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當最後一根蠟燭點亮時,女子吹熄了火柴,笑問著對面的男子,「我點上蠟燭了,那麼,你是不是可以準備許願了?」
女子有張姣美的面容,一頭栗子色的長波浪捲髮窩在優美的頸項上,稜角分明的唇勾著笑,然而笑意卻未及那雙秋水杏眼。
男子看著她,笑瞇一雙猥瑣的眼,「我要開始許願了,第一個願望就是……我要得到妳。」
女子笑意更濃,眸色愈冷,問:「第二個願望呢?」
「我要得到妳。」他看著那張被燭火映亮的美麗面容。
女子忍不住垂眼低笑,托著腮道:「第三個願望不用說出口,你可以準備吹蠟燭了,方仲與。」
「叫我仲與就好,這麼生疏做什麼?」方仲與嗤笑了聲。「喏,第三個願望給妳,看妳想要什麼,我都能滿足妳。」
「真的?」
「當然。」
她笑了笑,「我許好了,你吹蠟燭吧。」
方仲與吹熄了燭火,才剛要說這蠟燭的煙霧是不是濃了些,他的腦袋就晃了下,整個人倒進了沙發椅背裡,他勉強穩住自己,閉了閉眼……再張眼,坐在對面沙發的佟乃頊已經不見蹤影。
他不禁微皺起眉,環顧四周,覺得大廳似乎有些煙霧瀰漫。
「佟乃頊?」他試著站起身,想打開剛才為了點蠟燭而關上的燈,然腳下像是踢到什麼,教他失去平衡地往前撲去,雙手按在一個微涼順滑的物體,下一瞬,他聽見了清晰的嘶嘶聲,嚇得整個人往後彈,手腳並用地爬回沙發上。
他緊抓著椅背,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竄上腦門,確定在聽見為數不少的吐信聲時,整個人幾乎崩潰。
方仲與二話不說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撥出,全身緊繃得像是快要崩裂的弓,佈滿紅絲的眼圓瞠著,明明什麼都看不見,卻還是梭巡著大廳裡的每個角落,直到手機那頭有人應聲——
「幹麼?」那聲音頗不耐煩。
「哥,會館裡有蛇。」他摀著手機,嗓音放得很輕,怕會驚動潛伏在黑暗中的冷血動物。
「你神經病啊,會館哪來的蛇?」
「哥,我說真的!會館裡真的有蛇,而且很多很多……雖然我什麼都沒看到,可是真的有很多蛇!」
手機那頭的方仲和頓了下,問:「什麼叫做你什麼都沒看到,卻真的有很多蛇?」
「大廳裡沒開燈,我剛才要去開燈卻被蛇給絆倒,我還撲在牠們身上……哥你快過來救我。」
「保全呢?」
「沒有保全,這裡一個人都沒有。」方仲與身形不自覺地蜷縮起來。
方仲和咂了咂嘴,「方仲與,你到底在搞什麼鬼?會館裡怎麼會一個人都沒有,公關咧?調酒師咧?」
「哥你聽我說,今天我生日,約了佟乃頊到會館,因為不想被打擾,就讓其他人先回去了,剛剛她帶了蛋糕來幫我慶生,可我才吹了蠟燭,她人就不見了,然後會館裡就出現一堆蛇……哥,我不說了,牠們離我好近,你趕快過來,快!」
方仲和咒罵了幾聲後,怒道:「你這個混蛋,我說過幾次了,要你不准再嗑藥,你為什麼就是講不聽?!」
「哥,我沒嗑藥,你要我戒我就戒了,我真的戒了!」方仲與整個人縮在沙發上,抖成一團。
他痛恨所有的爬蟲類,畏懼那冰冷又帶著鱗片的微妙觸感,知道他這個祕密的人不多,就只有與他最親近的家人。
「你他媽的若沒嗑藥,怎會說佟乃頊剛剛和你在一起?」
「哥,我說真的,她幾分鐘前……不,不到兩分鐘,甚至不到一分鐘,我才剛吹熄蠟燭她就不見了,我可以發誓!媽的,是不是她在玩我,故意放蛇嚇我?最好別讓我逮到她,否則—— 」
方仲和不耐地打斷他未竟的話,「佟乃頊十分鐘前才剛從我這裡離開而已,你他媽的到底看到誰?你這樣還敢跟我說你沒嗑藥?!」
方仲與怔住,他呼吸急促,冷汗直冒,「不可能的,她剛剛真的還在這裡……」他一雙大眼不住地左右望著,總覺得黑暗之中有人在注視著自己。
「我不想再跟你說了,你給我滾去睡覺!」
「哥!」
手機斷了訊,方仲與立時感覺到冷汗從額間滑落的冰冷感。
他無法理解,不過是眨眼時間,人怎會消失不見,而哥又說佟乃頊在他那兒……哥不會騙他,那麼與他碰面的佟乃頊是誰?
他想靜心思考,可逐漸變大的蛇信聲讓他神經緊繃,他最終只能抓起手機再次撥出號碼,下一秒,他聽見了手機鈴聲。
方仲與吸了口氣,頓時明白了—— 今天是他生日,大哥才聯合佟乃頊給了他難忘的生日驚喜!
