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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鬥甜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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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135201-E135202

《願娶服輸》全2冊

  • 作者朝月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23/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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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600
  • 優惠價:NT$ 4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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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撥這種事不求專業,只求挑對對象,
如此一來再穩重的男人也會獸性大發!


藍海E135201 《願娶服輸》上
未婚夫提劍上戰場沒多久就另嫁他人,再見面應該要感到愧疚吧,
但姜榆對此倒是挺理直氣壯,不光因為當初確實有不得已的苦衷,
還因為她嫁的根本是個姑娘家,兩人頂天了也就算手帕交,
所以她人前守禮避嫌,人後開始對林旗極盡撩撥之能事,
算準他會暗中來探,故意上演一場美人出浴害他差點噴鼻血,
派貓帶芍藥花枝去將軍府晃悠,提醒他出征前她曾送過一件貼身肚兜……
她當然想把成親真相告訴他,可又承諾過「丈夫」不能隨便透露其身分,
只能再三保證一定會和離嫁他,並不斷找機會和他獨處培養感情,
沒想到這傢伙出去幾年變壞了,不再事事順從她的意思,
反而撂話要把她所做的都還回去,第一步就從把她吻到沒氣開始……

藍海E135202 《願娶服輸》下

都說先愛上就輸了,林旗覺得愛得深也是,
但他心甘情願輸給姜榆,本以為他在愛情的仗上一敗塗地,
畢竟凱旋而歸後才得知她放棄等待嫁給他人為妻,
他想保持距離默默守候,她卻主動撩人並表示等她和離再嫁,
她堅持當年成親有苦衷又支吾不說原因,
老跟他討要親親抱抱求安慰,即便被夫家人撞破也無所謂,
然而滿京城都知姜榆與貧弱的落魄侯府公子伉儷情深,
他這個備受皇帝重用的常勝將軍只能憋屈爬牆偷情,
甚至為了娶回最心愛的她,連她犯的欺君之罪他都扛了……
朝月,出生在一個枝葉凋零的深秋,但最喜歡的季節是生機勃勃的春天。
喜歡躲在被窩裡看各種離奇故事,經常為故事中的人喜悅、悲傷或者不平;也喜歡在街頭漫步,偷偷觀察身邊的趣事與路邊的花草,並悄悄記錄下來。
永遠熱愛生活、熱愛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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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故人重相見
掌燈時分剛落了一場陣雨,雖沒過多久就停了,但到底是夏季的暴雨,將庭院弄得濕漉漉的。
丫鬟牽紅提著燈籠匆匆往後院去,穿過玉圭門時一陣風襲來,一旁蒼翠的玉蘭樹搖擺著灑落了密密麻麻的水珠,落了她一身。
牽紅「哎呀」一聲,拿袖子遮在額前,快步往前跑了幾步,進了小院,遠遠就見燈火通明的檻窗中映著一個纖弱的身影。
牽紅腳步更快,來到房門口,手都抬起了卻又停下,愁苦著臉猶豫了會兒,還是扣了下去。
房門只是虛掩著,應聲而開,外間只有一個丫鬟守著,見了她輕聲道:「小姐一個人在裡面呢,看著跟平常沒什麼不一樣。」
她二人皆是姜榆的陪嫁丫鬟,仍習慣性地喊她小姐。
「怎麼可能沒事。」牽紅的聲音也很低,朝裡間瞧了一眼,道:「其他人呢?」
那丫鬟道:「小姐讓人全都回去歇著了。」
牽紅點點頭,讓她在外面守著,自己掀開垂簾進去了。
姜榆正對著燭燈看書,神色專注,聽見動靜長睫微抬,露出一雙水波瀲灩的眼眸。
牽紅被她看著,艱難開口,「小姐,二少爺讓人傳話來,說姑爺喝醉了,非要讓妳去前院扶他……」
時間雖晚,姜榆卻還是衣衫整齊,熏黃燭火下周身像籠罩著一層薄霧似的,朦朦朧朧,聲音也柔柔的,「嗯,我這就去。」
她放下手中的書,卻並未直接向外走,而是幾步到了梳妝檯前,對著銅鏡照了照頰上的胭脂,再抬手將髮間的累絲纏花牡丹金簪鬆了鬆,這才斂著衣袖起身。
牽紅見她真的要去,忍不住道:「小姐,妳這是何苦呢,明知道二少爺是有意為難妳,還不如找個藉口讓下人將姑爺抬回來……」
「沒事的呀,早晚都要面對的。」姜榆朝她微微笑著,「早點見了也好,省得以後出醜。」
她款步到了門口,撿起牽紅放下的燈籠,回眸對著欲言又止的兩個丫鬟道:「去給夫君準備醒酒湯,不用跟著我了,我一個人可以的。」
牽紅眼看著她移步向外,心中酸澀難忍。
這還要從前幾日說起,數日前東征大軍班師回朝,其中最風光的要數將軍林旗。
林家祖上是出了名的武將,有從龍之功,老皇帝登基後對武將心有忌憚,林家老祖機敏,主動交了兵權,專心在家含飴弄孫,也因此林家免遭了兔死狗烹的結局。
國泰民安了數十年,直到三年前,東面兩個外邦突然同時發難,接連侵佔大殷朝六座城池,甚至抗敵的主將被生擒了三個,滿朝譁然。
朝中武將稀缺,除了年近六十的趙老將軍,竟然無一人能夠領軍上陣,最後還是國子監的先生向皇帝進言,認為林家後代林旗飽讀兵書,有其先祖風範,或可以隨趙老將軍上陣殺敵。
彼時林家父母初逝,林旗臨危受命跟著趙老將軍去了戰場,唯幼妹林玖年僅七歲,被託付給了家中老僕。
三年時間,林旗數次領兵突襲,斬殺敵將無數,名字響徹邊關,如今敵邦俯首稱臣,願每年進奉珠寶馬匹等換取安寧。
東征大軍風光回朝,林旗厥功至偉,成了京中新貴,前去林家拜訪的權貴們幾乎要將林家門檻踩破。
距離林旗回京至今已過去了十餘日,今日是明昌侯府的二公子周意辰在府中設宴款待林旗,而姜榆的夫君周三公子也是要去作陪的。
周三公子全名周明夜,自幼體弱多病,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平日裡甚少飲酒,按理說不該喊他去前廳待客,奈何兩位公子不和,周意辰分明就是有意為難周明夜。
而牽紅不想姜榆去前院扶周明夜,則是因為姜榆少時曾與林旗有過婚約,可林旗率軍東去沒幾個月,姜榆意外與周明夜有了肌膚之親,被迫嫁進了明昌侯府。
如今周意辰故意灌醉周明夜,又讓姜榆去前廳扶他,是有意引這對曾經的未婚夫妻相見,一個晚宴噁心了三個人。
牽紅不明白周明夜為什麼不找個藉口推拒了,姜榆又為什麼一定要去,她苦著臉愁了會兒,歎口氣熬醒酒湯去了。
姜榆卻是一點兒也不覺得為難,她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捏著裙角,小心翼翼地跨過了一處積水,出了小院不遠碰上府中幾個丫鬟,丫鬟要幫她拿燈籠,被她溫柔拒絕了。
一路到了前廳,廳門洞開,裡面燈火通明,隔著一段距離都能聽見談笑聲和樂聲,聽著氣氛很好。
姜榆在外面站了片刻,在丫鬟們端著盤子出來時將燈籠遞了過去,而後壓著心口長舒一口氣,抬步進去了。
廳門口守著的丫鬟已傳了話,姜榆一進去便聽到周意辰的聲音,「弟妹來了?快把三弟扶回去,今日的事都怪我,不該讓他多飲酒的。」
宴客廳中的談笑聲登時如被掐滅的燭火,只有奏樂聲依舊。
姜榆微微向周圍掃視了一眼,廳中燭光晃眼,賓客眾多,她在左側看見了周明夜之後就停住了視線,周明夜癱軟著趴在桌上,袖口盡是酒漬,看著像是一灘爛泥。
「不礙事的,夫君他酒量差,回去喝點醒酒湯歇會兒就沒事了。」姜榆說著快步走過去,酒氣熏人,她卻連鼻子都沒皺一下,無視了他身上的酒汙,在他肩上輕輕拍著,柔聲喚道:「夫君,醒醒。」
周明夜醉得不輕,含糊不清地說了句什麼,再沒有動靜。
姜榆抬眸,對著周意辰道:「那我先扶夫君回去了,二哥,你們繼續。」
「哈哈哈,弟妹妳以後還是看著三弟把酒量練練吧,這樣子出去應酬可不行。」
「是呢。」姜榆點頭稱是,轉向周明夜道:「夫君,我扶你回去。」
