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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88301

《蓬門貴娘子》

  • 作者風光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20/06/10
  • 瀏覽人次:30754
  • 定價:NT$ 270
  • 優惠價:NT$ 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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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她不再是時尚教主名媛千金,而是古代貧窮小戶的新媳婦兒,
婆母不喜原身嬌氣,讓她一穿來就得面對千古難解的婆媳問題,
好在小鮮肉夫君很有肩膀,對她好得沒話說,為了讓他無後顧之憂考取功名,
她對婆母遞出橄欖枝,並使出看家本事攢銀子,展開脫貧大作戰,
她畫出別出新裁的設計圖,靠著公爹的工匠巧手、小姑的精緻繡花,
以及婆母擅長的絡子,眾人將小叔獵得的毛皮一一做成新奇飾品,果真大賣!
古人云有土斯有財,於是她以小本錢博大事,靠著犀利精準的眼光買屋賣屋,
從縣城買到京城毫不手軟,竟讓家底翻了千百倍,
親親夫君也不負眾望,殿試得了二甲頭名,眼見好日子就在眼前,
竟冒出一個女人要來割稻尾搶走她的一切……
風光是個很簡單的人,作風簡單,個性簡單,再加上生活簡單。
所謂作風簡單,就是風光無論是生活的環境及衣著配件,一切以簡單為主。
個人從來不配戴首飾,到現在還在用2G的智障型手機,
即使是大冬天,身上也不會超過四件衣褲(有一件很可能還是圍巾或口罩),鞋子不超過三雙。
而房間的裝潢就更簡單了,一桌一椅一床加上櫃子,若是要搬家所有的東西整理一下,一小時內一定能搞定。
至於個性簡單,那就更好說明了。玉米蛋餅加小杯奶茶的早餐,可以連續吃一年,挨老闆罵絕不擺臭臉一律放空,
出門絕不帶超過兩千元以控制消費,不喜歡任何會發亮的飾品(因為通常貴到爆買不起),
不迷偶像,沒有政黨傾向,心思也簡單到非常容易被逗笑和逗哭,覺得全世界都是好人。
而生活簡單,大約也就是每日出勤只有工作和回家兩件事,
一週固定三天做運動,機車一星期加一次油,
每個星期日看日本大胃王比賽順便羨慕她們為什麼吃不胖,
最大的娛樂大概就是看各類型的小說,看到天荒地老所有上述簡單的事都可以忘了去做。
請大家要記得,風光只是簡單,不是邋遢,不是小氣,不是寒酸,真的只是簡單。
談一場溫潤自在的愛情

真正的感情是互相尊重,不是委曲求全的。這一句是女主見到小姑陷入苦戀時勸她的話。很巧的,最近小編也跟好友說了類似的話。
小編的好友最近陷入感情低潮,對方跟他提分手,將交往十四年送的禮物、留在她那的私人物品全寄回來給他,然後將他全面封鎖,讓他找不到人。女方提出的分手理由是:他不知道她真正要的是什麼,她要的他都做不到。
其實他們這十四年來,女方提過好幾次分手,後來都被好友苦苦追回來,好友是那種不擅言詞、默默做事的性子,女孩子跟他吵不起來就更火了,這次寫了長長的分手信,將心中的所有委屈都寫出來,然後說他浪費了她十四年的青春……
好友眼眶都紅了,他的委屈也不比她少,他對她的包容竟也是女方抱怨的理由之一,她在分手信中寫著是他故意寵壞她,讓她無法再去找別人……我聽了也很無言,只是感情的事,不是旁人能置喙的,我只問他,「如果一段感情讓兩人都這麼委屈,那還要在一起嗎?」好友搖頭,說他醒了,他要放彼此自由,讓她去找更適合她的人……
愛情不是拿來受苦的,不是用自己委曲求全來成就的,這是好友談了十四年的感情得到的領悟,而故事中,男主的妹妹是個單純的女孩兒,擁有現代靈魂的女主見她陷入苦戀,總也忍不住提點她幾句,在一段感情中,付出是必要,但不能太失衡,天平過於偏頗便會翻覆,產生怨怒。
自帶女神氣場的女主在故事中似乎都是被男主疼寵呵護的一方,但其實她的付出男主都看到了,例如:為了讓他讀書無後顧之憂,她想方設法置辦家業,與他聚少離多也從不抱怨,後來更是挺了肚子隨他赴京,為他和家人打點一切……就像女主所說:「我的付出他都看到了,所以他願意寵我,這就是我們的互相。」
這個故事的男主與女主都是心智很成熟的人,看著他們的互動與愛情,沒有絲毫的勉強與不甘,兩人之間是甜甜的、充滿會心一笑的,那種溫潤自在的愛情讓人心中也跟著溫暖起來。一個閱讀起來很舒服的故事,推薦給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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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脫胎換骨的媳婦兒
「大郎,你說你這個媳婦有什麼用?嫁進來好幾個月,成天把自己關在房裡什麼事都不做,架子擺得老高,連話都沒和人說過幾句,這也就算了。現在不過掉河裡吃了幾口水,大夫也說她醒來就沒事了,卻硬是把你拖在了家中。這哪裡是娶媳婦?我衛家是請了尊菩薩回來吧!」
「娘,妳小聲些,棠兒大病初癒,需要休息。」
「休息?她都休息一個月也夠了吧?你還要不要上學了?再拖下去,萬一縣學不讓你回去了怎麼辦?」
「我請了假的。」
「就算請假也不能一次請那麼久!平時旬休你都不會回來的,我知道你是為了媳婦才緊趕慢趕,可是下個月就是縣學的田休,你是打算這幾個月都不回縣學了?你的課業怎麼辦?房裡那女人若是自己覺得見不得人,平時要躲在房裡我也認了,反正有她爹供著,不花老娘的銀子我閉嘴。但她裝病拖著你就是不行!要知道你明年就要鄉試了……」
「娘,和縣學請假是我自己的主張,與棠兒無關。至於鄉試我有把握,總不會落下這幾月就跟不上了。若在妻子蒙難之時,我還自顧自的上學去,那縣學裡的夫子才要質疑我的人格……」
屋外吵吵鬧鬧,將屋裡睡得昏昏沉沉的江語棠驚醒。
她猛地由床上彈起,眨了眨迷濛的大眼—— 抬頭只見土牆破窗茅草頂,低頭則是木床薄被黃土地,她果然還是在這窮鄉僻壤的古代,這一個月她所經歷的,並不是夢!
外頭對話的是一對母子,也就是她名義上的丈夫衛澈,及婆婆衛母。
衛母是個大嗓門,性格潑辣直率,雖然沒當面罵過江語棠,但對她的怨言與不喜也不會藏著掖著,說給別人聽的同時自然不會收斂嗓門,也等於是說給江語棠聽了。
至於衛澈,是個去年才考上秀才的讀書人,雖是江語棠名正言順的丈夫,兩人卻連絲毫肌膚之親都沒有,她都不知道該慶幸自己的清白還是同情他的清白。
是了,她並不是這時代的人……應該說,這具身體的原主江語棠,早在一個月前落水時往生了,卻被她這個來自現代同名同姓的靈魂取代。這一個月養傷期間,她渾渾噩噩,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穿越至古代的事實,也漸漸了解自己在這破房子裡究竟是什麼處境。
事情要從去年衛澈赴長治縣院試時說起—— 當時衛澈正要赴考,路上無意間瞥見江家馬車上外貌堪比西子、氣質玉潔冰清的江語棠,當即一見鍾情,向旁人問清了車內何人,心中遂發下豪願,若此次高中秀才便央父母向其求親。
而後他成功通過院試,得了案首,意氣風發的回鄉,由於廩生有廩米及俸銀,扣掉家給再加上平時抄書代筆等積攢,存了一年後,他方請父母提親。
寒門高攀,他原本抱著屢敗屢戰的心情去,想不到才去了第一回,江語棠的父親江大成便乾脆的允婚了。
衛澈欣喜若狂的娶得了心儀的女子為妻,十里紅妝熱鬧非凡,然而親手為她揭開蓋頭時,面對的卻是她的冷漠及厭惡,甚至連話都不與他多說,之後鎮日將自己關在房裡,不與衛家任何人有太多接觸。
他這時才體會到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是多麼的難堪與失落。
然而兩人都成親了,他試著與她相處,卻處處碰壁,也只能落寞的回縣學讀書,誰知上回旬休回家,竟在半途見到江語棠落水,他連忙將她救起帶回家養病,這一養就是一個月,終於惹得一直忍受這個富家千金兒媳的衛母,爆發了不滿。
換了芯子的江語棠如今回想起來,還真佩服衛澈的不屈不撓。原身對衛澈不屑一顧,他仍舊擱下了最重要的課業陪伴病榻,不離不棄,甚至在衛母面前替她美言,她都不知道那個死去的人兒,究竟何德何能可以嫁給這樣真性情的男子。
「罷了!橫豎都穿越了這一回,我絕不要再過著原本江語棠那種活死人的日子!」握拳替自己打氣,她可是來自現代的千金大小姐,人稱時尚教主,成熟獨立,只不過倒楣因為一場車禍來到這裡,沒道理在這個落後了不知多久的時代活不下去!
振奮了精神,江語棠起身,用一旁衛澈先前替她打來的溫水簡單清洗了一番,接著翻開自己的衣箱,研究了一會兒,選了一件櫻紅色的百褶如意裙,搭配袖口繡上菊紋的月牙色窄袖上衣,因為樣式不繁複,顯得莊重卻不貴重。
江語棠的陪嫁都很貴重,但她可沒忘了這裡只是個小農村,真要綾羅綢緞大紅大紫走出去,估計和集市裡雜耍的猴兒沒什麼兩樣。
接著她坐到了梳妝臺前,這座胡桃木的鏡臺雕著富貴大氣的牡丹,銅鏡擦得極亮,是她父親給的嫁妝之一。不可否認,這個江語棠柳眉杏眼,櫻唇瓊鼻,五官無處不精緻,加上被江大成保護得太好,整個人就像個嬌嫩的桃兒,感覺輕掐一下就能滴出水來。
拿著篦子梳理了下茂密烏黑的秀髮,要綰什麼望仙髻、驚鵠髻她是不會的,只能弄了個最簡單的垂髻,綁上了紅絹纏金絲的頭花,倒挺像一回事。
接著是化妝,原身的江語棠今年才十六,正是如花年華,無須抹粉矯飾,所以她只在腮邊及唇上點了些胭脂,替略顯蒼白的容顏增點血色。此外她的眉形極美,彎如新月,也只需用眉鑷修去雜毛,一張清麗無雙的俏臉便突顯了出來。
朝著鏡子中的俏麗人兒點了點頭,她是江語棠,就算出門倒個垃圾都要穿禮服的大小姐,即使換個時代,必然也要繼續愛漂亮,打點好自己的外表,邋遢絕不在她的選擇範圍內。
最後,江語棠鼓足勇氣,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我不管!反正還有你老娘在這兒,也餓不死她,你明兒個就給我回縣學去……」
在前院對著兒子絮叨不休的衛母,看到了屋內出來的人影時,話聲頓了一下,原本還想再罵,卻在看清來人時,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潑辣竟是使不出來。
因為那由蓬門蓽戶中行來的江語棠,嫋嫋娉娉,神色怡然,搭配不俗的裝扮,氣質高雅華貴,彷彿從雞窩中走出了隻孔雀,讓衛母居然難得的一句話卡在喉頭,目瞪口呆。
江語棠亦是愣了一下,她以為院子裡只有衛母與衛澈,想不到衛家全家人都在,她這麼氣勢十足的出場,院裡所有人都被她震住。
在一旁砍柴的衛父柴刀一落,差點沒傷到自己的腳;坐在凳上處理野兔毛皮的少年,該是衛家次子衛逢,險些沒把手上毛皮給撕了;而彎身正在曬蘑菇的少女,如無意外便是衛家么女衛巧,則是猛地站直了身,把剛排好的蘑菇都撞歪了一半。
他們都知道江語棠生得俏美,只是鮮少露面,就算出現也是像幽靈一般低頭不語,沒想到當她願意正面視人了,竟是標緻到令人目瞪口呆的程度。
唯獨站在江語棠前方,背對著她的衛澈,因沒有看到她,納悶著全家人的反應為何齊齊像見到鬼似的。他忍不住順著眾人的目光回頭望,瞬間被自己的新婚妻子狠狠驚豔了一把,立即同化到一臉傻樣的那一群人之中。
如果說第一次驚鴻一瞥馬車上的她,是他心目中高潔的白蓮花,那麼今日的她,就是亭亭玉立的一丈紅,搶眼而不浮誇。
江語棠還挺滿意眾人的反應,畢竟她對自己的巧手打扮相當有自信,更遑論這副皮囊生得極好,眾所矚目是理所當然。不過這樣自信滿滿的她,看到衛澈時卻是眼睛一亮,心跳不小心漏了一拍。
原身對衛澈的印象極差,從不正眼視之,因此記憶中的他是模糊的。如今清清楚楚的瞧見,君子謙謙,溫潤如玉,身姿清瘦挺拔,只著一襲洗得褪色的青衫,年紀輕輕卻卓爾不群。用現代人的眼光來看,就是一枚綻放著巨星潛質的小鮮肉,走的還是文青風。
江語棠又在心中為那已逝的靈魂嘆息了一聲—— 這樣的極品居然寧死也要往外推,這眼得有多瞎啊?
