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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廷醫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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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57701

《太子,你穿幫了》

  • 作者風光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18/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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慘了慘了慘了!她只是個進宮賺錢等著雲遊四海的太醫,
怎麼偏偏攤上識破假太子這等大事?
這下可好,不幫忙打掩護就等著跟今生說再見吧!
如今她只能跟他站在同一陣線,他偷懶裝病,她假意治療,
卻害她被質疑,引得他的對頭平南王帶著巫醫對她提出醫鬥挑戰,
是他竭盡全力幫助她,她才能打一場漂亮的勝仗,
然而平南王賊心不死,威逼她出宮軟禁起來,就是要掣肘他,
沒想到堂堂太子殿下竟不顧危險來到平南王的地盤搭救她,
叫她激動感動又心動,一時情不自禁飛撲他,
結果這傢伙竟然要她為他的清白負責……
風光是個很簡單的人,作風簡單,個性簡單,再加上生活簡單。
所謂作風簡單,就是風光無論是生活的環境及衣著配件,一切以簡單為主。
個人從來不配戴首飾,到現在還在用2G的智障型手機,
即使是大冬天,身上也不會超過四件衣褲(有一件很可能還是圍巾或口罩),鞋子不超過三雙。
而房間的裝潢就更簡單了,一桌一椅一床加上櫃子,若是要搬家所有的東西整理一下,一小時內一定能搞定。
至於個性簡單,那就更好說明了。玉米蛋餅加小杯奶茶的早餐,可以連續吃一年,挨老闆罵絕不擺臭臉一律放空,
出門絕不帶超過兩千元以控制消費,不喜歡任何會發亮的飾品(因為通常貴到爆買不起),
不迷偶像,沒有政黨傾向,心思也簡單到非常容易被逗笑和逗哭,覺得全世界都是好人。
而生活簡單,大約也就是每日出勤只有工作和回家兩件事,
一週固定三天做運動,機車一星期加一次油,
每個星期日看日本大胃王比賽順便羨慕她們為什麼吃不胖,
最大的娛樂大概就是看各類型的小說,看到天荒地老所有上述簡單的事都可以忘了去做。
請大家要記得,風光只是簡單,不是邋遢,不是小氣,不是寒酸,真的只是簡單。
沒有誰應該等誰

等待是人生中必經的課題,小至平時與三五好友相約,總有那麼一兩個人會遲到,大至工作機運的出現、白馬王子的降臨,大家在等的人事物或好或壞,然而不是每個人都有那麼多的時間可以耗費在等待上,最近我深深有所體悟。
許是出了社會,大家的時間都變得很寶貴,當好友B再一次遲到半個小時以上後,身為大忙人的好友A終於發火了。因為好友B不只不珍惜時間,也不珍惜我們之間的友誼,每每遲到不僅不道歉,甚至還振振有詞的表示她的朋友都會遲到,卻沒人會生氣。
她不明白我們已經不能再像學生時代那般任性了,當時仗著自己年輕,尚能揮霍歲月,沒有誰會真的把那區區半小時放在眼裡。現在卻不一樣,我們浪費的不只是時間,還有潛藏在那些時間中的機會,例如抓緊時間趕稿,又例如看本書提升自己,那浪費的是我們的人生。
沒有誰應該等誰,這不僅是我想對好友B所說的話,同樣也是風光老師的新作《太子,你穿幫了》中,女主角谷凝香的心聲。
身為宮中最頂尖的太醫,她的目標是存夠錢之後依照師門門規出外雲遊四海,增長見聞的同時精進自己的醫術。然而這個目標被突如其來的意外打亂了—— 她那精湛的醫術,讓她發現了太子突然變成假貨的事。
男主角陸樽因故假扮成太子,向來吊兒郎當的他靠著一張嘴令谷凝香不得不幫他打掩護,這對冤家就這樣展開了半脅迫半服從(?)的曖昧生活。兩人都是彼此不曾遇過的類型,在加上雙方性格都存在著反差,這下不擦出火花也難。
雖然是個冒牌貨,但陸樽是個很負責任的假太子,不管是兄弟的爭權、對頭的找碴抑或是大臣欲嫁女兒給他,他都必須處理完善,因此他希望她能等他,等他處理完一切再娶她回家。
但她的目標還沒完成呀!她也有自己該執行的事,再加上她當初邀請他一同雲遊四海,他否定的答案多少傷了她的心,又得看著他與別人逢場作戲,讓她決定放下一切,去做自己該做的事。
至於最後陸樽是怎麼發現自己理所當然地要她等待是個錯誤,展開迢迢追妻路,又是怎麼在這個第一神醫面前重病暈倒,可憐兮兮地使出苦肉計挽回她,就請繼續翻下去吧!
沒有誰會在原地等著誰,大家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若一方能體諒另一方,那他們走的路終歸能通往同一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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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交換身分
陸樽大搖大擺地進了雲翔賭場,然而才踏進去一步,他就忍不住挑了挑眉,停下腳步。
這賭場……今天好像不太一樣啊?
雲翔賭場位於金鷹王國北疆的蓬萊鎮內,這個鎮上除了當地居民,來來往往的大多是商旅或軍士,所以賭場內的花樣是五花八門,以吸引外地人。
除了有各種賭法之外,還備了琴師美酒、美人獻舞、唱大戲……等等花樣,甚至賭到氣血攻心都還有大夫隨侍在側,或者備有廂房供崩潰眼紅者休息過夜,因此雲翔賭場平日雖稱不上人山人海,倒也熱鬧非凡。
可是今天陸樽明顯覺得氣氛不太對勁,先不說他最愛的琴聲消失了,熱門大戲今日休演,賭客似乎少了大半,連平時熟識的荷官都一個也不見,倒叫他真有點想打退堂鼓了。
想想他陸樽在蓬萊鎮也算小有名氣,畢竟他義父陸子龍開的蓬萊飯館在地方上可是首屈一指,沒吃過等於沒來過北疆,即使他本人只是在店裡兼職做一個時常明目張膽偷懶的店小二,但怎麼說也算是個飯館少東吧?
有些排不進飯館的紈褲子弟,都還要來找他套交情找位子呢!
今日他與那些平時一起瞎混的狐群狗黨約好一起來雲翔賭場,沒想到那些人齊齊放了他鴿子,再加上賭場裡的古怪,總讓他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陸樽腳步往後一縮,就要轉頭離開,卻有一個肥胖的中年男子迎面而來,便是這雲翔賭場的當家。
他笑吟吟地如往常般招呼道:「陸少!還沒見你進來露一手呢,怎麼就要走了啊?」
陸樽沒好氣地打量了一下門可羅雀的賭場,「牛當家,你這賭場是要收了不成?人少了這麼多,難不成是最近缺現銀周轉,還是被倒了莊啊?」
「呸呸呸,我們資金雄厚,絕對夠你贏的。」牛當家嘿嘿一笑,朝他招手,「快進來快進來,就差你陸少一人呢!」
「少來了,邱少陳少他們呢?還有潘胖子呢?」陸樽拉出一串狐群狗黨的名字,還探頭左右張望,確定他們都沒有出現。
「嘿嘿,陸少你有所不知,朝廷有軍隊要過來啦!那些少爺們的父親都是做朝廷軍隊生意的,當然想趁機大賺一波,所以那些少爺們也被要求守著自家店鋪。」
每當北方邊防軍要換防或增軍,蓬萊鎮是必經之地,這種大規模的人口移動就是商人賺錢的好時機。牛當家一番解釋,倒是解除了陸樽的疑惑。
「他們可不像陸少你,就算不守著家業,那些將士也會死心塌地的往蓬萊飯館去,而且不夠早還擠不進門呢,自然只有你能來了。」牛當家簡直將陸樽捧到了天上去。
說到自家飯館受歡迎的程度,陸樽可是頗為得意,「那是那是,就算我爹現在生病了,也不用我鎮守在那裡,財源依舊滾滾來啊—— 」
說話之間,陸樽已踏入了雲翔賭場,牛當家不著痕跡地將他引到了一處押寶的賭桌旁。
負責那桌的荷官長得姿色不凡,還朝陸樽眨了眨眼。
陸樽會意地微微一笑,自然而然坐了下來。
他拿出一錠足兩的銀子還有一張的銀票,「全幫我換成算籌。牛當家,你們的荷官都是新來的?怎地我個個都面生得很?」
牛當家知道陸樽的習慣,銀子換成小額算籌,通常是他用來賞賜左右的;銀票換成大額算籌,便是用來賭的了。
他熟門熟路地讓人將算籌拿來,坦然地一邊回道:「新人新氣象嘛,換了幾個美人,大家看上去順眼,下的注自然多了……」
陸樽頗為認同這種做法,不消說,就他這種正直坦盪的好男兒,看到這些荷官也是心癢癢的,要不是腦子尚存幾分理智,說不定拿出來的就不是一張銀票,而是十張了!