「媽的!佟乃頊,我哥是給妳多少好處,讓妳跟他一起整我!」電話一接通,他怒聲咆哮,這一瞬間怒氣幾乎將恐懼給蒸發。
然,也只有這一瞬間。
「啊!」好像有什麼冰涼的物體爬上他的後頸,方仲與嚇得跳下沙發,直衝向壁爐邊,一連打開幾個開關,卻只見幾盞泛黃壁燈亮起,映照出地面有團物體正在蠕動。
他直瞪著那團物體,像是個人,可是手腳卻極其不自然地在地上顫動,他拔腿衝過迷你吧台,毫不猶豫抽出擺放在壁櫃上的十字弓,一回頭正要瞄準,又不見了。
身後突然傳來窸窸窣窣聲,將手機按掉一拋,他轉身舉起十字弓不由分說地射出、架箭、再射出,轉眼間空間裡充斥著各種碎裂聲,好半晌才停下動作,氣喘吁吁地掃視每個角落。
「佟乃頊,妳給我出來!」他架上箭,大眼殷紅著,「別想給我裝神弄鬼!」
一切都是幻覺,什麼蛇什麼蠕動的鬼東西全都是幻覺,唯一真實的只有他跟她!
突地,他的手機響起,嚇得他猛地一顫,手中的十字弓朝地上閃動亮光的手機迸射出去,精準地射中螢幕。
一陣冰冷的低笑聲傳來,他快速地回頭,就見佟乃頊站在牆邊,他毫不猶豫地射出箭,卻只聽見玻璃碎裂的聲音。
「怎會連鏡子都分不清呢?」
方仲與驀地又回頭,架箭的瞬間,他聽見了某樣東西破風而過的聲音,整個人頓了下,伸手輕觸著頸項,難以置信地瞪著眼前的佟乃頊。
他想問為什麼,卻無法開口,逐漸變窄的視野裡只能瞧見斂去笑意、變得冷若冰霜的她來到面前,嗓音無波的道:「雖然已經過十二點了,我還是盡點心意跟你說聲—— 生日快樂。」
他直瞪著她,感覺自己失去平衡倒地,在失去意識之前,他聽見她用著萬分焦急的聲音說:「方總,不好了,令弟這兒出了事,你能不能趕緊過來一趟?」
第一章
二○一六年十一月十一日凌晨一點。
一輛房車停進停車格後,男人下了車,直朝前方記者圍繞的現場而去,大方地撩起封鎖線,一旁的員警本要制止,但一見到是他,隨即恭敬地放行。
「阿憲在裡頭嗎?」男人隨口問著。
「是,包警佐和鑑識科的人員還在裡頭。」
男人點了點頭,大搖大擺地踏進位在金陽路上的私人會館,一進屋,光是一個玄關就教他瞠目結舌,再踏進大廳,他忍不住當博物館欣賞起來了。
「組長。」
前頭有人喊他,男人瞧也不瞧一眼,逕自指著懸掛在大廳上方的大型水晶吊燈,問:「阿憲,你覺得這座水晶吊燈大概要多少錢?」
「組長,我不知道要多少錢,但我很肯定絕對是你的薪水買不起的。」身為偵一隊警佐的包宗憲快步向前,低聲問:「組長怎麼會來?」
被喚為組長的男人是刑事局偵一隊組長李傑生,他很無奈地聳了聳肩,「柏銘的老婆突然要生了,所以請假回去,副隊長只好把我調過來,反正我也還沒回家,就順便晃過來了……你幹麼一臉很不歡迎我的樣子?」要不是現場還有鑑識科的人在,他會狠狠地戳包宗憲的額頭。
「組長不是身體不舒服?」
「三天前的事你為什麼到現在還記得?我問你,你還記得你昨天晚上吃什麼嗎?」李傑生沒好氣地瞪他。
「一佳便當店的秋刀魚便當,裡頭有紅蘿蔔、綠花椰菜和……」
「停!這麼好的記憶力到現在還無法獨當一面破案,是不是太浪費才能了?」別說昨天吃什麼,光問他前一頓吃了什麼,他也一點印象都沒有。
「組長如果是特地來酸我的,你還是早點回家睡覺好了,對身體比較好。」
「對學長這種態度,你不怕遭天譴嗎?」李傑生沒好氣地瞪他一眼,直往第一現場走去,除了沙發區還算完整外,大廳北邊的迷你酒吧沿伸到兩面壁櫃,儼然像是被轟炸過一般。
繞過正採集證據的鑑識科人員,他停在一面鏡子前面,看著鏡面破裂的線狀和彷似彈孔般穿痕,但他很肯定這不是彈孔,因為沒有火藥反應和微焦黑……應該是弓箭類的攻擊性武器。
「傑生。」
李傑生側眼望去,「欸,冠衡,你怎麼也來了?」
「是啊,身體怎樣,還好吧?」麥冠衡往他肩上一搭。
李傑生抹了抹臉,一雙深邃的黑眸極具深意的看著鑑識科好友,「冠衡,人是不是昏倒過一次就很掉漆,再也平反不了了?」如果可以回到三天前,他會死撐著絕對不昏過去,省得每個人一見他就問他身體狀況,感覺他像是快掛了。
「要看狀況,如果你是被主任的鞋子給薰昏的,我可以偷偷告訴你,我也曾經瀕臨在昏倒邊緣。」
包宗憲勉強忍住笑意,算是給鑑識中心主任一點面子。
李傑生哈哈大笑,眼角餘光瞥見地毯上的血漬,隨即斂去笑意,「傷患呢?」該死,副隊長要他支援,也沒跟他說是兇殺現場。
「沒有傷患,員警到場時,被害者已經呈現OHCA。」
「兇器呢?」
「十字弓箭。」麥冠衡指著另一面陳列櫃上的十字弓。
李傑生微揚起眉,看著架上將近十把的十字弓,聽著包宗憲說第一手的消息——
「死者方仲與是兆盛集團總裁的二公子,這裡是方家的私人會館,基本上不對外開放,出入的人會經過層層把關,要不就是由方家的兩位公子帶入。」
「報案者是誰?」
「報案者是佟乃頊,聽說是一位偵探事務所的所長,已經被帶回偵訊了。」