周明夜因為娘胎裡帶著病,身形並沒有多強壯,只比姜榆高了小半個頭,但姜榆一個嬌弱姑娘要扶起他還是有些難的,所幸廳內有丫鬟幫忙。
姜榆肩上架著周明夜的胳膊,一手撐在他胸口,扶著他出了几案。
主位的周意辰還在笑道:「當心點,別摔著三弟了。」
姜榆沒抬頭也知道廳中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她身上,她不在意別人的目光,只在意一人,卻不能抬頭去看他。
當初她與林旗的婚事並沒有多少人知曉,但自從她嫁與周明夜之後,事情就莫名其妙傳開了,但凡她今日有半點不合規矩的地方,明日閒話就會傳遍整個京城,說明昌侯府的三少夫人與前未婚夫藕斷絲連。
此時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周明夜身上,餘光也未有分毫偏移,然而剛往外走兩步,周明夜忽地掙扎了一下,身子一歪,重量全部壓在了姜榆肩上。
姜榆受不住打了個趔趄,扶著人向一側偏了偏,周明夜跟著歪倒與她撞到了一起,接著一聲清脆的聲響,是姜榆髮間金簪被他的髮絲勾住,甩落到一旁的酒桌上。
丫鬟忙上前來幫著扶穩了周明夜,姜榆輕鬆了些,向著旁邊的人福身致歉道:「失禮了。」
周意辰的聲音再次響起,用意味深長的口吻道:「三弟妹不是有意的,林將軍當然不會與她計較,是吧?」
廳中鴉雀無聲,連彈奏的樂聲都到了尾音,只餘指尖撫過琴弦的顫動聲,似有若無。
「無妨。」一道低沉的聲音響在跟前,說話的人語氣淡漠,不帶一絲情緒。
姜榆始終未抬眼,她垂著眼睫,看見一隻指節突出的手撥開酒盞,撿起了她掉落的髮簪。
那隻手很大,手背顏色略深,握著髮簪的一端翻轉過來,以大拇指與中指夾著細細的簪身,食指在下方托著,虎口處的繭子格外顯眼。
姜榆眼睫顫了顫,她認得這隻手,更知道那繭子是常年習武練箭留下的。
幾年前她時常捧著那隻手,一邊在那上面抹著細膩的脂膏,一邊埋怨,「你能不能記得自己抹呀?老是把手弄得這麼粗糙,握著一點都不舒服。」
那時候林旗總是一臉不耐,「做什麼要抹姑娘家的東西,還帶著味道,回頭我又要被人笑話。」
「姑娘家的東西怎麼了?這麼嫌棄姑娘那你走吧,別在我這待著。」
姜榆一不高興,他立馬就服軟了,「沒嫌棄,姑娘家的東西精緻,我怕浪費了。」
「我的東西拿來給我未來夫君用,只要我不覺得浪費,誰能說什麼。」
她刻意放軟了聲音,柔柔地說著護短的話,成功讓跟前高大的少年人沒了聲,只有薄紅偷偷爬上了他耳後。
只是她用心養護了幾年的這雙手如今又變得很粗糙,應當是做主人的根本就沒打理的結果。
「周三少夫人。」那隻手將髮簪往前遞去,停在距離姜榆一尺遠的地方。
姜榆在一瞬間想了許多,面上卻沒有絲毫變化,她緩緩抬起水潤雙眸看著眼前人,伸出手客氣道:「多謝林將軍。」
她的手與林旗的截然不同,白皙滑膩,在廳中明亮的燭火映照下顯得格外柔軟,細嫩指尖握住髮簪尖銳的一端,兩隻色澤不一的手隔著兩寸的距離,只要有一方再向前移動一下就能觸碰到一起,就像以前一樣親密交握,隨意揉捏。
可如今眾目睽睽之下,誰也沒動,也不能動。
林旗鬆開了手,毫不留戀地收了回去。
姜榆將髮簪收回,重新扶住周明夜,偏過頭看他,輕聲安撫道:「夫君,沒摔著吧?我這就扶你回去。」
扶著周明夜出了廳門,姜榆還能聽見周意辰帶笑的聲音,「我這三弟酒量差,酒品還不行,喝醉了是誰都不讓近身的,不是三弟妹來扶他,他能在酒桌上趴一整夜……」
姜榆側目看向喝醉了的周明夜,見他因為喝了酒臉上紅得嚇人,腦袋無力地垂著,雙目微微瞇起,一副醉得不知今夕何夕的模樣。
「少夫人?」丫鬟見她不走了,奇怪喊道。
姜榆「嗯」了一聲,抬起手親暱地在周明夜嘴角碰了碰,將那一點酒漬抹去,道:「走吧。」
兩人一左一右架著周明夜往後院去,離了前廳,不知是周明夜清醒了些還是怎麼的,顯然比之前順從多了,扶著也沒那麼費力。
姜榆說話從來都是輕聲慢語,對府中下人十分親和,周意辰身邊的丫鬟也是敢打趣她的,笑道:「果真跟二少爺說的一樣,方才三少爺還誰都不讓碰呢,三少夫人一去就給扶出來,一點兒也不鬧了。」
姜榆扶著周明夜避開地上積水,柔聲道:「夫君他醉酒時是不怎麼認人的。」
丫鬟笑得燦爛,「可就是認得三少夫人您,那還是三少爺與少夫人的感情好。」
姜榆笑笑沒說話,往前沒多遠,牽紅還是焦急地趕了過來,見了他們急忙上前來接替了那個丫鬟。

前廳絲竹聲又起,幾人推杯換盞,看著是一片和諧景象,實際其餘幾人卻都在暗中窺視著林旗,然而不論他們怎麼看,林旗面上始終沒有一絲變化,一如他剛回京那日,冷硬的面龐看不出半點喜樂或落寞。
周意辰暗自咬牙,他就不信了,昔日的未婚妻背著他嫁了人,還當著他的面與別人那麼親密,他就沒有一點怨恨?就算他能忍受這種屈辱,也不可能沒有絲毫情緒波動吧,哪怕是悲痛。
他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兩人的交情遠遠沒到能宴請彼此的分上,林旗回京這幾日收到的邀請多不勝數,他若當真不介意姜榆另嫁,今日何必前來赴宴?
周意辰目光閃爍著,心中想法更堅定了幾分,朗聲笑道:「林將軍還未婚配吧?可曾有意中人?」
他刻意在「曾」這個字眼上加重了音調,但林旗依然連個眼神都沒給他,只兀自斟了杯酒。
旁邊被請來作陪的一個年輕公子急忙打圓場道:「林將軍此番立了大功,可是得盡了京中閨秀們的青眼,對哪家姑娘有意還不是手到擒來?」
幾人均是笑了起來。
年輕公子得了周意辰一個眼神,會意地點頭,又試探道:「聽說林將軍還有個妹妹,不知年歲幾何?可有婚……」
話只說了一半,忽聽一聲清脆的瓷片碎裂聲響,他眼睜睜看著青釉杯盞被林旗徒手捏碎,被那雙冷厲中帶著絲絲寒意的鷹眸一掃,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樣,一個字兒也吐不出來了。
周意辰可不想這時候與林旗撕破臉,趕忙笑道:「我記得林小姐歲數還小呢,婚事倒是不急。」
林旗沒理會他,鬆開手指輕微撚了一下,起身道:「酒喝完了,告辭。」
說完,他一句挽留的機會也不給別人,轉身就走。
廳中眾人朝周意辰看了看,周意辰無聲搖頭,吩咐丫鬟道:「去送林將軍。」
主角走了,酒和樂曲也不必繼續了,他盯著林旗坐過的地方,眼神陰沉下去。


出了明昌侯府,林家的護衛已牽著馬在外面候著。
夏日的夜晚十分安靜,弦月彎彎地掛在街角的屋簷上,一點兒也沒被早些時候的那場雨影響到,街道上早已沒了人影,只有商鋪前還懸著燈籠不時搖曳著,將燭光搖落在簷下的小水坑裡。
馬蹄就著月色踏在半乾的街道上,濺起點點汙泥,幾人快馬而行,沒多久就到了將軍府。
府中護衛立即上前道:「已經又找了一遍了,還是沒能找到小姐。」
他說的小姐是指林旗的妹妹林玖,當初林旗奉命出征,只帶走了幾個護衛,將大半護衛和所有奴僕全部留下照顧七歲大的林玖。
那時林家與姜家關係親密,又定了姻親,有姜家父母與姜榆照應著林玖,林旗還是放心的,誰知他前腳才走姜榆就嫁了人,姜家父母也不好再多插手林家的事。
但再怎麼說林家也曾是忠臣名將之後,林旗又是帶兵出征,有這層關係在,宮中那位多少對林玖照顧了幾分,讓她好好長大。
然而一個月前,剛滿十歲的林玖莫名消失了。
林旗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她,可尋遍京城都沒有發現她半點蹤跡。
「去白曆橫府上查查。」林旗這麼吩咐著,但並不對此抱有多大希望。
白曆橫就是在宴上提及林玖的那個年輕公子哥。
據老管家所說,林玖因為沒有父母看著,唯一的兄長又不在身邊,養成了膽小怕事的性子,平日裡根本就不出門,若是出門一定會帶著大批護衛,白家人沒那個本事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也沒有理由。
況且若當真是白家人所為,白曆橫今日當著他的面提起這事就過於無腦了,周意辰的可能性都比他大。
當初他們同在國子監讀書,周意辰見不得別人比他好,總是出陰招,被林旗教訓過幾次,他心眼那般小,記恨到現在也不是沒有可能。
林旗回憶著老管家說過的話,他說林玖是無聲無息消失的,沒有驚動任何護衛丫鬟,這不合理,除非……她是自願跟人走的。
林旗大步向府中走去,道:「讓人盯著明昌侯府。」
護衛應是。
林旗再往裡去,沒幾步,府中上了年紀的老管家迎了上來,小心打量著他的神色,低聲問:「少爺見到了音音小姐?」
林旗目不斜視地越過他,沒有說話。
他步子大,老管家有些跟不上,小跑了幾步就喘了起來,林旗耳力敏銳,步子微頓,道:「慎言。」
這兩個字聽得老管家鼻子猛然一酸,慌忙改口道:「是,我說錯了,如今該喚她周三少夫人了。」
周三少夫人大名姜榆,小名音音。
姜榆十二歲隨父母到了京城,與林旗相識,十三歲兩人定下婚事,兩家多有來往,老管家是早就把姜榆當成女主人對待的,可惜天不遂人願,怎麼就突然另嫁他人了呢?