「棠兒?」衛澈忍不住出口叫喚。今天的她特別不一樣,感覺就是……鮮活!像是畫中的美人兒活生生的走出來一般。
然而現在的他,心情卻是有些忐忑的,在他的掩護之下,母親並不知道兩人相敬如賓的事實,還以為私下小倆口感情尚可。萬一江語棠表現出往常對他的不喜,他真不知該用什麼話來安撫母親的怒火。
想不到,他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那俏生生的人兒竟是破天荒的對他一笑。
這一笑,傾國傾城。
衛母也回過神來了,對於自己居然也會被美色所迷,顯得有些惱怒,忍不住就把怒氣發洩在其他人身上,當然也包含了江語棠。「還看什麼看?活不用幹了?該幹麼幹麼去,別忤著礙眼!還有妳,終於甘心出門了?妳房裡莫不是藏了萬兩黃金,要這麼日日夜夜的看著,什麼孝順公婆友愛弟妹都不顧了……」
瞧衛母雙手扠腰,大有再戰八百回合的態勢,每個人都同情起江語棠來。
這時候衛逢忽然冒出一句,「娘您兔子肉燉好了?怎麼味兒怪怪的?」
衛巧也配合地低叫一聲,「唉呀!莫不是湯汁燒乾了?」
「那怎麼成?」衛母的注意力果然立刻被轉移開了,也顧不得罵人,一扭頭便朝著廚房奔去。
衛逢與衛巧低聲笑了起來,衛澈見狀哭笑不得,朝著弟弟妹妹拱了拱手,「二郎,小丫,多謝了。」
兩人嘻嘻笑了起來,調侃打趣自家哥哥幾句,又偷偷瞥了貌美如花的嫂子好幾眼,才各自轉頭忙去了,留下衛澈及江語棠兩人留在院中,一向不親密的夫妻倆相對無語,氣氛好不尷尬。
衛澈似乎不知怎麼和她相處,有些無措,江語棠卻突然說道:「你能帶我去村裡逛一逛嗎?」
這還是第一次她對他提出如此完整的要求,不由令他面露驚喜。「好!妳想去哪裡?我都帶妳去。」
「不必走太遠,帶我看看這裡的房子就好,有些事情我想弄清楚……」江語棠神情有些複雜,忍不住由院子望向村裡大片的如畫田園。
她想弄清楚的,是這個江語棠身上最大的祕密。


衛澈也知江語棠嫁來之後深居簡出,對村子不熟悉,索性帶她逛起了北河子村。
北河子村大部分村民是務農維生,因此村裡有大片的田地,連綿延伸到看不到的村外去。
衛澈在田邊停下腳步,指著遠處緩緩說道:「靠村西那一片,約有六畝地,便是衛家大宅的田地,因為我們衛家屬外來戶,在北河子村落地生根還不到五十年,所以擁有的田產並不多。至於我們二房從大宅被分出來之後,並未分到田地……」
衛家大宅除去家主衛老太爺和已故的衛老夫人,其實也就生了兩房,長房衛如松及其妻黃氏,兩人有一獨子衛富,今年才十歲,正是人嫌狗厭的年紀。
二房衛如柏,也就是衛澈的父親,幼時燒壞了腦袋,略顯遲鈍,因此衛老夫人很討厭這個兒子,覺得他是自己的恥辱,幸好衛如柏的妻子夠潑辣,才勉強讓他在家裡立足。
兩頭會分家,是當年衛澈五歲時,衛母發現他記憶力好,有讀書的天賦,便要求讓他開蒙入學。但衛家並不富裕,二房三個孩子又都小,需要母親在旁看護,於是自私的大房覺得養他們費錢,便藉機攛掇衛老夫人力壓體弱的衛老太爺,將二房分了出去。
二房是淨身出戶的,衛老夫人和衛如松夫婦當初惡毒的話說盡,所以即使衛家離大宅走路也就是一炷香的時間,兩邊卻不相往來。
說到了難處,衛澈停頓了一下,遂隱去那段不堪的過往,苦笑道:「至少,農忙時我們不需要下地,否則村子裡連媳婦都要到田裡割麥子掰玉蜀黍,妳這樣嬌滴滴的可受不了。」
也不知他是挖苦還是太老實,這樣的話聽起來就像在嫌棄,但江語棠只是眨了眨眼,便接受了嬌滴滴這個評語。
她就是嬌滴滴,能開口就不要動手,她有這個底氣,不行嗎?
接著,他帶她轉了個身,看向村後的大山。「這座小山包看起來不高,但卻連著西面的太岳山脈,裡面都是深山老林,充斥毒蛇猛獸,所以村民會在雨後上山去附近採些木耳、蕈菇之類的山貨,身手好的會在入春後進山裡打些山雞兔子野味,二郎就常和住在附近的柱子一起上山打獵。」
衛逢今年十六歲,對讀書一點興趣也無,但他身手矯健,體力充沛,和隔壁的趙鐵柱兩人興趣相仿,還一起和鎮上的老鑣師學了些把式,如今衛家除了衛澈的廩銀和衛父替人做工的收入之外,他打的獵物可說是衛家收入的最大宗。
「而我們現在走的路,是村裡唯一一條大路,呈環形串起了各家各戶,中間小路交錯縱橫,最後只剩一條筆直的路直通丹朱鎮,一般村民要置辦些生活用品柴米油鹽,都往鎮子去。若是坐牛車,不到半個時辰就能到,而由丹朱鎮到長治縣,乘騾車則需兩至三個時辰,馬車就更快了,也算是交通便利。若妳有事要出村,可以每日寅時正到劉叔家,會有牛車出去,只要給一文錢就好,妳放心,村裡人都很好,有什麼不懂的,那些叔叔嬸子都會教妳……」
說到這裡,衛澈的聲音停了一下,像是突然反應過來,有些難堪地對她勉強笑道:「我忘了妳不愛說話,不喜與人交際,我只是想讓妳多了解我們村子,卻是顯得囉唆了……」
原本的江語棠,無非是回以一張冷臉,但如今的江語棠卻很欣賞他說起故鄉這種朝氣蓬勃的樣子。要知道他已經是秀才了,在村子裡也算有地位的人,對自小成長的窮困村落及親友鄰居卻無一絲輕視,話語中很是親近,足見他守住了本心,並沒有得意忘形。
所以,她破天荒地對他嫣然一笑,輕聲道:「這樣很好。」
僅是這麼一笑,就讓衛澈心花怒放,整個人都呆了,全世界像在此刻濃縮成為一個她,滿心滿眼都只有她的美好,再容不下其他。
江語棠因他的傻樣心頭大樂,出口揶揄道:「你要在此處站到傍晚?」
「當然不是。」衛澈回過神來,再一次微惱自己的失常,連忙說道:「我說要帶妳認人,並非虛言。妳性格清冷,無須與旁人深交,只是生活在村子裡,總是要知道鄰里何人。」
說完,他便帶她繼續往前走,直到一個帶院子的土胚房前,停下腳步。
江語棠看了看這家人的房子,與衛家的風格差不多,這村子裡大多是這樣的設計。
趁著衛澈不注意,她閉上了右眼,只用左眼看向了屋頂,果然看到屋頂上散出褐色夾雜著綠色的光芒。
再張開雙眼,所有景物恢復正常,江語棠在心中嘆了口氣,果然不是錯覺,自己的這雙眼睛,若只用一隻眼去看的話,真的能看到不同房屋屋頂上,散發出各色光芒的異狀。有的紅,有的褐,有的藍,有的綠,第一次發現時,她著實震驚了很久。
原身的江語棠自幼就被這雙眼的異能嚇得不行,即使江大成對她極其寵愛,長大後她仍益發寡言沉默,抗拒人群,怕被人視為異端,最後變為解不開的心病。在現代人的角度來看,約莫就是自閉症加上社交恐懼症,還是後天的自我封閉。
也就是這樣,她抗拒衛家,抗拒衛澈,江大成讓她成親試圖改變她的性格,最終卻造成了江語棠香消玉殞,被現代的這個她趁虛而入。
衛澈並不知她這一瞬間心裡想了這麼多,猶自興沖沖的介紹道:「這裡就是柱子家了,柱子家裡姓趙,平時趙叔和趙嬸子對我們家多有照顧,以後妳在村子裡遇到了什麼事,若家裡人顧不上,可以找他們幫忙。」
衛澈在門口與江語棠交談,很快便被屋內的趙家人發現了。柱子第一個衝了出來,大聲的喊了澈哥,跟在其後的是趙叔及趙嬸子。
「秀才公,怎麼沒在縣裡給跑回村了?現在可不是你放假的時候。」趙叔是個開朗的中年人,一見到衛澈便呵呵笑著,一掌拍在他背上,看得江語棠膽戰心驚,深怕那單薄的身子骨會被一掌拍飛了去。
不過衛澈倒是比她想像的結實,挨了一掌之後依舊不動如山,只是苦笑地道:「趙叔可別打趣姪兒了,什麼秀才公的聽著彆扭極了,我取了個功名可沒改名兒,繼續叫我阿澈得了。我沒回縣學是因為家中有事,今日想著我媳婦兒過門這麼久,都沒帶來給趙叔趙嬸子看過,特地來認認門。」
他將身後的江語棠拉到一旁,向她說道:「這是趙叔和趙嬸子,從我們家搬到附近,就一直幫著我們家。趙家大哥現在好像不在,旁邊這個是他們家的柱子,大名叫趙鐵柱,身手可好著,做事又穩重,和我們家二郎是金蘭之交……」
趙嬸子聽到這番介紹,呵呵笑起來。「什麼金蘭之交,讀書人說話就是文雅,明明是兩隻皮猴兒天天往山裡竄。阿澈,這是你媳婦兒?唉呀這長得可真標緻啊,跟天上的仙女一樣……」
「是的,趙嬸子,這是我媳婦,娘家姓江。」
依理說介紹到這裡,機靈點的新婦都會急忙叫人顯點親熱,但衛澈知她不喜與人親近,對世人習慣的俗禮更是不耐及冷淡,便直接替她解釋:「趙叔、趙嬸子、柱子,我媳婦新進門害羞,所以寡言了些,你們可別介意。」
趙家人還沒回應,江語棠倒是朝著他們點頭微笑,出乎衛澈意料的喚道:「趙叔,趙嬸子,柱子哥,你們好。」
那聲音脆生生的,帶著少女獨有的嬌柔,令人心生好感,衛澈更是喜不自勝,驚喜地看著她。
江語棠不著痕跡地看著身邊男子的喜悅神情,原本她的笑容只是做面子給他,現在也慢慢真心了起來。
短暫的與他交流,她便知道他是個心細如髮、面面俱到的人,他這樣的性子非常適合當官,走讀書的路算是走對了。不過她卻想不到這樣心思縝密的男人,會被她的一顰一笑影響得屢屢失態,身為女人的虛榮,簡直在此刻被完全滿足了。
「好好好,妳也好。」趙叔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村子裡哪找得到這樣嬌嫩柔美的女娃兒,他當真打從心裡喜歡。
趙嬸子更是上前抓起了江語棠的纖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真是好姑娘,前陣子聽說妳落水,現在身子大好了吧?可別勉強了。」
衛澈看著趙嬸子抓著江語棠的手,說不出心裡有點酸溜溜的感覺是什麼。不過比起自己的吃味,他更怕江語棠一個不喜就拍開趙嬸子,那可當真失禮了。
不過江語棠並沒有讓他失望,依舊保持著合宜的微笑,柔聲道:「謝謝趙嬸子關心,我已經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趙嬸子抓著她細滑的小手,這觸感好得令人有些捨不得放開,不過在衛澈炯炯的目光下,她還是哭笑不得的縮回了手。
此時,柱子突然憨厚地笑道:「澈哥,連你家的小丫都沒叫過我哥,這柱子哥聽起來真令人舒服啊!」
孰料趙嬸子聽到這句話,卻是啐了一聲笑罵道:「還當哥呢!你和阿澈媳婦同年,你可是年尾生的,怎麼都不會是哥!」
柱子一聽,一張臉垮了下來。「怎麼這年頭要當個哥這麼難了?」
「當哥沒什麼了不起的,當叔叔才厲害,別忘了你嫂子才剛生了個娃。」衛澈正經八百地道:「像我是家裡最大的,註定是當不了叔了。」
這番打趣的話捧了柱子更捧了趙叔,趙叔哈哈大笑起來,朝他背上又是一掌。「我說你這孩子,說話怎麼這麼中肯呢?」
趙嬸子又罵了一聲,一群人笑了起來,江語棠有些羨慕這樣的氣氛,在現代她生活的圈子,都和些俗稱高大上的人來往,那些虛偽的笑容和應酬從來沒讓她覺得如眼前這般溫馨過。
對於古代的新生活,還有這個男人……瞥了衛澈一眼,她開始有些嚮往了。
之後衛澈又帶著她拜訪了村子裡幾家人,江語棠也對自身異能似乎有點了解了。各家各戶屋頂上的顏色,應是反映著這家人的運勢,只是不知每個顏色代表著什麼。
北河子村大部分村民屋頂都是褐色光,她猜測與家家戶戶都種地可能有關,又如柱子家還間泛綠光,他們家唯一與別人不同的,就是最近生了個孩子……
江語棠亂七八糟的猜想著,看來要弄明每個顏色背後的意義,還得多觀察一些人家才行。
在她深思的時候,衛澈卻著迷的看著她的側顏,心旌晃動。
他認識的她沉默寡言、冷漠疏離,排斥與任何人往來,更包括他。想不到這趟出門,她卻願意跟著他,聽他說話,也在他安排下乖巧的和每個人打招呼,露出甜美的笑容。她原就美貌,現下笑臉迎人,又是大病初癒,村裡人只當她以前不出門是新媳婦害羞,這回倒是搏得了不少好感及憐愛。
「妳今天……很是不一樣?」他含蓄地試探著。
其實若是聰明,他不該問的,就故作不知讓她這麼一直下去,成為他想像中舉案齊眉那種妻子。但他心裡清楚這是反常,萬一習慣了她的溫順柔和,哪天她突然又變回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他會受不了。
江語棠當然清楚他在想什麼,不過他們成親也才沒幾個月,又是聚少離多,對彼此根本不了解,所以她想掩飾自己性格為何大變並不難。
「我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所以不想再過以前那種生活。既然你給了我重生的機會,那麼我想好好與你相處試試看。」她說的可是實話,他由河中救起的江語棠已經是有著現代人靈魂的她,說是他給了她重生的機會,確有道理。
「那麼……我問妳,妳先前落水,是意外,還是……自殺?」他今日掛了一天的笑容,慢慢沉了下來,換上的是凝重。
這個問題,是村子裡前陣子議論紛紛的事,他今天帶她出門還特地一家家拜會鄰居,也是想破除謠言,不想日後村裡的人帶著異樣眼光看她。
如果是前者,那麼兩人還有未來;若是後者,說明她寧死也要逃離他,那麼迎接他的是萬劫不復。
他急需這個答案。
詎料,江語棠的神情卻是有些古怪,柳眉上挑,好半晌才道:「你說的……都不對!」


衛澈與江語棠逛到了村尾處,突然趙家的柱子遠遠地朝他們跑來,邊跑邊嚷著,「澈哥!」
也虧得他體力好,跑這段路並不短,腳步仍快,不帶喘氣地清楚說道:「你快些回家吧!你大伯和大伯母,又從衛家大宅那裡來鬧了!」
衛澈皺眉,「都已經分家了,還有什麼好鬧的?」
「唉,自你考上秀才後,大宅那些人三天一吵五天一鬧的,就想來沾你的好處。是你在縣裡不知道,衛伯母也不想讓你分心所以沒說吧?」柱子也說得很氣憤。
「我立刻回去看看。」說完,衛澈撩起長衫就想跑回家,但想到了身邊的江語棠,腳步又定住。
江語棠見狀,心知他是不好將她丟在這裡,總不會要她一個弱女子跟他跑回去,但要帶著她肯定是個累贅,便識趣地道:「夫君你先回吧,我跟在後面,村子也就這麼一條路,我不會迷路的。」
衛澈聽得一陣感動,他不知妻子為何變得如此體貼,不過他欣喜於這種改變。原本兩人才成親不久,她又為人孤僻,加上他大部分時間在縣學裡,兩人相處並不多,或許他從來不了解她。
「棠兒,那為夫就先行一步,妳無須趕,慢慢回家就好。」說到這裡還是不放心,他轉向了柱子。「柱子,可以麻煩你送棠兒回家嗎?」
柱子一拍胸脯。「沒問題!」
於是衛澈便急匆匆地跑離開,只剩不熟悉的兩人立在原地,氣氛瞬間尷尬起來。
柱子不知道怎麼和女性相處,尤其是江語棠這種千金大小姐。末了,他終於擺脫心中掙扎,領著江語棠走了,卻是刻意保持了一點距離,舉止為了故作文雅也顯得彆扭,讓江語棠忍俊不禁。
這是個好孩子啊!