李傑生頓了下,側眼看他,「佟乃頊?顓頊的頊?」
「組長怎麼知道?這個字很少見。」
「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之前有大略詢問過,說是死者打電話給她,所以她便趕了過來,結果就成了命案的目擊證人。」
「她有見到任何人嗎?」
「沒有,她說她到場時,會館裡只有死者,至於監視器畫面鑑識科人員已經先帶回鑑識中心,作進一步的釐清。」
李傑生聽到這兒,腦袋浮現數不清的疑問,尚未來得及整合,又聽包宗憲自顧自地說:「其實這件事說來是有點巧合的。」
「什麼意思?」
「兩個月前和三個月前也發生過兩起命案,第一起命案死者是兆盛集團營運長的兒子郭豐安,在他墜樓身亡之前,撥出的最後一通電話是給佟乃頊,而第二起命案的死者是兆盛集團子公司豐盛物流董事長的兒子林博源,案發現場同樣是在私人招待所,死者是遭電話線勒死,而死者最後見的人也是佟乃頊,監視器上清楚拍下佟乃頊出入私人招待所,但卻因為出入時間與死亡時間不符,所以只將她列為關係人偵訊過後就放她離開。」
「……會不會太巧了一點?」李傑生皺眉。
「真的很巧。」
「我怎麼都不知道這些事?」
「那時候組長不是在放長假嗎?況且第一起命案已經偵結,以意外結案,而第二起命案到現在還找不到兇器,監視器也沒拍到其他出入分子,至今還懸而未決……我只希望這一起命案不會連監視器都找不到影子。」說真的,他覺得壓力好大,這幾個月來簡直寢食難安。
要知道兆盛集團可是國內前十大的企業,這幾個月來集團裡的富二代接連出事,警方卻遲遲無法破案,高層不斷施壓,他們這些基層人員絕不是一個苦字能帶過。
然而,李傑生想的卻不是那些。
佟乃頊,這個名字出現在他生命中的時間不算太長,但卻像是烙鐵般印在他的腦海裡,他想,就算有一天他會遺忘一切,也絕對不會忘記這個名字和名字的主人。
他怎麼也想不透,一個曾經被稱為警界之花的女子,如今怎會跟三起兇殺案扯上關係?
刑事警察局偵一隊偵查室裡,偵一副隊長杜有為快速地書寫著,一會便將筆錄轉到佟乃頊的面前。
「如果沒有什麼問題,在底下簽名。」
佟乃頊接過筆錄看了會,從公事包裡取出筆,簽下名字後遞還給杜有為。
「我可以走了嗎?」
「當然可以,多謝妳的配合,如果日後有找到其他線索,或者妳有想起什麼事項也歡迎到偵查隊找我。」杜有為面容剛正,不苟言笑。
佟乃頊笑了笑,還沒回答便聽見敲門聲,門隨即被打開。
「傑生?都幾點了,你還跑來這裡做什麼?」杜有為橫眼瞪去。
李傑生壓根沒將他那一丁點騙小孩的火氣看在眼裡,畢竟兩人可是有著十幾年交情的老同學。
「你還真敢說,是誰要我去金陽路那邊支援的?」李傑生懶懶地往他肩上一靠,隨即朝佟乃頊打了聲招呼。「嗨,學妹,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學長。」佟乃頊噙著淡淡笑意,「先走一步,學長。」
「作好筆錄了?」李傑生往旁一步,不偏不倚地擋住她的去路。
「嗯。」
「借我看一下。」他一把抓起筆錄,一目十行地看著。
「佟小姐已經作完筆錄,時間不早了,你也該回家了。」杜有為沒好氣地將筆錄搶回,「而且你跟這件案子沒關係,回去。」
「老杜,你這麼說就不對了,明明是你要我去支援的,我都已經介入了,你還不讓我經手,是怕我破了案子,丟了你的面子裡子是不是?」李傑生話是對著杜有為說的,可深邃的眸卻眨也不眨地看著佟乃頊。
「我說了,這件案子不准你插手。」
「我不管,這件案子牽扯到我最喜歡的學妹,我怎能不管?」說著,他不忘朝佟乃頊眨眨眼,「妳說對不對,學妹。」
佟乃頊臉上笑意不變,「學長,筆錄上寫得很清楚,我是關係人並不是嫌疑人,所以我並沒有被牽扯其中,學長千萬別拿我當擋箭牌。」
「學妹,我也覺得筆錄上寫得很清楚,不過有一點我想不透,不知道學妹能不能幫我解惑。」
「學長破案無數,哪裡還需要我幫?」她好笑道。
「要的要的,因為妳是案件關係人嘛。」他一把拉開了門,「學妹,咱們邊走邊聊,反正妳剛剛一定是被載到刑事局的嘛,我送妳回去。老杜,我送學妹回家,先走啦。」
杜有為眼皮抽了抽,只能無奈的任由他去。
佟乃頊也沒拒絕他的好意,畢竟有人自願當司機,沒道理說不。
一上車,佟乃頊便道:「學長,麻煩你送我回金陽路,我的車子停在那附近。」
李傑生點了點頭,狀似隨口問問,「學妹,妳是因為接到死者的電話才會趕到私人會館的?」
「是啊,方仲與氣急敗壞地罵我,說我跟他哥聯手整他。」她聳了聳肩,一臉無奈地道:「等我趕到時,他人已經倒在地上,我馬上聯絡他的大哥方仲和,方仲和一到場就讓我報案,後來我就跟他一起進了刑事局,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作完筆錄。」
