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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重生宅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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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23801

《結髮福妻》

  • 作者簡瓔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16/04/20
  • 瀏覽人次:10437
  • 定價:NT$ 250
  • 優惠價:NT$ 1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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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思璘的上輩子是被女人害慘的,雖然位極人臣、富貴一世,
但終其一生無子無妻,孤老至死,只因繼母害他、未婚妻背叛他,
重生一回,他裝病裝弱,誓言做大官爬高位,但不再讓人毒害欺瞞,
原以為自己就會這麼把心收著,他卻意外認識了她——
一個畫粗眉扮醜、塞帕子裝胖仍掩不了其膽識與聰慧的女人;
一個身分是無才庶女、手上卻有稀珍字畫能高價買賣賺錢的女人;
一個敢在眾女都避他這個病秧子之際,仍傾心於他的女人——

如果是談大爺啊,就算是因為病得快死了才讓我沖喜,我也敢嫁!
這個女人身上有祕密他知道,但因為是她,他突然想拿婚姻賭一回……
簡瓔
1994年出道,創作逾十年,作品破百。
以遊樂天下為己任,置養老問題於度外;
過去非常輕狂、莽撞,現在安定、平凡。
目前為止仍不脫羅曼史作家的盲點,老是愛情至上,
若有生之年都能在寫作中度過,便不虛此生。
我只喜歡你

最近看了一本書,真人實事改編的愛情故事,甜得小編的嘴角總不受控制的上揚,故事主軸簡單來說就是這世界有太多令人不開心的事,可因為有對方的存在,他們且就活在這令人討厭的世界來相愛吧。
你有沒有遇見過一個人,讓你覺得,在這十有八九不盡如人意的世界中活著,卻是如此的幸福?
我認識一個人,十六年的交情,他找我訴苦的時候比我跟他抱怨的時候多很多(翻了個白眼),大概是10比1的比例,抱怨的內容舉凡家人、工作、情人到另一半,無所不說,還特別喜歡在深夜來電,讓人不禁氣結他到底是哪裡來的自信確定我不會掛電話?但的確我沒掛過,總聽他說到他自己想睡了,然後下次再來電,乖乖讓我先罵一頓再說。
曾經因為打工跟唸不同城市的學校而長時間沒聯絡過,會打來肯定是談戀愛、失戀、離職這種大事,然後像有心電感應的掐準了我手機在身邊的時候打來。
再然後這些年就是這樣偶爾通通電話、久久見一次面……因為他,我曾認真想過,人跟人那是怎麼樣無理可說、無法可解的緣分,曾經最想要的不一定可得,但像這樣淡淡的,卻是越走越久。
最近跟他談到我最怕老了還沒嫁人,被房東拒絕租屋,他笑著說我買房的時候給妳留了間空房,妳來給我顧我女兒吧(他家養的三條大型犬),那瞬間我有些感動,當時就想,好吧這討厭的世界還是暫且這樣過著吧,瞧他有多需要我啊!
當然,現實生活不若小說世界,這樣讓你覺得活著還是挺有意義的人不一定是情人,至少我們不是,記得他另一半給我打過電話,說兩人吵架了不知怎麼安撫云云,我果斷的說顧好自己別管他,遲早會來道歉,但我捨得人家不捨得,這就是為什麼我只能給人養狗了。
所以說還是動人可愛的小說多看一點,就如簡瓔這本《結髮福妻》的男女主角,在他們各自的「上一輩子」都是被這討厭的世界、可惡的人們給陰了不只一把的人,但這一世,他們有了相遇的契機——
他曾是她仰慕卻不可得的人,用次級品代之的結果就是被傷得遍體鱗傷;而他曾經執著於別人,卻發現他心繫之人竟是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薄情人。所以當他意外發現她一個不起眼的庶女卻真心願意給他這個將死之人沖喜時,他就對她上心了,然後越與她相處就越能深刻感受,這世界仍對他帶著森森的惡意,卑鄙的人、驚心動魄的危機都還存在,可,為了她,這個世界再惡他也想活著。
這故事,我不想說得太多,為了一個人而願意接受討厭的世界是什麼感覺?讀者們自己體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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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歡場無真愛
趙名希看著眼前一身潔白直裰、寶玉一般的翩翩濁世佳公子,半晌移不開視線。
想她自詡絕色絕才,從不為任何男子心動,竟會在第一眼便對他傾倒?這實在是不可思議,也有違她的常理。
是啊,她自有一套標準,自命清高,寧折不彎,向來對「挽香坊」的尋芳客都是冷若冰霜、不假辭色,縱使對方捧上金山銀山,對於入不了她眼的人,她也不會多看一眼。
可是,如今只是看著他,她的心跳便不自覺地加快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湧上心頭,讓她沒有像往常一般,立即轉身離去。
「小生湛玉振,聽聞小姐寫得一手好字,畫得一手好畫,魯莽前來,只想將湛某畫的一幅字畫送給小姐就走。」
語落,他一雙含笑的眼睛直睇著她,說是莽撞卻也含著幾分未染俗塵的率真。
趙名希不自覺的清了清嗓子,吩咐貼身丫鬟紫兒道:「去拿過來。」
紫兒跟在趙名希身邊四年,何曾見過小姐這般?她連忙從那少年公子手中接過畫軸,在趙名希面前打開來。
一時間,趙名希又被那幅字畫給牢牢的吸引住了。
筆墨酣暢,畫風如其人,字體也如其人,全都讓她錯不開眼。
「這是……公子畫的?」
她確實很震撼。
她眼界一向高,當今世上只有字畫大家兼音律大家言青能令她折服,但此時,那字、那畫、那人……竟全都入了她的眼。
「我知道這麼說是冒犯了,但我覺得小姐會喜歡這幅畫,故沒多細想便送來了。」
她看著他臉上那俊朗的笑容,如此毫不矯飾的直白更顯得他性格之中的真誠可貴。
大周江山已處於風雨飄搖之中,在這亂世,還能有幸遇見他,這是老天對她最後的眷顧吧?
在墮入風塵之後,她本已不對幸福做任何妄想,沒想到竟還能遇到一個可以相許終身的知音,老天可憐她孤身一人,在這世上無親無故,特讓這璞玉般的男子來與她相識。
頃刻間,她便決定將真心交付給他,能得此佳郎,她此生也沒有遺憾了。
可是,做為一個女人,她仍想試探他的真心。
她凝視著儀容雅秀的湛玉振。「公子難道甘冒天下之大不韙,娶我為正房妻子?」
她出身煙花柳巷中,即便再清高,仍是難登大雅之堂,而娶妓為妻也有反大周禮規,甚至納為側室也會遭人垢病。
「小姐這是什麼話?」湛玉振有些激昂的說道:「我湛玉振此生只娶一房正妻,身旁斷不會有多的側室,若小姐肯委身下嫁,小生求之不得,定以正妻之禮相迎,絕不會委屈了小姐!」
趙名希動容了,他竟然願意娶她為正妻?
沒多久,景陽城就盛傳令無數風流士子神魂顛倒的挽香坊花魁趙名希的芳心已被從江南來的落拓書生湛玉振給擄獲了。
趙名希雖然身在風月場所,但她色藝雙全、潔身自愛,氣質是嫵媚中帶著幾分傲氣,恃才傲物的性格更是遠近馳名,平日只與高才名士往來,她見客不是憑財力,而是憑文采,能做上一首詩或畫上一幅畫才可能見到她的芳容。
自然了,詩不能隨便作,畫也不能隨便畫,詩要不落流俗窠臼,畫要匠心獨運才行。
雖然整個景陽城的男子都想一親芳澤,不惜一擲千金成為趙名希的入幕之賓,但她卻不肯輕易梳攏,人人都道不知要擁有如何驚世才華的男子才能與她締結百年之好。
而誰也沒想到,在此桃花盛開的時節,那個真命天子終於出現了。
湛玉振的出現,就像在趙名希的心湖投了一顆石子,她首次對男子動了心。
湛玉振不光有一副舉止瀟灑的好皮相,他已是舉人,詩詞歌賦、琴棋書畫、諸子百家,無不精通,還擁有滿腹經綸,這點最令趙名希崇拜。
她的眼裡原就只有讀書人,如今日日與湛玉振撫桐琴、品香茗、論詩文,更是不待見其他人,她索性什麼客都不見了,鴇母也不逼她,就放任她與湛玉振吟詩、作畫、賞花、彈琴……
「嬤嬤,您真的不勸勸小姐嗎?」紫兒很擔心,她很清楚,那個湛公子雖有才華,可跟小姐往來的這段時日,可是一個子兒都沒拿出來,小姐還把自己的私房取了大半給他用,而他竟然也大大方方的收下。
「這種事我還會見的少嗎?」鴇母只哼了一聲。「隨她吧,這會兒正熱著呢,什麼話都勸不了,我若勸阻她,她還會怨我呢。」
歡場無真愛,什麼山盟海誓都是假,這種事她見多了,她不信湛玉振會娶她家希兒,等湛玉振拍拍屁股走了,希兒就會醒了,這時候就隨便她吧!


日子飛一般的過去,轉眼到了大比之年,湛玉振有心求取功名,趙名希也很贊同,她原就愛才惜才,心愛的男子有此雄心壯志,她當然很支持。
湛玉振只是一介寒儒,根本沒積蓄,於是她買了一個小廝沿路照料湛玉振,且把體己私房全給了他做盤纏,甚至把所有的首飾都典當了,金額加起來估計就算在京城那寸土寸金的地方也能盤下一間鋪子,另外再買棟四進的院子不成問題。
黃葉蕭蕭的秋日,湛玉振帶著小廝上路了,趙名希送別了心上人,更是無心見客,她每日神思恍惚,刻骨的相思悠長,她整個人清減得厲害,所有的裙子都太寬鬆不合穿了。
鴇母依然沒逼她見客,只吩咐紫兒好生照顧她,她很清楚,趙名希依舊是她未來的搖錢樹。
雖然跟湛玉振相戀了一年,兩人出雙入對,但趙名希的聲勢不消反漲,她與情郎發乎情、止乎禮,仍然守身如玉,等待成為湛玉振妻子的那一日才要交出完整的自己,玉臂上的守宮砂便是最好的證明,所以湛玉振一走,景陽城的男人更渴望她了。
好不容易,半年過去了,京裡輾轉傳來消息,湛玉振高中了,一舉及第,高中進士三甲,賜同進士出身,授正八品。
趙名希欣喜若狂,整個人活了過來,她連忙託人買了一份登科錄,親眼看過了,他確實名列其中,她心中的喜悅筆墨難以形容,就如同薛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有苦盡甘來之感。
然而,湛玉振沒有給她稍來半點消息,旋即入贅了劉尚書家,娶了劉府唯一的嫡女,成了尚書府的入贅女婿。
聞訊,趙名希不相信,她不死心,決意要去京城,要找他問個明白,鴇母二話不說,打點了一切,派人送她去京城。
到了尚書府,她求見,他不見,她堅持在門外等,五日五夜,總算等到他踏出府。
然而,見到了她,他卻裝作不認識她,在她面前和劉大姑娘坐上尚書府的華麗大馬車揚長而去。
她心灰意冷的回到景陽城,不必鴇母開口,她讓紫兒給她梳妝打扮。
她見客了。
只是從此不見文人,只見商人……
第一章 花魁成庶女
「姑娘,該起了……」寸心冷不防大驚小怪的嚷了起來,「天爺啊!姑娘是又作了什麼夢呀?怎麼又在夢中落淚了,這回連枕子都給哭濕了呢!」
這麼刻意的小題大作,駱佟自然是聽見寸心的嚷嚷了,她緊閉著眼眸,努力撫平夢境裡的餘波盪漾。
是的,她記得一切,雖然她穿越做了駱佟,但她記得自己身為趙名希時的一切,很糟的是,她還經常夢見湛玉振那個負心郎。
兩世為人,她至今還是不懂,桃花樹下的深吻,情真意切,他怎麼會一轉身就負了她?她待他,還不夠好嗎?是京城的名利繁華迷惑了他的心,或者是,他其實根本就沒有真心待過她?