很快的,賭局開始了,陸樽按他平時的習慣,先小押幾把,有輸有贏,看準了風向後,開始加大了算籌的數目。
那名荷官不僅人長得嫵媚,說話還嬌滴滴的,很有幾分蠱惑的味道。漸漸的,色令智昏的陸樽出手有些不能自已,一張銀票換來的算籌很快就輸光了。
「陸少,要不再加一點?奴家還想和陸少你多親近親近呢。」荷官面露不捨,那種雨打梨花的姿態,令滿場豬哥口水流一桌。
陸樽也沒能免俗,他大大方方的又取出幾張銀票,在美人面前霸氣地道:「全換了!」
「唉呀,奴家最喜歡陸少你這種豪爽的人了!」荷官勾引似的一笑,羞不可抑地低下了頭,領口順勢開了一點,那種欲迎還拒、若隱若現的模樣,看得人頭腦發昏,兩眼發直。
在這種美人攻勢下,一桌子的人都輸得慘兮兮的,陸樽自然也不例外。
在他眼睜睜地看著美人荷官將他最後一張算籌收攏時,那眼神都瘋狂了起來。
「再加再加!」他往身上掏了老半天,發現沒銀兩了,正覺得晦氣之時,牛當家又像幽靈一般出現在他身後—— 
「陸少,今兒個銀兩帶少了嗎?沒關係,我私人借給你,絕對比賭場的利息要來得低,金額絕對管夠,要幾百兩、幾千兩都沒問題!」
「喲?老牛,本少還不知道你這麼夠意思,那就先來個一百兩吧。」陸樽毫不猶豫地道。
牛當家得意地拍了拍手,一百兩的算籌就送了上來,而他眼底也閃過一抹精光。
眼見賭得越來越大,一旁的賭客也跟著起鬨,賭局更加熱鬧。
陸樽殺紅了眼,一百兩不夠又借了兩百兩,兩百兩不夠就來三百兩,很快地,太陽下山了,而他的欠款也來到了一千兩白銀。
「真是邪門了,本少就不相信不能翻本!老牛,再借個三百兩……」
陸樽此話一出,但牛當家卻沒有那麼好說話了,他的笑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收了起來,帶著幾分嘲諷對陸樽道:「陸少,你已經借一千兩了,要不你先還清,咱們再來賭剩下的?」
陸樽頓時惱怒地道:「老牛,你說什麼呢?本少是會欠債不還的人嗎?」
「如果只是一百兩,我不擔心你不還,但這是一千兩。」牛當家的臉沉了下來,「而且你以為跟我借錢,只是一本一利這麼簡單?我可是要收月息兩百的。」
所謂一本一利,就是一年後付的利息等於借的本金。而月息兩百,一年就要多還兩千四百兩利息,這可是本金的兩倍多,如此利息一加上去,陸樽怎麼還都還不完,這次算是被坑慘了。
「你陰我?!」被這麼一激,陸樽才冷靜下來,回到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說道:「老牛,你是知道我的,是什麼原因讓你以後不想再做我的生意了?」
他看了看美麗動人的荷官,還有一干看熱鬧的賭客,恍然大悟,「這些賭客在這裡起鬨鼓噪要我加注,都是你自己的人吧?還有標緻的荷官……只怕也是你安排的黑手,專門坑本少的?」他撫了撫下巴,挑眉說道:「把熟悉的人都撤了,換上新的人,還要邱少潘胖子他們都不來,看來你擺明坑我,說出你的圖謀吧,你想幹麼?」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爽快。」牛當家沒料到陸樽才看到一點端倪,就把整個陰謀都推論出來,他還是小看這個紈褲子弟了。
不過反正都撕破臉了,牛當家也打開天窗說亮話,「我這裡有一位大人要你幫他一個忙,如果你事情辦好了,那麼這一千兩就可以不用還,你說怎麼樣?」
「不怎麼樣。」陸樽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會用這種方法請我,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牛當家可不容他多分辯,逕自進了內間請那尊貴的客人出來。
他所謂的大人一行有數人,帶頭那位是個年輕人,衣著華貴,氣質不凡。
當他走近陸樽時,陸樽不由目瞪口呆,直勾勾地看著對方,好半晌都回不過神來。
「他娘的!我那不知道是誰的親生老爹,到處和人偷生孩子嗎?還是我那不知道是誰的親生老娘,偷了隔壁的老王?」
會說這話是有原因的,走到陸樽面前的這位大人,竟然和他長得一模一樣。
這個長得像陸樽的人,名為蘭書寒。他的名頭說出來會嚇死人,竟是金鷹王國當今的太子。
然後,這個以後會變成皇帝的人,竟然跟陸樽長得一模一樣。
聽完對方的背景,冷靜下來的陸樽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不要跟我說後宮發生過什麼狸貓換太子的故事,本少是不信的……」
「本宮也不信。」蘭書寒淡淡地道,如果真有狸貓換太子的事,那他不成了狸貓了?
「姑且當我們很像是一個巧合好了。」陸樽並不在這件事情上糾纏,橫豎他也習慣了無父無母,沒有去追根究柢的意思。「你讓老牛坑我一千兩,是想要我幹什麼?」
想都不用想,陸樽也猜得到一定是跟兩個人長得很像有關,但蘭書寒說出的答案仍然令他傻眼了好一陣子。
「本宮要你扮成我,進宮當一陣子的太子。」蘭書寒認真地打量著他,「光看外貌,連本宮都差點以為自己在照鏡子,沒有易容的痕跡,就更不容易出錯。至於我們不同的言語姿態,你可以學,一些細節蘇先生也會替你掩飾處理。」
蘭書寒所說的蘇先生,便是他麾下首席幕僚蘇良。將蘇良留給陸樽,也算是對陸樽的保障及重視了。
陸樽好奇地問道:「扮成太子要幹什麼?你又要幹麼去?」
「本宮有重要的事必須隱姓埋名到外地去處理,所以無暇分身。至於你,就替本宮出席需要出席的場合,執行一些儀式就好。」蘭書寒簡單地道,說得好像進宮負責吃飯睡覺就好,有事別人會處理。
「有這麼簡單?」陸樽不以為然地笑了,對當今太子可是一點敬意都沒有,誰叫這傢伙一出現就坑他。「你別欺我是鄉巴佬,我可是知道在皇上病倒後,當今朝廷亂得很……」
「所以太子才需要坐鎮宮中,不能久離。」蘭書寒的臉色並不因他的質疑而有任何改變,仍是那副嚴肅淡然的模樣。
「那我有什麼好處?」陸樽終於說到重點。
這個問題蘭書寒沒有回答,但坐在一旁的蘇良替他答了,「你可以不用還那一千兩。」
「這樣啊……」陸樽搔了搔下巴,狀似思索,之後嘿嘿一笑,正視著蘇良,「這位馬先生,抱歉,老子沒興趣,你們另尋高明吧。」
蘭書寒還算沉得住氣,反而是蘇良,一聽到「馬先生」三個字,一張比常人長了點的臉便僵硬了起來,不悅地拿出了幾張紙,語帶威嚇喝道:「我姓蘇,不姓馬!你想欠債不還嗎?你仔細看看你的欠條,欠的對象是我們,可不是牛當家。」
「老馬,你當我傻了?我簽的時候就看到上面你們動了手腳,不過本少並不在乎。」陸樽才不管他姓蘇還姓馬,笑嘻嘻地突然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堆算籌,而且都是大數額的。「拿去拿去,全部還你,現在咱們兩清啦!」
這回蘭書寒終於有點反應了,卻是皺起了眉,蘇良更是一陣啞口無言。
而從正主出現就一直靜靜坐在旁邊的牛當家則是驚訝地道:「怎麼可能!我明明在旁邊看你下注,然後全部輸光的,你這些算籌究竟藏在哪裡?」
「藏在哪裡是家學淵源,豈能隨便告訴你。我妹子陸小魚還隨時藏了支鍋鏟在身上準備揍我呢,這藏東西的招數我能不好好學嗎?」陸樽邊說邊從身上掏出算籌往外丟,就跟變戲法一樣,畢竟一千兩換成的算籌,數量也頗可觀。「至於我押注的那些,你可要看好了,只有上頭第一枚是大額算籌,其他都是小額的,那一點點錢,本少還輸得起。」
牛當家臉色慘白地看向美人荷官,那荷官急忙取出陸樽輸的算籌,仔細一點,果然只有最上頭是大數額,其他都是小數額,只是因為每張算籌都差不多大小,疊在一起根本看不出來。而當時大家都認為陸樽殺紅眼了,也不會認真去檢查清點,居然就讓他糊弄過去。
現在追究陸樽究竟是早就看出有鬼,還是想以小充大欺騙賭場,已經沒有意義了。總之他就是用這種偷天換日的手法過了這一關,讓原本認為可以用幾張欠條拿捏他的蘭書寒等人一下子沒了脾氣。
陸樽帥氣地撕了自己的欠條,朝眾人搖了搖手起身要走,他可沒興趣繼續蹚渾水。但身後傳來蘭書寒的聲音,卻令他定住了腳步。
「你到京中假裝太子時,我會到蓬萊飯館裡頂替你的位置,所以你生病的義父不會發現你不見了。」
這太子倒是看出他不希望義父擔心了?陸樽回頭挑了挑眉,等待他的下文。
蘭書寒又說道:「身為太子,吃穿用度自然都是最好的,至少在生活享受上,本宮保證你會樂不思蜀,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是龍肝鳳髓,住的是雕梁畫棟,出入有車轎代步,還有美人宮女服侍,而且整個皇宮只有父皇比你大,你大可以抖盡威風。」
蘭書寒一眼就看出陸樽的不安分,只消稍微揣摩他那紈褲性子,就大概知道他想要什麼。
「有這麼爽?」陸樽這下倒不急著走了,回頭坐下來。「但你的敵人也不少吧?皇帝重病,說不定等一下就掛了,應該不只你一個人對帝位有興趣?」
陸樽說話完全沒有一點忌諱,蘭書寒多看了他一眼,卻沒有發怒,因為這代表著陸樽不笨,考慮事情甚至可以稱得上周密,思緒也十分靈活,這樣的人偽裝太子他更放心。「本宮方才說過,有任何事蘇先生會幫你周全,而保護太子的人馬,也會撥出一部分保護你。」
聽到有這麼多好處,陸樽眼睛越來越亮,「還有呢?」
即使沉著如蘭書寒,也忍不住想翻白眼了,但他仍按捺著性子道:「事成之後,再給你一千兩。」
終於聽到最想要的,陸樽笑了起來,「本少真的開始懷疑我們是親兄弟了,居然我想要什麼你都知道。成交!」
第一章 雙面女太醫
一個多月後,金鷹王國皇宮,東宮之中。
「你真的病了?」蘇良懷疑地看著陸樽。
陸樽躺在東宮的大床上,一邊哼哼唧唧的,一邊懶洋洋的看了蘇良一眼,「對,本少……本宮病了,這也痛那也痛,渾身不舒服。」
「前日你不是還好好的?」蘇良仍不太相信。
說到這個陸樽就來氣,差點連病都懶得裝了,咬牙切齒地說道:「那是因為前日本宮才終於明白,蘭書寒和你們這群王八蛋給的承諾打八折之後還要再打六折才夠數!」
一個月前,陸樽帶著放鬆遊憩的心情由北疆來到了宮裡,準備享受一下太子的爽快生活。然而當他真正穿上太子蟒袍時,明顯的感覺到自己被套上了一個枷鎖。
為了不被拆穿身分,他被蘇良押著學習各種禮儀,不斷的起身拜下、舉手抬腳,連彎腰的角度都有學問,還要練習如何朗誦各種祭文,語調的抑揚頓挫得特別注意。甚至連一般日常對話,他都要想辦法改掉自己的北方口音,說一口字正腔圓的官腔。
然後說到衣服吧,穿起來確實舒服,但連身上打幾個折、腰帶要多粗多長、服飾的顏色樣式,甚至是底褲要穿什麼顏色通通有規定,惹得他煩不勝煩。
而皇宮的食物確實不同凡響,每日膳食擺開來,那桌子比他的床還大都擺不下。可是每一種菜他只能嚐一口,因為他娘的不能讓別人知道太子的口味,避免被下毒,就算看到喜歡的大雞腿,也要忍住不能用手去抓,什麼食物用什麼餐具都是固定的,他要是敢拿筷子插丸子,就等著被禮官抓回去再教育個十年八年吧!
衣食都這麼慘了,住行也沒什麼好說的,東宮的確雕梁畫棟,出入行止有車馬。然而這雕梁畫棟只能看,又不能掰下來換銀兩,連花瓶少一支只怕都要追查是誰拿走的,這讓陸樽想偷點皇室用品變賣的心徹底死了。
出入的車馬雖是豪華無匹,但速度慢到可能只比烏龜快一點,且太子的規定更是嚴格,出入一定要乘車轎,就算只是從東宮到大殿這般短短距離也一樣,用在陸樽這種急性子的人身上,他都忍不住想衝出去大喊「老子自己走比較快啊」。
其他林林總總諸如朝會時他必須像雕像一樣杵在那裡不能睡;沐浴時在他身上摸來摸去的不是貌美如花的宮女而是太監;書房滿坑滿谷的書,卻連一本畫點刺激小圖讓人放鬆的書都沒有……陸樽覺得,他受夠了!
所以他決定擺爛,乾脆裝病,什麼太子的任務都不管了。他來到宮裡假扮太子,是要來享受,可不是來遭罪的!
