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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園1774

女王的男寵之二《龍王后》

  • 作者綠光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12/12/01
  • 瀏覽人次:6091
  • 定價:NT$ 230
  • 優惠價:NT$ 182
丫鬟說,她家經商,她有個姊姊和未婚夫,在外一向穿男裝;
婁月大皇子說,她是他的貼身小廝,外出時翻船落水失散,
唉,受傷失憶真是麻煩,她完全分不出哪個人說的才對,
但,聽他激動顫抖的喊她,說找了她幾十天,讓她好感動……
卻也懷疑這人有龍陽之好……哎唷,若是這樣可就糟了,
因為她不記得任何人,卻常常夢到和他相處的片段,
只不過被他親密摟抱,心居然就有些怦怦跳,
更別提船隻爆炸時他以身護她的事了,
讓她不顧什麼姑娘家的矜持,直接吻上他告白(>///<)……
幸好呀幸好,原來他早就知道她是姑娘,也早就對她有情,
這下,兩人雙宿雙飛的日子不遠了!
誰知,就在她滿心期待時,竟有人上門來要帶她回去,
說她沒有未婚夫,而是龔閥女王的男寵?!
噢,老天,這到底是什麼詭異的狀況呀……
綠光,理智至上,
偶爾會死腦筋的反省到自我毀滅,
偶爾又是個堅信樂觀的撒嬌鬼。
喜好發呆,尤其最近更喜歡了,呵~
討厭麻煩別人,可是又很會製造麻煩……
最初是因為愛看小說衍生出想創作的衝動,
如今則是想為自己寫出最讓自己感動的故事。
最近忙的事是努力陪阿娘一起玩平板電腦──
這很辛苦的,因為必須先玩熟練了才能教阿娘呀,
天可憐見,我是個3C白癡……
上窮碧落下黃泉的癡心戀情

不知道大家對於星座、血型之類的性格分析測驗有什麼想法呢?對小編來說,每個人雖然會有相似之處,好比都負責任、都爽朗大方,但還是有自己獨特不同的地方,很難簡單地把人劃分成幾類。

而人的個性既然不同,面對愛情,處理方法自然也就不太相同。有的人直接,愛就說出口;有的人,因為環境、因為外在條件,總把愛放在心底;也有的人更彆扭一些,明明喜歡,卻不只把喜歡藏在心底,裝得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還甚至去欺負喜歡的人。

咱們《龍王后》的男主角婁戰耒就是第三類人,他和女主角龔子凜算是青梅竹馬,可礙於兩人身分,一個是質子、一個是被弋風朝廷忌憚的龔閥女王,兩人太親近並不是好事,而且,為了讓弋風朝廷放心,婁戰耒必須表現得庸碌無能、甚至像個紈褲子弟,即使兩人在打打鬧鬧中漸生情愫,龔子凜更因為他在造船引水方面的才華另眼相看,也因為他風流的假象而生氣疏遠他。

高傲的女王和愛在心裡口難開的皇子,如果照這樣發展下去,到死都沒有結果,所以,故事的開始,龔子凜就失憶了,她忘了兩人過去的不愉快、忘了自己背負的沉重責任,可以用全新的視角來認識婁戰耒這個人,自然也被他給吸引,婁戰耒面對她的大膽示愛,也不再默默守護,決定放手一搏,只是他心中一直有個隱憂──龔子凜以前有個喜歡的人……

而除了這個舊情人,龔閥還得面對弋風皇室的追殺,自然也在兩人的感情中造成不小的波折,甚至,面臨死亡……

想知道女王的大膽示愛有多大膽,兩人面對死亡考驗時會如何抉擇,女王的三位男寵又會如何攪局(?),就千萬別再猶豫,馬上翻開12月7日上市,綠光最新系列H1774女王的男寵之二《龍王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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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我是誰】
秋風起,涼意似水。
坐在習武場邊上,約莫八歲大的男童不住地搓手,卻又捨不得放下手中木雕。
「你在雕什麼?」
身旁有一道悅耳嗓音響起,然而男童卻充耳不聞。
不是自己沒規矩,而是被這個人整過太多次,所以當作沒聽見比較好。
然而,這人卻像是跟他槓上,竟往他身旁一坐。
男童頓了頓,深吸口氣,告訴自己平心靜氣,旁邊沒有人。
「是蛇嗎?」
這問話一出口,教男童再也沉不住氣地抬眼道:「蛇有角嗎?」瞧見沒,上頭有一對角,眼拙的傢伙。
「難說。」
那低嗓挾帶著不懷好意的笑,教男童氣得牙癢癢的,再次深吸口氣,告訴自己不要跟這種沒見識的傢伙一般見識。
然,才這麼說服自己,手上的雕刀和木塊一併被少年搶過,男童不由得氣惱叫道:「還我!」
身旁的少年一身錦衣華服,手裡的雕刀快速動著,不一會,原本只刻出輪廓的木塊,竟呈現出了龍形。
男童不禁錯愕,看得傻眼,忘了阻止,見少年不久便將一條龍大致給雕刻出,隨手丟還給他。
「打磨後再用小雕刀做細部修整就好。」少年朗聲交代,看他一臉傻樣,忍不住捉弄他,「乖,沒弄好的東西別拿出來獻醜。」
男童回神,粉嫩面頰有點生暈。「我本來就還在雕,是你—— 」
「哎呀,你的手……」
男童的話被硬生生打斷就算了,還無預警被拉進一個溫暖懷抱中,教他愣住。
少有人會近自己的身,更別提摟摟抱抱了。這傢伙說話很冷,眉眼更冷,可是他的懷抱卻暖得教自己嚇了一大跳,一時之間忘了要將他推開。
「這手是練習棍法練傷的吧,都傷了還在雕刻東西,也難怪傷上加傷,但沒關係,讓我抱抱就會好。」
那輕佻的說法,教男童微惱地想要掙脫,卻被少年摟得更緊。
少有人會貼近自己,遑論是如此親密的擁抱,溫熱的感覺讓自己放棄掙扎……好暖好暖,暖到最後竟變得滾燙,疑惑地想抬眼,耳邊卻傳來變得低沉的男音—— 
「不悔,別動。」
他呆住,想抗拒,卻像在瞬間換了時空,耳邊炸開巨響,教他不禁瑟縮,直到強烈的熱浪襲來。
「別怕,有我在。」
他想抬眼,卻驀地發現眼皮好重,原本的熱浪消失不見,變成了凍進骨子裡的寒氣,教他不住地打著哆嗦。
「哪怕用我的命抵,我也會保住你……」
那低啞的氣音,好像是用盡最後一口氣說的,教他忍不住想抬眼,可是他的眼皮卻像是被灌了鉛般沉重……怪了,他剛剛不是還張著眼,怎麼……
「二爺!」
一道珠潤女音教他驀地使勁張開眼,眼前是一張蒼白的俏顏,但加上喜極而泣的眉眼極惹人憐愛。
「妳……」一開口,便覺得喉頭像火焚燒似的,教他不由得閉上了嘴。
「二爺,這兒有水。」姑娘趕緊取來一杯水。
他趕緊要起身,可身子一動,卻像是被雷劈中般難受,教他移動不了半分。
「二爺別動,奴婢餵你喝水。」她小心翼翼地服侍著他喝下。
連喝了幾口,緩了喉頭的熱,他不住地看著她問:「我怎麼了?」
「二爺身上有多處傷勢,怕是一時半刻動不了,但不打緊,奴婢會想法子。」
聽著,他眉頭微皺起,環顧簡陋的木造房舍,牆壁還被白蟻蛀出幾個洞,角落裡只擺了張缺腳的矮几,再多的就沒有了,不過這屋頂還真不錯,有個大破洞能仰望藍天。
「這裡是……」
「二爺,這裡是怒濤江邊的小鎮,這房舍是跟附近鎮民借宿的,雖是破舊簡陋了些,但暫時安頓是沒問題的。」
聽她說得頭頭是道,條理分明,他忍不住直盯著她。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剛剛還看得見的斑斕色彩,轉眼褪了顏色……明明清醒之前,還作著極為真實的夢,但一張開眼,就連剛剛作了什麼夢都記不全了,夢境斑駁掉落,消失不見。
「二爺,別擔心,奴婢會想法子—— 」
「妳是誰?」他最終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了。她看起來像是與自己極為熟識,喚他二爺又自稱奴婢,那就是他的貼身丫鬟了,是不?
姑娘錯愕地看著他,「二爺不記得奴婢了?」
他苦笑了下,「事實上……我還想問妳我是誰。」自己的腦袋是空白的,空洞得好可怕。
不過,沒關係的,至少眼前的女子是認識他的。


