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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鬥醫術甜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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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57501

《財迷藥娘》

  • 作者簡瓔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18/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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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2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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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那混帳王八蛋!她藺巧龍都被家人丟棄山村、自身難保了,
還是大發慈悲救了在山中遇難、喪失記憶的他,結果咧?
那傢伙居然將她採製藥草,點點滴滴攢下的銀兩給捲款潛逃?!
若非同是天涯失憶人,他曾救過她一命,她非宰了他不可!
好在危機也是轉機,她某次得了機會,在縣城施展針灸之術救人,
從此打開名聲,成了人人稱讚的女神醫,更好奇她師承何處,
這……老實說她啥都不記得,只知有個「爺爺」老在她腦中說話,
據說,她是富商藺家的嫡女,卻因為爹爹寵妾滅妻落得如此下場,
為了報仇及解開自個兒身上的謎團,她決定重返藺家去,
怎料一路上誤打誤撞地救了不少矜貴大人物,連三七那混帳都遇上了!
原來啊,他並非捲款潛逃,而是恢復記憶急於「借錢」返家報平安,
好吧,解開了誤會,她也不用天天詛咒他造口業,夠大方仁慈了吧?
沒想到那傢伙得寸進尺,一言不合就炫富,非糾纏著她履行當初的婚約……
簡瓔
1994年出道,創作逾十年,作品破百。 
以遊樂天下為己任,置養老問題於度外; 
過去非常輕狂、莽撞,現在安定、平凡。 
目前為止仍不脫羅曼史作家的盲點,老是愛情至上, 
若有生之年都能在寫作中度過,便不虛此生。 
確認過眼神,妳是對的人

那首歌是這樣唱的,「確認過眼神,我遇上對的人。我策馬出征,馬蹄聲如淚奔,青石板上的月光照進這山城……」
彼時,恢復記憶的譚音急著回家報平安,「借用」了在山谷中救他一命的恩人藺巧龍的所有財產,計畫是回譚家稟告父母後,立即回來接藺巧龍和她的婢女到譚家,再大肆操辦婚禮、讓她風光出嫁……怎料回到曾與她們朝夕相處的山柳村時,村落卻因大雨走山慘遭掩埋,徹底滅村了。
正因為確認過眼神,知道小財迷似的藺巧龍雖然貪財,卻是取之有道,若遇到貧苦人家萬不會收取分毫看診金,她的嘴有多硬,心便有多軟,即使曾因被惡毒家人暗算,自小身染多毒導致又啞又傻,被家人丟棄在這敗落的山柳村等死,如今即使康復了也喪失所有記憶,但對於需要幫助的人依舊會毫不遲疑的伸出援手,在譚音眼中,這個充滿善心,外表嬌滴滴但內心強大的小姑娘,即使相處時間不長,卻是他認定了一輩子要對她好的唯一對象。
當時為她們主僕倆砌小墓時有多麼悲傷,後來在縣城裡與決定返回藺家報仇兼找出失憶之謎的藺巧龍重逢時,譚音便有多麼加倍的狂喜。因此,即使藺巧龍對他有諸多誤會,他仍舊打死不退的死纏爛打要實踐娶她回家當媳婦兒的心願,儘管有他娘屬意的第一媳婦人選表妹,以及藺巧龍的庶妹多次從中作梗,他次次都拿出最大的誠意與藺巧龍一塊兒逢凶化吉,也間接促使她的行醫之路越來越順,聞名縣城。
在《財迷藥娘》裡,不只藺巧龍有失憶空白待填補、家仇待報,明明未曾習醫卻有一手出神入化的針灸醫術可以行醫天下,連譚音身後都藏著一個天大的謎團等著揭密,這兩個失憶的人碰在一塊,便是一段傳奇故事,你將循著線索發現諸多看似不起眼的支線,最後成了關鍵。
但在這之中,最最吸引我的還是藺巧龍與譚音的互動,每當他倆湊在一塊兒時,那看著對方的眼神、描繪對方指尖、掌紋的小動作,我猜想,無論前方的挑戰多艱難,他們一定都在這確認對方是對的人的舉止中安定寧神,得到了強大的力量,所以不怕了,人生的路再顛簸,總有個人能牽著手,相視一笑慢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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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跟你一樣,什麼都想不起來
大滿朝,興安十八年的盛夏。
轟隆一聲驚天動地的雷響,伴隨著傾盆大雨,木板上的人兒驀地睜開了眼睛,昏暗的屋子裡,強風將雨水灌進了敞開的窗子。
一個穿青色衣裙的小姑娘急急衝了進來,小小身板踮起腳尖撲了上去,兩隻細細的手臂伸到了極限,很是費勁地將窗子關上,嘴裡一邊嘀咕著,「怎麼說下雨就下雨了呢?」
一轉身,看到床上的主子正看著她,她嚇了好大一跳,小手揪住了衣襟,屏住了氣息,看到主子的眼珠子動了動,她這才如釋重負,一臉歡天喜地的撲過去,卻被自個兒的裙襬絆倒,跌了個狗吃屎。
「哎喲……好疼啊……」
妳還好嗎?床上的藺巧龍想這麼問,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她張著嘴咿咿呀呀了老半天,還是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她,不能說話嗎?
小蝶連忙爬起來,隨便在膝處拍了兩下便快步走到床邊察看,看到主子與她對視,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十分欣慰地喊道:「小姐!您總算是醒了!奴婢就知道您會醒!」
藺巧龍吃力的想坐起身卻是力不從心,她的身子好像很弱很弱,小蝶見狀連忙把她扶起來。
「小姐想坐?也是,躺了那麼久,自然會想坐了。」小蝶將硬邦邦的枕子置於主子腰後,讓她坐得舒服點。
藺巧龍上下左右動了動舌尖,又吞嚥感受了下,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腮頰,她這……這不是天生的啞子,而是中毒。
驀地,她看著小蝶,做了個寫字的動作。
小蝶很是詫異。「小姐要紙筆?」
藺巧龍點了點頭。
哇,小姐要寫字哩!小蝶精神一振。「您等等!奴婢到對面王秀才家裡借!」
小蝶歡快地衝了出去,藺巧龍則是看著簡陋的屋子,蹙了蹙眉心,屋裡連紙筆都沒有?
不一會兒,小蝶回來了,將借來的筆墨紙硯放在陳舊的桌上,麻利地磨好了墨,二話不說便去床上將藺巧龍扶到桌邊,一邊興高采烈地說道:「奴婢就知道小姐不傻,小姐以前可是寫得一手好字,先生都稱讚呢,小姐想寫什麼呢?」
藺巧龍一愣。
怎麼,原來她是傻子嗎?
「小姐,您快寫吧,奴婢看著呢!」小蝶迫不及待的催道,眼珠子片刻不離藺巧龍乾瘦的手,很是期待的樣子。
藺巧龍發現她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她慢慢提筆,吃力的寫下了一帖藥方。
玄參、決明子、蘆根、梔子、牡丹皮、知母、板藍根、金銀花、夏枯草、地骨皮……
小蝶一等她擱下筆便迫不及待拿起未乾透的紙往外衝。「奴婢去問問王秀才小姐寫什麼!」
藺巧龍看著那小身板風一般的出去了,這才知道那小姑娘不識字。
很快,小蝶回來了,手裡歡快地揚著紙張。「王秀才說小姐寫了一帖藥方,是要奴婢去買嗎?」
藺巧龍點頭。
小蝶像下定什麼重大決心似的,牙一咬。「好!奴婢明日便去辦!」
雖然她們的積蓄不多……好吧,是很少,少得可憐,可小姐想喝的湯藥,她說什麼也要弄來,這可是、這可是小姐好些年來第一次提出要求,她說什麼也要辦到!
想到這裡,小蝶眼眶一紅,她好久沒看到主子提筆寫字了,真的好久好久了……
藺巧龍示意小蝶把紙放下,她在空白處寫下,「妳叫什麼名字?」
小蝶連忙拿了紙張又去問王秀才,回來時卻面色驚慌。「奴婢是小蝶啊!小姐忘了嗎?這是小姐給取的名字,說奴婢跟蝴蝶似的,老在您跟前撲來撲去,所以給奴婢取名小蝶……」
藺巧龍看著她,眼神煩慮。
她何止忘了這小姑娘叫什麼名字,她連自己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小姐……」小蝶眼神哀傷,主子的眼神叫她鼻頭發酸。
小姐不傻了,卻忘了她的名字。
忘了就忘了吧!她吸了吸鼻子,強打起精神來,小姐不傻就行了,忘了她的名字有什麼要緊的,不過是個名字……
「小姐,您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儘管問奴婢吧!」小蝶散發著強烈的使命感。「奴婢什麼都會告訴您!讓奴婢來幫您恢復記憶!」
這一來二回的,小蝶整個人都被雨水打濕了,藺巧龍見狀,這回不再只寫一個問題,她把字體縮小,一連寫了幾行,小蝶興沖沖地拿著紙去王秀才家,可回來時,她卻表情木木的,一臉的失神。
「小姐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為什麼在這裡……怎麼會這樣?」
喃喃自語好一會兒之後,小蝶情緒總算稍稍平靜了下來,這才看著藺巧龍,深呼吸了一下,右手按著胸口,鄭重地說道:「小姐是錦州城藺家的嫡出大小姐,閨名藺巧龍,十歲那年摔傷了腦子,成了傻子,又漸漸不會說話,老夫人和大爺為了小姐好,便將小姐送來這莊子上養病。
「這裡叫做山柳村,距離錦州城有十日路程,每個月,府裡的胡嬤嬤會來給小姐送分例銀子,一晃眼,七個年頭過去了。小姐前些時候染了風寒,看了大夫喝了藥卻不見起色,躺了十多天,大夫說沒救了,讓奴婢準備後事,可奴婢才不信,這不,小姐不就醒來了嗎?奴婢就知道小姐會醒,奴婢就知道小姐不會丟下奴婢一人……」
聽罷,藺巧龍眼底頓時堆疊了許多疑惑。
所以,她十七歲了?那麼,是因為曾傷了腦子,所以她什麼都記不得了嗎?
小蝶口中的老夫人是她祖母吧?大爺是她爹?為了她好,把她安置在這破爛的屋子裡養病?瞧瞧,外頭下大雨,屋裡下小雨的,到處漏水,風還不斷從屋角灌進來,這是適合養病的地方嗎?錦州城藺家又是個什麼人家,很窮嗎?不然怎會把她丟在這種地方?
還有,小蝶沒有提到她娘,她娘呢?她沒有娘嗎?


「小、蝶……」
十天過去,當藺巧龍叫出這個名字時,別提小蝶有多興奮了,她幾乎快蹦上了天,整個人煥發出光彩,滿屋子打轉。
「小姐會說話了!小姐會說話了!」
原來小姐的啞疾只要喝藥便會好,那為什麼當初在藺家時,請來的大夫都說治不了?