但仔細想來也不能怪她,那時候林家父母初逝,林旗若是好好待在京中也得守孝三年才能成親。
三年說得簡單,卻是讓一個姑娘從十六歲等到十九歲成為老姑娘了,男方這年紀悔了親事還能另找,姑娘就不好嫁了。更何況林旗去了戰場,那時候多少將領折在了東面,林旗奉旨出征時京中處處危言聳聽,都說林家唯一的兒子多半是回不來了,人家大好年華的姑娘,嫁與他人也怪不得誰。
老管家歎息,心裡又酸又澀,他是看著林旗長大的,最清楚他對姜榆的感情,如今木已成舟,再怎麼不情願也不好去打攪別人。
「她既已嫁了人那便作罷吧,好姑娘多的是,少爺以後再尋別的。」沒得到回應,他怕林旗剛回來不清楚京中情況,誤以為姜榆是被人逼迫的,又道:「雖不知……她為何匆匆嫁去明昌侯府,但這幾年她與周三公子十分恩愛是真的……」
這倒是不假,京城裡誰都知道周明夜與姜榆感情好,夫妻倆形影不離,周明夜出去赴宴若是回去遲了,姜榆都會親自去接,反之亦然。
總而言之,這樁婚事雖然來得突然,但兩人感情沒話說,若是非要挑出個不如意的,那就是成婚近三年,姜榆的肚子沒有一點兒消息。
不過這就不必與林旗說了,老管家絮絮叨叨道:「上個月周三公子又大病了一場,周三少夫人還親自帶著他去普陀寺普慧大師那求醫呢,聽說在佛祖前面跪了一整夜。」
林旗突然轉身,銳利的目光盯著老管家,沉聲問:「上個月什麼時候?」
老管家愣了一下,仔細回憶後道:「好像是上月中旬……那幾日小姐聽聞少爺你要回來了,還說正好月圓人團聚呢。」
林玖在上月下旬也去了趟普陀寺,回來後沒幾日便失蹤了。
林旗垂目片刻,喚來護衛,吩咐人去普陀寺暗中搜尋。
「普陀寺?小姐從不與外人多說話,在普陀寺也沒有熟人,怎麼可能在那?」老管家頓了頓,想起兩人方才的對話,一臉不可置信地道:「少爺你、你懷疑是周三少夫人綁走了小姐?」
林旗沒說話。

而此時的明昌侯府裡,姜榆剛洗漱過,正穿著月白色寢衣坐在床上,手中握著一支金簪。
房門微動,她抬目看清了來人,雙眸一彎,笑道:「我真的見著他啦!
「他變了好多,我都要不敢認了。」她臉上帶著薄紅,眉開眼笑地說完又蹙起眉,不悅道:「就是他好像把我教給他的東西全都忘了,竟然把髮簪尖銳的那頭對著我。」
進來的是周明夜,他剛沐浴過,身上酒氣已被洗去,髮尾還帶著潮濕的水氣,衣裳卻是整整齊齊地穿著。
反觀姜榆,寢衣鬆鬆垮垮地搭在身上,露出了纖細的長頸和分明的鎖骨,她屈膝坐著,因為天熱還把寢褲向上扒了扒,一截光潔的小腿裸露著,白得耀眼。
周明夜沒有說話,進屋後先是把門窗都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問題後到了床邊,刻意壓低的聲音有些沙啞,「妳就不怕分開的這幾年他另有佳人?」
「不會的。」姜榆面色篤定道:「他只喜歡我。」
周明夜對這句話未置可否,立在床邊解著衣裳。
姜榆親眼確認朝思暮想了好幾年的意中人安然無恙,心裡的歡喜如洪水衝破堤防,洶湧翻騰,在外面卻還要拚命遮掩,好不容易屋裡終於只剩下她與周明夜兩人,她是再也忍不住了。
不管周明夜想不想聽,姜榆兀自解釋道:「我雖只看了他一眼,可是看得很清楚,他雙手有繭子,身上沒有香囊荷包,也沒有一點兒脂粉味道。他若是喜歡一個姑娘,巴不得把這關係昭告天下,身上不可能不帶著那姑娘的東西,我是最瞭解他的。而且當初他走的時候與我保證過,會時刻記得他有個未婚妻……」
姜榆想起分別的情景,臉上起了絲紅暈,見周明夜將脫下的外衣搭上一旁的楎椸,縮著腳往床頭挪了挪。
周明夜穿著單薄的寢衣進了床榻裡側,他是不怎麼信林旗的,道:「不喜歡也不妨礙他有別的女人。」
「不會的,我跟他說過,他要是敢碰別的女人一下,我這輩子都不會再理他了……」姜榆聲音忽然小了下來,嬌羞來得猝不及防,「他最怕我不理他了。」
周明夜沉默了一下,他今日是第一次見到林旗,怎麼都覺得他見的那個林旗與姜榆說的完全是兩個人。
他看了看姜榆,懷疑她是被情愛蒙蔽了雙眼,勸道:「他看著可不像是會嬌慣姑娘家的人。」
「是呀,他爹總是說他不穩重,所以他在外人面前一直很少說話,假裝沉穩……」姜榆說著情緒突然有些低落,「也可能他這幾年的確是變了。」
周明夜有點後悔,不該出言打擊她的,嘴唇動了動,道:「他今日都來赴宴了……」
姜榆情緒變得快,一下子就笑開了,聲音恢復了輕快,雙眸明亮道:「不用安慰我沒關係的,人總是在變的,說不準他此時心裡也在想著我變了許多呢。」
周明夜點點頭,「睡吧。」
「嗯。」姜榆情緒波動大,覺得自己可能睡不著了,但還是要努力入睡,畢竟接下來還有許多事要做。
她把髮簪藏到枕下,扯著薄被躺下時,看見了周明夜身上仍裹得嚴嚴實實的寢衣,目光在他平坦的胸前停下,「把裡面的裹胸解了吧,這麼熱多難受呀。」
周明夜面露遲疑。
姜榆又笑了笑,道:「沒關係的,丫鬟不會貿然進屋,明天咱們早些起來,沒人會發現的。」
她說著下了床,到桌邊取下燈罩吹滅了燭火。
皎潔月色透過紙窗照進屋中,並沒有很暗,姜榆藉著月光回到床上,放下兩邊的床帳,裡面瞬間暗了下來。
「喏,脫了吧。」
第二章 美人出浴圖
姜榆的父親不過是個四品官員,在京城裡算不得什麼人物,姜榆雖長得美,但很少出門,見過的人不多。
周明夜是明昌侯府的嫡公子,又是個病秧子,兩人從未有過交集,直到三年前的乞巧節,姜榆被人設計落水,周明夜不顧病體下水救她,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姜榆不懂水性,但是周明夜懂,只是他體力差,加上姜榆一直掙扎,游到偏僻處就脫了力,硬是撐著一口氣才勉強上了岸。
姜榆落水時被周明夜抱著一起沉入水中,那時岸上人雖不多,但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她清白已毀,上岸時又見兩人的衣裳被流水沖得七零八落,一時氣急,對著力竭的周明夜就推了一把。
周明夜撞到石階暈了過去,而姜榆拔了髮釵恨不得趁機殺了他,偏偏有這個心沒那個膽,她想著自己與林旗再無可能,捂著臉大哭了起來。
所幸那天月色好,兩人又離得近,哭泣中姜榆看見了倒在一邊的周明夜胸前鬆開了的裹胸布,那是在水中她掙扎時無意間扯開的。
那隆起的弧度讓姜榆遲疑了,她鎮定下來,趁著周明夜還昏迷著脫了他的衣裳,這才知曉所謂的周三公子竟然是個姑娘!