他,龔不悔,父母早逝,家在弋風皇朝去暮城,乘船外出卻不幸遇到暴風而翻船,所以才會受了傷,如今無法動彈。
而她,儷人,聽說是從小跟在他身邊的丫鬟,除了負責照料他的生活瑣事外,聽她說還懂一點醫術,所以在附近的林子裡找了些能治傷的藥草,還能夠抓點小獵物,做些簡單的料理。
他不由得慶幸有她隨侍在旁,可是呢,一個男人身邊帶了個貼身丫鬟,著實詭異……然而就在儷人褪去他的衣物替他上藥時,他明白了。
「這個……我是女的吧……」
往下看這胸部,都不可能是男人的胸膛吧。
「是。」
「既是如此……」
「二爺在外走動,做男裝打扮較妥。」
「喔……」龔不悔輕點了點頭,覺得很有道理。不過—— 「妳這聲二爺喊得好順口。」好像她一直都是這般喚她,非常上口。
「……出門在外,總是小心為上。」儷人淺笑著。
有道理,有道理到讓她覺得不太合理。「既然妳喚我二爺,那就代表我上頭還有個兄長或姊姊吧。」
儷人將搗碎成泥的草藥輕敷在她腰間,輕聲回答,「二爺上頭還有個姊姊。」
「那麼,我是要去哪,怎會翻船?」
「二爺是去婁月遊玩,回來時搭船順著怒濤江而下,卻不慎遇到暴風。」
龔不悔微揚起眉。「去婁月……回程順怒濤江而下,那麼這裡是觀永還是曜見皇朝?」她腦袋裡像是自動浮現了一張圖似的。
弋風和婁月皇朝之間相隔著一座鷹漠,終年飛沙難行,會走水路是正常的,而從婁月國境之東則有條無定河,順勢南下,經鷺嶺分水出向南的怒濤江,會先經過曜見,而後是觀永。
儷人聞言,不禁微愕。「二爺沒了記憶,但似乎還將這附近的地形路徑記得一清二楚。」
「是啊,我似乎沒將所有事物都忘光。」她笑著,儘管搗成泥的草藥敷在傷口上,傳來陣陣刺痛,她依舊用笑意掩過,「可是如果會走怒濤江,那就代表我是要去曜見或觀永……儷人,這和妳剛剛說的有些出入。」
「……那是因為遇了暴風,到分水嶺之前,就把船給颳進了怒濤江。」
「現在應該是夏季,怎會出現暴風?況且暴風只會出現在怒濤江中段,怎會是在分水嶺前呢?」她沉吟著。
這些事感覺像是鏤刻在她的魂魄上,就算她把自個兒的身分給忘了,也忘不了這些尋常人不會曉得的地理知識。
「這……奴婢也不懂。」敷好了藥,儷人輕柔地為她裹上布巾。
「儷人,我家在去暮城可有經商?」
「有的,龔家是去暮城首富。」這麼說一點都不為過。
龔家經營的產業從食衣住行到礦產船業都包,在去暮城裡勢力絕對無人能出其右。
「我是不是常扮男裝在外頭走動?」
「……是,二爺性子好動,在府裡總待不住,不過倒是少有機會跑這麼遠。」儷人將她的衣衫拉妥。
龔不悔點點頭。這麼一來就說得通了,否則她那些知識是打哪來,又怎會如此習慣扮男裝的自己。
她初醒時,就連自個兒都認為自己是個男人呢,這麼理所當然的想法,要是沒有長年扮男裝,又怎會這麼想?
「儷人,咱們在這兒有法子聯絡到我姊姊嗎?」也該先修封家書,免得讓姊姊擔心。
「這恐怕是有些難,奴婢想咱們不如先待在這兒養傷,到時候……二爺的未婚夫便會尋來。」
龔不悔驀地張大眼,「……未婚夫?」哇,她竟有未婚夫了。
「是從小指腹為婚的。」瞧她瞠目結舌的樣子,儷人不禁低笑。「二爺怎會如此驚訝?」
「我……」該怎麼說呢?她沒了記憶,把人家都給忘光光了,這下子……一道低啞的嗓音從腦袋閃過,彷彿是殘留的夢境在影響她,教她不禁脫口問:「指腹為婚啊,我見過他嗎?」
清醒前的夢境,她本來忘得一乾二淨,但聽儷人提起未婚夫,那腦中又彷彿有殘破影像和聲音浮動著,她彷彿還可以感覺到那個擁抱的暖意,那人的熱氣就吐在她的耳邊,親暱又曖昧。
「當然,二爺和他是青梅竹馬。」
龔不悔輕呀了聲。對了,那夢境有幼時的她,只可惜夢境太模糊,她想不起他長什麼樣子,唯一能確定的是他待自己極好。
莫名的,像是有什麼纏繞在心底,教她好想見他。
「他會來找我?」她輕聲問著。
「那是再肯定不過,王……姑爺他可是將二爺視為心頭肉,咱們逾期未回,他肯定會派人來查探的。」
「他也經商?」莫名的,她對他起了興趣,體內像是有什麼在鼓譟著。
「姑爺他……是人中龍鳳。」
「他叫什麼名字?」
「……等二爺想起就知道了。」儷人漾起笑道。
「妳這丫頭有點壞心眼呢。」她撇了撇嘴。
「誰教二爺把奴婢也給忘了?」
瞧她一臉哀怨,龔不悔沒轍地聳肩,「這事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跟二爺開玩笑的。」儷人看了眼外頭的天色。「奴婢去找點吃的,請二爺暫時先在這兒歇著。」
「儷人,咱們身上都沒有銀兩了嗎?」
「二爺別擔心,奴婢拿髮釵和一些值錢的小玩意兒和這房舍的主人換了錢,能在這兒暫住一段時間,現在身上的錢省著點花用也過得去。」儷人面貌姣美,笑意恬柔,聰穎又伶俐,遇事時也臨危不亂,能夠馬上應變處理。
龔不悔聞言,不禁低笑,「不是,我瞧妳的氣色不怎麼好,是不是哪兒也傷著了?」
儷人微愣了下,隨即輕勾嘴唇,眼中漾著笑意,「一點小傷而已,不礙事。」二爺就是這般觀察入微,一點小事都逃不過她的眼。
「就算是小傷也得要好好醫治,別光顧著我。」雖說她沒了半點記憶,但是儷人待她的好是無庸置疑的,能遇上這般好的奴婢,也真是她的造化。
「二爺,我會注意的。」
聽她那說法,好像根本沒打算將剩餘的錢用在身上,目光不由得落在腰帶上的琉璃。「儷人,我瞧這東西也挺值錢的,妳何不拿去典當?」那琉璃形狀像把劍,玲瓏剔透,色彩繽紛,光瞧就覺得是件價值不菲的寶貝。
她看了眼小巧玲瓏的琉璃劍,「二爺,就怕這僻靜小鎮還找不到當鋪呢。」
「這樣啊……」唉,這就沒法子了。「儷人,暫時就辛苦妳了,等我傷好了,再讓我想法子。」
「二爺安心養病吧,奴婢去去就來。」
儷人徐步往外走去。
這房舍在小鎮的最西邊,朝城鎮中心走去,人潮不少,大都穿著粗布麻衣,有的甚至打著赤膊就在街上走著,好似才剛下工,一夥人全都朝食堂走去。
買了包子後,她閉了閉眼思索。二爺沒了過往記憶,這也許是個絕佳的機會。二爺傷口復原速度向來快,屆時再用剩餘的錢搭渡船回弋風,應該就不成問題了。
到時候,王爺會很開心吧。


待在這江邊小鎮的日子,每當她入睡,就會作一個夢。
夢裡是一片兵荒馬亂,彷彿戰爭爆發的場景,夜色染上陣陣火藥引爆的火光煙塵,她驚恐不已,但有股強悍又蠻橫的力道保護著她,她想回頭卻被一雙鐵臂緊箍著,總是看不清夢中男人的長相,但他低啞的嗓音和溫熱的懷抱卻像是夢魘似地纏著她不放。
這日,龔不悔忍不住問了儷人,那到底是夢還是她所遺忘的記憶碎片。
「……那只是夢吧。」儷人愣了愣,好似被她的話嚇到。「二爺敘述的夢境,簡直就跟戰事沒兩樣了。」
「是喔……」她乾笑著。「近來應該都沒有戰事才是。」那就是她胡思亂想?
「可不是嗎?現在可是太平盛世,幾個大國和平相處,戰事自然不起。」儷人替她刮去腰側間乾掉的草藥,看著那傷口,不禁皺起眉,「二爺的傷……」
龔不悔微坐起看了眼。「不錯嘛,已經在收口了。」難怪她覺得好多了。想要行動自如,恐怕還要一點時間,不過起身走動個幾步,倒是不成什麼問題。
「可是……」儷人皺著眉,欲言又止。
「怎麼了?」她乾脆坐直身子。呼,雖說傷口還疼著,但躺了幾天,要是再不動動,她覺得渾身上下都快要生鏽發霉了。
「二爺以往受傷痊癒總是很快的。」儷人憂心忡忡道。
「這算快了吧。」看著已經開始結痂的傷口,龔不悔覺得自己康復的速度可能比常人還要快。
但儷人看著傷口不語。二爺的傷好得太慢,慢到出乎她的意料……這是怎麼回事?以前二爺身上的傷,就算不上藥、就算再嚴重,不消三天肯定復原,然而如今都已經過了七天,二爺的傷口才結痂……
再這樣拖延下去,說不準追兵就要趕來了……
「想什麼呢?儷人。」
臉頰被輕觸了下,她猛地回神,對上那雙黑琉璃般的水眸。
她的二爺黛眉水眸,眉眼之間纏著凜然英氣,有著姑娘家嬌俏的甜美,卻有著不輸男人的出色風采,性子爽朗沒架子,就算身陷困境也能不驚慌。
「二爺,奴婢總覺得能成為二爺的貼身丫鬟,是何其有幸的事。」她由衷道。
「真的?我不曾刁難妳,讓妳在後頭追著跑?」龔不悔笑問。
「不,二爺向來識大體、懂進退,該做、不該做的事,二爺向來拿捏得極好,不曾為難過奴婢。」
「所以妳也向來相信我的判斷?」
「當然。」
「很好。」龔不悔很滿意地點點頭,隨即一把將她給扯上床。
「二爺?」一陣天旋地轉,儷人被拽上了床,不解地看著主子站起身。
「給我躺著,妳在發燒。」她沒好氣道,一早就注意到儷人臉紅得異常。
「可是……」
「妳敢抗令?」她笑容一斂,就凜然生威。
儷人只能無奈地躺好,這一躺才發現自己頭昏得緊。
她眉頭深鎖。擔憂不已。自己絕不能在這裡倒下,她必須保護二爺才行。
正忖著,微涼的掌心貼在額上,教她不由得張眼,對上那雙愛笑的眼眸。
「儷人,我的傷已經好了很多,現在就換我來照顧妳吧。」儷人的辛苦她看在眼裡,知道她吃食用藥都捨不得,做什麼都是為了她付出,見那臉色一天比一天還差,她怎能不擔心?
「這天底下豈有主子照顧奴婢的道理?」
「我可不管這天底下的道理,我只照我的規矩。」龔不悔笑意清朗,口吻可是霸氣十足。「給我待著,我到外頭找點吃的。」
說著,她起身換上儷人跟房舍主人買來的衣物,質料是粗劣了些,但還挺乾淨的,她不怎麼在意地直接穿上。
「二爺,那琉璃劍絕對不能賣。」儷人趕忙叮囑。
她笑睇著她。「難道那是我跟他的定情物?」她著衣極快,彷彿極習慣這身穿著,習慣到她自己都懷疑……她恐怕是一出生就做男裝打扮了。
「呃……是。」儷人微頓了下。
龔不悔直睇著她,一雙晶亮眼眸,看似爽直無害,但卻又極為銳利,彷彿多被她瞧一刻,人心就會被剖開似的。
然而就算看出端倪,她也不點破,誰教她現在一點記憶都沒有,只能相信儷人給的線索?再者,她相信儷人絕不會害她,就算隱瞞了什麼,也是為了她好吧。
「我知道了。」龔不悔摸摸她的額,確定熱度頗高。「等我一會,我去張羅一點東西。」
「二爺,荷包在那兒。」儷人指著矮几上。
龔不悔拿起掂量了下,不禁苦笑。
所剩不多,買了藥材,恐怕得要先找份工作才成了。