郎心如鐵,翻臉無情,她想她這一世也弄不明白,究竟是她天真還是他太薄倖?仰或是像鴇母說的,世間男人皆如此,湛玉振並不是特例,她才是歡場裡最傻的那一個,還掏心掏肺的相信有真情真愛。
只是弄明白了又如何?又能改變什麼?在這一世,湛玉振可是連出世都還沒呢!
大周朝共建國兩百年,開國年號元安,聖祖皇帝楊照在位五十年,賓天後,太子楊熙即位,年號寶德。
如今正是寶德二年,延續了元安年間的昌盛,前朝繁重的賦稅被解除了,百姓生活安定,楊熙可說是一位賢明的好皇帝,只可惜命太短了,只坐了五年的龍椅便死於風疾之症,而她做為趙名希的前生是大周曆亨年間,認真追究起來應該是這輩子的後世才對,她死時是曆亨末年,正好是大周朝建國第兩百年,皇帝楊果十分偏執,拒諫飾非,加上金國崛起,導致了滅國之禍……
「寸心,姑娘還不起嗎?」抱琴也進來了,她們都知道主子有賴床的習慣,醒來了總要窩在被子裡想一會兒事情才願意起床,所以她們都會提早來喚主子起床,免得誤了給太太請安的時辰。
「起來了。」駱佟懶洋洋地睜開了眼眸,她哪裡會不知道兩個丫頭是說給她聽的,除了要去給嫡母崔氏請安,今天還是她四哥駱子應尚公主的大日子。
說起來,她的前生和這一世過的日子有如天壤之別。
前生她雖然是景陽城高不可攀的花魁名妓,可在大周朝卻是最最下賤的等級,沒有人會娶一個歌妓為妻,為妾也不可能,而這一世雖然穿越在了寧遠侯府二房的庶女駱佟身上,生母只是個小小姨娘,在府裡身分卑微,但怎麼說也是侯府千金,身分可比歌妓高了百倍不止。
「怎麼著?今天這種日子,妳們家姑娘不會還賴床吧?」
寢房外傳來駱菲喳呼的聲音,她同樣是寧遠侯府二房的庶女,駱佟行八,她行七,荷姨娘所生,和駱佟同年,都是快滿十五歲,就住在相連的小跨院裡,因此常來串門子,兩人感情很好。
侯府的庶女全都住在正房後面的小跨院,每個小跨院有六間房,帶一個四四方方的小院子,丫頭嬤嬤定例都相同,一個奶娘兼任院子裡的管事婆子,兩個貼身大丫頭,兩個二等丫頭,兩個做雜事的粗使婆子和兩個灑掃丫頭。
「不賴啦!管家婆來了,我怎麼敢賴?」駱佟坐了起來,清脆地揚聲回應了駱菲。
外頭傳來駱菲噗哧一笑,駱佟屋裡的二等丫頭青芽打起簾子,駱菲笑吟吟的走進來,一時間房裡金光閃閃。
駱佟有點不敢置信的看著駱菲,她眨了眨眼眸。「菲兒,妳這是打定主意要搶公主新娘子的風采嗎?」
估計駱菲是把所有的首飾頭面都往身上戴了,連衣裳都是簇新的。
駱菲也知道自己有點過了,她無奈的聳了聳肩。「還不是姨娘的主意,一早就到房裡押著我盛裝打扮,盼著我會被哪個嫡出的極品世家子弟給看上,然後人家拚了命的想娶我,上門來提親。」
「是嗎?姨娘心還真大。」駱佟望著駱菲笑。「不過,我祝姨娘心想事成。」
「笑我呢?」駱菲伸手拉駱佟,還順便往她胳肢窩裡搔癢。「妳也快起來好好打扮,咱們一起被嫡出的極品世家子弟給看上!」
雖然是說笑,但這是她們相同的隱憂。
她們的嫡母—— 二太太崔氏是個見不得庶子庶女好的女人,她從不把庶子的婚事放在心上,庶女更不用說了,全部打算一到婚嫁之齡就用簡單的嫁妝草草發嫁了事,省得在她跟前礙眼,這也是駱佟眼前最煩心的一件事。
眼看著她已經快滿十五歲了,崔氏有意將她嫁給忠勇伯府庶出六房的庶三子季少瑞,在府裡的少爺裡排第十八,她已經是個末等庶女了,但好歹她父親是嫡出,而季少瑞比她還慘,是庶出的庶出,在府裡的地位可想而知。
英雄不論出身低,所以這便算了,重點是,季少瑞是個好色的大紈褲,是京城有名的花花公子,東大街上每個姑娘他都要調戲,逛妓院像在逛自家後院,他模樣是長得不差,但一肚子草包,每日只知道和一班閒人鬥雞走狗、眠花宿柳,種種劣跡遠播,她不信崔氏會不知道。
可這就是身為庶女的悲哀,婚姻大事全拿捏在嫡母手裡,嫡母就算要她嫁給一個乞丐,她也不能反抗,何況對方是伯府,她要不嫁,就是她不知好歹了,而駱菲與她同病相憐,嫡母也正在給駱菲物色一個上不了檯面的高門庶子,荷姨娘才會指望駱菲能在今天這種大日子裡被哪個人品端正的世家子弟給看上,未來的路能走得平順一點。
別說荷姨娘了,就是她這具身體的生母蓉姨娘昨日也是尋了個機會對她千叮嚀萬交代的,要她好生打扮一番,萬不可再像平日一樣素面朝天的,還塞了一盒玉凝坊的昂貴胭脂給她,愛女之心溢於言表,讓她感受到了前生沒感受過的深濃母愛。
其實,她平日裡不喜塗脂抹粉是有原因的。
原主的面孔與她前生一模一樣,原就是傾城之色,不施脂粉就足以豔驚四座,她怕此等絕世容貌會為她招來禍事,這些年都故意畫兩道毛蟲似的大濃眉,非但束胸,還在腰際兩側多塞了帕子,讓身形不顯得那麼婀娜多姿,且首飾樣子、衣著款式都挑最素的,前生她所會的才藝也都深藏起來。
侯府裡每個小姐在出嫁前都要讀三年書,她就跟著其他姊妹的水準,她們會認什麼字,她就會認什麼字,她們不會的,她也不會,自從在原主七歲那年穿越成了駱佟,她就這麼平安的生活到了今日。
今天是寧遠侯府四爺駱子應尚公主宴客的大日子,駱子應是崔氏嫡出的寶貝獨子,在府裡行四,上頭有大房的三位爺們。
寧遠侯府並非世襲罔替,而是降等襲爵,如今因為駱子應尚公主而得以延了一代的侯府,崔氏對這件事可得意了,認為都是她的功勞,她生了個俊俏的好兒子被寶琹公主看上了,這可是莫大的榮耀。
梳妝更衣後,駱佟和駱菲照例先去給崔氏請安,崔氏平常都會刁難她們,但今日沒空理會她們,她們草草行禮完也就出去看熱鬧了。
即將成為她們嫂子的寶琹公主是淑妃所生,府裡在進宮時見過淑妃的就只有她們的祖母,也就是現任的侯爺夫人顧太君,據她們祖母說,淑妃生得嬌柔纖細,儀態高貴,她所生的另一個女兒寶玨公主與她生得一模一樣,都是秀媚天成、裊娜欲絕,想來無人見過的寶琹公主也相去不遠。
至於寶琹公主為何會看中駱子應?說是在女兒節的燈會時,她與理國公府的大姑娘張令霞一同遊湖時,在畫舫裡見著了人在另一艘畫舫的駱子應,一見傾心,而張令霞正好識得駱子應,說了他尚無婚約,寶琹公主大喜,回宮便央了皇上賜婚。
「要我說,四哥確實生得俊俏,比女人還美,看起來好像氣質拔俗,可惜中看不中用,寶琹公主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嫁了肯定後悔。」駱菲毫不掩飾看好戲的心態,她這不是討厭她四哥,而是討厭嫡母崔氏。
「妳這個缺心眼的,再說大聲點沒關係。」駱佟承認自己的心態與駱菲沒兩樣,但她不會隨便說出口,禍從口出,她很明白這個道理。
自然了,那是因為她虛長了駱菲一世才明白,駱菲還只是個尚未及笄的小丫頭,哪裡會明白?
兩人信步在假山環繞的荷花湖畔走著,駐足在曲橋之上,靠著護欄閒聊,看風景也看賓客的穿著打扮,猜測來人的身分。
為了這場婚宴,侯府可是下了重本,花園裡築了九座可供賓客休憩玩賞的雅致涼亭,又栽植了各色名花,連三棟小樓都費心重新修葺,戲臺也搭好了,請的是京城最有名的戲班子,曲橋連接兩頭的假山,踏上曲橋,眼前便是荷花盛開的風光,遠處是侯府高閣亭臺錯落參差,已經有早到的賓客在散步賞花了。
「這裡又沒有別人,賓客都在湖的另一頭,怕什麼?」駱菲不以為意。
「隔牆有耳。」駱佟不輕不重的丟出這句話。
駱菲下巴朝眼前三個方向隨意點了點。「開闊得很,哪來的牆?」
假山的石隙裡,人若藏在裡面,外頭誰也看不到,但卻可以清楚聽見外面的動靜。
此時,石隙裡就藏著兩個年輕男子,把曲橋上駱佟和駱菲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果然!」張令昕一拍大腿,對身邊的談思璘說道:「聽聞駱四爺凡事沒有主見,連天冷加件外衣都要問伺候的嬤嬤丫鬟,到人多的地方還會心慌,甚至二太太安排通房丫鬟要教他通曉人事,他卻落荒而逃。」
聽到同樣的對話,談思璘與張令昕想的卻不同。
在這樣的地方還能想到隔牆有耳的姑娘肯定極為伶俐通透。
「聽起來沒什麼不好。」談思璘揚起他那魅惑人的嘴角直笑。「一柔一剛,駱四爺與寶琹公主倒是相配。」
想到寶琹公主的尊容,張令昕也拍案叫絕了,他手舞足蹈地說:「哈哈,說的也是,要是今夜駱四爺想逃,寶琹丫頭兩根手指就可以把他擒回來,然後將他過肩摔到床上,粗腿一蹬,再壓制住他,扒開他的衣裳,給他行刑……我是說行房……」
「我不想再聽了。」談思璘用看禽獸的眼光看著好友,假意鄙視道:「如此汙穢,你這還是京城第一世家的子弟該有的思維嗎?」
「我汙穢?你就高尚了?為了太后老祖宗的賞,就厚顏無恥說自己『臨終之前』想看寶琹丫頭嫁人的是誰?惹得那傻丫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承諾一定會在你『臨終之前』讓你看到她披嫁衣,就這麼匆匆忙忙的把自己嫁出去了。」
他們的祖母和太后是手帕交,同樣養在祖母身邊的兩人,時常跟著自己的祖母進宮陪太后聊天,而時常黏在太后身邊的寶琹公主就跟他們的親妹妹沒兩樣。
「我這不是在替老祖宗分憂嗎?」談思璘笑了一笑。「老祖宗年事已高,心頭最放不下的就是寶琹丫頭,可不管老祖宗怎麼威脅利誘,寶琹丫頭就是嚷著不嫁,要永遠陪在老祖宗身邊,我也是心疼老祖宗,這才勉為其難利用自己的身子弱點來讓寶琹丫頭出嫁。」
張令昕才不信。「你是心疼老祖宗真會把那座太湖奇石賞給太子吧?狗急跳牆,連自己身子骨弱都拿出來利用,真是夠卑鄙了。」
寧昌宮裡有座百年太湖奇石鑲製的屏風,價值連城不說,在這世上恐怕沒有第二座了,太子早就履次向太后表明喜歡那座太湖奇石屏風,太子的生辰又快到了,想來太后會大方的把太湖奇石送給太子當生辰禮。
思璘「立了大功」後,太后問他要什麼賞,他便直接了當的把那太湖奇石屏風要了去,氣得太子跳腳。
「我這也是為太子著想。」談思璘很親切地一笑。「太子根本不懂得欣賞那座太湖奇石,放在東宮裡也是礙眼罷了,不如放在我的明秀軒裡,有人欣賞的東西才有靈性,保不定過些日子會生出幾顆小太湖石來。」
張令昕聞言瞪大了眼。
敢情思璘這是把太湖奇石屏風當雞了是吧?還生小太湖石咧。「我說你,你覺得太子會認為你在為他好?」
據聞太子得知太后將太湖奇石賞給了思璘的當日,一回到東宮便摔碎了好幾個貴重花瓶。
談思璘悠悠輕笑。「太子自然不會承我這個情。」
他就是要提前與太子交惡。
但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兩人要如何不著痕跡的交惡也是門學問,於是他就利用了一下寶琹公主的同情心,不動聲色的把太湖奇石屏風搶走,惹惱了太子。
太子會發那麼大的火也是理所當然的,太子看中寧昌宮的太湖奇石屏風,老早就放出了風聲,宮裡上下誰不知道,他可是堂堂太子,斷不會有人不長眼敢動太子爺相中的東西,偏偏殺出了他這個病癆程咬金,讓太子氣得牙癢癢。
「這不是廢話嗎?」張令昕疵牙裂嘴。「太子若是承情,那他就有病了他。」
「那現在證明他沒病,他要高興才是。」談思璘揚眉看著張令昕,眼神無辜又溫和。
張令昕舉雙手投降。「好好好,你辯才無礙,我說不過你。」
「好說。」談思璘一撩袍角,乾脆在石塊上坐下來。
張令昕有樣學樣也坐下,他興致勃勃地繼續圍著寶琹公主的話題繞。「你說,今夜駱四爺掀了公主的蓋頭會是什麼表情?肯定很精采吧?好想去看啊,你向來主意多,不如你想個主意,咱們去看看。」
「令昕,咱們做人萬勿如此缺德。」談思璘說得一臉真誠。「你現在要關心的應該是你的未婚妻吧?硬拖著我來,不是來相看你的未婚妻嗎?待在這裡要如何看人?」
他們原在曲橋上,遠遠見到兩個打扮不像丫鬟的姑娘走過來,張令昕冷不防拉著他往假山裡鑽,令他啼笑皆非。
他們是什麼賊子嗎?何須要躲?