「他為什麼會認為是妳跟方仲和聯手整他?」
「因為他生日。」她看著窗外繁華的街景,「方仲和趕到會館時,跟我提起方仲與打過電話給他,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而我將我知道的告訴他,他就說以往方仲與生日時,他偶爾會跟其他友人一起整整他,但通常都是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誰知道這會兒卻變成這樣。」
「學妹,方仲和早先作完筆錄離開了,我看過他的筆錄,他說死者打電話給他時曾提起是妳幫他慶生,還準備了蛋糕,可誰知道一吹熄蠟燭後便煙霧瀰漫,還說會館裡有蛇。」
佟乃頊聽完,不禁低笑出聲,摸了摸鼻子道:「學長,其實這事也很好辦,叫鑑識科的人員多用點心,將會館裡的地毯和沙發等等物品送驗,看能不能找到蛇身上的鱗片或皮屑等等,至於蛋糕,也請鑑識科人員用心採證,也許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鑑識科人員肯定有得忙了。」李傑生笑得有些幸災樂禍。
「偵一隊接下來肯定也會忙得沒日沒夜,畢竟近來接二連三出事,全都在偵一隊的管轄範圍……學長,加油。」佟乃頊比他笑得還要開心。
李傑生睨她一眼,「學妹,就算我很清楚妳在幸災樂禍,但我還是覺得妳笑起來真美。」
佟乃頊笑瞇了天生嫵媚的杏眼,「千萬別愛上我啊,學長。」
「來不及了。」他無奈地搖頭。
她撥了撥瀏海,一臉愛莫能助,「今生已罄,來生請早。」
李傑生低低笑著,「學妹,能不能讓我預約一下?」
「慢慢排隊,學長。」她拋了個誘人媚眼。
紅燈亮起,車子緩緩停在白線前,李傑生專心地打量著她,原本的俐落短髮變成了栗子色的波浪長髮,添了幾分成熟韻味,薄妝讓那張原本就出色的美顏更顯風華,就連向來犀利的眸子也顯得溫潤許多。
總結,她絕對是個站在路上,會讓所有人頻頻回首注目的美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有點虛假。
「學長這樣看我,我會害羞的。」佟乃頊笑意不變,像是早已習慣男人對她行注目禮。
「學妹,從方仲和的住所到私人會館,在沒塞車的情況下,大約需要幾分鐘?」他突然問道。
佟乃頊垂斂長睫,想了下,道:「如果以速限六十以下計算,大約十分鐘就能到。」
「所以當死者打電話給妳時,妳離私人會館已經很近了。」
「那時我人在金陽路的前一個路口,一接到電話我就立刻前往,停好車後還打了通電話給方仲與,可惜他並沒有接,而等我進了會館,看到的就是警員到場後的現場,如果學長懷疑,鑑識科人員已經將方仲與的手機帶回,到時候可以查看通聯時間,還有,我相信監視器畫面一定有拍到我的身影。」佟乃頊沒有任何一絲被盤問的不耐和被懷疑的不滿。
「學妹真的很配合。」說的真夠詳細的,而且都是能夠查證的細節。
「我好歹當過警察,也想提供更多細節釐清案情,當然,一方面也要幫自己洗刷嫌疑嘛。」她神色磊落,沒有半點私人情緒。「此外,我也很想跟學長說,如果我真的是兇手,我不會蠢得帶個蛋糕成了被逮的證據。」
「妳認為蛋糕很關鍵嗎?」綠燈亮起,他在車潮稀少的八線道龜速前進著。
「不是關鍵,而是多餘,因為遺留在現場的任何物品都是有跡可尋,如果不想遺留在現場,要讓一個大蛋糕變不見太麻煩了,就犯罪心理學來說,身上愈輕便愈簡單是大多數犯人的選擇,不過這也牽扯到是隨機殺人或是闖入搶劫抑或者是私怨了結,照目前看來,財物沒有短少,隨機殺人而闖屋也頗少見,因此恐怕只剩下私人恩怨這個方向了。」
「學妹認為當時死者打給方仲和時,說的內容全都是假的,但他為何要說謊?」這一點一直讓他覺得很突兀。
佟乃頊撓了撓鼻子,「就方仲和的說法是……方仲與有吸毒的習慣。」
「是嗎?」
「嗯,反正法醫到時候會解剖方仲與的大體,一樣會知道他有吸食毒品的習慣。」
「妳的意思是死者是吸食毒品後產生幻覺?」
「這是有可能的,尤其當我去到會館時,會館內確實有大麻味,雖然方仲和趕到後啟動了空調,但警員到達現場時應該還是有聞到味道,學長可以去向第一時間趕到的員警求證。」
李傑生輕點著頭,對於這一點稍稍抱持懷疑,但這個解釋確實說得過去。
「換句話說,他有可能是吸毒後產生有人要殺害他的幻覺,所以拿了十字弓防身……」李傑生修長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敲著,問:「有沒有可能是十字弓反彈射進他的頸項?」
她沉吟了下,「有可能,但現場無法推算射程與反彈程度。」
「所以也有可能非意外,而是有兇手潛伏在暗處。」而當她進入會館時,兇手有可能正好作案完離開?
