一天害你被攻擊要怎麼辦?還是讓琉璃子回來負責你的安全好了。」
「不行,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讓巴察帶琉璃子去渡蜜月,現在他們應該在日本開心的玩呢,怎麼能叫他們在這時候回來。而且他們不在還有妳啊,妳是警察,身手好、槍法也準,妳來負責我的安全就好了。」
安琪拉怔住。「什麼?要我負責你的安全?」她認真考慮了下,覺得似乎可行,畢竟她日夜在他身邊,只要有配槍的話應該沒問題,「如果要當你的護衛,我們就不能老是這樣。」
「怎樣?」
「不能睡在一起。」安琪拉臉紅,這赤裸的模樣實在很害羞,又怎麼保護他的安全?她抓來衣服遮身坐起,「我們太過親密,會影響到我的注意力,所以如果是我來負責你的安全的話,我們還是不要……」
「那妳還是不要做護衛比較好,當我沒講過。」奇陌馬上否決剛才的提案。
「蛤?」安琪拉傻眼,瞪著奇陌一把扯去她的衣物,將她拉回床上,忍不住抗議,「你這個人真是……玩我啊?」
「我們現在才要開始玩喔。」奇陌笑著對她眨眼,被她嬌嗔模樣和誘人胴體撩撥得性慾滿滿,他一個翻身置於她上方,將自己的火熱置入她私密花徑。
「嗯啊!」安琪拉急喘一聲,不由得張開腿迎接男人的硬挺,感受到他用力的深入她,他們肉體交合,互相凝視,唇貼著唇熱吻,一同沉醉在慾海……
奇陌醒來,不見身邊人兒,他隨手拿起睡袍穿上,離床步出寢室。
他看見安琪拉屈膝坐在餐桌旁的窗台上,手裡捧著裝了開水的馬克杯,從窗外透進的晨曦映在她身上,形成淡淡光暈,她隨手撥弄長髮,身上罩了一件他的外套,露出小腿肚和兩隻腳丫,裡面啥都沒穿,她臉上浮現憂愁,勾動他的思緒。
他知道她有時候會這樣,總是在某個時間獨自一個人望向窗外,恍神發呆,他曉得原因,也並未忘記她的心事,遂開口道:「妳的生日再過幾天就到了,我要送妳生日禮物。」
安琪拉聽了,循聲望向奇陌,擱下杯子說:「不用了,其實我不過生日的,你也不要再破費買禮物……」
「妳是因為當年養父在妳生日那天失蹤,才不想再過生日吧。」
這句話正中安琪拉的心,她始終無法釋懷爸爸的冤屈未解,明知凶手是誰,卻不能過去指認他,也氣自己不夠謹慎才會弄丟證據。
奇陌知曉若非因為他,現下她必定在自己國家不停的想辦法找出養父遺體、拚了命去證明邱豐年有罪……他會替她做的,也已經開始著手進行,只是一直等到私下進行的調查有了結果,他才能夠告訴她。
「今年的生日禮物妳一定要收下,因為這禮物和妳養父的清白相關。」
聞言,安琪拉呆住。「什麼意思?為什麼你說會和爸爸的清白有關?」
「妳先別多問,我還沒準備好所有的東西。」奇陌握住她的雙手說:「總之,妳就耐心的等到生日那天,我將會送給妳一個最特別、最永生難忘的禮物。」
安琪拉感受他溫暖的掌心,她凝視著他,輕輕點了點頭。
邱豐年為了替晉升鋪路,決定增加媒體曝光率,遂透過人脈聯繫電視台高層,找來高收視率專題報導節目的張主播,讓其來到他的辦公室做專訪。
張主播在星期二上午前來採訪邱豐年。