然而他這個決定受到蘇良質疑,「若你還想要拿那一千兩,就要做到太子應盡的責任。」
說到這裡,陸樽的目光陡然銳利起來,氣到都整個人彈了起來,「老馬,你他娘的還別說,一說我就來氣。太子這個位置果然一點保障都沒有,先不說有個平南王蘭承志虎視眈眈,趁著皇帝重病想把太子拉下來,現在還搞什麼徵兵欲在南方平亂……亂個屁啊!根本是想趁機造反吧?
「還有那個在皇帝生病時受封攝政大臣的丞相師效平,一天到晚想找我的麻煩,你替蘭書寒寫的那些政策、建言,全被他退了回來;甚至還有什麼……八皇子蘭書殷對吧?聽說他是皇帝最寵愛的皇子,也對皇位很有興趣?
「所以老子來這裡腹背受敵,根本是來當替死鬼的!」氣憤的做了總結之後,陸樽又躺回了床上,一副氣息奄奄的模樣,繼續裝病。
就蘇良的立場而言,陸樽的確是來當替死鬼的。既然人已經來了,那就得好好發揮他的利用價值,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被人拆穿。所以在陸樽生出反意時,他不能逼得太緊,免得陸樽真的反了,對大家都沒好處。
在他看來,陸樽就算裝病也要裝得像,於是順水推舟地說道:「既然你堅持病了,那就請太醫來看看。你放心,太醫是當朝醫術最傑出之人,你不必怕會誤診。另外我再告訴你一次,我姓蘇,不姓馬!」
在金鷹王國,一項專長傑出到了極點的人會被延攬入宮授予官職,名副其實的成為該項專才的天下第一人,比如御廚就是金鷹王國廚藝最高者,那麼太醫自然是目前公認醫術最高的人。
而這些以專長任官職的人,不限男女,通常地位都十分超然,不會介入政爭,也不會拉黨結派,所以頗受人敬重。蘇良相信即使請來太醫,就算太醫發現陸樽身上有什麼不對勁,也不會多嘴什麼。
「不用看太醫了。」陸樽皺起了眉,「這點小病躺躺就好了,太子的身子骨沒那麼脆弱吧。」
「若沒有太醫的證詞,你認為太子可以說病就病?」蘇良說道。
陸樽挑眉看他一眼,沒有再說什麼,有些事說穿了就不美了。
蘇良出去吩咐了幾句後,過了不久,果然聽到太監通傳太醫到了。
這時,蘇良眼睜睜看著陸樽氣息變得微弱,臉色當下慘白起來,不由得佩服他手段簡直高明。
片刻,一個輕微的腳步聲走了過來,卻沒有直接來到床鋪,而是停在門邊。接著,陸樽便聽到一個淡然卻相當甜美的聲音—— 
「聞殿下有恙,下官斗膽請問,殿下是何處不適?」
聽到這個聲音,陸樽一下子忘了裝病,猛地坐起望向來人,果然如期待中的看到一個模樣俏麗、五官精緻,神態卻清冷淡漠的女子。
這個女子穿著整齊簡單的深棕色醫官服,掩不住那窈窕身材,更襯得她冰肌玉骨,清純乾淨,俏臉上雖然面無表情,卻流露出一種出塵的氣息。
這是太醫?光是太醫就這麼美,那其他專業的官吏是不是也可以期待一下?陸樽完全不掩色心地直瞪著她,只差口水沒流出來,忍不住對著身邊的蘇良低聲說道:「趕快把你們什麼御廚、御駕、太……御或太開頭的人全給本宮叫來!」
蘇良哪裡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不由得翻了一記大白眼,聲音像由齒縫中擠出來一般,同樣低聲回道:「廖御廚是一個年近花甲的老者,御駕指的是皇上的寶馬,而宮裡太開頭的就只有這個谷太醫了。」
「姓谷嗎?」陸樽越看越滿意,讓門口的谷太醫被盯得都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叫什麼名字?」
蘇良無奈地道:「谷凝香。」
「好名字,跟人一樣清麗脫俗啊!」陸樽得到了想要的訊息,已經不想理會蘇良了,連忙朝著谷凝香揮揮手,「來來來,香妹妹快過來。」
谷凝香一聽這叫喚,不由內心一跳,心忖自己與太子似乎沒有這種直呼名諱的交情,而且這麼叫似乎太輕佻了點。不過她也不是第一天在宮裡了,什麼奇怪的事沒遇過,臉色未變的走了過去。
「下官見太子似乎精神不錯,應該沒有大礙了才是。」谷凝香不知為什麼,有些提防地道。
她不是純因提防才不想靠近他,而是眼前的太子臉色雖然灰敗了些,卻並沒有病癥,所以她才大膽推斷。
想不到陸樽聽了她的話,整張俊臉頓時變得慘白,甚至還捧著心叫了起來,「唉呀!本宮痛啊!我這也痛,那也痛,所以香妹妹,妳不幫我看,萬一太子死了,那事情就大了……」
他裝得誇張,谷凝香微微色變,終於還是邁步過去,伸手搭上了他的脈門。
那蔥白修長的指頭碰到自己的手腕時,陸樽當下一陣酥麻,忍不住呻吟道:「好細,好滑,好香啊……」
「什麼?」谷凝香以為自己聽錯了,不太明白他在說什麼。
站在一旁的蘇良臉都黑了,狠瞪了陸樽一眼。
陸樽嘿嘿一笑,順勢轉了口風,「不知道香妹妺是哪裡人啊?家裡還有哪些人?怎麼會來做太醫呢?」
這幾個問題來得莫名其妙,谷凝香心中益發納悶,眼前的男人身為太子,只要查一下皇宮檔案就知道了,而且以前她也不是沒替太子看診過,太子從來不關心她的背景啊。
不過她還是如實回道:「下官無父無母,出自醫仙谷,是醫仙第三十代傳人。本門宗旨,在習藝大成後須入世歷練,精進醫術,所以我便入宮做太醫。」
她說話簡潔,但稍微推敲一下就能知道,一定是她的醫術精湛,傳出聲名,所以被延攬入宮中。最後能真正成為專門為皇室診病的太醫,就是她的醫術在皇宮中,甚至是金鷹王國中已經無人能出其右了。
陸樽聽完笑得更開心了,這樣的背景,把妹更容易……噢不是,應該說進一步認識認識也比較沒有障礙啊。
「原來是醫仙谷的高足,果然如同仙子一般啊!不曉得妳今年芳齡幾何?有沒有婚配?如果沒有的話,擇偶條件是什麼啊……」
「咳咳!」在谷凝香反應過來前,快崩潰的蘇良已經硬生生插口道:「谷太醫,太子殿下約莫是病糊塗了,所以說話有些不著邊際、胡言亂語,妳可以當作沒聽到。」
陸樽皺起眉,他可是認真的啊!要認識妞,不先了解她的背景怎麼行?
谷凝香聽了蘇良的話,更覺得這個太子實在太古怪了,明明他的脈象平和中正,不寒不燥,比正常人還要健康,哪裡有病糊塗的跡象……等等,脈象?
現下她已經無心管陸樽奇怪的行為了,沉住氣又仔細地把了一陣他的脈,在察覺到某件事情後,她突然倒抽一口氣,跟著用難言的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陸樽瀟灑一笑,「怎麼?突然發現本宮好帥?」
谷凝香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方才一下激動起來的心情冷靜下來,接著以她那人前慣用的冷淡語氣說道:「太子殿下的身子無妨,或許是最近諸事繁忙,太過操勞而易感疲累,多休息就沒事了。」說完,她表現出了告退之意。
想不到陸樽居然一副依依不捨的樣子,讓蘇良簡直快昏倒。
「就這樣?好歹也治療一下。我不介意讓妳摸摸手,摸摸腰啊……」
這下谷凝香真的聽出來,這個古怪的太子肯定是在拿她取樂,於是她面不改色地說道:「既然如此,那下官就替殿下針灸一番好了。」說完,也不管陸樽的反應,她取出銀針,眼明手快地刺進了他後腦接近頸部的位置,令蘇良和陸樽本人都心驚膽跳的。
「那個……香妹妹啊,妳這幾針刺下去,是起什麼效果?」雖然她高明的手法刺下去實在沒什麼痛楚,但針插在身上總是感覺怪怪的。
「風池穴、完骨穴……這些穴位有袪風、清熱、寧神之效。」邊說著,谷凝香邊捻著插在陸樽後頸上的銀針。
「是嗎?怎麼覺得有點脹脹的?」陸樽苦笑起來,他有些後悔自己沒事幹麼搞自己,弄得現在像個刺蝟一樣。
「會覺得腫脹便是得了氣,代表針灸起了作用……」
她話還沒說完,陸樽突然痛叫一聲,眼神都直了,「痛痛痛痛痛……」
「會覺得痛,可見殿下情況不容樂觀,應該要多針灸幾次方可見效,百病皆去。」谷凝香停下了手。
陸樽的痛感終於緩和一點,他連忙道:「不用了,一次就夠了,我突然覺得好多了!」
谷凝香唇角幾不可見地一勾,慢條斯理的取下了陸樽身上的銀針,也讓他終於鬆了口氣。
「所以下官不用再來了?」谷凝香確認著,手裡的銀針尚未收起,在陸樽眼前閃了一下。
「不用,不用。」陸樽乾笑著。
於是她收好銀針,準備告退,只不過在臨走前,她淡淡地撂下了一句話,「對了,太子殿下,這風池、完骨等穴除了能清熱寧神,對於癔症也有不錯的效果呢,相信殿下下次就不會再胡言亂語了。」
看著她離去的美好背影,陸樽有些無言,倒是蘇良笑了起來。
「谷太醫好手段!看來她是看出你在裝病了,插你幾針就可以不用再來蹚你的渾水,也不用再聽你胡言亂語調戲她。」
畢竟以專業為長的官吏,不涉入政治是眾人心照不宣的共識,谷凝香即使診出了陸樽裝病,也不會明說,只是換個方法讓他知難而退。
但陸樽可不這麼想,反而若有所思地望向蘇良,之後白了他一眼,死不承認自己是裝的,「我可是真病,誰跟你裝病。還有,你以為她溜這麼快是為什麼?我問你,我來之前,這個谷太醫肯定幫蘭書寒看過病吧?」
「沒錯,谷太醫是皇室御用的大夫,自然替太子看診過。」蘇良回道,不明白陸樽提起這事做什麼。
陸樽斜睨著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他都說得這麼明顯了,蘇良還聯想不到?