張令昕振振有詞地說,如果那兩個姑娘其中一個是他們要相看的駱芙,那他想偷偷看一看的目的不就達不成了,所以要躲。
只不過躲了老天半,聽到這裡,只知道橋上那兩個姑娘應該是駱子應的妹妹沒錯,但駱子應一共有七個妹妹,駱芙是二太太崔氏嫡出的,在寧遠侯府的姑娘裡排第四,外面那兩個姑娘之中有沒有駱芙就不得而知了。
「我缺德?」張令昕猛翻白眼。「我還沒說咧,是誰讓我慫恿我那和駱四爺同是品蘭會成員的表弟力邀駱四爺在女兒節去遊湖的,又是誰同日還讓我大姊邀寶琹公主也去同一處遊湖呢,我打從心裡懷疑這一切根本是你謀劃的!」
談思璘笑了一笑,並沒有否認。「公主都肯為了成全我的臨終心願而成親,我自當為她安排對象,她蠻橫慣了,我看京城裡就數駱四爺與她最為匹配,不過是適時的推進一下罷了。」
公主是被他的苦肉計打動了沒錯,但若沒有嫁成,他也沒理由得太后的賞賜,他理所當然要為她安排一個對象。
張令昕髮指不已的瞪著談思璘。「你可總算承認了。」
其實這兩件事都透過了他安排,只不過他當時沒想到罷了,事後覺得略有蹊蹺也沒在意,沒想到皇上的賜婚聖旨就下來了。
談思璘笑得牲畜無害。「我沒否認過,是你沒問。」
居然給我裝無辜?張令昕為之氣結,正想跟談思璘鬧,不想卻是猛然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不知道那理國公府的張二爺生得是什麼模樣?」洞外曲橋上的駱菲好奇地說道。
忽然聽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張令昕嚇了一大跳,他不由自主的噤聲了,想聽聽那姑娘為何提到他。
「在說你呢。」談思璘眼裡滿是笑意。
「噓噓!」張令昕食指壓在唇上,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緊張,但忽然聽到兩個姑娘家在背地裡談論他,他心都提高了。
「妳怎麼會想知道張二爺生得如何?不會是夢見了人家吧?」駱佟打趣問道。
「什麼夢啊!」駱菲嘟囔道:「還不是駱芙那死丫頭一直在顯擺,說她的未婚夫婿如何才高八斗又如何玉樹臨風,說得好似她見過一般,那個張二爺若真有她說的那麼英俊瀟灑豈不是老天沒眼?」
瞬間,張令昕臉漲得像茄子。
談思璘眼裡笑意更深了。「張公子,這個與你素未謀面的姑娘好像對你很不滿啊。」
張令昕兩道劍眉挑得老高,他忿忿不平的小聲道:「我怎麼就不能英俊瀟灑了?她為何這樣說?」
其實外面聽不見洞裡的聲音,但也不知為何,他下意識就不敢太大聲。
談思璘笑著攤手,他怎麼知道?
「好了,何須不平?」外面的駱佟看著平靜無波的湖水輕輕說道:「就算張二爺真的英俊瀟灑,也不能保證夫妻就能和和美美,讓駱芙嫁給謫仙般的人物又如何?要懂得珍惜才有用,妳想,駱芙是個會珍惜的人嗎?」
駱菲哼道:「也對,駱芙那性子,嫁給誰,誰倒楣,張二爺肯定上輩子沒燒好香才會娶到她。」
張令昕又噎到了。他要回去問問,到底是誰給他說這門親事的?為什麼找了個風評這麼差的女子給他做老婆?
「不過佟兒,妳可知道原先駱芙並非是與張二爺議親的,駱芙原是說給了敬國公府談家談大爺。」
洞裡的兩個當事人瞬間對看一眼。
有這回事?
「談大爺?」駱佟這一世就只專注扮演她駱家庶女的角色,很少聞問京裡頭的事,因為她比別人知道的都多,多問多說便會多錯,她怕自己說溜了嘴讓有心人起疑了。
事有反常即為妖,她一個深宅庶女不應知道的事,要是她不注意說了出來,可能為她招來禍端,因此少關心外面的事對她來說最為安全。
「就是咱們京城知名的剋母剋妻不祥之人啊!」駱菲用如數家珍的語氣說道:「一出生就剋死了親娘,親娘因生他而死,跟鎮國公府世子的嫡女訂了娃娃親,對方八歲病死,從此被視為不祥之人。」
駱佟頓覺口乾舌燥、心跳加快。「菲兒,妳說的那個人,他的名字是……談思璘嗎?」
「就是他!」駱菲一個彈指。「雖然他是不祥之人,但他可是堂堂敬國公府的世子,未來的國公爺,妳也知道敬國公府的富貴,人家是世襲罔替的鐵帽子爵位,咱們侯府是萬萬比不上的,這樣的背景,為什麼會看上侯府的小姐?這不是很奇怪的事嗎?」
「為什麼?」駱佟不是敷衍問問,她這回是真的想知道了,因為出現了一個她前生很仰慕的人—— 兩朝金相談思璘。
「沖喜。」駱菲神神祕祕旳壓低聲音。「這樁婚事是要來沖喜的,談大爺病得不輕……正確來說,他病得快死了,所以府裡的安老太君聽了欽天監的讒言……我是說建言啦,要給談大爺娶一房媳婦來沖喜,那欽天監又說,最好是座落在敬國公府西南方的,那西南方正巧就是咱們侯府,而咱們府裡嫡出的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都嫁人了,這差事就掉到了駱芙頭上。」
這下換張令昕笑了,他踢踢談思璘的小腿。哈,差事,聽到沒有,人家視嫁給你為差事啊!
洞外駱菲正口沫橫飛的說下去,「駱芙一開始以為天上掉餡餅了,她將來要做國公夫人了,真是作夢也會笑啊!樂得她都快忘了自己姓啥了,可探聽之下,發現她嫁過去有兩個可能性,第一,她要當寡婦,第二,她被談大爺剋死。總之哪個都很慘,她自然是不依了,加上太太也反對,便推了這門親事,又聽說理國公府張家在給張二爺議親,咱們太太不知道給媒婆送了幾座金山銀山,那媒婆便在張家把駱芙誇得天花亂墜,什麼生得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又說駱芙那刁蠻丫頭性格溫柔,為人賢慧,還多才多藝,所以親事就這麼訂下來了。」
駱佟訝然。「那現在談大爺怎麼辦?找到人沖喜了嗎?」
駱菲切了一聲,嗔怪道:「我說了半天,妳就只關心談大爺?」
駱佟急問:「到底怎麼樣?他找到人沖喜了沒?妳快說!」
明知道他非但不會死,命還長得很,長到做了兩朝相國,但聽到他病重,她的心還是不由得提上來。
「沒有。」駱菲嘆了口氣。「哪家的姑娘這麼傻,還去給他沖喜啊?聽說他病得下不了床,已是命懸一線。」
假山洞裡的張令昕對談思璘挑眉。兄弟,你真會演,整個京城的人都相信你快病死了。
談思璘坐在石上,笑著拱了拱手,好說好說。
「佟兒,妳知道這件事裡最叫人心寒的是什麼嗎?」駱菲不等駱佟回答就逕自說下去,「談大爺青梅竹馬、相知相許的梅花縣主赫連迎月,在談大爺病情還未加重之前,兩人已論及婚嫁,沒想到傳出談大爺需要娶媳婦沖喜時,才一眨眼的功夫,她就隨父兄到塞外去了,至今未歸。」
赫連迎月?駱佟想了想。
談思璘的生平傳記裡,記錄的多半是他的政績,感情只佔少部分,依稀提過他曾訂過一門親事,但後來並沒有完婚,還有個紅紛知己。
那麼,由此看來,那門親事便是鎮國公府的娃娃親,而紅紛知己便是赫連迎月了。
「一個人怎麼能薄情寡義到那種地步?這不是擺明了赫連迎月是個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女人嗎?」駱菲有些打抱不平。
「無可厚非吧。」駱佟語氣淡淡,看著湖水,她持平地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這麼做,外人也不能對她指手劃腳,她有權利做出選檡,畢竟事關她一生的幸福,她與駱芙一樣,不想做寡婦,也不想被人剋死,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換做是我們,怕也是不能輕易做決定。」
無可厚非嗎?談思璘心中一動。
確實,確實是無可厚非,是相信兩人感情的他愚昧,殊不知一場他安排好的重病就可以明白的看清一個人。
赫連迎月不說一聲去了塞外,他祖母氣得不輕,下人們也都一味的指責她,說她待他虛情假意,知人知面不知心,絕不讓她再踏進府裡半步云云。
而他也從未客觀的去看這件事,這個叫佟兒的姑娘倒是公正。
荳蔻年華,大好人生,有什麼理由赫連迎月要為了他賠上一生,去做一個沖喜新婦?或者是冒險被他剋死?