那時她被人虎視眈眈地盯著,千方百計想要毀了她,而周明夜正被逼著娶親,她們倆各有所需,乾脆順勢成親,解了彼此的危機。
對周明夜來說,即便沒有姜榆也可以有別人幫她掩護,再不濟用銀子買通個丫鬟也行,沒必要冒險找素不相識的姜榆假成親,她只是不忍心姜榆被一個小癟三辱了清白——當日下水救姜榆的除了她,還有一個無所事事的地痞癟三。
姜榆的父親姜之敏雖然疼愛女兒,但為人死板守舊,若是真的讓那小癟三與姜榆有了肌膚之親,他必然會逼著姜榆嫁人。
那小癟三不僅白撿了個美嬌娘還成了高官女婿,往後的日子怎麼都會比以前好,只是姜榆的後半生就完了。
姜榆一直覺得周明夜對她有恩,她嫁給周明夜之後,在別人眼中與林旗再無可能了,總算是清淨了三年。
現在林旗回來了,她該恢復自由身嫁給原本的未婚夫了,她不僅要與林旗風光成親,還要幫周明夜恢復女兒身。
只是周明夜的身分牽扯到明昌侯府爵位傳承的一堆爛事,處理不當就是欺君,姜榆覺得這事棘手,僅她與周明夜很難解決,但若是有林旗就簡單多了。
夫妻一體,周明夜對她有恩情,那就是對林旗有恩情。
「妳想怎麼做?」周明夜裝了近二十年的男子,為了不露餡,聲音都時刻壓著,比一般姑娘家沙啞許多。
她之所以擅長水性也是為了自保,鳧水、飲酒、馬球,甚至騎射,高門公子哥該會的東西她或多或少都會一些,只到底是女兒身,便以身體弱為藉口能避則避。
今日醉酒也是假裝的,她要保持男兒身就要時刻清醒,為防萬一特意練過酒量,不說千杯不醉,但至少是比一般人好的。
姜榆知曉周意辰要宴請林旗時就心潮澎湃起來,她知道這兩人不和,林旗若是應邀而來,周意辰勢必會有所動作,所以她乾脆順了周意辰的計畫,讓周明夜裝醉喊她去扶,就是為了能夠見心上人一面。
昏暗的床帳內,兩個姑娘並排躺著,姜榆的嘴角仍揚翹著,道:「先讓我確認一下他的心意。」
「怎麼確認?」
姜榆羞赧地笑,「等他來找我,看看他會怎麼對我。」
周明夜始終對她與林旗的感情存疑,畢竟面對姜榆時他始終沒有一絲情緒變化,她不忍心再潑冷水,只是問:「他若是不來呢?」
「他會來的。」姜榆想也不想便道,「他與家中長輩談論兵法時會用各種刁鑽的計謀,但是在感情上他不喜歡拐彎抹角。我背著他嫁了人,他一定會來親口與我確認,問我是不是真的移情別戀了。」
姜榆平常話並不多,可今日見到了林旗就怎麼也說不完,忍不住笑起來,「況且周意辰的心思,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我都被欺負了,他肯定是不能忍的,妳等著吧,最多兩日他一定會來找我,更何況……」
後面的話她沒說,只抿著唇笑出了淺淺的梨渦。
「妳想的真多。」周明夜跟不上她的腦子,但這幾年靠著姜榆她避開了許多麻煩,還是願意相信姜榆的,「那我等著。」
夜晚寂靜,姜榆卻怎麼都睡不著,她摸著枕下被林旗碰過的髮簪,想起三年前兩人坐在簷下說話的光景。
而周明夜警惕心重,身邊的姜榆一有動靜,她就會驚醒。
如此,第二日早早起了的兩人一個有情飲水飽,滿面紅光,一個眼底青黑,精神萎靡,倒也符合周明夜宿醉後應有的反應。
白日裡兩人都未出門去,周家大夫人孟氏也就是周明夜的生母因為擔心周明夜過來看她,三個都是女人,卻只能荒謬地扮演著婆婆與小夫妻。
一日安寧,到了晚間,為了讓姜榆能有機會與林旗會面,周明夜特意去了書房。
那廂獨自待在屋中的姜榆心思紛亂,想著晚些時候若是見到了林旗該說什麼,是先說林玖的去處,還是先說她與周明夜的婚事?
她想得出神,許久也沒想出頭緒,在牽紅過來問她什麼時候沐浴時怔了一怔。
「怎麼了嗎,小姐?」
姜榆抿了抿唇,她如今年近十九,早就過了該嫁人的年紀,同齡的姑娘都已經抱了孩子了,可她卻連未婚夫的手都沒再牽過,於是生出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反正她這輩子也不打算嫁給林旗之外的人……
她心臟急促地跳動著,偏過臉不讓牽紅看見她的異常,低聲道:「就……現在吧。」


姜之敏為人正直,正直到迂腐,姜榆還小時姜夫人就常與她說——
「妳爹說什麼都只管順著他,但別放在心上,裝乖哄過他就算了,妳自己的事情要學會自己做主,不能任由別人擺佈,妳爹也不行。」
姜之敏讓人教她讀書和刺繡的時候她學得很認真,前者是因為她想學,後者是因為別的姑娘家都會,對女孩子來說最簡單的東西她多少也得會一點,至少不能太差以免什麼時候出了醜。
後來刺繡學得挑不出大錯就放下了,只有讀書習字一直堅持了下去,讓姜之敏很是滿意,再後來姜之敏認識了林旗父親,兩人很是投緣,有一回府中設宴,酒後看見姜榆與林旗在亭子裡說話。
爬滿綠藤和白花的八角涼亭下,少年英俊,少女嬌俏,一個耐心聽著,一個邊說邊笑,畫面美不勝收。
姜之敏一拍腦袋,當時就開口要給這兩人訂親,而林旗父親那會兒不知道是不是也醉了,當場就答應了。
姜榆知道時庚帖都已經交換了,她還沒什麼反應,姜夫人差點暈了過去,找到姜之敏怪他太衝動了,至少也該問問姜榆的意見才行,哪能這麼糊塗就定了親。
可是姜榆乖順地應下了,一句反對或者不悅的話都沒說。
姜之敏覺得女兒溫柔賢淑又聽話,卻不知道姜榆在背後抿著嘴笑。
她事後偷偷跟姜夫人說:「那是我故意招旗哥過來說話的,爹那麼靠不住,既然早晚都會把我嫁出去,還不如我自己選呢。」
那段時間她家旁支有個表姊剛成了親,姜之敏被這事提醒了,一想姜榆的年紀便起了給她訂親的念頭。
姜榆可不敢讓他給自己安排婚事,那日她早就聽下人說姜之敏與林父在前廳喝了許多酒,故意喊了林旗說話,連那小亭都算好了,確定會被姜之敏看見。
姜之敏果然也暈了頭,順了她的心意。
「哪有這樣的,妳也太大膽了,算計到妳爹頭上就罷了,怎能這樣莽撞地把自己的婚事定了!」姜夫人氣得不行。
「這怎麼能叫莽撞呢?」十三歲的姜榆身形初長,臉頰還有些圓潤,歪頭道:「我早就看出來旗哥喜歡我,我一招手他就走不動路,說話的時候假裝不看我,結果我故意丟了帕子,還沒落地他就給我接住了。」
她說到這裡嘻嘻笑著,「他對別人可不是這樣的,上回夏姊姊來府裡丟了荷包,他眼睜睜看著荷包落地,喊了丫鬟撿起來的,我問他怎麼不自己撿,他說要避嫌。」
姜夫人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兩家來往很頻繁,她是對林旗印象不錯,可怎麼也沒看出他對自家女兒有什麼心思,仔細琢磨了會兒才道:「人家說不定是覺得與妳熟識,才沒那麼多顧慮。」
「才不是。」姜榆笑彎了眼眸,「娘妳等著。」
第二日她就不出房間了,對外說是患了風寒,不到午時,才與她定了親的林旗就上門來了。
姜榆病著不能出屋,是姜夫人去見林旗,就見他帶來了剛熬好的桂枝湯和姜榆最愛吃的小甑糕。
林旗僵著臉道:「家母讓我送來的。」
姜夫人朝他臉上看了又看,眼看著他表情越發僵硬才咳了一聲,說姜榆悶了半天了,讓他去陪著姜榆說說話。
姜夫人總說姜榆是被她教壞了,小小年紀膽子就那麼大,長大了還得了?
事實證明,她沒多擔憂,長大的姜榆的確膽子還能更大。
夏季悶熱,沐浴用的是溫水,房間裡並沒有多少熱氣,姜榆撥著水面上的花瓣,好半晌沒有脫衣裳。
牽紅將乾淨寢衣搭在一旁的屏風上,轉身整理著擦身用的軟巾,道:「小姐,妳就是太好說話了,那些個丫鬟哪裡是病了,分明是犯了憊懶,有事互相推諉,天才見黑就都回去歇著了,一個個跟大小姐似的。」
姜榆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嗯。」
牽紅轉身就看見她酡紅的雙頰。「小姐,妳……」
她想說姜榆怪怪的,是不是還惦記著林旗?可是昨日他二人才見了面,沒有一點兒異常,覺得這事就算是過去了吧?