眼看著私人會館已經出現在下一個路口了,他忍不住抓緊時間再問:「學妹,妳認為這位兇手是怎樣的心理狀態?」
「學長,我怎會知道?」
「學妹可以三年內通過特考,從警佐一路升到市刑大偵查副隊長,那可不是運氣好,而是有真材實料的,尤其據我所知,學妹的犯罪側寫相當了得。」他說得已經夠含蓄了,當初犯罪防治學系的教授對她可是讚不絕口。
「學長,我現在是偵探所所長,學長如果想借助我的長才,必須按照規矩計鐘點費,同意嗎?」
「學妹當初為什麼離開警界?」
佟乃頊解開了安全帶,笑意不減地道:「因為警界找不到我要的真理。」
「什麼是學妹要的真理?」
「學長,前面停車就好。」佟乃頊笑了笑,朝他眨眨眼,在他將車停妥後,隨即下車。「哪天有緣,我就跟學長報告。」
瞧她栗子色的波浪長髮在夜風裡劃出美麗的弧線,李傑生按下車窗,問:「學妹,珍奶妹最近好嗎?」他的雙眼緊盯著她被黑色套裝包裹住的身材線條,當然沒漏掉那雙三吋以上的高跟鞋,恰如其分地露出她玉白的腳踝。
唉,沒辦法,他是腳踝控,看女人通常是看腳踝的。
修長纖美的身形微頓了下,她微微回頭,像是有些埋怨地道:「我跟她已經很久沒聯絡了。」
「妳跟妳妹感情那麼好,怎麼可能很久沒聯絡?」
七年前,因為他與國際刑警聯手破獲了一宗跨國毒品交易案,警大邀請他回母校演講,當時的接待生便是她。在演講之前,他們稍稍聊過天,當時他瞧見收到妹妹簡訊的她,唇角揚起的笑說有多燦爛就有多燦爛,可見她妹妹能左右她的情緒。
佟乃頊托著額,又踅回車邊,略彎下腰,道:「學長,我覺得你與其問我妹的事,倒不如多留意一下身體。」
李傑生揚起濃眉,「什麼意思?」這話他雖然是笑著問的,但心頭卻是一驚,他可不認為杜有為會將他三天前昏倒送醫的事告訴她。
「字面上的意思,去看醫生吧。」她收回目光,不再看蜷縮跪坐在他肩上那個半透明的鬼魂。「謝謝學長送我一程,路上小心。」
她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坐上一輛紅色的跑車,隨即發動離去。
李傑生就著後照鏡,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麼也不覺得自己的氣色差,更不認為同事會將自己的糗事道出……嗯,改天問問學妹吧,把這當成搭訕的藉口應該不賴。
鑑識科裡瀰漫著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嚴重低氣壓。
原因無他,只因調了私人會館的監視器查看,就見在十一月十日當天出入過私人會館的只有死者和佟乃頊,死者是在晚上九點多進私人會館,順便讓會館裡的保全、酒保先離開,而佟乃頊則是在十一月十一日的凌晨十二點進入,與手機上的通訊時間比對,完全吻合。
想當然耳,蛋糕都沒出現在兩人手中,也就是說,死者打給方仲和的那通電話內容,極有可能是假的。但就算是吸毒產生幻覺而撥出電話,也不代表這樁案子裡沒有兇手,可偏偏從現有的證據顯示,根本沒有第三個人進出會館,以至於鑑識科裡形成了悶鍋現象,眼看著就要炸鍋了。
慶幸的是在一個小時後,法醫證實了死者體內確實有毒品反應,整件案子峰迴路轉,幾乎從兇殺轉成了意外。
「目前看來,恐怕也只能以意外結案,而我聯絡了死者的兄長,死者兄長對於意外結案表示接受。」杜有為攤開手邊的資料講解著。
李傑生輕點著頭,目光落在現場拍攝的幾張照片。
「那麼這件案子就這麼結了,你不要再插手,放個長假好好治療身體。」杜有為語重心長地道。
李傑生還是輕點著頭,修長的手指開始移動照片,看似無意義的排列,卻又像是看出什麼端倪。
杜有為微惱地往照片一按,強迫李傑生正視自己,一字一句地道:「李傑生,我剛剛說的話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李傑生微皺起眉,「你剛剛說了什麼?」
杜有為一臉要掐死他的表情,「反正你不要再辦案,馬上給我住院治療!」
李傑生雙手環胸瞪著他,「你最好吼大聲一點,讓整棟樓的人都可以聽見。」他沒好氣地罵道,又像是想起什麼,問:「對了,那天你偵訊佟乃頊的時候,有沒有跟她提起我的身體狀況?」
「你有毛病啊,我跟她又不熟。」他知道佟乃頊曾經是市刑大偵查副隊長,之前他們也因為業務而聯手過,但也僅只於工作而已。
「是喔,那她是從哪得知我身體不好?」那天回家後,他照了好久的鏡子,他的氣色好得不得了,她沒道理看得出來他的身體有狀況呀。
「你問我我問誰?」
「你沒跟其他人提起我的病情吧?」
「廢話,這是你的個人隱私。」杜有為一雙虎眼狠狠地瞪著他,大手將桌面的照片掃進資料袋裡。「但我警告你,你是我的下屬,你如果執意不住院治療、執意要出勤務,到時候卻因為病情而影響勤務,我是絕對不會對你客氣的。」