赫連迎月並不欠他什麼,她喜歡的是風采翩翩,能與她月下散步、談詩論詞的他,而不是病得奄奄一息的他,如同那姑娘說的,異地而處,如果是他,怕也會做出同樣選擇……
驀然,一個聲音傳進了他耳裡—— 
「不過,若是我的話,我願意與談大爺成親,為他沖喜。」
洞裡的談思璘眼神微閃,而說這話時,曲橋上的駱佟澄澈的眼眸裡透著一股旁人無法理解的神采。
前世,談思璘是她仰慕的前人,兩朝金相,足智多謀,她還收藏了幾幅他的字畫,得來不易,她視若珍寶,即便是最後幾年時局動盪,挽香坊已經不能開門做生意了,她也不願拿出去典當。
雖然重生到他的年代,但她不過是個侯府的小小庶女,從沒想過自己能和敬國公府沾上邊,也沒想過自己能與談思璘見上一面,對她而言,他可是高高在上,如同神祇一般的人物哪。
湛玉振那薄倖郎,不過是個三甲進士就把她給拋棄,想當年的三甲共有八十人,他不過是八十人中的一個,同進士出身並不是進士出身,不過是按進士出身對待罷了,他就棄她如敝屣,要是她能嫁給兩朝金相,那才真正是為自己揚眉吐氣。
「妳瘋啦?」駱菲聲音不由得大了起來,眼睛也瞪大了。「那談大爺是什麼人?妳剛沒聽我說嗎?剋母剋妻啊,還只剩一口氣呢,妳說什麼來著?想給他沖喜?」
假山洞裡,談思璘心中的某一處劃過了一絲異樣。一個未曾謀面的姑娘為何站在他這邊?她說願意為他沖喜,為什麼?
「我沒瘋。」駱佟唇畔彎起淡淡笑意。
是啊,這會兒談思璘還沒參加詔舉,僅是個在敬國公府不受主母待見的繼子,他的存在無足輕重。
不過,等他參加了詔舉便會一飛沖天了……但,他身子不好又是怎麼回事?他的生平傳記裡,可沒提過他身子不好,怕是弄錯了吧!
「妳沒瘋?」駱菲湊到駱佟眼前去,專注的研究著她,並蹙起了眉。「那妳……妳是活得不耐煩了?想找死?」
駱佟失笑。「誰說嫁給談大爺就會死?」
回想她所知道的談思璘生平,好像無妻無子……所以,保不定嫁給他真的會被他剋死……
但,那又如何?
反正她已經多活了別人一世,嫁給兩朝金相再死也值啊,總比被個薄情郎拋棄又上吊自縊而死來得好,那才真是窩囊……
可前生的她,正是這樣窩囊死去的。
死前,她還咬破手指,飽含怨念的在牆上寫下湛玉振來生只能記得她一人之語,現在回想起來,她都覺得可笑萬分。
那樣的負心郎,她要他來生還記得她做什麼?
如今再活一世,她的心已如明鏡一般,那樣的人,最好一生一世都不要再相見,再見只會汙了她的眼。
「若是不會死,那個赫連迎月為何要逃到天邊去?」駱菲挑眉,與駱佟較真起來,定要她說個道理。
駱佟一笑置之。「我不知道赫連迎月為何要逃,我只知道逃走是她的損失,她就嫁不到本朝最極品拔尖的男子了。」
駱菲愕然。「我說佟兒,妳到底在說誰?咱們現在說的不是談大爺嗎?談大爺怎麼會是我朝最極品拔尖的男子?要也是談二爺才對。」
談家二爺一表人才,身為前狀元公,年紀輕輕便已是中書省從二品的參知政事,仕途不可限量,講到談家的榮耀都是談二爺。
駱佟一笑,那什麼談二爺的,她可沒聽過,也沒在大周的歷史裡留名。「總之,要是談大爺來給我說親,我就嫁給他!」
洞外駱佟的語氣十分篤定,洞內談思璘的神情卻沉凝了起來。
她怎麼知道他會是大周朝最極品拔尖的男子?
他的前生並沒有這個人。
她是何人?
這個無端闖進來的姑娘究竟是誰?
第二章 願為沖喜妻
像在回應談思璘的疑問,有人找來了。
「七姑娘!八姑娘!真是叫奴婢好找!」寸心跑得都喘了。「兩位姑娘再不去露露臉,太太肯定會拿這事做文章,罰兩位姑娘了!」
張令昕也很想知道曲橋上那兩個談論到他的姑娘是誰,聽到那丫鬟的話,他心中一喜,飛快壓低聲音對談思璘說道:「是寧遠侯府的七姑娘和八姑娘,七姑娘叫駱菲,八姑娘叫駱佟。」
因為家裡給他訂了駱家的親事,他已把駱家上下摸了個透。
談思璘好笑。「令昕,你不去當包打聽真是可惜了。」
「還裝?」張令昕瞪他。「你難道不想知道願意當你沖喜媳婦的姑娘是誰?」
談思璘還是笑著,淡淡地道:「知道名字又如何?若貌似無鹽,你可是要說心地美就好嗎?」
他還不知道張令昕嗎?最是注重容貌了,不就是想知道那駱四姑娘駱芙模樣生得如何才會先來一探究竟。
張令昕又蔫了,他期期艾艾地道:「模樣自然是不能太差了。」
他得承認自己是淺薄了點,不是那麼的看重內涵,要是長得醜了些……好吧,就說模樣若是長得像寶琹公主那樣好了,再怎麼有好感,他也是敬謝不敏的。
「什麼時辰了?」駱菲也有點緊張起來,她們好像在花園廝混太久了。「新娘子迎回來了嗎?」
御賜的公主府就建在寧遠侯府隔壁,華貴氣派,今日新娘子是先迎回駱家行禮,洞房也是在駱家設的新房裡過,爾後駱子應這位駙馬爺便要住到公主府去,今日的喜宴也是擺了兩邊,凡是跟皇室沾邊的都在公主府裡宴客,其他國公侯爵跟官員則宴在侯府,京城有頭有臉的權貴之家都到齊了。
「奴婢從二門來,聽說花轎快到了。」寸心回道。
駱菲又興奮起來。「那咱們快去看熱鬧!四哥怕是連紅綢都握不牢!」
駱佟也是一笑。「瞧妳說的,不至於吧?」
寸心比手畫腳的說道:「奴婢聽說公主金冊、玉圭,還有那敕封駙馬的全套儀仗可吸引人了,滿城追著看熱鬧的百姓不知道有多少呢!」
駱菲一聽便迫不及待了。「咱們快走!快走!」
聽到主僕三人要走了,張令昕連忙拉著談思璘出去。
談思璘被拉得啼笑皆非,出了洞後,他拉開了張令昕的手。「你這是做什麼?真想看看那兩位姑娘的真容嗎?」
曲橋前端,依稀可見主僕三人的身影,一個粉衫,一個紫衫,一個綠衫,紫衫那個,腰線粗了些……
「當然要看!」張令昕的好奇心已經被勾起,他也不自覺的被影響了,還沒見著駱芙,已經對駱芙的觀感不佳,想到一個刁蠻丫頭要成為他的娘子,他就極不舒坦。
而駱菲渾然不知自己無心的幾句話就壞了一樁姻緣,她拉著駱佟急著要去前廳看笑話,很篤定她那沒斷奶的四哥會在眾人眼前出醜。
「菲兒!妳走慢點!」駱佟真的很擔心自己會踩到駱菲的裙子,兩個人一同跌個狗吃屎。
「再慢就看不到啦……」駱菲風風火火,腳步半點不停,可下了曲橋,來到湖畔,她突然沒了聲音,發出一個懊惱的低咒。「真不走運啊!」
駱佟抬眸。
冤家路窄。
駱芙帶著丫鬟婆子浩浩蕩蕩的迎面而來,她盛裝得好似要去選妃一般。
環湖小徑就那麼點大,看到她,駱菲自然停下了,而後面跟著的張令昕與談思璘也隨即停了下來,一株桃樹成為他們隱身的絕佳遮蔽。
「妳們在這裡做什麼?」駱芙用鼻孔看她們,她向來把庶出的妹妹都當下人。
駱佟、駱菲規規矩矩的福身施禮。「見過四姊姊。」
駱芙霸道、仗勢欺人,自認是嫡女便高人一等,駱佟向來把她當跳梁小丑,但她不會流露出心中真正的觀感,別的妹妹對駱芙均是忍氣吞聲,她便也表現得與她們一般,可事實上,她並沒有在忍受駱芙,因為她眼裡根本沒有駱芙,駱芙入不了她的眼。
「妳這賤蹄子,打扮成這樣想勾搭誰?」駱芙立即把目標放在了同樣盛裝的駱菲身上,眼睛瞇了一下。「是不是荷姨娘那個賤婢叫妳穿成這樣好勾引誰的?妳說,妳想被哪家的公子看上啊?」
駱菲垂著眼,小心翼翼地道:「妹妹不敢,姨娘也沒有叫妹妹做什麼,是妹妹認為今兒個是四哥的大日子,自該盛裝打扮一番才能表現侯府的體面,便把能見人的都往身上穿了,倒叫四姊姊見笑了。」
長年被駱芙欺壓,又怕自己一個不謹慎會連累生母荷姨娘,駱菲此時必恭必敬的態度跟在曲橋上暢所欲言時有著天壤之別。
「妳呢?妳這又是什麼妝扮?」駱菲挑不出錯,駱芙又把目標轉到駱佟身上了。「府裡是在辦喜事,看妳這素面朝天的,不知情的還以為在辦喪事,妳是在詛咒四哥的婚事嗎?是不是有人教妳這麼做的?是蓉姨娘那個賤婢對不對?」
她最不喜歡駱佟那神情老是淡然內斂的模樣了,見了她老是不閃不躲的,以為她是誰啊?不過是個庶孽,駱佟跟駱菲都是小婦養的賤蹄子!
「四姊姊說笑了。」駱佟同樣微微垂首。「妹妹見識淺薄,不會妝扮,以為這樣便是頂尖的了,此時見著了四姊姊才頓感自慚形穢,有勞四姊姊指點妹妹一番,看妹妹如何妝扮才好。」
駱芙哼了一聲,她才不相信她們說的,卻也挑不出錯來,可這樣放過她們又不甘心,便在走過她們時,信手推了她們一人一把,這才揚長而去。
駱佟、駱菲萬萬沒想到駱芙會推她們,駱芙平常是很愛欺負她們沒錯,但今天這種日子,花園裡已經有些賓客在走動了,駱芙竟然還要欺負她們?
她們被推倒的地方是湖畔,昨夜又下了場雨,湖邊的草地便有些泥濘,兩人被推倒之後裙上都沾了泥,勢必要回房去更衣了。
「寸心,快扶七姑娘起來!」駱佟連忙吩咐。
這種程度她還能忍,但她看駱菲緊咬著唇,顯然是快氣炸了。
寸心也看不過眼,她快手快腳的聽從駱佟的吩咐,先把駱菲扶起來。「姑娘還好吧?四姑娘這是在做什麼啊?怎麼可以隨便推人!」
「瘋狗!」駱菲氣到顫抖,淚水已經在眼眶裡打轉,她咬緊牙關努力隱忍,粉拳握得死緊。「剛剛好像絆到了石磈……好痛……寸心,妳快幫我瞧瞧。」
寸心看了隨即驚呼一聲。「可不是,都腫了!」
駱菲越想越氣。「死丫頭,死駱芙,以後生的孩子沒屁眼……」
「別說了,孩子是無辜的,怎麼可以沒屁眼呢?要沒屁眼那有多難受啊,可不方便極了。」駱佟說笑著想沖淡駱菲的憤怒,寸心一時半刻不能來扶她,她想自行起身,不想一隻修長白皙的手卻毫無預兆的伸到了她面前。
她一愣,抬起頭來,看到一個身著絳紫長衫的絕世公子在她眼前。
他身量頗高,劍眉星目,英挺俊逸,氣度不凡,渾身的風雅尊貴,氣質深沉幽靜,正用一雙爍亮的眸子凝視著她
她再低頭看著他的手,他的手指長如白玉,帶著分明的骨節,是一隻極好看的手。
不過,他這是要挽她起來嗎?