如她所料,上藥材行買了藥之後,儷人的荷包裡就只剩幾文錢了。
這下該怎麼辦?
等著夥計取藥材時,龔不悔看向店外頭。這小鎮比她想像的還要繁華,有不少的商旅來往。
「客官,你要的藥材給你準備好了。」夥計口氣平板地說,將油紙包遞給她。
「小哥,真是多謝。」給了錢,她朝他禮貌性的揚起笑。
夥計心頭突地一震,和口氣一樣平靜無波的臉竟漾起了弔詭的紅暈。
「對了,小哥,不知道這兒是哪裡呀。」她狀似漫不經心地問著。
她問過儷人,可儷人說她一個姑娘家不方便與人攀談,所以根本搞不清楚這兒到底是哪裡,她只好自個兒上門詢問。
「客官是從外地來的吧。」夥計說話不再冷淡,甚至得要嚥了口水才有辦法好好說話,還不由自主橫過櫃檯打量起眼前這俊秀的青年。
「是啊,從婁月搭船南下,不慎遇到暴風,就被沖到這兒來了。」
「暴風?從婁月那頭過來,很少遇到暴風的,我這陣子也沒聽說過。」
「……是嗎?」龔不悔笑著。
果然和儷人說的有些出入,就不知道儷人到底是在瞞她什麼?
「客官,這兒是觀永國境最北的攀潮鎮。」
「喔……」攀潮鎮……嗯,沒什麼印象。「是說,這附近有沒有什麼差事可以做?」
「這要說多嘛是挺多的,只是……」夥計這下子可是光明正大地上下打量龔不悔了。瞧他長得細皮嫩肉,身形纖瘦,能幹什麼活?
「小哥可別看輕我,我可是什麼苦差事都能做的。」她含笑道。
那笑意抹上唇角,就像是碎浪拍上岸,一個不經意拍上夥計的心,教他手緊緊往胸口一按。完了,遇到妖孽了!難道說,他不曾對姑娘家動心,是因為他喜歡的是男人?他作夢也沒想到自己喜歡的會是男人呀!
「小哥,你胸口不舒服嗎?」龔不悔打量著他滿面潮紅又不住地按著胸口,感覺上好像病得不輕。
夥計用力地嚥了嚥口水,死也不承認自個兒喜好男風,於是粗聲粗氣道:「客官是想要在這兒長久居住?」他是個男人,頂天立地的男人,不可能喜歡上跟自己一樣的男人!可是一看到那星子般的眼睛他就好喘,頭好暈,好像被沖煞到了……
龔不悔微揚起眉。這夥計臉上表情真多呀。
「呃,倒不是,只是身上沒什麼盤纏,想要攢點錢好回鄉罷了。」
「可是,你抓了藥,還要幹活……」夥計忍不住再將客官從頭到腳看過一遍,告訴自己:要是他真的有難,他是可以幫他的,不過……
「我沒事,身子壯得很。」她笑露編貝。
夥計看直了眼。其實,男人也沒什麼不好啊,反正他看起來白白嫩嫩,那臉皮像是吹彈可破,五官秀雅清朗好看得緊,比姑娘家還俊……
「這藥是要給我家婆娘的。」龔不悔不慌不亂地迎向他逐漸轉為下流的目光,很客氣地戳破他的妄想。
說是貼身丫鬟,總覺得會引起太多想像,說是婆娘則就啥事都省下了。
夥計一頓,漲在胸間的愛慕被她那句如針般的話給扎破了,瞬間洩氣連一絲想法都不剩。他吸了吸氣,忍住悲傷道:「真是難為你了,有個生病的婆娘,還得湊回鄉的旅費……」可惡,長得這麼俊,竟成親得這麼早,讓他無法嚐到男人的好,讓他好難過。
「不礙事的,這人生在世總會有些關卡,走過就好。」龔不悔被他瞬息萬變的表情給逗笑。
「這些銀兩我就不收了,再多給你兩帖藥。」夥計說著,從抽屜取出她剛付的錢,還額外另行抓藥。
「不用了,小哥,我只是想知道這附近有什麼差事可做。」她趕忙阻止,可不希望害他破費。
「說到差事……」夥計像是想到什麼,突地輕擊掌,「幾日前吧,船宮外頭貼了告示,船宮那兒好像是出了什麼問題,說要是有人能解決就給十兩銀子。」
「船宮?」
「是啊,咱們攀潮鎮因位在怒濤江畔而得名,這兒有許多渡口,有不少商旅會從這兒到來興城那座商城,所以酒樓客棧不少,不過在這兒的百姓為了生計,大多是去朝廷的船宮工作。」知道他有了婆娘,自己整個腦袋都清醒了,頭不暈也不喘了,感覺剛剛只是撞邪,作了白夢一場。
「是朝廷的船宮?」不知怎地,一聽到「船宮」兩個字,她的心就隱隱激動。
「當然。除了朝廷,一般商賈弄得出一座船宮嗎?」
「喔……」是這樣嗎?她對攀潮鎮沒印象,對船宮卻有感覺,像是腦袋沒了記憶,可是身體還藏著記憶。
「你懂船嗎?」
「也許可以碰運氣。」忖了下,她笑問:「不過不知船宮要往哪個方向去?」
「往北走,出了鎮就在怒濤江邊。」
「我知道了,小哥。」
「不過那兒的工作大多都挺繁瑣粗重的,你……」
「謝謝你的提醒,小哥,你人真好,謝謝你。」她由衷道。
看著那張笑臉,夥計覺得好像第二次撞邪,心又跳得好快,就連腳都虛浮無力了。「還好啦,倒是你臉色也不怎麼好……」說起話來開始結巴,頭又暈了。
龔不悔揚了揚手上的藥包。「小哥,我先走一步了。」再不趕緊走,恐怕又得見小哥快速變臉,她可是會吃不消。
「客官,要是還有什麼狀況儘管過來,有什麼問題儘管找我,我可以幫你。」夥計鬼迷心竅地衝著門外喊道。
她朝他揚笑抱拳,感激不已。
夥計倚在門邊,望著背影,按著胸口,無限悵惘。
「……你現在在演哪一齣?」適巧回來的藥材行掌櫃瞪著倚在門邊的夥計看似悲傷又喜悅的噁心嘴臉,忍不住往他的臉巴下去。
這一個巴掌不輕不重,剛好將他打醒。
真是撞邪了!不過是初相識,竟就被搞得暈頭轉向,他該不會真是撞鬼了唄。
第二章.【船宮獻計】
順著夥計指引的方向出了城鎮,就能聽見江水的聲響,循著浪濤聲走去,果真瞧見一座頗具規模的船宮。
外頭聚集了不少人,像是在圍觀什麼。
「這位大哥,大夥聚在這兒做什麼?」龔不悔笑問著。
「你是外地來的不成,要不然怎會……」男子不耐的回頭,不經意地撞見她的笑臉,心撲通跳了好大一下,手下意識地往胸口一按。
「是啊,我是外地來的,所以才跟大哥請教。」她笑瞇了眼,那笑意如桃花初綻,如春風拂面,讓望者皆屏氣凝神欣賞。
男子原本粗啞不耐的嗓音,突地溫柔了幾分,就連態度都大轉變。「外地來的小兄弟,我跟你說,那上頭貼著船宮的告示,說要是有人能修補船底,就給賞銀十兩。」
「這有何難呢?」她不解的笑問。
既是船宮,要修補船底,裡頭多得是師傅可以修補吧。
「這你就不懂了,這船呢是在江河上走的,如今船底破損,總不能要船宮師傅潛到河底修補吧?在水裡恐怕就算要上膠也黏不住,再者就算真能黏補上,師傅也憋不住氣。」
「喔,原來如此。」她輕點點頭,垂睫尋思片刻。「不過,我有法子。」
「真的假的?」
龔不悔頷首,「就不知道得找誰說去?」
「找船宮的從事官。」男子趕忙抓著她往前走,她下意識想抽手,但瞧對方好心替自己開路,只得忍下。
男子揚聲說要找從事官,說已尋得修補船底的法子,船宮的工匠立刻到船宮內通報,不一會從事官侯雷便從裡頭走出。
「你有法子?」他長得尖嘴猴腮,一雙細眼上下打量著。
「是他有法子。」男子指著龔不悔。
侯雷掃了她一眼,滿臉不屑,「你?」
「是,大人。」她不慌不忙,從容大氣的回應。
「你可知道法子行不通,是要挨罰的?」
侯雷話一出口,隨即引來一陣鼓譟—— 
「從事官,這告示上頭只提到給了法子,要真行得通就給賞銀,何時說行不通得挨罰來著?」
圍觀的一票人,在目睹了龔不悔的燦爛笑容後,沒來由的一面倒。
「你們全給我閉嘴,這船宮是由我主事,要是三天兩頭被人搗亂,我還要不要做事?」侯雷無品無階,說穿了是打理船宮的總管,卻有很大的官威,他冷冷地看著她,「這兩天都有人說有法子,可說出來的法子教人空忙一場,依我看……你還是走吧。」
「大人,我都還沒說出法子呢。」龔不悔不由得苦笑。這人分明是看人辦事的吧,瞧她年紀輕就不想理會,用這種人打理船宮,這上頭的人也太隨便了。
「去去去,瞧你生嫩得緊,八成連毛都還沒長齊,回去回去。」侯雷擺著手,不耐煩地驅趕。
「有人說,嘴上無毛辦事不牢。可依我看,有些人嘴上有毛卻也是徒勞。」她笑咪咪地譏刺。
此話一出,身後有人馬上拍掌叫好。
侯雷臉上忽青忽白地扯嗓吼道:「你這小子……」
「大人,既是主事者,就得有容人雅量,否則難成大事。」龔不悔一臉苦口婆心的樣子。
他瞪大眼,氣惱吼著,「給我滾,否則我可要拿你瞎鬧的事辦你!」
「要辦誰?」一道沉厚嗓音從後頭傳來。
她還沒反應過來,便聽大夥咚咚咚地跪下,高聲喊著,「雋王爺!」
龔不悔慢半拍地回頭,趕緊跟著跪下。她是沒了記憶忘了自己是誰,但沒連這些繁文縟節都給忘了,況且王爺……她似乎也常和一個極為尊貴的人往來,可偏偏腦袋空空如也,怎麼也想不起來。
雋王爺相太極擺了擺手,要這些鎮民起身,問向侯雷,「你要辦誰?」
「回王爺的話,小的要辦的就是那小子。」他指向龔不悔。
她微抬眼,瞧侯雷那小人得志、仗勢欺人的嘴臉,再緩緩看向雋王爺。這人五官稜角分明,微瞇眼便氣勢逼人,霸氣非凡,但看起來不像是個不講理的。
「為何要辦他?」相太極再問。
「辦他率眾滋事。」
「王爺,草民只是想告知修補船底之法,可大人卻不肯讓草民提供法子。」
「你知道該怎麼修補船底?」他微揚眉,面無表情的他看來有幾分兇惡,眉眼間帶著皇族特有的傲慢氣息。
「王爺,他是來鬧事的。」
「不,草民確實知道,不過法子有些繁複。」
相太極擺了擺手要侯雷到一旁,雙眼直盯著龔不悔。「起來說說,要是可行,本王肯定會給賞銀。」
她按著腰間的傷起身,身形有點不穩。
「王爺,瞧,不就是個不濟事的小子,分明是來騙財的。」侯雷低聲冷嗤。
「你當本王是三歲娃兒任人耍著玩的嗎?」相太極啐了聲,一雙虎眼逼得他不敢再出聲。
「王爺,能否告知那船是停在何處?」龔不悔低聲問。
相太極看了她一眼,「就在江畔,過來瞧瞧。」
龔不悔跟著他,後頭還跟上一票看熱鬧的百姓。
江畔距離船宮不遠,才走了幾步便瞧見一艘大船停靠在岸邊,以麻繩固定提拉著,才沒讓船再繼續往下沉。
「是舵籠子。」龔不悔一見船隻便脫口道,說完卻愣了下。
自個兒以往肯定很喜歡船,要不怎會一見到船便知道船種。
「喔,你倒是挺有見識的。」相太極頗意外地看著她。
「王爺謬讚了,倒是這舵籠子是載貨的河船,吃水較深,船底較厚,破底的事倒是少聽聞。」她沿著江畔走,細數著步伐,隨即又回頭,「王爺,這船還極新,沒道理會破底,會破底也許是載重過重了,這船長約莫六丈,載重量並不多。」
相太極聞言,連忙跟上她的腳步,態度微變,「那麼,你倒是說說這船底到底要怎麼修補。」光聽剛剛那席話,就認定這人肯定是個高手。
可恨的是,這舵籠子到底是怎麼破底的,侯雷到現在都還不能給他一個交代。
「王爺,法子有點麻煩,但肯定有效。」
「說。」
「王爺可以在離岸邊約莫十丈開外之處,先挖一個七丈長一丈寬的洞,而後在洞內打進幾支樁,引入江水,讓船可以駛進這洞內,再將水道堵住,將洞內的水抽出,如此一來不就可以讓師傅們修補船底了?」她說得簡單明瞭。
相太極卻聽得錯愕不已。這法子聽起來簡單,可他怎麼就是沒想到?
「對了,那木樁得要依這舵籠子船底龍骨設置,否則船引入之後,船底立在木樁上要是有所偏斜,船可是會倒的。」龔不悔想也沒想地說,彷彿這些知識是如此理所當然鏤在骨子裡的常識。
他雖然把她的話聽進耳裡,但由於太過驚訝,根本無法反應過來。
沒聽到回應,她不禁抬眼問:「王爺不信我的說法?」
「不……」
「不?」
「你叫什麼名字?」相太極回過神,急問著。
「草民……龔不悔。」
「你可是這攀潮鎮人氏?」
「草民是弋風人。」她簡單地將出遊遇到暴風一事說過一遍。
相太極聽完,覺得有些可惜。唉……他並非觀永百姓,不過,就算不是觀永的百姓,誰說他就不能替觀永效命。「這樣吧,十兩銀子本王馬上差人拿給你,但本王的船宮裡還有其他問題,不知道你能不能一併詳答。」
「要是能幫上王爺的忙,是草民的榮幸。」龔不悔笑瞇了眼。
太好了,有這十兩銀子,她就可以回去暮城了。
然,她這突來的笑靨,無預警地撞進相太極心底,教他心底莫名騷動著,但因心繫船宮事項,讓他無法細究多想,只想著找個法子將這人留下,能留多久就留多久,至少要把這人的法子全都學起來不可。