「柱子,」她沉吟了一下,索性由她先破冰。「我初來乍到什麼也不懂,能和我說一下衛家大宅的情況嗎?」
終於有話說不這麼尷尬了,柱子眼睛發亮,頻頻點頭,「當然可以!其實衛家大宅過去鬧的那些事,全村的人都知道。唉,除了衛老太爺,大宅裡其他的真不能算是好人,包括死去的衛老夫人都一樣。偷奸耍滑,蠻不講理,而且為人刻薄,我聽我娘說,你們當年會分家,是衛伯母想求衛老太爺讓澈哥上學堂讀書。但供一個讀書人花費不小,衛家大伯和大伯母自然不答應,就說動了衛老夫人,將二房分出去。」
江語棠梳理了一下自己的記憶,發現根本沒有柱子說的這些,她不由心中暗罵,原身的江語棠究竟在幹什麼,嫁人三個多月了還沒探清夫家底細,全村都知道的事就她這媳婦不知道,害得她現在束手束腳,還得從裝乖開始。
柱子自是不知她心路歷程,接著說道:「衛家大宅原本只是座小茅房,連我們家住的土胚房都不如,能有這麼大的青磚房,還有那幾畝田地,還是當年衛二伯苦幹實幹,還有衛伯母做些賣吃食雜什的小買賣,賺來的錢蓋的。衛家大伯只會占便宜鑽營,什麼事都不做,他娶的衛大伯母也是個懶的,兩人成天捧著衛老夫人,就將衛二伯使喚得跟狗一樣……啊!這些都是我娘和我說的,我那會兒也還沒出生呢!」
他乾笑一聲,像要取信於她似的,將他娘八卦的性子也給捅了出來。
「衛二伯……他腦子不太好,可是為人實在,被分出去的時候,也不會替自己爭取什麼,還是衛伯母找來里正,和衛家大宅的人吵了一架,情願斷絕關係保證二房不會拖累大宅,才爭取到一袋粗糧,免得被掃地出門馬上斷糧。
「後來衛二伯和衛伯母好不容易撐起了一個家,為了澈哥讀書人的名聲,每年還是給衛家的老人孝養金,就算前幾年衛老夫人過世了,孝養金也沒減少,但他們不滿足,只要能得到好處就來鬧。不說去年澈哥考上秀才時,衛家大宅的人居然還有臉上門來,要將澈哥的名字遷回去大宅,讓他們的田地可以免稅……」
最後,柱子嘆了口氣。「總之大宅的人就是一團亂,澈哥也不算他們養大的,現在有了成就卻要來摘桃子,要換成我有這樣的親人,我也愁啊。」
瞧他人小鬼大的樣子,江語棠就覺得一陣好笑。她在現代的年齡也接近三十歲了,這十幾歲的少年在她看來很可愛,偏偏衛澈不同,且不說他遠超過實際年紀的穩重,就說兩人的關係,也值得她對他另眼相看。
她可以用一個姊姊的角度去看柱子,卻本能的用一個女人的角度去看衛澈。
說著說著,兩人已經回到了衛家附近,抬頭便能看到家門前圍了一群村民指指點點,而那吵吵嚷嚷的聲音也不斷傳入耳中。
「……我說老二這傻頭傻腦的樣子,說是秀才的爹簡直太埋汰了。這可是爹說的,大郎的名字得轉到大宅本家來,過繼給我們,免得讓二房的人丟了秀才的臉。」
江語棠看見說這話的,是一個與衛父長得有幾分相似的中年男子,只是衛父給人憨厚的感覺,此人卻是帶著猥瑣,想必就是那衛家大伯衛如松了。
「我們當家的不聰明又怎麼了?至少他勤勞肯幹,總比些好吃懶作的人要好!大郎五歲就和我們一起被你們趕出大宅,現在我們靠自己供他考上秀才,你們就想來分一杯羹?想要大郎過繼,還不是想占他秀才禮遇便宜?我告訴你們,沒門!」衛母手扠著腰,明嘲暗諷,氣勢絲毫不輸人。
「這可是老爺子開的口,老爺子說的話你們不聽了?衛家的事由男人解決,要妳這娘們兒來多嘴?叫老二出來跟我說!」衛如松不依不饒。
「你才說老二傻頭傻腦,現在又指名和他說,不擺明欺負人?」衛母冷笑著,她可不是好欺負的。「咱們把話挑明了吧!當年那大宅的青磚房怎麼蓋起來的,還有那幾畝田怎麼買的,村裡的人都是看在眼裡,我們二房沒有占大宅一點便宜,反而是大宅一再利用我們二房。
「當年你們讓我們二房分家出戶,也只給了一袋粗糧,之後我們每年給老人家的孝敬也沒有少,我敢說我們大郎沒有欠你們一粒米一滴水!你們現在憑什麼想讓大郎過繼大房?我們可是已經分家了。」
村子裡的人聽到衛母的話,質疑的目光便落在衛如松身上,不由讓他惱羞成怒,氣得臉色忽紅忽白,指著衛母一時不知該怎麼反駁。
他身旁的黃氏按住了他,她面帶微笑,故作好人地勸道:「雖然分家,但大郎還是衛家子孫,大郎要過繼到大房還是可以的。老爺子這麼打算,也是想享享兒孫福,讓大郎孝敬他。要知道大郎以後還要往上考,有個孝順的名聲不挺好?萬一老爺子不高興,告他一個不孝,那對大郎的前途可是有很大影響。」
這是明晃晃的威脅!
衛母臉色大變,這麼多年來,不管日子多苦,不管她多麼討厭大宅那些人,都堅持著給孝養金,就是為了二房的名聲,不想給衛澈帶來麻煩。但現在大宅還有個衛老太爺,萬一老爺子被衛如松夫妻說動了,犯起渾來,堅持說衛澈不孝,還當真會影響衛澈科考,最糟糕的情況說不定連功名都會被剝奪。
此時,衛澈清朗的聲音幽幽響了起來,音量不大,卻清清楚楚,紮紮實實的扎進了衛如松夫婦的心窩子裡—— 
「是不是對爺爺不孝,自有村民為我衛澈做證,甚至是里正也能證明,我每個月的廩米與俸祿,都有送到大宅一份,不是你們可以羅織罪名的。要知本朝律例,告鬥毆婚姻田宅等事,官司不受理者,各減犯人罪二等,罪止杖八十。若你們執意誣告,屆時告不成,先挨板子不說,還要受刑罰。」
衛如松與黃氏對視一眼,兩人皆是面色難看,最後衛如松咬牙道:「要告你不孝的可是老爺子,我怕什麼?你要敢讓老爺子挨板子受刑,那你才真是坐實了不孝的罪名。」
這是詭辯,亦是耍賴,可是偏偏這樣的無理取鬧,卻讓衛家二房一點辦法也沒有。本朝注重孝道,一頂不孝的大帽子扣下來,就算沒有真的不孝,也要染上汙點。
衛澈正待張口再辯,此時默默回到衛家的江語棠突然步出人群,淡淡地道:「是誰說要告我夫君的?」
衛如松與黃氏一見江語棠的麗色,先是一愣,之後馬上明瞭她是誰。衛如松給了黃氏一記眼神,黃氏立刻誇張地道:「唉喲,這不是大郎媳婦嗎?妳放心,大郎過繼給大房後,我們讓妳一併過來,不必擔心二房會貪了妳的嫁妝。」
江語棠因為娘家鉅富、嫁妝豐厚,在衛家的地位是有些特別的,連大宅的人都不敢對她太過分。儘管已經分家,但大房聽說她深居簡出不管事,該是個好拿捏的,眼下正是籠絡的好時機,說不定還能由江家那裡得點意外之財。
不過他們顯然看錯了眼前的江語棠。不說這個江語棠有的是現代人的思維,不會被隨意愚弄,這衛澈是她的男人,還是她喜歡的類型,怎樣都要護著,哪裡有讓人伸手就想打的道理?
「這位是大伯母吧?你們可知道,我前陣子落了水?」江語棠突然風馬牛不相及地說道。
不說衛如松夫妻,其他聽到這句話的村民們也齊齊一愣,什麼時候戲演到這一段來了?
江語棠要的也不是他們的回答,她踏著小碎步往前,邊走邊道:「其實我不是意外落水的,我是被人推下河的!」
此話一出,衛澈第一個變了臉色,其他村民更是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什麼。而衛如松夫妻則是一頭霧水,不知道她提起這茬做什麼。
「推我下水的人,我沒看到他的長相,不過我看到了他穿的鞋子。那腳的大小絕不是個成年人,估摸也就十歲上下。那鞋子髒得很,沾滿了泥沙,最重要的,是左腳鞋子的大拇指處破了個洞,似乎是用紅色的布補過……有了這個特徵,我想不難找到兇手吧?」江語棠雖是語聲軟嫩,卻目光銳利地望著衛如松夫妻。
村民們一陣交頭接耳,連忙回想自家的孩子都穿了什麼鞋,而衛如松夫妻由原本的不明就裡,越聽越是心驚膽跳,到最後冷汗都流了一身。
如果說村子裡穿破鞋的十來歲孩子,那滿村都是,但左拇指地方破了個洞,還用紅色的布補了,那就只有一個—— 衛如松今年十歲的獨子,衛富。
江語棠如何知道推她下水的人就是衛富?其實原身在成親那時看過衛富的模樣,被推下水在水中掙扎時也看到了岸邊逃走的衛富,所以她一直知道是誰害了她。
如今的江語棠擁有原身所有的記憶,沒有把兇手挑明了,也是刻意留一手。她雖不太懂古代的法律,卻知道要考功名的人,家中血緣近的親屬都不能有犯罪紀錄,所以她說出這番話,恐嚇意味居多。
她給了衛澈一記眼神,故意問道:「夫君,這十歲的孩童故意殺人,律法是怎麼判的?」
衛澈不假思索地回道:「依本朝律例,滿十歲以上孩童,犯故意鬥毆殺人之罪,處絞監候,且不得以銀錢贖之。」
「絞監候啊……」是什麼玩意兒啊?江語棠面不改色,冷笑著走到了衛如松夫妻面前停步,低聲說道:「聽到沒有?你們敢告不孝,我就敢告殺人!反正我爹有錢,還認識縣太爺,看誰玩得過誰!」
父親江大成認不認識縣太爺江語棠不知道,但很有錢是真的,她這番恐嚇兼糊弄的話一出,衛如松與黃氏臉都白了,連連退了好幾步,離江語棠遠遠的。
「我們不告了,不告了!」說完,兩人連滾帶爬的跑了,村民們看得一頭霧水,對於狼狽的兩人議論紛紛。
只有面色凝重的衛澈移了一步來到江語棠身前,朝她長身一揖。
「為夫謝娘子搭救。」剛才她低聲威脅大房那句話,他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
衛澈禮數做得可足,卻惹來江語棠嬌俏地一笑。「我只是要向你證明……你真的弄錯了嘛!」
第二章 進城尋點子
請走了鬧哄哄的村民,衛家一家六口呆站在家門口,都有種歷劫歸來的感慨。
「好了好了,時間也晚了!這飯還沒吃呢,都杵在這裡做什麼?全都幹活去!」衛母沒好氣地將所有人趕回屋內,卻是目光奇異地瞥了沉默的江語棠一眼。
一回屋子,衛父又回到老位子開始編竹篾,衛巧趕忙去煮晚膳,衛逢見母親臉色不好,也聰明地溜到廚房幫妹妹生火打下手。而江語棠見衛母及衛澈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她,頓覺頭皮發麻,也默默的跟在衛逢後頭,去看衛巧煮菜了。
待人都走光了,衛母才語重心長地道:「大郎,你這媳婦兒今天不得了,落了水後怎麼反而開竅了?」
「根據她的說法是,都死過一遍了,所以不想再過以前那種生活。」衛澈若有所思地說道。
「要不是她今天開了口,我還以為她是啞巴呢。」衛母當然不是真這麼想,只是說到她的事,就忍不住譏諷。「不過她那身氣勢還挺唬人的,把你大伯唬得一愣一愣的。」
「那是因為她有底氣……」衛澈停頓了一下,索性講明了。「推她下水的人,如果我沒猜錯,就是大房的衛富。」
「什麼?」衛母立刻橫眉豎目起來。「衛富敢推你媳婦兒,那混小子是活膩了?看老娘非好好教訓他不可!」
雖說衛母不喜歡江語棠,但到底人是嫁進來了,也算是家裡的人,護短的她可無法忍受家人被欺負。
瞧衛母抄起扁擔一副準備出門打架的模樣,衛澈連忙攔住她。「娘別衝動,棠兒今天不把話講明了,就是想留點餘地。」
「還給老家那些人留什麼餘地?本想著他們只是貪,現在都要殺人了!到底要把我們逼到什麼地步?」衛母氣得一把將扁擔丟在地上。
衛澈平靜地說道:「是孩兒不好,因為參加科考必須身家清白,三代五服內不許有人犯罪,我想棠兒是考慮到這個,所以將委屈吞了下去。」
衛母聞言怔然,「還有這種事?那你媳婦兒她不就白白被……」
「她變了,娘。」衛澈神情很是複雜,如同他的心緒,對她有著憐惜,有著慚愧,更多的卻是不斷膨脹的喜愛。「既然她願意改變,我們也不該用過去的眼光看她。今日到村裡去,她認了好些人,趙叔里正他們也都誇了她乖巧呢!」
「是這樣嗎……」衛母終也是壓抑下了心頭的不快,目光難解地往江語棠消失的方向望去。
不多時,屋內傳來衛巧叫喚的聲音,衛母與衛澈也停下了交談,過去拉起一心忙著編竹篾的衛父,一起進屋裡用膳。
當大伙兒在正廳擺的餐桌旁坐定,江語棠也慢悠悠的由內室踱了出來,在衛澈身旁落坐。不過她這麼一坐,卻引來所有人的側目,屋子裡有瞬間的靜謐。
她自然知道這是什麼原因,因為原本的江語棠根本不出房間的,用膳都是自個兒在房裡吃。不過既然決心改變,她索性裝傻,眨了眨水靈靈的杏眼,故作不解地與眾人面面相覷。
最後還是衛母輕咳了一聲,語氣平靜說道:「用膳吧!」
兒子剛剛才說了媳婦的改變,基於家庭和諧,衛母不反對給江語棠一個機會,尤其她方才還站出來替兒子趕走了大宅那些討厭鬼。
衛家二房並不富裕,甚至可說是貧窮,但在衛澈考上秀才後有了俸祿,他本身也會做些抄寫代筆的工作,而衛逢能上山打獵,衛巧女紅也不錯,做的荷包繡的帕子都能往外賣,加上衛父外出做工和衛母的小買賣,所以家境也漸漸好了一些。但即便如此,晚膳的菜也不會太豐盛,也就是炒幾個素菜,頂多在衛逢打獵有收穫時加些葷食,主食也不會是乾飯,通常都是粥或是粗麵餅、饃饃之類的東西。
然而今日的菜色顯然不同,一樣是常見的炒白菜,裡頭卻加了木耳和黃色的東西,看起來像是炒蛋,卻炒得酥鬆;另一盤煎豆腐裡頭似乎夾了什麼餡,還用大蔥煸過;醃黃瓜居然被拿來燉了蘑菇;還有這普通的炒豆子,竟也能炒出了肉香味?