「你想太多了好不好,你到底是把我想得多嚴重?」李傑生不禁發噱,跟他搶資料袋裡的照片,「資料再給我看一下,我覺得那幾張照片有點奇怪。」
「你把我剛才說的話當放屁就是了?」杜有為額際冒青筋。
「不是嘛,辦案不就是這樣嗎,不要輕易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就算這個傢伙對這個世界沒有什麼貢獻,但死者為大,替他找出兇手也是咱們的義務跟責任。」李傑生將照片又倒回桌面上,在杜有為發火之前,將幾張照片拼在他面前,「瞧,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我覺得你比較奇怪,為什麼人明明就不舒服,卻不肯接受治療?」
李傑生翻了翻白眼,不睬他,逕自比著照片,「老杜,假設說死者是意外身亡,那麼我們只能推斷他是因為毒品產生幻覺,拿十字弓當武器,卻不慎因為反彈而射中頸部,是吧?」
「有空說廢話,要不要乾脆去醫院?」
「你……這麼關心我,該不會是愛上我了吧?」李傑生一臉凝重地問。
杜有為閉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氣再吐出,勉強才能控制住掐死他的衝動。「李傑生,才剛吃飽,沒必要說這種話把咱們都逼吐吧。」
「那你就輕鬆一點,不要這麼緊迫盯人,害我會錯意。」李傑生咂著嘴,又繼續解釋道:「問題是,你看這是死者倒下的方向,代表他就是在這個位置被反彈的箭射中,而以拋物線計算,這是一面玻璃櫃,早已經被他射得亂七八糟,假設這個距離這個角度會產生反彈,那麼請問,為什麼反彈的箭就只有一枝,而且還不偏不倚地射中他的頸部?」
杜有為聽完,垂睫瞪著照片。
「還有,死者收藏的十字弓全都是高磅數,屬於中長射程,而他倒下的位置距離玻璃櫃頂多七、八公尺而已,所以有的箭是直接嵌在木牆上,而玻璃櫃裡陳列的大多是酒,你認為有哪一個角度和哪一種物品可以讓白鋼製的尖銳箭頭反彈,還那麼筆直地射進他的頸部?」
杜有為想了下,指著照片中玻璃櫃的木邊條,「這個角度有可能,但恐怕要借儀器到現場測量,畢竟他頸部的傷痕是呈兩點鐘方向射入。」
「有道理,不管怎樣都必須到現場一趟,這樣才能確定各種可能性的結果。」
杜有為懶懶睨他一眼,「說了這麼多,你就是要到現場一趟。」
「當然。」
杜有為嘖了聲,朝他擺了擺手。
「謝啦。」李傑生滿面笑容地拍拍他的肩。
「但是,我要你跟我保證,這件案子結案之後,你會到醫院報到。」杜有為一把扣住他的手。
李傑生緩緩地垂下目光,表情非常凝重,「有為,你就承認吧,我對同志沒有偏見,只是我無法接受男人,因為男人的腳踝不可能讓我一手就能掌握,所以你還是……」
「滾出去!現在就給我滾出去!」
李傑生從善如流,走出杜有為的辦公室後,正打算回自個兒的辦公室,就在走廊上先遇到了包宗憲。
「組長,這是我從資料室調出來的,等一下你看過記得還回去。」包宗憲將手上一小疊的資料袋直接遞給他。
「謝了,阿憲。」
「組長,副隊長不都說了,私人會館那件案子已經結案,你還找跟兆盛集團相關的案子做什麼?」
「參考囉。」他隨口應著,翻開資料夾瀏覽,睨了包宗憲一眼,「這是額外的案件?」
他只是想拿之前兩樁富二代的案子來研究,誰知道裡頭還夾雜了一件兆盛銀行經理侵占公款,畏罪自殺的案子。
「對呀,組長說要這三年內有關兆盛集團的案子,我全部找完總共有五件。」說完,他忍不住補了一句,「兆盛集團是不是流年不利啊,要不然怎會年年出事?」
「年年都出事,感覺比較像是被詛咒,畢竟太歲君是年年不一樣的嘛……」在翻開下一份資料時,帶著幾分輕佻的笑意瞬間凍結,只因他瞧見了佟乃頊妹妹與男友的照片,上頭寫著——
兆盛銀行投資專員沈潮輝性侵佟乃珍後將其勒死,因心生愧疚自殺身亡。
「阿憲,這是我們偵一經手的案子嗎?」時間是三年前,可他怎會一點印象都沒有?
「沒有,學長,上頭有寫是市刑大的案子,我只是從電腦裡把三年內跟兆盛有關的檔案都叫出來而已。」包宗憲很好心地指著上頭印著的市刑大幾個大字。
市刑大……李傑生垂斂長睫,直瞪著資料,心狠狠地痛了下。
第二章
SHOW UP 偵探事務所。
站在玻璃門外,李傑生的目光很自然地就落到站在辦公桌旁的佟乃頊身上。
她和同事正討論什麼,隔著玻璃門,他是什麼都聽不見也沒興趣,只目光灼熱地落在她恬淡的笑臉上。
記憶中的佟乃頊是個非常練達沉穩的女孩,但如果要更貼切地形容她,他會說,她是一個非常冷且讓人難以讀透的女孩,超齡的冷靜從容,用事不關己的淡漠態度拉開結界,不在乎外頭眼光更不允他人靠近。
那樣的她和以前的自己有些相似,他曾經想追探是什麼樣的環境造就了她,就在她畢業分發到市刑大後,他曾經去探過班,但沒跟她說到話,因為他意外瞧見她粲笑如花的模樣。
一個男人帶著一個面貌有幾分酷似她的女孩子來接她,她笑露編貝,溫暖笑意融化了那雙冰冷的眸,任誰都能感覺到她的喜悅、感覺到那兩人對她的重要性。