等龔不悔回去那破舊房舍時,已過了晌午,儷人早就擔憂地在門外候著。
「二爺,妳上哪去了?」一見她回來,才總算安下心來。
「儷人,妳瞧。」龔不悔拉著她進屋,將二十兩銀子交給她。
「二爺怎會有這麼多銀子?」
「哈哈,還不是因為……」她快速地將出門後的事說過一遍。
她在相太極的帶領之下,逛了船宮,也毫不藏私地回答他一些釐不清的疑問,他大喜之下,多給她十兩銀子,還和她簽下一份合同,拔擢她為從事官,而把侯雷給革職了。
「二爺簽下合同了?」儷人顫聲問。
「是啊。」
「二爺,有二十兩銀子,咱們就能回去暮城了,為何還要簽下合同?」她急得快掉淚。「可有法子能解合同?」
「儷人,妳別急,合同呢也不過是三個月的時間,不礙事的。」其實,本來也不願再留下,可那船宮裡的船樣設計實在是糟透了,再加上造船的手法太過於傳統,和她腦袋裡所知道的可是差遠了。
所以,她就忍不住好心地想要留下,多教他們一點。再說,她們倆,一個傷一個病,也不急著回去。
「二爺,妳……」儷人真是欲哭無淚。「二爺行事向來深思熟慮,怎麼這回卻魯莽行事?」這事對她來說,簡直就是意外中的意外。
她知道江畔有船宮,可二爺是去鎮上抓藥,怎會打探起工作,還跑到船宮去?
二爺可是「龔閥」的一流引水人,不但對河水流向、氣候變化一清二楚,就連龔閥的船宮都是由二爺一手主導,如今留在這兒,恐怕時間一久會啟人疑竇。
況且遇上的還是觀永的雋王爺……雖說二爺和雋王爺以前不曾見過,可雋王爺是知道龔閥的,五當家也提過,觀永的雋王爺颯爽不羈,與龔閥交好也是想習得船隻製造的技術,多年來龔閥一直推託,誰知道偏在二爺失憶後遇上。
「這算魯莽嗎?」龔不悔撓著臉。「那我接著要說的事,妳恐怕會更生氣。」
儷人聞言,顫巍巍地抬眼,「二爺該不會還答應雋王爺其他事吧。」
「呃……也不算答應他什麼,只是他人太好,直說要替我找個安身之所,我實在是推拒不了,所以就答應要住進他在鎮上的別院。」
她聽完,無力地閉上眼。完蛋!二爺就算失憶,但對於船隻的想法概念依舊清楚,雋王爺一聽就知曉,直想網羅二爺這人才……可,這也未免太瞧不起人了!
龔閥的產業分號遍佈這片大陸,名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甚至還擁有自己的兵馬,每個皇朝的帝王莫不想要拉攏,但龔閥二爺竟在失憶之後淪為雋王爺的船宮從事……這事傳出去像話嗎?!
「儷人,妳別氣,我也是擔心妳的身子,心想要是住進別院裡,妳就有人可以照料啊。」龔不悔輕拉著她的手。
「奴婢只是個奴婢,哪裡需要有人照料?」她已經氣得快說不出話了。
「可我跟王爺說,妳是我的妻子。」
「……」她徹底無言。
「我在外扮男裝,帶個貼身丫鬟多怪,乾脆就說是妻子,豈不是一勞永逸?」
「一勞永逸……」儷人驀地抬眼,「二爺,咱們現在就離開這兒吧。」
對,趁現在趕緊離開,雋王爺也追不上她們。
「可是雋王爺派了人送我回來,人在外頭等著接咱們去別院。」
儷人的表情像是被雷打中,「二爺有沒想過大小姐在府中等待咱們的心情?」
「對了,王爺說他可以幫咱們捎消息,妳就把咱們在去暮城的宅號告訴王爺,這不就好了?」
聽主子說完,儷人閉上眼不想說話。
能說嗎?她能說嗎?一說出龔閥的名號,雋王爺還會讓二爺走嗎?而就算現在不說,二爺也已經報上了龔姓,就怕久待之後,雋王爺那般聰穎之人會起疑。
可這件事已經是板上釘釘,由不得她說不,就算她說不也改變不了什麼。
於是只好帶些簡單物品,兩人辭別了房舍主人,便跟著雋王爺的隨侍到別院。
「你總算來了,不悔。」
「王爺。」一進別院,還來不及欣賞這別院的恢宏富麗,就見相太極已經在大廳裡等候,她只好拉著儷人走去行禮。
儷人始終垂著眼,忖著雋王爺不知道會過問什麼事,自己又該如何應對。
「這位就是尊夫人吧。」相太極瞥了她一眼,便將注意力擺在龔不悔身上。
「正是。」龔不悔拉著她介紹著,「儷人,這位就是雋王爺。」
「見過雋王爺。」她欠了欠身。
相太極揚起眉,打量著這對璧人。「郎才女貌,確實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更引起他興趣的是,這兩人並沒有進入大宅院的膽怯畏縮,彷彿在這種地方行走是家常便飯似的。
這個龔不悔到底是何來歷?雖然他說他在去暮城經商,適巧懂一點船隻製造,但看他一身粗布衣裳,姿態卻是非常優雅,模樣年輕,卻已有種渾然天成的霸主氣勢,可偏偏人又好相處極了,那率直性子很討他喜歡。
「好了,先帶尊夫人下去歇息吧,畢竟她身子不適。」
「多謝王爺。」
「待會你再陪本王到船宮,本王想聽你再多說一點艙壁該注意的事。」
「是。」由隨從帶著進入偏院,待人退開後,龔不悔要儷人先躺著,輕聲道:「我去請人幫妳熬帖藥,妳在這兒歇著。」
儷人忙不迭拉住主子,「二爺,妳是怎麼跟雋王爺提妳的來歷?」她一直以為雋王爺應該會追問,豈料卻沒有。
「放心吧,該怎麼做我腦袋很清楚。」她沒了記憶,只好隨口亂編應付了事。
「可二爺不是要我說宅號,那……」不就等於她坦承失憶忘了宅號?
「我跟王爺說,我長年在外記不住宅號。」
「王爺信了?」
「要不他還能如何?」龔不悔唇上那抹笑意彷彿在告訴她,那根本就不是什麼大問題。「好了,先歇息,妳得趕緊把病和傷給養好才成。」
「嗯。」儷人輕點著頭。
二爺說得對極,她總得先把病養好,要不到時候怎麼帶著二爺離開這裡?