邱豐年聽著張主播提的問題,大致符合他事先擬定的,便悠閒地述說他擔任警察局長後的政績。
原本以為一切順利,不料採訪到最後時,張主播突然脫稿詢問——
「請問局長,聽聞日前警方圍捕賈昆失敗,導致一名女警被歹徒擄走,據說當時行動的指揮官是由您的兒子擔任,這不符合規定吧?另外,前一陣子的劫囚槍戰,造成十多個人死亡,甚至還有兩個美國來的探員喪命,這麼重大的案件前所未有,這些處理不當的嚴重瑕疵,會不會因此讓您被提名為下一任警政署長的機率大幅下降?」
邱豐年聽了雖然火大,但仍極力維持表面鎮靜,「張主播,現在就說到下一任警政署長,未免言之過早了吧,我只想做好目前的職務,最重要的是打擊犯罪讓市民安心,其他的以後再說。」
張主播並不滿意邱豐年的打官腔,拿著麥克風要再問,這時局長辦公室的主任祕書敲門入內,臉上表情十分慌張,看起來似乎有什麼急事。
邱豐年先將張主播請到外面等候,等辦公室沒有旁人了,皺眉瞪向主任祕書。「你沒看到我正在接受電視台的採訪嗎?有啥事情非要這麼著急的現在報告?」
「網、網路……」主任祕書大口喘氣,「現在網路上面正在瘋傳一段關於您的影片!」
「什麼?」邱豐年不解,隨手打開桌上的電腦連網,立即目睹他槍殺安雅各的畫面。
三小時前才上傳的影片,此時已累積了十多萬次的點閱率,還有破千的留言,全部在熱議十一年前的事情。
這怎麼可能?存放證據的記憶卡明明已經被他沖入馬桶,怎麼可能又有影片出現在網路上?邱豐年驚駭地想,一臉不敢置信。
主任祕書小心翼翼地問:「局長,這段影片裡的人真的是您嗎?您真的……」話沒說完,他就被邱豐年狠戾的表情嚇到噤聲。
同一時間,張主播正和隨行的攝影大哥在局長辦公室門外候著,她接到同事的電話後,便擱下無意義的訪談稿子,打開手機網頁點出影片。
「這影片裡的警員真的是邱豐年……」攝影大哥和張主播同樣吃了一驚。
張主播Call回電視台,確認那影片絕無造假,是一段絕對真實的影片。
攝影大哥瞪著眼,不可思議道:「哇,未來警政署長的熱門候選人,竟是一個陷害自己搭擋獨吞黑金的不良警察,太勁爆了!」
「是啊,比起剛才訪問的稿子,做壞警察的追蹤報導一定更有收視率。」話落,張主播當下決定先追安雅各失蹤案。
透過網路以及各種社群媒體的傳播討論,邱豐年對安雅各開槍的影片很快由十多萬增加到上百萬人點擊觀看。
邱敏德也透過手機看見了,立刻趕往父親那邊,可他才到門口就呆住了,因為無數的媒體記者老早把警局周圍擠得水洩不通。
「怎麼會這樣……」他倉皇低喃。
這時,有記者發現了邱敏德,立刻衝上來想訪問他,邱敏德本能地後退閃躲紛紛堵上來的麥克風……
安琪拉雖然遠在俄羅斯,拜電腦網路無國界之賜,她同步零時差的看到了檢察官宣佈重啟安雅各失蹤案,邱豐年的辦公室、住家和銀行帳戶資金往來明細也被搜查。
之後,有民眾報案,說他養的狗在甘蔗田裡掘出人骨,經過法醫拼骨與查核屍身上的證件,確定死者就是安雅各本人。
安琪拉光是讀到父親的消息就已經淚流滿面,這才懂得奇陌之前說要給她生日禮物的意思,她跑去詢問,才知道他為了預防萬一,替她複製了一份檔案,果然在邱敏德弄丟證據之後派上用場。