除了煮菜的衛巧,其他人都是一臉茫然訝異,像不知道如何下筷。最後是衛澈在桌下用腳輕踢了下衛父,衛父回過神,摸摸頭傻笑一下,首先就動箸夾了一堆的白菜。
家主開動了,其他人也開始動筷。今日的主菜是饃饃,當江語棠伸手想拿時,衛巧突然輕聲叫道:「啊!大嫂真抱歉,因為妳以前不在主屋吃,我忘了拿妳的菜出來……」
她尷尬地縮了縮脖子,起身飛奔而去,再回來時,手上拿了一個竹籃,她直接走到江語棠身邊,將竹籃裡的兩道菜和一碗大米飯擺在她面前。
兩道菜一道是木耳黃瓜炒雞肉,另一道卻是蕈菇燉雞湯,加上衛家捨不得吃的大米,菜色顯然比桌上的都要好多了。
江語棠有些無語,她想起來了,這不是她開小灶,而是衛家每天都會特別替她準備一份膳食,必然要有葷和乾飯,因為原身的江語棠不喜歡麵食。這是當初結親時,江大成特別要求的,錢由他出,但不能餓著他寶貝女兒。
以前的江語棠都躲在房裡吃還不顯得奇怪,但現在她獨享的菜色擺上桌,和眾人涇渭分明,那場面就有些尷尬了。
她抬頭看了看衛澈,目光有著求救,她知道他會懂。
衛澈的確懂了,卻只是搖搖頭,安撫道:「妳安心吃吧!沒關係的。」
江語棠可不想要這種特殊待遇,如果滿桌都是無關緊要的人,這份「特餐」她會吃得毫不扭捏,但她想要在古代活得舒坦,就必須試著融入這個新家,搞個人主義可不是什麼好事。
環視眾人一圈,她心中有了主意,決定從最容易突破的點開始。
也不再問,她直接拿起那盤木耳黃瓜炒雞肉,撥了三分之一給不會拒絕的衛父,細聲說道:「爹,這是我孝敬您的。」
接著是衛逢,她直勾勾的瞪著他,來了一句「長嫂賜不可辭!」然後衛逢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個兒碗裡多了些肉。
剩下的江語棠全給了衛澈,她連說都不想說了,諒他也不敢不接受。
最後,她將雞湯也分成了三碗,衛母、衛巧和她自己,一人一碗。
衛家人愣愣的看著她飛快的將菜分好,連拒絕都來不及,特別是衛澈,望著她的目光流轉,像是隱含著什麼動人的情緒在裡頭。
就見她笑咪咪的,柔聲道:「好了,大家可以開動了。」
衛家人的性子都是實在的,眾人一陣沉默,不知該不該吃,他們沒想在這上頭占江大成的便宜,今天分到了好處,都有種愧不敢當的感覺。
衛澈見狀,又在桌下踢了衛父一腳,想不到這次有反應的是衛逢,他誇張地叫了一聲,賊兮兮地睨著衛澈。「哥你別再踢了,你這準頭真不行,怎麼每回都踢到我,我還得替你再踢一下爹。我吃,我當然吃,我早饞嫂子那一口饞很久了!」
他餓鬼纏身似的吃了起來,瞬間化解了場面的尷尬僵持,瞧他那鬼頭鬼腦的模樣,眾人也哭笑不得地吃將起來。
不過吃著吃著,眾人開始覺得不對勁了……
「怎麼我覺得家裡的素菜還比嫂子的肉菜好吃?」衛逢不經大腦地說道。
衛父今天似乎胃口特別好,只是不停地夾著各種菜,口中也不落地說著「好吃、好吃」,他平時用膳可沒這麼大反應。
衛澈和衛母其實也有這種感覺,今日的炒白菜多加了其他的東西,變得特別香甜;煎豆腐裡夾的居然是茄子,卻有吃肉的感覺,用蔥煸過更是香;醃黃瓜燉蘑菇出乎意料的開胃,從來沒想到酸湯喝起來也這麼好喝;至於那炒豆子的肉味,他們怎麼吃都吃不出來是怎麼辦到的。
所有人不由齊齊轉頭看向衛巧。
「那是……」衛巧有些不好意思。「大嫂的肉菜是先做好的,也就是用我平時炒菜的方式,你們才會覺得味道不怎麼樣。後來大伯父和大伯母過來鬧完,我才開始做晚膳的菜。那時大嫂在旁邊看,說我炒菜太寡淡,教了我幾個方法,我想也不多費什麼材料,就按她說的煮,想不到真是好吃呢!」
原來又是她!衛母忍不住對著江語棠咕噥道:「妳倒是有一手。」
這話聽不出是褒是眨,但依衛母對江語棠的成見,諷刺的意味肯定多少有些,但江語棠卻似不覺,笑盈盈地回道:「謝謝娘,我也不過出張嘴而已,沒什麼的。」
這回話,差點沒讓衛母給噎著。
難得見到母親吃癟,衛澈忍住笑意,哄著母親喝了口雞湯,有了菜色上的升級,即便多了一個江語棠,晚餐卻是意外和睦。
今日,只是江語棠踏出房間的第一日,卻已然讓衛家的所有人刮目相看。


晚膳開得晚,待眾人吃完後,又整理了下廳裡,已是月上樹梢。
衛母將每個人趕回房裡,免得費她的燈油,入了夜,衛家唯一允許點燈的,就是衛澈的房間。待小倆口回房,油燈大亮,江語棠才開始覺得不自在起來。
夫妻,就是要睡在一起的吧?
成親這幾個月,每回衛澈由縣學回家,就是原身最痛苦的時候,她寧可窩在繡榻上也不與他同床,衛澈也不好強迫她。但現在江語棠的靈魂可是換了一個人,她自然不會委屈自己去睡繡榻,但要和他同床共枕,她仍舊不太習慣。
雖然衛澈長得清俊秀氣,是她最喜歡的類型,但畢竟兩人還不熟,今天還算是第一次交談,才剛認識就要躺在床上交流,江語棠有些難以接受。
想著想著,她不由流了滿身汗,渾身黏膩讓她很想洗個熱水澡。原本想著身在古代她能活得如魚得水,但現在她當真想念自己別墅裡那座按摩浴缸,這裡連要點熱水都得燒火,依她短短時間內對衛母的了解,這樣浪費柴薪,衛母會破口大罵的吧?
一雙會說話的大眼巴巴地望向了衛澈,衛澈原本在整理明日回縣學的行李,恰好將包袱打了結,一抬頭便與她眼光對上。
「對了,我去燒點水讓妳洗浴吧!今日走了一天的路,妳這麼愛潔的人,應該是受不了的。」他神色自若地道:「我會告訴娘是我要用的,如果她來找妳,妳也這麼說,全推到我身上就好。」
說完,他當真又步出了房門,讓江語棠一顆芳心小鹿亂撞,不敢相信自己竟被個小鮮肉三言兩語給撩了。
如此體貼又上道的男人,要令人不心動是很難的,以前的江語棠是怎麼拒絕他的,想想都佩服她的定力。
不一會兒,衛澈真的打了熱水回來,衛母倒是沒有來鬧,不知道他是怎麼搞定的。江語棠在浴房裡自己有一個檜木桶,那是她的嫁妝,衛澈將熱水倒入,替她兌好水後,便退出了浴房。
江語棠穿越到古代這麼久,因為臥病在床,也只能擦擦身子,現在終於能痛痛快快的洗了個澡。而原身的江語棠也挺注重享受的,用的不是皂果而是香胰子,一旁還有乾燥的花瓣,難怪她一身肌膚又嫩又白,毫無瑕疵,還泛著淡淡的香氣,且勝在年輕,比現代的江語棠還要細緻三分。
一想到這身嬌軀以後可能要便宜了衛澈,饒是自信獨立的江語棠也不由微紅了臉。
穿好中衣出來後,江語棠回到房裡。衛澈正坐在桌邊讀書,忽然看到她出水芙蓉的模樣,一下子竟是看呆了。
「呆子,看什麼!」她低低喊了一聲。
衛澈回過神來,驚覺自己居然起了慾念,連忙在心中把孔子孟子老子荀子幾位古聖先賢全搬出來清了清心,方有些狼狽地道:「我也去清洗一番。」
看著他簡直是落荒而逃的身影,江語棠掩唇一笑,方才好一陣子的心理掙扎,突然覺得平衡了。
她坐在窗邊絞乾自己長髮,一邊回想這一下午看到的各種屋頂顏色。
想想原身的江語棠一直認為自己眼睛的異能是妖魔鬼怪才會有的,所以自我封閉,怕別人看出她的異狀。可是現代的江語棠卻覺得,這絕對是種了不起的天賦,若她能成功發掘出來,無疑是她在這兩眼一摸黑的古代中生存的最大倚仗!
此時衛澈已經洗好回來,內心已然平靜,看到的就是她這副恬靜美好的模樣。他有些著迷的多看了一眼,多麼希望今日的一切不會是曇花一現,她能一直維持著這種姿態,不要哪天又縮回了她的殼裡,他會難以承受。
不過她一臉的若有所思,讓他忍不住問道:「妳在想什麼?」
「我在想,褐色代表著什麼意思?綠色又是什麼意思?還有最重要的紅色……」江語棠直覺地回道,一回神才發覺自己說得沒頭沒尾,不由羞澀地笑了笑。「就是對各種顏色的象徵有點興趣而已。」
沒想到衛澈卻認真的回答了她的話,讓她驚喜莫名。
「自古我朝就有所謂五方正色之說,也就是東南西北中五方,對應的是木火金水土五德,而這五德,各具青赤白黑黃五色。這五色是天地五德的本體顏色,所以被視為正色,而五色相染,如青黃之綠、赤黑之紫、黃白之褐等,視為間色。正色代表的意義通常是正面的、上等的;而間色便多是負面的、下等的。」
衛澈喝了口水,說起這些雜談也是信手拈來,真不知他究竟讀過多少書。「不過隨著時代演變,人們對間色的看法也慢慢改變,正色也不見得全是好的。如赤黑之紫,可是一品官官服的顏色,而綠色以前被人視為賤色,但事實上綠色是大地植物初始之色,代表著生命,褐色更是與泥土色相同,是代表著農民的顏色,士農工商,農可是排在前兩位的。又如正色的黑代表著黑暗與死亡;青衣代表著奴僕,赤衣更代表著罪犯。」
「那紅色呢?」江語棠對這個顏色非常有興趣。
衛澈微微一笑。「紅色自是喜慶的顏色,妳沒瞧過年過節都是一片紅,以我們北河子村的習俗為例,家裡有人娶妻生子,牆上會貼紅紙,去年我考上秀才,家裡也貼了紅紙的。」
被他這麼一解說,江語棠頓時豁然開朗,因為他說的全中了。
北河子村的大部分人家屋頂都泛褐色,因為大多是農戶,而柱子家有新生兒,便泛著代表生命的綠色,李爺爺腿傷了,所以他家的屋頂光芒摻了點灰黑……
她突然直勾勾地瞅著衛澈,笑得莫測高深,有了他這行動字典,她還糾結去認識各種顏色代表什麼幹麼?不懂問他就好了啊!
小鮮肉加上博學,內外兼具,如何叫人不心動?江語棠發現自己沒這麼排斥與他同床共枕了。
「好,我懂了,沒問題了,可以睡了。」說完,她踢掉了鞋,便先上了床榻,而衛澈雖不解她為什麼會對顏色產生興趣,卻也沒有深究的打算。
他滅了油燈趨前來,原以為他要上床了,想不到他只是替她蓋好了薄被,接著便退開走到了繡榻那裡去。
「你不睡嗎?」江語棠不由納悶,油燈都滅了。
「我知道妳不喜與人同床,這次我睡繡榻吧!」說完,衛澈當真窩了上去,連蓋條被子都沒有,長手長腳的縮在上頭,還真是委屈他了。
江語棠在黑暗裡看不清他,只能看到個影子,但他這般處處替她想,卻讓她睡不著了。
因為她希望他上床來啊!難道還得她開口邀約,自薦枕蓆?眼下可是入夏了,似乎也不是說相公我好冷的時候,她若是霸王硬上弓,包準把他嚇死。
江語棠這會兒真說不出自己心中是慶幸還是遺憾,這個男人不僅俊秀,體貼,最重要的還具有無窮潛力,她不好好把握怎麼成?
因為,衛家屋頂上的顏色,可不是一般村裡房子的褐色,而是妥妥的大紅色啊!


隔日,江語棠以為自己起了個大早,想不到繡榻上的衛澈已經不見人影。
她飛快的梳洗著裝,穿上了件湖水綠的雲紋緙絲衫,下搭散花水霧羅裙,再試著綰了個螺髻,低調地插上一支蝶形玉簪。她自顧自的在房裡轉了一圈,肩若削成,腰若約素,對於自己在古代的樣貌,她可是滿意得很。
待她出了房門,卻發現屋子沒有人在,而桌面上擺滿了清粥小菜,特別是有一碗蛋羹。看到那蛋羹就知道,這一定又是她的特餐,今日衛巧倒是學聰明了,沒有把早膳端到她房裡,而是擺到了正廳等她起床吃。
不過這分量真是多了點……才這麼想,衛澈已由屋外走了進來,朝她溫潤一笑。「棠兒起身了?」
江語棠猜想現在應該才剛過卯時,怎麼已經算是全家最晚起床的嗎?她有些欲哭無淚地道:「夫君,我睡晚了……」
「妳今日算早的。」他安慰她。
「……」雖然聽在她耳中又是另一個重擊。
衛澈哭笑不得地道:「先用早膳吧!我陪妳一起吃。」
江語棠一聽,就知道衛澈是刻意不吃在等著她,或許是怕她一個人吃心中尷尬吧。如此貼心的舉動,終於讓她心頭好過了些,與他並肩坐了下來。
衛澈替她添了碗粥,他似乎很清楚她的胃口大小,分量拿捏得剛好,還送到她面前,簡直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江語棠將碗拿在手中又是百感交集,邊吃著粥,邊忍不住偷偷觀察著他。
昨夜晚膳時眾人都在,她沒能仔細看,現在才發現他吃東西很快,卻不給人粗魯的感覺,斯文而有規律,看起來倒是賞心悅目。不過看著看著,她才發現兩人雖用著一樣的菜,但那碗蛋羹他卻碰也沒碰。
她在心中暗自嘆息,連問也不問了,直接拿起勺子,撥了大部分蛋羹到他碗中。
「棠兒,這……」衛澈一頓,這是她每日早餐必吃的,怎麼分給他了?