他們素昧平生,男女大防擺在那裡,她又怎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把自己的手交到他的手中?
可是人家一番好意,要如何婉拒……
正在猶豫,他的面孔卻突然湊近她,嚇了她老大一跳。
他饒富興味地看著她。「姑娘,妳這眉毛畫得倒是有趣,為何故意畫得像毛蟲一般,有何原因嗎?」
當他看見她與清豔面孔相當不搭的歪曲粗眉時,已在心裡大笑,又聽到她一個姑娘家說出沒屁眼多難受,不方便時,更是在心中捧腹不已。
兩個人同時被不講道理的駱芙推倒,反應相去甚遠,這個駱八姑娘,被欺負得這麼慘還能不當回事的等閒視之,這份氣度不簡單。
不管從哪一個方面看,她和赫連迎月都是截然不同的女子,所以他一定是瘋了,竟在短短時間裡對她產生了興趣。
她真的肯給他沖喜嗎?若是真的,他倒也不介意娶她為妻,且他有個直覺,她能在國公府裡生活得很好。
「原因?」駱佟怔了怔,旋即想也不想便撇清道:「公子誤會了,我的眉天生如此,並非畫的。」
他居然看的出來是刻意畫的?她還自認手法很好,畫得很自然,這麼多年了,府裡上下沒人看得出來,知道的也只有近身伺候她的抱琴和寸心……
「天生的嗎?」談思璘定睛看了她一會兒,一臉疑惑。「那可奇了,既是天生的,為何會掉?兩邊眉毛的粗細大不相同。」
駱佟心下大驚。
她畫的眉掉色了嗎?難道是跌倒時不小心……
「我說笑的,姑娘當真了?」談思璘低笑。「既然姑娘的眉天生如此,那自然是不可能掉的。」
駱佟瞪著他那騙死人不償命的俊朗笑容,深吸一口氣。「公子你抬頭看看天際那是什麼?」
談思璘依言抬首,但除了微沉的天色,什麼也沒有。
正想問她要叫他看什麼時,她卻道:「公子可真聽話,我讓你抬頭便抬頭,要是我讓公子去湖底看看,公子可是要跳進湖裡去?」
談思璘嘴角噙起一抹微妙的笑意。「姑娘要讓我去湖底看看嗎?若是要的話,我便跳進湖裡。」
駱佟淡然回道:「那公子飛給我瞧膲好了,我想看公子飛。」
談思璘眸光須臾不離她清麗的面孔。「我可以一邊飛,一邊俯衝進湖裡,還能在水面打水漂兒,姑娘想開開眼界嗎?」
想像那畫面,駱佟想笑,但她知道一個大家閨秀不該隨便和陌生男子說話,不可以對陌生男子笑,可是和他說話實在輕鬆,前世她見過的男人不少,可沒有一個像他這般的……
「姑娘!」寸心飛也似的奔過來了,她母雞護小雞般的瞪著談思璘,小心地把駱佟扶了起來。「姑娘沒事吧?有沒有人對姑娘無禮?」「有沒有人」四個字問得特別響亮,明顯就是意有所指。
適才她專心地在幫駱菲揉腳,等她看到有個男人竟如此靠近她家姑娘時,登時嚇了個魂飛魄散,連忙丟下駱菲飛奔過來。
她知道今日能進來花園走動的都是貴客,不能得罪,但對方可是男子啊,姑娘們在自家宅子裡走動又都沒戴面紗,不能不防,可不能落人口實了。
「沒大礙。」駱佟理了理裙子,又不由得看了那人一眼,才在寸心的攙扶下走離泥濘之地。
他真的能用自身打水漂兒嗎?怎麼可能,明知道不可能,她還是想笑。
寸心奇怪的看著她。「姑娘這是在笑嗎?」
「我有嗎?」
寸心如臨大敵起來。「那人沒對姑娘做什麼吧?」
駱佟搖頭笑道:「真的沒有,妳別瞎操心。」
寸心還是不放心。「那他跟姑娘說什麼?」
「說他會飛呢。」
寸心瞪大了眼。「什麼?」
她們走去與駱菲會合了,談思璘看著她離開後才落在泥草地上的兩條帕子……好生奇怪,那分明是從她裙子裡掉下來的,再往她的腰際一看,果然鬆了許多。
他拾起帕子,泛起了笑意,揚聲喚道:「姑娘,妳的帕子掉了。」
特意畫濃眉又在腰際塞帕子,這是她在侯府的生存之道嗎?就如同他重生後便開始裝病扮狂一樣,都是為了讓旁人失去防備之心。
可是,他是因為重生才有此智慧,她一個小姑娘怎麼會想到這麼做?
「姑娘,那人在叫妳耶。」寸心停下步子。
駱佟回頭,看到塞在腰際的兩條帕子竟然在他手上,也不由得瞪大了眼。
她一直這麼做,帕子從來沒有掉下來過,今天是犯了什麼沖?先是被這個人看出她濃眉是畫的,帕子還掉了?
她清了清嗓子,很是堅決的否認道:「公子又誤會了,帕子不是我的。」
一個大家閨秀在腰際塞帕子成什麼體統?還在男人面前掉了下來,肯定要被說成不知羞恥在勾引男人了,所以她不能承認帕子是她的,打死不能承認。
「是嗎?」談思璘把玩著手中的兩條帕子,還仔細端詳。「會是何人把帕子落在這裡?這裡繡著八,又是何意?」
見他把玩自己的繡帕,駱佟的臉倏地轉紅,她的帕子和貼身衣物都繡了八這個字,府裡的姑娘都是這麼做的,繡上自己的排行,要查出帕子的主人是誰半點都不難,隨便攔個嬤嬤下來問便會知道了……饒是如此,在他面前,她還是必須嚴正否認。
「姑娘,怎麼辦啊?」寸心咬著唇,她很不安,姑娘的帕子在那人手上,弄得不好,她家姑娘要成與男子私相授受的淫賤之流了。
「什麼怎麼辦?」駱菲過來了,她的視線立即被眼前身材頎長、丰神如玉的公子黏住了。「他是誰啊?」
京城人人都道駱府出美男,雖然她幾個哥哥都稱得上是相貌俊美,但還沒有這人的一半,這人的氣質風度就像個宗室貴胄。
聽到駱菲詢問,原在桃樹後躲著的張令昕忙不迭飛也似的衝出來現身,把三個姑娘都嚇了一跳,尚且驚魂未定,他又做了個揖,不由分說地道:「幾位姑娘,在下乃是理國公—— 」
還沒說完,突然之間一聲驚雷大作,瞬間烏雲密佈,狂風吹草木紛飛,雨驟然而下,池裡荷花全部遭殃。
「唉喲!」駱菲叫著。
寸心則急忙提醒,「姑娘!咱們快跑!」
三人忙奔著躲雨去了,侯府她們熟門熟路,一瞬間便沒了蹤影。
「搞什麼?」張令昕十分懊惱。「這些丫頭怎麼不聽人把話說完?我都還沒說我是誰呢!」
談思璘把帕子收進衣襟裡,打趣道:「張公子,你是誰重要嗎?沒瞧見人家姑娘忙著躲雨嗎?你也躲雨去吧你!」
張令昕沒好氣,「是啊,我不重要,你也一樣好唄談公子,還霸佔人家姑娘的帕子哩,你可不可恥啊你?!」
另一邊,駱佟三人一路不停的奔回了跨院裡,雖然淋成了落湯雞,但駱菲忍不住在門廊下便大笑起來。
「天公不作美,看來是個壞兆頭哦!」
「就是!」寸心也是一臉高興。「雨勢如此之大,不能擺戲了,太太肯定要氣壞了。」
駱佟也覺得好笑,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崔氏精心策劃了那麼久的排場,老天爺不賞臉,一場雷霆大雨便給破壞了。
三人連忙更衣,這麼一耽擱,錯過了看新娘子進門的儀式,幸好來得及跟著眾人一塊去鬧洞房。
進房一瞧,她和駱菲兩人對看一眼,都覺得坐在床邊那身穿大紅嫁衣、蓋著蓋頭的新娘子挺有分量的,那肩膀、那腰身,怎麼看都很厚實,與她們想像的雙肩纖削、柔臂若柳的模樣相去甚遠。
在眾人起鬨之下,駱子應羞澀的掀開了紅巾蓋。
一瞬間,原本歡聲笑語一片的新房突然安靜下來。
該是腮凝粉雪、瓊鼻櫻唇、光彩照人的人兒去哪裡了?
一個粗眉大餅臉、皮膚黝黑的厚唇女子出現在眾人眼前,一雙眼睛倒是比銅鈴還大,猛一看挺嚇人的。
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了,眼裡全寫著不忍卒睹,這是公主嗎?怎麼像田莊農婦……
哎喲—— 駱四爺被騙婚了啦!且還是個不能悔婚的公主!


卯時,還未雞啼,駱佟便已醒了。
透過紗帳子看到窗子外頭的天色還灰濛濛的,寢房裡小小的羊角宮燈發出柔和光芒。
她翻了一個身,擁著鬆軟的被子,思緒因為夢境而轉動。
她已經連續三日夢見那拾了她繡帕的男子了,連他的聲音她都記得,溫和醇厚,清潤悅耳,宛若絲綢,身形如修竹般挺拔,有幾分文人雅士的風采,帶著一絲灑脫……
他究竟是何人?
能來到侯府做客,一定是京城的權貴之家,只是不知是哪一家的公子,就連熟知京城各路小道消息的駱菲也不知道那人是誰。
「姑娘起了嗎?」帳外,抱琴的聲音傳來。
「起來了。」駱佟知道抱琴是刻意提早來喚她起床,她要早點去向崔氏請安,免得被崔氏找碴。
這幾日,因為駱子應不滿意寶琹公主的外貌,死活不肯回去公主府,讓公主一人獨守空閨,惹得公主勃然大怒。
前兩日,公主忍無可忍,派兩個粗壯婆子押著駱子應,硬是與他圓房了,此舉令駱子應身心受創,他在崔氏面前流下了男兒淚,令崔氏又是頭疼又是心疼。
崔氏自然也是不滿意公主那粗壯的模樣,可婚都成了,皇家公主是說休就能休的嗎?不滿意又能如何?