然而,儷人的如意算盤打得精細,事情發展卻不如預期。
雋王爺的別院猶如一座牢籠,一舉一動都有人監視著,根本就走不了,更令她氣惱的是,二爺卻像是沒事人般,天天到船宮工作,回別院之後,竟還和雋王爺談笑風生,彷彿相見恨晚。
尤其是在修補那破底船的過程中,二爺示範特殊的修補法和銜接技術,引起船宮裡的師傅船工一陣譁然,莫不嘖嘖稱奇。
雋王爺心情大好,帶二爺回別院之後,特地設宴,找來幾個歌伎樂伶助興,而二爺也特地帶著她到大廳一道用膳。
「所以說,那水密隔艙有這麼需要注意?」
「是的。一般來說,水密隔艙依照船隻大小可以隔出不同數目,重要的是銜接方式,不管是平接或斜接,縫隙得要記得塞入桐油灰,如此一來,船艙不易進水,就算進了水,也不會輕易沉沒。」
聽著龔不悔幾乎是傾囊相授的話,儷人表面上不動聲色,在矮几底下的手卻不住地輕扯著她,示意她別多說。
龔不悔探手輕抓著她的手,依舊和雋王爺談笑風生。
「不悔呀不悔,本王遇見你……是一世不悔。」相太極為自己找著一塊瑰寶而欣悅不已。原本他是坐在主位上的,但一時聊得開心,已移座到龔不悔對面。
那張笑臉偏女相,然而那眉間神采和氣質卻又是姑娘家不該擁有的,這人似女非女,莫名地騷動他的心。
「王爺醉了。」龔不悔含笑替他斟了酒。
相太極移不開眼神,被那唇角笑意給揪住了魂,手不自覺地探向她,可尚未碰觸到,微涼的酒杯便塞進他的手中。
「王爺,今兒個是引船修補的好日子,再喝一杯吧。」龔不悔捧起另一只酒杯敬他,那笑意染上眉眼,就像是春風拂過百花柔瓣,惹得人心蕩漾。
他愣了下,懷疑自己真是醉了。如果不是醉了,為何會瞧不悔瞧到如此失神?不悔是個男人,妻子就坐在身旁呢,他這是怎麼著?
忖著,相太極痛快地一飲而盡,抹了抹臉,不再深思心間的悸動,反倒是想著該怎麼將龔不悔永遠留在這攀潮鎮裡。
這塊大陸水流遍佈,無定河在百年前因為地動,被大變的地形分割出許多支流,在這塊大陸上的許多國家都想利用這水路獲取更多的資源,所以造船技術最佳的龔閥聞名遐邇。
放眼這塊大陸,龔閥之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聽說百年前婁月與弋風並不存在,中原之土最強盛的皇朝為曳宿,皇朝女王是世代轉世歸朝,然而百年前女王鬧雙胞,據說朝廷各擁一主,於是曳宿皇朝分裂為弋風和婁月。
一個女王嫁給了婁月的開朝君王,另一個則是在助弋風開朝後,成立了龔閥,成了這塊大陸上最具勢力的皇商,產業遍佈每個國家,成了所有國君都想要攀上的一股勢力。
然而眾人看中的並非單純是龔閥的勢力,不管是主持龔閥的女王,還是女王身邊的五位男寵,甚至是底下數以萬計的人才和數十萬龔家軍,都讓人萬分覬覦。
尤其龔閥有一流的船工,有著最新的造船技術,而最了得的是龔閥二爺能畫船樣,改造船隻,還是一流的引水人,可惜的是少有人見過龔家二爺。
見不到龔家二爺,但要是能夠留下龔不悔……龔不悔?姓龔……
「王爺?」龔不悔笑望著他,再替他斟上一杯酒。
相太極直睇著她,疑心漸生。龔姓不是個尋常姓,但民間也不是沒有,問題就出在他是來自弋風的去暮城……
「爺,我身子有點不適……」他那目光教儷人警戒起來,適時扮演不適,往主子身上貼去。
「這樣啊……」龔不悔看了她一眼,滿臉抱歉地對著相太極道:「王爺,我娘子身子不適,不如我先送她回房吧。」
「也好,瞧她臉色不怎麼好,就讓她先回房歇著好了,要是真有需要,本王派人將大夫找來。」
「多謝王爺,要是需要大夫的話,再麻煩王爺。」說著,她輕柔地攙起柔若無骨的儷人,走出大廳外,一路往偏院的方向走。走得夠遠,確定身後沒有人跟上後,突問:「儷人,妳的傷還要緊嗎?」
「……二爺?」她不解地對上她的眼。
「是時候了。」龔不悔笑道,拉著她走至偏院後方的小徑。
本以為可以多待一段時日,讓兩人的傷都完全康復,然而相太極打量的目光太過火,讓她有再待下去恐怕再也踏不出攀潮鎮一步的感覺。
「我以為二爺和王爺相談甚歡。」還以為二爺真是鐵了心要待在這裡。
「是談得挺愉快的,不過……」一開始,因為接觸船隻讓她雀躍不已,再加上相太極對船務亦知之甚詳,交談頗歡,然而隨著時間過去,那算計的目光開始讓她不舒服。「別提那些了,妳的傷還疼嗎?」
儷人的病會拖得那麼久,全是因為儷人救她時,背部受了傷,她也真能忍,竟咬著牙照顧她,絕口不提自個兒的傷勢。
「二爺每晚替我換藥,自然知道已經好得差不多,可我擔心二爺的傷。」
「不礙事。」她腰上的傷雖還疼著,但行動絕不是問題。「腳步放輕一點,我動妳才動。」
儷人見主子突地頓住腳步,不禁困惑地瞧了瞧四周,而從樹叢間瞧見了巡邏的侍衛,待侍衛一走,主子隨即又拉著她加快腳步直朝後門的方向走去。
「別院後門附近戒備最鬆散,而且圍牆也較低,抱著妳翻牆應該不成問題。」說著,龔不悔一把將她抱進懷裡,確定自個兒力氣足夠,稍提氣一點足,便抱著她翻過圍牆。
今兒個在船宮,意外掉落的帆篷直直朝她砸落,眼看就要打中她,身子卻本能的靈敏迴避,她便猜測自己肯定懂武,眼前情況證實不假。
「儷人,能走嗎?」她笑問著。
儷人直睇著她,那黑琉璃似的眸在夜色裡更顯透亮澄澈,猶如星子一般。她敢說這天底下絕沒有人比她家二爺好看,還如此地體貼下人。
「二爺,奴婢不礙事的。」她從她懷裡躍下。
「走吧。」
兩人無聲無息地離開別院,挑熱鬧的大街走。雖然夜色已晚,但這城鎮猶如一座不夜城還逕自熱鬧著。
「二爺,咱們這是要去……渡口嗎?」看著前頭的景致,儷人低聲問著。
近來船宮正趕著造幾艘漕船交貨,船工正日夜趕工,這時候船宮燦亮得緊,方巧可以指引方向。
「咱們要搭船離開。」
前幾天,她瞧見了一艘平底船擱在江邊,她以那艘平底船為教材,教導船工如何修補船身,而非船隻有問題便棄之不顧,修好之後,她把船拖到岸邊油麻田裡藏著,今兒個剛好能派上用場。
然,才剛轉進油麻田,身後傳來細微聲響,教她下意識地將儷人護在身後。
後頭的人沒提燈火,然而船宮可亮得很,教她瞧清跟來的人—— 
「不悔,去哪?」相太極笑容可掬地問。
她面無緊張之色,還以笑顏,「王爺,我娘子聽我提起今兒個我在船宮做了艘小船模型,吵著要瞧,所以我就帶她來見識見識。」看來她還是太大意了些,人都到身後了她才發覺。身旁的儷人緊張地揪著她,她輕拍了兩下安撫著。
「可她不是說身子不適?」
龔不悔摸了摸鼻子,笑得有些靦覥。「說來可笑,我家娘子瞧王爺與我太過交好,有點吃味呢,說身子不適,不過是想和我兩個人出來透點氣。」
相太極聞言,微愕了下。「這可真是在說笑了。」他的目光有那般露骨?
「可不是嗎?儷人,聽見了沒,王爺都說妳是在說笑了呢。」龔不悔親暱地摟著她。「往後可別再胡思亂想了。」
「爺……」儷人佯裝滿臉羞意地偎在她身邊。
「既是如此,和本王說一聲便成,犯得著翻牆而出?」相太極很懷疑,可是龔不悔沉定得很像一回事。
「這個嘛……男人嘛,偶爾要展現一點能耐才成,要不怎能讓我娘子對我死心塌地?」她答如流,見招拆招,態度沉穩,面帶微笑讓人看不出破綻。他要是夠聰明,也該明白點到為止,不宜再追問,免得心生嫌隙,壞了彼此和氣。
「不過你帶著她要進油麻田,這……」
龔不悔聞言,不禁搖頭低笑,暗惱相太極真是追問太多。他是真要鬧得彼此不愉快嗎?適巧聽見有船靠岸的聲響,她才抬眼道:「我家娘子沒什麼見識,剛來時聽見有船接近的聲響,拉著我要去看船呢,往這兒走才瞧得清楚。」
相太極聞言,看向渡口方向,果真有船靠岸,不禁沉吟著。
他摸不透龔不悔,依日前相處所見,他為人光風霽月,方才應對得不假思索也彷彿是再三告訴他,一切不過是他的錯覺,他並非想逃。
不管怎樣,就算疑慮未能全消,也不該再追問,可不能在此時傷了彼此和氣。
「想看船到外頭這兒瞧也成,待在油麻田裡要是一時失足,掉進江裡可就不妥了。」
「王爺說的是。」她暗鬆口氣,知道他不再逼問,還是有幾分情面在,於是拉著儷人踏出油麻田,然才走了幾步,卻突地聽見渡口方向有道沙啞的嗓音喚著—— 
「不悔!」
她驀地一愣,因為這嗓音,渾身的寒毛全都立起,彷彿有什麼正絞著她的心,教她渾身微微發顫。
第三章.【他是誰】
儷人驀地倒抽口氣,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這天底下會喚二爺字號,也只有—— 
「龔不悔!」
聽到腳步聲,那人腳步很虛浮,像是身上有傷勢似的,教她不由得回頭望去。
渡口離船宮有些距離,微亮的月光映照出來人一身幾乎融入夜色的玄色錦袍,他高大挺拔,儘管腳步虛乏,卻無比堅定地朝她走來,直到船宮的燈火映亮他那張精心雕琢似的出色五官。
墨黑濃眉橫飛入鬢,黑曜般的眸含著毫不遮掩的欣喜,讓那雙眼在黑暗中亦熠熠生亮著,像是會勾魂般,將她的人、她的魂緊緊地定在原位,無法動彈。
她應該認識他,可她不知道他是誰,唯一能確定的是,他認識她,而且擔憂著她的安危,因為能與她重逢而欣喜若狂。
婁戰耒眨也不眨地瞅著她,突覺有異。
那俊秀眉眼,確實是他認識的龔不悔,可是她的神情不對,那目光像是在打量一個陌生人似的。這是怎麼回事?
他認識龔不悔十年有餘,光憑她的背影走姿就能判斷,他絕不可能錯認,但她的目光……「不悔,妳怎麼了?」
龔不悔光聽他一句話,心頭就悸動得厲害,要說她和他沒干係,那是絕無可能的,可偏偏她就是不記得他,只能下意識地望向儷人,卻見她面無血色,尚處在錯愕之中。
婁戰耒順著她的目光,瞧見偎在她身邊的儷人,眉頭不禁微攢。
儷人……連他們被河水沖散時,儷人會拚了命跟隨的人,除了不悔還會有誰?這不就代表她是不悔?
「不悔,這位是誰?」在旁的相太極瞧著這一幕,不禁低聲問著。
「呃……」這問題真是難倒她了,不由得輕扯著儷人回神。
「他……」向來從容冷靜的儷人竟支支吾吾起來。
因為她沒想到婁戰耒竟會找到這兒來,毫無預警地找到二爺……之前她對二爺說的事半真半假,他的出現會戳破她的謊言,要是二爺討厭她了,她該怎麼辦?
再者,他要是道出二爺身分,累得二爺被扣在此處……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你又是誰?」婁戰耒銳眸不著痕跡地掃過相太極。
「本王是觀永的雋王爺,閣下是—— 」
他聞言,長睫微顫了下,隨即低低揚笑,「我是婁月皇子,不悔是我的隨從,約莫二十天前返回弋風時翻船,兩人失聯,我一路尋到這兒,總算教我給找到,心總算安穩了。」
儷人聽得神色微詫,沒想到婁戰耒心思動得這麼快,彷彿看穿了二爺的異狀,迅速地編了謊。
而龔不悔則是玩味地揚眉。婁月皇子……她是他的隨從?這可就和儷人說的大相逕庭了……到底誰說的才是真的?
「婁月皇子?」相太極微詫,細細打量他,確定自己不曾見過他。但此人面貌與婁月二皇子相似,那麼……他是從小被送往弋風的婁月大皇子婁戰耒嘍。
觀永和婁月互有往來,自然知道婁月女帝偏寵婁月二皇子婁予飛,眾人皆知他必定是太子,只因這個月初他欲迎娶弋風公主,婁戰耒隨弋風的送親隊回婁月,卻被拒於宮門外。
而後宮中傳出弋風公主被殺,送親隊中的龔閥大當家龔風華被列為嫌疑犯,聽說已經死在鷹漠邊境,而婁戰耒則是返回弋風,如今他來到觀永……難不成真是因故翻船,一路找隨從找到這兒來?一個隨從犯得著這般大費周章地找嗎?
「我正是婁戰耒。」他笑意和氣,目光緊鎖在龔不悔身上。
她水眸眨也不眨地注視著他,感覺心隱隱震顫著。也許她把一切都給忘了,但是她的身體裡肯定還藏著線索,一如剛見到他時,心陌生卻悸動。
「不曾見過婁皇子,本王要是失禮,還請海涵。」相太極客套道。雖說他是個不受重視的皇子,但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好,況且自己看重的人還是他的隨從。
「雋王爺客氣了,我還想請教王爺怎會識得我的隨從。」他狀似漫不經心,卻已從龔不悔的眼神中察覺她根本不識得他。
「這事……」相太極不禁問向她,「不悔,你怎麼沒跟本王提起這事?」
「呃……」她苦笑著。這問題,她還真答不出來呢。沒了記憶還真是麻煩事,教她根本搞不清楚眼前的狀況。
「不悔,這就是妳的不是了,觀永和婁月素來交好,妳要是將原本身分告知王爺也無妨,何必編謊?」婁戰耒瞧她似在苦思對策,索性替她解圍。
龔不悔張了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回頭再好好問過儷人。
「婁皇子誤會了,不悔並沒有編謊,頂多是沒說得那般詳實。」相太極像是不怎麼在意道:「這幾日本王的船宮仰仗他幫了不少忙,說來不悔倒是直率,壓根不藏私,不過,本王倒不知道婁月也有如此了得的造船師傅。」
這麼說來倒也合理了,不悔說不出他位在弋風的宅號,看來是不想讓身分洩了底,這麼點心眼不算欺瞞。
「那是因為她跟著在下待在弋風多年,多少也學得了一點皮毛,別幫倒忙就好。」婁戰耒說到此,朝他作揖。「這些時日多謝王爺照料,在此謝過,不過因為在外已經待上一段時日,在下打算帶著她立刻回弋風。」
聞言,相太極自是想要阻止,可對方是婁月大皇子,要是太過強硬,那也說不過去。「說來婁皇子倒是重情至性,不過是個隨從,竟也讓你一路找來。」
「不悔雖是我的隨從,可是跟在我身邊多年,就像是我的手足。」說著,他拉起她的手。「不悔,別怕,有我在。」
簡單一句話,重疊上夢境裡的承諾,教龔不悔心頭劇顫著。
是他嗎?那個總在夢裡護著她的男人?
相太極面有難色道:「可是不悔已與本王簽了合同,這……」
「我可以將違金繳給王爺。」
「可是……」他深吸口氣,決定先將人留下再說。「先別管那些了,本王有幸遇見婁皇子,還請到本王的別院作客,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婁皇子務必賞臉,帶著隨侍一道來吧。」婁戰耒身後還跟了一個人。
他垂斂長睫半晌,突地含笑道:「那麼在下就不客氣了。」
「走吧。」