到底不敢輕易提起林旗,牽紅改口道:「臉怎麼這麼紅啊?」
「有點悶。」姜榆迅速道。
夏季本來就悶熱,房間密不透風自然很熱,牽紅忙道:「那快些洗,待會兒開了窗就好了。」
「……嗯。」姜榆側過身,面朝著屏風緩緩抬起手放在了腰間,一顆心撲通亂跳,藉著低頭的動作餘光迅速向四周掃了一眼。
小院裡的人都被她早早放回去歇著了,現在除了她與牽紅沒有別人,林旗若是這時過來,一準要摸到她寢屋裡,正好撞見……
她臉上紅暈又重了幾分,深吸口氣拉開衣帶,薄衫從白皙肩頭滑落擱在置衣凳上,她微微縮著肩,雙臂交叉護在身前,入了水才慢慢放鬆,慢騰騰地往脖頸上潑著水。
「二爺還沒回來,但是讓人送了些綢緞回府,是名貴的蜀錦呢,五小姐與六少爺因為一匹布差點打起來,老夫人出面都不管用。」牽紅說著白日裡聽來的閒話,聲音壓得很低,幾乎要被水聲遮住,「六少爺雖然年紀小,但到底是個男子,怎麼好意思跟個姑娘爭搶這東西……」
明昌侯府的老侯爺早就去世了,繼承爵位的是長子,也就是周明夜的父親,他在周明夜五個月大時去世了,臨去前將這世襲罔替的爵位歸還給聖上。
爵位雖收回了,但聖上念著舊情,周老夫人又還在,便將這明昌侯府的牌匾繼續留著,對外也還是叫做明昌侯府。
從那之後府中做主的就是周二爺,周二爺膝下兩子兩女,除了已出嫁的四小姐周椋慧,還有周意辰、五小姐周妍弘、六少爺周立暮。
姜榆一心兩用,一邊聽著府中瑣事,一邊想著林旗今夜到底會不會來,他身手好,要潛入一個沒什麼防備的明昌侯府輕而易舉。
對著周明夜她說得信誓旦旦,這會兒心裡卻忐忑起來,若她是個男子,未婚妻趁著自己落難偷偷嫁人,她才不會再去見那女人呢,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
「五小姐被六少爺推了一把,差點兒磕破頭……」
姜榆推開水面上浮著的花瓣,隔著水面看見底下若隱若現的身形,又紅著臉把花瓣往回攏,正動著,忽聽一道窸窣聲響,她猛地僵住身子,懸在水面的纖細手指輕顫了下,旋即壓入水中遮了起來。
「那邊吵鬧了大半日……」牽紅還在絮絮說著。
姜榆嚥了下口水,努力鎮定下來,出聲問:「妳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
「聲音?」牽紅正給姜榆挽落在肩上的一縷烏髮,聞言停住,側耳聽了聽,只聽見外面樹葉被風吹動的颯颯聲響,偶爾有幾聲蟲鳴,「是風動吧?」
姜榆閉上眼,她想舒展身子,可到底是個不經事的姑娘,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積攢了半天的勇氣最後只是微聳著雙肩往前趴去,伏在浴桶邊緣,只露出纖細的後頸與光潔的後背。
若真是林旗來了,見著這場景多半是要避開的,姜榆可不能讓他走,於是她開口了,「都是十歲大的年紀,他是沒法和玖玖比的。」
這句話說出口,空氣似乎瞬間凝滯住了。
姜榆沒事人一樣,臉枕在手臂上,奮力壓著微抖的聲音,「玖玖小時候就很懂事,不哭不鬧,林旗走後她沒了依靠,那也是不曾哭的。」
「小姐……」牽紅難受地望著她,無聲地歎了口氣,「是呢,不是小姐妳接她回府,她是誰也不見,哪兒也不肯去的,現在好了,她兄長回來了,以後就有依靠了。小姐,明日四小姐要回來呢,府裡肯定熱鬧……」
姜榆聽出牽紅轉移話題的意思,倒也不是不行,但是要先把她的鉤子拋出去,「上個月我讓人給玖玖傳了口信——」
她話只說了個開頭就停住,毫無徵兆地轉而說起別的,「夫君還在書房嗎?妳去看看她,別讓她熬太久了。」
屋頂上屈膝仰躺著的人猛然睜開雙目,沉靜如海的眼眸中起了一絲波瀾,他凝望著深藍色的夜空,眼中只有閃爍的寥寥幾顆星。
彎月正懸在高大的玉蘭樹後面,投下的陰影完美地將他融入黑暗,無聲無息。
「哎。」屋中傳來這麼一聲,接著牽紅的身影出現在小院中,朝著另一邊的書房而去。
林旗望著牽紅的身影消失,耳邊是淅淅瀝瀝的掬水聲,他重新閉上眼,腦中不受控制地浮現出方才看到的那一幕。
他記憶力一直很好,地圖只看一眼就能清晰地印在腦中,方才不經意的一眼,他看見了那姑娘高高挽起的髮垂下了一縷,被水打濕後蜷著貼在白得耀眼的側肩上,他立即收回視線,可那縷黑髮就如他看過的地圖一般,深深地烙印在他腦海中。
林旗重新睜開眼,入目是無邊無際的夜空,耳邊是不間斷的水聲,他視線集中在夜空中一顆模糊的星星上,一動未動。
也許是夏夜太寧靜,或者是月色太纏綿的緣故,林旗感覺他對時間的感知變得遲鈍,似乎過了很久,又好像只過了半刻鐘,屋中沒再傳出人聲,只有水聲依舊持續。
他腦中不自覺地浮現出水珠從那明顯的肩胛骨上滾落的景象,手背上頓時青筋暴起,手掌握起時指骨關節發出哢哢的聲響,逼迫自己轉移注意力。
沒能在白府查出林玖的線索,普陀寺也未見林玖的蹤跡,再結合方才姜榆的那句話,毫無疑問林玖的失蹤與姜榆有關。
他知道自己該去找姜榆問清楚,可今日時機不對,他現在無法面對姜榆。
林旗正想離開,一道細微的落地聲猝然響起,他屏住氣息,無聲而迅速地坐了起來,眼神銳利地盯著房梁邊角處。
一道白影倏然出現在月下,那是一隻貓,遍體雪白,毛髮蓬鬆,月光落在牠身上,給牠鍍了層柔光,同時將那紅潤的鼻尖襯得更加明顯。
牠腳步輕盈,踮著腳尖跳上屋頂的狎魚石雕頂上,藍寶石一樣的眼珠子盯著林旗。
一人一貓對峙著,一個高大健碩隱在繁茂玉蘭樹的陰影下,一個頭頂彎月、優雅秀氣落在威武的石雕頭頂,夜風掠過樹梢帶起風聲,與瓦片下曖昧的水聲混在一起。
如此過了幾息,白貓突地「喵」了一聲,後腿一蹬,朝著林旗撲了過去。
林旗手臂一撈,一手鉗住白貓的後頸,另一手托住牠腹下,將其攬進懷中時手掌順勢繞到牠頸下輕輕撓了撓。
白貓蹬了蹬後腿,在他腿上翻了個身把柔軟的肚皮露了出來,被揉動時喉嚨裡發出舒適的咕嚕聲,這聲響很輕,卻還是驚動了屋中人。
「梅戴雪?」姜榆高聲喊道。
白貓在林旗腿上扭著身子用爪子撈他衣袖,沒再出聲。
牠是姜榆養的貓,因為全身雪白唯有鼻尖一點紅,被取了個「梅戴雪」的名字,牠認出了三年前經常投餵牠的人,纏著林旗撒起嬌來。
林旗見牠不斷地伸著爪子往自己衣襟裡掏,終於明白牠這是嘴饞了,於是他按住梅戴雪,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
這時姜榆語氣驚疑地喊了一聲,「是你嗎,梅戴雪?」
林旗拆開油紙包的動作微頓,梅戴雪卻是等不及地踮著後腿伸爪子去搶,可林旗動作敏捷,在牠要觸碰到的時候手臂一抬,讓梅戴雪撲了個空。
牠剛出生就被姜榆抱了回去,養得很嬌氣,沒得到想要的,尖細地朝林旗叫了兩聲。
林旗這才將手放了下來,油紙包裡是半個巴掌大的小甑糕。
姜榆愛乾淨,白日裡會逗著梅戴雪玩,晚上沐浴過後就不會再讓牠近身,餵牠吃點東西也不會被姜榆發現。
林旗掰了一小塊放在手心,梅戴雪立馬湊了過去,把頭埋進他手掌中。
屋頂上餵著貓,屋中的姜榆卻默然垂下了頭,沒興致故意掬水弄出聲響了。
她聽見了貓叫,還以為房頂上一直都是梅戴雪,既然不是她想等的人,何必再費盡心思勾引?
她今晚厚著臉皮主動勾引,心若擂鼓地等了許久,結果嬌嫩身子只落入了一隻貓眼中,這讓姜榆羞憤又氣惱。
更讓她覺得丟人的是,她自以為多瞭解林旗,以為用鉤子留住了他、把他安排得清清楚楚,結果人家根本就沒來,她裝腔作勢了半天,身子都要泡皺了,全然是在自我陶醉。
與林旗相識這麼多年,她一直都是佔上風的,哪怕兩人有分歧鬧了彆扭,她只要一蹙眉傷心或者一日不理林旗,他就會主動買髮簪金鈿或者是她愛吃的東西上門道歉。
都是些小打小鬧,姜榆從未真的生過氣,她只是想要林旗哄著她,只要林旗服軟,她再裝一會兒就會妥協,然後軟聲軟語地讓林旗下回不能這樣了。
姜榆想著昨日宴客廳中那短暫的一眼,許久未見,林旗看著比以前穩重許多,身形更修長,神色越難以揣測,不由得懷疑他這回是不是真的生氣了,所以才沒來找自己。
她心中氣惱,忍不住捶了下水面,被水花濺了一臉。
既然沒人看,就沒必要繼續泡著了,姜榆扶著浴桶起了身,水珠被燭光映著,從柔滑肌膚上滾落時帶起串串流光。
她的動作帶起水聲嘩啦,屋頂上的林旗收起小甑糕,手按住掙扎著的梅戴雪,耳朵無比清晰地聽見了這聲音,身子一僵,手掌不自覺地加大了力氣。
這動作弄得梅戴雪不舒服了,牠嬌聲叫了一嗓子,又在他手背上撓了一下,林旗回神,鬆開了手,梅戴雪立馬從他懷中跳了出去,落在青灰瓦片上舔毛。
「不許叫了!」姜榆今日的期待落了個空,這會兒心情正差,聽見梅戴雪的叫聲好像在嘲諷她一樣,她裹著擦身軟巾,抬首對著屋頂氣道:「明日你別想吃魚了!又往屋頂上爬,下回再被困在上面下不來,我才不找人上去抱你了,就讓你在上面曬著,看你以後還聽話不聽話……」
林旗看不見她的表情,但不用想也知道她一定又是蹙著柳葉眉,皺著鼻子。
她慣會耍小心機,總是要人來哄,可是梅戴雪是一隻貓,不會去哄她,於是每次梅戴雪犯了錯,她就會繃著臉說著些教訓的話,梅戴雪聽不聽得懂不重要,反正她出了氣就行,然後隔日就把事情都忘了,又抱著梅戴雪親暱地給牠梳毛。
往事不可追,任憑他記得再清楚,如今也不能像以前那樣站在姜榆身邊,更不能去牽她的手,林旗只是不明白,姜榆這會兒在氣什麼?方才不是還好好的?