又過了幾日,藺巧龍能開口流暢的說話,可她腦子裡仍是白茫茫的一片,依然什麼記憶都沒有,所有的事都是從小蝶口中得知。
原來,她有娘親,但她娘親的情況跟她差不多慘,不,可能比她更慘,因為她還能走,她雖瘦弱,四肢還是健全的,但她娘親已不良於行了。
藺家是錦州城的大商家,她爹藺榮煥做的是海運生意,因大滿朝的商業很是發達,開放了許多港口,而她爹做的生意便是在大滿朝買貨物,拉到萬里外的各國將貨物賣掉,再從各國買貨物回來大滿朝賣,如此一趟,雖然耗時又要擔負海上的風險,可利潤卻有千倍,且是純利。
藺家的大型商船有二十來艘,生意越做越大,如今在大滿朝提起藺家海運,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這般的風光,自當要有個接班人來繼承衣缽了,偏偏她娘的肚子不爭氣,產下她的同時血崩了,大夫斷言不能再受孕,她爹在她祖母做主之下納了姨娘,那姨娘名為沈銀鳳,是她祖母的表親侄女,進門後很快懷上了,生了對雙胞胎女兒。隔年又懷上了,生了個大胖兒子,從此之後地位扶搖直上,執掌府裡中饋,有如當家主母一般。而她可憐的娘親猶如深宮棄婦,失了主母位置不說,還生了重病,面黃肌瘦、聲音沙啞,雙腿不良於行,長年纏綿病榻,被丈夫冷待,對她這個被送到破莊子上的女兒也有心無力,根本幫不了她。
至於她住的地方說好聽是莊子,實則根本是個年久失修又無人打理的破落小屋,有些瓦都已經掉下來了,山柳村是個窮鄉僻壤,只有她和小蝶兩人在此相依為命,哪天她們若死在屋裡,也要那胡嬤嬤來才會發現,根本是把她丟在莊子上自生自滅,把她這個嫡女棄之如敝屣。
「小姐,吃飯了!」小蝶擺好碗筷,精神奕奕地喊主子吃飯。
自從藺巧龍醒來後不傻了,還治好了啞疾,小蝶就跟吃了仙丹似的天天活力充沛,像是什麼都再也難不倒她似的。
藺巧龍坐了下來,她看著自己拿筷子的手,又黑又乾,毫無水分,像個八十老嫗的手,這不是病,肯定也是中毒。
「小蝶,明天多加一副藥方。」她才十七歲,這樣一雙手實在不般配,誰看了都毛骨悚然,一定要治好。
「小姐……」小蝶都都磨磨地放下了碗筷。
藺巧龍看著小蝶。「妳說吧,不管什麼事都可以說,咱們只有兩個人,也不需要有所隱瞞。」
「嗯!」小翠點了點頭,這才潤了潤唇說道:「事實上,咱們沒銀子了,這些日子積攢的兩百文錢,全買了小姐要喝的草藥。」
藺巧龍一聽是如此嚴重的民生問題也暫停了動作,鄭重地問道:「那麼,咱們還有吃的嗎?」
「有的有的。」小蝶慎重的點頭,扳著指頭如數家珍地說道:「還有半袋粗米、一筐番薯、一些醃菜和一片鹹肉,省著點吃,勉強可以撐到下個月胡嬤嬤來時。」
藺巧龍蹙眉。「小蝶,咱們的月銀是多少?」
小蝶眼神飄著,小小聲地說道:「一兩銀子。」
藺巧龍蹙起了眉。
兩個人,一兩銀子過一個月,比個丫鬟還不如,看來藺家是存心要她死在這裡。
她根本沒有記憶,可她心裡有個聲音一直冒出來,如此坐以待斃不是她的作風,她不但要過吃得飽的日子,還要把她身上所有的毒都解了,不再仰人鼻息!
第二日,藺巧龍提出上山採草藥去賣的主意,嚇了小蝶好大一跳。
小蝶的眼睛立刻就瞪圓了。「可奴婢不懂草藥啊。」
藺巧龍笑了笑。「妳不懂,我懂就行了。」
小蝶頭上冒著問號。「小姐哪裡懂草藥啊?」
她驀地想到小姐醒來頭日寫下的藥方,難道小姐真的懂草藥?
因此她不再質疑了,照藺巧龍的吩咐去向隔壁奉大叔家借了兩把小鏟子和兩個竹簍子,備好中午要吃的玉米餅和水,主僕兩人便往後山尋去。
「小姐,您先跟奴婢說說,草藥長什麼樣,奴婢也好幫忙注意。」
藺巧龍一愣。
要她具體說草藥長什麼樣,她也說不出來,正思考要怎麼跟小蝶說時,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濃烈香味,她二話不說便往草叢裡尋去,果然發現了一叢叢傘狀的草藥,是川芎!且莖上的節盤顯著突起又略帶紫色,這便是可以採收了。
「小蝶,這便是草藥了。」藺巧龍叫來小蝶。「挖出來之後,除去泥沙,曬後烘乾再去鬚根便可以拿去藥鋪賣了。這種草藥能活血行氣、祛風止痛,常主治月事不調、經閉痛經、癥瘕腹痛、胸脅刺痛、跌扑腫痛、頭痛、風濕痹痛,是相當實用的草藥,一般藥鋪都會收。」
小蝶頓時崇拜了起來。「小姐懂得真多。」
主僕兩人與沖沖的蹲身開始拔土,揮汗了老半天,把一大片的川芎都拔了出來,足有六十多顆,看著都有成就感。
小蝶要把所有的川芎都放在自己竹簍裡,藺巧龍硬是不同意,堅決要一人揹一半。
小蝶搖著頭,說什麼都不同意。「奴婢怎麼可以讓小姐揹,都讓奴婢來揹吧!」
藺巧龍小手緊緊護著一半川芎。「知道我是小姐,那妳還不聽我的話?」
小蝶說不過藺巧龍,只得從命。
兩人又行了一陣,藺巧龍興奮地喊道:「大薊草!」
看來這座山沒有人進來採草藥過,還有很多寶可以挖,她好像看到眼前有片金燦燦的銀子地。
「小姐,這是什麼草藥啊?」經過了挖川芎,小蝶也對草藥產生了興趣。
藺巧龍眉開眼笑地道:「這叫大薊草,止血的效果很好,可內服也可外敷。」
銀子啊銀子,這一片大薊草都是銀子啊!
「藥鋪也會收嗎?」
藺巧龍重重點頭。「那當然。」
主僕兩人將大片大薊草都摘了下來,心滿意足的繼續前進,藺巧龍盤算著,若是天天都能找到幾樣草藥,那她們吃飯就不成問題了。
驀然間,她停住了腳步,幾乎不會動了。
小蝶也跟著停了下來。「小姐,您怎麼了?」
藺巧龍屏住了呼吸,眼前那一株小小帶紅果的綠色植物……
老天,是三七!
三七乃是名貴藥材,被李時珍譽之為金不換,並稱「人參補氣第一,三七補血第一」,味同而功亦等,故稱人參三七,為中藥之最珍貴者。
一名老人家的聲音憑空出現在藺巧龍耳邊,是誰跟她說話?而李時珍又是何人?
「小姐,您怎麼了?不要嚇奴婢啊?」見主子被點穴了似的,小蝶有些急。
藺巧龍回過神來。「我沒事,只是發現一株名貴草藥,太興奮了。」
她小心翼翼的挖出三七,對於今日的收穫心滿意足,看日頭的位置應是過午了,肚子也開始叫了,兩人遂坐在有大樹遮蔽的陰涼處拿出玉米餅就著水簡單的吃了午飯。
下午,兩人又往深山裡去,不過運氣就沒那麼好了,除了蒼朮外沒再發現別的草藥,兩人將一小片的蒼朮連同根莖完好地挖出來,又採了些香椿、蕨菜之類的野菜,眼見夕陽快要西斜了,怕天黑了迷路便準備下山,才走了一小段路,她們同時聽見了半人高的草叢裡傳來細碎的呻吟聲。
小蝶嚇了一大跳。「小姐!這裡有人!」
「嗯。」藺巧龍點了點頭。「我聽見了。」
小蝶恐懼地道:「咱們還是快走吧!不要遇到山賊才好。」
藺巧龍卻有不同看法,這種呻吟她太熟悉了,肯定是受了傷無誤。
「就算是山賊也是受了傷的山賊,傷不了咱們,去看看吧!不能見死不救。」
救死扶傷是醫者本分,雖是如此,但該收的診金還是要收的……
那老人家的聲音又冒出來了,藺巧龍蹙了蹙眉頭,這到底是何人?為何時不時便出現在她耳邊?
「不要吧,小姐,又不關咱們的事,咱們還是快點下山……」小蝶拉著藺巧龍,不想她去找人。
藺巧龍看著小蝶。「如果只是喝口水就能活,妳忍心讓人死?」
小蝶無法反對了,如果只是喝口水,那沒理由不救,喝口水而已,不救就太沒人性了是吧?
藺巧龍聽聲辨位,小心翼翼地撥開草叢前進,果然看見一名少年躺在草叢裡呻吟,他蓬頭垢面,臉上有許多擦傷,耳朵還流著血,身上衣衫都劃爛了,混著爛泥和血跡,雙腿也受傷了,尤其左腿傷勢嚴重,看起來已失去了意識。
小蝶抖了抖。「小姐,看來不是喝口水就能活……」
「我知道。」藺巧龍嘆了口氣,她無法轉身離去,只能救人了。
她放下竹簍子,把大薊草都挑出來,搗爛了敷在少年的傷處,他幾乎從頭到腳都受傷了,上午採的大薊草給他用掉了一半。
「怎麼辦啊小姐?總不能把他扔在這裡……」小蝶六神無主地說。
「是不能。」藺巧龍面色嚴肅,她替少年敷好了草藥之後,很自然的為他把起了脈,小蝶看得眼珠子快掉下來。
「小姐在做什麼?」小蝶的聲音都飄飄的不穩定了。
藺巧龍自然地道:「把脈。」
小蝶對眼前的情況嚇得不輕。「可是,小姐不會把脈啊……」
藺巧龍淡定地道:「我也不知道我何時會的,總之我現在就是會了。」
小蝶看得雲裡霧裡。「是真的嗎?小姐真的會把脈了?」
可是,哪裡有人忽然間就會把脈了?把脈不是大夫才會的嗎?
「嗯,我會。」藺巧龍擱下了少年的手。「脈象還算穩定,等止了血,把他叫醒,再把他架下山。」
小蝶十分錯愕。「我們、我們倆把他架下山?」
藺巧龍點頭。「這裡只有我們倆。」
「可是……」小蝶可是了幾次,發現自己不知道要可是什麼便放棄可是了。
兩刻鐘之後,少年的血止住了,藺巧龍輕輕拍著他的臉,捏了捏他的眼皮,因著不適感,他悠悠轉醒,眉心還是蹙擰著的,費勁地睜開了眼睛。
藺巧龍近距離看著他。「你受傷了,我們要把你弄下山,可一半還得靠你自己走,所以我們扶著你,你自己使些力可行?」
少年緩緩地點了點頭。
主僕兩人各揹著一個竹簍又要扶個人實在吃力,可藺巧龍又捨不得丟下竹簍裡的草藥,只得咬牙苦撐,而小蝶似乎也是同樣想法,沒說一句要把草藥丟棄的話。
下山之後,天色已完全黑了,幸好不曾迷路,而如此折騰,那少年也沒喊過一聲疼。
回到小屋,藺巧龍和小蝶體力透支,都餓得不得了,小蝶連忙去做飯,幸好還有昨夜的剩飯,便將野菜洗淨丟進去,切了一小塊鹹肉丁一塊兒滾爛,也給那少年盛了一碗。
那少年似乎餓壞了,雖然雜菜粥燙著,他卻飛快的吃完了,小蝶見狀,自動又為他盛了一碗,最後他總共吃了四碗才罷,而藺巧龍和小蝶只分得一碗。
小蝶去洗碗收拾灶房,而藺巧龍吃飽有力氣了,她走到少年面前研究起來。
看樣子他的身上也不像會有銀子,但也不像乞丐就是。
「你叫什麼名字?為何會在山裡受傷?家在何方?如何通知你家人來接你?」
少年悶聲道:「不知道。」
藺巧龍奇了。「什麼叫不知道?你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還是不知道家人在哪裡?」
少年撇了撇唇。「都不知道。」
藺巧龍有些驚奇。「難道你—— 失憶了?」
少年蹙眉。「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一路上他已經想破了頭,無論怎麼想都想不起來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為何會在山裡,更不知道身上的傷從何而來。
藺巧龍不能說他在騙人,因為她自己就是,她也想不起來自己是誰,她到現在知道的一切都是小蝶告訴她的。若是把喪失記憶的她一個人丟著,她一定會很害怕很無助。
因此,她很有同理心的看著他。「不急,你慢慢想,先把傷養好了再說。」
少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她。「妳是醫娘嗎?我記得妳有為我把脈。」
「我也不知道。」藺巧龍露出一個同病相憐的笑容。「因為我跟你一樣,什麼都想不起來。」
第二章 從現在開始,我就要叫你三七
夜裡,少年發起了高燒。
藺巧龍看著意識模糊的少年嘆氣。
小蝶急得很。「小姐,怎麼辦?要請大夫來嗎?可是咱們沒銀子了。」
藺巧龍惋惜地嘆著氣。「是沒銀子,但有比銀子更好的東西。」
她讓小蝶取來白天挖到的三七,洗淨了切片跟一小塊鹹肉一塊兒煎湯,沒一會兒便藥香肉香四溢。
藺巧龍親自看顧爐火,對鍋裡的三七依依不捨。「這麼好的東西就這麼貢獻出去了。」
小蝶安慰道:「小姐別難過了,咱們明天再上山去找。」
藺巧龍有些哀怨地說道:「三七成長要三年,可遇不可求。」
藥煎好了之後,小蝶吹涼了餵那少年喝下,藺巧龍又洗淨搗爛了部分大薊草給少年換藥,又找了幾條布將他傷口都包紮了,過半個時辰再給他把脈,果然已經退燒,且還睡得十分安穩。
主僕兩人忙了大半天,這時也累了,和衣倒床便睡。雖然屋子破爛,可小蝶卻十分講究分際,堅持要睡在藺巧龍房外的小間裡,而那少年也沒別的房間給他睡了,就鋪了條被子,讓他睡在穿堂裡。
第二日,主僕兩人忙著處理川芎和蒼朮,至於大薊草便不賣了,留給少年敷藥。
川芎和蒼朮處理的方式大同小異,都是除去雜質,分開大小,略泡,洗淨,潤透,切薄片,乾燥,兩人忙得昏天暗地。
「妳們在做什麼?」一個人影一拐一拐地出現在灶房口。
聽到少年的聲音,兩人頭也不抬,藺巧龍低頭切著川芎說道:「桌子上有飯菜和湯藥,你吃了飯把湯藥喝了。」
「我問妳們在做什麼?」少年的脾氣有些暴躁。
藺巧龍抬眸。「你要幫忙嗎?不幫忙問那麼多做什麼,有空還是好好想想你是誰吧,我們很窮,沒法兒養你太久。」
少年沒好氣地道:「我也沒想著要妳們養!」
藺巧龍不留情面的問道:「難道你有法子生銀子?都不知道自己是誰還說大話!」
少年的表情無比糾結,冷著臉,轉身就走。
小蝶膽戰心驚地小聲道:「小姐,說話別這麼衝。」
藺巧龍故意大聲地說:「怕啥?寄人籬下就該低聲下氣,還耍什麼少爺脾氣,咱們又沒欠他,不需要看他臉色。」
小蝶想了想,很容易便接受了藺巧龍的思維,點頭附和道:「那倒也是。」
因為主子在藺家不受重視,連帶著她這個貼身伺候的丫鬟早習慣了唯唯諾諾,沒想過自己能夠理直氣壯。
晚膳後,藺巧龍搗爛了大薊草給少年換藥,她故意粗手粗腳的,使勁往傷口上抹草藥。
少年咬著牙瞪她。「妳輕點!」
「已經很輕了,不然你自己換?」藺巧龍頭也不抬,繼續使勁塗藥。「你吃我的、住我的,要對我心存感激,不是每個人都會選擇把你從山上救下來的,我大可以放著你不管,你要知道這一點,懂嗎?」
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受人點滴,當湧泉以報,這是做人的道理……
那老人家的聲音又跑出來了,究竟是誰在跟她說話?