崔氏心裡頭不痛快,又不能對公主如何,便把氣全撒在她們這幾個庶女身上,弄得她們幾個庶女戰戰兢兢,近日全都天未亮便起來梳洗準備過去請安,省得給崔氏攀咬。
駱佟深感她前生今世過的日子差異極大。
前生一到夜晚,青樓歌館便絲竹管絃、歌舞不休,她從未有一日是看著天光起床,總要過午才醒,如今是用了晚膳,稍為消食散步,再做點繡活便要歇下,隔日一早準時雞啼起床梳洗,再去向崔氏請安,方可回自己的院子裡用早膳,一整日不是做繡活便是學琴,再不然就是等著駱芙來尋釁找碴。
她已經很習慣被欺負的日子了,在大周朝,嫡庶分明嚴謹,尤其是大戶人家,不敢寵庶輕嫡,更不會認庶為嫡,所以駱芙欺壓她和其他庶姊妹是天經地義的事,就連她們那共同的爹—— 侯府二老爺駱文濤也不會說什麼。
以前,她標準極高,這一世她則轉換了心境,隨興過日子,只不過,她比別人多活了一世,凡事多個心眼還是有的。
在她眼裡,府裡姊妹們的勾心鬥角實在算不上什麼,大家都是養在深宅的閨女,再怎麼耍心機,再如何使壞都有限,駱芙欺負她的手段也就是那樣,隨意打她、罵她,最多再把蓉姨娘一塊兒羞辱進去,如此而已,反正她也不是原主,根本不痛不癢。
除了作息規律,她也享受到了前生未曾品嚐過的太平盛世。
前一世,她身處在大周曆亨末年,各地都不太平,不說京城,景陽城亦同,金兵幾次兵臨城下,雖然有鐵馬大將軍力挽狂瀾,仍是不敵百萬金兵,她也自縊在金兵攻進景陽城的那一日,紅顏薄命,不過是花信年華……
「姑娘這是又在想什麼了?」抱琴在替駱佟梳頭,從鏡子裡見到主子出神的模樣,忍不住問道。
其實她家主子自幼便是如此,時常自個兒便出起神來,也不知道是在發呆還是在想什麼。
駱佟笑了笑。「興許起的太早了,有些回不了神。」
抱琴嘆氣。「姑娘怕是要再辛苦些時日,太太屋裡的人說,四爺天天過去愁眉苦臉的,太太也拿公主沒法子,兩人整天對坐著唉聲嘆氣。」
駱佟對抱琴扯開一抹笑。「自然了,誰能拿公主如何呢?」
她梳好頭,駱菲也呼喳著過來了,兩人一同去向崔氏請安。
一大清早,崔氏的屋子裡,駱家二房的庶出姑娘一個不少,全都到了,而嫡出的駱芙自然還在睡懶覺,她一向是愛睡到何時便睡到何時,沒人敢吵她。
崔氏還在為兒子的事發愁,無心理會她們,幾個庶出的姑娘也樂得請安後便告退。
駱佟和駱菲一同回到駱佟的小跨院,抱琴、寸心已將她們一個月穿一回的男裝取出來了,她們換上男裝後,抱琴手巧,為她們梳了大周朝未婚男子慣常梳的四方髻。
「兩位姑娘天黑前一定要回來,可不能再像上回過了掌燈還不歸,尤其現在太太隨時可能發脾氣,萬一要找姑娘就糟了。」抱琴一再耳提面命。
駱佟滿口答應。
她知道輕重,在這風口浪尖上,她也不想去做那替死鬼,要是惹得崔氏不快,明天把她嫁給商賈之家都可能。
駱佟出府的地點就在侯府後門,後門離她的小跨院非常近,而她的跨院平時根本不會有別人來,所以她才敢明目張膽的穿著男裝走動。
侯府後門自然有守門人,是一個身材壯碩的漢子,他是侯府的家生子,爹、娘、媳婦兒都在侯府當差,他的差事就是守門。
駱佟熟門熟路的打開門閂,門外張大順鐵柱一般的在站崗。
駱佟笑吟吟。「大順哥。」招呼的同時,她不著痕跡的往他手裡塞了一錠銀子。
侯府規矩雖嚴,但白花花的銀子送到了眼前,誰不會伸手接下?況且,八姑娘每回外出回來總會給他家安哥兒跟妞妞帶上京城裡最好的點心,也總在晚膳前回來,從沒出過大麻煩,他也就樂得給她這個順水人情。
「兩位姑娘慢走。」他自然的就像她們走的是正門似的。
兩人走的遠了,駱菲才道:「妳怎麼能叫他哥叫的那麼順口?」
她還是不能理解,大順只是個守門的下人,是奴才,怎麼可以喊奴才為哥?太不像話了。
「又不會少塊肉。」駱佟不在乎那些虛無的稱謂,對她來說,能出門賺到銀子才重要。
前生她是挽香坊的搖錢樹,捧著白花花銀子到她面前的人多得是,鴇母對她極好,她從沒缺過銀子,也從沒為過日子而苦。
可現在,她這小小庶女的月例銀子是五兩,她生母蓉姨娘的月錢只有二兩,還時不時被崔氏剋扣,蓉姨娘身子不好,冬來想喝點補藥都沒辦法。
這幾年蓉姨娘娘家不好過,兄長意外過世,父親受了打擊委頓不振,娘親又病重,時時要她接濟,雖然蓉姨娘自個兒是泥菩薩過江,但她放不下娘家人,怎麼也要硬擠出些銀錢來給他們,而看不下去的駱佟自然就貢獻出自己的月銀去幫蓉姨娘,加上駱佟前生挑嘴慣了,不喜大廚房那提過來總是已經冷掉的飯菜,便常在幾個小跨院合用的小廚房裡開伙,食材費自然要自掏腰包。
種種原因讓她想要靠自己掙錢,她對賣繡品沒興趣,她的繡活做得並不好,就算她繡的好,再好也好不過專業的繡娘,且那也賣不了幾個銀子,因此她想到了字畫。
字畫是她很有信心的一塊,前生她是字畫大家言青的入室弟子,雖然他們相識於挽香坊,但言青極為欣賞她的才華,打破了家學不外傳也不傳女的祖訓,主動開口收她為徒,兩人既有師徒名分,也是忘年之交。
此刻她的師傅言青自然是尚未出世,名揚四海的是她師傅的祖父言諍大師,在她前世,言諍大師早已過世了,這一世倘若有幸,她真想一睹祖師爺的風采,若能向他請益那她可就此生無憾了。
從現在到她前生的曆亨年間還有一百四十多年,這中間的文人雅士所做的詩詞歌賦,她全部都瞭若指掌,她知道何人的作品會異軍突起,從權貴到富紳商賈都爭相收藏,誰會成為大文學家、大音律家、大書法家、大畫家,而大周致興年間才會問世的驚鴻舞,她跳得可好了……這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她知道當今聖上賓天之後,誰將繼承大位……
「佟兒,妳說的哦,今天要吃什麼都行,我可是從昨晚就一直空著肚子,早膳也沒吃,打算出來大吃一頓呢。」一到大街上看到各種點心鋪子,駱菲便忍不住嘴饞地事先申明。
她每個月都自告奮勇陪駱佟出來,就是為了能吃到府裡吃不到的點心,重點是,駱佟會大方請客。
駱佟一笑。「妳這吃貨,能吃多少妳就盡量,不怕妳吃。」
兩人到了大街上便往京城知名的古董字畫胡同裡鑽,渾然不覺身後有兩道目光發現了她們。
第三章 字畫是個謎
「她們竟然女扮男裝出來大街上逛?」張令昕嘖嘖稱奇地說,對於能二度見到駱菲又驚又喜,幸好他眼尖,她們扮成男裝他也認得出來。
喜宴那日,一場突如來的瓢潑大雨打斷了他的自我介紹,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他對於沒能說出自己是誰一直耿耿於懷。
他極為想看當駱菲知道他就是理國公府那個不能英俊瀟灑的二爺時會是什麼表情?
「什麼?公子就是張二爺?」
「正是。」
「恕小女子有眼無珠。」
「我在府上的曲橋附近假山石隙裡聽見妳與姊妹在議論我,似乎說我不能英俊瀟灑。」
「小女子惶恐,請公子萬勿介懷,那只是說笑罷了。」
「那麼妳如今見了我有何感覺?」
「公子真正擔的起英俊瀟灑這四個字。」
「姑娘以後莫在背後議人長短了。」
「公子教訓的是,小女子一定銘記在心。」
「那麼如果姑娘是駱四姑娘,願意嫁給我嗎?」
「公子如此人才,小女子自然是願意的……」
他想得忘我,想得躊躇滿志,想得臉上開了花,驀然一道煞風景的聲音響起—— 
「張公子,你的未婚妻是駱四姑娘,你對駱七姑娘這般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的是想怎麼樣呢?」
張令昕轉眸瞪著旁邊那個討厭聲音的出處。「我哪有對駱七姑娘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的?談公子哪隻眼睛見著了?左邊還是右邊?」
他真的沒有朝思暮想,只不過就是時不時會想起駱菲那張圓圓的鵝臉蛋和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罷了,她八卦呱噪的性格也很合他的意,他就怕姑娘家靜靜的半天都不說句話,他幾個標榜大家閨秀的表妹都是如此,可悶死人了。
「沒有嗎?」談思璘笑了起來。「我怎麼聽聞有人吵著要退親。」
張令昕要退親,這事是他祖母跟他說的,他祖母自然是聽張家老太君說的,張家為此已快掀屋瓦了。
張令昕急忙分辯道:「我說你,你別亂想啊,我要退親跟駱七姑娘沒半毛錢關係,是我不想娶駱芙那個野蠻丫頭罷了。」
毀婚是大事,那頂大帽子若往駱菲頭上扣,她的終身就被他毀了。
他雖然對駱菲有興趣,但他說的也是實話,他並非為了駱菲而毀婚,是駱芙那日在湖畔的跋扈舉止令他十分反感,開頭就不喜歡了,要如何共度一生?他可不想折騰自己。
談思璘睨了張令昕一眼,不鹹不淡地道:「駱四姑娘會對庶妹野蠻,不會對你這個夫君野蠻,你只需當做沒看到湖畔之事便可揭過,何苦一定要退親?難道你不知道這麼一來,寧遠侯府與理國公府就算撕破臉了,」
「停停停,求求你別再說了。」張令昕滿臉的不耐。
思璘說的沒錯,想必駱芙在他面前與在庶妹面前會是兩個模樣,在他面前肯定是會做做表面功夫,輕聲細語,視他這個夫君如天,回了娘家才會露出真面目。
即便是如此,都已經親眼目睹過了,他又怎能裝做不知道她的真實性情?
他深蹙眉道:「可我就是……不喜歡駱芙。」
他也知道自個兒的理由薄弱,駱芙並沒有犯什麼大錯,就是欺負了庶妹而已,這件在侯府肯定不是個事,他不能用不喜歡這個理由來退親,要是駱芙以死相逼,不肯退親又要如何……
見張令昕煩,談思璘嘴角的笑意就越發濃烈。「你就好好想想吧,何以如此不待見駱四姑娘,她要是欺負一個丫鬟,你也會有這麼大反應嗎?」
「好啊!你就會惹我心煩!你就是見不得我舒心幾日,故意的對吧?」張令昕氣結。
談思璘眼神一凝,認真嚴肅起來。「令昕,你一直說此事與駱七姑娘無關,當真無關嗎?你需得想清楚。」
張令昕哪裡會不知曉自個兒真正的心意,只是退親並非易事,他煩躁道:「咱們就先不要說這件煩人事了行不行?」
他決定將退親之事暫時丟在腦後,他還有祖母當靠山呢,祖母是一定會站在他這邊的,大不了他在府裡跟所有人鑼對鑼、鼓對鼓,以出家相逼,又或者跪在祖母面前痛哭,總之他絕對不娶駱芙,就不信家裡能押著他去成親!