「我不要自己吃,我們一起吃。」她像是有些撒嬌地道。
不消說,衛澈立刻中了招,認為這是她的體貼,滿臉的喜意藏也藏不住,小倆口終於有些像新婚了。
這幕落在了屋外院子裡默默看著的衛母眼中,內心當真五味雜陳。
她對江語棠雖是有些改觀,但還不至於覺得這兒媳婦就是個好的。光她睡到日上三竿就讓自己不喜,不過意想不到的是,這兒媳婦居然還會把好吃的分給兒子,她以前可都是吃獨食的。
衛母在心中輕嘆口氣,終於低頭繼續洗衣服。
屋內的小倆口吃完早膳,衛澈收拾了碗,拿到後頭去刷洗,江語棠有個連家事都替她代勞的夫君,樂得眼兒都瞇了起來。
她慢悠悠的起身來到院中,發現衛父正在給水缸挑水,衛逢早就不見人影,衛巧坐在一旁納鞋底,而衛母則是就著衛父打來的水在洗衣服。
一輛騾車,正停在屋外。
柳眉微微一挑,江語棠這才發現,屋子裡大伙兒各忙各的,就連讀書人的衛澈都知道要去洗碗,似乎只有她無所事事,一點產能都沒有。
雖說她嫁妝豐厚,還有個有錢老爹,就算在家廢到死也不會有任何問題,不過這可不是她的性格,尤其她不想白白到古代走一遭,總要做些什麼證明自己的價值。
更別說她還有個書生相公,以後要考科考當大官,需要花銀子的地方可多了去。依衛家人的骨氣,是不會要她掏嫁妝貼補他的,但看衛家如今的光景,供衛澈到京城考完大概就是極限,以後官場上需要的銀錢,衛澈不可能拿得出來。
也就是說,他註定當個兩袖清風的清水官員了。
總不能夫君過著窮酸的生活,而她自己吃香喝辣吧?因此江語棠環視著衛家這一群小蜜蜂般勤勞的家人,心中有了些想法。
此時,衛澈已拎著他的包袱出來,今日衛父要用門口那輛借來的騾車帶他回長治縣的縣學,於是他向母親妹妹道別,最後走到江語棠面前。
「棠兒,下次我再回來,應是田假的時候了,屆時會有一個月的長假,我就能好好陪妳了。」衛澈離家到縣學,第一次生出了一絲不捨,而這不捨的源頭,自然是來自她。
江語棠靜靜地看著他,語出驚人道:「我能跟你到縣裡看看嗎?」
「妳要到縣裡?」衛澈以為他聽錯了,她不是不喜歡出門?
一旁的衛母聽到兩人交談,不由眉頭大皺,顧不得洗衣服,站起身來不悅地打岔道:「妳到縣裡做什麼?大郎一不在妳可別就想著作怪!」
衛澈聞言臉色不豫,想替她說些什麼,江語棠卻輕拉了下他的袖口,還能面帶微笑地朝著衛母開口道:「娘,我想到縣裡買點布,替夫君做衣服呢!」
她指著他的小包袱,「我發現夫君的長衫只有兩件,洗到都有些褪色了,所以趁著爹要帶夫君到縣裡,我也想一起坐車去挑布,反正爹也還要回來的,就再一起回來。」
竟然是這種理由,衛母神情立刻緩和了下來,沒了脾氣,揮了揮手道:「要去妳就去,可別在縣裡丟了!」
江語棠就知道衛澈是衛母的死穴,這理由絕對不會有問題,她朝著衛澈一笑,後者忍不住欣喜地執起了她的手。
見她如此聰慧,這麼快就知道怎麼與母親相處,著實令他內心歡喜。他知道買布替他做衣服應該只是個藉口,或許她也與他一樣不捨,所以才打算陪他一程,多掙得一點時間相處總是好的。
若是他知道江語棠只是想藉機到縣裡溜達,不知道會不會玻璃心碎滿地。
總之小倆口在家人的目送下,一起上了騾車,衛父則坐在前方車轅上,熟練的驅騾前行。
這一路上,衛澈都沒有放開江語棠的手。
而她,也沒有拒絕。


長治縣多山,縣名取其長治久安之意,東望太行,西枕太岳,是古西燕都城所在,歷史悠久,景色清幽沉凝,民風簡樸和善。
這個地靈人傑的地方,出了不少英雄豪傑、文人雅士,如嘗草興稼的神農氏、銜木填海的精衛、開荒築城的丹朱等等,甚至前兩個朝代都出了長治縣出身的名相。
因此長治縣文風興盛,能進縣學的都非泛泛之輩,甚至有人千里迢迢前來附庸風雅,結交士子。
縣學就位在縣衙不遠處,離鬧市還有段距離,因此衛父的騾車在縣學前先讓衛澈下車,道別之後再帶著江語棠往鬧市裡去。此行他可不只為了當車夫,還得將衛母交代的一些米油鹽醬、生活雜什給買回去。
雖然衛父遲鈍了點,說話也不利索,但買東西這樣的小事還不至於難倒他,因此到了平時買貨的雜貨行,江語棠與衛父約定好見面的時間後,便自己往反方向逛去。
方才行車時一路她都看清楚了,進鬧市前有一整條路賣的都是女性用的飾品衣物和胭脂香胰等物,身為現代時尚女神,對於古代的流行趨勢,總讓她心頭癢癢的想弄個分明。
於是趁這一個時辰的時間,她迅速地逛了幾家店,由於她打扮雖素卻雅,衣料也是不俗,又自帶女神氣場,所以伙計們見到她都十分殷勤地招待,對於她的提問也有問必答。
只是這一路過去,她往往是抱著高昂的興致入店,卻是敗興而出。因為這古代的女性飾品衣物,與她的時尚審美觀著實大異其趣。就說衣服,來來去去就是那幾種樣式,頂多換一下顏色還有繡花的不同;至於首飾,不知是囿於工藝抑或是時人當真沒有創意,大多線條簡單得令人無言,花紋只會重複使用而不會交錯。比如使用菱紋的,就是一菱到底,也不會加點弧線,又或是祥雲,就整片都是祥雲,也不懂加點飛鳥紋或水波紋,而比較昂貴的通常是以物為形的,不是蝶就是花,看久了都膩心。
最後,她也只在布店訂了幾匹細棉布,畢竟她離家到縣上的理由是替衛澈做衣衫,雖說是藉口,但她見他總是那兩件衣服換穿,也是真心想為他做幾件衣服的。
回到與衛父約定的地點,衛父早已在原地不知等了多久,就這麼直挺挺的站在陽光下,汗都打濕了衣服也不懂得避陽,這漢子的老實當真令人嘆息。
江語棠馬上轉身,回頭向那涼水鋪的伙計吩咐了聲,馬上有人提著涼茶的茶壺到衛父身旁。原本衛父還不敢收,但那人遠遠的指了江語棠,衛父立刻笑呵呵地喝了好幾杯。
「爹,勞您久等了。」待江語棠走近,抬頭看了看日正當中,方對衛父說道:「現在也午時了,我們去買些東西路上吃,順便去把我方才訂的布料和甜點搬上車,再捎點去縣學給夫君,就可以回家了。」
「好。」衛父咧開一口白牙,他一向都是別人說好就好,而且只聽親人的話,他心中已接受江語棠是兒子的媳婦,所以對她也是唯命是從。這亦是衛母放心讓他去縣裡買東西的原因,因為跟他說買五斤米,他絕對不會買成六斤,給他的銅錢永遠是剛剛好,去的也都是熟悉的店鋪,不怕他被人訛了。
在騾車遠離鬧市前,江語棠拿了一串銅錢給衛父,讓他去買幾個肉夾饃充飢,結果他傻兮兮的將那串銅錢花個精光,拿了二十個肉夾饃上車,還遞了一個要給她。
「……」這麼多是準備餵豬嗎?江語棠目瞪口呆,僵硬地朝著衛父搖搖頭。
衛父笑著將手收了回來,一邊駕車便一邊吃起肉夾饃,江語棠這才發現衛父的食量還真不是蓋的,她以為他是不知變通才會買那麼多,現在才知道他壓根是就吃這麼多。
她好像開始知道要怎麼和他溝通了。
騾車途中經過布店,衛父去取了那幾匹細棉布上車,隔壁是糕餅店,他也進去拎了幾盒甜點出來,不過他知道這不是給他的,也就沒有吃,手上幾個食盒全幫江語棠放進了騾車。
她喜孜孜的由衛父手中拿過甜點,迫不及待地取了一塊紅豆糕出來咬了一口。這年代做糕餅可不捨得多放糖,甜味卻反而沒那麼膩,正合她胃口。
她還多買了幾盒甜點,因為她必須改變衛家對她吃獨食的看法,所以點心除了給衛澈的份,還有家人的。衛母愛不愛吃甜她不知道,不過家裡的小叔和妹妹她挺喜歡的,相信這縣裡來的稀罕甜點應會合他們的意,而且因為見識到衛父的食量,她還臨時追加了好幾盒呢!
來到了縣學門口,那門房認識衛父,問明他們來意後,立刻進去將衛澈給喚了出來。
此時正值午休,出來的不只衛澈,還有他幾個同窗。遠遠的,江語棠在騾車上就聽到他同窗的調侃之語,聽得她哭笑不得。
「聽說明湛的新婚妻子可是歷盡艱辛求娶而得,想必是賢良淑德,天人之姿,明湛你也別藏著掖著了。」
「明湛上次一回家就是一個月,如此夫妻情深亦是少見,足令我們幾個好奇究竟是如何的奇女子,能這般抓住明湛的心啊!」
「每次提到尊夫人,明湛就是支支吾吾,這會兒人都來了,你可得好好替我們介紹介紹。」
明湛是衛澈的表字,江語棠由車窗看出去,便能看到他被一群同窗損得不輕,俊臉都有些泛紅,不過倒沒有顯得扭捏,只是朝那群人拱了拱手,打趣討饒。
原來他在縣學裡是這副模樣啊?江語棠看得津津有味,覺得自己好像又多了解他一點。
這時候一行人已經接近騾車,其中一名同窗方才說道:「行了行了,明湛的夫人還在車裡,你們如此作派豈有文人之風?拿明湛取樂是一回事,論人妻女,總是不好。」
幾名同窗才覺得自己過火了,連忙向衛澈告罪。他們年紀不見得與衛澈相近,大十歲的都有,卻都喜歡與他交往,只因衛澈的學問在他們之中是最好的,秀才排名也是第一,因此對他,他們還是保有敬意的。
這群人平時感情都不錯,衛澈不以為意地笑道:「感激尚瑾替在下解圍,夫人內向,只怕當真禁不得幾位兄臺調侃的。」
他這麼說,也是替自己和江語棠留點餘地,因為他當真不知道江語棠會不會願意見他的同窗。
待他們停步,江語棠也由騾車上下來了。她噙著溫婉的笑,衣著舉止皆是不凡,嬌媚的臉蛋在她巧手裝扮下,更是畫龍點睛地讓美貌更上一層樓。
衛澈的同窗們原只是聽聞江氏長相不俗,其實並未多在意,想不到見到本人,竟是如此清新脫俗、貌似天人,眾人齊齊看呆了,一下都忘了和她見禮。
江語棠落落大方地朝眾人一福,抬起頭面對的卻是一群呆頭鵝,讓她不解地望向了衛澈。
衛澈輕咳了一聲,很能理解這些同窗的感受,因為他第一次見到江語棠時,也是同樣的反應。
同窗們被衛澈這麼一咳,終於回過神來,紛紛不好意思地向她見禮,他們眼神清正,倒沒有褻瀆之意。衛澈一一向她介紹,這位姓張、那位姓李,而方才為衛澈解圍的,名叫喬珩生,尚瑾是他的表字,看得出來他與衛澈的交情又比其他人更進一步。
衛澈這才問起她又折回縣學的原因。
江語棠淺笑道:「勞夫君掛念,因為我與爹要回家了,恰好經過縣上的糕餅鋪,看到幾樣新出的糕餅,想著帶些回去孝敬母親,也順帶替夫君捎來一些。」
說完,她將食盒給了衛澈。衛澈表面冷靜地接過,實則內心澎湃洶湧,他不知幻想過無數次妻子會來縣學探望他,不過以前都覺得是奢望,如今他幻想成真,在接過食盒那一剎那,當真有飄飄欲仙之感。
一旁的同窗們看得羨慕極了,紛紛出言讚美江語棠賢淑。
江語棠聽得眉開眼笑,又道:「我有特地多備一些甜點,食盒內的分量應該夠幾位公子分享了。」
眾人聞言皆是大喜,要知道縣學的伙食可不怎麼樣,只要有親人送食物來,大伙兒都是羨慕嫉妒恨,這次還是街上那家有名糕餅鋪的新品,他們有幸分一杯羹,如何能不開心。
即使衛澈再不捨,江語棠也只是送個東西,無法待得太久,與眾人告辭後便乘著騾車離開了,徒然讓衛澈看著車輪揚起的灰塵,久久不語。
握著食盒的手驀地收緊了,這盒裡的糕點,他知道自己是吃不起的,必然是她用自己的嫁妝補貼給他。身為一個男人,豈能總是靠著自己的妻子享受?此刻的衛澈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的掙出一分榮耀,讓自己成為她可以依靠的人,即使離開了江家,也能衣食無虞,過著她千金大小姐的富足生活。
而坐在騾車上正與衛父分食糕點的江語棠可不知道,自己只是因為好吃,卻讓這個朝代在未來,橫空出世了一個名流青史的人物。


騾車回到衛家,已是日落時分,衛父在家門前將江語棠放下,卸下了所有採買的東西,便駕著騾車去歸還了。
江語棠看著衛母和衛巧忙進忙出,還真沒有她能幫上忙的地方,因為她壓根不知道那些買回來的東西要歸置在哪裡。那幾匹棉布也交給了衛巧,因為她女紅好,三兩天幫哥哥做一件衣服出來一點問題也沒有,更何況江語棠可是買了全家人份的布料。
也就是看在這個分上,江語棠杵在那兒看大家忙碌,衛母一句話也沒有說,畢竟拿人手短。
此時衛逢也從山上打獵回來了,不過他這次回家動靜可大,砰的一聲不知把什麼摔在院子,眾人聽到這聲巨響,都急匆匆地出了屋子去看。
看到地上躺著的那隻像鹿的大傢伙,江語棠傻眼了,愣愣地問:「這是什麼?」
衛逢笑道:「大嫂,這是麂子啊!難得這回讓我獵到了一隻麂子,還是我獨個兒獵的,等會兒我將牠剝皮後肉割出來,還得分一些給柱子,是他替我搬回來的。」
「行。」衛母欣喜地繞著這隻麂子轉了一圈,驀地皺起眉。「嘖嘖,這麼肥的麂子啊,就是可惜你多射了幾箭,這身皮毛不完整,否則那可值錢了!」
衛逢苦笑,「娘,若不多射那幾箭,也抓不到這隻麂子啊!」
聽著他們母子對話,江語棠突然想到,這麂皮不完整,賣不了大價錢,可是如果做成小飾品呢?