「她有著這麼高明的醫術,還是出自名門醫仙谷,你認為她能不能分辨出不同人的脈象?」
蘇良愣了一下,接著好像也想到什麼,臉色漸漸難看起來。
陸樽搖搖頭,深深嘆了口氣,「所以我說,我不要看太醫嘛,偏偏你又硬要叫她來……」


「我的天啊!我發現了什麼?我發現了什麼?」
谷凝香回到太醫舍後,所有的高傲及淡漠全部丟向了一邊,一張芙蓉似的臉皺成一團,大眼露出恐慌,整個人縮在牆角瑟瑟發抖。
「不行,我不能再留在宮裡了,否則說不定會被默默做掉,然後屍體被投入深宮的古井之中,怨氣不散,從此變成後宮的鬼故事之一……我不要啊!」
因為恐懼,她的腦海裡編織著各種驚悚怪誕的劇情,那種漆黑、汙濁、恐怖的氣氛頓時彌漫著太醫舍,天像瞬間暗了,連桌上油燈的燈花爆了一聲,都讓她嚇到跳了起來。
「對,我要辭官,我要跑路,什麼鬼太醫,我不當了!」她當機立斷地抓起一塊布,將一些隨身物品及衣物隨便塞一塞,綁成了個小包袱就要往外走。
現在的她什麼都管不了了,保住小命最重要,誰叫她發現了那麼可怕的事情。
她方才幫太子把脈,才發現那個人根本不是太子!他的脈象和太子一點都不一樣,醫術到了她這個地步,只要仔細分辨,絕對不會搞錯。
所以真正的太子究竟怎麼了?她不敢想,也不敢去賭那個假太子會不會察覺她發現了什麼,然後對她不利,所以她要跑,跑得越遠越好,遠離這場風波。
然而她才跑出屋子,越過外頭的小花園,連大門都還沒跑出去,就赫然發現那個身材頎長精實、長相俊美的太子爺,正掛著一臉邪氣的笑容站在太醫舍外,不懷好意地盯著她。
「谷太醫,妳想去什麼地方?」陸樽微笑問道,他可是好不容易說服蘇良讓他自己來解決這件事,才能獨自出現在這裡。
當然,解決這事的同時也不能忘記泡妞,若能兩全齊美那當然是更好。
他的笑容在現在的谷凝香眼中看來,跟黑白無常的鬼臉差不多,她不由倒抽了一口氣,「你……太太太太太子殿下,你你你有事嗎?你不是應應該在裝病……啊不是,應應應該在生病?要好好好躺在床上才對啊!」
此時的她哪裡還有幾分方才的清冷淡定呢?這令陸樽好奇了起來,「怎麼谷太醫說話好像變得不太利索?」
「我說話……本來就是這樣的啊。」她吞了口口水。
「是嗎?方才妳替我診治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我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啊。」谷凝香用意志力克服了口吃,很想讓自己若無其事地看著他,但她一碰到他那戲謔的目光,就全然遮掩不住臉上的畏懼及惶恐。
「瞧妳緊張的,在剛才診治的時候,妳是不是發現了什麼?」陸樽食指及大拇指來回搔著下巴,狀似思索,其實話中的暗示清楚無比,「比如有關本宮的身分之類的?」
「沒有沒有沒有,我絕對沒有發現你不是真正的太子……啊!」谷凝香一時嘴快,急忙摀住自己的嘴,只留一雙又大又無辜的眼濕漉漉地瞪著他,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妳似乎知道得太多了。」陸樽一聽,馬上露出一個陰惻惻的怪笑,勾著嘴角惡聲惡氣地道:「瞧瞧妳這標緻的臉蛋、無辜的大眼、細嫩的肌膚、飄逸的秀髮……嘖嘖嘖,要是有個什麼閃失,就大大破壞了美感……」
「你想做什麼?」谷凝香控制不住渾身發抖,倒退了好幾步,「我告訴你,我谷凝香背後的師門也是很龐大的勢力,你這個來路不明的人想對我不利,我我我……」
「妳能如何?找妳師父來打我啊?」陸樽一副不在乎的神情。
「我師父他老人家仙逝了。」谷凝香本能地老實回道。
「那找妳師門長輩來教訓我啊?」
「我師門長輩都依門規雲遊去了……」
「哈,那不就剩妳一個人無依無靠了?」看過傻的,還沒看過傻到把自己的弱點對敵人如數家珍的,陸樽都有些佩服她了。「所以,我現在不管對妳做什麼,妳反抗也沒用囉?」
谷凝香回過神來,又往後跳了一大步,抱住自己的身體,狂搖頭低叫道:「不行不行!你不能對我先姦後殺,再姦再殺,我死都不會屈服的!」
「都殺了還管妳屈不屈服?」陸樽被她膽小的模樣給逗笑了,再說她這反應也太激動,他根本連手指頭都沒碰她一下。「而且我也沒有那種變態的興趣。」
谷凝香一聽,終於稍稍冷靜下來,不過依舊提防,離了他一段距離。「那你究竟想幹麼?」
「我只是要和妳談個條件。」陸樽沒好氣地道:「太子如今是別人假扮的事,妳不許說出去,否則不僅我有事,妳也會遭受無妄之災,知道嗎?」
「我本來就沒打算說出去啊……在這宮裡當太醫,哪裡是能亂說話的?我連皇上有痔瘡的事都不能說了……」谷凝香無辜地囁嚅著。
陸樽在心裡苦笑起來,這一國之君長痔瘡的事,妳現在不就說了嗎?
「所以,真正的太子他……」瞧他似乎變得好說話了些,她吞了口口水,斗膽問道。
「妳放心,真正的太子有事離京,才叫我來頂替一下,並不是我已經宰了他取而代之。」陸樽搖了搖手,隨口編了個理由。「我姓陸,名叫陸樽,妳以後叫我杯子哥就得了。」
「那就好……」谷凝香撫著胸大大的鬆了口氣,這才有餘裕仔細打量他,不過杯子哥那種名字她是怎麼也叫不出口的,只好換了個說法,「不過這位杯具兄,你跟太子真的長得好像啊,五官渾然天成,絕對不是易容的,只不過太子殿下氣質高華,舉止尊貴,你卻像個鄉野地痞一樣……」
「杯具妳個頭,妳才悲劇,妳全家人都悲劇!妳要敢不叫杯子哥,妳那標緻的臉蛋、無瑕的肌膚,要是有什麼閃失……」陸樽聽她對蘭書寒的評價居然對自己還高,忍不住起了捉弄之心,一張俊臉又猙獰起來。
「不要!」谷凝香又抱著自己側過一邊,眼神完全不敢和他接觸,像是縮在那裡就不會被看到一樣。「叫就叫嘛,杯子哥……」
「哈哈哈,妳的性格人前人後未免也差太多了吧?香妹妹,妳該不會是中邪了吧?」陸樽終於弄明白了,看來現在的膽小畏縮才是她真正的性格,先前那種清冷高傲八成是裝出來的。
至於為什麼要裝,谷凝香那老實的性子隨即給了他答案。
「你才中邪了呢!」接觸到他使壞的眼光,她肩頭一縮,扁著嘴無奈地道:「師父生前就很擔心我的性格,出師後無法按照門規安然在這世間雲遊,所以他要我在人前裝得高傲冷漠一點,這樣比較不會被人問東問西,也比較不會被人利用……」
「既然妳要雲遊,幹麼還來做太醫?皇宮可是全天下人心最複雜的地方之一啊。」陸樽好奇問道。
「因為……我缺銀兩啊。」她很坦白地回答,「要雲遊也要先賺夠錢才是,否則連義診都開不了,不是很丟醫仙谷的面子嗎?進皇宮當太醫是賺銀子最快的方法,我一個月的俸祿有好幾十兩呢……」
「我明白了。」聽到一個月好幾十兩,陸樽差點沒笑出來。「醫仙谷果然是奇地,竟出了妳這種奇葩。」
以她的醫術,只要隨手救一個重病的富豪,保證財源滾滾來,她居然執著在這一個月幾十兩的俸祿,這得有多天真?
陸樽開始覺得自己有點喜歡這個膽小又傻氣的小姑娘了,重點是她長得漂亮,很符合他的胃口。
他這評價一出口,馬上接收到了谷凝香不滿卻又不敢宣之於口的眼神。見狀,他突然壓低了聲音,擺出一張兇臉,語帶威脅地道:「看什麼看?妳這標緻的五官、細嫩的肌膚萬一有個閃失……」
「啊啊啊,杯子哥你不要欺負我啦,我不看你就是了!」谷凝香嚇得將醫官帽拉下,蓋住半張臉,她果然看不到他了,甚至連手都連忙藏到袖子裡,不讓他再多看到她一截肌膚,看起來像隻無辜又可憐的小狗。
「哈哈哈哈哈……看來在這個無聊的地方,我以後有玩伴了!」
陸樽這下真的開心了,有這樣一個太醫,相信他未來在皇宮裡的生活應該會相當有趣。


在陸樽的威脅……應該說是勸說下,太醫舍還是傳出了太子生病無法視事的消息。有了谷凝香含淚的保證,陸樽終於嚐到了當太子的樂趣。
不用七早八早起床參加朝會,像根木頭一樣杵在那裡;不用去管政策或治理方針,急的奏摺不會送來;不用再去學習禮儀及知識,成天打躬作揖比他練武蹲馬步還痛苦……總而言之,太子病倒了,什麼事都押後再說。
於是陸樽每天睡到自然醒,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也因為他病了,擔心病人胃口不好,所以只要他吃得下,都可以無限量取用,不再要遵守一道菜只能吃一口的規定。
原本隨身服侍他的老太監,他看了不順眼,全換成貌美如花的宮女,唯一留下的小太監則負責通傳。
如今每個人都虎視眈眈地盯著太子身邊隨侍的位置,那無疑是太子心腹,若是能當上就一飛沖天啊。
「殿下,這紅寶石葡萄是西域來的極品,奴婢一聽到御膳房有,就特地替殿下拿來了。」一名宮女送上一盤葡萄,還一顆一顆的餵到他嘴裡。
陸樽享受地嗯了幾聲,「不錯不錯,西域的紅寶石果然名不虛傳,那皮就像妳的手一樣又滑又有彈性啊……」
蘇良在一旁聽著這種輕浮對話,只覺得自己拳頭都硬了。
另一個宮女則是細心地替陸樽搧著風,「殿下,這樣的風還可以嗎?要快些或慢些?或者要風大些,奴婢去換支大點的扇子?」
陸樽笑著望向那宮女,「這樣可以了,妳以為妳鐵扇公主?要讓妳拿太重的扇子,本宮還捨不得呢。」
蘇良在心裡做著掙扎,自己明明是個文人,為什麼偏偏有出拳的衝動?
第三個宮女則是揉著陸樽的肩,她運氣不錯,猜拳贏了,所以才能碰到太子的肩膀。
「殿下,那人家替您揉肩呢,殿下會不會捨不得呢?」她似乎特別懂撒嬌的真諦,一邊說一邊彎身靠近陸樽,衣襟一低春光乍見。「奴婢也可以替殿下揉揉腿,揉揉腰,還是揉其他的地方……」
其中含意已經暗示得很明顯了,陸樽的眉眼笑開了花。「揉哪裡都可以,呵呵呵……」
另外兩個宮女微微變臉,最後這個宮女實在太高明,居然直接色誘,看來這隨侍的位置要落在這個宮女頭上了。早知道太子吃這套,她們就穿薄紗來服侍了。
蘇良已經完全受不了,就要出言阻止時,陸樽唯一留下來的太監突然上前來通報道:「啟稟殿下,谷太醫求見。」
陸樽眼睛一亮,連忙坐直了身,揮揮手欲驅走那三名服侍的宮女,還十分開心地笑道:「小毛子,你不錯,現在本宮的隨侍正缺人,就你來當了。」
蘇良剛要出口的話硬生生卡在喉頭,害他差點咳了出來。
現在是發生什麼事?他正要大肆批判陸樽的下流輕浮時,這傢伙硬生生來個大轉彎,突然變得正直了?居然選個太監當隨侍?