「不就是幾頓飯。」少年臉色沉下來。「妳這丫頭,不要再囉哩巴唆的行嗎?聽了心煩。」
他又沒說不還恩情,只是他現在什麼都想不起來,要如何還?偏生這黑炭似的小丫頭沒事就在他跟前碎碎唸,說他又用了她多少藥材,吃了她多少糧食等等,讓他有種虎落平陽被犬欺之感,曾幾何時他需要看人臉色了……
他總感覺到自己過去過的是養尊處優的日子,只是具體如何想不起來,再給他一點時間,他一定會想起來的,到時就不用看這小丫頭的臉色了。
「臭小子!」藺巧龍掄起小拳頭。「本姑娘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對救命恩人說話尊重點行嗎?聽了真想扁你一頓。」
少年瞪視著她。「妳說什麼?扁、扁我?妳一個姑娘家,說話不能斯文些嗎?」
「斯文能當飯吃嗎?」藺巧龍啐了一口。「要知道,多你一個便多一張口吃飯,我們要把珍貴的糧食分給你,那是多偉大的情操,你要懂得感恩,明白嗎?臭小子。」
少年惱道:「不准妳叫我臭小子!」
「你香嗎你?」藺巧龍拿手在鼻前搧了幾下,吐了吐粉舌。「臭死了,不知道多久沒洗澡了,不叫你臭小子叫什麼?叫香小子嗎?」
看著藺巧龍那驀然伸出來的粉色小舌,他的心口突地一跳,臉色通紅,突然應答不上。
這小丫頭黑不溜丟的,一雙手還乾巴巴的,他怎麼就心跳耳熱了?一定是這破地方待久了,他不正常了。
「我知道了。」藺巧龍沒發覺他的異樣,逕自粲笑了起來。「不叫你臭小子也行,從現在開始,你叫三七。」
少年的臉綠了。「三七?這什麼怪名字。」
藺巧龍理所當然地道:「因為你吃了我寶貴的三七,所以我要叫你三七。」
少年板著臉。「我才不要。」
「由不得你不要,我就要叫你三七。」藺巧龍扮了個鬼臉,故意喊了聲,「三七—— 」還拉長了尾音,存心氣人。
不管少年接受與否,由這日開始,藺巧龍主僕便喊他三七,而他也從相應不理到聽到了三七自然有反應,被動接受了他的新名字。
幾日之後,三七依然什麼都想不起來,倒是從小蝶那裡知道了她們主僕會在這裡克難生活的原因。
知道了之後,他義憤填膺了許久,直罵藺家人沒良心,欺負兩個沒謀生能力的小姑娘。
小蝶聽了,心裡很是欣慰,私下對藺巧龍進言,「小姐,奴婢看三七人還挺不錯的,他可為小姐打抱不平了。」
藺巧龍只哦了一聲。「打抱不平又怎麼樣?能當飯吃嗎?能生出銀子來嗎?不過是無用的情緒。」
「小姐……」小蝶對她這番現實的言論很是無言。
她覺得小姐變了很多,過去她們日子再怎麼清苦,小姐從未說過銀子兩字,可現在不同了,小姐開口閉口都是銀子,跟個財迷似的,讓她很不適應。
三七一拐一拐地走了過來,簡潔地說道:「我餓了。」
「這麼快天黑啦?」小蝶很有奴性的跳了起來。「我馬上去做飯!」
藺巧龍一邊收拾著藥材,白了三七一眼。「你這個吃貨,除了吃,啥都不會。」
五天後就是市集了,她得抓緊時間,川芎和蒼朮得完全曬乾處理好才行,若是能將手邊的藥材都賣出去,便可以買其他藥材來解她身上的毒,也才能再買糧食和日用品。
「妳—— 」三七蹙眉,他很想反駁自己不是吃貨,飯點到了肚子會餓本就是天經地義之事,怎麼這樣就是吃貨了?
而且,他也不是什麼都不會,他會的可多了,只是他現在想不起來罷了,等日後他想起來了,要她知道他的厲害……


五日後,是林縣一個月一次的市集,也不是說市集才能賣藥材,而是市集這一日,山柳村才會有牛車到縣城裡,都是山柳村裡要去縣城做點小本生意的人家,比如賣自個家做的繡品或是打到的獵物和捕到的漁獲,小蝶已經和村頭的范大娘家說好了,讓她們主僕倆順道搭牛車去縣城。
大清早,小蝶煮了紅薯粥,三人簡單吃飽之後,小蝶照例備好了玉米餅和水囊,藺巧龍已將處理好的藥材用一大塊布小心翼翼地包了起來。
三七忽然出聲道:「我也要去。」
「你去做什麼?」藺巧龍看著他很是嫌棄。「你傷還沒全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跟去沒用處。」
為了給他換藥,她和小蝶在百忙之中又去山上摘了許多大薊草,她們這麼累,他還不安分,當她們去縣城裡玩嗎?
「沒全好也好了大半,妳天天給我換藥,不是最清楚嗎?」三七斜睨著她。「還是,妳不相信妳自己的醫術?」
藺巧龍啐了一口。「你才不相信你自己是個男人。」
三七臉又綠了。「妳就不能好好比喻嗎?」
藺巧龍不想多費舌唇,簡短地道:「總之你乖乖待在家裡等我們回來,要是閒得慌,就把屋裡屋外掃一掃,落葉挺多的。」
三七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她。「出去走走,說不定能想起什麼,妳不是很想我快點想起來,別在妳這裡白吃白喝嗎?」
小蝶眼睛一亮。「是啊,小姐,出去看看,也許看到熟悉的景物就想起來了,東村那個毛大摔進田裡忘了事情,過了幾個月,在同個地方又摔了一次便什麼都想起來了,三七也可能這樣。」
兩票對一票,藺巧龍只得妥協。「好吧,讓你跟去,不過你可別想買什麼,我們可沒半文錢。」
三七很是鄙視地撇了撇唇。「跟妳說我不是跟去玩的,是去找回記憶的。」
藺巧龍咬牙。「那虛無飄渺的記憶,最好是找得到!」
小蝶又重新打包,裝了三人份的玉米餅和水,看看時辰快到了,連忙到村頭范大娘家去集合,到時已經有許多村民駕著牛車來了,大夥兒一塊上路有伴,也好有個照應。
藺巧龍後來才知道,小蝶和村民關係挺不錯的,畢竟在這兒住了七年,初時大家見她們只有兩個年幼的小姑娘,因此對她們格外關照,村長也會時不時到她們屋前巡視,看看她們有沒有事。
至於她呢,小蝶說,從前她傻了很久又不會說話,不愛出門,跟村民之間幾乎沒有互動,可如今小蝶已經廣為宣傳說她的病好了,如今不傻也會說話了,村民們都為她們高興。
「小蝶啊,這小伙子就是妳們在山裡救回來的那個小子啊?」牛車上的古大娘看著三七問道。
小蝶淺淺一笑。「是啊,大娘。」
古大娘點了點頭。「長得挺周正的。」
三七打從被藺巧龍主僕救了就一直被打壓,如今總算有點揚眉吐氣之感,他對古大娘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大娘眼光挺高。」
藺巧龍翻了個白眼。「幸好我早上吃得不多,不然這會兒要吐了。」
三七揚了揚眉道:「不要嫉妒我長得好,妳好好補補,假以時日也能像我這般顯眼。」
在他看來,藺巧龍長得不難看,巴掌大的瓜子臉,秀氣的眉,一雙眼睛很是靈動,小鼻子挺俏的,菱唇也頗為水嫩,就是膚色太黑了,尤其是雙手還乾巴巴的像個八十老婦的手,若是能白些,肯定是個水靈標緻的姑娘。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你逗笑我了。」藺巧龍對三七嗤之以鼻的說道:「一分錢都不會掙,長得好看有何用處?還不如賣豬肉的。」
三七確實長得不錯,劍眉星目的,身量頗高,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人。
三七又被戳到痛腳了,咬牙切齒道:「妳等著,我會給妳很多銀子!」
藺巧龍翹了翹嘴角。「好,我等,有銀子當然要等,不等的是傻瓜,言而無信的是麻瓜!」
牛車上的眾人都奇了。「什麼是麻瓜?」
藺巧龍一愣,她怎麼會說出麻瓜這個詞?
麻瓜就是沒有魔法能力的一般人,意指普通人。
有人這麼跟她說過。
不過,並沒有人追究麻瓜的由來,古大娘逕自摀著嘴笑。「敢情你們是對歡喜冤家來著,看起來是頗為般配。」
三七和藺巧龍倒是異口同聲了,「誰要跟他(她)般配!」
眾人都笑了起來,一路說說笑笑,半個時辰便進了縣城,約好了回村的時間,各自解散。
藺巧龍不跟眾人往市場去,問了路人,便興沖沖的找到了藥鋪林立的西大街上,除了藥鋪醫館,還有許多酒樓飯館,儼然是城裡最熱鬧的一條街。
三七知道她們此行便是來賣那搗鼓了好幾日的藥材,因此也沒什麼異議,跟著她們走。
藺巧龍在一間名為「保安堂」的醫館停了下來,她不假思索的走進去,小蝶和三七跟上。
「小哥,請問你們這兒收不收藥材?」
藺巧龍笑容可掬地道明來意,櫃檯後的伙計隨即喊了管事出來,管事看了布包裡的藥材之後,開了一兩銀子的價錢。
「一兩銀子啊!」小蝶很是興奮,她一直懷疑這些黑漆漆木頭似的東西真能賣錢嗎?如今居然值一兩銀子,是她們一個月的月例銀子啊!
藺巧龍卻是蹙眉。「怎麼可能只值一兩銀子?」
小蝶拉了拉藺巧龍的衣角,小聲問道:「小姐,您怎麼知道不是這個價?一兩銀子很多了,快賣了吧!不然管事反悔就不好了。」
藺巧龍不為所動地道:「我就是知道不只這個價錢。」
她並不曉得自己為何知道,但她很肯定她布包裡的藥材絕對不只一兩銀子,不但不只,還遠遠高於一兩銀子。
「這位小姑娘說得對。」管事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一兩銀子已經很多了,我還有事要忙,若妳們不賣,那就出去吧,別耽誤我做事。」
藺巧龍二話不說的收起布包。「咱們到別間醫館問問。」
「小姐……」一兩銀子啊,小蝶覺得很可惜,若是別家醫館不收怎麼辦?