她腦中隨即浮現了現代的手機吊飾、鑰匙圈、小錢包、髮圈、皮夾、皮帶等等皮件飾品,越想眼神越是晶亮起來,竟是脫口而出說道:「這塊皮不要賣,留給我吧?」
所有人都納悶地看向她,衛母更是沉下了臉,那音量隨即拉了起來。「妳說什麼?」
江語棠像是沒聽見衛母的不悅,依舊笑意盈盈地說道:「這皮不是破損了賣不到好價?不若賣給我好了。」
聽到她願意出銀子買,衛母的神情才緩和了些,不過仍是提防地問道:「妳要這麂皮做什麼?」
江語棠坦然說道:「我想做飾品!」
衛巧偏了偏頭,清秀的面容充滿疑惑。「大嫂,我只知麂皮能做鞋面,但這塊麂皮取下後,只怕做一雙都夠嗆,還能做成飾品嗎?」
「就是因為無法大面積使用,所以我才想著做成飾品啊。」江語棠想了想,還是決定有圖有真相,一個轉頭竟折回了屋子裡。
「你們說她在搞什麼鬼?」衛母看著江語棠消失在屋子深處,只覺莫名其妙。
其他人的反應也沒比衛母好多少,尤其衛巧更是疑惑,「這塊麂皮破洞那麼多,做成飾品也得先切得七零八落,會好看嗎?」
母女兩人面面相覷皺眉苦思,最後衛母沉聲道:「算了,她要就給她,也不用她花銀子買了,她幫我們買的那些布料,買下這塊皮子也夠了。」
衛母心中仍是有著一把尺,占些兒媳婦的小便宜無妨,往大了去她就坐立難安。像那些點心她吃得很歡,不過江語棠今日帶回的布料可都是細棉,村子裡還沒幾家穿得起。
說穿了,衛母仍未將江語棠完全視為自家人,否則也不會這麼計較著。不過嚴格說起來,江語棠真正走出房間與眾人相處,也不過就這幾天,要說與衛家人多親近是不可能,有這樣的開始,已經很不錯了。
衛逢就是個心大的,毫不在意地笑道:「頂多就是飾品上缺幾個角,若是做出來好看,還能和人說那是我箭術好呢!」
衛母與衛巧同時投過去一個鄙夷的眼神,前者更是嫌棄地啐了一聲。「你能笑得聰明點嗎?」
衛逢覺得很無辜。「我就長得像爹,笑起來就是這副德行。娘怎不叫爹笑得聰明點?」
衛母舉起手來就要打,衛逢抱著頭在院子裡繞圈子,弄得衛巧撫掌大笑,正在這一陣混亂中,江語棠已由屋子裡出來,手裡拿著一張平時衛澈練字的黃紙,上頭畫了好些圖。
「你們看看這些!」她揚著手中的紙。
眾人圍了上去,看到紙上有著好些圖案,光花朵就有各式,明明知道這是鳳仙、那是薔薇,卻從來沒想過可以畫成這樣簡練的圖案。剩下的還有山水人物、小動物等等,什麼貓、狗、牛、羊、豬,甚至是老鼠,都是一眼能明辨,卻又有說不出的可愛逗趣。
她還簡潔地畫了一個用幾片麂皮拼接出來的小盒子,連一針一線都不用縫,令眾人大開眼界,看得目不轉睛。
「把麂皮做成這些圖案,再搭配一些絡子、布帶等,只需一小塊麂皮,就能做成掛飾、劍穗、扇墜、手環、髮飾、頸圈、荷包、收藏盒……用途可大了!甚至還可以幾片拼成一個立體的東西……呃,我的意思是相嵌做出凹凸的效果,就能巧妙閃過皮子上的破洞,多做好幾個飾品出來!」
眾人聽得頻頻點頭,覺得很有道理,尤其是衛母眼睛都發亮了起來。
她可是從十幾年前被衛家大宅分出來後,就開始搗鼓一些小生意,只要能換成錢的,從吃食到生活用品無所不賣,時間一久,眼光也練出來了,就江語棠想的這些麂皮做的新鮮玩意兒,若真能做出來,那可是好大一筆商機!
「妳做這些東西出來是準備……」衛母試探性地問道。
「賣啊!」江語棠笑盈盈地,她前面鋪陳這麼久,就是為了說接下來這句話啊!「娘,您說咱們家來賣這些小飾品如何?麂皮可不是什麼便宜的材料,一定能賺錢的!」
衛母眼中簡直都要出現星星了,興奮之意溢於言表。如果江語棠說那些飾品她是要自己留著玩,那麼衛母也不會有第二句話,只會在心中覺得可惜。但江語棠現在說的可是讓家裡賣啊!代表她認為這是家裡的生意,收入是要歸公中的,何況這塊麂皮是衛逢獵的,雖說主意是江語棠所出,但她現在是衛家媳婦啊!這生意要做起來,也不算占用了她的嫁妝。
第一次,衛母看江語棠漸漸順眼起來,只覺得這嬌滴滴的媳婦兒大病一場後,似乎上道了許多。
「不過……」江語棠突然又遲疑地開口,這個詞讓所有人都看向了她,一臉擔憂,怕她說出什麼冷水澆頭的話。
「……這些圖案要做出來好看,得要手藝好的皮匠來做才行,我不知道要去哪裡找人,就算找到了,應該也不便宜吧?」
詎料眾人一聽,卻齊齊鬆了口氣,緩和臉色笑了開來,彷彿她說的問題,一點兒也不是問題。
一直靜靜聽著她們交談的衛逢,更是笑得蹲在了地上。「大嫂,妳說的手藝好的皮匠,我們家就有一個啊!」
「誰?」江語棠瞪大了眼。
院子裡站得大馬金刀的衛母,拿著那幾張圖紙的衛巧,還有笑得蹲在地上的衛逢,突然齊齊伸手指向了大門口,異口同聲地道:「妳公爹啊!」
而站在大門外的,便是剛還完騾車回家的衛父,見自己被全部人指著,一臉茫然的露出傻笑,問出了個傻問題—— 
「有什麼好吃的要給我嗎?」
第三章 賺進第一座銅板山
衛父看了江語棠的草圖後,輕而易舉地做出了那個相嵌而成的麂皮小盒子,而且怕盒子太軟,主動用了兩層麂皮相黏,嵌入鐵線反覆錘打,這可是連她的設計都沒有提到的部分,成品完美得令江語棠嘆為觀止。
她眼中的衛父,立刻由憨厚遲鈍變為魯班再世,如果他腦袋再好一點,堪堪直逼皮匠界的宗師級人物了。
有了這麼個專家做後盾,還有衛母打的包票,江語棠便放手一搏,全心栽進了麂皮小飾品的設計。
這天晚上,衛澈的房間裡亮了一整晚的油燈,而衛母少見的沒有過去拍門罵人,而是聽之任之。
隔日卯時初,衛家的人就都起身了,衛巧去煮早膳,衛母到後院餵雞,衛父劈柴、衛逢挑水,幾人忙和好一陣之後,早膳也完成了。
如今衛巧的早膳可不若以往那樣,清粥加兩個醃菜就打發了,她學會了煮鹹菜粥,搭配蘿蔔乾和油條正是絕配,有時候早上吃烙餅,她還會在裡頭夾些菜料和蛋,做成煎餅果子。
當然,這些都是江語棠教的,雖然她只動了動嘴,但衛巧做出的成果全家人都很滿意。
「娘,早膳做好了,要去叫大嫂出來吃嗎?」衛巧問道。
江語棠已說以後會出來和大家一起用膳,也不必特別準備她的,而江大成前兩日送來的那些肉蛋蔬果等物,直接讓她充了公。衛家的膳食因此更上一層樓,但衛母也不白吃江家的,回送了一些土產的鹹蛋醃菜乾蘑菇什麼的,雖然價值比不上,總是一分心意。
衛母知道衛巧為什麼會這麼問,平時江語棠都是睡到日上三竿的,但昨夜她顯然熬了一夜,現在可能都還沒入睡,所以考慮片刻後,衛母斷然說道:「去叫她吧!讓她稍停一下,也不能一直撐下去。」
衛巧乖乖地到衛澈的房間去叫人了,不一會兒,江語棠推門出來,手裡還拿著好幾張紙。
衛巧以為自己會看到大嫂無精打采、面容憔悴的模樣,想不到江語棠一如往常的豔光照人,頭髮都沒亂一根,衣著整齊,臉上那妝容不知怎麼畫的,看不出一絲熬夜的痕跡。
只是從她的眼神,還是能看出她很疲倦就是了。
江語棠揮了揮手,熬了一夜,連說話的力氣都擠不出來了。她隨著衛巧來到正廳,此時其他人都在桌前坐定了,江語棠也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不過先將手上的紙拿給了衛母。
「那張麂皮,應該能利用得淋漓盡致了。」江語棠有氣無力地說道,那上頭可都是她絞盡腦汁,將未來許多流行且合於時宜的圖案給畫出來。幸好她大學主修的是美術,國畫也有些底子,拿毛筆畫東西還不算太為難她,否則拿著枝筆尖軟趴趴的筆,光這些圖案,不畫個三天三夜哪能完。
衛母看了看,越看心跳越加速,而坐在她身邊的衛父原本只顧著吃,但餘光瞄到那些準備做小飾品的圖稿後,一時也忘了吃,竟是愣愣的就盯著不放。
黃紙上的圖案,比昨日更清楚明瞭,樣式自然也更多,還有清楚標明了什麼圖案可以用在什麼地方、哪些適合搭配絡子或荷包、哪裡要打洞……等等,還有很多複雜拼接的圖,更是讓衛父看直了眼,差點就伸手把圖搶過來看個清楚。
不過在衛母長久積威之下,他自然是不敢,只是整顆頭都伸過去了。
衛母的視線全被衛父的後腦杓擋住,不由啼笑皆非,一把拍下去後,索性把紙全推給了他,然後略帶喜意對著江語棠道:「光這些就要做好幾天了,妳可以休息一下。」
江語棠點點頭,她也真是沒精神了,胡亂地盛了半碗粥喝掉後,便道:「爹,娘,二郎,小丫,我去補個眠,接下來用膳就不用叫我了,我起來自己會找東西吃。」
說完,她又像幽靈一般飄離餐桌,朝著房間方向消失。
「行了,等會兒吃完後,咱們就開始做這些東西。」衛母吩咐著,不過聲音顯然小了很多。「等會兒都輕點聲,可別把我媳婦兒給吵醒了。」
衛逢與衛巧聽到這句,都險些沒嗆到,但有了衛母要求輕聲,他們連咳都不敢太大力,在衛母的瞪視下,只能摀著嘴無聲地咳著,憋得臉都紅了。
之前還是大郎媳婦,現在已經變成我媳婦兒了,變心都沒這麼快的,頓時衛逢與衛巧都有種失寵的感覺。
用完膳後,衛母一聲令下,大伙兒有了新工作全來勁了。衛母將自己私藏的絲線全拿了出來打絡子,她女紅沒有衛巧好,但編絡子倒是精巧。衛巧則繡起了荷包,還參考著江語棠給的圖案,務必使麂皮飾品做出來更好看。
衛逢拿起了弓箭,到隔壁去找柱子,準備再獵頭大傢伙回來,只因為衛母說,這門生意若做得好,可以一直做下去,皮子可不能少。
至於衛父,拿著硝製好的麂皮,就著江語棠那幾張黃紙,便開始製作各式各樣的皮件。
衛家就這麼紮紮實實忙了一整天,午膳根本也不會有人去吵江語棠,因為連其他人自己都忘了吃。一直到衛巧和衛母都覺得頭昏眼花了,抬起頭來,才發覺已經差不多申時了。
「哎都這麼晚了,娘,我去蒸些粗麵饅頭!」衛巧嚇了一跳。
衛母也連忙去叫衛父停工,倒了杯水給他。這個呆子只要忙起來就沒日沒夜,而且這還是他有興趣的事,沒叫他停他都不會停的。
衛巧饅頭都還沒蒸好,衛家又來了不速之客。
前幾天才被江語棠嚇走的衛如松夫婦,竟然又上了門,因為鄉下人家的大門一向都是不關的,衛如松與黃氏就這麼大大方方的走進了院子,看到衛父蹲在一旁,還想打探他在做什麼,一副當自己家的樣子。
衛母眼明手快的用簸箕蓋住衛父方才做好的一些半成品,轉身不客氣地問道:「你們又來做什麼?」
黃氏一點也沒有前兩天才被人罵走的那種羞愧,竟然還能腆著臉笑道:「唉喲,二弟妹,聽說妳家二郎昨天打了隻麂子啊?」
「那又怎麼樣?」衛母並不否認,因為昨天衛逢和柱子兩人扛麂子回家那麼大陣仗,村子裡許多人都看到了,否認並沒有意義。
「麂子那麼大的傢伙,不是怕你們吃不完嗎?」黃氏一雙賊眼在院子裡掃來掃去,像是想將那隻麂子找出來。「爹也好久沒吃頓好的了,他叫我們來跟你們要些肉呢!也不必多,五斤十斤的就好了。」
還五斤十斤呢!衛母簡直都氣笑了,一隻麂子能有個三十斤就不錯了,黃氏一開口就要去三分之一,怎麼不去搶?