他向著梅戴雪伸出手,碰不著姜榆,至少他還能揉一揉這隻白貓,可是這回梅戴雪沒理他,因為遠處牽紅領著一個人過來了。
林旗隱在暗處,藉著庭院裡掛著的燈籠看清了來人的相貌。
那是一個瘦弱秀氣的讀書人,他僅昨日見過一次,毫不費力地將人認了出來,是周明夜,姜榆嫁的那個男人。
梅戴雪完全沒理林旗,轉身踏著月色出了陰影,沿著簷角輕盈地跳了幾下,消失不見了。
待周明夜二人走近了,林旗聽見牽紅的聲音,「……小姐該沐浴好了,姑爺你待會兒是要在屋裡用水還是去隔壁?」
「在屋裡。」周明夜低啞的嗓音道。
林旗閉上了眼,手臂肌肉繃緊,手掌合上又張開,他已不能再繼續想下去,轉身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周明夜並未繼續向前,停在了小院中,看著透著燭光的臥房,試探問道:「音音心情如何?」
牽紅面露猶豫,含糊道:「還成……」
周明夜未再多問,轉身在小院裡的石桌旁坐下,道:「我吹會兒風再進去。」
「那奴婢先去伺候小姐了?」
「不,妳……」周明夜皺起了眉,她怕姜榆正在與林旗會面,不能讓牽紅去打擾了他們,正想著藉口,忽地被梅戴雪撲了個滿懷。
梅戴雪突然竄出來把這兩人都嚇了一跳,牽紅看清楚後才鬆了口氣,嚷嚷道:「又從哪裡跑出來的?弄得髒兮兮的還往姑爺身上撲,小心我去找小姐告狀!」
周明夜比牽紅稍微淡定些,摟著梅戴雪在牠身上拍著,道:「沒事,不髒……」
她說著忽然停下,把手從梅戴雪下巴上拿開,在燈籠下看見了掌中的細碎糕點末,剛好給她一個打發走牽紅的理由,就道:「誰給牠餵了糕點?去給牠洗一下。」
「小姐不讓人餵牠吃糕點的,是不是偷東西吃了?」牽紅接過梅戴雪,嫌棄地在牠身上拍了拍,手上也沾了糕點碎屑,她瞅了一眼邊向外走邊道:「還是小姐喜歡的小甑糕,今日咱們院子裡根本就沒買這個吧?你去哪兒偷吃的?」
第三章 周四小姐回來了
周明夜一個人在院子裡坐了一會兒,房門就打開了,她跟著姜榆進了屋,低聲問:「可有見著人?」
姜榆被戳了心窩子,抿著唇沒說話。
周明夜明瞭,也未再說話。
她當日幫了姜榆一把,卻也讓她陷入與自己同樣的境地,姜榆是還有希望脫離的,希望在她未婚夫身上,可前提是林旗還惦記著她。
沒等到人,姜榆是比誰都難過的。
屋中寂靜了會兒,周明夜道:「再等兩日看看吧,說不準他是有事拖著了……或者我帶妳出去,看看能不能找機會碰著他?」
姜榆長歎一口氣,喪氣地歪著身子伏在了床榻上,輕薄寢衣遮不住姣好的身姿,她悶悶道:「再看吧。」
靜默了會兒,終究是氣不過,一想起她今日的矯揉造作全浪費在梅戴雪身上就來氣,惱聲道:「都怪梅戴雪!」
周明夜不明白這跟梅戴雪有什麼關係,細問了她又不肯說,只得隨她了。
她知道姜榆養了梅戴雪許多年,很看重這隻白貓,想了想還是道:「剛才梅戴雪不知道在哪兒偷吃了小甑糕,我記得牠不能多吃這個,回頭再吩咐院子裡的人多盯著點……」
「小甑糕?」姜榆愣了一下,然後猛地從榻上撐起身子,驚訝問道:「牠方才吃了小甑糕?」
牠方才明明在屋頂上,上哪兒偷吃到小甑糕?
「是啊,鬍鬚上還有碎屑……妳怎麼了?」
姜榆的臉頰在她說這話時迅速漲紅,眼眸裡也染上了層層水霧,羞怯得若嬌豔牡丹,心又急速跳了起來,她手按在心口,努力壓著上揚的唇角,忍著羞臊道:「沒、沒什麼……」
兩人朝夕相對了幾年,她前一刻還像被打蔫了的花,下一刻就面含春色地招搖起來,根本騙不過周明夜。
見周明夜疑惑地看來,姜榆眼睫顫了顫,真相太讓人羞恥,她沒法說出口,紅著臉想了一想,低聲道:「不是什麼壞事,妳別問啦。」
周明夜便不問了,找了乾淨衣裳準備去洗漱。
院子裡的下人都被姜榆打發回去了,周明夜就得自己備水,她身上有祕密,從小就不讓人近身伺候,自己做這些事情並不陌生,倒是姜榆有點愧疚,跟著一起去了。
她腦子靈活但力氣跟不上,又從未做過這種事,差點幫了倒忙,好不容易把水弄好了,周明夜在隔間沐浴,姜榆隔著屏風守著,以防有人闖入,這也是她二人這幾年養成的習慣。
「為什麼不能在房間裡洗?」周明夜不明白。
「嗯……」這要怎麼解釋呢?
姜榆是怕林旗還沒走,周明夜若是在房間裡沐浴,萬一被他看見了怎麼辦?他可不能看了別的姑娘家的身子。
「……哎呀,快點洗吧,明日還有事呢。」姜榆含糊地道,怕她再問,急忙轉移話題,「椋慧好像是明日回來?」
周椋慧就是周家已出嫁的四小姐,嫁的是周老夫人娘家侄女的兒子,是周老夫人精心挑選的,夫家姓錢,家在京城附近的保州,不多顯貴,但知根知底,沒人敢虧待周椋慧。
屏風後的周明夜答道:「是。」
姜榆無聊地坐在外面,摘了桌上的燈罩,拿小剪刀剪了下燭心,燭光閃動幾下差點撲滅,下一瞬火花跳躍,燃得更旺了。
她把燈罩罩回去,語氣中滿是羨慕,「真好呀。」
周椋慧十六歲半嫁了人,第二個孩子都已經五個月大了,周明夜只比周椋慧早出生兩日,都二十一歲了,不僅沒能恢復女兒身,還荒唐地娶了親。
姜榆倒是跟周椋慧差不多的年紀出嫁,可惜嫁的不是她想嫁的人。
「老夫人還催著我快些生孩子呢,我倒是想,可是到現在話都沒說上幾句,怎麼生呀……」姜榆抱怨著。
周明夜洗得快,已要穿寢衣了,聽見她這句話,驚得手裡衣裳差點沒拿住,她快速穿好了,繞過屏風出來,一言難盡地看著姜榆。
「怎麼啦?」
周明夜躊躇了下,低聲道:「妳可是個黃花大閨女,怎麼能說這種話?」
她方才那句話若是聽在別人耳中,那是她與周明夜成親三年還未有子嗣,怕失寵,著急要孩子很正常。
可聽在周明夜耳朵裡,她姜榆想要生孩子前面還有事情要做呢,至於和誰做,除了林旗不做他想,周明夜雖做男子打扮,但再怎麼說也是個姑娘家,光是聽她那一句話就臉紅耳熱。
「我都這麼大年紀了,想一想怎麼啦?」姜榆擰著眉頭,理直氣壯道:「都耽誤那麼久了,再耽誤下去我都要成老姑娘了!」
周明夜頭回遇見這麼直接的姑娘,嘴巴動了動,沒能說出什麼。
姜榆又道:「我都算好了,這幾日就把事情與旗哥都說清楚,九月之前把妳的身分恢復,十月我就能成親了,快的話年底就能懷上孩子。」
周明夜翻了個白眼。
好一會兒沒聲音,姜榆終於意識到她說得太過了,兩隻胳膊撐在桌上捧著臉頰,眼眸中映著粼粼燭光,腆著臉道:「這是人之常情,不用覺得不好意思。」
「是……」周明夜屈服了,接著提出疑問,「可現在妳第一步就已經很不順暢了,林旗並沒有主動來尋妳,妳要怎麼和他說清楚當年的事?」
姜榆眼波晃了晃,心虛地垂下眼睫,聲音也低了下去,「他來過了的。」
不等周明夜細問,她忙道:「這個妳就不要管啦,我想了想,我要與他說的太多,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需要另尋一個機會。」
她需要製造一個安全的、時間充足、能讓她與林旗坦白心扉的機會。


第二日,姜榆去周老夫人那見了周椋慧,乖順地聽周老夫人叮囑周椋慧如何如何照顧孩子,果不其然又被催生了。
姜榆情真意切地應了,表示一定會好好養身子,努力早日懷上孩子。
周老夫人滿意她的態度,周明夜的母親孟氏嘴上沒說什麼,但是看著姜榆的眼神盡是歉疚與心疼,只有聽了丫鬟傳話的周明夜沉默許久,心情複雜地摸了摸腦袋,總覺得自己頭上有點綠。
晚些時候姜榆回了屋,笑意盈盈道:「椋慧這次回來是有事的,錢老夫人前兩個月不是差點過去了嗎,現在身子又健朗起來了,錢家要給錢老夫人過個壽沖沖喜氣,日子就定在月底。」
「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周明夜對外一直是個病秧子的病弱書生裝扮,鮮少離開京城,府中有什麼應酬大多是周二爺父子出面,更不用說周椋慧是周二爺嫡女了。
周二爺奉皇命離京巡查去了,這時候錢老夫人過壽,侯府這邊去的話也該是派周意辰去。
「若是周意辰去不了呢?」姜榆笑著問。
「妳又打什麼主意?」
姜榆收起笑,微微直起身子,捋了捋淺色薄衫,淡淡道:「當日是不是他指使人推我落水的我不確定,暫且不把這筆帳記在他頭上。但當年妳我成婚時他刻意為難我,屢次在我跟前提旗哥;前年妳去尚書府赴宴,他對妳下迷藥,誘妳輕薄尚書府嫡女;還有旗哥回京的消息傳回來之後,玖玖周圍一直有人鬼鬼祟祟……」
第一條,幸得周明夜其實是個姑娘,不然姜榆真是比死還難受。
第二條,那時姜榆原本是在府中等著的,忽然發現經常跟著周明夜的小廝竟然沒出去,她直覺有異,急忙藉口給周明夜送藥趕去了尚書府,到的時候周明夜人已昏迷,正要被送去歇息,被她及時攔下。
關於林玖的事則是林玖自己覺得不對勁,悄悄給姜榆遞了信,然後聽姜榆的話躲了起來,現在是誰也找不著她,包括林旗。
「其餘瑣碎小事暫不提,以前妳我既無權勢又無人手,只能忍受,現在我旗哥既已回來了,即便為了玖玖,這筆帳也該清算一下,讓他受點傷一點也不過分。」
姜榆也是有私心的,周意辰受傷了,侯府裡就只剩下周明夜一個成年「男子」,去保州為錢老夫人賀壽只能由她們二人去了,這一趟來回少說也要三日,到時候再放出消息引林旗過去,這時間足夠她把所有事情說得一清二楚了。
「但這一切的前提都是周意辰真的會受傷。」周明夜道。
姜榆揚眉,銀盤玉面上盡是嬌媚風情,「我說過了,能成的。」
她這邊剛說完,前院裡就起了嘈雜的聲響,周明夜站起來整理了下衣裳,道:「我去前面看看。」
她去了前院一趟,到天色晚了才回來,再面對姜榆時已是心服口服,「妳贏了。」
今日周意辰外出,莫名其妙被東西砸斷了腿,當場就暈了過去,後來是被家丁抬回府的。
姜榆心裡早已炸開了煙花,若不是先前有丫鬟在旁邊,她早就笑出聲。「我說過的吧,那日他故意引我去宴客廳見林旗想讓我出醜,旗哥肯定不能放過他。」
她眼角眉梢盡是歡喜,得意的同時有幾分羞澀,心裡想著昨日果然沒有白白給他看了身子,若是這會兒林旗出現在她跟前,她怕是要直接撲上去的。
姜榆腳步輕快地在屋裡轉著圈,心中又期待起來,他今夜還會不會來呢?
