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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娶個小娘子
廣陵府偏南,年後不久又下了一場雪,細碎的雪花飄了足足三日,再怎麼細軟也積了些殘雪出來。
冬夜寒冷,一般情況下,早起的丫鬟下人都不會鬧出什麼動靜,可這天不一樣,天還黑著,陳府院內已經是燈火輝煌了,十步亮著一串大紅燈籠,丫鬟下人熙熙攘攘,匆忙又有序。
唯有一處院落仍是十分安靜,燈籠只亮了院門前的幾盞,端著熱水拿著巾帕的丫鬟林立在門口,不敢大聲說話。
半晌,領頭的湯嬤嬤在棕紅色雕花梨花木門上輕叩了幾下,帶著笑意喊道:「少爺,起來了。」
屋內沒有一絲回應,等了一會兒,她又敲了敲,聲音稍大了些道:「少爺,老爺夫人都在等你了,今日不同以往,少爺還是早些起了吧……」
房內仍沒有響動,一旁的小丫鬟側耳聽了聽院門外熙攘的聲音,面露忐忑,帶著些怯意低聲道:「湯嬤嬤,少爺要是一直不起怎麼辦啊?誤了時候,管家肯定要責罰咱們……」
湯嬤嬤看了看門上貼著的大紅喜字,心一沉,砰砰大力在門上拍了起來,聲音也高了許多:「少爺,昨日夫人可跟你說過了,今日必須要早起的……」
她一邊喊著,手上拍門的動作不斷。
叫喊了老半天,屋內才傳來一聲悶響,聽著像是有東西砸落在地的聲音。
湯嬤嬤細長的眼睛一閃,道:「少爺,那我帶人進來了。」
說罷,不待屋內人答話便推門而入,心中慶幸,幸好昨日夫人吩咐過了,怕今日喊不起少爺,特意說了讓他睡前不要拴上門。
屋內灰暗,丫鬟們依次進了屋,第一件事就是把燭燈點亮了,一個丫鬟去查看外間的炭火和窗子,另外兩個掀了珠簾讓湯嬤嬤進到裡間。
湯嬤嬤舉著燭臺往裡走了兩步,忽地腳下踩到一個軟綿綿的東西,嚇得她差點彈跳起來,定睛一看,是一個軟枕。
穩住了燭臺,湯嬤嬤撿起地上的軟枕拍了拍,上前掀開簾帳道:「少爺,起了吧?」
躺在床上的年輕男子似乎是被光亮刺了眼,雙目緊閉,眉頭微皺,顯而易見是被擾了睡眠十分煩躁。
「什麼時候了?」陳譯禾含糊問道。
「剛過寅時。」
剛過寅時,也就是才凌晨三點多……陳譯禾在心裡算了算時間,心頭暴躁更甚。
旁邊丫鬟眼睛轉動了幾下,小聲勸道:「少爺今日大婚,不同以往,暫且忍一天吧。」
陳譯禾沒答話,雙手搭在被子上,人如同死了一般沒有任何響動。
等了一會兒,湯嬤嬤捏著嗓子道:「奴婢剛才過來時見老爺夫人已經洗漱好了,這會兒怕是已經到了祠堂,少爺若是還不起,等下夫人該自己來喊了。」
「起。」陳譯禾閉著眼睛,用一種破釜沉舟的語氣道:「我起。」
屋內暖和,他行屍走肉般的下了床,雙臂懶懶地張著,如假人一樣任由丫鬟們給他套上一層一層精緻的服飾。
這是陳譯禾穿越的第十一天,穿到了同名同姓,甚至連長相都一模一樣的這個陳譯禾身上。
原主是在青樓裡跟人爭搶花魁時,情緒激動從樓上跌落了下來,昏迷三天,再睜眼時芯子就換成了二十一世紀的陳譯禾。
B市大名鼎鼎的富二代成了廣陵府有名的紈褲,陳譯禾是無所謂的,在哪個世界當大少爺不是當?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明日再說!
況且古代紈褲子弟的生活比現代驕奢多了,連穿衣服都不用自己動手,真正做到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陳譯禾適應得很快,也沒法追究什麼穿越的原因,就這麼著吧,以後給陳金堂和錢滿袖養老就是了。
陳金堂與錢滿袖是原主的爹娘,丫鬟說的夫人就是指錢滿袖了,還不到四十歲,對這個獨子寵溺得不得了,恨不得天天把兒子抱在懷裡。
陳譯禾畢竟不是本人,本著男女有別的原則能離她多遠就是多遠,一聽丫鬟說她要親自來喊,這才強迫自己起來了。
而今日必須早起是因為他要成親了。
早先剛穿越過來時他還在犯迷糊,加上身上有傷,躺了好幾天才能下地,剛一下地便被告知要成親了。
他倒是想反對,可是這時候送親的隊伍已經快到了,再怎麼反對都沒用了。
錢滿袖是這麼說的——
「那可是京城蘇參政的嫡女!書香門第,飽讀詩書!你姊姊好不容易給你求來的!上天保佑,咱們家終於有個會讀書的了,回頭生個大胖小子,打小就好好教養,以後考上狀元當大官,看誰還敢看不起咱們家!」
陳家是商戶,陳譯禾上頭有個姊姊叫陳輕語,前幾年陰差陽錯進了宮,三四年的功夫成了貴妃,獨享恩寵,距離皇后的位置就差那麼一步。
就差那麼一步,卻遲遲到不了,因為出身不好。
皇帝後宮裡最不缺的就是才情橫溢、家世顯赫的美人兒,商戶出身的陳輕語能走到貴妃這一步,已經能稱得上是「宮鬥達人」了。
這新娘子就是陳輕語專門為弟弟求來的,一道聖旨下來,從訂親到迎娶,一個月走完流程。
新娘子名叫蘇犀玉,殿前參政蘇銘祠的嫡女,據說是名滿皇都的才女,不管家世、性情還是相貌,都是數一數二的。
說句不好聽的,要不是陳輕語以貴妃的身分逼迫,人家這麼搶手的姑娘,怎麼都輪不到陳譯禾來娶的。
想到這,陳譯禾起了興趣,他倒是想看看,這所謂的高門貴女究竟是什麼模樣。
婚服繁瑣,湯嬤嬤瞅著陳譯禾耐心即將耗盡,擰了下丫鬟把人推開,想要自己上手伺候大少爺更衣。