來通傳的太監小毛子眼睛一亮,有些難以置信,不過機靈的他當即跪下,「謝殿下千歲,殿下的決定當真是太英明了!殿下對小毛子恩同再造,世澤流長,小毛子一定會全心全意服侍殿下,絕無貳心。」
「你倒是會拍馬屁。」陸樽不以為意地勾了勾嘴角。
「殿下!」那幾名宮女倒是不依了,撒嬌似的抱怨道:「為什麼隨侍是選小毛子,不是選我們呢?」
陸樽坦然回道:「因為他會拍馬屁啊。」
宮女們面面相覷,「可是奴婢們就算不是宮裡最漂亮的,比起小毛子,怎麼看都更賞心悅目吧?」
此時,谷凝香走了進來,陸樽順勢指了指她,「要漂亮,本宮看谷太醫就好啦,妳們誰漂亮得過她?可是論拍馬屁,這小毛子倒是首屈一指。本宮不缺漂亮的,倒缺一個馬屁精,這樣妳們明白嗎?」
眾宮女啞口無言,看向谷凝香的神情又嫉又羨,直叫後者被看得莫名其妙,簡直是躺著也中箭。
「好了,妳們可以走了。」陸樽揮了揮手,那幾名宮女隨即退去。
「不知殿下召下官有什麼事呢?」谷凝香很是無奈,明明是她知道了他的祕密,卻成為了她的把柄,要讓他隨叫隨到,這究竟是什麼道理?
「本宮剛剛說了,因為看妳漂亮啊。」陸樽笑嘻嘻的道:「宮裡都是些庸脂俗粉,我看得眼睛都累了,只好把妳叫來,讓眼睛休息一下。」
谷凝香聽得傻眼,這是什麼理由?
蘇良在一旁大翻白眼。他已知道谷凝香曉得陸樽不是太子的事,更進一步知道她的本性不是眼前表現出的這等清冷態度,所以也沒什麼掩飾,直接削了陸樽的面子,「殿下只是覺得調戲宮女太無聊了,現在想升級為調戲太醫罷了,谷太醫儘可不必理會他的胡言亂語。」
「老馬,你這樣拆我的臺就不對了。」陸樽橫了蘇良一眼。「你可是本宮的首席幕僚,應該支持本宮所做的決定才是,小毛子你說對不對?」
而今成為太子心腹的小毛子,對於他們打的啞謎很聰明的不聞不問,只是順著陸樽的話說道:「殿下之言自是金科玉律,肯定都是有道理的,我們聽之行之,前程光明,成功在望,當然無論如何都要支持殿下。」
蘇良斜睨了這個馬屁精一眼,心忖一個陸樽已經夠會惹事了,再來一個馬屁精,這樣的組合真令人替太子的未來捏一把冷汗。「殿下,再說一次,屬下姓蘇不姓馬。而且屬下看不出殿下的決定有什麼意義,還不如讓谷太醫回去研習醫術,造福更多人。」
谷凝香不由投給蘇良一個感激的目光,蘇良也回了一記我懂的眼神,這兩個同樣知道陸樽本性有多麼頑劣的人,此時居然起了惺惺相惜之感。
陸樽卻是不以為然地道:「唉,原以為當太醫的傻也就算了,連首席幕僚都傻,本宮都不知道該如何提攜你們兩人了。還是小毛子得本宮的心啊……」他莫測高深地搖了搖頭,在小毛子耳邊說了什麼,命令小毛子退出去,之後才悠悠說道:「本宮從不做無用之事,我和你們保證,本宮這回叫谷太醫前來,過不了多久,老馬你一定也會覺得她看起來無比順眼。」
「下官沒有殿下那種癖好……」蘇良才沒好氣地說出這麼一句,方才退出去的小毛子突然一臉驚訝地又走了回來。
「殿下,八皇子求見。」他看向陸樽的眼神亮晶晶的,簡直欽佩至極。
蘇良接下來要說的話說不出來了,反而難以置信地望向了陸樽。
谷凝香聽到八皇子前來,原本還愣了一下,但想到朝廷裡最近的流言,說什麼八皇子也對皇位有意,她猛地一睜眼,也怔怔地瞪著陸樽。
八皇子蘭書殷前來,八成是來探詢太子的病況,看看是真病或是假病,以便做出對應的手段。若要讓蘭書殷相信太子真的病了,谷凝香的證詞便無比重要。
所以陸樽叫她來了,但是陸樽又是怎麼知道八皇子一定會在這時候過來?
陸樽端起架子高傲地瞄了一眼蘇良和谷凝香,好像看穿了他們在想什麼,好心地解釋著,「剛才那三個宮女本宮先前看都沒看過,一生病就全冒出來了,她們的來歷只要稍微查一查便知,一個來自八皇子,一個來自平南王,一個來自師效平。這群人真當本宮是瞎的,什麼牛鬼蛇神都收啊?動動你的腦啊,首席幕僚!」說到最後,陸樽挑了挑眉毛,「但本宮倒想不到,他這麼快就來了。」
蘇良臉色不由有點難看,他把全副心神都放在不讓陸樽穿幫身上,居然一時沒有想到太子的政敵會派遣宮女太監來探路,這的確是他的失職。沒想到陸樽看起來吊兒郎當的,處在榮華富貴之中,一副紙醉金迷的樣子,事實上卻是雙眼最雪亮的那個人。
他有些難以接受,而另一旁的谷凝香自然也聯想到了這一切,對陸樽的看法更是大改觀。
難怪太子要找這個杯子哥來假扮自己,原來他輕佻行為下竟藏著一顆那麼縝密的心。那他平時那麼愛調戲捉弄她,到底說的是真的,還是也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
谷凝香突然覺得心跳加速,有些坐立難安。
第二章 陸樽的盤算
八皇子蘭書殷,是眾皇子中十分特別的一個人。
他甚少與其他皇子打交道,倒不是因為什麼獨善其身的理由,而是因為他打心裡瞧不起那些平庸的皇子。
沒錯,就是瞧不起。
蘭書殷雖與蘭書寒同為皇后嫡子,但與長相偏向皇帝那陽剛之相的蘭書寒不同,蘭書殷幾乎完全遺傳了皇后的美貌,甚至更勝一籌,五官完美得不可思議,舉手投足盡是優雅,身材修長,皮膚白皙,長長的秀髮如瀑,要不是礙於禮儀規範,他都捨不得將自己這頭柔順長髮給綁起來。
這樣的他外貌看上去比女人還美麗,即使這令他言談之間帶了股陰柔之氣,卻不減損他在女性之間的高人氣,各家各府的名門閨秀都拚命地想往他的門裡擠。
所以即使八皇子還沒有封王,但他的小妾卻有了好幾個,這倒不是他有多好美色,畢竟比他美的女人也找不出幾個,而是他處在這些小妾之間,令他有種莫名的優越感,彷彿眾星拱月一般。
這般自戀的他自然不會因為身為一個皇子而滿足,他想要的是九五至尊之位,認為只有他這般完美的人才適合坐上皇帝的位置,受八方朝拜。所以即使蘭書寒是他同父同母的親哥哥,本身的才能也無庸置疑,但蘭書殷就是想爭一爭。
聽聞蘭書寒病了,好幾天沒有視事,他認為這是一個機會。這陣子他積極的想在朝廷之中爭取一些表現,但卡在蘭書寒雖然被皇帝架空,但手裡確實掌握著一些權力,也阻礙了他,所以他這回前來,就是想弄清楚太子是否真的生病了?如果是真的,那些政事不能無人聞問,他自當要承接過來。
被小毛子領入了太子的寢宮之中,蘭書殷一踏進去,就看到自家哥哥臉色有些蒼白,卻好端端地站在那裡。
蘭書殷正想著該如何開口說明來意時,就見他主動走了過來,而且一反平時那嚴肅的模樣,反而顯得很是殷勤。
「八皇弟,你來了!本宮好久沒有看見你了,著實思念得緊。你最近好嗎?吃得飽嗎?穿得暖嗎?下人服侍得你爽快嗎?」迎上來之人自然是陸樽了。說著說著,他居然伸手想與蘭書殷來個兄弟之間的擁抱。
蘭書殷好潔,哪裡可能讓人抱住?本能的退了一步,詫異地盯著陸樽,「皇兄,你……」眼前的人是太子沒錯,但他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唉,本宮生病了,這個病連谷太醫都尚無辦法,只能徐徐圖之。」陸樽嘆了口氣,居然開始訴起苦來,「你別看本宮現在還能走,但只要一看到書案,一碰到那些政事,整個人就會頭昏眼花,暈眩不能自制,那些東西只能先擱著了。」
「哦?」蘭書殷不疑有他,眼睛一亮,「既然皇兄無法理事,那……」
其實蘭書殷這次前來,是想從蘭書寒手中爭取到一項政事的主導權。南方正處於水患之中,雖然水已退去,但百廢待興,那平南王也是以此為由,說南方有匪趁機作亂,他欲徵兵剿匪。
雖然蘭書寒的各項政策大多被師效平給箝制著,獨南方水患救助這一項,師效平並沒有阻攔,反而大力協助,很有可能是師效平本身也是南方人,再加上水患已退只剩收尾。
這項政事簡直就是收買人心、創造政績的絕佳機會,若是蘭書殷能承接過來,施政成功,無疑是大大的露了臉,那麼他在爭奪皇位上也更有把握。
可是不待他把話說清楚,陸樽已經把話接下來,「你來得正好啊!本宮手上正有些棘手的政事,總不能一直耽擱在這裡,就先交由八皇弟你來處理了,真是辛苦你了。」
「啊?」就這麼簡單?蘭書殷有些傻眼,他還想著要用什麼方法來說服蘭書寒將南方治水收尾的工作交給自己,想不到他都還沒開口,這禮物就直接砸在他頭上。
不過除了南方治水一事,能給蘭書殷的顯然還有很多,只見陸樽咳了兩聲,手指向屏風後的書案,「全擺在那裡了,你可能要找三、五個壯丁來幫忙才行……」
蘭書殷朝著陸樽指的方向走過去,心裡不明白為什麼會需要壯丁,正納悶著,繞過屏風後看到書案上的一切,整個人不由愣在當場。
陸樽的聲音也在此時幽幽傳來,「從左邊那疊開始算,第一疊是關於南方水患的,這是急中之急,所以擺第一;第二疊是廣寧府的山匪清剿,什麼派兵援助之事本宮都還沒看,八皇弟就幫襯些;第三疊是……」
蘭書殷呆愣著足足聽了半刻鐘,才聽到陸樽停下最後一個字。
陸樽說到都喘了起來,「……第十五疊,是西境瀏西府一些瑣碎之事,來源太多,本宮也搞不清了,總之八皇弟一併處理了。」
整整十五疊案牘,隨便一疊都堆得比蘭書殷的身高還高,像一堵牆一樣擋在眼前,都讓蘭書殷看不到書案在哪裡了。
漸漸的,他一向優雅自信的笑容慢慢化為苦笑,他這是替自己找了什麼苦差事啊?皇兄當真有病得這麼重?明明還能站立說話,偏偏就是不能勞動?