「等等—— 」管事驀地又叫住了他們,還變出一張笑臉來。「這樣,再加個一兩,一共二兩銀子,多的可沒了,事實上我們醫館有固定的採藥師傅,我是看在妳們把藥材處理得不錯,這才勉為其難收的。」
小蝶歡天喜地道:「小姐,加一兩耶!」
藺巧龍仍是蹙眉。「還是太少。」
這是她和小蝶辛辛苦苦了十來日的成果,可不能讓人占了便宜。
「走,咱們去城裡最大的藥鋪!」
丫頭,要知道,越是大的藥鋪和醫館越不會欺人,為何?因為有信譽,不會為了點營頭小利砸了自己招牌。
她現在已經不去想是誰老在她耳邊說話了,反正有個聲音提點著也不錯,總有一日,她會想起來的。
「妳這小姑娘怎麼性子這麼急?」那管事笑吟吟的走出來,攔住了他們的去路。「好吧,今日我就發發慈悲,用三兩銀子收購妳這些藥材,保管妳去任何地方都沒有這個價了。」
三兩!小蝶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開心地都快哭了,可是藺巧龍卻把布包打了結,揣在懷裡。
「不必了,我的藥材不賣你。」
她轉頭大步走了出去,小蝶一邊喊著小姐、小姐,一邊可惜的一步三回頭望向那出了三兩銀子的管事,最終還是跟了上去追著她家小姐。
三七則由頭至尾冷眼旁觀,一等小蝶追出去之後,他才冷冷睨視著那管事,表情極其乖張的哼了一聲。
「你好樣的,也有年紀了,占個小姑娘便宜,你好意思嗎你?不怕生兒子沒屁眼?」
那管事登時漲紅了臉。「關你屁事!給我滾!快滾!」
三七一雙墨玉似的眸子輕蔑地瞟著管事。「腳長在本少爺身上,本少爺要走,隨本少爺的高興,不許你支配本少爺的去向。」幾句話,他說得順口。
「我呸!」那管事沒好氣的啐了一口。「憑你這乞丐樣也配自稱少爺,真是晦氣,快給我滾!」
三七這才想到自己身上的衣物確實上不了臺面,尤其是褲子滿是補釘,那是小蝶給補的,衣衫上還有不少洗不乾淨的血漬,因為也沒衣衫可以替換,只得將就著穿,看在外人眼裡確實和乞丐沒什麼不同,而適才他也不知怎麼搞的,少爺兩字就自然而然的說了出來,難道他以前是個少爺?
該死,都快半個月了,他什麼都想不起來,他究竟是誰?何時才能恢復記憶?
雖然他知道這事急不來,可靠兩個小姑娘吃飯,他心裡怎麼也不舒坦,若他能恢復記憶,且真是個少爺,他要好好報答她們兩個,將她們接到府裡住,讓她們不再受那可惡的藺家欺負,也不必再辛苦上山採藥、弄藥,他要讓她們一輩子吃穿不愁。
前提是,他得想起來自個兒是誰才行,否則所有的規劃都是空談,他就只是個靠小姑娘吃飯的傢伙而已。
一看到他慢條斯理的走來,藺巧龍便連聲催促,「你在裡面拖拉什麼?怎麼這麼晚才出來?我已經打聽好了,城裡最大的醫館叫榮安堂,距離這裡並不遠,咱們快去。」
三個人很快找到了榮安堂,不愧為縣城最大的醫館,金漆招牌格外招眼,坐堂大夫就有六名,問診的病人川流不息,藥童各忙各的,櫃檯後有個身著錦緞的中年男人在負責配藥,旁人喊他馮掌櫃,另有四個藥生圍著百子櫃轉,時常互相碰撞,古舊的長木椅坐著一排候診的病人。
藺巧龍對那馮掌櫃道明來意,馮掌櫃走出來看了看她布包裡的藥材,點了點頭。「是川芎和蒼朮。」
他又細細看了一番之後,開價五兩銀子。
藺巧龍心裡有個聲音告訴她,就是這個價了。
她甜甜一笑。「成!」
馮掌櫃對她的藥材很感興趣。「這些藥材是妳自個兒弄的嗎?」
藺巧龍自豪的重重一個點頭。「是我自個兒上山採的,也是自個兒處理的。」
「挺好。」馮掌櫃點了點頭。「以後有藥材也拿來,我會給妳一個好價錢。」
藺巧龍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多謝掌櫃!」
有銷售的管道了,今後她只要勤勞點上山挖寶,不愁過不上好日子。
馮掌櫃走進櫃檯數了五兩銀子給她,藺巧藺拿出事先寫好的配方。「勞煩您,我要抓帖藥,要十日份。」
馮掌櫃看著單子,有些詫異。「這是解毒的藥方吧?是解什麼毒這麼複雜?」
藺巧龍笑了笑,並沒說明。
這時,有幾人匆匆忙忙抬著一個男人進來,其中一人高喊著,「救人啊!薛大夫在嗎?薛大夫可在?!」
馮掌櫃連忙從櫃檯裡出去。「這不是林勇嗎?怎麼回事?」
一人道:「山裡下雷陣雨,據看見的人說,他給雷擊中了。」
馮掌櫃讓藥童去叫薛大夫,不一會兒,薛大夫便匆匆從看診裡間走了出來,他火速蹲下給林勇把了脈,開口便是一句「不好」,讓眾人的心瞬間提到了胸口。
半晌,他搖了搖頭,凝重地道:「心音和脈搏都消失了,沒救了,準備後事吧。」
聞言,把人抬來的都急了起來。「林勇的媳婦兒才生了兒子,薛大夫,您是城裡最高明的大夫,您一定有法子的,求求您救救林勇!」
薛大夫搖了搖頭。「我說沒救就是沒救了,你們快點去找他媳婦兒來見他最後一面吧。」
一個聲音冒了出來。「我能看看他嗎?」
眾人一看,是個黑黑的醜姑娘,紛紛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有人甚至嗤之以鼻的發出了切聲。「看什麼看?妳看看便能救活嗎?」
眾人一致的想法,生死存亡關頭,她一個丫頭片子湊什麼熱鬧?
藺巧龍眼睛盯著林勇,不以為意地道:「是電擊傷,我看著不像沒救的樣子,應該可以救看看。」
聽到這一番模稜兩可的話,有人不耐煩了。「小姑娘,妳不要添亂了行嗎?薛大夫都不能救,妳說什麼大話?」
藺巧龍嘀咕道:「薛大夫是薛大夫,我是我,沒人規定薛大夫不能救的人,我也救不了。」
馮掌櫃已讓伙計取了藺巧龍買的藥材出來。「小姑娘,這裡沒妳的事了,妳快走吧,下回有藥材再拿來賣便是。」
薛大夫可是他們榮安堂的招牌,哪容得了這小丫頭在這裡信口開河,沒大沒小。
「不是說他媳婦兒才生了兒子嗎?」藺巧龍蹙眉嘀咕,「怎麼不讓我看看?」
「快走吧,小姑娘!」馮掌櫃怕得罪薛大夫,再次下逐客令。
「慢著。」薛大夫倒是開口了,年過六十的他,一雙眼睛十分犀利的看著藺巧龍。「小姑娘,妳就試試吧!俗話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妳說得對,老夫治不好,未必代表妳也治不好。」
藺巧龍馬上欣賞起眼前這位顯然很有地位的薛大夫來,不驕不矜,也不會倚老賣老,真是難得。
她看著薛大夫隨身帶著的針灸包,心裡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她會用針。
適才她還不明白自個兒要怎麼救人,可現在她清楚了,也篤定了,她要用針救人,她會用針,她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這不是她往自己臉上貼金,是有人這麼對她說過。
她不假思索地問道:「薛大夫,您的銀針可以借我用用嗎?」
薛大夫點了點頭。「姑娘隨意。」
藺巧龍要去拿那針灸包,可小蝶卻忽然死死地拽住了她,死活不肯放手,她攔著藺巧龍,急得快哭了,壓低聲音悄悄地說:「小姐要做什麼?萬一把人醫死了,可是要坐牢的!」
「不要醫死就行了。」藺巧龍語氣特別的認真,一根一根掰開小蝶的手指。
小蝶卻是說什麼也不依。「小姐根本就不會針灸,這是拿針要做什麼啦!」
她從前在藺府裡看過大夫針灸,那是要把細細的針插進皮膚裡,那些個大夫都是學有專精,小姐不過是靠著識得幾味草藥就這麼亂來,那可不行,她絕不能讓小姐去送死!
「妳就這麼不信任妳家小姐嗎?」三七在旁哼了聲。「難道妳家小姐曾騙過妳?」
小蝶一愣。
從前小姐是傻的,無從騙她,而小姐醒了之後確實沒有騙過她,小姐說挖的那些草藥能賣錢,確實真的能賣錢。
「快放手吧。」三七嘴角一哂。「不然延誤了病情,妳可要成罪人了。」
小蝶不自覺的鬆了手,藺巧龍連忙取了針灸包到林勇身邊,見他已陷入了昏迷,她手起針落,取穴人中、內關、湧泉,不一會兒,見他四肢抽搐,再取穴陽陵泉、合谷、太沖。
她落針俐落,手法熟鍊,林勇很快便甦醒了。
「醒了!醒了!」眾人又驚又佩,頓時歡聲雷動,有人還鼓起掌來。
藺巧龍起針,將針收好,說道:「沒事了,好好休息,暫時不要做體力活,每日一帖補陽湯,喝足一個月即可。」
她將針灸包還給薛大夫,薛大夫卻不伸手去接,只直勾勾看著她。「小姑娘,妳這一手神乎其技的針灸之術師承何方?可否告知老夫?」
藺巧龍鄭重的點了點頭。「等我想起來,我一定告訴您。」
薛大夫不解道:「這是何意?姑娘想不起來自個兒師傅是誰嗎?」
小蝶忙道:「我家小姐失憶了,什麼都不記得了,連自個兒名字都不記得。」
薛大夫一愣。「哦?有這種事?」
「這種事還挺多的。」藺巧龍呶呶嘴指了指三七。「喏,他也失憶了,也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也是自個兒叫什麼都不知道。」
薛大夫看看三七又看看藺巧龍,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這三個孩子是說真的還是在戲弄他,不過,他決定不追究,只道:「若不嫌棄的話,這個針灸包就送給姑娘了,老夫的針灸術不及姑娘的十分之一,留在老夫身邊,不如在姑娘身邊有用。」
「怎麼會不及我的十分之一?您太客氣了。」藺巧龍只當薛大夫在說客氣話,笑嘻嘻地說道:「不過,我確實少了個針灸包,既然您老願意割愛,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謝謝您了。我一定會好好用這個針灸包,不辜負您的一番美意。」
這時,一個漢子衝了過來,往藺巧龍手裡塞了一塊銀子。「林勇是我的結拜兄弟,今日姑娘救了林勇一命,我代林勇謝姑娘的救命之恩,姑娘千萬留下住址,等林勇醒了,定當登門拜謝姑娘的救命之恩!」
藺巧龍在袖裡掂量著手裡的銀子,這一塊銀子分量不少啊,沒想到隨手救了人還能有診金,真是意外之財,貪財了、貪財了。
她笑吟吟地說道:「我們住在山柳村,找姓藺的人家便是,要是病患還有什麼不舒服,儘管來找我。」
這叫保固期,醫後服務,醫者必須要有這分自覺,可不是醫好了人便可以撒手不管了,多的是當下好了,隔天便翹辮子的情況發生。
呸呸呸,雖然不吉利,但說話的老人家說的是有幾分道理,她決定照做。
三人出了榮安堂,藺巧龍把銀子全部交給小蝶保管,小蝶一直捏自己臉頰確認。「我不是在作夢吧?」
這是多少銀子啊?現在就算胡嬤嬤一年不來送月例銀子,她們也不怕了。
藺巧龍心情大好,大方地道:「找間飯館,咱們好好吃一頓。」
正在物色飯館,就聽到路邊傳來嗚嗚咽咽之聲,藺巧龍望過去,街邊一個滿頭白髮、衣衫襤褸的老人家和一個六、七歲大的孩子在乞討,那孩子一身破爛的躺在草蓆上奄奄一息。
藺巧龍摸了摸懷裡的針灸包,這下不會辜負薛大夫的美意了,恰好可以派上用場。
「等會兒再吃飯,先去救人!」她快步朝那一老一小走過去,小蝶連忙跟上,三七則慢條斯理在後頭走著,一邊不以為然的搖著頭。
這丫頭也太愛管閒事了,敢情是救人救上癮了?要知道,這世道並非只有黑和白,不是救了人就一定會被感激。
「哎呀!我苦命啊!」見有人靠近,老人家旋即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道:「我可憐的孫啊,爺爺沒用,沒錢給你治病,要是燒壞了腦子,我可怎麼對你死去的爹娘交代……」
路過的人,有人見孩子可憐便往碗裡丟了銅板,老人家立即千謝萬謝,一等人走遠,他便馬上將銅板收起,迅速地揣進衣褲的內袋裡,動作十分流暢。
財不露白,小心點也沒錯。藺巧龍對這一幕看在眼裡,不以為意,蹲身給渾身髒兮兮的孩子把脈,旋即取出了銀針。
老人家見她舉動,馬上氣急敗壞的喝斥,「妳做什麼?快放手!」
小蝶已經跟過來了,她氣喘吁吁地道:「老人家,您不必擔心,我家小姐是大夫,她要給您的孫子看病。」
老人家揮了揮手,趕蒼蠅似的說道:「不需要,走走,妳們快走!」
「孩子正在發高熱,再下去會燒壞腦子。」藺巧龍嚴肅地道:「您是擔心診金嗎?您老直管放心好了,我一毛錢都不會跟您要。」
老人家卻是油鹽不進的說道:「妳管人家的孩子會不會燒壞腦子,關妳啥事?我叫妳走妳就走,別在這兒礙事!」
小蝶皺著眉,她實在無法認同這老人家對主子的無禮。「老人家,您是不放心我家小姐的醫術嗎?我家小姐適才才在榮安堂救了一個人,且是那榮安堂赫赫有名的薛大夫都說不能救的人,我家小姐卻救活了,您去打聽看看便知。」
老人家嗤了聲。「我管妳救了幾個人,總之妳不要碰那孩子便是。」
藺巧龍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老人家。「我做不到。」
老人家掏了掏耳朵。「妳說什麼?!」死丫頭,敢情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敢壞他的財路,他可不會跟她們客氣!