陳譯禾眉梢一皺,不耐道:「嬤嬤妳別動了,小丫頭快點!」
「是。」湯嬤嬤退了回去,掃了一眼幾個丫鬟道:「聽見少爺的話了嗎?都手腳麻利點!」
丫鬟們諾諾應了,動作快了許多,理衣襟的、整理腰帶的、掛環佩的,還有一旁端著金冠與梳篦蓄勢待發的,讓陳譯禾有種身在青樓的錯覺。
等丫鬟給他固定好頭髮,正纏上紅綢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有人隔著老遠便大喊——
「兒啊,你好了沒有?天都大亮了啊……」
是錢滿袖。
湯嬤嬤迎了出去,「好了好了,馬上就好,咱們少爺今日英俊得很……」
喜服是錢滿袖特意找廣陵府最好的繡娘趕製出來的,今天才第一次真正上身。
錢滿袖進來時丫鬟正好收手,她一見陳譯禾就把人拉起來轉了兩圈,高興道:「不錯,這喜服做得真好,正好合身!嬤嬤啊,等會再給繡娘打賞點銀子,正好散散喜氣!」
陳譯禾身穿絳紅黑金滾邊錦袍,頭戴攀纏著連理枝的金冠,金色枝葉沿著烏黑髮絲爬到鬢邊,襯得人俊朗中多了幾分貴氣。
偏偏他站沒站相,錢滿袖一鬆手他就癱回了榻上,翹著腿懶散道:「天才亮,我再睡會兒,等拜堂了再喊我。」
「兒啊,你可不能再睡了!賓客馬上就來了,你得去見客!」錢滿袖急了,連忙招呼丫鬟們把他拉起來,「今日可不能胡鬧,你姊姊還從宮裡派了人來,不能給她丟臉面,知道不!」
畢竟用了人家兒子的身子,怎麼說也是陳譯禾理屈,只好順從地跟著去了堂前。
陳家祖上本就是廣陵府有名富商,更別提家裡出了個娘娘,不管內心是怎麼想的,至少表面上廣陵府大大小小的商人都帶著笑臉來道喜,連知府大人都親自來了,熱鬧非凡。
氣氛在一列銀甲侍衛到來時拉到了高潮。
侍衛林立,氣勢逼人,領頭的於門前下馬,高聲道:「羽林軍奉陛下與陳貴妃之命前來道喜,恭賀陳少爺大婚!」
皇帝派人送了數十箱賀禮過來,由侍衛親自送入庫中,來賀喜的賓客們伸長了脖子也沒能看到賀禮都是些什麼。
不少人都紅了眼睛,盯著陳金堂一家三口跟看碗裡的肥肉一般,就差流口水了。
錢滿袖得意得下巴快抬到天上去了,陳金堂沒她那麼誇張,但也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
「按現在這陣仗,估摸著陳老爺馬上就是國丈了!」
「提前恭賀國丈老爺了!」
「雙喜臨門啊,這一回小國舅娶了蘇大人的嫡女,那廂貴妃娘娘馬上要榮登寶座,真是可喜可賀啊!」
陳譯禾聽著周圍竊竊私語與誇張的道賀聲,再看陳家兩夫妻小人得志的樣子,怎麼都感覺不太對。
這吹捧過頭了吧?再說八字還沒一撇呢,怎麼就「國丈」、「國舅爺」了?不怕被人揪著把柄?
陳譯禾覺得原主這一家子似乎有點沒腦子,扯了扯陳金堂道:「老爹,你沒覺得哪裡不對嗎?」
「什麼不對?」陳金堂一臉疑惑,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後,拍了拍陳譯禾道:「這不是早晚的事嗎!兒啊,你不用管,爹跟你娘籌畫了大半個月,這回一定讓你好好揚眉吐氣一番,看誰還敢說咱們家只有銅臭味!」
陳譯禾這時才真正悟了,這一家子就是個暴發戶,骨子裡的自卑心態作怪,所以現在娶了個書香門第的千金小姐便恨不得讓全天下知道,還特意讓宮裡的陳輕語派人來造勢,可就是勢頭造得有點過頭,怎麼看都像是無腦反派,馬上就要被抄家發配邊疆的那種。
陳譯禾覺得這樣不行,可陳家夫婦正在興頭上,又是賓客紛雜,根本無法勸阻。
估摸著陳輕語也是知道自己爹娘這性子,才沒留他們一家子在京城的,廣陵府嘛,天高皇帝遠,夠他們作的了。
吵吵鬧鬧一整天,黃昏時終於迎回了新娘。
接著是賓客宴飲,有了早上那一齣,現在是誰都不敢得罪陳家三口,連勸酒都小心著勸。
陳譯禾酒量本就不錯,嘻嘻哈哈喝了一會兒就被推進了洞房。
房間內新娘子頂著鴛鴦戲水的紅蓋頭端坐在床上,雙手交疊著放於腿上,聽到腳步聲時,裙下露出的比翼鳥繡鞋微微瑟縮了一下,便沒了別的動靜。
陳譯禾簡單洗漱了一下就被引到了新娘子身邊,在嬤嬤的道喜聲中捋了下袖口,接過了喜秤。
拜堂時他隔著紅蓋頭見過了新娘子,人差不多到他耳下,手小腳小,不管是走路還是叩拜的動作都婀娜有致,看起來氣質確實不錯。
就是有一點不太對,這新娘子上下身比例看著有點奇怪,說直白點就是,這新娘子可能腿有點短。
送嫁嬤嬤唱了一遍賀詞,見陳譯禾沒什麼動靜,討好道:「時候不早了,姑爺還是快掀蓋頭喝合巹酒吧。」
陳譯禾瞥了她一眼,見她眼神閃爍,心裡有些怪異。
送嫁嬤嬤似乎也覺得自己心虛得有點明顯,清了下嗓子,用曖昧的聲調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姑爺小姐快歇息吧!」
陳譯禾娶妻是娶妻了,可沒打算跟人洞房,一是他向來潔身自好,怎麼可能跟一個剛見面的陌生人發生關係;二是這新娘子才十七,年紀太小了,他是人,又不是禽獸。
「妳著什麼急?」陳譯禾拿著喜秤在手上轉了一圈,慢條斯理反問道。
「呵呵。」嬤嬤乾笑,「老奴是替姑爺心急。」
陳譯禾從她臉上不自然的笑看到一旁的丫鬟身上,陪嫁丫鬟們紛紛垂首不敢直視他。
難道這蘇犀玉不僅腿短還長得奇醜無比,才讓陪嫁丫鬟嬤嬤這麼心虛?
不至於吧?據說原主的姊姊和原主感情很好的,不至於挑個醜八怪糊弄弟弟吧?