蘭書殷當下真的有種被陰了的感覺。
他連忙由屏風後走出來,卻是先望向了谷凝香。
谷凝香面不改色,一如往常般淡定說道:「太子殿下眼下勞累不得。」
她可沒說謊,這個假蘭書寒只要一工作,就鬼哭神號痛苦不堪,順帶詛咒一下皇室的祖宗十八代。
為了讓他安分些,的確此人勞累不得,不然累的就換成她和蘇良了!
陸樽此時走上前去,拉住了蘭書殷的雙手,「八皇弟啊,真是謝謝你願意幫忙,本宮的身子能不能痊癒,就全靠你了啊!」
蘭書殷這才回過神來,察覺自己的手居然被陸樽握住,雞皮疙瘩立刻爬了滿身,急忙縮回手,乾笑道:「皇兄,其實我只想要第一疊……」
「皇弟沒帶人手,沒關係,我已叫小毛子帶人將東西搬到你的宮殿去了。」陸樽完全沒理會蘭書殷在說什麼,還是一派熱情,「皇弟的援手來得太過及時,本宮感激不盡,如此兄弟之情,著實令人感動啊。」說完,甚至伸出了雙手,一個熊抱就要抱上去。
這回蘭書殷倒是有了防範,連退好幾大步。「皇兄,不不不……不用這麼激動吧!」
「患難見真情,叫為兄如何不激動?」陸樽雙手大開,又快步走向蘭書殷。
蘭書殷有潔癖,要真被這麼一抱,大概要換他躺個三天三夜了。於是他再也顧不得形象,拔腿就跑,而陸樽不依不饒地在後面追著。
只見這個八皇子就這麼被追著出了大門,漸漸不見人影,只留下一句還帶著回音的話—— 
「皇兄盛情……小弟心領了……必不負所託啊—— 」
蘇良與谷凝香看得目瞪口呆,什麼時候皇宮流行起老鷹抓小雞?太子欲強抱八皇子,兩個皇子毫無形象的追著跑,這究竟是什麼跟什麼?是皇宮裡應該出現的景象嗎?
「蘇先生……我好像看到了一齣『老爺不要』的戲碼……」谷凝香有些艱難地吞了口口水。
蘇良臉色微沉,點了點頭,「應該是『太子不要』的戲碼……」
「杯子哥追著八皇子跑,是純粹想整人,還是因為八皇子實在長得太美麗,比女人還美麗,所以……」谷凝香心裡不太舒服地猜測著。
蘇良聞言整張臉都黑了,如果陸樽只是在自己寢宮裡亂搞也就罷了,若是搞到八皇子頭上,那是絕對無法容許的。
這時候陸樽恰巧走了回來,聽到了谷凝香那句問話,不由搔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盯著她標緻的臉蛋,「香妹妹,妳會這麼問,是不是嫉妒本宮只追著八皇子,沒有追著妳啊?」
說著,他朝著谷凝香一摟,吃了一把豆腐,她吃驚的臉也差點貼上他的。「沒關係,我現在也抱抱妳,這樣妳心中應該比較平衡了吧?放心,本宮喜歡的還是女人,其他男人再漂亮,我都不要啊……」
谷凝香被他抱得心慌意亂,她知道自己應該要推開他才正常,但她發現在他懷裡,自己竟是渾身發軟,被他的男人味薰得頭暈,什麼反應都做不了,只能呆呆看著他。
「依妳膽小的性子,不是應該尖叫個兩聲意思意思?」陸樽有趣地瞧著她傻住的表情,「還是其實妳也樂此不疲,覺得抱一下不夠,最好是能夠親個兩口才愉快?」
谷凝香這才回過神來,驚叫了一聲想掙扎,想不到陸樽又開口了,而且還笑得陰沉沉地—— 
「別動喔,難道妳不怕我兇性一起,妳這標緻的臉蛋、無瑕的肌膚萬一有個什麼閃失……」
「不要!」谷凝香嚇得瑟瑟發抖,閉上了眼睛脖子一縮,還真的不動了。
「太子殿下,請你自重。」蘇良實在看不下去了,不由低聲喝止。陸樽很顯然是色厲內荏,也只有谷凝香這種一心撲進醫術的單純腦子看不出來。
「唉,老馬你真是煞風景。」陸樽依依不捨地放開了谷凝香,有些埋怨地橫了蘇良一眼,「本宮才剛剛幫你們解決了麻煩事,你就這樣壞我好事?」
他口中的「你們」指的自然是真正的蘭書寒等人,但蘇良卻不明白方才陸樽的一陣胡鬧,難道也有什麼門道?「解決了什麼麻煩事?太子殿下的政績都被你送出去了不是?」
「方才我給八皇子的那十五疊案牘,都是被師效平卡著沒辦法進行的政事。」陸樽說得面不改色,似乎其中沒有一點他想偷懶的心思。「讓八皇子和師效平去扳腕子就好,我就不湊熱鬧了。」
「竟是如此?」蘇良很是意外,想想似乎真是如此,不過他仍然語帶保留,「但南方水患一事,師丞相可沒有阻攔……」
「叫人做事,總是要給點甜頭嘛。」陸樽笑嘻嘻地道。
兩人說話間並沒有發現好不容易掙脫狼爪的谷凝香表情十分古怪,交雜著放心、失落、驚訝、意外等等諸多情緒,都讓她不知道該怎麼是好了。
她現在終於看出來,陸樽只是逗她玩,倒不是真的想對她輕薄無禮。她忍不住想著,如果剛才讓他得逞了,親上一口,自己會有什麼反應?
谷凝香很悲慘地發現,似乎自己也不是非常的排斥,至少那沒發生的一吻不會讓她羞憤欲死,反而有種心跳加速、羞不可抑的發熱感。
陸樽這個男人明明做的都是些偷懶耍滑之事,但他的一舉一動背後似乎都有算計。這種特殊的人格魅力,讓人討厭不起來,反而逐漸被他吸引,這男人簡直讓人看不透。
自從遇到他之後,她在皇宮的日子似乎跳脫了枯橾及無聊,反而變得驚喜連連、驚嚇處處。
在一次的擁抱下,小女孩的芳心似乎有點蛻變成小女人的跡象,思考也漸漸變得自我矛盾。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接近他,但她的身體似乎本能的想親近他,這種感覺令她既難受又困惑。
此時,小毛子再次跑了進來,這回他看著陸樽的目光簡直跟看見神明降臨沒兩樣,而他的通報,也再一次讓蘇良和谷凝香呆若木雞,大吃一驚。
「啟稟太子殿下,師丞相來訪!」


師效平由小毛子領入東宮的宮殿,邊走邊打著心中的算盤。
蘭書寒在這個節骨眼生病,是刻意為之?他的盤算是什麼?如果他以為裝病就可以避過各方逼迫,那未免太過天真,也不像是心思縝密的太子會犯的錯啊……
這個老成持重、城府極深的丞相,怎麼也不可能想得到,這寢宮裡的「蘭書寒」會裝病,純粹只是因為懶,沒別的原因。
他一踏入宮殿內,便看到陸樽、谷凝香及蘇良三人。
立身在前的陸樽臉色的確不太好,看他這個老臣前來,硬是露出了抹微笑,但這微笑在師效平眼中怎麼看怎麼奇怪。
「殿下,本相突然前來,望未打擾殿下養病……」師效平上前寒暄,以他的資格與地位,面對太子倒是不用執什麼臣下之禮。
當他等著處事嚴謹的蘭書寒朝他見禮時,想不到這個太子卻是俊臉一垮,直接抓住他的手哭訴了起來,「師相啊,你知不知道本宮有多慘啊!」
「殿下,你這……」師效平不由呆住,一下子接受不了如此「平易近人」的蘭書寒。
陸樽可不管他怎麼想,一演就是來全套,他的濃眉擠成了倒八字,表情要多苦有多苦。「……本宮現在又病又痛也就罷了,還遭受各方霸凌。你知道嗎?方才八皇弟才來過,把本宮辛辛苦苦熬夜抱病做好的政績全一股腦的端走了。像那個什麼南方水患的收尾工作,本宮一心苦民所苦,戰戰兢兢,不敢一時或忘,但八皇弟一來就說本宮既然病了,那政事就交給他處理,於是他便搶奪了本宮的成果……」
「八皇子來過?」師效平目光一凝,倒是無暇去管太子的反常,反而就陸樽話中給的線索問道:「他說要,殿下就給了?」
陸樽深深地嘆了口氣,「不然呢?本宮雖然病得不輕,但是也知道自己正腹背受敵,萬一不遂八皇弟的意,他去聯合其他人來倒打本宮一耙,那本宮連哭訴都沒有機會了啊。」
陸樽口中說的其他人,自然也把師效平包含進去了,而這老狐狸卻像是沒聽出來似的,只是一股腦地用著狐疑的目光在陸樽身上瞟來瞟去。
「殿下雖然氣色不佳,但說話中氣十足,不像病得不輕的樣子。」
陸樽沒有回話,只是用可憐兮兮的目光看向谷凝香。
谷凝香很是無奈,她知道自己被喚來這裡的作用了,面對師效平這種老奸巨滑的大臣,她的壓力比方才面對蘭書殷還大,不過這陣子在宮裡的歷練也不是假的,她壓抑住心頭的緊張及恐懼,一如以往般淡淡地開口道:「太子殿下確是有恙,非一朝一夕能痊癒。」
她這回仍然沒說謊,陸樽有病,而且還是腦子有病,一發作起來就搞得四周的人人仰馬翻,叫苦連天,像蘇良就快被陸樽搞瘋了,她自己也是受害者之一,被他胡搞瞎搞,自然有資格說話。
這種病看來根深蒂固,一輩子別想痊癒了,谷凝香在心中腹誹著。
「太子殿下這裡的事情似乎很棘手啊?」師效平聞言卻是懇切地道:「本相很清楚殿下的處境,也為之深感憂慮。本相於皇上重病之時接下攝政大臣之職,其實也有意助殿下一把……」
「喔?你願意幫本宮?」陸樽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不過本宮先前理政,倒是有些事到了師相那裡就停擺了啊……」
「本相受皇上重託,自然在政事上的監督會嚴謹些,倒是害殿下受累了。」師效平索性把話說明了,「如今八皇子野心勃勃,南方又有平南王虎視眈眈,殿下此時病倒無疑是雪上加霜,而本相在朝廷直接面對他們,所承受的壓力亦是非凡。所以本相認為,殿下與本相合則有利,殿下以為如何?」
陸樽非常受用地直點頭,「師相盛情,本宮領受了,但本宮該怎麼做?」
雖然他的模樣在師效平眼中就像一個傻瓜,但師效平可不敢小看這個太子,於是試探性地道:「本相有一女名為青青,尚未婚嫁,年歲與太子正是相配,不如殿下與青青相處看看,說不定能成就一件美事。」
「意思就是,你要本宮娶你女兒?」陸樽直言問道。
說得這麼白話?師效平一愣,隨即點頭,「若是殿下不嫌棄。」
「她長得漂亮嗎?」
突然爆出這麼一句,陸樽眼神不太信任地上下打量著老態龍鍾加上一張國字臉的師效平,一旁的谷凝香及蘇良、小毛子等人也忍不住將眼光瞥向了師效平的臉,簡直為之絕倒。
完全沒想到太子居然來這麼一招,師效平又是一呆,突然被一群人看著,不由老臉一熱。
他清楚眾人看著自己的原因是什麼,這次看向陸樽的眼神已然有些不善,沒好氣道:「青青長得不像本相,反而像她母親,美貌氣質無庸置疑,在京城士子圈也是小有美名,殿下可以放心。」
「那……有她那麼漂亮嗎?」陸樽猛地指向了谷凝香。
谷凝香頓時倒抽了一口氣,望向師效平射過來的精光,她不由低下頭,在心裡哀叫著自己簡直是躺著也中箭,若是眼下可以草人插針,那她肯定把身上整包的銀針都往代表陸樽的草人身上插下去。
不過她也很想知道,師青青究竟有多漂亮?師效平的答案又會是什麼?