藺巧龍神色如常地說道:「孩子燒得只剩一口氣了,我做不到視而不見,我非救他不可。」
老人家氣得跺腳。「妳管他剩幾口氣,跟妳有什麼關係?我可警告妳,若妳敢動那孩子一根手指,我就跟妳沒完,非報官抓妳不可!」
藺巧龍面不改色的說道:「好吧,若是您不相信我的醫術,那麼把孩子送到醫館去,診金我出便是,現在就送去吧。」
老人家怒道:「妳這丫頭怎麼那麼煩人?我不是說不需要了嗎?什麼都不需要!妳是聽不懂人話是嗎?快滾,我讓妳們快點滾蛋!」
三七狀似閒雜人等的晃了過來,他嘴角一哂,挑了挑眉道:「老人家,莫非你是靠這孩子在博取同情斂財的?否則有人免費要給孩子治病,你怎麼死活不同意了?還是,這孩子會發高熱是你故意為之?」
老人家騰地漲紅了臉。「你是誰?少在那胡說八道、含血噴人了!我怎麼會故意讓自己的孫子發熱……」
三七挑釁地道:「既是如此,你有什麼理由阻止這位小姑娘救人?」
路邊開始有人在竊竊私語了,有個大娘道:「我適才在榮安堂親眼見到這個小姑娘救了個人,連薛大夫都沒法子,但被這小姑娘給救活了。」
小蝶揚眉吐氣道:「老人家,這下您可信我家小姐會施針了吧?」
老人家迫於無奈,只好道:「好吧!妳要救就快救,若是有個差池,讓妳吃不完兜著走。」
藺巧龍不理他的恐嚇,她取出銀針,取穴大椎、曲池、合谷、少商、人中,不少人圍過來看她施針,對她施針的手法嘖嘖稱奇。
起針後,孩子的高熱已逐漸下降,藺巧龍捏著孩子的人中,輕聲道:「孩子,你聽到我說話了嗎?你能睜開眼睛嗎?跟你在一塊兒的人真是你爺爺嗎?」
老人家見她舉動又火冒三丈了!「妳現在又是在做什麼?妳把好端端在睡的孩子喚醒做什麼?而且妳問那什麼鬼話?我當然是他爺爺,否則我是誰?」
藺巧龍冷聲道:「這孩子似是服了藥才會高熱昏睡,若是一直服同樣的藥,他便會一直出現高熱病症。」
老人家臉色一變。「妳、妳說什麼?」
三七一派閒涼的接口,「那麼你就可以一直利用這孩子來博取同情斂財,而照理來說,親爺爺是不會對親孫子做這等惡劣之事,除非這孩子跟你沒半毛關係,你才會如此沒心沒肺。」
頓時,圍觀者均一片譁然,藺巧龍揚聲道:「各位!這個人利用孩子斂財,請你們哪一位去報官吧!定要將這孩子的來歷查個一清二楚!」
聞言,那老人家對藺巧龍撲了過來,身形之猛根本不像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他惡狠狠地道:「臭丫頭,敢胡說,老子撕爛妳的嘴!」
三七見狀,閃電般衝了過去,他不由分說的攔腰抱住老人家的腰,一腳朝老人家的下肚踢去,同時一把將人摔了出去,老人家的灰白假髮和鬍子都掉了,眾人這才看清楚那根本不是什麼老人家,而是個中年漢子,這下可把大家驚呆了,他們有人剛剛還往碗裡投了銅錢哩。
那漢子被摔倒在地之後馬上站了起來,他擼起衣袖,凶神惡煞般的對三七說道:「好啊!敢摔老子,老子今天玩死你!」
他抄起地上的枴杖對著三七奔過去,高舉枴杖,劈頭便要對三七的頭頂打下去,小蝶嚇得尖叫,三七抬手格開了枴杖,一拳出去擊在漢子腹部,漢子挨了一拳,想回擊三七的左肩,三七將身子一縮,左手一抖,那漢子便向後仰翻在地。
這一招乾淨俐落,太過精采,甚至還有人鼓掌叫好了起來,現場也聚集了越來越多的群眾。
對於三七的身手,藺巧龍很是驚訝,她對三七身上的傷最清楚不過了,他的傷還沒好全,能這樣打鬥,可見他是有功夫底的。
「官差來了!」
由遠而近的馬蹄聲,也不知誰去報了官,此時來了四位衙役,那漢子見事情鬧大了便想逃,顧不得痛,連忙從地上爬起來,三七疾步奔到他身邊一蹲,來了個掃堂腿,那漢子再度倒下且呻吟不止,竟然再也站不起來了。
藺巧龍暗暗吃驚,敢情三七那是鐵腳不成?否則那漢子怎麼被一踢便動彈不得了?
「讓讓!怎麼回事?」官差下馬來詢問。
藺巧龍對官差做了說明,說那孩子極有可能是被拐走的孩子,漢子被官差押走了,孩子也讓官差送到醫館去了,人群散了,一場鬧劇終於落幕。
藺巧龍到三七身邊察看。「你沒事吧?」
三七悶哼一聲。「有事,怎麼沒事?」
「明知道自己身上有傷,所以說,誰讓你逞強了?」藺巧龍上上下下的看著他,唸歸唸,還是很緊張他的。「傷到哪裡了?」
三七彎身,蹙眉指指自己肚子。
藺巧龍瞪著他肚子看。「傷到腹部了?」
奇怪,適才她沒看到那漢子有碰到他腹部啊,倒是他給了那漢子腹部重重一拳,要說痛,也是那漢子痛才對,他在痛什麼?
三七突然直起身子,嘻皮笑臉的一笑。「是肚子餓了。」
害她緊張了一下,藺巧龍忍不住重重捏他臉頰。「讓你貧嘴。」
小蝶這時也過來了。「三七,你是練過拳腳功夫是不是?怎麼也不早說?剛才你跟那人打起來,差點沒把我嚇死。」
三七撇了撇唇。「我這不是失憶了嗎?妳問我,我問誰?情急之下,功夫自然便使出來了。」
小蝶這才哦了一聲。「對耶,你失憶,我給忘了。」
三個人就近找了間飯館,結結實實點了一桌子的菜,吃飽了,又去買了一些糧食和日用品,還去成衣鋪子一人添了三身衣衫,這才去集合地點等待回程的牛車。
想到不虛此行,賺了許多銀子,藺巧龍一路上心情好的直哼歌,對她未來的藥材之路充滿了信心!
只要勤些上山找草藥,他們很快就能過上好日子了,屋子會漏雨要翻修,家具也破破爛爛需要換過,三七老睡地上也不是辦法,得給他買張木板床,在冬天來臨之前,她要做的事情還很多……
第三章 若食言違誓,一輩子不能人道
藺巧龍每日服用一帖她自己開的解毒藥方,果然不出她所料,沒幾日就顯出效果來了,膚色漸漸透亮,雙手也有了光澤。
小蝶對此變化嘖嘖稱奇。「小姐的藥方怎麼那麼神奇啊,您之前究竟是生了什麼病,為何皮膚會漸漸變黑?」
「我沒病。」藺巧龍哼了哼,冷冷地道:「我懷疑是有人給我下了毒,至於是誰,我想答案不必我說也昭然若揭了吧?」
小蝶瞪大了眼睛,惶恐地搖著雙手。「奴婢沒給小姐下毒!奴婢真沒給小姐下毒!」
這裡長年只有她和小姐兩人,小姐這是在說她下了毒?冤枉啊!她哪裡會給小姐下毒呢?