他心中好奇,二話不說,掂著喜秤輕輕一挑,紅蓋頭便輕飄飄落到了鋪著緋色錦被的床榻上。
「……」陳譯禾終於看清了新娘子的廬山真面目,震驚之下,一把扔了手中喜秤,撿起紅蓋頭劈頭蓋臉地把人重新蓋住了。
掀蓋頭之前陳譯禾還是有點期待的,這就跟拆盲盒一樣,蓋頭不掀開,誰也不知道裡面是什麼樣子。
可婚嫁畢竟不同於消遣的玩意兒,婚事已定,就是她蘇犀玉再怎麼醜、腿再怎麼短,也已經跟自己綁在一起了。
他掀蓋頭之前是做好了新娘子容貌不是特別好的準備的,可掀開後還是驚了。
「這是妳家小姐?」陳譯禾問完,嬤嬤丫鬟一個個都低著頭,屋內寂靜,沒人敢回話。
他疑惑了,「還是我看錯了?」
這時蘇犀玉動了,蔥白指尖拈著紅蓋頭邊緣,自己掀了開來。
翻飛的紅蓋頭下露出了一張鵝蛋臉,額頭飽滿,鼻梁精巧,唇上點了胭脂,在紅燭下泛著若有若無的水光,抬眸看來時,一雙杏眼微微泛紅,眼中藏著明顯的忐忑不安。
一點兒都不醜,相反還十分好看,就是跟錢滿袖口中說的有點對不上。
陳譯禾確認自己沒看錯,扭頭看向周圍的嬤嬤丫鬟,懷疑道:「這真是妳家小姐?蘇犀玉?十七歲?」
「小姐她……」嬤嬤尷尬出聲,試圖解釋,「我們家小姐娃娃臉……」
「這叫娃娃臉?這完全是小孩吧!有十四歲嗎?」
陳譯禾簡直要怒了,他今年十九歲,和十七歲的姑娘成親勉強還能說得過去,和十四歲的小丫頭拜堂就有點嚇人了。
他現在感覺自己就是新聞裡的猥瑣變態男,發到網路上要遭所有人唾罵的。
嬤嬤啞然,丫鬟不敢出聲。
陳譯禾看了看小女孩頭上足足有二十餘公分高的鳳冠,十分無語,上身增高了這麼多,不顯得腿短才怪。
他一掀衣襬單腳踩上了床邊的凳子,粗魯地抬起了新娘子的下巴,毫不客氣問道:「老實說,妳這小姑娘今年幾歲?」
蘇犀玉臉猛地漲紅了,雙眼迅速醞釀起了水霧,唇瓣動了兩下才發出聲音,「我、我已經嫁了你,是你娘子……」
陳譯禾渾身一抖,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道:「行,娘子就娘子吧,敢問娘子今年幾歲?」他眉梢一挑,不懷好意道:「可斷奶了?」
話剛問完,蘇犀玉臉上羞憤更甚,微微咬了下唇,眼中水光搖搖欲墜。
陳譯禾皺了眉,覺得有點沒意思,「不就問了兩句話,哭什麼?」
他今天起了個大早,忙碌了一天,現在累得要死,沒心思哄小孩,收回了踩在床沿上的腳看向陪嫁嬤嬤。
嬤嬤被他一看,連忙縮起脖子,口中匆忙道:「蓋頭已經掀了,合巹酒在桌上,姑爺小姐早些歇息,奴婢們就先告退了。」
說罷,躬著身子邁著小碎步往門外去,幾個丫鬟也急忙跟上。
陳譯禾不確定是這世界女孩子發育慢,十七歲的女孩就長這樣,還是嬤嬤在說謊,可婚事已成,反悔也來不及了,就沒去阻攔她們。
瞄了眼坐在床邊低著頭的蘇犀玉,陳譯禾「嘖」了一聲道:「得了,先休息,明天再說。」
屋內盆架上還擺著熱水,他放下喜秤又去洗了把手,再次回到床邊時蘇犀玉仍垂首端坐。
從陳譯禾的位置只能看到她頭上看著就很有重量的鳳冠,和她抓著裙角的手,白嫩嫩的手背繃著,青色的血管格外清晰。
陳譯禾記得錢滿袖說過,蘇犀玉今年十七,家中還有一個兄長,一個病弱的雙胎妹妹。
家中男丁少,蘇參政本人離不得京,蘇家主母又病重,兄長每日在榻旁侍疾,所以只有管家帶人送嫁。
而從剛才的情景看,蘇犀玉身旁的丫鬟嬤嬤並不頂事兒,也就是說,從京城到廣陵府這麼長的路程,這小姑娘是無親無故地過來的。
這麼一想,陳譯禾覺得小姑娘有點可憐,口氣稍微好了點道:「去洗漱吧……頭上這東西可要我幫妳摘?」
蘇犀玉緩緩鬆了抓著裙襬的手,微微搖了下頭,一滴晶瑩的淚珠隨著她這動作啪嗒落下,正好打在她手背上。
「這就掉眼淚了?」陳譯禾有點頭大,他可不會哄小姑娘,也沒這耐心,推了下她,「給我讓點位置。」
蘇犀玉原本坐在床中間,聞言抹了下眼睛,往旁邊挪了挪。
陳譯禾往她身旁一坐,伸手去取她頭上的鳳冠,這一碰才發現這東西是真的重,自言自語道:「別被這東西壓得長不高了吧……」
剛說完,蘇犀玉就抬了頭,紅著眼睛看了他一眼。
「怎麼跟個兔子一樣,好像我欺負了妳似的。」陳譯禾最不喜歡和這種愛哭的女孩兒相處了,隨手把鳳冠放到了一旁,一邊脫著鞋子一邊道:「我是累得厲害,先睡了,妳隨意。」
話是這麼說,可是眼前亮著蠟燭,陳譯禾根本就睡不著,但這裡的習俗就是新婚夜裡紅燭不能吹滅,他可不想再被錢滿袖嘮叨,只能儘量忽略眼前的光亮。
閉著眼醞釀了一會兒,好不容易有了點兒睡意,忽地被人輕輕推了一下,那點兒睡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陳譯禾倏地睜眼,憋著火氣冷聲道:「別跟我說妳想洞房。」
蘇犀玉小臉爆紅,「不是……」
她剛洗了臉,烏黑長髮披在肩上,襯得臉盤如玉,見陳譯禾這個態度,眼神微微一縮,聲音幾乎低不可聞,「夫君往裡面睡吧。」
「不想動,趕緊的,妳到底睡不睡?」
聽出陳譯禾不耐煩,蘇犀玉不出聲了,輕手輕腳脫了鞋子,從床尾往裡爬去。
大冷天的,陳譯禾當然不願意委屈自己睡外面窄榻上,也不能逼人家小姑娘睡那,只能將就著擠一擠了。
所幸現在天氣還冷,床上放了兩床被子,兩人誰也不用挨著誰。
都躺下後,陳譯禾抬著腳勾下了床簾,南方的冬夜寂靜無聲,屋內除了偶爾響起的蠟燭劈啪燃燒的聲音就沒有動靜了。
躺了一會兒,陳譯禾忽地想起好像古代確實都是女子睡在外邊的,為的是夜間方便起來伺候男人。
他無聲地嗤笑了一下,瞟了眼裡面直挺挺躺著的小小人影,心道:妳還想睡外邊,就不怕我夜裡一腳給妳踹下了床?