「瞧,她們出來了。」在鋪外等了好半天,終於見到駱佟與駱菲兩人身影走出榮寶軒,張令昕立馬精神一振!「思璘,你說咱們這是進去還是跟著她們?」
「進去吧,讓談冠跟著她們。」談思璘盯著兩人的背影,話語才落,一道身影已如乳燕投林一般地飛身而去。
望著那道俐落的身影隱沒,雖然不是第一回瞧見了,張令昕仍然豔羨不已。
「思璘,我也想找個跟談冠一樣的護衛,你問問你舅舅哪裡還有,多少銀子不成問題,替我也找一個,有這樣的高手保護著,著實威風,何況還不止一個,你有四個呢!真真叫我羨慕死了。」
「你要何保護呀張公子?」談思璘為之失笑。「你是張府大房嫡子,世子是你親兄長,自小疼你讓你,張府主母是你娘親,你祖母又最寵你,你且說來我聽聽,你有何危險需要護衛保護?」
談冠是他母舅替他找的近身護衛,雖為護衛,但武功高強,是個隱世的武林高手,惜字如金,從不多言。
「是啊,就你談公子處境堪憐,就你最危險、最需要有人保護行了吧?」張令昕哼了哼,他哪裡是需要人保護了?他是想要有談冠那樣的隨從可以顯擺罷了。
談思璘笑著拱手,「承讓。」
張令昕手一揮。「算了,本公子今兒個心情好,就不同你計較了。」他好奇道:「倒是她們兩個姑娘家,不去胭脂鋪子卻去字畫坊,且挑的還是京城最大的古玩字畫坊,不知道她們買了何物件?」
兩人進了榮寶軒,一見貴客上門,掌櫃親自迎上來,拱手彎腰、堆滿笑容地問:「什麼風把兩位爺吹來了?」
一位是理國公府的公子,一位是敬國公府的世子,他自然是神態恭謹、客氣萬分,就是看見談思璘時雙眼瞬間掠過了一抹驚詫之意,也很快的隱沒不見。
外面都傳說敬國公府的世子爺病得快死了,如今卻還能自己走進來,臉上也無病容,可見謠言是空穴來風。
自然了,他也不會把敬國公府世子爺今日上門來的事說出去,既然謠言都說世子爺病重,那就一定有病重的理由,不是他們這種小人物可以揣摩置喙的,這點眼力他還是有的。
「劉掌櫃。」張令昕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問道:「剛剛才走的那兩位少年公子買了什麼物件啊?」
沒事問人家買什麼字畫,這委實奇怪,但劉掌櫃是人精了,面上不露任何疑惑之色,只笑容殷勤又恭敬地道:「回兩位爺的話,那兩位公子不是來買物件的,是來賣字畫的。」
談思璘狹長的眼微微上揚了,眼中滑過一絲波瀾。
「賣字畫?」張令昕聲音上揚,可有興趣了。「賣的什麼字畫?拿出來瞧瞧。」
侯府的小姐買畫不希奇,畫陶冶性情嘛,可是賣字畫就希奇了,這表示手頭拮据,需要用銀子,迫不得己只好賣身邊值錢的東西。
要看人家賣的字畫也很奇怪,但人精一枚的劉掌櫃還是若無其事地道:「兩位爺請稍候。」
駱佟也才剛走,畫軸還沒收起來,就放在櫃上的錦盒裡,劉掌櫃示意,小廝很快取了來,就直接打開了。
談思璘眸裡精光一現。「這不是言大家的字畫嗎?」
言諍是大周朝的書法大家與字畫大家,家學淵源,擅長蟲體,筆墨簡遠逸邁,同時也是少有的全才,能將詩書畫合為一體。
「世子爺也這麼認為嗎?很像是吧?」劉掌櫃有幾分得意了。「真假難辨、幾可亂真,只差落款不同,說這是言大家的畫也沒人不信,也不知那少年公子是打哪裡弄來這些畫的,只要他有貨,我就收,雖然不是言大家的作品,但當今世上會寫蟲體者可遇不可求,大梁來的古董商可愛極了,世子爺是內行人,小人也不瞞您了,這一轉手,小店的利潤有十倍啊。」
談思璘看向那落款—— 趙名希。
張令昕已經好奇不已了。「趙名希?趙名希是何許人也?竟然寫得一手絕佳蟲體?還畫得如此絕妙好畫?可我怎麼從來沒聽過這名字?你聽過嗎思璘?」
談思璘眉頭不自覺的微蹙。「未曾聽聞過此人。」
張令昕的好奇心旺盛的燃燒了。「劉掌櫃,你的意思是,那兩個少年公子不是第一次來賣字畫了?」
劉掌櫃回想,說道:「約莫來了十多次。」
張令昕益發感興趣了。「每次都是賣字畫嗎?像這樣的字畫?」他眼眸瞟著那字畫。
劉掌櫃點頭。「是的爺。」
張令昕越想越是滿腹疑問。「那其他的字畫呢?還在不在?在的話,拿出來給我們瞧瞧。」
「都賣出去了。」劉掌櫃陪笑道:「適才小人已說了,這樣的字畫,大梁的古董商搶著收藏,有個行家還讓我們只要有落款趙名希的字畫就通知他。」
張令昕蹙了眉。「劉掌櫃,你知不知道這個趙名希是何人?」
劉掌櫃搖頭。「小人不知。」
張令昕有些不信。「有利可圖,難不成你沒問過?」
劉掌櫃依然維持笑臉。「小人自然問過,但那兩個少年公子只推說不知道,他們也是無意中得到了一批字畫,因為日子有些困難,才會逐次拿出來變賣。」
張令昕瞪大了眼。「一批?」
這事越聽越奇怪,以她們在寧遠侯府卑微的庶女身分和處境,要去哪裡得到一批字畫?難不成是偷了侯府的收藏?
也不對啊,侯府要有這樣的字畫,哪裡能藏著掖著了,寧遠侯向來是個吃米不知米價的附庸風雅之輩,只是檔次不同,得不到京中權貴的認同,各種詩詞字畫的品賞會也沒人邀他參加,若有這樣一批字畫,早辦個品畫會來獻寶了,哪輪得到她們倆去偷。
「這幅字畫我要了。」一臉沉思的談思璘突然說道。「回頭讓人送到敬國公府明秀軒,找明秀軒的飄雪姑娘結帳便是。」
張令昕看著談思璘,一雙眼睛瞪得像牛眼。
劉掌櫃還以為今天做不成生意了,沒想到談思璘會突然說要買畫,他喜出望外道:「小人遵命,一定辦得妥當。」
這世子爺買畫也不問問價格,談家果然是百年大族,根基甚深哪。
「卑鄙小人,手腳真快,根本趁亂下手……」張令昕扼腕地恨聲嘀咕。
他爹對字畫也很著迷,壽辰又快到了,要是當做生辰賀禮肯定讓他爹對他刮目相看,還可能他爹一個高興就允了他退親呢。
「我還有更卑鄙的。」談思璘笑了笑。
張令昕一臉問號。「更卑鄙的?」
在張令昕還沒明白過來時,談思璘便溫聲對劉掌櫃說道:「劉掌櫃,以後那少年公子再來賣字畫,不管多少,你都送到敬國公府明秀軒結帳,我全部要了。」
「是是,小人一定照辦。」劉掌櫃自然是滿口答應,都不問價格,等於是隨他開價,哪裡去找這麼好的生意?
張令昕跳腳了。「談思璘,你這樣還算是朋友嗎?不講義氣!」
談思璘帶著慣有的微笑。「知道就好,以後你防著我點,走吧。」他轉身走出了榮寶軒。
字畫的來處實在啟人疑竇,駱佟與駱菲這兩個小姑娘家絕不可能有此等畫功,更不用說精妙的蟲體了,言家傳子不傳女,更加不傳外人,那般複雜的字體,若沒有得到高人指點,自己是學不到精髓的。
或者,那趙名希與言家有淵源?可那趙名希又是何人?
「捎帶上我啊!」張令昕在後頭追喊。
談思璘步履不停,逕自在沉思。
張令昕只好跑起來,好不容易追上,手剛往他肩膀一搭,談冠也無聲無息的來會合了。
「爺,駱姑娘在東大街上逛。」
張令昕一聽也忘了適才的搶畫恩怨,急道:「還在逛是嗎?太好了,咱們快點去!談冠,帶路!」


東大街萬安酒樓之前,人流滯塞在那路口,人聲嘈雜,似乎發生了什麼事。
只見一個身著錦袍、衣飾華貴的公子哥兒在跟一個賣繡品的清秀小姑娘說話,後面眾星拱月似的跟著幾個隨從小廝之類的人。
那少年公子拿起一個香囊,醉翁之意不在酒地問道:「小姑娘,這個多少銀子啊?」
張令昕看了一眼便不屑道:「哦,是他啊,季少瑞,忠勇伯府的十八爺,聽說駱二太太有意把你那沖喜娘子八姑娘許配給他。他呀,什麼本事沒有,虛張聲勢、狐假虎威倒是很行,打著忠伯府公子的名號,在城裡的幾間賭坊和妓院都欠了一屁股債,八姑娘嫁給這樣的人,真是白白糟蹋了!」
談思璘看向季少瑞,眼眸瞇了瞇。
這個猥瑣的傢伙要成為駱佟的夫君?
駱佟根本不知道眼前在調戲姑娘的登徒子就是季少瑞,當他正想伸手去捏那小姑娘的下巴時,她想也不想便用摺扇隔開了那隻鹹豬手。
「你做什麼?」季少瑞瞪著駱佟,哪來不長眼的小白臉敢壞他的好事?不知道他在這條街上向來是橫著走的嗎?
「那你又要做什麼?」駱佟的眼神如寒星一般,她冷冷睨視著季少瑞,眼裡淨是輕蔑,但圍觀的眾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季家十八爺可是個地痞惡霸,仗著忠勇伯府的名號,又認識了一票吃喝玩樂的世家子弟,沒人敢得罪他。
「你是什麼東西?本大爺要做什麼,是你可以過問的嗎?」季少瑞指著駱佟鼻子,對她不屑一顧。
跟在季少瑞身邊的幾個跟班也隨之大聲道:「就是!我們爺做什麼,輪得到你過問嗎!你算哪根蔥?!」
駱佟根本不理那群助陣的跟班,她臉上透著一股冷傲又不可小覷的氣勢。「那就對了,你要做什麼,本少爺不能過問,那麼本少爺要做什麼,也輪不到你問。」
季少瑞微微一愣,「本大爺何時問你要做什麼了?」他剛剛是說過「你做什麼」這句話,但那是在興師問罪,哪裡是真問他要做什麼了?這小子根本是在跟他打迷糊仗!
跟班慫恿道:「爺,這小子敬酒不吃吃罰酒,咱們就打得他滿地找牙,看他還敢不敢多管閒事!」
人群中,張令昕萬般不解地低聲對談思璘道:「我說談公子,你家的沖喜娘子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些,不知道棒打出頭鳥嗎?何須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出頭?瞧她這氣勢,不知情的還以為她有什麼背景來頭,是哪家王公貴族的受寵千金才敢如此,且誰不好惹,偏惹了個只會裝腔作勢的草包惡霸,對方還人多勢眾,眼下她要如何收拾這場面?」
駱佟是王公貴族的千金沒錯,但她是庶女,闖了禍,侯府絕不會為她出頭,她反而還會被責罰,從此禁足都有可能。
「不是還有我們嗎?」談思璘淡淡地回道。
張令昕把眉毛挑得半天高,錯愕道:「談公子,你該不會想為你家的沖喜娘子出頭吧?」
談思璘輕輕挑眉,一抹笑意劃過眼底。「你說的,她不是我的沖喜娘子嗎?我為她出頭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難道你……你真想娶她?」張令昕又是一陣錯愕。
談思璘淡笑。「是有此意。」
張令昕被談思璘透露的消息砸得頭暈腦脹,他期期艾艾道:「可是、可是,她可是個庶女,而你,你是嫡世子耶,哪有嫡子娶庶女的道理?」
大周朝的規矩,一向是嫡配嫡、庶配庶,沒有例外,尤其是貴族之間,更是不能亂了法禮。
「規矩是用來打破的。」談思璘揚起一抹淡笑。「何況以我這副快病死的身子,還有資格挑人家嗎?要是她嫁進門後,我好了起來,她就不是庶女,而是福星了。」
張令昕想了想。
確實,如果駱佟進門後,談思璘的身子好了,老太君還能不把駱佟當福星嗎?哪裡還會在乎她庶女的身分?
可是,這件事有哪裡不對……
他一拍大腿。
哎呀,自己又差點上當了!