仔細一想,今日周意辰出了事,侯府裡必然不安寧,他應當不會來了。
想是這麼想的,可她還是抱了一絲希望,晚上又慢騰騰沐浴了好久,可始終沒有再聽見一絲異常的聲響,等她洗好周明夜都已經睏了。

林旗的確未再去明昌侯府,在昨日之前,他每每想起姜榆都是記憶中那嬌滴滴的小姑娘,小身板,愛笑也愛生氣,說起話來聲音軟軟的跟撒嬌一樣。
可自從昨夜之後,他再想起姜榆滿腦子都是那瑩白的身子。
他大腦混亂了一整日,做的唯一一件正事就是出手教訓周意辰,連手下將士都看出來他不正常了,被他以林玖的事堵了過去。
老管家很是苦惱,「要不直接派人在城裡搜尋?」
「不用,她沒事。」林旗道。
人既然是跟著姜榆走的,那一定不會有事。
姜榆對待林玖是一直以長嫂自居的,手把手教寫字,林玖用來練習的筆墨書籍都是她親自挑的。
林家一家都是武夫,女眷又少,對姑娘家一點兒也不細心,姜榆第一次聽見林旗直呼妹妹名字時就驚訝了一下,問:「她不是你妹妹嗎?」
林旗點頭,姜榆道:「那你怎麼喊得這麼凶呀?就不能喊她小妹或者小名嗎?她這麼小,又是個女孩子,你做兄長的說話要溫柔些、耐心些,不要總是那麼大聲。」
林旗被教訓了一頓,從那以後林玖就多了個小名,叫玖玖。
姜榆長得美又愛笑,對著別人總是溫溫柔柔的,很快俘虜了林玖的心,天天追著她喊「音音姊姊」,幾乎到了只記得音音姊姊,不記得他這個哥哥了。
「少爺知道小姐在哪兒了?」老管家驚喜。
「不知道,但是她很安全,過兩日……」林旗停頓了一下,想著兩日內他怕是還不能從那畫面中掙脫,依然無法面對姜榆,於是改口道:「再過幾日,我就去把她接回來。」
「為什麼要等幾日?」老管家擔憂道:「小姐年紀還小,一個人在外面得多害怕,萬一遇上壞人了怎麼辦?現在府中風頭正盛,多少人盯著呢,可別出了什麼事……」
林旗皺了皺眉,老管家年紀大了,話一直很多,還盡是重複些沒意義的話,他這些年在外面領兵,向來是言簡意賅,不大習慣這種對話方式,何況他本就在為姜榆的事情心亂,這會兒多少被吵得有些不耐,與其讓他說個不停,不如自己問些想知道的。
「林玖這些年與姜榆當真沒什麼來往?」
老管家聽他提起姜榆,話頭猛地停住,小心地瞧了他一眼之後才慢慢道:「當初少爺剛離京,小姐得為老爺和夫人守孝,咱們府裡只知道要披麻戴孝吃素食,把那六七歲的小姑娘養得臉色灰白又瘦巴巴的,是音音小姐看不過去,把小姐接到了他們府裡,讓小姐與她同吃同睡。
「我去過姜府看過幾次,姜府上下對小姐都很好,不出十日小姐精氣神就恢復了。也是,咱們府裡都是些粗人,比不得音音小姐細心,在音音小姐那待上一個月,咱們家小姐就胖了一小圈,養得可好了……」
之前老管家還提醒林旗要改口,現在他自己說多了,不知不覺中又喊起姜榆的小名。
林旗未出聲提醒,只是靜默地聽著。
「姜大人與姜夫人對小姐很是照顧,我覺得過意不去,特意送了些珍稀的玩意過去,結果姜大人鐵青著臉把我趕了出來,說老爺夫人剛去,咱們府裡就跟他們家見外了。
「後來還是姜夫人跟我說不必介懷,說小姑娘吃穿用不了什麼,正好還能和音音小姐做個伴。當時我就想,等以後音音小姐嫁過來,少爺你若是敢虧待她,我可是第一個不答應的……」
老管家說得順口,把心裡話都說出來之後才發覺不對,立馬停住,瞟了眼林旗,沒看見他臉上有什麼反應,才接著低聲道:「後來、後來姜家要辦喜事了,小姐就回來了……音音小姐出嫁之後與咱們家就徹底斷了關係,再也沒有來往。」
「你確定林玖之後再也沒與她見過面?」
老管家回憶了下,不確定道:「應當是見過一兩回的,我記得去年少爺剛在關外連勝三場,陛下大喜,賞賜了許多東西,正好是年關宮中宴飲,太后特意讓人把小姐接進宮,音音小姐也是去了的,但是具體的我就不知道了,那會兒是平劍跟著小姐的。」
平劍是林夫人身邊的丫鬟,在林夫人去世後一直在林玖身邊照顧,也是跟著林玖一起消失不見的。
「其餘的應該就沒有了,小姐很少出門,也是因為少爺跟音音小姐定過親的事傳開了,怕壞了音音小姐的名聲特意避開的。」
這麼說就更不對了,林旗已確定林玖的失蹤與姜榆有關,若這兩人這些年當真沒有聯繫,林玖怎麼會願意配合她?
林旗更想不通姜榆既然已經嫁了人,何必暗中與林玖有關聯,又何必再招惹自己?