一行人來到王爺別院,寒暄幾句,相太極便派人整理廂房讓婁戰耒住下。而他倒也從善如流,由著雋王爺安排。
夜深,王爺帶著侍衛離開,讓他們主僕說些體己話。
豈料,婁戰耒一開口便道:「不悔,妳不記得我。」
同坐在錦榻上的龔不悔眨了眨眼,照實回答,「是。」他說得肯定,是因為她的態度淡漠得太明顯,這意味著以往他們很要好,對不?
得到答案,他的視線移向她身旁的貼身丫鬟。「是儷人將妳救來此地?」
儷人垂著眼,閃避著他追問的眼神。
龔不悔點點頭。「是如此沒錯,不過……你真是我的主子?」她是沒了記憶,但也不是傻子。腦袋不記得的事,身體也會記住,好比她面對王爺、踏進這別院,壓根沒有膽怯畏懼,代表她曾在這等地方走動,而且她打從心底認為,沒人能成為她的主子。
「要不儷人是怎麼告訴妳的?」婁戰耒不答反問。
「儷人說……」龔不悔才張口,儷人便輕扯著她,她思緒極快地回道:「我在弋風經商,卻沒說我有個主子。」
「就這樣?」他問著她,雙眼卻緊盯著儷人。
婁戰耒斂笑凝威,王族氣勢渾然天成,教儷人心頭顫了兩下。
「還有,儷人說我到婁月遊玩,卻遇暴風翻船,被河水給沖到這兒來。」
他輕點著頭。「儷人說的唯有一點錯了,那就是妳沒有經商,妳是我的隨從,妳跟著我從弋風到婁月。」
不悔喪失記憶在他意料之外,可她能平安,且他能夠尋得她,這些事就算要用他一生的福分去換,他都覺得再值得不過,引人疑竇的是,為何儷人給了她錯誤的訊息?
「儷人,是這樣嗎?」龔不悔笑問著她。
她相信儷人對她的忠誠,如果沒長時間相處,她們斷不會有如此深厚的情感,可是一方面她也不懷疑婁戰耒的說詞,只因他眸底的欣慰,在在說明他有多看重自己,必定不會加害於她。
可問題是,她現在搞不清楚兩人的說詞,真假有幾分,唯一能確定的是,他們對她皆有隱瞞,而一時之間無從判斷原由。
他看向儷人,淡聲道:「要知道這兒可是觀永王爺的別院,說話前先三思。」
咬了咬唇,她只能回答,「……皇子說得沒錯。」她知道他在暗示什麼。
在她的印象中,婁戰耒只是一個喜歡捉弄二爺的無用皇子,然而不過才相處一下子,他便已發現雋王爺無所不用其極地扣住二爺,迅速有了對策。
雖說龔閥有恩於觀永,但誰能保證在這詭譎多變的世道裡,人家會記住恩情?她要是行差踏錯,就怕二爺真會被留在這別院裡,如今要離開,也真得要靠婁戰耒才成了,她也只能配合他。
「沒錯?」儷人的回答讓龔不悔有點傻眼。
她可是女兒身,豈能當人的隨從,甚至是個皇子的隨從?況且儷人喚她二爺,喚得如此順口……一個隨從何來如此風光的稱呼?
「先前會那般告訴二爺,是不希望節外生枝,畢竟二爺的身分特殊,不希望在觀永惹出任何麻煩。」儷人垂眼道。
「會有什麼麻煩?」她不死心地追問。到底是什麼原因教儷人翻了供?她困惑地看向婁戰耒,只見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她,那眼神竟教她有些難為情起來。
「麻煩就在於我只是個質子,一個無足輕重的婁月皇子,踏上別人的領地,受不受歡迎不曉得,要是報出我的名號,怕一個不小心會累得妳受罪。」婁戰耒簡單扼要地解釋。
「質子?」不知怎地,聽見這兩個字時,她的腦袋像是閃過什麼畫面。
「各國皇子交換為質子,以確保互不侵犯,通常會被送到他國的皇子都是較不受重視的。」
龔不悔皺起眉瞪著他唇角笑意,內心莫名竟興起了一股惱火。
「咱們會回婁月,那是因為我二皇弟迎娶弋風公主,但我被拒於宮門外,於是我便帶著妳要回弋風,豈料途中遇暴風翻船。」
「她真是你的母親嗎?她怎麼可以……」龔不悔突地憤憤站起身,話說到一半腦袋卻又空白了起來,她有種似曾相識的重疊感,彷彿她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這麼說來……她真是他的隨從?可是……她努力地想著,後腦勺卻傳來一陣劇烈的刺痛,她抱住頭,眉頭緊蹙。
「不悔?」婁戰耒隨即將她摟進懷裡。
那溫熱的懷抱教她心頭一跳,想將他推開,可是這懷抱……像一陣微風安撫著她,撫平身體的不適。
她好像常常偎在這樣的懷抱裡,教人如此安心。
「還疼嗎?」他啞聲問著。
「……不疼了。」她垂睫,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
如此親密的接觸,她雖覺得羞怯卻不覺得男女授受不親,彷彿兩人早有承諾。她不由得想起儷人說起她有未婚夫的事,那人是人中龍鳳……是他嗎?
「妳傷到哪兒?」他撫上她的腰低問著。
「傷到……」話未出口,感覺有人壓著她的腰側,她轉眼望去,竟見儷人冷著臉,那表情像是在說婁戰耒太逾矩,又像是在告訴她,不該讓人發現她是女兒身。
這是怎麼回事?
她和這人如此習慣親密,可他卻不知道她是女兒身?若是這樣,他必定不是她的未婚夫,可是……還是說未婚夫一事也是騙她的?
她真是被搞糊塗了。
「皇子,二爺身有不適,該讓二爺歇息了。」儷人沉聲道。
「也對。」
婁戰耒微鬆開手,在龔不悔以為他放開自己的瞬間,隨即將她打橫抱起,嚇得她差點驚呼出口。然,才一下子,他便輕柔地將她擱在床上。
「睡吧,明早醒來,妳就會覺得舒服多了。」
龔不悔直睇著他那如黑曜石般的眼,慵邪俊魅卻又蓄滿訴不盡的深情,那般露骨不遮掩,全數流進她心底。
瞧她直瞅著自己,令婁戰耒覺得新鮮極了,忍不住道:「怎麼,想跟我討個吻才要睡嗎?」
聞言,她粉顏微微漲紅。這是怎樣?調戲?他調戲自個兒的隨從?
是有龍陽癖不成?
她渾然不知自個兒粉頰暈紅的表情有多嬌媚,教他看傻了眼。
兩人四目對望久久,直到儷人冷聲啟口,「婁皇子,咱們到外頭吧。」
這聲響才讓婁戰耒回過神,忍住輕觸她面頰的衝動,他笑得邪氣道:「等儷人不在,我再親妳。」
龔不悔沒辦法回話,直到人都離開了,她還回不了神。臉好燙心跳好急,她知道自己一點都不討厭他那些親暱……誰來告訴她,她和他到底是什麼關係?!