然後被子一扯,偏頭睡了過去。
第二章 不安分的丫鬟
第二日陳譯禾是被人驚醒的,一睜眼就見昏暗床帳內,一個人影正半傾在自己腰上,姿態曖昧。
他下意識一屈膝,膝蓋猛地朝那人身上打去,同時腰腹一挺,翻身將人扣住臂膀押在了床上,冷著聲音問道:「誰准你爬我床上的?」
「嗚!」那人猝不及防被掀倒在床上,痛呼了一聲,推著他膝蓋道:「……夫君,是我。」
陳譯禾這才反應過來,這是自己昨天新娶的小媳婦,長得很小。
睡意瞬間消失,他趕緊收了腿退開一些,口中卻道:「不好好睡覺,大半夜的發什麼瘋?」
蘇犀玉揉著被他擰痛的手臂,抬頭看了他一眼,低聲道:「天要亮了,得起床去敬茶。」
床內昏暗,陳譯禾沒看清她的表情,「唰」地一聲拉開了床帳,見外面桌上紅燭已燃盡,窗外天色微微亮。
「起這麼早……」他扭過頭來看了看蘇犀玉,藉著微光見她眼下略紅,不可置信道:「妳又哭了?」
他以為是自己剛才下手重了,皺著眉頭道:「我讓妳打回來好吧?」
蘇犀玉身上還穿著昨天的喜服,現在已經是皺巴巴的了,她沿著床尾往外挪了一點道:「我沒哭,也不用打回去。」
陳譯禾不信她沒哭。
他原本是有點起床氣的,可這一大早自己先鬧了誤會,對個背井離鄉的小姑娘動了手,這小姑娘還是他法定對象,他心裡有點欺負弱小和家暴的自責,把起床氣都壓下了,但拉不下臉去道歉。
見蘇犀玉穿了鞋子去開還繫著紅綢的衣櫥,他歪著身子道:「真不打回來?過時不候啊。」
蘇犀玉拿了最上面兩件衣裳,轉過身搖了搖頭,然後躊躇地立在了原地。
兩人未圓房,同處一室更衣都很讓人尷尬。
陳譯禾見她抱著衣裳一臉為難,哼了一聲下了床,「讓給妳了。」
他還不至於跟一個小姑娘搶地方。
把床讓給小姑娘,他自己披了件衣裳去了外間,外間的炭火燒得旺盛,暖烘烘的,雖然比不上空調,但也算舒適了。
過了一會兒,蘇犀玉換好衣裳出來,見了陳譯禾正要開口,視線落在了他中衣繫帶上。
「你衣帶繫錯了……」她說著走近了,抬起手似乎想幫陳譯禾把衣帶繫好,又有一點遲疑。
陳譯禾本來就不會穿古人衣裳,方才也是隨便繫的,低頭掃了一眼道:「這什麼鬼東西。」
他說完,蘇犀玉猶豫著把手伸了過來,「我幫你……夫君。」
她幫也行,陳譯禾不介意,但是她後面接的稱呼,直接讓他打了個寒顫。
「別!」她站在陳譯禾身前,陳譯禾這才發現她只到自己胸口,看了看她稚嫩的臉,頭皮發麻,「別喊我夫君!喊……喊譯哥好了。」
蘇犀玉眼睫毛跟小扇子一樣搧動了一下,細長的手指尖靈巧的動了幾下,幫他把錯位的衣帶繫好了,柔順地喊了聲,「譯哥。」
陳譯禾聽她聲音軟綿綿的,越發懷疑她年紀,隨便取了件外袍披上,又問:「老實說,妳到底幾歲?」
「……快十六了。」蘇犀玉聲音細小。
「快十六?」陳譯禾皺眉,「妳這看著可不像十六,而且我聽說的可是妳快滿十七了。」
蘇犀玉眼睫顫抖了幾下,含糊道:「大概是……虛歲……」
對此陳譯禾保持懷疑態度,之後丫鬟們進來服侍更衣洗漱,他不需要梳妝,先一步打理好,就靠在一旁看丫鬟給她梳髮。
閒著無聊,忽地起身翻找了一會兒,找出了兩人的婚書。
婚事比較急,婚書都是陳輕語命人寫的,他還沒看過。
打開後仔細看了看,他越想越覺得蘇犀玉年紀不太對,思索了會兒,騰地一下從軟榻上起了身,拿著婚書到了蘇犀玉梳妝鏡前,點著上面一行字問道:「這是妳生辰八字?」
蘇犀玉順著他指尖看了過去,臉色一下僵住了。
「我識字不多妳不要騙我,這是哪年哪月?」陳譯禾指著婚書問道。
蘇犀玉咬著嘴唇低下了頭不說話,陳譯禾看出端倪,冷著臉看向給她梳妝的丫鬟。
蘇參政為官清廉,給蘇犀玉陪嫁的只有幾箱嫁妝和四個丫鬟,昨天那個送嫁嬤嬤不算,她再過兩日就要和管家一起回京,現在給蘇犀玉梳頭的就是她陪嫁過來的丫鬟平兒。
平兒比蘇犀玉大上幾歲的模樣,見陳譯禾面色不善,慌忙丟了髮釵,跪下來道:「姑爺息怒,小姐她不是有意欺瞞的!」
「欺瞞?」陳譯禾琢磨了下平兒的用詞,往一旁的側榻上一坐,問道:「妳家小姐欺瞞什麼了?」
平兒微微起了點身子,她穿得不怎麼厚,腰身十分明顯,道:「小姐年紀小,身子單薄,不好這麼早嫁人的,可是這上天註定的好姻緣又不能錯過,只能假稱十七了……」
陳譯禾居高臨下看著她,聽到「身子單薄」幾個字時,視線微微下移,見平兒胸前鼓鼓的,目光一轉看向蘇犀玉,她已滿臉通紅,下唇被咬得發白,見陳譯禾看來,羞恥地側過了身去。
陳大少爺什麼妖魔鬼怪沒見過,舒展著身子往後一靠道:「妳叫平兒?頭抬起來看看。」
平兒羞怯抬頭,長相確實不錯,臉上施了粉黛,一雙眼睛欲說還休,帶著鉤子一樣看向陳譯禾。
陳府裡主人家就三個,丫鬟眾多,不忙時丫鬟也會自己偷抹胭脂打扮自己,但是忙起來就顧不上了。
因為今日要去給公婆敬茶,蘇犀玉特意早起,連帶著陳譯禾沒能睡成懶覺,主人家起了,丫鬟就得起,這樣她還能有時間打扮自己?分明是特意早起提前裝扮過的。
「長得不錯。」陳譯禾道,然後開了窗子朝外面掃灑的丫鬟喊道:「把春英喊來。」
春英是府裡的大丫鬟,為人心細,辦事俐落,除了湯嬤嬤,府裡丫鬟都得聽她安排。
陳譯禾剛醒那會兒,就是春英來照顧他的。
春英見了屋內跪著一個一臉嬌羞的丫鬟,眼睛飛快眨了兩下,然後視若無睹地跟陳譯禾問好,「少爺,可是有什麼事?」
陳譯禾下巴抬起了一點道:「少夫人這丫鬟長得挺不錯,我喜歡。」
屋內其餘幾人均未出聲,但視線都集中到了陳譯禾身上,有的驚訝,有的喜悅,還有的不滿。
「我那幾隻鬥雞就喜歡長得好看的,把這丫鬟……叫什麼來著?」陳譯禾皺眉道:「算了,不重要,把這丫鬟送去偏院裡專門伺候我那幾隻鬥雞,好好伺候,回頭我還得靠那幾隻去贏錢。」
春英反應了一瞬,立馬道:「是。」
「姑爺!」平兒含羞帶怯的表情僵住,還想說什麼,被陳譯禾淡漠地掃了一眼,這一眼好似直接將她看穿了,頓時心尖一涼,什麼都不敢說了。
其實陳譯禾只看懂了婚書上的年號,但他不會算,剛才是故意拿著婚書詐蘇犀玉的,蘇犀玉還沒說話,平兒先把她賣了。
平兒剛才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蘇犀玉為了促成這門婚事刻意謊報了自己的年紀,這也太假了,他都左右不了自己的婚事,她一個小姑娘能有這能耐?
再說就算她年紀真有問題,那也是蘇家長輩做的怪,怎麼能怪到蘇犀玉身上?他又不傻,哪能看不出她那點心機。
想抓著機會往上爬沒問題,陰陽怪氣意圖踩著正房夫人上位的小三行為,還是在別人新婚第一天,這就太噁心人了。
蘇犀玉她再有問題,現在也是自己名義上的妻子,他哪能任由她被別人捅刀子?