他惦記了姜榆三年,聽聞她嫁給別人時是不信的,入京後知道這事早已或定局,一顆心如同被人剝開掛在烈日下灼燒一般,但再怎麼不甘與悲痛他也不能對姜榆做什麼。
世俗總是對姑娘家更苛刻,他若是有什麼不妥的舉動,被人唾罵指責的只會是姜榆,就連想見姜榆,他也只能趁夜潛入侯府……
那晚所見再次撞進腦海,林旗肩背上肌肉繃緊,隔著衣裳藏在胸口的那塊軟綢布好似會發熱一般,燙得他胸口陣陣灼熱,讓他沒忍住抬手在那上面壓了一下。
「少爺怎麼了?」老管家見狀急忙問。
林旗離家這麼久,回來後話少了很多,也不讓人伺候,老管家怕他是在戰場上受過什麼傷。
「無事。」林旗心緒再度亂了起來,「我出去一趟。」
「是去見溫大公子嗎?」老管家忙道:「帶些護衛去吧,溫大公子好酒,別醉了,明日還得去見陛下呢。」
林旗點點頭,出門前先回屋一趟,寢屋中極其簡單,他掃視了一圈,目光停在榻上整齊的被褥上,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布包,他將布包塞進被褥下,換了身外衣,轉身出門去,手搭上門閂時停住。
這是在自己府裡,沒有人敢闖進他房中翻找東西,沒人會看見這裡面的事物……他保持著這動作停頓了幾息,轉回身重新撿起那個包得很嚴實的東西,再次塞進懷中。


「……明日一早回去,小的吃了就睡還好,大的淘氣黏人,出來都得趁著他睡著了,不然要被拉著不撒手的。」
姜榆聽得出神,又問:「是像妳還是像妹夫?」
周椋慧笑道:「大的像他爹,小的還沒長開,看不出來呢。」
周意辰性子很差,下面兩個庶出的弟弟與妹妹性子也不好,但他的親妹妹周椋慧卻是性子溫婉,與姜榆說得上一些話。
「真好。」姜榆豔羨道。
周椋慧低聲安慰道:「三嫂妳也別著急,慢慢來,總會懷上的。」
姜榆臉有點紅,低眉點了頭。
周椋慧又道:「二哥現在下不來床,祖母說過幾日讓妳與三哥去保州,正好到時候給妳抱抱孩子,沾沾喜氣,說不準很快就能有了。」
她倆坐在亭子裡,妳一句我一句說得好好的,周家老五周妍弘偏要來插嘴,「三年都沒生出來,抱一抱就能有了?那妳不是比送子觀音還靈了?」
好好的氣氛被她攪渾,周椋慧眉頭微蹙,拿出做姊姊的姿態道:「妳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誰教妳插嘴這事的?傳出去妳還想不想嫁人了?」
周妍弘被噎了一下,臉迅速漲紅,但仍是心有不甘地頂嘴道:「我又沒說錯,姨娘都說了,三嫂看著臉嫩,一點兒也不像是嫁了人的,難怪生不出孩子!」
這三人裡姜榆年歲最長,但是容貌嬌豔,眼神清澈,見人就笑,看著滿是姑娘家的靈氣。而比她小的周椋慧大概是因為早早生了孩子,腰身略微豐腴,身上帶著為人娘親特有的柔和氣質,兩人的確是有很大不同。
周妍弘會這麼說,也是因為先前與周家老六爭搶東西的事情被惟姨娘說了,說她沒一點兒端莊的樣子,讓她多跟姜榆學學。
周妍弘不服氣,說她還是個姑娘家,犯不著跟個嫁了人的學。
惟姨娘就道:「妳還嫌棄別人了,妳也不看看姜榆那模樣,臉嫩成那樣,說是待字閨中的姑娘都不為過。」
「這是妳能說的?」周椋慧面色嚴肅起來,「也不知道惟姨娘私下裡都教了妳些什麼,我這就去與祖母說一說,讓她多管教管教惟姨娘,省得她把咱們侯府的女兒都教壞了。」
姜榆再怎麼說也是已逝的明昌侯唯一的嫡兒媳婦,就算周明夜再怎麼不成器,這兩人的事也不是一個姨娘與庶女能多嘴的,周妍弘沒什麼腦子,把惟姨娘私下說的話吐出來,周椋慧不告訴周老夫人那才是說不過去。
這話出來,周妍弘果然慌了,急忙認錯,但是周椋慧已經不理她了,先是替她與姜榆賠了不是,然後領著丫鬟往周老夫人那去了,周妍弘急忙跟上去。
一眨眼,亭子裡就只剩姜榆與她身邊的兩個丫鬟,她端著茶水抿了一小口,濕潤的唇微微揚著,偏過頭問丫鬟,「我看著真的臉嫩?」
「是呢。」丫鬟答過後仔細瞧了瞧她,又道:「就是下巴比剛出嫁時稍微尖了一點,其他的一點兒也沒變。」
姜榆笑彎了眼,對著茶水照了照,滿意極了。
她開心了一會兒,想起正經事,回屋去找了周明夜。
周明夜女扮男裝已經是欺君之罪,萬萬不敢再科舉入朝,只靠著侯府蔭庇混了一個散官閒職,都不用出門辦事,這會兒正在屋裡。
「過幾日去保州時要多加小心,別再惹了那溫大公子。」姜榆叮囑道。
她今日與周椋慧說了許久的話,這才知道周椋慧這一趟來除了是錢老夫人過壽,也是來求助的。
保州前不久新去了一個知府,跟溫國公府有點關係,而溫國公府與明昌侯府有舊怨,因此一直在打壓錢家,處處為難,讓錢家吃了不少苦頭,周椋慧實在是沒辦法了,才特意來找周老夫人想法子的。
光是明昌侯府的一個姻親都能被盯著找碴了,等周明夜與姜榆去了保州,一定會被加倍針對。
「聽見了嗎?」姜榆見她有些心不在焉,搖了搖周明夜,「妳怎麼了?」
「沒什麼。」周明夜回神,偏過頭道:「我知道了,到時候多帶些人去,沒事的。」
姜榆眼眸微微瞇起,見她眼神閃躲,追問道:「妳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周明夜眼眸暗下,沉默了會兒輕聲道:「早些年讀書的時候,我因為沒有喉結被同窗懷疑過身分,後來陰錯陽差被溫絮之當成了男子。溫國公府與侯府向來不和,有他為我作證確實沒人再懷疑過我,但同時我也得罪了他,他怕是想讓我死。」
明昌侯府與溫國公府的恩怨要從一樁婚事說起。
周明夜原本還有個三叔,二十多年前與溫國公府的二小姐定了親,兩人門當戶對,郎才女貌,婚事剛定下就傳遍了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成親當日十里紅妝,熱鬧非凡,可誰也沒想到拜堂拜了一半,周三爺突然拋下新娘子走了。
所有人都懵了,直到派出去尋人的下人回來,溫國公府這才知道周三爺有一個藏在外面的小情人,拜堂之際突然悔婚,不顧兩家的臉面,拋下滿堂賓客與新娘子與他的心上人私奔去了!
溫家二小姐自小受盡寵愛長大,受不得這屈辱,一頭撞死在了廳堂,喜事變喪事,兩家就此結怨。
這事本就是明昌侯府不對,後來周三爺與小情人遭了報應客死他鄉,但溫國公仍怒火難消,毒蛇一樣盯著明昌侯府,處處與之作對。
老溫國公與當今太后是兄妹,發起狠來對付明昌侯府,侯府根本撐不住,當年明昌侯之所以交還爵位也未嘗不是在聖上面前做好,求聖上念著舊情護住明昌侯府。
姜之敏不屑權貴,以前除了沒落的林家之外沒有什麼來往密切的人家,姜夫人也很少帶姜榆參與後宅婦人們的宴會,因此姜榆只是簡單聽說過明昌侯府與溫國公府有恩怨。
嫁進明昌侯府這些年,姜榆被迫補了不少事兒,也漲了不少見識,這會兒聽周明夜說得罪過溫絮之,十分淡然,「沒事兒,兩家本來就有仇,不差這一點兒,不過妳那三叔可真是……」
那好歹是周明夜的親三叔,姜榆口下留情,只是哼了一聲,罵道:「懦夫。」
周明夜沉默不語。
姜榆側身看了看她,安慰道:「不過他是他,妳是妳,妳那時候還沒出生呢,和妳沒有一點兒關。」
兩人說了會兒話,外面丫鬟來了,說姜家派人送了信過來,原來是姜夫人知道林旗回來了,怕姜榆對林旗舊情未了做出什麼衝動的事,特意叮囑她不可亂來。
姜榆看完信就笑了,提筆欲回信,想了想,與周明夜說了一聲,抱著梅戴雪回了趟娘家。
周明夜的事情辛苦瞞了二十餘年,她不願意告知別人,姜榆自然不會往外說,連姜夫人都不知道。
母女倆在房間裡說了許久的話,姜夫人說來說去都是在勸姜榆忘記林旗,好好與周明夜過日子。
姜榆一直點頭,要回去的時候瞧見了院子裡的芍藥花,盯著多看了會兒。
姜夫人眼見著她看得入了神,捏了下她的臉,道:「又想什麼壞主意呢?」
「沒有呀。」
芍藥的花期已過,如今只剩下了翠綠的枝葉,姜榆看著那枝葉,臉慢慢紅了,一雙眼睛卻顧盼生輝,彷彿有月光流淌著。
姜夫人一看她這樣就知道有問題,急忙低聲警告道:「不許胡來!妳現在可是侯府的三少夫人,不顧著咱們家的臉面也得顧著侯府的,不然周老夫人和周二爺饒不了妳!」
姜榆眼波盈盈,攀著姜夫人的手臂嬌聲道:「我瞧著家裡的花長得好,想抱一盆回去養著,這也不行嗎?」
「行行行。」姜夫人看不出她打的什麼主意,心疼她所嫁非所愛,只能妥協,哄道:「妳乖乖的,把自己照顧好了,想要什麼娘都給妳找來。」
「我還不夠乖嗎?她們催我生孩子,我都答應得好好的,也一直盡心照顧夫君,都沒有偷偷去見旗哥……」
姜夫人一凜,在她手臂上輕掐了一下,姜榆立即閉了嘴,偎著她討好地蹭了蹭。
又低聲囑咐了半晌,姜夫人才依依不捨地送她出了門。
姜榆臂彎抱著梅戴雪上了馬車,讓人將那只剩枝葉的芍藥放在了腳邊,乖巧地與姜夫人告別。
馬車駛出姜家所在的那條街道之後,姜榆掀簾吩咐道:「繞去西街的如意齋,順路買些糕點蜜餞。」
簾子落下後,她在馬車裡翻找出了一條髮帶,又折下一小簇芍藥花枝,將花枝綁在了梅戴雪肚子下,揉揉牠軟乎乎的爪子,小聲道:「你可要聽話了,把東西給我帶到。」
梅戴雪慵懶地瞇著眼,喉嚨裡發出呼嚕聲。
姜榆身邊的人都知道她喜歡如意齋的糕點,尤其是小甑糕,到了地方,丫鬟扶著她下了馬車,讓她親自去挑。
慢條斯理地選了五六種糕點,又選了幾種蜜餞,丫鬟都快拿不下了才回了馬車上。
馬車裡一盆芍藥孤零零地擺著,姜榆碰了碰枝葉,悄悄把簾子掀了條小縫朝如意齋看去,遠遠看見鋪子裡的姑娘笑咪咪地把包好的糕點遞給客人,然後順手把被遺落在一旁的白貓抱了進去。
姜榆放下簾子,拍了拍泛紅的臉,吩咐人啟程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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