婁戰耒走出寢房外,直到走得夠遠了,確定四下沒有別院下人才驀地回頭,斂去笑意的俊顏冰寒懾人。
「儷人,為何妳沒通報龔閥分坊?」
她垂斂著眼,「龔閥家務事,饒是婁皇子也無法過問。」
「本皇子確實是無法過問,但妳會不知道龔閥上下正在找她?」他厲聲如刃,眸色冷冽。
龔不悔,不悔是她的字,子凜才是她的名,她是龔閥的二爺,各國皆想得到的一流引水人。龔閥更是各國皆想拉攏的皇商,但卻是弋風皇帝視為眼中釘,巴不得鏟除的對象,想要把龐大產業佔為己有。
皇弟迎娶弋風公主,龔閥大當家龔風華被弋風皇帝選為引路人,憂心不悔獨留弋風去暮城恐遭不測,於是一併帶往婁月,而他一起回去,卻被拒於宮門外,不悔和他一起留在棲夜城龔閥分坊,孰料,龔風華一進城,分坊就遇襲,他們一路退往豐若城這座水都打算乘船離去,誰知,竟被弋風皇帝派來的人暗算,一陣火藥炮轟之後,船覆人散。
那時,他緊抓著她,怎麼也不肯放手,豈料被隨侍落夜救上岸時,卻獨剩他一人,不見她的去向。
於是,他和船上其餘的龔閥下屬分頭沿著水路尋找她的蹤影,都已經過了二十天,他還是不放棄的尋找。
「奴婢自有主張,不勞婁皇子過問。」儷人抬眼,不驚不懼地迎向他的目光。「反倒是婁皇子不該太過靠近二爺,趁著二爺失憶就想要和二爺攀關係,未免太過小人。」
二爺身為龔家人,八歲那年被弋風皇帝強迫以質子身分,進入宮中質子府,也因而認識了婁戰耒這惡人。
他不僅是個不受重視的皇子,更是個風流無用之輩,文不成武不就,成天飲酒作樂,也難怪會被婁月女帝拒於宮門外。
聞言,他邪氣低笑,「本皇子想怎麼做,妳無從置喙。」
「奴婢自然無權過問,可奴婢聽人說過,有人一時失去了記憶,以後恢復時,反倒是將沒了記憶時的事都給忘了,婁皇子就算做再多,恐怕也是徒勞。」儷人揚笑,字句說得輕淺,卻是威力十足。「畢竟二爺可是很討厭婁皇子的。」
二爺喜歡的是榮親王……而她必須幫王爺好生保護二爺不可。
「討厭有什麼不好?本皇子就是要她討厭。」他哼笑道。
「既是如此,奴婢也不多說了,容奴婢先告退。」
看著儷人離去的背影,婁戰耒哼了聲才轉回自個兒的寢房。
「主子,是否要屬下通報龔閥五爺?」甫進門,等在房內的落夜沉聲問道。
「……不用。」
「主子?」
婁戰耒垂睫不語。觀永亟欲拉攏龔閥,而兩年多前,龔閥在觀永發生嚴重水患時伸手救助,照理說,要是告知對方不悔的真實身分,是能得到觀永的庇護,然而世情詭譎,他不得不小心,相信儷人也是因此才會對不悔編了假訊息。
龔風華被捲進了弋風公主被殺一案,被逼逃到鷹漠邊境而生死未卜,要是觀永狼子野心想趁機吞下龔閥,不悔身分洩了底反倒是危機。
而今在這觀永北境,相信弋風皇帝也想不到不悔人在此處,在這裡稍作停歇,應該不是問題。重要的是,他想要將她帶回婁月,如此,當然不該讓龔閥的人知曉她的下落。
半晌,他沉聲道:「暫時先不用,你去守在她房外。」
「是。」
落夜無聲無息地離去,婁戰耒才疲憊地往床上倒。在這一刻,他才是真正地鬆了口氣,本來死去的心在他的胸口劇烈地跳顫著。
當年,他接近不悔,是因為她是龔家人,而他想要得到龔閥,甚至讓整個龔閥移往婁月,可是後來……他的心變了。
不悔看似不解世事,卻極為聰穎,青澀坦率卻善辨人心,清楚地看見了他的意圖,而後逃得遠遠的,就算他變了,她也不曾再正眼看過他,反倒是逃進了另一個男人的懷裡。
那一刻,他才驚覺,原來他要的不是龔閥,而是不悔。
一開始他戲弄她捉弄她,卻發現她的處境艱難,處處受壓迫,但她不喊苦也不曾告知任何人,儘管受了傷也不喊疼,靜靜承受。
他好像在她身上看見了自己,心疼變成了不捨,不捨化為憐惜,憐惜在不知不覺中釀成了愛意。
可惜遲了,她的心已給了人。
但就在剛剛,沒了記憶的她,讓他瞧見了她羞怯的模樣……這神情,那個男人見過嗎?
思忖至此,他猛地打住,不容許自己被這死胡同困住。
她還活著,對他而言就夠了……更完美的是,她沒有過往記憶,只要編造一些假記憶,她就會乖乖地跟他走。
不愛他也無妨,他至少要保住她……只要她活著,他可以什麼都不要。