不知為什麼,師效平覺得這回和太子交談,一直有種很想發怒的感覺。他深吸了口氣壓抑脾氣,因不好貶低太醫,只能訕訕道:「各有千秋。」
「好!」陸樽突然笑了起來,不過他沒忘了繼續裝病,而是咳了兩聲才道:「既然師相你大力推薦,本宮也沒什麼意見,漂亮的話就帶過來看看……」說到這裡,他感受到自己的後腰被蘇良狠狠戳了一下,隨即一臉正經八百地改口,「師相之女必是仙人之姿,本宮尚未有機會拜會呢。」
師效平老眼一亮,吐出一肚子悶氣,難得眉眼終於放鬆了些。「那就這麼說定,本相先告退了,希望殿下早日康復。」說完,他便趕緊退了出去,像是趕著要去安排自家閨女與太子殿下相親的事一般。
天知道他是怕繼續待下去,會忍不住朝那一臉紈褲的太子臉上揮一拳。
他一走,蘇良便發難,「你怎麼會八皇子的要求也答應,師丞相的要求也答應?要知道八皇子是來搶功的,而師丞相則是想透過與太子聯姻,謀奪更大的權力,這樣你這太子不是被架空得更厲害了?你的立場應該要擺得端正……」
陸樽白了他一眼,打斷了他的話,「這位馬仁兄,你要搞清楚,我現在是太子,至少在皇上換人之前,我都當定了未來的皇帝,所以我需要在意的人只有一個,就是當今皇上。只要皇上不會生我氣,不會認為我搞砸政事就好,我需要什麼立場?」
也就是說,他對各方虛與委蛇又怎麼樣?他過得爽才是最重要的啊!反正他無須討好各方人馬,只要討好皇上一個,不讓自己這個太子被換掉就好。
蘇良一聽,不由語窒,這種說法他還是第一次聽,慘的是居然有幾分道理,駁得他不知如何應對。
「所以那師青青……」谷凝香突然小小聲地開口,「你真的要和她聯姻?」
「香妹妹妳吃醋?」陸樽撓撓下巴,笑了起來,「放心,就算那師青青國色天香,她始終當不了正宮,正宮我會留給妳的。」
谷凝香小心翼翼地覷了他一眼,囁嚅道:「我才不要呢。」
「妳不要?」陸樽的眼神又兇惡起來,「當心妳那標緻的臉蛋、無瑕的肌膚……」
「你不能每次都用這招威脅我!我、我……我不怕你了……」谷凝香瞪著他,但握著拳的小手微微發抖,洩露了她的緊張。
「喔?妳不怕我了?這倒好,妳太怕我我還煩惱呢。」陸樽靠上前去,在她耳邊低聲道:「既然妳不怕我,那麼我們就可以這樣這樣……那樣那樣……」
不知他在谷凝香耳邊說了什麼,一隻手還在她面前慢慢的收攏、放鬆、收攏、放鬆,讓她渾身莫名其妙地熱了起來,只見她漲紅了一張俏臉,驚叫一聲摀著臉飛奔而去,連皇宮裡不能奔跑的禁令都忘了。
蘇良皺著眉道:「雖然你的計劃可能需要谷太醫的配合,但是你也不能一再調戲她。」
「不讓她害怕她怎麼會聽話呢?她那性子當真好玩得很。」陸樽仍是一副痞子般的壞笑,但說出的話卻讓蘇良有些膽戰心驚,「而且你又怎麼知道,我說的話是調戲她,而不是說真的?」


太子一病就是一個月,據聞八皇子與師丞相都分別拜會過他,確認他生病無誤。加上八皇子接手了太子的政事,成績斐然,支持他的呼聲似乎越來越高,太子的地位也越見動搖。
各方而來的慰問有之、攻訐有之、窺探有之、擁戴有之,總之不管來者是何方神聖,陸樽就是四兩撥千金,況且有著谷凝香的證詞,旁人也做不了什麼。
正是因為這樣,谷凝香天下第一神醫的地位開始受到了挑戰。太子雖然病著,但是能說能走,偏偏就是不能處理政事,那麼這個神醫的診斷是否有待商榷?
谷凝香雖然不是很在意天下第一神醫的名頭,但一直揹著這個黑鍋,受盡大臣們的白眼,卻有如芒刺在背。
雖然皇帝也是重病,可沒人敢說她一句,因為皇帝本人拒絕治療,欲採巫醫之方,她即使勸阻也無濟於事。不過太子的事就不一樣了,畢竟從頭到尾都是由她診治,想推卸責任都不知能推給誰。
她原本膽子就不大,現在成天只敢躲在太醫舍,偶爾一道旨意或是其他官舍來的命令就讓她緊張得要死,怕太子那裡萬一被拆穿,她十條命都賠不完。
陸樽對她這種膽識著實哭笑不得,索性把太子的令牌暫時借給了她,這塊令牌可以要求宮裡的侍衛隨行保護,甚至是讓他們全天守著太醫舍,就算有對她不利的命令前來,也能暫時擋上一擋,這才讓谷凝香微微鬆了口氣。
雖然她希望自己永遠用不上。
這一天,小毛子送來的消息讓谷凝香瞪大了眼,難得說話也大聲了起來。
「什麼?你說平南王因為擔憂太子的病,要自個兒帶大夫來替他看?」說到專業領域,谷凝香就自信了起來,「有哪個大夫知道我在這裡替太子診治,還敢過來毛遂自薦的?」
「聽說是個巫醫。」小毛子老實說道,還賣了個消息給她,「平南王與當今皇上一樣篤信巫醫,他說他的麾下有位巫醫十分靈驗,只要能當面為太子祈福,日後太子必定百病不侵。」
「巫醫!」聽到這兩個字,谷凝香的細眉深深地皺了起來,「竟是巫醫,太子怎麼說?」
「太子希望妳不要涉入這件事,平南王回宮時,他希望妳出宮避一避。」小毛子說道。
避一避?怎麼可能。谷凝香沉下一張俏臉,「我要去找太子。」說完,她便踏出了她最近躲得很好的太醫舍,直奔東宮。
原本以她的品級要主動面見太子,需要經過重重的關卡與通傳,但如今因為她正在替太子治病,身上又有太子令牌,加上小毛子跟在後頭,所以她很順利地來到了陸樽面前。
陸樽正悠哉的靠在躺椅上喝茶,不時還咳個兩聲或裝暈。
服侍他的還是上回那三個宮女,只是顯然她們都被陸樽那慵懶的俊美模樣迷得七葷八素,能傳給自家主子多少訊息就不知道了。
他揮了揮手,撤下了幾名宮女和小毛子,隨即一臉興味地對著谷凝香說道:「還沒到複診的時候,香妹妹如此興致勃勃的來找本宮,是想念我了?」
「想念你個……」谷凝香險些罵了出來,但他一記饒有興致的眼神,讓她剩下的話硬生生的收了回來,只能不自然地改口,挑明了來意,「杯子哥,對於平南王回宮時,你對我的處置,我有意見。」
「哦?什麼意見?」陸樽挑了挑眉,他這回可是真的為了她著想,沒有開玩笑的成分。
「平南王竟帶巫醫來替你診治……我絕對不允許!」谷凝香有些咬牙切齒地道。
難得見她如此動氣,他不由好奇問道:「為什麼?」
「巫醫怪力亂神,蠱惑人心,且他們就算有些草藥知識,醫治人的起因也都是想控制人的信仰及神智,這種不肖之徒還敢掛上醫者之名,簡直是醫者之恥!」
聽她說得大義凜然,陸樽更加有興趣了,「看起來妳和巫醫的仇恨不小啊,他們哪裡惹到妳了?」
「不是惹到我,而是我的師門祖訓就是與巫醫勢不兩立。」谷凝香難得說起了自己的來歷,「我們醫仙谷講求的是濟世救人,並秉持醫聖之至理,凡大醫治病,必當安神定志,無慾無求,先發大慈惻隱之心,誓願普救眾生之苦。」
說著,她的表情漸漸凝重起來,「然而巫醫卻是完全與此理背道而馳,救人起於私心貪慾,毫無惻隱之心,也不顧眾生之苦,所以本門遇到巫醫,能夠破壞其陰私技倆是最好的。」
「所以妳真的要自己面對那巫醫?」陸樽少見地正經八百起來,居然還有些苦口婆心,「妳要知道,平時本宮逗妳歸逗妳,這回本宮可是認真的。因為平南王這次回宮,不管出什麼招,本宮都會讓他鎩羽而歸,到時候妳肯定會成為平南王的出氣桶,妳不怕嗎?」
「我不怕。」雖然是這麼說,谷凝香卻是吞了口口水。
「還有那巫醫的醫治……」陸樽頓了一下,彷彿很為難似的說道:「聽說很喜歡以毒攻毒?什麼蜘蛛、蠍子、蛇蟲蜈蚣之類的,全都放出來爬啊爬……」
「是不會放出來爬,只是會製成蠱。」谷凝香想像著那畫面,強自撐住的勇氣在她的俏臉上果然有了些崩壞。「只是治病……應該不會用到蠱?」
「誰知道呢,說不定他別出心裁?又或者平南王想趁著這個機會,令巫醫用蠱控制本宮?」陸樽思索著,這番話倒不是糊弄她,而是可能性很高。
「那我更要在了。」谷凝香正色道。
「好吧,既然妳堅持,我也樂得有妳在旁幫襯。」陸樽微微一笑,她的勇氣倒是令他有些開了眼界,只不過骨子裡的恐懼真是那麼好克服的嗎?
看了她兩眼,他又道:「那麼妳可以回去準備了,平南王只怕近日就會回到宮裡。」
「好,我馬上去準備。」谷凝香用力頷首,就要離開。
「對了,如果那巫醫真要下手,應該是無形的吧?既然妳準備充分,若他暗中放蟲的話,妳可要擋在我前頭啊……」
谷凝香表情一滯,聲音有些乾澀地說道:「我、我這裡有驅蟲藥,你先帶在身上預防。」她連忙從身上掏出一包藥,塞到陸樽手裡。
「萬一他使出了什麼迷惑我心志的毒煙毒霧之類的呢?說不定中了會渾身發癢,讓我自己抓得體無完膚,血肉模糊,妳也要替我防著啊……」一聽到她結巴他就樂了,她明明心裡怕得很嘛!