思璘哪裡會真的娶駱佟了,不說他根本就沒病,壓根兒不需要沖喜,就算他真的重病,他身邊還有一個赫連迎月,他又怎麼會丟下迎月去娶駱佟?
思璘現在絕口不提迎月是還在生她的氣,氣她的不告而別,等她從塞外回來就沒事了,而迎月呢,等她發現思璘的身子根本沒病便會開開心心的嫁給他。
兩人在一邊閒聊看戲時,場上忽然情勢一變。
「說的不錯!膽敢多管閒事,給我打!」季少瑞發狠說道。
「誰說是閒事了?」駱佟冷笑,她對那早已嚇得臉色發青的小姑娘道:「妹妹,妳這麼出來做生意?娘怎麼辦?誰照看著娘?快把東西收一收,回家去,以後不許妳再出來做生意了。」
那小姑娘也甚為機靈,愣了一下後便衝著駱佟喊,「哥哥!」
季少瑞有些傻眼的瞪著駱佟。「你你—— 你是她哥哥?」
駱佟冷睨著季少瑞。「你有別的意見?」
季少瑞當街調戲姑娘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從沒遇過這樣的情況。
他也曾在調戲姑娘時遇到那姑娘的爹娘家人趕來,但他們不是忍氣吞聲就是向他求情,一逕的求他放過,這是他生平第一次遇到有人敢直接與他對著幹。
哥哥保護妹妹天經地義,這下,他要動手打人變得站不住腳了,恐怕他一動手,便會換來眾人撻伐。
「你還不走嗎?」駱佟奇怪的看著季少瑞。「還是你仍要當著我的面,對我妹妺行不軌之舉?」
幾句話說得季少瑞這等橫行霸道之人也沒臉再留下了,他恨恨的往地上吐了口口水,罵了句晦氣便帶著人離開。
季少瑞一走,知道沒熱鬧好看,人群便一哄而散,原本雜夾在人群裡的駱菲這才驚魂未定的現身。
「佟……佟弟,妳到底在幹麼啊?」她原想喊佟兒的,但想到她們的男裝打扮,連忙改口。
剛才她死命拉著駱佟,駱佟卻甩開她的手,硬是要出頭,可真把她嚇死了。
要是那幫人真動手該如何是好?要是駱佟被打傷了,她們又要如何回府?要是傷在臉上,明日又要如何去向太太請安?讓她越想越是心驚,越是心驚便越是後怕。
「是我魯莽了。」駱佟也知道自己不對,要是打起來,鬧到侯府去,光是她們兩個擅自出府就無法收拾,還會連累放她們出門的大順。
那小姑娘雙唇已經抿得有幾分蒼白了,她愁眉苦臉地道:「都是我不好……」
「妳沒有不好。」駱佟柔聲對她說:「今天是沒法做生意了,妳收拾收拾,我們送妳回去。」
小姑娘泫然欲泣的盈盈一福,滿滿擔心全寫在圓圓的臉上。「我叫青兒,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可如今公子好心幫了我,怕那季十八爺會再找上公子,對公子不利。」
駱佟一凜。「妳說他姓季?妳認得他?」
青兒點點頭。「這條街上人人都認得他,他是忠勇伯府的十八爺,名叫季少瑞。」
忠勇侯府的十八爺?
駱佟、駱菲對看一眼,駱菲神色瞬間變得十分緊張。
她們自然都耳聞了太太要把駱佟嫁給季家十八爺之事,沒想到今天會在大街上遇到,還正面交鋒了。
想到季少瑞那德性,駱佟的眉蹙得更深了。
她絕不嫁給那個人,絕不!
「佟弟,妳聽到沒有,是忠勇侯府的十八爺啊……」駱菲不斷扯著駱佟衣袖,這不是男子之間該有的行為,她緊張到都忘了在扮男人了。
「我聽到了。」駱佟若無其事的對青兒道:「姑娘的繡件還是找間鋪子寄賣為好,妳一個姑娘家,難免再遇到同樣的事。」
青兒幽幽地嘆道:「公子有所不知,鋪子都要抽六成利,我一個人沒法做多,若是再被抽走六成,便無法給弟弟買藥了。」
駱佟一怔,頓時瞬也不瞬的看著青兒。「妳弟弟病了?」
前生她也有個生病的弟弟,姊弟倆相依為命,因為弟弟病得太重,她自願賣了自己給弟弟治病,最後弟弟還是病死了,她也無處可去,便一直在挽香坊待下來。
青兒眼眶一紅。「病得很重。」
駱佟迅速拿起青兒收拾好的布包往肩上一背,催道:「妳家在哪兒?快帶路!」
在不遠處看著的張令昕滿頭霧水。「她們要做什麼?八姑娘怎麼背起了那小姑娘的布包?」
談思璘凝目,倒是氣定神閒。「跟去看看不就知道。」
就在剛剛那一瞬間,他決定了一件事。
駱佟既然是「他的」沖喜娘子,那就不能嫁給季少瑞,她得嫁給他,她是第一個親口說願意為他沖喜,且不嫌棄他剋母剋妻名聲的女子,他這一輩子都不會辜負她。
張令昕自作多情,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你怎麼知道我想跟去看?真是知我者思璘也。」
直到此時,他還認為他們之所以會一直跟著駱家兩位姑娘是因為他,因為他對駱菲有莫名的掛念才會跟著她們,而談思璘是局外人,純粹是講義氣在陪他。
青兒領著駱佟、駱菲走街串巷來到小胡同,小巷中不但髒亂,還有異臭,一整排的低矮小屋,在此地出入的百姓也都一副窮酸樣。
青兒推開一間小屋的破門,門也沒上鎖,因為小偷根本不會來這裡。
「小飛魚,姊姊回來了。」
屋裡有濃濃的腐臭味,到處都破舊不堪,屋頂好像隨時會塌下來,駱菲進門後就掩著口鼻不敢走動,駱佟快步來到床邊,看清那是一個十一、二歲左右的孩子,因為生病,抑或是窮到沒錢吃飯的關係,非常瘦弱。
她看著小飛魚的眼睛,尚未混濁,還隱約透著一絲清澈,表示仍未病入膏肓,還有救。
她不懂醫,但前生照顧弟弟好幾年,也算久病成良醫了,弟弟的雙眼開始顯得混濁之後,漸漸睡的時間越來越長,醒來也不認得人,最後就走了……
想到受盡病痛折磨的弟弟,她胸口一痛,二話不說把懷裡的銀袋取出來。「青兒姑娘,這裡有三百兩銀子,小飛魚還有救,妳快請城裡最好的大夫來給他診治。」
劉掌櫃說這麼多銀子帶著不方便,要給她銀票,是她說要現銀,她擅出侯府已是犯了侯府規矩,哪裡還能出入錢莊。
「三、三百兩?!」青兒嚇得目瞪口呆,她一幅繡件也賣不了十文錢,買隻雞都不夠,三百兩……這是多少銀子啊?「我……我怎麼能平白無故的要公子的銀子……」
駱佟很乾脆的說道:「那就當我借妳的好了,眼下先把小飛魚的病醫好,至於妳要怎麼還我,日後再議。」
駱菲在後面猛翻白眼,這個佟兒真是的……
「公子的大恩大德,青兒沒齒難忘!」青兒忽然激動的向駱佟跪了下去,還一連磕了三個頭。「既是如此,青兒隨公子回去給公子為奴為婢,給公子報恩!」
駱佟莞爾。「妳要是跟我走了,小飛魚誰來照顧?」
青兒一愣。
說的也是,小飛魚連坐起來的氣力都沒有了,自然不可能自己打理生活起居。
駱佟把青兒扶起來。「妳暫時不要出去做生意,先把小飛魚醫好再說,要是有什麼困難,妳就到寧遠侯府後門找一個叫大順的人,跟他說妳要找小八便可以了。」
青兒的眼睛越瞪越大。「寧、寧遠侯府嗎?」
對她來說,那樣的高門大戶是窮她一生都可望不可及的,眼前這位貴人究竟是誰啊?
快塌的屋頂上有兩個人正在增加屋簷的重量,隨時有從人家屋頂邊緣掉下去的可能。
張令昕搓著下巴。「思璘,你說,這八姑娘是特別大膽還是特別沒腦子?就是自個兒捉襟見肘了才出來賣字畫,現在卻把銀子白白送給陌生人不說,居然還自報家門,讓人家有困難去找她,還有,看看這屋裡髒的,她也不嫌汙穢?」在他看來,那不敢走動的駱菲反應才算正常。
「我這京城知名的剋母剋妻之人她都不嫌了,還肯為我沖喜,會這麼做也不奇怪了。」談思璘淡淡一笑,越發覺得想將駱佟留在身邊。
在青兒感激不盡的千謝萬謝之中,駱佟和駱菲離開了小屋。
出了小巷胡同,駱菲不以為然的翹高了嘴。「佟兒,我真不懂妳耶,好不容易出來把畫賣掉了,卻將銀子全給了那個小姑娘,咱們這趟不是白白出來了?」
駱佟笑了笑。「花錢花在刀口上,錢應當給最需要的人,沒有那些銀子,我也不會死,可那孩子會死,自然先給孩子用。」她別無所求,只希望那孩子能有救。
「好吧,反正每回說來說去,妳都有理。」駱菲是個性格大剌剌的姑娘,注意力轉移的很快。「那現在呢?我肚子可是餓得慌了,不管,妳說今天要請我上綠水樓大吃一頓的,一定要去,不然我就不回去。」
駱菲使出了胡攪蠻纏的賴字訣,誰叫她貪吃,最受不了吃的引誘,知道今天要上綠水樓,昨晚已經口水流一地了,要是沒吃到就叫她回去,她怎麼能甘心?
駱佟笑著掂了掂另一只小錢袋的重量。「大吃一頓沒法子,小吃一頓倒是可以。」
駱菲歡呼一聲。「我就知道妳預留了銀子。」
駱佟一笑。「那是自然了,說好要請妳的,怎麼可以食言而肥,再說還要買點心給大順哥家的孩子,留下夠用的銀子是一定要的,助人之餘,也不能讓自己沒飯吃是不?」
駱菲把臉一揚。「要我說,妳應該把字畫賣得貴些,妳沒瞧見妳每回上門,那劉掌櫃就眼裡放光,像見到一棵搖錢樹走進去嗎?可見妳的字畫很值錢。」
「菲兒,俗話說,難得糊塗,糊塗點過日子,糊塗點幸福。」她怎麼會不知道自己的字畫值錢,反正再畫就有了,她根本不想計較。
「咱們還不夠糊塗嗎?」駱菲嘿嘿笑道:「妳沒見咱們每回跟駱芙那死丫頭打迷糊仗時,她都像棒打棉花,恨得牙癢癢卻又拿咱們無可奈何。」
「忍一時風平浪靜,駱芙就要嫁人了,到時咱們也不必再看她的臉色。」她其實並沒有把駱芙當一回事,是因為要給駱菲解氣才同仇敵愾,要是她沒有兩世為人的智慧,她也會像駱菲一樣的討厭駱芙。
「是啊,她快嫁人了,快點嫁出去禍害夫家吧!」駱菲猶自恨聲道:「那死丫頭,真是討厭,老是看自己,一朵花,看別人,豆腐渣。」
瞧著兩人手挽著手越走越遠,張令昕不由得失笑。「叫人看見成什麼樣子了,還女扮男裝呢,肯定要被誤會是斷袖了。」
談思璘不著痕跡地退開一步。
「難道我會對你有意思嗎病貓!」看出他的嫌棄,張令昕故意飛撲,摟住談思璘的脖頸。「咱們現在上哪呀談公子?」
「還能上哪,張公子不是想上綠水樓嗎?!」談思璘一語道破好友心思,嘴角隱隱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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