他這才明白,原來她的冷並非環境造就,她會笑,而且笑起來更美,可她的笑只限給她最親的家人—— 她的妹妹與男友。
而在目擊她有男友之後,隱隱作痛的心才讓他應證世上真的有一見鍾情這回事。
可對她而言,他不過是個有一面之緣的學長,所以後來他不曾再靠近過她,只是偶爾會有她的消息,好比她破案連連、官途平順,甚至於後來她因未做滿六年警察賠了學費,毅然決然地離開警界,開設一家偵探事務所。
這些消息他只聽聽,不曾深入追究,因為那是她的選擇。
今天她將長髮綁成馬尾,露出纖細的頸部線條,合身的白襯衫和及膝黑窄裙完美勾勒出她惹火的身段,唯一比較遺憾的是她今天穿的是中統靴,看不見腳踝……
正扼腕著,玻璃門被推開,佟乃頊臉上保持著完美的笑容走出,很客氣地詢問:「學長,剛剛對面公司的女職員打電話來說外面有偷窺的變態,應該不是你吧?」
李傑生緩緩看向對面那家貿易公司,回過頭時,臉上已經噙著無懈可擊的笑容,「學妹,妳看過這麼帥的變態嗎?」
「嗯……學長想聽實話嗎?」她有點為難。
「那就算了,學長今天找妳是有些事要請教。」人生在世短短幾十載,何必拘泥實話假話?無聊。
「鐘點費。」
「給學長一點折扣。」
「九折。」
「我們之間的交情只有九折?」他心都痛了。
「我們之間的交情是九五折,那零點五折是給所有初次上門的顧客應有的基本折扣。」
李傑生涼涼地看著她,卻見她突地笑了,「開玩笑的,學長耶,打個八折都是應該的。」
他眼角抽了抽,安慰自己,總算聽見一點人話了。
「請進吧,學長。」
SHOW UP 偵探事務所裡是開放式的辦公空間,有一組候位沙發,右手邊隔了幾間隱密的包廂和個別辦公室,而佟乃頊是帶著他坐到那組寶藍色的候位沙發,意味著他倆的對話並不避諱讓她的同事聽見。
路經一張辦公桌時,眼角餘光瞥見一個女子身著女僕裝坐在電腦桌前,李傑生不禁多看了一眼。
女僕耶……標準裝束,染著一頭金髮戴著女僕帽,略略妝點過的容貌,儼然像是貓系的小惡魔。
「學長,這位是事務所最頂尖的電腦高手,薇薇。」佟乃頊見他停下腳步,乾脆替他介紹成員。
「薇薇?」他眉頭微皺,「在這邊上班還要取藝名?」
「學長怎會認為是藝名?」
「因為他明明是個男人,怎會叫薇薇?」
李傑生話一出口,正端著咖啡走來的孫韶儀不禁放聲大笑,「薇薇,你破功了!」
「你為什麼認得出我是男人?」韋薇薇站起身,幾乎要跟李傑生一般高,粉雕玉琢的俏顏儼然是個小惡魔少女,然而嗓音十足的低沉,略略沙啞。
「女孩子的腳踝不會這麼粗。」李傑生指著他的腳。
「誰會注意這個地方?!」韋薇薇怒了,從未有人能看穿女裝扮相的他,可這傢伙不過初次見面就因為腳踝而看穿他,太教人不爽了!
「我。」他喜歡腳踝嘛,有什麼辦法。
「學長總是很注意細節。」佟乃頊由衷道。
李傑生呵呵笑著,不好意思道出自己的癖好。人嘛,總要有點瑕疵,太完美容易遭天妒,是說他這點癖好也不算瑕疵就是了。
「頊姊,我好難過,安慰我。」韋薇薇隨即撲進她的懷裡。
「喔,乖乖,不難過,明天再挑戰好不好?」佟乃頊耐心十足,還不住地拍撫著他的頭。
面對如此不倫不類的辦公室生態,李傑生眼角抽了抽,忍住扯開韋薇薇的衝動,問道:「學妹,要開始計費了嗎?」
佟乃頊笑了笑,拍拍韋薇薇的頭,便直接朝沙發主位一坐,「韶儀,把我的計時鐘拿來。」
「……妳一定要對學長這麼狠嗎?」連多一分鐘的便宜都不肯讓他占。
「學長,我現在才知道你這麼欠缺幽默感。」話落,她還煞有其事地嘆了口氣。
李傑生閉了閉眼,有種自己被玩弄於股掌間的劣勢感,但他還是乖乖地坐到沙發上,先喝了口孫韶儀送上的咖啡,思索著要怎麼開口。
「讓學長開口有這麼難嗎?」佟乃頊懶洋洋地窩進沙發椅背裡。
他抬眼,注視著她點到為止的笑臉,思索了下,神情非常嚴肅地道:「學妹,這個問題確實相當棘手,也只有妳幫得了我。」
「那我是不是應該提高鐘點費?」
「如果妳肯點頭幫我,提高鐘點費也沒問題。」他刻意壓低嗓音,深邃黑眸專注地對上她的。
佟乃頊微揚起眉,思緒藏在杏眸裡,彎唇道:「學長先提出問題,我再考慮要不要加價,省得我幫不上忙就麻煩了。」
「不會,真的只有妳才幫得上。」他搓著手,狀似有些猶豫,眼角餘光掃過辦公區那頭,確定沒人注意這頭,他才靠近她一些,低聲道:「學妹要不要跟我交往?」
佟乃頊頓了下,澄澈的眸子直睇著他,半晌後道:「學長好幽默。」
「學妹,我是認真的。」
面對那非常誠懇又認真的神情,她是真的想不出有什麼話能吐槽他了。「學長,我也是認真的,如果學長沒有其他問題的話,我還有一些資料必須整理,就不奉陪了。」
見佟乃頊起身要走,他出聲道:「學妹,昨天我突然想到有個方法可以讓蛋糕消失。」
佟乃頊想了下,才知道他是指方仲與的那樁案子,「學長還是在意到底有沒有蛋糕出現過?」她該要誇他擁有警察該有的高度敏感,還是損他只看細節罔顧大方向?