無論是影片上傳網路的時間點、留言板討論的內容,似乎都有特定的導向,安琪拉想這一切的發展,還有爸爸的遺體被找到,都絕非巧合。
「我爸爸……是你派人找到的?」
「是啊,」奇陌點頭承認,「我也沒想到邱豐年就把妳父親埋在離案發現場不遠的地方。邱豐年那傢伙幹的壞事曝光了,他的警察生涯就此完蛋,接下來,他的後半生將會在眾人的公審和監牢裡度過,可謂生不如死。」
「嗯……」安琪拉聽著,臉上卻沒有太多喜悅的表情。
奇陌見狀,疑惑問道:「妳不高興我送妳的生日禮物?」
「我很高興啊。我一直想讓殺害父親、誣陷他的凶手認罪受罰,沒想到在我生日這一天實現了願望,你還幫我找到父親的遺體,我當然很高興,只是……」
「只是什麼?」
「敏德哥他們以後該怎麼辦呢?」安琪拉嘆氣。
媒體記者把邱家人也一起當罪犯對待,她有點擔心邱伯母他們的情況,還有敏德哥的前途也必定會受到嚴重的影響。
「敏德哥是無辜的,他和他父親做的壞事並沒有任何關係……」
聽她說出邱敏德的名字令奇陌皺眉不悅,他湊過去吻住她的唇,不讓她再出聲。
安琪拉從男人霸道的一吻中感覺出他的醋勁,她只得抱著他、好好的讓他親一親,才能消氣。
兩人耳鬢廝磨了一會,奇陌吻夠了才鬆開她,「妳呢?妳也是無辜的,邱豐年殺死妳養父的時候,有考慮到妳嗎?邱敏德的人生由他自己負責,妳不用再去想他,從今以後,妳只要想著我就好。」
「阿奇……」安琪拉才開口,又被他的親吻堵住。
不一會兒,就如同他所說,她已經無暇想旁的,只能感受他對她熱烈的情意……
尾聲 愛情的宣誓
三個月後
檢警單位調查邱豐年殺害安雅各、收取尤里‧金斯基賄款一案仍然持續進行。
相較於邱豐年被停職收押禁見,安雅各終於沉冤得雪,媒體報導紛紛還給他清白。
被埋藏十一年的骨骸移往警察公墓隆重安葬,由警政署長帶頭祭奠,安雅各的親友、警局同仁、以及曾經受過他幫助的人們紛紛前來致意,安琪拉亦在其中觀禮。
為免招惹麻煩,她盡量避開認識的人,特意等到人群散去、四處無人逗留的傍晚時分才走到爸爸的墓前,點香誠心祭拜,這也是她跟著奇陌離開之後,頭一次回到自己的國家來看爸爸。
「爸,我來了,你聽見了嗎?」她喃喃低語,忍不住落淚。
她單獨和爸爸在一起,想他含冤多年沒有人祭祀,很是心疼,今後,他終於能夠在這裡安眠,她欣慰地撫摸墓碑刻字,向爸爸講了好多話,講她對他的思念,講她這十一年來的點點滴滴。
想到一事,她擦掉淚水,旋即摘下胸前掛的項鍊,擱在父親的墓上說:「這本該是你的東西,現在還給你,但願你已上了天堂,有大天使米迦勒守護……」
「嘿,妳說了這麼多,何時才要向妳的父親介紹我?」
安琪拉給背後冒出的聲音嚇到,回頭一看,發現竟是奇陌。
「你、你不是應該在莫斯科,怎會在這邊出現?」
「我不放心妳一個人,就跟著過來了。」奇陌嘴上說得輕鬆,其實內心難安,怕她獨自回來不僅僅是看安雅各,如果去探望她的敏德哥心生同情了,他要怎麼辦?若是她拿父親當藉口,不回他身邊了又該怎麼辦?