春英立馬喊人將平兒帶了下去,又聽陳譯禾吩咐道:「給她重新梳個頭……」
他說著起身往蘇犀玉身後一站,彎著腰把她剛梳了一半的頭髮拆了,「這梳的什麼東西?春英妳來,就給她梳個兔子頭。」
蘇犀玉滿頭青絲被他弄亂了,這才從剛才的事中回神,連忙壓住了頭髮扭頭看他,嘴唇張了幾下,什麼都沒說出來。
她這一扭頭,又被陳譯禾發現了新東西,「這是什麼?」
他伸手去碰蘇犀玉額頭,對方如同驚弓之鳥一般,「啪」地一聲將他的手拍開了。
這一巴掌聲音有些清脆,在房間內顯得格外響亮,蘇犀玉驚慌起來了,連忙站起來道:「我不是有意的,我……」她見陳譯禾繃著臉面無表情,心裡一沉,語調反而平緩了下來,伸出手道:「我讓你打回來。」
陳譯禾看了看她細嫩的手掌心,嗤笑一聲道:「我說妳早上怎麼不打回來,是在這等著報仇呢?蘇犀玉,妳心眼可真小。」
蘇犀玉早把起床時的事情忘了,被他一說,愣了一下,擺手解釋道:「我沒有,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陳譯禾不理會她的解釋,趁機捏著她的下巴逼她抬起頭,這才看清了她額角的傷疤,是一道新的疤痕,傷口略深,像是硬物劃傷的,還結著痂。
陳譯禾樂了,「大家閨秀打架也撓臉扯頭髮?」他看完就鬆了手,又坐回了一邊,揶揄道:「還是月牙形狀的,幸虧這疤是在額角,要是在腦門正中央……」
回頭再曬黑一點兒,那不妥妥的包青天了嗎?
他一想一個嬌軟小姑娘變成黑臉包青天,覺得有點好笑,笑了兩聲,喊一旁沉默看戲的春英,「梳頭。」
春英這也是第一次見蘇犀玉,沒想到她看著這麼小,心裡犯了嘀咕,但臉上什麼表情都沒露出來,帶著笑意應了。
春英手腳麻利,一會兒就給梳好了,左右各梳了一個微微隆起的髮髻,上面簪著精緻的鎏金髮飾,長長的流蘇垂在肩上,還在她額前留了些微碎髮,恰好把那道彎彎的疤痕遮住了。「少夫人看看,這樣行嗎?」
蘇犀玉對著鏡子照了照,點頭,「嗯。」她停頓了下又輕聲道:「多謝。」
陳譯禾也很滿意,小姑娘就得梳活潑的髮髻才好看,等春英要給她戴首飾時,他又多嘴,「少戴點,別壓得長不高了。」
話說完,被蘇犀玉幽幽地看了一眼,陳譯禾臉皮厚,挑釁地回看了過去。
外面積雪早已被家丁剷乾淨了,但是過了一夜,院中還是有些新結的薄冰,去主院見公婆的路上,剛出了院門,蘇犀玉就腳下一個打滑差點摔倒,幸好春英跟得緊,趕緊扶住了她。
蘇犀玉臉上一紅,抓著她胳膊再次向她道謝。
陳譯禾駐足轉身,聽她說話嗓音細弱,又覺得她有些呆板,不像個聰明的姑娘,心裡起了壞心思,衝春英道:「鬆開她,讓她自己走。」
「啊?」春英沒懂他什麼意思,看了看他,又看了眼蘇犀玉,還是鬆了手,帶著丫鬟們退後了幾步。
蘇犀玉只當他是因為先前自己打了他在生氣,抿著唇裹了裹斗篷跟了上去,沒人扶著她了,她就走得格外小心,生怕再摔倒出了醜。
可陳譯禾打的壞主意就是要看她摔倒,走了會兒見她一步一步走得十分穩當,只有頭上垂著的步搖與長長的耳飾微微搖晃,又覺得沒意思,就沒理會她了。
陳府很大,穿過一道道連廊,走到架在水面上的曲橋時,陳譯禾正想著蘇犀玉身上到底有什麼蹊蹺,忽聽身側一聲驚呼。
「少夫人!」
他目光一轉,正好看到蘇犀玉身子一歪就要倒進水中。
二月分剛下過雪的天冰冷凍人,河面上還有著一層薄冰,她要是掉下去了,不凍個半死也得大病一場。
身後丫鬟剛才被陳譯禾命令不准跟太近,此時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連連驚叫。
陳譯禾來不及多想,連忙跨了一大步過去,伸手將人拉住,好在蘇犀玉人小體重輕,被他用力一拽就倒了回來。
陳譯禾被她撞進懷裡,順勢後退了一步想讓她離水邊遠一點兒,然而不知踩到了什麼東西,腳下一滑,重心沒能穩住,整個人向後倒去。
蘇犀玉剛被他拉起,人還沒站穩就被他帶著一起倒下,「咚」的一聲,兩人齊齊倒地。
「少爺!」
丫鬟下人慌亂成一團,急忙圍了過來,七手八腳地將人扶起。
蘇犀玉還好,除了臉白了一點兒、額頭紅了一點兒,沒受什麼傷。
陳譯禾就慘了,他護著蘇犀玉一起倒下時,蘇犀玉的腦門正好砸在他胸口上,疼得他好像被人一錘打斷了胸骨一樣,捂著胸口直抽冷氣,話都說不出來。
「少爺!少爺你沒事吧?」
「少爺,還記得這是在哪嗎?」
「完了,少爺不會是摔了一跤又把所有東西都忘了吧!」
「快去告訴老爺夫人!」
丫鬟們急壞了,七嘴八舌地叫喊了起來,連春英都嚇白了臉。
蘇犀玉驚魂未定,也不知道丫鬟們為什麼這麼慌,還當陳譯禾有什麼舊疾,默默道:「要先去請大夫嗎?」
春英這才醒悟過來,忙道:「快去請……」
「不用!」陳譯禾艱難開口,忍著痛,聲音如浮雲一般縹緲,「沒事,歇會兒就好。」
湖心有個小亭子,丫鬟們擁著兩人過去歇著,又有人回去取乾淨的斗篷。
陳譯禾坐著揉胸口,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看著一臉歉意的蘇犀玉,衝她勾了勾手指,「過來。」
蘇犀玉如言靠近了他,被他屈著食指彈上了腦門。
陳譯禾聲音暴躁,「妳腦袋是鐵打的嗎!」
一旁的丫鬟們見狀才確定陳譯禾是真的沒事,捂著嘴偷笑了起來。
而蘇犀玉一張臉爆紅,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笑什麼?」陳譯禾瞇眼看了眼丫鬟。
丫鬟們忙收斂了笑意,緩步退到亭子外去了。
他又看向蘇犀玉,見她腦門被自己敲紅了,才不高興地移開了眼。
真算起來,還是他自己作的,他要是沒有不讓丫鬟扶著她,蘇犀玉也不至於要摔倒。
「多謝你方才把我拉回來。」蘇犀玉溫聲細語地與他道謝。
陳譯禾胸口還疼著,沒好氣道:「我那是看錯了人,早知道是妳我才不拉。」
「可是倒地的時候你還特意護著我的頭。」蘇犀玉眨著眼睛看他道:「本來該是我腦袋著地的。」
「我那是怕妳摔傻了,才嫁過來就摔傻了,回頭妳家裡還以為我們家待妳不好呢!」
蘇犀玉眼裡的光黯淡了許多,過了會兒又問:「剛才她們說你摔了一跤就什麼都不記得了,是什麼意思?」
這是陳譯禾剛穿越過來時找的藉口,剛開始他還收斂脾性,像模像樣地裝了幾天,後來沒了耐心,乾脆暴露本性。
結果還真是巧了,原主也是個脾氣差、沒耐心、擅長吃喝玩樂的主,跟陳譯禾的差別就是原主更戀家,以及沒什麼腦子,才會被人哄著高價搶了個花魁回來,還一腳踩空從樓梯上滾落,可他不耐煩與人再說一遍,閉著眼慢慢揉起了胸口。
見他沒興致說話,蘇犀玉就不問了,靜靜地打量起亭子附近的景致。
沒歇一會兒,小廝捧著個烏漆抹黑的東西過來了,「少爺,就是這東西絆了你的腳!」
是一隻成人手掌大小的烏龜。
「哪來的這東西?」陳譯禾覺得自己真是倒了大楣了,在自己家好好走路都能踩著烏龜摔倒。
「少爺你自己養的啊,都養了快十年了。」
蘇犀玉好奇看過來,遲疑道:「我好像也是踩著這個才摔倒的。」
陳譯禾看著那隻烏龜很嫌棄,又問:「我還養了什麼?一起告訴我,別回頭又害我摔了。」
「有一隻海東青還在馴,過段時間才能送過來。」小廝道。
「海東青?」陳譯禾來了興趣。
第三章 是誰要害他?