谷凝香想像那畫面,神情越發難看,甚至有些慘白,又急急取出一個藥瓶,同樣塞到陸樽手中,「我還有寧寧寧神丹,你覺得不對就服、服下,可保神神神清目明。」
「那如果他們暗中的手段用了都沒奏效,改為直接對我明槍明刀,讓那巫醫冷不防的刺殺我呢?妳是否也要擋在我前面?」陸樽有趣地問道。
谷凝香這下終於聽出他又在逗她了,不由慢慢地轉向他。這一次她還是從懷裡拿出一個香包,慢慢地放在他手裡,卻沒有再解釋什麼,轉身就走。
「香妹妹,妳還沒說這服藥又是什麼作用呢。」陸樽對著她的背影追問。
谷凝香的腳步顯然加快了些,但她的聲音仍清楚地傳了回來,而且字正腔圓,絲毫沒有結巴,「那是自爆丹,若是巫醫太靠近你,欲對你不利,你就自爆吧,來個同歸於盡,也算是造福百姓了。」
在陸樽聽得一愣一愣的時候,她早已溜得不見人影。
他不由神情古怪地打開了香包,動作還不敢太大,怕那自爆丹真的會自爆。
待他從香包之中取出自己的太子令牌之後,他不由噗哧一笑,搖了搖頭,一向促狹的目光露出了幾分興味,「靠侍衛保護我?不是廢話嗎,這傻丫頭……」


不出三日,平南王蘭承志已然轉回京師,然而他尚未述職,也還沒拜訪師效平,卻是直接帶著巫醫來到了東宮。
陸樽知道他要來,早就做好了萬全準備,於是當蘭承志來到他面前時,看到的就是一個臉色慘白、精神不濟的太子。
蘭承志是武將出身,說話嗓門不說大,還霸氣十足。他先向陸樽寒暄問候了兩聲之後,矛頭立刻指向立在一旁的谷凝香,「谷太醫,太子因病不能視事,令朝政停擺,妳醫治太子多時,竟毫無進展,該當何罪?」
「下官……」被平南王這麼一吼,谷凝香眼淚差點飆出來,陸樽自己不想好她有什麼辦法?可是她一向在外的形象是清冷淡漠,甚至可以說是沒什麼情緒,於是她垂下眼,掩飾了驚慌之後,淡然回道:「王爺言重了,殿下的身子已逐漸轉好,相信不久便能回歸朝政。」
蘭承志還想再罵,卻被陸樽給攔了下來。
「王叔,本宮的身體自己知道,與太醫無關,這是心病啊。」陸樽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面對平南王的炮火,他怎麼也不可能讓谷凝香去當他的炮灰。
他給了谷凝香一記安心的眼神,她緊張的情緒居然真的就放鬆了幾分,也不再開口。
「太子有什麼心病?本王說不定可以替你分擔幾分。」蘭承志一臉關懷,要是不知內情的,還真會以為他有多麼慈愛。
陸樽搖了搖頭,「王叔應該知道,本宮這個太子不知為何被父皇架空了,各方都要來挑戰本宮的位置。師丞相對本宮提出的各項政見諸多掣肘不說,連八皇弟都急著跳出來與本宮爭功,本宮著實心力交瘁,無心問政啊!」
那種心痛、那種憂慮,裝得正經八百之後,陸樽跟真正的蘭書寒簡直沒兩樣。先前他面對蘭書殷與師效平時還不時的露出本性,但在平南王面前,陸樽演得比真的還要真,讓谷凝香看得目瞪口呆。
蘭承志聽了冷笑在心中,他如何不知道太子口中挑戰他位置的各方勢力也包含他這個叔父?不過他自然是裝著糊塗,還十分有同理心地表達了同情。
「太子為難之處本王也略有所聞,只可惜本王領地離皇宮遠,鞭長莫及,無法及時援助。不過太子放心,在知道你久病不癒後,本王特地帶了我們南方最厲害的巫醫前來,有他施法祈福,太子身上的邪氣病徵必定很快就會除去,從此之後百病不侵,百毒不入。」
蘭承志說完後,他身後一名披著大斗篷的男子便踏步上前,朝著陸樽說道:「本巫施法時,請太子殿下平心靜氣,專注地看著本巫。」
一些世外高人自認仙家風範,架子總是高些,不將俗世政權看做一回事,所以他對太子說話不帶禮數,陸樽也沒有表現出介意的樣子,這令蘭承志微微點頭,很是受用。
不一會兒,陸樽按巫醫所說盤坐在軟榻上,巫醫將什麼法陣、祭禮全都擺出來了,那焚香的小盒子傳出的味道很是刺鼻。
眼前的一切令谷凝香的眉頭皺到能夾死蚊子,不過她並沒有發難,因為她相信陸樽能應付這一切,還沒有到她出手的時機。
終於那巫醫脫下了斗篷,赤裸的上身刺滿了各式鳥蟲符咒,胸前掛著一串不知什麼動物的骨頭,下身只穿著用草編成的裙子,手持法器開始跳起舞來。
他的口中吟誦著古怪的禱詞,聲音忽遠忽近,像是由天邊而來,又像是在耳邊響起,焚香的煙霧漸漸彌漫了整個房間,巫醫的動作也越來越大。
他忽然躥到陸樽身前,像在找尋什麼般壓低了身子,而他口中的咒語也唸得越來越急。
旁觀的谷凝香慢慢覺得頭有點暈,簡直都快昏睡過去,一轉頭看著旁邊的小毛子,他已經靠著牆睡到天外天去了。
漸漸的,祈福的禱詞停歇,跳得直喘粗氣、滿頭大汗的巫醫也停了下來,朝著坐在軟榻上已然呆滯的陸樽露出了一記神祕的微笑。
蘭承志首先回過神來,眼底閃過一抹精光,刻意低聲問道:「不知道太子感覺如何?有沒有全身舒坦?」
榻上的陸樽依舊呆呆的,一點反應也沒有,讓谷凝香都有些心急了。
她知道方才巫醫的手法是一種精神上的蠱惑,加上薰香的效果,能讓中術者聽命於他,就是不知道陸樽有沒有中招。
陸樽的反應令蘭承志的笑容越來越大,越來越得意。
然而下一個瞬間,陸樽眨了眨眼,眼神如平時清明,打了個呵欠後說道:「本宮的感覺?本宮唯一的感覺就是王叔你帶來的巫醫舞跳得真難看啊,看得本宮差點就睡著了。」
此話一出,谷凝香差點噗哧笑出來,連忙轉過身去,忍耐著不讓香肩抖動得太厲害。
蘭承志的臉黑了一半,至於巫醫的臉原本就是黑的,只能感覺到他身上瞬間散發出一股冷意,令人不寒而慄。
「你是不是服用了什麼寧神清心的丹藥?」那名巫醫像狗一樣,動了動鼻子之後沉聲問道。
陸樽笑嘻嘻地回道:「是啊,我家谷太醫出品的寧神丹,好像比你跳大神要有用一點喔?」
那巫醫哼了一聲,突然抖手向陸樽射出什麼,陸樽還來不及反應,谷凝香則是倒抽了口氣。
原以為巫醫就要得逞,可他射出的黑影突然發出了一聲尖厲的聲音,接著掉在地上。
原來是一條蜈蚣,卻已經變得奄奄一息。
「你身上還有驅蟲的藥物?」巫醫簡直要抓狂了。
陸樽仍是一副悠哉的模樣,一隻手支著下巴靠在椅把上,百無聊賴說道:「是啊,本宮最討厭蛇虺蚊蚋,所以隨身攜帶著驅蟲藥,怎麼了?」
巫醫突然發怒,瞪向谷凝香,「又是妳?!」
谷凝香很是無辜,不過神情仍是冷漠,這倒不必演,因為她本身就與巫醫一掛非常不對盤。「我怎麼知道一個怕蟲的會遇到一個全身蟲的?給太子殿下驅蟲藥是我的職責,而巫術那些手段大家都清楚,你對著太子射出毒蟲已是大罪,若非心虛何必發怒?」
巫醫臉色微沉,因為他沒有想過失手的可能,所以出手時沒有多加掩飾。
此時他不再辯解,只是向蘭承志使了個眼色。
蘭承志先發制人地喝道:「谷太醫,妳救治太子不力在先,又擾亂巫醫醫治太子在後,究竟有何企圖?」
「王爺,下官不認為那是醫治,那等蠱惑人心的手段不僅對人有害,甚至被控制利用了都不知道。」谷凝香毫不相讓地說著。
陸樽在心裡為她拍手,真是難為這個膽小鬼了。
「妳瞧不起本巫的手段,本巫更瞧不起妳的手段。」巫醫冷笑著,搶在蘭承志面前說:「明明能用最快的方法醫治,你們這些中土庸醫卻喜歡慢慢來,顧忌東顧忌西,不知有多少病人被你們耽誤了。」
「難道被你的毒蟲咬了,身體就會好了?」谷凝香也冷冷地嘲諷回去,「只怕當下命就去了半條吧?」
這已然是病理之爭了,兩個流派的人真要論起醫術來,三天三夜都吵不出一個結果。
蘭承志這回帶巫醫來,原就是對太子有所圖謀,如今中間夾了個谷凝香,他的事顯然不可能辦成,想來要先除去這個礙事的太醫,其後之事才能繼續進行下去。
「都別爭了。」蘭承志隱晦地與巫醫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後,朗聲道:「既然誰也不服誰,那麼就來一次醫鬥吧。」
「醫鬥?怎麼鬥?」陸樽來了興趣。
蘭承志娓娓說道:「方法很簡單,選出一名重病病患,由巫醫與谷太醫兩人分別提出醫治之方,以其能治癒的程度做為評斷,以皇家之名邀來醫術大家,加上文武百官,甚至是普羅百姓為證,輸的人就退出醫治太子的行列。」
這等於是蘭承志替巫醫向谷凝香提出挑戰。
陸樽看向谷凝香,並不想影響她的決定。
想不到她抬起了俏臉,卻堅決地說了一聲,「不!」
陸樽差點從軟榻上掉下來,在心裡苦笑著忖道:姑奶奶妳這麼自信地頂撞平南王,最後真要拿出真材實料妳卻怕了?這叫我怎麼收尾?
平南王冷笑著就要出言譏諷,豈料谷凝香接下來的話卻是石破天驚,差點驚掉屋子裡所有人的下巴—— 
「我答應醫鬥,不過條件是,輸的人從此不得再行醫!」她斬釘截鐵地指著巫醫說道。
這簡直是拿職業生涯下去賭,巫醫深深地皺起了眉,陸樽則是慢慢地收起了嘻皮笑臉的神情。
至於平南王,沉吟了一下後望向了巫醫,見巫醫微微點頭,於是他回道:「好,既然谷太醫對自己這麼有信心,這條件本王替他接下了。待朝廷選出欲醫治之人,期限就訂在之後十日,可有疑義?」
谷凝香冷冷回道:「沒有疑義。」說完她便告退,依舊是端著那副冰山美人的模樣,傲然離開了東宮。
沒人知道,她硬撐回太醫舍後,馬上嚇得腿軟跌倒在地,小臉苦澀得猶如三月的青梅。
「師祖在上,徒孫看到巫醫就忍不住衝動,下了重注,萬一輸了,整個醫仙谷都糗了!師祖能不能顯顯靈,先去嚇死那個巫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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