他想東想西,忐忑不安,結果幸好是他想太多,她並沒有接觸旁人,果真只是單純的前來祭拜安雅各。
這下子換成安琪拉大惑不解。「我記得你被限制出境,俄國政府怎麼會同意你搭機飛來別的國家?」
「他們不同意也不行啊,不讓我來,我就拒絕配合抓他們想抓的重罪犯,美國那裡辦案也會受影響,現在我是他們兩邊都能夠利用、最有價值的人,想要我繼續合作,怎麼也得滿足我的需求。」奇陌撇了撇嘴,手指向不遠處,「看到沒有,他們怕我跑了,在那邊監視著呢。」
安琪拉望著他指的方向,果然發現幾名洋面孔站崗。唉,也不知他們是用什麼名義讓奇陌順利的入境,不管怎樣,鐵定是折騰了一番才能夠來到此地。
「你真是太亂來了。」她無奈的瞅著他。
既然來了,奇陌也點燃一炷香,學她剛才做的,拈香朝墓碑拜了拜。
安琪拉等他拜完後,便正式向爸爸介紹他。「爸爸,這是我的男朋友奇陌……」
「不對吧,還在男朋友?」奇陌立刻糾正她,「我已經是妳的丈夫了。」
安琪拉臉紅,雖然跟他親密如同夫妻,卻因他的身分特殊,目前受俄國政府看管,暫時還不能舉行公開的婚禮,所以正確來說,他們仍舊是男女朋友。
可他一定會抗議她這麼想,她也不多做反駁,只奇怪他下一個動作是將掛在身上的項鍊交給她,「為什麼還給我?」
奇陌笑著說:「因為我已經有了妳這個天使安琪拉在身旁,就不用其他的守護鍊啦。」
安琪拉呆了呆,揚起一個絕美的笑容。
奇陌牽住她的手,向安雅各宣誓——
「岳父大人,我會用我的一生來愛你的女兒,對她好、給她幸福,你就放心的讓我們在一起吧。」
夏季晚風徐徐吹拂,墓前香煙裊裊,隨風飛散。
安琪拉和奇陌手牽手,趁天色全黑之前,向安雅各道別,走出墓園。
幾名監看的俄國人識得安琪拉,知曉她不構成威脅,遂繼續保持距離跟在奇陌後頭。
安琪拉被那些俄方人員盯得不自在,卻也不好說什麼,只能逼著自己去習慣。
她握著奇陌的手,似乎從他送她特別有意義的生日禮物之後,她都沒有好好的對他表示,今天她一定要把心中的想法說出來,「阿奇,謝謝你幫我父親洗刷冤情,還他清白,真的很謝謝你!」
「不客氣。」奇陌笑著接受,看她講完就沒了,頓時有點小不滿的說:「就這樣?我為了岳父的事情可是費時又費力,妳就只說一聲謝謝,不用行動表示嗎?」
安琪拉一愣,出聲問道:「你要我怎麼表示?」
她看男人笑嘻嘻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唇,她面紅耳赤搖頭不肯,他卻說別管背後那些跟屁蟲,當他們不存在就好了……她怎麼可能當他們不存在!
只是她又怕不快點搞定奇陌,他會叫她做出更丟臉的事情,只好心一橫,不去看那些俄國人,趕快湊近奇陌嘴唇親了下,想不到他得了便宜還賣乖,說她敷衍了事,要求她再親一遍,還要她說那三個字,實在拗不過他,只能按照他的意思,好好的親吻他之後,害羞地說:「我愛你……」
奇陌情不自禁地再度覆上她的甜唇,擁抱她,深深的親吻。
幾名俄國人識趣地移開視線,沒去打擾這對戀人談情說愛。
奇陌抱著心上人問道:「現在妳回來自己的國家,還想做警察的工作嗎?」
安琪拉仔細想了想,搖搖頭說:「我是為了找到爸爸、證明他無罪才想做警察,現在我的願望達成了,爸爸也已經安葬,我沒有遺憾了,對於警察工作也就沒有特別的眷戀。」
若是回到警察崗位,她就不能陪在奇陌身邊,她也萬分慶幸他已經脫離黑道,現在才能和她在一起。
「你呢?哪一天俄國政府若還給你自由,你會想過什麼樣的生活?」
這問題奇陌想都不想,咧嘴笑說:「我啊,想過著妳每天陪我上床、給我生很多小孩的生活。」剛說完,立即被懷中人的粉拳一陣亂打,他笑呵呵的閃來躲去,忙改口道:「好啦,我講真的,我想要有咖啡的生活。」
「咖啡?」安琪拉驚訝。
「沒錯,咖啡。」奇陌將懷抱多年的夢想告訴她,「我想做咖啡生意,在南美洲買下莊園,自己種咖啡樹生產咖啡豆,還要開一間店面,而妳就在我經營的店內美美地喝咖啡。」
「我只負責美美地喝咖啡呀……」安琪拉歪著頭說:「這生活聽起來太懶散了,很不積極向上。」
「是嗎?」奇陌擁抱著心愛的人兒,「那到時候看妳喜歡什麼,都可以去做,自由自在的,只要妳跟我在一起就好了。」
安琪拉回給他嬌美燦爛的一笑,吸引他再一次低下頭親吻她,濃情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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