藺巧龍哭笑不得,她揉揉小蝶的頭。「傻丫頭,不是在說妳,我說的是那個胡嬤嬤。」
說起來,小蝶還小她一歲哩,從小便肩負起照顧她的責任,還對她這個落魄主子忠心耿耿的,實在難得。她發誓,今後她一定帶著小蝶過上好日子,絕不辜負小蝶的一片忠心。
「原來是說胡嬤嬤啊。」小蝶頓時放心了,可又想起什麼似的說道:「可是,胡嬤嬤會有那麼大的膽子敢給小姐下毒嗎?畢竟小姐是藺家的大小姐,是大爺的親生骨肉,她一個下人怎敢做這等勾當?」
「還不簡單。」藺巧龍揚了揚眉。「胡嬤嬤的背後必定有人。」
至於是何人,她也不敢斷言,除了沈姨娘之外,能狠心將她送到這破山村來的祖母和親爹也有嫌疑。雖然她是藺家的骨肉,但他們看她不順眼,不想她活在這世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她總有一天要回藺家的,她想不起來的那些記憶,興許在藺家能找到答案,至於給她下毒的這筆帳,她也要討回來。
「妳們是聊完了沒?」桌邊的三七不耐煩的敲了敲桌面。「何時做飯?我肚子餓了。」
聞言,小蝶立即跳了起來往灶房裡奔。「我去做飯!」
對於小蝶的奴性,藺巧龍已經懶得糾正了,明明三七是寄人籬下,卻使喚小蝶使喚得那麼理所當然,氣人的是,小蝶也由著他使喚,好像天生該伺候他似的,讓她看得為之氣結,卻是拿小蝶的奴性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可警告你—— 」藺巧龍沉下臉來。「小蝶是我的丫鬟,你對她客氣點。」
三七慢騰騰地道:「我只是叫她去做飯而已,哪裡不客氣了?難道妳不吃飯?不然妳去做飯?」
他也不知道怎麼搞的,明明是覺得她變好看了,想誇她一兩句的,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挑釁,彷彿兩人不鬥上幾句,他心裡就不舒坦似的。
不過,鬥嘴歸鬥嘴,他心裡有數,她們主僕都是好人,等他找回記憶,他一定不會虧待她們。
「小子,敢情你是不懂禮貌,本姑娘不介意教教你。」藺巧龍清了清喉嚨。「你可以說,『小蝶姑娘,我肚子餓了,勞煩妳去做飯好嗎?吃完了飯,我會洗碗收拾灶房,妳直管去休息』。」
三七扯了扯嘴角。「我瘋了才那麼說。」
藺巧龍掄起粉拳,皮笑肉不笑的看著他,笑得令人發毛。「那你就當自個兒瘋了。」
這時,小蝶端了一碟炒青菜和一盤紅燒肥腸回來,好脾氣地說道:「好了,小姐、三七,快別拌嘴了,飯菜馬上就好了。」
經過月餘的相處,她很明白三七肚子餓脾氣就會上來的毛病,因此她不會跟他計較的,做飯嘛,沒什麼,反正每天都要做的,早點做跟晚點做沒什麼分別。
三人吃完了飯,藺巧龍便計劃起明日要上山採藥,小蝶如今知道她們採的草藥真能賣錢了,也對此事興致勃勃,巴不得天一亮就出門。
三七翹著二郎腿看她們主僕興高采烈的規劃路線,冷不防說道:「我也去。」
兩人同時看向他。
藺巧龍瞇起了眼,嚴格來說,他的傷已經都好了,只差沒恢復記憶,沒理由不跟去採草藥,再說他是男人,肯定力氣比她們大得多,要是有重的都給他揹好了,既然他自己開口了,她也不必跟他客氣。
藺巧龍巧笑倩兮道:「好啊,你也去,是你自己說的,可不要後悔啊!」
她笑得開心是因為多了個能挖能揹的生力軍,不想她璀璨的笑容卻令某人眩惑了。
原來這丫頭笑起來這麼美,她平時凶巴巴的,應該多笑笑才是。
一夜無話,倒是三七作了個令他自己也臉紅心跳的美夢。夢裡,藺巧龍掉進了山崖裡,他跳下去救她,不小心卻壓住了她的身子,嘴唇剛好疊在她唇上,她胸前的柔軟頂在他的胸膛上,小巧飽滿,他情不自禁的吻開了她的唇,舌尖滑了進去,勾纏她的丁香小舌……
與其說這是個美夢,不如說是春夢來得正確,因為,晨起後,他發現身子有些變化,那啥的,遺精了……幸好還有兩身衣衫可以替換,否則他不能見人了。
趁著藺巧龍和小蝶還沒起來,他趕緊換了衣衫,到後院胡亂把換下來的衣衫洗好晾了,還故作無事的在院子裡練拳,自己都覺得做作得很,分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三七自個兒心裡有鬼,但藺巧龍和小蝶都是尚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根本沒發現他的異狀,一早,小蝶煮了三根玉米又煎了六個肉餅當午餐,並且帶上足夠的涼茶,能夠消暑解熱,預防中暑。
小姐說,現在他們有銀子了,不需要吃得那麼刻苦,要對自個兒好一點,因此現在他們飯桌上便常常有肉,這會兒灶房裡還有兩大隻豬蹄呢,豬毛已經燒盡了,待會滷起來,晚上回來便能吃了。
她不知多久沒吃過豬蹄了,想到豬蹄的滋味,她口水都要流下來了,之前她祈禱老天讓小姐不傻就好了,沒想到小姐不傻之後她也能跟著過上好日子,還能吃著豬蹄,真的是太好了。
「在想什麼?瞧妳一臉要喜極而泣的。」藺巧龍端詳著小蝶,不知道這個很容易滿足的小丫鬟又在想什麼了。
小蝶是個令她驚奇的丫頭,常常很多想法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令她讚嘆不已。
小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奴婢是想,晚上能吃豬蹄真的太好了。」
「……」藺巧龍無語,吃個豬蹄就高興成這樣,她驀地發起宏願來,「等著,以後讓妳吃龍肉!」
小蝶嚇得直搖手。「不不,奴婢吃豬蹄就好了,不需要吃龍肉。」
三七冷眼旁觀,這主僕兩人經常瘋瘋癲癲的,他已經習慣了,懶得搭理她們,他撇唇嘖了一聲。「要出發了沒?妳們女人就是麻煩,出個門要磨蹭老半天。」
說完,他冷不防打了個冷顫。
要命,他這印象是從哪裡來的?難不成他以前經常等女人出門?他是個眠花宿柳的花花大少嗎?
藺巧龍這丫頭有些古板,肯定不會喜歡花花公子……思及此,他才猛然間意識到,自己不知從何時起,竟對她起了異樣的心思。
「出發嘍!」藺巧龍氣勢如虹的吆喝了一聲,三個人天才濛濛亮便出門了。
這回有三七同行,小蝶事前又去向隔壁奉大叔家多借了一把鋤頭,至於鏟子和竹簍,她們已經自己添購了,不需要再向奉大叔借了。
夏季的日頭來得很快,他們揹著竹簍才走到山腳下,太陽就出來了。
三人往山裡走,小蝶睜大了眼睛找上回挖過的川芎、蒼朮、大薊草,生怕錯過了,卻聽得藺巧龍驚喜的喊道:「哎呀!是蘑菇!」
三七和小蝶靠過去,就見草叢中有一簇白白圓圓的東西,小蝶問道:「小姐,這藥材長得白胖可愛,跟咱們上回挖到的藥材截然不同。」
「這不是藥材。」藺巧龍笑吟吟地說道:「這是食材,燉雞可美味了,明兒買隻雞燉了,保管妳把舌頭也吃下去。」
她歡喜無比的將那一大簇蘑菇摘下來,心裡有個聲音在告訴她,這是無毒蘑菇,是可以食用的。
小蝶聽得喜笑顏開。「小姐怎麼知道蘑菇燉雞是什麼味道?」
她打小跟在主子身邊,主子有沒有吃過蘑菇燉雞,她最清楚,她敢說,蘑菇這種食材她是頭一回聽到。
藺巧龍無奈地說道:「我也很想知道我是哪時吃過,等我想起來,我再告訴妳。」
小蝶吐吐舌頭。「奴婢又忘了小姐失憶。」
三人往山裡行了一盞茶工夫,藺巧龍發現了一大片的葛葉,她喜出望外,差點沒叫出來。
「小姐,是什麼?」小蝶緊張地問道,三七也不置可否的看著她,等她回答。
「是葛葉!」藺巧龍對他們說明,「順著葛藤往土裡挖,就能找到葛根了,這葛根的功效是解肌退熱、透發麻疹、生津止渴、升陽止瀉,是很好的藥材。」
放眼望去沒有盡頭的葛葉,在她眼裡全成了白花花的銀子。
「那還等什麼?挖吧!」三七率先動手,一路上他扛著鋤頭,總算有用武之地了。
三七挖得頭也不抬,藺巧龍和小蝶跟著加入,兩人拿著鏟子速度雖然慢了點,但慢慢的也挖出點成績了。
正午,日頭曬人,三人找了陰涼處坐下來吃午飯,將帶來的食物全吃完了,三七拍拍屁股起身,要繼續挖葛根。
「不許起來。」藺巧龍開口了,她瞇眼指指天上。「現在正曬著,要是勞動恐會中暑,所以你們得聽我的,咱們三個躺著休息半個時辰再繼續挖,因為哪,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
丫頭,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當有充分的休息,才能迎接下一階段的任務。
下午,三個人又幹勁十足的繼續挖葛根,直到夕陽漸漸西移,考量著還要下山,只得忍痛停工,明天再來挖。
路上,小蝶打了雞血似的嘰嘰喳喳個不停,「小姐,咱們今天挖的這些葛根能賣多少銀子啊?」
不知不覺,她也追隨主子的腳步,成了小財迷了。
「要想賣到好價錢,還要做成葛粉才行。」對於講解藥材,藺巧龍向來是不厭其煩的。「將葛根清洗之後打碎,把打碎的葛根用布包起來放在水裡搓揉,跟著定粉、漂洗,最後風乾,每道程序都馬虎不得。」
小蝶仔細聽明白了,問道:「那咱們明天是要先做葛粉還是再上來把剩下的葛根都挖了?」
藺巧龍理所當然地道:「當然要先把剩下的葛根都挖了,不然萬一這寶藏被人發現了,被挖走了怎麼辦?」
三七聽得好笑。「要是有人會來挖草藥,早挖走了,還會留到現在?依我看,這座山狗不拉屎、鳥不生蛋的,根本沒有人會來。」
藺巧龍挑眉。「哦?沒有人會來?那請問你當初為何會昏迷在這座山裡?你不是人嗎?」
三七在心裡嘀咕,這丫頭怎麼就伶牙俐齒,半句都不讓的,要怎麼調教才能讓她乖巧溫馴點?
可話說回來,若她變成溫馴的姑娘,他恐怕就不喜歡了。
藺巧龍扠腰瞪著他。「怎麼不說話了,看著我幹麼?」
三七突然臉一紅,脫口道:「看妳長得美,不行嗎?」
藺巧龍一愣,他這是在輕薄她嗎?
好啊!傷好了,翅膀硬了,竟然敢調戲救命恩人,今天她非給他幾分顏色瞧瞧不可,她藺巧龍可不是隨便能讓人輕薄的!
她伸腿便往三七下盤踹去,不料她自己重心不穩,差點往後摔,三七眼疾手快,一個箭步向前一把抱住了藺巧龍,緊緊箍住她柳腰的同時,感覺藥香盈滿鼻翼之間,他不自覺的將她往懷裡帶,他的臉不受控制的發紅,有些忘情,也忘了要鬆手。
藺巧龍被他抱個滿懷,抬眸望著那近在咫尺的嘴唇,她驀地臉兒發燙,心跳快得要蹦出去。
這是什麼情況?他怎麼還不鬆手,要抱到什麼時候?
「小姐!您要當心點!」小蝶緊張地喊了起來。「若是三七沒扶住您,您的後腦杓就要磕到大石頭上了!」
小蝶的聲音將兩人的理智拉回,三七連忙鬆手,藺巧龍很是不自在,她故作沒事的拍拍衣袖,看著下山的路徑道:「下山吧!」
她發現小蝶對於男女大防沒什麼講究,適才兩人那摟抱在一塊兒的情況實在不恰當,身為她的貼身奴婢,小蝶應當迅速上前將他們分開才是,可小蝶卻只關注她的後腦杓。
也是,若小蝶對男女大防很是看重,壓根兒就不會同意她將三七救回家還收留了他。
話說回來,是她多心了嗎?總感覺適才三七抱著她時有些不對勁,他看她的眼神跟平常不一樣,好像很激動,他手掌傳至她腰上的熱度,她此刻還感覺得到。
她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急急的往下走,因為不自在的緣故,她一次都沒敢回頭,小蝶喊她,要她走慢點,她也不聽,直到看到了一大片的雙寶花,這才煞住了腳步,驚喜地喊道:「是雙寶花!」
小蝶連忙跑到主子身邊。「小姐,這花有白有黃,煞是好看,這也是藥材嗎?能賣錢嗎?」
「那還用說?自然是行的。」」藺巧龍笑吟吟的點頭。「雙寶花具有清熱解毒、涼血、通經活絡、收斂的作用,還可以用來泡茶,好處多多。」
小蝶可惜地道:「可咱們要下山了,明日再來採吧!」
藺巧龍卻捨不得走。「天色還不晚,先摘一些,免得明日找不到這裡。」
上山下山的路雖然大同小異,卻有許多岔路,很多不同的走法,這一次他們走的路線就和上一次不同。
小蝶看看漸晚的天際。「可是……」
「別可是了。」三七嘴角輕翹。「妳這當丫鬟的還不瞭解自個兒主子嗎?若是沒摘些這叫雙寶花的藥材回去,妳家這財迷小姐可能會整夜都睡不著覺。」
三七這麼一調侃就打破了兩人方才抱在一塊兒的尷尬,藺巧龍嫣然一笑。「瞧你說的,我頂多是幾個時辰睡不著罷了,哪裡就會整夜睡不著了?」
三七聞言也笑了,他牙齒白,這麼一笑還真是好看,竟有幾分颯爽的味道。
他看起來不到弱冠之年,不知究竟是幾歲人,何方人氏?