雖然耽擱了點時間,但兩人早上起得早,到了主院時陳家父母也剛洗漱好,正端坐著望眼欲穿地等著新娘子來敬茶。
說好的端莊大方的高門貴女,一朝變成了個子小小的稚嫩小姑娘,陳家父母都驚呆了,笑臉險些掛不住。
蘇犀玉也是肉眼可見的尷尬,拘謹地敬了茶,早膳只簡單地用了幾口。
匆匆應付了早膳,陳金堂衝錢滿袖使了個眼色,就藉口有事出去了。
錢滿袖雖然大剌剌的,但對著這種會讀書的人有天然的敬畏,沒好意思直接問出口,等蘇犀玉去理嫁妝了,才拉過了陳譯禾。「你那媳婦兒是怎麼回事?昨天看不還是個大姑娘嗎?」
陳譯禾早有準備,從懷裡掏出婚書遞給了她,「妳就沒看過婚書?」
錢滿袖理直氣壯,「我又不認識字,能看得懂嗎!」
陳譯禾無言以對,一家四口,除了姊姊陳輕語,也就原主識得幾個字,不過水準也就算是個半文盲,不然陳家夫婦也不至於為了一個書香門第的兒媳婦這麼興奮。
最後還是招來了紀管家,紀管家是京城來的,見多識廣,粗略一看道:「少夫人生辰剛過,該是前兩天剛滿十五。」
錢滿袖驚得嘴巴合不住,「京城到廣陵府少說也得半個月時間,那不就是出門時還沒及笄嗎?」
紀管家道:「按婚書上的生辰八字看,是這樣沒錯。」
「那、那不對啊!蘇家明明說她快十七了的!」錢滿袖呆滯地坐在椅子上,滿臉不可置信。
本朝規定女子及笄即可婚配,但十五歲都還沒怎麼長開,大多數都是先訂親,在十六七歲才出嫁的,除非是家中有白事不得不提前或推遲,可蘇家近幾年並沒什麼大事啊。
她剛才見了那蘇犀玉,人那麼小,根本沒法圓房,更別提生孩子了。
「肯定是那蘇家耍了花招!」錢滿袖很生氣,一拍桌子道:「當咱們陳家好欺負是不是,我馬上讓人去給你姊姊送信!」
「姊姊讓人寫的婚書,肯定是知道這事的,找她告狀也沒用。」陳譯禾道。
錢滿袖氣得臉發紅,結巴道:「這、這怎麼能……」
無論她怎麼氣憤,這事已經是定局了。
一是這婚事動靜大,整個廣陵府都知道陳家新婦是京城蘇大人的嫡女,堂都拜了,非要反悔,那是要逼死蘇犀玉,再與蘇家撕破臉,平白鬧笑話。
二是這婚事是陳輕語求來的,中間還有皇帝的推動,他們現在反悔,那是在打皇帝的臉。
「我的兒啊!」被陳譯禾勸過之後,錢滿袖呆愣片刻,忽地抱著他痛哭了起來。「你的命怎麼這麼苦啊!好不容易娶了個讀過書的才女,怎麼就成了個小娃兒……」
陳譯禾忽地被抱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連連掙開,飛速道:「小是小了點兒,書還是讀過的!不慌,養一兩年就是了,咱家又不缺錢!養養感情更好!」
他強調了一句,趁著錢滿袖被他的話帶偏時悄悄退後了兩步。
錢滿袖為人單純好騙,想了想,竟然還真覺得有些道理。
陳譯禾見她冷靜了一點兒,倒了杯茶水遞給了她,「再說了,姊姊出嫁後家裡就沒人跟妳說話了是不是?月牙兒她年紀小,但我看了,性情好,肯定能乖乖聽話。」
錢滿袖還是心有顧慮,糾結了會兒,左右看了看,悄聲道:「那你們昨日……」
陳譯禾臉一下黑了。
「可憐我的兒啊!」錢滿袖看懂他的意思了,又開始哭。
「也沒那麼可憐!」陳譯禾咬牙切齒。
他的親生父母感情不好,基本上是各玩各的,他根本就沒怎麼與父母相處過,碰上錢滿袖這種情感充沛的母親,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而陳家,因著家中上一輩的事情,陳金堂與錢滿袖夫婦倆從來不許陳譯禾逛青樓,長到十九歲,身邊連個通房丫鬟都沒安排。
一個沒看住,原主就被狐朋狗友哄去了青樓,豎著去的,橫著回來,昏迷了足足三四天,把兩口子嚇壞了,等陳譯禾一醒來,當時就決定要立馬給兒子娶個媳婦回來,這就找到了蘇犀玉。
好不容易給兒子娶了個各方面都讓人滿意的媳婦,結果人年紀是假的,太小了,還是碰不得。
錢滿袖越想越覺得兒子可憐。
陳譯禾則是一個頭兩個大,他占用了人家兒子的身體,再怎麼覺得這倆夫婦想法奇葩,也得耐心照應著。
等錢滿袖哭夠了,他急忙道:「月牙兒人太小了,我看還是分房睡的好,等……」
「不行!」錢滿袖堅決不許,「就睡一個屋,好培養感情!你沒見過人家童養媳嗎,都是打小就一起睡的!」
陳譯禾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怎麼都說服不了錢滿袖。
在古代當個紈褲少爺就是這點不好,好多事情都是父母管控,自己一點兒主都做不得,也沒什麼隱私。
「她小名叫月牙兒?天上那個月牙兒嗎?」錢滿袖半生俗氣,現在雖然還是心有怨念,但內心仍是對書香世家有著莫名的崇敬,自言自語道:「讀書人家的閨女就是不一樣,小名都起得這麼……」
她沒讀過書,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最後一拍手道:「跟她人一樣,小是小了點,但是模樣是真標誌!」
「什麼玩意……」陳譯禾默默咕噥了一句,見她沒再哭天搶地了,又待了一會兒就帶著小廝出府看海東青去了。
小廝說的海東青是養在一個打北方過來的跑商人家裡的,這跑商人人稱鷹老三,滿面滄桑,一看就是飽經風霜之人,當初是家中有人重病,急需用錢,才高價賣了這還未馴服的海東青。
恰好原主就是錢多,想都不想就把這沒見過的鳥兒買下來了。
這海東青現在還小,只有二十多公分高,雖然是被關在籠子裡的,但那一雙銳利的眼睛十分嚇人,白色的利爪更是死死扣著籠內的架子,留下一道又一道深深的抓痕。