入秋之後的怒濤江面極不平靜,陣陣山風狂颳,有時甚至會濺起丈高的浪,極不利於行船。
然而此刻,龔不悔就在船上。不是搭船要前往何處,而是搭著船要探測風向和江底水流流速,以供她參考設計出可以突破這險境的船。
這是先前答應相太極要做的事,所以趁著手邊的工作告一段落,她便趕緊乘船記錄,也是為了他日離開時做準備。
可是她卻心神恍惚,無法集中精神。
「……說的是,這風向到了這兒似乎亂了。」
「可不是如此,所以每每入秋,這段江水是無法行船的。」
山風颳得帆篷獵獵作響,就連船身都不斷地晃動,有些受不住的侍衛忍不住貼在船身吐了起來。
而婁戰耒雖臉色蒼白,但雙眼極為有神,和相太極談笑風生,倚在船牆慵懶性感。
龔不悔就站在不遠處,不時地偷覷著,見到山風太強,兩人不得不湊至彼此耳邊私語,教她不由得皺起眉。
這人……不會真有龍陽癖吧?
昨晚調戲身為隨從的她,今兒個又和似乎對她有意思的相太極調笑……誰來告訴她,這到底是什麼狀況呀?
婁戰耒面貌偏陰柔,笑時眉眼滿是勾魂邪氣,似有意若無意地笑睨著相太極,簡直就是在引誘人嘛!
「不悔,可有看出什麼頭緒了?」相太極瞥見她的目光,笑問著。「瞧妳眉頭緊鎖,在惱什麼?」
龔不悔一愣。她惱?惱什麼?
婁戰耒看向她,朝她笑得不懷好意。「就說她只學了皮毛,王爺賦予她重責大任,恐怕是要失望了。」
「這事本來就棘手,也不是幾天就辦得好。」相太極一臉無所謂地說。
「可是我無法在這兒久待,否則弋風皇帝怪罪下來,我可承受不起。」
「婁皇子真要再回弋風?」
「不回弋風,又能去哪?」他苦笑著。
「聽說弋風皇帝正在肅清龔閥,如今龔閥大當家因為弋風公主一事生死未卜,婁皇子要是回弋風,恐怕也會背上死罪吧。」
婁戰耒笑瞇魅眸,「與我何干呢?龔閥還有個女王坐鎮,要論罪也論不到我身上。」
「觀永倒是能接納賢才,只要婁皇子想待下,儘管待下。」相太極乾脆跟他把話給說白了。
「可惜我庸俗無長才,不值厚愛。」說著,他將目光擺在湍急的江面,瞥見前方竟有艘平底舟,像是快承受不住江水的拍打而翻覆。
正忖著,他聽見了龔不悔的喊聲—— 「拋繩!」
他側眼望去,驚見她已一腳踩上船牆,便不假思索地朝她奔去,「不悔!」
一瞬間,江水如猛獸般地翻湧而上,船身嚴重傾斜著。
婁戰耒高聲喊著,「雙側丟石錨!」說話的同時,他已經飛步向前,一把將龔不悔給護進懷裡,避開了打上甲板的浪,卻因船不穩而撞上船牆,摩擦過去。
「主子,我要救那兩個人!」她隨即從他懷裡探出頭。
「這情況由得妳救嗎?為何不掂掂自己的斤兩?!」婁戰耒怒聲道。
「再不救,那平底舟就要翻了,這底下有暗礁造成江水湍急,要是翻覆的話,是必死無疑的!」
「要救也不是妳救!妳拋繩也沒用。」
「可是……」
婁戰耒嘖了聲,將她緊緊地拽在懷裡,抬眼問向相太極,「王爺,可否讓我到舵房?」
「你還會掌舵?」他詫異道。
光是剛剛聽見婁戰耒要人丟下兩側石錨穩住船身時,就夠他驚訝了,想不到他還知道如何掌舵。
「試試吧。」
「你想做什麼?」
「救那兩個人。」他指著快要翻覆的平底舟。
他知道,要是不能把那兩個人救上船,不悔會內疚到死。
「怎麼救?」
「我有法子。」
「既是如此,那還等什麼!」會在這江面出現的,肯定是他觀永的百姓,身為皇族,他怎可能棄百姓於不顧?然而他也很清楚在這狀況下要救人,並不是件簡單的事,一個不小心,連這艘船都會翻覆。
來到舵房,相太極要裡頭的舵手出來,讓婁戰耒得以進入裡頭。
龔不悔不禁抓著他說:「主子,這艘破浪船有兩支舵,你—— 」
「我知道。」婁戰耒打斷她未竟的話。「我要讓船身偏斜,將那艘平底舟給推到江岸,妳去外頭看著,當我開始轉舵移向時,要水手把石錨半收起……妳知道該收多少能夠平衡。」
「可是這江水底下有暗流……」
「礁石向來密佈在江心,才會造成船隻行駛江上時易晃,可是岸邊就算有礁石也已經被浪給打得圓滑,平滑的礁石不會形成暗流。」他沒好氣地講解著。「這些妳應該都懂吧。」
龔不悔傻愣地點頭。她是懂,可問題是……他憑什麼如此篤定這裡的水流狀況就是如此?他來過這裡嗎?
一個囚禁在宮中質子府的質子,怎麼可能跑到這種地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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