藺巧龍看得一時走神了,回過神來,她連忙吆喝小蝶去摘雙寶花。
小蝶邊摘邊問道:「小姐,這雙寶花要如何處理?」
藺巧龍露出了笑容。「這就簡單多了,只要曬乾便行了。」
小蝶驚喜不已。「只要曬乾便行?曬乾便能賣了?」
藺巧龍笑吟吟的點了點頭。「是啊。」
小蝶一時如在夢中。「奴婢不是在作夢吧,小姐?只要摘下來,曬乾便能賣錢,這麼容易掙錢的法子,為何別人不來摘,留給咱們摘?」
藺巧龍心情很好,笑道:「傻丫頭,那是因為別人笨,妳小姐我聰明啊,旁人又不知曉這是藥材,看到了也當是野花野草,絕不會想到要摘回去曬乾。」
小蝶臉上不禁喜極而泣。「小姐您能不傻真的太好了,以後咱們要不愁吃不愁穿了,總算不必再看胡嬤嬤嬤的臉色了。」
每回胡嬤嬤來送月例銀子總是不痛不快,不肯老實的交出來,總要擺款老半天才施捨般的把月銀給她,有時還丟在地上要她撿。為了小姐,不管再怎麼屈辱,她都忍了,可心中那股氣啊,實在憋太久了。
「等攢夠了銀兩,咱們就離開這個破山村!」藺巧龍眉頭一揚,豪氣干雲地道:「離開這裡之後海闊天空,以後咱們儘管過得自由自在,不必看任何人臉色!」
她雖沒見過胡嬤嬤,可想也知道胡嬤嬤多會欺負人,小蝶是個老實的,肯定被胡嬤嬤欺壓得狠。
「原來小姐還有這樣長遠的打算,奴婢都不知道。」小蝶用衣袖抹了抹淚水,頓時又眉開眼笑了,她用力一個點頭。「好!奴婢跟著小姐一塊兒離開這裡,自由自在,海闊天空!」
三個人頭也不抬的摘著雙寶花,直到天色有些轉暗,好像快下雨了,藺巧龍才心急起來,她很貪心,想將雙寶花都摘完。
此處草木繁茂,她竟沒發覺已靠近陡峻山壁,心急的往裡摘採,一個失足,整個人跌落下斜斜的陡坡。
三七和小蝶聽到尖叫聲,連忙過去察看,就看見藺巧龍滾落又深又長的陡坡,她本能地抓住一棵樹的枝條,背上揹的竹簍子已沿著山壁滾落到了看不見的崖底。
三七看見這一幕,不由得額上冒了青筋爆粗口,「該死!」
小蝶都急哭了。「小姐!小姐!奴婢、奴婢這就去找人來救您!」
「等妳找人過來,妳家小姐早就掉下去了。」三七解下竹簍,二話不說就要下去救人。
藺巧龍拚命將枝條抱緊了,她抬頭見了三七的舉動,忙喊道:「你別下來,這裡危險!」
三七沒好氣的朝她喊回去,「廢話!若不危險,我又何必下去救妳?!」
他很明白,弄得不好,兩人都會滾下崖底,可讓他不下去救她,他做不到!
「我叫你別下來!」藺巧龍又喊道:「我可不想欠你一個大人情!」
三七狠狠的瞪著下頭的藺巧龍。「又沒說要妳欠我人情,我的命是妳救的,我高興還妳一命還不成嗎?妳有空說話,不如好好把妳的保命繩抱緊點,等我下去!」
藺巧龍知道他平常嘴臭沒好話,可他這二話不說便要下來救她的舉動令她動容,她心裡暖洋洋的,如果她大難不死,一定會對他好一點,不會再拿他是吃貨說嘴了,他想吃什麼,她都會買給他吃。
三七轉瞬間已找了幾條粗大的藤蔓打結,一頭綁在一株粗壯的老樹幹上,一頭綁在自己腰上,小心翼翼的垂降到了藺巧龍的位置。
藺巧龍訝驚不已。「怎麼那麼剛好?」
三七撇了撇唇。「廢話,我都算好了距離。」
藺巧龍嘆服不已,她自己沒這分能耐,他竟然能在瞬間就想到了下來救她的法子。
三七摟輕巧地挪向她,兩人一靠近,他立即迅速抱住了她的腰。「鬆手吧!」
藺巧龍小心地鬆開了藤蔓,確認自己真的不會往下掉,正在嘖嘖稱奇,耳邊又傳來三七命令的聲音,「抱緊我!」
「哦。」她回過神來,連忙抱緊了他的腰,想想不太保險,便改為摟住他頸子,因為怕掉下來,她死命摟得很緊。
三七猛然想起昨夜的春夢,也太巧了,他夢見她掉進山崖裡,他跳下去救她,夢竟然成真了?
想到後面的情節,他的胸口一熱,貼在自己身上的柔軟身子越發有存在感,藺巧龍柔軟的胸房正貼著他的胸膛,她水嫩的唇就在他眼前,夢境裡,他探舌而入,勾纏她的丁香小舌……他咽喉動了動,覺得自己正在經歷這輩子最大的折磨。
藺巧藺看得奇怪。「三七,你臉怎麼那麼紅,我是不是很沉?」
三七忍著難受哼了一聲。「知道就好,妳不許再說話,以免增加重量。」
藺巧龍立即噤若寒蟬,生怕自己說話真的會增加重量,害他們倆掉下去。
三七摟著藺巧龍,看準了頭頂上方崖壁的一塊突點,使力往上一蹬,兩人穩穩當當的落在那突點之上,藺巧龍嚇得根本不敢看,她緊緊摟著他頸子,把頭埋在他懷裡,聽到他胸膛裡劇烈的跳動。
三七休息了半刻,等氣均了之後,再度看準一個能承受他們重量的峭壁突點,使勁躍上。
如此反覆,天色已黑得完全看不見了,偏偏今夜無星,月色又黯淡,藺巧龍提心吊膽的沒一刻放鬆,因為只要三七一個沒落穩,他們就會跌落萬丈深淵。
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四周山風呼呼更添詭異。藺巧龍十分懊惱自己的決定,若是她沒貪心堅持要採雙寶花才下山就好了,那麼此刻他們已經坐在家裡吃晚飯了,哪會落到如此危險的境地?
她死不打緊,若是連累三七跟她一起死,她實在過意不去,他還沒恢復記憶呢,不知道有誰在等他回去,若是他從此不再出現,等待的人要受多大煎熬……
「三七……」她慚愧地道:「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連累你了。」
「知道就好。」三七哼著。「不過妳也不必太擔心,我不會讓妳有事的。」
兩人正停在峭壁突點上休息,藺巧龍又有感而發了,「想不到夜晚的山谷這麼恐怖,白日裡熱得要命,現在卻只感覺到寒意。」
三七順著她的話道:「妳說,要是咱們這麼死了,各自變成這山林裡的孤魂野鬼,豈不孤單?」
藺巧龍十分同意的點了點頭。「嗯,是很孤單。」
三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搞的,竟鬼使神差地說道:「那麼,咱們結為夫妻,即便不走運落下山崖死了,也有個伴。」
藺巧龍一想到自己的魂魄在這黑漆漆的山谷裡飄盪,時不時還會遇到別的孤魂野鬼,不由得打了個冷顫,雖然他的提議頗不像話,可此刻聽來卻似乎沒那麼荒唐。
誰能保證他們能安全抵達崖上,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若是不走運真的落崖了,好歹也有個伴。
她毅然地點了點頭。「好,咱們結為夫妻!」
三七不由得喜出望外,她當真同意了?
對他而言,在夢裡摸過她、親過她,她就是他要負責的姑娘了,他可不管對於她而言根本沒夢裡那些事。
生怕她反悔,三七立即說道:「天地為證、日月為鑑,我三七—— 」
「我藺巧龍—— 」
「結為夫妻!」兩人異口同聲道:「此生此世,永不相負!」
丫頭,妳要找一個與妳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男人,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如此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藺巧龍耳畔的聲音冒出來,她脫口道:「我有一個要求。」
剛剛為人夫的三七豪氣干雲地道:「妳說。」
「除了我,這輩子你不能再有別的女人。」
三七幾乎是不假思索的答應,「行!」
這丫頭真傻,他幹麼要有別的女人?他只喜歡她一個,有她就夠了。
藺巧龍下顎一抬。「那麼你發誓,發誓這輩子只能有我一個女人,若違背誓言,讓你一輩子不能人道!」
除了爺爺之外,男人的話都不能信。所以啊,如果有個男人說喜歡妳、想娶妳,妳要讓他發誓,發誓只能有妳一個,否則終身不能人道。
所以,跟她說話的是她爺爺?她有爺爺?可小蝶只提過她祖母,沒提過她有祖父……
不能人道?什麼跟什麼?她一個姑娘家怎麼能輕易說出口?三七滿臉黑線。
「我說……咳,媳婦兒,就不能說點正常的嗎?如違誓言,將天地不容,天誅地滅不好嗎?或者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絕子絕孫……」
藺巧龍板起臉來。「你不說嗎?那算了,當咱們沒成親過,若是掉了下去,各自當孤魂野鬼吧,反正我沒做過虧心事,我不怕。」
「我說!」煮熟的鴨子豈可讓牠飛了?三七連忙起誓,「我三七發誓一輩子只有藺巧龍一個女人,若食言違誓,讓我一輩子不能人道!」
藺巧龍滿意了,又花費了半個時辰,兩人總算到了崖上,就見小蝶早哭紅了雙眼,見他們平安上來,忍不住自責道—— 
「那崖壁又陡又險,也虧得三七在才能將小姐救上來,若是奴婢一個肯定沒法子的,那小姐就要讓奴婢給害死了。」
藺巧龍哭笑不得地道:「妳這什麼神邏輯?這也能怪到自己頭上去?」
小蝶抹了抹淚水。「小姐,什麼是神邏輯?」
藺巧龍一愣。
依稀有個模模糊糊的印象,每當她說了什麼情理之外、天馬行空的想法,總有個人會笑說她的神邏輯。
「現在是談天的時候嗎?」三七白了她們一眼。「還不快看看傷到哪兒了。」
檢查之後,兩人都有被峭壁、樹枝劃傷的外傷,幸好並無大礙,三個人連忙收拾收拾下山了,誰都不想再多待一會兒。
第四章 他偷走銀子,咱養了隻白眼狼
翌日,三七精神萎靡,幾乎無法從木板床上起來。
藺巧龍不由分說的給他把脈,發現他氣息虛弱,脈象極緩,肯定是昨天救她耗了太多真氣。
習武之人最忌諱這個了,她馬上宣佈三七必須待在屋裡好好休養一日,她和小蝶上山去採剩下的葛根和雙寶花即可。
事實上,不用她說,一早睜眼三七也察覺到自己狀態不是很好,跟上山只會讓她們事倍工半,而且他從半夜就一直頭痛欲裂,腦仁好像要爆炸了似的,不知是否昨夜在山谷裡受了風寒。總之,他很不舒服,因此他也沒想要今日再上山。
「妳們也別去了,等我好了再一塊兒去。」想到昨夜的事,他還心有餘悸,真怕他不在,這兩個傻妞又會做出什麼蠢事來。
「三七說得對。」小蝶頻頻點頭。「小姐昨天受了驚嚇,今天就別上山了,奴婢去買雞,用那蘑菇燉了給小姐和三七補補身子。」
「不行!」藺巧龍很是堅決。「奉大叔說,雨季快來了,若下雨便無法進山採藥了,得趁今日天氣還晴朗著,把葛根和雙寶花都弄到手!」
昨天她那一竹簍子的藥材都掉下山谷泡湯了,想到就肉痛,還損失了一個竹簍,那全是銀子啊,她今天非補回來不可。
「我說不許去!」三七霸氣說道:「俗話說,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為夫的話,妳敢不聽?」
小蝶懵了,一頭霧水的看著他們。「什麼出嫁?什麼從夫?三七在說什麼,我怎麼都聽不懂,小姐,您嫁人了嗎?」
藺巧龍一把摀住三七的嘴,她轉頭笑呵呵地看著雲裡霧裡的小蝶。「去看看藥粥熬得怎麼樣了,可別焦了。」
「哎呀!我給忘了!」小蝶立刻奔去了灶房。
藺巧龍看著小蝶的身影消失這才鬆了手,她狠瞪著三七。「你瘋啦?說什麼出嫁為夫的,你想嚇死小蝶不成?」
三七勾唇冷笑。「難不成咱們成親的事要瞞著小蝶?」
藺巧龍眼睛看向別處,有些沒底氣地說道:「咱們哪裡有成親了?」
三七霍地坐了起來,咬牙瞪著藺巧龍。「敢情妳這是要過河拆橋,翻臉不認人是吧?」
藺巧龍蹙了蹙眉。「什麼過河拆橋,說得那麼難聽!你也知道,那是說著玩,當不成真,哪有成親那麼草率的?」
三七沉沉的聲音響起,「那妳還逼我發毒誓?」
藺巧龍知道自個兒站不住腳。「我就是、就是一時興起……」
三七咬著牙。「好啊!一時興起就能想出那麼惡毒的誓言,這會兒還不認親夫,妳等著,我就算只有一口氣也要去縣衙裡擊鼓鳴冤,讓縣太爺評評理,看看咱們昨夜那算不算是結為夫妻!」
「你幹麼啊你?」聽到三七惡聲惡氣,藺巧龍不由得有些困窘。「難不成,你真想討我做媳婦兒?」
三七好看的眉挑起,目光沉沉。「當然是真的,我不能人道的毒誓都發了,難道還有假的?」
藺巧龍這下子有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了。「可你不是失憶了嗎?你在失憶的時候成親好嗎?好像不太妥當吧?」
三七白她一眼。「妳不是也失憶了?咱們誰也沒占誰的便宜,扯平,所以不要再拿失憶當藉口。」
藺巧龍深吸了一口氣。「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不過你得答應我,暫時對小蝶保密,我再找機會告訴她,免得她受到太大衝擊。你知道的,我對小蝶是個什麼樣的存在,她家小姐在崖壁上胡亂與一個來路不明的男子成親,她打擊會有多大啊……」
說到一半,她住口了,因為發現三七在瞪她。
她連忙賠笑。「我說的也是實話啊,雖然我失憶了,可我起碼知道我是錦州城藺家的小姐,而你卻是連名字都不知道……」
三七悶悶地道:「若是妳覺得我配不上妳,那咱們這樁親事作罷吧,我不想強人所難。」
以退為進,欲擒故縱,這丫頭刀子口豆腐心,肯定會受不了他這樣自我貶低。
果然,藺巧龍過意不去了,她討好地說道:「我又沒說你配不上我,就是說說罷了,咱們都起過誓了,怎可兒戲?」
三七垂著頭,不語。
藺巧龍不安了。「我真的沒有嫌棄你的意思,好,不然你說要怎麼樣才肯相信我?」
三七偷笑了下,這丫頭的心思太好拿捏了,他落寞地說道:「妳過來親親我,我就信妳。」
藺巧龍怪叫一聲。「什麼?!」
這不是強人所難,這簡直是趁火打劫吧!