衛母直接冷下臉來。「麂子已經賣了,沒剩肉。」
她就不相信依大房將田佃出去的田租,加上他們二房每年的孝養金,老人家會好久沒吃頓好的,肯定他們鬼扯蛋想著討好處來了。
這種事大房屢試不爽,衛母一開始還會看在老人家的分上給點東西敷衍一番,但衛老太爺已經好一陣子沒出現了,聽說是病倒了,老太爺那病大家知道是需要忌口的,怎麼可能一天到晚喊吃肉?何況老太爺只是性子弱了點,也不是那種看別人好就眼紅的人,大房若真要了什麼回去,最後一定都只肥了他們夫妻倆和衛富那小胖子。
「沒有肉了?」一旁衛如松可不高興了,衛母的話一聽就是搪塞。「那賣了麂子應該也不少錢吧?怎麼不拿些來孝敬一下爹呢?」
衛母冷笑起來。「我們兩邊可是斷絕關係了,你竟有臉來要錢?別忘了我們每年還是給孝養金的,那幾兩銀子最後到了誰口袋,我們不與你計較,就算我們一分錢都沒給,你也沒資格說什麼!」
「放屁!」衛如松氣得髒話都說出來,反正已經撕破臉,他也不怕把自己醜陋的居心表現出來。「總之那隻麂子賣了多少,妳得分一半給爹,否則我就告你們衛澈不孝!」
又是這一招!衛母咬牙切齒。「這又和衛澈什麼關係了?」
「衛澈現在有了功名,他不就代表你們二房嗎?」衛如松總之是胡攪蠻纏,「為了你們衛澈的前程,拿個幾兩銀出來可是很划算。也不多,我就要十兩!」
十兩銀在北河子村這樣的地方,已經能讓一家四口省吃儉用過上一年了!衛母想到了前幾日江語棠將大房逼走的理由,便依樣畫葫蘆道:「我兒媳婦可是說過,你們敢告衛澈不孝,她就告你們衛富殺人!」
原以為衛如松會害怕,想不到他與黃氏一同笑了起來,他們早就防著這一手。「妳去告啊!上回衛澈不是說什麼,沒告成的話還要先挨板子?妳兒媳婦落水那天,我們衛富在家裡呢!而且他也沒有妳兒媳婦說的什麼補紅布的破鞋,我還怕她告?」
那日被江語棠嚇唬回家,他們夫婦倆就把衛富叫出來問了,原來衛富成天聽父母說二房的壞話,耳濡目染之下就覺得二房都不是好人。那日他見到江語棠匆匆的往村口跑,因為衛澈成親那日,揭蓋頭時他湊熱鬧去看了,知道江語棠是二房新媳婦兒,於是壞心眼一上來,他就衝過去將人推到河裡。
待江語棠溺了水載浮載沉,他才發現自己禍闖大了,嚇得轉頭就跑。不過衛富保證他推人時沒有旁人看到,所以大房夫婦認為這事死無對證,連忙將衛富那雙補了紅布的鞋處理掉。昨日聽到二房獵到了麂子又有了進項,便厚著臉皮毫無顧忌地再次來討好處了。
聽到大房竟說出如此無恥的話,衛母也是服了。雖說她就是不拿好處出來,大房的人總不能強搶,但他們一直不依不饒的站在這裡,家裡的事全不用做了,也是很令人困擾。
要知道現在可是二房所有人全力趕工做飾品的時機,和大房糾纏的時時刻刻,都是浪費時間啊!
就在衛母掙扎著要不要拿個幾兩打發衛如松夫妻時,江語棠又默默地由屋內飄出。她似乎沒睡飽,一臉的面無表情,鬆鬆的垂髻讓她看起來有些慵懶,卻又別有風情。
但她這麼懶洋洋的一站出來,卻震懾住了衛如松夫婦,後者不知為什麼本能的心虛起來。
「吵什麼呢?你們怎麼又來了?」
江語棠只是沒好氣地問了這麼一句,衛母就劈里啪啦的將大房兩人如何看到了自家獵了麂子,就無恥前來討要好處的事全說了。當然,她更沒忘了暗示自家兒媳婦,那大房可能已經將衛富推她下水時,她看到的那雙鞋子處理掉了,所以要用和上回一樣的理由,可是再嚇不走他們。
「是這樣嗎?」江語棠彷彿不當這是多大一回事,淡然地望著大房夫婦。「你們來討賣麂子的錢,是要給爺爺用的?」
「那是當然。」衛如松說得理所當然,他哪次不是拿衛老太爺當藉口,雖然時靈時不靈,不過還是靈的時候多。
「然後如果我們不給,你們又要用爺爺的名義,告我夫君不孝?」她說得很是無奈。
「如果你們乖乖拿銀子出來,自然就不告了。」衛如松笑了起來,已不想掩飾自己的貪心,因為他看出江語棠的不耐。這女人可是個有錢的,說不定嫌煩了,從指縫裡漏一些出來,也足夠他們揮霍好一陣子了。
詎料,江語棠根本不按他的劇本走,反而語出驚人地說道:「我才嫁來沒多久,就聽了幾次爺爺要告我夫君不孝,我聽得都煩了。這樣好了,既然爺爺認為夫君沒盡到孝道,那就將他接到二房來讓我們養,這樣夫君可以直接盡孝,也省得你們一天到晚上門,弄得兩邊爭吵不休,反正我們不差錢養得起。」
她這番話,不只衛如松夫婦聽呆了,連衛母都怔愣了好一會兒。
一開始衛母是本能的反對,但往深點想,當年死命吵著要將二房分出去的是衛老夫人,可不是衛老太爺,相反的老太爺還阻止過。以前老太爺對於衛澈這個長孫也是很喜歡的,只是近年來因為大房的阻撓,老太爺身體又不好,才沒能再見到衛澈幾回。
如果依江語棠的提議,乾脆將老太爺接來住,倒真可斷了大房老是用老太爺當藉口來討要好處的妄想。反正自家也不反感老太爺,每年給的孝養金,直接轉為奉養老人,並沒有多增加什麼花費。
越想越覺得這真是個好主意,衛母現在對江語棠當真有些欽佩了,這種釜底抽薪的辦法,她怎麼就想不到呢!
於是她二話不說的贊同道:「是啊!既然你們一直嫌我們不孝,那就接爹過來二房,我們還可以找來里正作證,以後也不用你們出一毛錢供養老人!」
如今的衛老太爺可是又老又病,能將他推出去,以後還不用再奉養,按理說大房應該欣然接受。但不知道是基於什麼理由,衛如松夫婦聽到了這個提案,竟是臉色大變,直接就惱羞成怒了。
「哼!想接爹過來,你們作夢呢!爹……爹在家裡過得好好的,可不想和你們一大家子攪和在一起,他嫌煩!」衛如松有些氣弱地道。
衛母手扠在腰上,忍不住便開罵了,「你們不是說爹病重了?病重了不需要看大夫吃藥?這些都是錢吧!還嫌我們一家子煩呢,你家衛富可是比我們都鬧騰多了!讓你們把爹接過來我們養你不要,這不擺明了來訛我們二房嗎?難道爹根本沒有生病?」
衛如松臉色陰晴不定地道:「爹、爹當然生病了!」
江語棠聽到這番對話,亦是疑心大起,說道:「那還不簡單,我們一起到大宅去看爺爺,就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病了!」
「不准去!」衛如松大吼了一聲,反應激動得過度了,居然還有些喘。「爹的病怕吵,你們去吵他,是要害死他嗎?」
一旁的黃氏也顯得很緊張,急急忙忙附和,「就是!大夫說……大夫說爹要靜養,一點聲都吵不得,你們去了大宅,萬一鬧了起來,爹有個三長兩短怎麼辦?所以你們不准去!」
「我們只是去看一眼……」
「不行不行!」衛如松斷然拒絕。「算了,你們不想拿錢出來就算了。總之你們不能回大宅吵爹,聽到了嗎?」
說完,他拉著黃氏匆匆忙忙地走了,腳步快得令人詫異,像後頭有鬼在追似的。
江語棠只覺一頭霧水,不由望向了衛母。「娘,他們這是……」
衛母臉色難看地朝著大房離開的方向呸了一聲。「只怕大郎爺爺真的沒生病,被大房用來當成訛錢的藉口,大房怕我們發現呢!」
是這樣嗎?如果這麼簡單,衛如松與黃氏會驚慌成那個樣子?
江語棠思忖片刻,索性向衛母問道:「娘,大宅是往哪裡走?我去看看能不能探出點什麼。」
衛母想這村子也不大,總共就那麼一條大路幾條小路,也不怕她走丟了,便乾脆地點頭。
「妳想去就去,不過大宅都不開門的,怕妳也看不到什麼。」她指著西邊的高坡。「大宅就在那上頭,妳走大路過了柱子家,在柱子家和里正家之間那條小路彎上去直走就到了。」
有了準確的方位,江語棠便出了門,經過了柱子家後遇到了小路便轉彎,走了一會兒,四周都沒有別的人家,直到她看到小路盡頭那間規模不小的青磚房。
不用靠近,她就知道那一定是衛家大宅。
她深吸口氣,閉上右眼,再定神望去,落入眼中的畫面卻令她嚇得退了兩步,心跳都加速起來。
因為衛家大宅的屋頂,泛著滾滾的黑色光芒,一眼望去恍似群魔亂舞,幾乎要蓋過底色的褐光。
「我的娘啊,只怕爺爺的情況,和妳猜想的正好相反啊……」江語棠一張俏臉忍不住抽搐了兩下,喃喃自語道。
她想,自己應該不用過去看了,這衛家大宅之中,一定有天大的祕密!


忙了整整七天,衛家才將一整張麂皮用完,而江語棠設計的飾品也做出來了七七八八。
衛母的心可大了,這些東西雖然在丹朱鎮上也能賣得出去,不過鎮上的人畢竟財力有限,比不得縣裡的人都有些小錢,而且這樣新奇的款式,就連縣裡也沒有,必然能讓那些人看得上眼。
所以衛母直接捨了鎮上,決定直接到縣裡銷售這些飾品。
恰好明日就是集市,衛母和衛父起了個大早,天都還沒亮,先打包了衛巧做的十幾個餅子,因為衛父這個人食量奇大,但只要讓他吃飽那可比牛還好使。接著拎著兩個大包袱,出門蹭著劉家的牛車便進縣裡了。
一進到縣裡,衛母便去占了她平時賣東西的攤位,和兩旁熟識的攤主打了聲招呼後,便打開了包袱,將裡頭的飾品整齊擺好。
別說來來去去的百姓了,就連附近攤商們都好奇地湊過來看。都是認識的人,衛母也不怕丟,拿了幾個讓他們摸摸看,發現真是麂皮做的,圖案又這麼新奇精巧,個個都是愛不釋手。
衛母也是個有眼力的,見狀便開出了一個至少三十文的價格,按做工的繁複和用料多寡決定往上加多少價錢。要知道一個饅頭也才一文錢,一個漢子挑一天的貨,也就賺個五、六十文,這一個小東西,可等於半天的工錢啊!
聽到這價格如此昂貴,許多人都訕訕地將東西放了回去。衛母也有耐心,相準了街上那些衣著不俗的客人招攬,要不就湊到那些看上去是有錢人家的下人前拚命介紹。
可別說,這策略還真奏了效,在縣裡主簿家的婢女買了兩個要回去給夫人玩賞後,一群觀望的百姓全炸開了。
連主簿家都有的飾品,怎麼也要弄一個在家裡,而且以往也沒見過有人賣這樣新奇漂亮的玩意兒,怕過了這村可沒這個店了。
縣裡最不缺的就是有錢人,家境尚可的,買個一、兩個掛在身上炫耀炫耀,遇上了大戶家的小姐,買個十幾個回家,若自己玩膩了,還能賞給下面的侍女。
所以才剛到午時,衛家忙了好幾天做出來的飾品便全銷售一空,有些想著逛完集市再回頭來買的人,向隅之際也不由悔恨自己幹麼不一開始就買。
衛父和衛母袋裡滿滿的銅錢,也不敢算,就這麼抱著走到回村的路口,等著誰家的牛車騾車要回村的,順帶搭上一回。
恰好今日劉家人帶來縣裡賣的土產也賣得快,所以衛父衛母又能搭上同一輛牛車回村。

待他們回到家裡,太陽都還沒下山,衛巧馬上就端了用井水沁涼的綠豆湯,還是加了糖的,一人盛了一碗。
衛父一個人咕嚕嚕地就喝掉了一碗,馬上又添上第二碗;衛母則是一邊喝綠豆湯一邊問道:「小丫怎麼會做了綠豆湯?像是算準我們這時候會回來似的。」
「可不是算準了嗎?」衛巧笑咪咪地道:「大嫂說咱們家的東西一定好賣,過了中午爹娘就會由縣裡啟程回來了,算算時間不就差不多現在到家嗎?」
「妳們倒是個靈巧的。」衛母瞥了眼衛巧,喜孜孜地說道:「去叫妳的嫂子出來,咱們來算錢了!」
聽到母親這麼說,今日收穫不會小了,衛巧驚喜地一拍手,急急忙忙衝到衛澈的房間去敲門,裡頭的江語棠也午睡起了,整理了下儀容後,便從容不迫地由裡間出來。
正廳裡,衛母已經將兩個布袋的銅錢全倒在了桌上,堆成一座小山,每個人都看著這座錢山雙眼放光,心頭都不知怎麼火熱了。
衛巧瞪大了眼。「這麼多怎麼算啊?」
「有什麼難的,十個一堆,百個一串,很容易就算完了。」
江語棠輕而易舉地解決了衛巧的難題,她大概是唯一沒被錢迷了眼的人。別說她自己嫁妝就堆了半個房間,就算在現代,她的信用卡還是無限卡呢,對這點錢還真看不上眼。
不過這也符合了這時代江家大小姐該有的作派,所以大伙兒對她的平靜都覺得理所當然,自顧自地喜孜孜的算錢。當然算錢的主力是衛家母女倆,瞧她們興高采烈的恨不得在銅錢裡游泳,江語棠想插手都覺得多餘,而對於算數一竅不通的衛父,就負責將百個銅錢串成一串。
「二十兩又八十七文!」衛母激動了起來。「二十兩啊!這平時要賺上一年多的錢,居然讓我們一天就賺到了!」
衛巧的雙眼也都快變成銅錢的樣子了。「娘,妳說如果哥哥每天打隻麂子回來,我們一個月莫不成能賺個上百兩?」
衛母雖然興奮,卻也沒被沖昏了頭,只是頗為無語地望了自己女兒一眼。「妳以為麂子自家養的這麼好打?」
衛巧吐了吐舌。「那二十兩就夠了。娘,有了這些,今晚總能殺隻雞吧?」
衛母挑了挑眉。「看妳二哥能不能又獵些什麼回來,如果有獵物,咱們還能省隻雞,他現在幹勁可足了。」
也就是說,衛母並不反對吃肉慶功,於是衛巧已經心花怒放地開始在心中盤算晚上要做什麼肉了。或者再去找大嫂請教一番?她上回教的那糖醋味兒簡直是一絕,她做的餅都快不夠配了。
此時衛逢回來了,他的獵物現在可是全家人的期待,只是在門口稍有些動靜,屋裡的衛家人就像箭一般衝了出去,將他團團圍住,讓來不及跟上的江語棠目瞪口呆。
待她出去,就看到衛逢一臉傻眼的被全家人圍著,然後就見他舉起了手,上面是兩頭野兔。
「今兒個就這些了,沒看到有什麼大傢伙。」眾望所歸之下卻讓大家失望,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衛母和衛巧一副洩了氣的模樣,衛父倒是好整以暇,還記得指著屋內叫兒子進去喝綠豆湯呢!