鷹老三道:「還需再馴一段時間,等牠徹底認了主再給少爺送去。」
陳譯禾以前倒是見過海東青,他一個死黨從黑市上花了幾十萬買回來的,還沒養熟呢就被舉報了,得了個違反野生動物保育法的罪名。
現在好了,海東青可以作為私人寵物了,陳譯禾再次覺得活在古代還真挺不錯。
他也就粗略看了幾眼,想餵食逗那海東青時被鷹老三阻攔了,「海東青可不比尋常鳥雀,少爺要是這麼對牠,那可真是辱沒了這凶禽。」
陳譯禾一聽也是,丟了手中的鳥食,準備走時,忽聽院門口一陣吵鬧聲。
有人踹門而入,「鷹老三,你今天說什麼也得再給我弄一隻海東青出來!憑什麼他陳譯禾能買我就不能……」
來人也是少爺模樣,罵罵咧咧地進來,一見陳譯禾就啞了聲。
「這人是誰?」陳譯禾問道。
小廝道:「這是李家少爺,單名一個福字。少爺成親那天李府有事,只是派人送了賀禮。」
陳譯禾明白過來了,這就是原主的狐朋狗友之一,同樣商戶出身,幾年前陳家家財被這一家子敗得差不多了,沒少受李家奚落,可偏偏沒多久陳輕語就嫁進了宮中,陳家很快又起來了,財力雖說比不上李家,但架不住背後有個貴妃做靠山,這就又把李家壓下去了。
李福很不服,再加上同樣是紈褲子弟,雖然都遊手好閒,只會吃喝玩樂,但陳譯禾外在比他俊俏,家裡管得嚴,從不眠花宿柳。
李福每次酒醉青樓時,甚至會被他爹以陳譯禾為例子教訓,這讓他更看不慣陳譯禾了。
同樣是不務正業的公子哥,你怎麼能偷偷潔身自好呢?
所以他施計將原主騙去了青樓,把人灌醉,哄得人一擲千金買下花魁,接著就是原主迷糊跌下樓梯,摔了個半死。
事後,陳金堂帶著僕役去李家大鬧了一場,揚言要是自己寶貝兒子有事,就讓他李家一家子陪葬,也是因為這事李家人才沒敢親自上門賀喜。
陳譯禾傷勢剛好就成親,這還是第一回見李福,上下看了他兩眼,把人看得直發毛。
士農工商,雖然都是底層商戶,但陳家到底是出了個貴妃的,要是陳譯禾真的出了事,陳家還真能讓他們一家子陪葬。
李福有點慫,但想著陳譯禾人傻錢多,說不定幾句好話就能騙過去了,便擠出個笑道:「這不是陳兄嗎……怎麼有空親自出門?」說完他呸了一聲,往回找補道:「我是說陳兄不是剛剛大婚嗎,怎麼不在家陪著小嬌娘?」
陳譯禾充耳不聞,指著籠子裡的海東青睥睨著他問道:「你想要?本少爺讓給你?」
鷹老三可是說過了,這猛禽本來就不好捕獲,更何況是千里迢迢運到南方來,他年紀大了,不打算繼續走南闖北,這是最後一隻海東青。
「沒……這鳥這麼凶猛,當然得配陳兄才好。」他是想要,但這會兒心虛不敢直說,只能諂媚拍馬屁。
不拍不行,他老爹說了,陳家這是忙著婚事才沒和他算帳,千叮萬囑不准他再去陳譯禾眼前晃蕩。
「你的意思是說我太凶狠不講理?」陳譯禾挑眉反問,不等他狡辯,一揮手道:「給我打。」
跟著他的小廝護衛們一窩蜂湧了上去,按著李福就是一頓胖揍,李家下人硬是不敢還手,連著一起挨揍。
直到把人揍得鬼哭狼嚎、滿臉是血,陳譯禾才讓人停了手,一撩衣襬蹲在他跟前道:「知錯了嗎?」
「知、知錯了!」李福牙齒被打落了兩顆,說話有些漏風。
嘴上這麼說,心裡則是犯了迷糊,陳譯禾好說話,重感情,明明一直把自己當親兄弟的,怎麼忽地動起了手?
他怕是陳家父母狠了心要整治自家,雖然奇怪但不敢多耍心機,哭著認錯。
「海東青還要不要?」
「不要了……」
「不要了?」陳譯禾臉又沉了下來,「你看不起本少爺買的鳥兒?」
說罷揮手,又讓人把他揍了一頓。
李福不敢還手,嚎叫著道:「別打了,我知道錯了……陳兄!陳大爺……」
好不容易陳譯禾讓人停了手,他那張臉已經被打得親媽都不認識了,哭哭啼啼道:「你又沒出事,還得了一個絕色花魁,也不算吃虧……」
「嗯?」陳譯禾語調揚高。
李福立馬閉嘴了。
原主是失足滾下樓梯摔死的,陳譯禾就是想幫人報仇都找不著仇家,只能先簡單教訓下李福。
他揍完了人,想起小廝說過李福時常流連青樓,再看他就開始覺得髒了,這要是染上了什麼病……
「還不滾?」他道。
李福被僕役扶著往外走,一步一慘叫。
陳譯禾聽著覺得油膩又矯情,道:「再叫讓人把你嘴巴封了!」
李福齜牙咧嘴地沒敢再叫出聲,今日被打這一頓他也沒處說理,只能咬牙認了,但是又怕這事兒沒完沒了,走到門口時忽然回頭道:「我真的沒想害你,帶你去青樓也不是我的主意,那是別人給我出的主意……」
按李福所言,那天他與原主賭錢贏了幾百兩銀子,又去流鳶樓風流了一晚上,次日一早被他爹捉了回去,一個銅板都不許帳房再給他。
被困了兩天,原主派人來喊他,說自己花了一千兩買了隻海東青。
李福臉上帶著笑,心裡則是因為他的大手筆嫉妒得要發狂。
拒絕了原主,去戲院聽戲時恰好見人在演貴妃,一時惱怒把人家戲院砸了,指桑罵槐叫罵了半天,被一個年輕人喊住了。
「什麼樣的年輕人?」陳譯禾問道。
李福腫著的眼皮費力地睜開道:「記不清了,就記得長相挺好,文質彬彬的,看上去有錢又有學問,就跟……」想了一想沒想出具體形容詞,便道:「反正一看就跟咱們不一樣。」
不是一個階層的?陳譯禾擰起了眉,「繼續。」
「我本來不想理的,可是他好像跟你有過節,三兩句話跟我抱怨起了你……」李福道:「就是他給我出主意讓我帶你去流鳶樓的,說你家裡越不讓你碰什麼就越要讓你沉溺什麼……」
他又繼續為自己辯解,「我真的只是想帶你去玩玩,反正你也不缺錢,買個花魁解解饞怎麼了?誰知道你會一腳踩空摔下去……」
陳譯禾已經沒在聽了,現在看來,是有人故意引原主去流鳶樓的,那原主到底是不是失足摔下去的就難說了。
可會是誰要害原主?