「不願意啊?」三七幽幽地道:「不願意就算了,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寄人籬下還如此不知輕重,簡直不知好歹。」
藺巧龍心裡一揪。「幹麼說那種話,我親就是了。」
她靠過去飛快親了他臉頰一下,縱然只是蜻蜓點水,可她心跳也加快了。
親完,她有些訕訕地道:「行了吧?」
三七頓時樂得快飛上天,原來只輕輕的親了下臉頰就會讓他有欣喜若狂的感覺,那真正嘴對嘴親吻的時候又會是什麼滋味?他開始期待了。
他正在作美夢時,藺巧龍警告的聲音響起了,「你可別想歪,咱們暫時是不會有那種事的。」
見她臉紅,他故意逗她,「什麼事?」
藺巧龍見他使壞的雙眸閃亮,沒好氣的說道:「洞房那種事!你這流氓,以為我不敢講嗎?」
「什麼洞房?」小蝶端著藥粥來了。
藺巧龍連忙道:「妳聽錯了,我是說洞穴,昨天我掉下去的峭壁裡有個洞穴。」
藺巧龍看著三七把藥粥喝完,又為他把了把脈,發現他脈象越來越不平穩,她頓時有些不放心。
「今天你就在屋裡躺著,哪裡都不要去。午飯小蝶做好了,藥也煎好了,你吃過飯再喝藥,天黑我們就回來了。」
三七重新躺好,自嘲道:「我還有地方可以去嗎?」
他頭疼的症狀比晨起時更嚴重了,可他不想藺巧龍為了他取消上山採藥的計劃,這丫頭有多財迷,他是知道的,所以他沒說,即便幫不上忙,他也不想當扯她後腿的人。
「知道就好。」藺巧龍為他掖了掖被角,說不上來為什麼,心裡有些不安。
出了門,小蝶道:「小姐,我見三七臉色發青,他不要緊吧?」
「咱們快點採好回來,我再給他換副藥,應該不會有事的。」無法兩全其美,藺巧龍也只能樂觀以待了。
心裡記掛著三七,藺巧龍這一日顯得特別心急
連小蝶都看出來了。「小姐,您是不是很擔心三七?反正也挖得差不多了,不如咱們下山吧?」
下了山,藺巧藺急切的幾乎是用跑的,進到屋裡,卻是遍尋不到三七的蹤影,他不只沒躺在木板床上,連備好的午飯和湯藥都沒動。
小蝶百思不解。「不可能啊,三七不可能沒吃午飯,他平常飯點到了就一定要吃飯。」
藺巧龍越來越不安了。「咱們去外頭找找,說不定他出去走走了。」
兩人正打算分頭去找,卻見隔壁的奉大叔、奉大娘從對面王秀才家出來,一邊說道:「可憐啊!竟然讀書讀到暴斃,不值啊!他爹娘若地下有知,不知多傷心。」
小蝶連忙問道:「大叔、大娘,你們在說誰啊?」
奉大叔指指王秀才家。「喏,就是王秀才啊!突然在家裡暴斃了,大夫來過,說是天氣太熱,他又不肯休息,也沒好好吃飯,連續埋頭苦讀了三日三夜才會這樣,身子一時受不住,就去了。」
兩人一聽也愣住了。
王秀才是個客氣的讀書人,靠著祖上留下來的一點田產在收租過日子,對科舉一直有夢想,卻把自己的命賠了進去,叫人不勝唏噓。
小蝶趕忙問道:「對了,大叔、大娘,兩位今天可有看到我們家三七?」
奉大叔和奉大娘對看一眼,均搖了搖頭。「沒見著。」
藺巧龍心頭焦急,和小蝶兩人也顧不得天黑了,兩人村頭村尾找了一遍,又挨家挨戶的詢問,都沒有人見到三七。
回到屋裡,藺巧龍越發坐立不安,驀地,老者的聲音又跑了出來。
丫頭啊,除了爺爺的話,男人的話都不能信。
她騰地起身,心裡瞬間翻江倒海。
不會吧?
小蝶莫名其妙的看著她。「小姐,您怎麼了?」
藺巧龍往房裡奔,她迅速打開床底下一個妝匣,看著空空如也的妝匣,她胸口起伏不定,氣息不穩。「銀子不見了,都不見了。」
跟進來的小蝶嚇了一大跳。「有小偷!」
藺巧龍鐵青著臉沒說話,小蝶一驚一乍地道:「小姐,小偷闖了進來,偷走了銀子,還綁走了三七……」
藺巧龍啪的一聲闔上妝匣,起身看著小蝶,臉上淨是嚇人的神色。「妳這笨丫頭!是他偷走銀子,咱們養了隻白眼狼!」
小蝶一時反應不過來,等她消化了藺巧龍的話,頓時又嚇得不輕,她咬著唇躊躇道:「不會吧?三七不會做這種事吧……」
唉,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事實擺在眼前,她也不肯定了。
藺巧龍臉上一片寒冰。「以後,不許再提起三七兩字!」
什麼為夫的話妳敢不聽?去他的為夫!不要讓她再遇到他,否則她一定要讓他將銀子源源本本的吐出來!
銀子都被三七拿走了,之前的辛苦化為烏有,現在藺巧龍和小蝶又成了窮光蛋,兩人又得重新來過。
不過幸好,正值夏日,豔陽正炙,她們將清理過的葛根費勁的製作了葛粉,再度趕上了去市集的時間,搭了村裡人的牛車到縣城裡,順利把葛粉賣給了榮安堂,從馮掌櫃手中得了四兩銀子。
拿到銀子,藺巧龍心裡也踏實了,這陣子臉上的烏雲似乎消褪了不少,小蝶見狀總算鬆了口氣。
打從三七偷了銀子跑掉,小姐就沒怎麼笑過,整天都板著臉,可見小姐有多肉痛那些銀子啊。
「姑娘來啦!」薛大夫聽聞藺巧龍來了,特地迎出來,額上還沁著細細的汗,可見他跑得急。
藺巧龍淺淺一笑。「薛大夫,上回遭雷擊那人如何了?可是康復了?」
「已經無事了。」薛大夫熱切地說道:「老夫一直在等姑娘哩,姑娘怎麼這麼久才來?」
藺巧龍歪頭。「等我?為啥?」
薛大夫直言道:「上回姑娘診治雷擊的手法令老夫大為驚嘆,老夫想向姑娘討教針灸之術,故此這陣子一直在等候姑娘再來。」
藺巧龍心裡的疑問越發擴大。
上回薛大夫說他的針灸之術不及她的十分之一,她還當他是自謙哩,難道是真的?
可是,榮安堂的招牌大夫針灸之術不及她?這不太對吧?
「大夫!大夫!救命啊!」
榮安堂大門口,一個焦急的男人抱著一名女子進來,女子的嘴角和衣襟上滿是血跡,觸目驚心。「內子無緣無故就咳了血……」
「我瞧瞧。」薛大夫引導他們入內,指示男人將女子放在診床上,他給女子把了脈,說道:「可能是肺疾。」
男人焦急道:「那該如何是好?」
薛大夫沉吟道:「先喝五帖湯藥,若是沒有改善,再改改藥方。」
說話間,那女子又咳了大量鮮血出來,藺巧龍看了實在難受。「滿口鮮血以及持續血痰已是重症,薛大夫為何不為她施針?」
「針灸?」薛大夫驚訝的看著她。「針灸治治風寒還行,咳血之症是無法醫治的。」
藺巧龍蹙眉。「怎麼會?」
依稀曾發生過這樣的事,她就給咳血者施過針,成效還很好。
薛大夫連忙問道:「難道姑娘連咳血也會治?」
藺巧龍點了點頭。「自然了。」
她心裡實在納悶,咳血也不是什麼大病,怎麼身為榮安堂第一把交椅的薛大夫竟不能用針灸來治,還要耗費時日用湯藥醫治?依她看,不等湯藥煎好,那女子都要咳血身亡了。
薛大夫迫不及待地道:「那麼就請姑娘快試試!」
藺巧龍坐了下來,取出針灸包,取穴尺澤、孔最、魚際,留針兩刻鐘,時辰一到,再換肺俞、足三里、太溪,一樣留針兩刻鐘,她施針時,薛大夫一直聚精會神地看著,目不轉睛。
沒一會兒,女子不再咳血了,氣息也平穩了許多,薛大夫再度給女子把了一次脈,脈象已與先前截然不同,令他嘖嘖稱奇。男子頻頻道謝,小蝶在一旁驕傲的抬頭挺胸,與有榮焉。
女子睡了過去,薛大夫讓男人留在那裡陪妻子,他與藺巧龍出了診間。「姑娘不趕時間的話,可否與老夫喝杯茶?」
藺巧龍笑著點頭。「好啊,我正渴呢!」
薛大夫領路,小偏廳裡擺著冰,比大堂涼爽許多,小藥童連忙送上三杯涼茶,小蝶拘謹地站在藺巧龍身後,謹守奴婢的本分,無論藺巧龍怎麼叫她坐下喝茶,她都不肯,立場十分堅定。
薛大夫連喝了兩杯涼茶平復內心的激動,這才問道:「姑娘還是想不起來師承何方嗎?」
藺巧龍捧著茶喝,點了點頭。「是啊,還想不起來。」
「實在可惜。」薛大夫一臉的惋惜。「老夫看姑娘行針的手法,倒有幾分像老夫見過的海家弟子的手法。」
藺巧龍也很想知道自己是怎麼會醫術的,因為照小蝶的說法,她絕對沒拜過師,也絕對不會醫術,她細細盤問過小蝶,從時間上來看,她在錦州城出生長大,十歲摔壞了腦子,變得痴傻又得了啞疾,因此被丟到山柳村裡養病,一直到她清醒過來之前一步也沒離開過山柳村,一直和小蝶相依為命,因此她根本不可能去跟人學醫。
這事實在蹊蹺啊!她既沒學過醫術,就不可能憑空多了一手醫術,可想不起來她也沒法子,這事急不得,還是得等她想起來才能解開謎題。
她老早就不糾結自己會醫術這回事了,轉而問道:「薛大夫,您說針灸治治風寒還行,難道是所有大夫都如此嗎?在這裡,針灸不能治別的病了?」
「不錯。」薛大夫見她問起針灸,神色也特別慎重。「在林縣是如此,老夫曾去過錦州城和京城,也是如此。像姑娘如此神乎其技的針灸術,老夫是第一回見到,而我們一般大夫帶著針灸包都是給病人暫時疏解頭疼腦熱的,沒想過治別的病。」
聞言,藺巧龍越發訝異了。「整個大滿朝就沒有用針灸來治病的大夫嗎?」
「適才老夫說的桐城海家家主海萬選的針灸據聞是天下一絕,比起大理國的醫聖宋人風有過之無不及,只是老夫無緣一見。」
「桐城海家是嗎?」藺巧龍不置可否地道:「有機會我倒想見識見識。」
薛大夫嘆了口氣。「咱們都沒機會見了。」
藺巧龍眨了眨眼。「為何?」
薛大夫不勝唏噓地道:「數個月前,一場大火將海家的長庚堂燒得精光,海家上下五十餘口無一倖免,海老親手寫的針灸祕笈也不翼而飛,如今那裡成了一片廢墟。」
藺巧龍一愣。
火燒長庚堂?
眼前,彷彿出現了烈焰騰空的景象,熊熊大火照亮了天際,濃煙滾滾,沒人逃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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