不過江語棠已經幫他端出來了,接過她手上綠豆湯的衛逢,對於還有人關心他累不累,當真感動得一塌糊塗,那副熱淚盈眶的模樣又令江語棠一陣好笑。
「獵到了兔子啊?」江語棠看了看那兩隻灰兔子。「兔毛可是好東西,一樣可以做飾品的,戴在女孩子頭上一定可愛!尤其接下來天要冷了,如果我們用兔毛做一些圍巾、帽子還是手套之類的東西,應該也不錯。」
她現在的思路,已經從裝飾品拓展到服飾配件了,想當初在現代她還曾經應邀替慈善走秀,當時從頭到腳的衣服、鞋子、包包、項鍊等配件,甚至是妝容髮型,都是她自己搭配的,獲得了極大的好評,她的審美眼光可是力壓眾多造型師的。
所以要設計一些配件出來,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江語棠立刻向衛母和衛巧形容她想到那些配件的樣子,上頭還可以做什麼變化等等,只不過現在礙於貨源只有衛逢,無法把東西做多。
衛母一聽,光是個兔子毛還能有這麼多花樣,簡直火力全開,立刻拍板道:「沒問題!明兒個衛逢不要上山了,先去村子裡的獵人家裡收皮子,不夠的話,到附近十里八鄉的收,我就不相信沒有!」
橫豎她今兒個賺了二十兩銀子,底氣可足了!
然而此時衛逢卻提出了個關鍵問題。「可是再幾個月到了冬天就沒人上山打獵了,到時候一定收不到皮子怎麼辦?」
這倒真是個困難,雖說冬天衛家也可以就不做了,反正屆時銀子應該也攢了好些,可是做生意哪裡有人嫌銀子少的?尤其這種東西很容易被人模仿,他們賺的也就是個新奇與精巧,一個冬天不做,那仿冒的都滿大街了,他們要等到來春開始賣,誰還會買單?
衛母越想越不對,不由將自己的擔憂這麼一說,所有人果然都沉默了下來,一天賺了二十兩銀子的興奮也消失不見。
唯有江語棠仍是不疾不徐的道:「那也沒什麼難的。首先,大家都知道是我們衛家開始賣新奇的飾品,以後就算有新品推出,那也是我們衛家先開始,幾次之後,就算市面上有類似的東西,但大家都認準了衛家的東西就是比別人新、比別人好,那就沒問題了。
「而要做到這些,我們的商品就要多樣化。比如我們現在的材料只有麂皮和兔毛,等二郎去收皮子之後,又會有更多花樣,就算一樣的圖案,用不一樣的皮子,甚至染上不一樣的顏色,就會有不一樣的感覺。
「甚至是用石頭、金屬、木頭等,什麼不能做成飾品?我們的新花樣源源不絕,不怕人家模仿的。何況會買我們東西的人都有些財力,等我們有了口碑,那些不是買衛家飾品的人,說不定還會被笑話買到假貨呢!」
江語棠的話,很輕易地安撫了衛家眾人,衛母現在對她可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只覺那江老爺不愧是大富翁,怎麼生的女兒也這麼聰明、會做生意,賺錢的路子一波接一波的。
衛家的發達之路,好像在江語棠輕描淡寫的話語之中,快要一步步的走出來了……
每個人都雄心萬丈,恨不得馬上擼起袖子大幹一場。
「可是……」然而此時江語棠突然話鋒一轉,又變得有些不確定,聽得眾人心裡七上八下的。
只不過是一個轉折語,所有人立刻齊刷刷轉過來瞪著她,一臉踩了狗屎的模樣,令江語棠有些無語,只得把話說得委婉一些,「我剛剛那些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還是有些窒礙難行之處。像那些木石金玉等等的材料,處理起來要比皮子難多了,幾種材料還能互相搭配,搭配起來還得好看,能達到我要求的工匠只怕不多,要去哪裡找呢?」
原來又是這個問題,衛家的人肩膀一鬆,全不以為意地笑了起來,這副情景看在江語棠眼中,只覺似曾相識。
「難道……」江語棠挑了挑眉。
「可不是嗎?」衛巧光看她的眉毛,就知道她想說什麼,咭咭地笑開。「妳要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不就是—— 」
隨著她的話,衛家人的手又整齊劃一地指向了呆站在一旁的衛父。
「……妳公爹啊!」
而再次成了眾人目標的衛父,依舊笑著抓抓自己的頭,把頭髮都抓亂了,不過問的問題依舊如往常般的傻。
「又有好吃的要給我了?」


就在衛家忙得熱火朝天的時候,很快來到了秋收的時節。
北河子村有大片的農田,所以村子裡大多數人家都忙著收割、脫粒、曬穀等。寥寥幾戶沒動靜的,不是像衛家大宅那樣將田地佃給了別人,就是像衛家二房這樣根本沒有地的。
不過這兩種情況在村子裡都是極少,衛家大房的衛如松是懶,二房的衛如柏是窮,北河子村在這一帶的村子裡算是比較好過的,這時只要進了村,就能依次見到高粱紅、大豆香、麥浪搖曳,田地裡到處是農人揮汗如雨地收割,就連小孩子也幫忙將麥子搬上車,運到村裡的大廣場,翻曬一個上午後,就可以打穀脫粒了。
脫粒之後,那些沒下田的婦女們,會將麥桔挑開堆成一個個的麥垛,這便是小孩子最高興的時候,因為那麥垛往往是他們玩捉迷藏的地方。有時候孩子們玩瘋了不小心衝了進去,撞翻了麥垛,就會招來大人的一陣罵,但他們卻樂此不疲。
當放了田假的衛澈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派熱鬧景象。
他喜歡秋收,因為這時候的氣氛是歡愉的,大家雖然累,卻都是帶著笑在迎接忙碌了大半年的成果。不過現在村子裡卻有著更吸引他的東西,讓他的腳步更加輕快,恨不得立刻就能到家。
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看到他的小媳婦兒了,不知道願意走出房門的她,在家裡和村裡的生活是否習慣?能不能和大家和平相處?有沒有被娘的大嗓門給嚇著了?或者……她是不是又變回了以往那冷冰冰的模樣,縮回了自己的世界裡?
帶著忐忑的心,衛澈進了家門。
殊不知,打從上回做皮革飾品時被衛家大房闖進來,衛家工作的地方便改到了後院,因此前院一片靜悄悄,讓衛澈有種不安的感覺。
「娘?巧兒?」他邊喚邊進屋裡,左瞧右看,這時候家裡不該沒有人啊,這情況令他覺得更不對勁。「棠兒?棠兒?」
不管其他人在不在,他相信江語棠總該在的。
這時候衛母突然急匆匆地從後院衝出來,一反平時他休假回來時的噓寒問暖,反而兜頭就一陣罵,只不過,是壓低了聲量的罵。
「你這孩子怎麼嚷個不停,怕人家不知道你回來了?小點聲,你媳婦兒在睡覺呢!」
這時候都快午時了,江語棠還在睡覺?衛澈臉色微變。「娘,棠兒莫不是生病了?」
「人給你顧得好好的呢,哪裡有生病?」衛母啐了一聲。
「那棠兒怎麼還在睡?難道……」衛澈原本只是微變的臉色,已經顯得鐵青。「難道她又開始把自己關在房裡,不出來了……」
「你這孩子想什麼呢?」衛母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等會兒進房輕點聲,可別毛毛躁躁的吵到我媳婦兒,她早上才剛睡下。」
說完,也不給他任何解釋轉身便走,弄得他一頭霧水,躊躇片刻,才走向了自己的房間。

當初為了不吵到衛澈讀書,他的房間是與主屋分開的,占了後院的東半側,白日光線充足,也因此當衛澈悄聲進了房後,便很清楚地看到自己想念了大半個月的嬌妻,正平躺在床上,連他進門都沒動一下。
他放下書袋,靜靜地走過去,江語棠像是作著美夢,嘴角微微帶笑,在窗子透進的陽光下,她的睫毛纖長根根分明,像最精緻的翎羽,櫻唇吐氣芬芳,臉上肌膚晶瑩剔透,毫無瑕疵。
這是他魂縈夢牽的女人啊!但在那雙眼眸張開之後,會是冷漠或是溫柔,他真的不敢去揣測。
就像在呼應他內心的掙扎,江語棠眼睫動了動,突然睜開了,那迷濛大眼定定地瞧著他。
衛澈幾乎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等待著她的反應。
江語棠忽地笑了起來,纖手伸了出來,在他俊臉上摸了兩把,口中喃喃說道:「人帥真好啊……」
衛澈被她摸得有些懵了,不過他知道這並不是不好的反應,一顆心漸漸雀躍起來,覺得滿心滿眼都被她占據了,有種充實的美好。
「妳醒了?」
「你回來了?」
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接著又各自笑了開來。
江語棠可愛地伸了伸懶腰,由床上坐起身來,確認自己已經完全清醒,他是真的回來了,不是在作夢。
她起身走到鏡臺前坐下,拿起篦子交給他,明媚的大眼眨了兩下,不語。
衛澈像是著了魔般接過,本能的就開始替她梳髮。她的頭髮又黑又濃,光滑柔順,就算是剛剛在床上翻了一陣,還是能一梳到底,令他越梳越愛不釋手。
「我剛剛回來,前院一個人都沒有,好不容易遇到了娘,她警告我別吵醒妳,我還以為妳病了。」他自嘲方才進房前那陣疑神疑鬼,也順便調侃她。「結果妳在房裡躲懶睡覺,害我白擔心了一回。」
他這麼說,江語棠可不依了,隨即轉過身來,「我才沒躲懶,我今天早上才睡的,熬了一夜畫設計圖呢!」
「設計圖?」他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江語棠拉長了身去拿一旁大桌子上的幾張紙,那凹凸有致的身軀在這瞬間一覽無遺,讓衛澈都看直了眼,但隨即她又坐了回來。
在衛澈遺憾的小心思下,她將那幾張紙交給他,一邊解釋道:「這就是設計圖囉!上次二郎獵了隻麂子回來,這就是用麂皮做飾品的設計圖,你看像這個可以做扇墜,這個可以做手環,還有這個拼起來的麂皮小盒子,可以收藏耳飾之類的小飾品……」
她滔滔不絕地訴說著自己的創意,衛澈也越聽越心驚,因為其中一個獨特的圖案他似乎看過,是同窗的妹妹送給自家哥哥的腰掛,當時還讓書院裡的人好生羨慕了一陣,聽說所費不貲。
原來是出自她的手?
「……我畫出來後就讓爹去做,娘負責打絡子,小丫縫荷包,二郎負責打獵,做了好幾天呢!待我們做好後,就讓爹娘拿到集市上賣,專門針對那些富戶,一個最少也要賣三十文,你猜賣了多少錢?」她俏皮地問。
衛澈停下了梳頭的動作,在心裡計算了下麂皮的大小,斬釘截鐵地道:「應在二十兩銀左右。」
「唉呀你真是太厲害了,這都猜得到!」江語棠笑得眉眼彎彎,纖指輕輕在他胸膛一點,她可不知道這麼一個下意識的動作,在他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後來我們覺得這生意可以做大,就讓二郎去收購更多的皮子,也試著開始用金石木頭等等材料做出更多的飾品……」江語棠不知他現在正強忍著擁她入懷的衝動,還兀自說著自家對這門生意的願景。
聽到後來,衛澈除了情潮湧動,更多的是感激。「謝謝妳,棠兒。」他終於忍不住輕輕抱住她。「謝謝妳替家裡多了進項,以後爹娘弟妹不必再為了存我未來趕考的費用而拮据度日。」
他以為她會推開自己,也做好了唐突佳人後被責怪準備,想不到她順勢倒在他懷中,自然得像是時常這麼做似的,曲起纖指開始細數起來。
「我也不過出了張嘴,但你爹才是真的厲害!他做出來的手工藝品,說是鬼斧神工也不為過!還有娘簡直是商業奇才,她身為女子當真可惜,如果給她資金發揮,她搞不好比我娘家的爹還有錢!還有小丫那繡的花啊,唯妙唯肖,讓我都覺得慚愧了;對了,衛逢也是不得了,你說他年紀輕輕,怎麼身手就能那麼好,三天兩頭的打回來各種獵物呢……」
聽她細嫩的嗓音說著自家人是如何的好,嬌嬌柔柔的躺在自己的懷抱裡,衛澈覺得天下最好的享受莫過於此了。
還好還好,她依舊還是她,沒有變回之前冷冰冰的樣子,甚至這次再聚首,他覺得她已經很適應當他的妻子這個角色,兩人的關係似是前進了一大步。
「妳也很好。」他望著她的目光中,那溫柔幾乎要溢出來。「在我心目中,妳是最好的。」
「可不是。」她得意地抬起頭看他,他怕她掉下去,只能無奈地放開手,倒也沒有毛手毛腳。江語棠悄悄地笑了,挺享受這種小年輕談戀愛的曖昧氣氛。
「幫我梳個髻吧!」她挑眉暗示著他手中的篦子,可是停手很久了。
想不到衛澈一張俊臉微苦,討饒道:「我只會梳文士髻,妳不會想梳那個吧?」
江語棠咭咭笑了起來,笑得直抱著肚子,覺得他真是可愛極了。「我得慶幸你只會梳文士髻呢!要是你熟練地幫我梳個飛仙髻,我才真要哭了。」
「妳真頑皮。」衛澈自然聽懂了她的暗示,搖頭哭笑不得。「妳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以前是怎樣的?」她刻意回問。
「簡單說一句,就是拒人於千里之外。」他突然表情變得有些緊張。「棠兒……妳不會變回以前那樣吧?」
所以,他喜歡現在的她?江語棠覺得心肝兒都顫抖著,一陣一陣地往上飄。這男人雖不是在告白,但她卻聽出了他的情意,矜持卻濃烈。
她並不會去糾結衛澈喜歡江語棠這張臉才與她成親這件事,畢竟她也知道以前的江語棠當真不討喜。而如今的她,有自信將江語棠的美麗綻放出更耀眼的光芒,所以衛澈喜歡現在的她,那是他有眼光。
她收回他手上的篦子,語帶玄機地道:「我只說一次,如無意外的話,現在的江語棠,就是以後永遠的江語棠,這樣你明白了嗎?」
至於所謂的意外,就是她也控制不了的那部分,就如她一縷芳魂為什麼會由遙遠的現代來到古代,這種意外就是無解,真要撞上大運再遇到一次,她也沒辦法。
現在她綰髻已經很順手了,她去縣裡逛街那天,可是找了家首飾店惡補了一下,還讓老闆替她介紹了幾種當今流行的髮式。巧手一挽,她替自己梳了個桃心髻,髻後連綿交疊了幾個鬟,再撥一些頭髮由側邊傾洩而下,看上去嬌麗妍美,姿態嫵媚。
簡單的抹了點胭脂後,她與他出了房門。
和家裡人都見了面,瞧每個人都幹勁十足的做著活,他們也幫不上忙,多聊幾句還被嫌煩,小夫妻兩個一起被衛母趕到了外頭去。
無奈的衛澈只好帶著江語棠開始在村裡繞圈子,只是走著走著,才剛過柱子家沒多久,江語棠像是想起什麼,突然在一條小路的交叉口前停了下來,臉色變得有些凝重。
「夫君,我有事要告訴你,你能到衛家大宅去看一下爺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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