陳家一家雖囂張跋扈,但並未真的謀害過什麼人,怎麼會惹來殺身之禍?
如今他代替原主醒來,凶手會不會再伺機動手?
手上資訊太少,陳譯禾毫無頭緒,又問了李福幾句那個年輕人的事情,除了「可能不是本地人」之外,什麼都問不出來了,這才放走了他。
陳譯禾一路思索著回了府,回府時錢滿袖已經一掃早上的苦悶,見他回來了,激動得簡直要喜極而泣,「真的是書香門第啊!那麼多書,數都數不過來,我陳家有福了!」
她雙手合十,朝著祠堂方向拜了幾拜,激動道:「還是我兒說的對,多養養,好好培養感情,過幾年肯定能生個文曲星出來!」
陳譯禾滿臉疑惑,眼看著錢滿袖拭著眼角淚水吩咐人準備香火拜祭先人去了,他攔住後面的丫鬟問道:「這是怎麼了?」
丫鬟也一臉憧憬道:「夫人去幫著少夫人理了嫁妝,少夫人那幾箱嫁妝全都是書,各式各樣的,看得人眼暈!但是少夫人可真厲害,不管是哪本書都能說得出名號,還專門分了類別,真了不起!」
「全是書?」陳譯禾與她確認。
「是啊,全都是書!」丫鬟肯定道:「除了一箱子筆墨硯臺,其他全都是書和畫作!」
陳譯禾沉思了片刻,覺得有些不理解。
書在這個時代對於讀書人是很貴重,但是用來給女孩子做陪嫁似乎有點不太合適。
陪嫁一般來說都是些可以給女孩子安身立命的東西,窮苦人家也就罷了,京中貴人,怎麼說也得是幾間商鋪、幾處宅子才對,再不濟,銀兩總該有一些吧?
再說了,陳家下的聘禮可盡是些奇珍異寶,光是那串嵌著深海東珠的金璃瓔珞就價值連城,整個廣陵府無人不羨慕。
陳譯禾又想起蘇犀玉身邊的丫鬟嬤嬤,沒一個靠譜的。
且不說那個平兒,先前去敬茶時他故意為難蘇犀玉不准丫鬟扶她,春英也就罷了,畢竟是陳家的人,可她的陪嫁丫鬟竟然也當真聽自己的不管她了。
京城大戶人家的丫鬟,不至於全部如此吧?
陳譯禾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陳家人雖然加起來都識不了幾個字,但是喜歡附庸風雅,家裡還是有書房的,不僅有,還很大,裡面堆了些雜七雜八的書,就是平常沒什麼人進,落了好幾層的灰。
陳譯禾到的時候,正好碰到春英往外走,臉上帶著還未收回的不滿。
見了陳譯禾,她連忙擺出笑道:「少爺回來了,少夫人正在書房收拾嫁妝呢,少爺可是要去看看?」
陳譯禾朝院內抬了下巴,「那邊怎麼了?」
春英可是府內的大丫鬟,紀管家主管外面的生意和僕役,丫鬟們可都是歸春英管的,誰能給她氣受?
春英先前照顧了陳譯禾一段時間,知道自家少爺記憶出了問題後變聰明了許多,既然被看出來,也就不遮掩了,道:「是少夫人那幾個丫鬟,真是一個比一個懶散,讓她們去打掃書房,半天下來只掃了腳下幾寸地,哪裡像是丫鬟,做小姐還差不多!」
「妳就沒罰她們?」
春英聲音低了許多,「少爺早上剛發落了少夫人身邊的一個丫鬟,蘇家送嫁的人還沒走,奴婢怕再整治幾個,傳回京城蘇家會說咱們府裡給少夫人下馬威……」
「那書房最後打掃了沒?」陳譯禾問道。
「奴婢過去時見少夫人自己在那打掃,趕緊喊了其他人去幫忙……」春英面上帶了些疑惑,「說起來少夫人真是一點兒小姐架子都沒有,不僅自己做下人的活計,幾個小丫頭不慎打翻了硯臺,她還好聲好氣安撫丫頭。」
「知道了。妳去找幾個機靈的丫頭,再把這事跟娘說一聲,就說……」
陳譯禾話未說完,但春英已聽明白了,「哎」了一聲,臉上也帶了笑。
再往裡走,蘇犀玉那三個丫鬟正在院子裡說笑,看見了他連忙噤聲低頭問好。
陳譯禾沒管她們,進了書房往裡走去,見蘇犀玉正踮著腳把書往上面的書架上放。
書房足夠大,但沒什麼人煙味兒,剛被打掃過,這會兒空蕩又冷清。
此時是傍晚,夕陽透過半開著的紙窗照射進來,灑在蘇犀玉纖細的身影上,給她整個人染上了一層朦朧的光輝,顯得人更加瘦小。
陳譯禾父母感情不好,他也見慣了上流社會的各種權色交易和虛偽的表面婚姻,對婚姻並不抱有什麼希望。
但他很早就想過,如果哪一天他有了妻子,那不管他與對方有沒有感情,在婚姻期間都必須要尊重她。
說到底,他骨子裡就是古板的大男人主義,別人他管不著,但是自己妻子要是受了委屈,那就是在打自己的臉。
現在既然跟這個小丫頭成親了,那就得肩負起做人丈夫的責任。
他這麼想著,悄悄走到了蘇犀玉身後,抬手將她手中的書搶去了,道:「哪裡來的兔子精?」
蘇犀玉被嚇了一跳,猛地扭身看了過來,她梳的是雙耳髮髻,乍一看真的有點像是個成了精的兔子。
剛一轉過來,就被陳譯禾在腦門上彈了一下,他小心眼道:「連丫鬟都不喊,自己躲這兒偷偷練鐵頭功呢?」
「哎呀!」蘇犀玉捂著腦門抬頭看了他一眼,又默默垂下了眼。
她垂眸的動作緩慢,捲翹眼睫也彎如新月。
「我明明在整理書。」她低聲道。
陳譯禾把視線從她眼睫上移開,隨意翻了兩下書冊,密密麻麻的古文看得他眼花撩亂,「妳家給妳陪嫁這些東西做什麼?打算讓誰去考科舉?」
他可沒興趣去研究這些晦澀的文字,把書扔回到高處架子上道:「要去妳去,反正我不去,我可連字都不認識幾個。」
架子上已經擺滿了一大半,蘇犀玉放下了捂著額頭的手,順勢搭在書架上,悶聲道:「不用誰去,就這麼放著吧。」
女子不能考科舉,陳家沒有讀書人,這些書確實沒一點兒用處。
「沒什麼用處的東西妳管它做什麼?」陳譯禾抓著她的手臂把她往外面帶,「小小年紀不好好玩耍,老看這些東西幹什麼?跟小丫鬟玩捉迷藏去。」
「我不喜歡玩……」
陳譯禾不顧她的反駁把人帶到外面,推給府裡的丫鬟們道:「不喜歡也得給我玩!」
他轉頭往連廊下一坐,對著小丫鬟們道:「我就在這看著,妳們好好陪少夫人玩,不然扣月錢。」
蘇犀玉不懂他在鬧什麼,丫鬟們就更不懂了,但月錢是千萬不能扣的,於是爭先恐後拉著蘇犀玉玩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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