「倒也不是,純粹動動腦,省得讓腦袋生鏽罷了。」說完後,他露出「問我、問我」的熱切表情。
「要怎麼讓蛋糕消失呢?」她知道要是不問,他絕不會放過她。
「吃掉。」他這回露出了「誇我、誇我」的表情。
「……學長好聰明。」除了這麼說,她還能怎樣?
蛋糕根本不是重點,重點在於方仲與的驗屍報告出爐後,警方已經以吸食毒品過量的意外結案了,現在聊蛋糕重要嗎?
「不過,我想妳應該也知道這樁案子已經要以意外結案了對吧?」
「是啊,方總跟我提過了。」所以,為什麼要跟她討論蛋糕上哪去了呢?
「對了,學妹,妳怎會跟兆盛集團的人走得這麼近?」他招了招手,要她坐下聊聊。
「學長知道我這家事務所主打的內容吧,徵信和法律諮詢都是營業項目,基本上為了顧及委託人的隱私,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你。」她還朝他眨眨眼,意思是說,雖然她什麼都沒說,但他應該明白了。
「徵信社滿街都有,怎麼兆盛卻找上了妳?」
「那當然是學妹我很有本事,此外是我擁有相當專業的夥伴,學長應該上網估狗一下,就會知道這家事務所有多紅。」
「我只看到一個扮女僕的男人和一個高大的女人。」他實在不想說剛剛那個端咖啡的姑娘真是魁梧呀……
「學長,薇薇是當初我還在市刑大時輔導過的電腦天才,而韶儀……當年你回母校演講時,她是另一個接待生,還是曾拿下世界盃跆拳道亞軍的國手,當然還有其他你沒瞧見的人,他們正在執勤中。」
李傑生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想像跆拳道側踢的磅數有多重,「真是怪了,我怎麼記得只有妳?」
「學長,不好意思,因為我像天橋一樣高,所以不在你的視線之內。」孫韶儀的聲音從另一頭冷冷地傳來,右手邊隨即爆開韋薇薇的大笑聲,她立馬惡狠狠地瞪過去,「你笑什麼?我允許你笑了嗎?想再笑開懷一點嗎?」
「頊姊,她嫉妒我的美,想撕爛我的嘴,救命啊,這是職場暴力!」
「需要我幫你通報嗎?」李傑生好心地問。
佟乃頊充耳不聞韋薇薇爆開的哀嚎聲,一臉抱歉地道:「小孩子貪玩,學長別介意。」
「怎會?熱鬧點好。」他笑著,目光灼熱地盯著她。
佟乃頊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便道:「如果學長想問的都已經問完了,是不是—— 」
「學妹,還有一件事想跟妳討論。」
「什麼事?」
「跟方仲與這件案子有關的事,咱們在路上邊走邊聊。」
佟乃頊無奈地嘆了口氣。「所以,我還是要繼續記鐘點就是了。」
「記得折扣。」
她還能說什麼呢?
佟乃頊瞪著手上的爆米花和可樂,再瞪向前方正在找座位的李傑生,有股衝動想將爆米花倒在他頭上。
「學妹,這邊。」李傑生找到了位子,回頭很自然地接過爆米花,而另一隻手更是萬分自然地握住她的小手。
佟乃頊沒甩開他的手,一入座後,冷著聲問:「學長,看電影跟方仲與那件案子有什麼關係?」
「學妹,這是一部懸疑推理片,難道妳不覺得可以幫助我們逆向思考,也許就能想出什麼破綻之類的?」李傑生義正詞嚴地說著,彷彿她是個多麼不受教又沒上進心的學生。
「學長,這件案子與我無關。」
「誰說的?妳是關係人,也是現場的目擊證人,相對的,妳還是頭號嫌疑犯,學長是為了妳好,才找妳一起來的。」李傑生說得振振有詞,彷彿她要是沒低頭道謝,現場任何人都可以唾棄她。
「學長,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說了一大堆,但我聽起來就覺得你是假辦案真約會,拐騙我和你看電影。」
李傑生眨了眨眼,佯裝害羞地垂下眼,「知道就好,幹麼說出來?」
佟乃頊眼角抽搐了下,起身要走,卻被他一把抓住。「學妹,電影要開始了,妳也不想想妳這一七○的身高會擋住多少人的視線,坐下吧,就算我拐妳,也不過就拐妳兩個小時,大不了待會換妳拐我四個小時,我夠大方吧?」
佟乃頊張了張嘴,最終還是閉上了,往椅背一躺,乾脆閉目養神。
耳邊傳來電影播放的聲響,她一點觀看的意願都沒有。距離她上一次進電影院已經是五、六年前的事,遙遠到像是上輩子發生過的。
電影院裡低聲討論劇情的聲音還是一樣令人討厭,尤其當聲音愈來愈大,甚至起了爭執,她不耐地微皺起眉,邊養神邊注意著聲音來源有無移動、是否朝她這頭走來,確定聲音一直是停留在後幾排,她便專心地閉目養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有外套蓋在她身上,她微張眼,就見李傑生正專注在電影上,還喝著可樂配爆米花,彷彿樂在其中,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她拉開身上的外套往他的手臂一搭。
「蓋著,裡頭冷氣有點強。」他像個紳士般再將外套蓋了回去。
「學長,有汗味。」她很委婉地又將外套推開。
「那是男人味。」
「不管是什麼味,重點是我不冷,學長既然都蹺班看電影了,就不需要顧慮太多,盡情享受吧。」如果他允許她可以先離席,她會更感激。
「誰跟妳說我是蹺班?我正在工作中。」
看電影是工作?天底下有這種肥缺嗎?
面對佟乃頊毫不客氣的質疑兼些許鄙夷的目光,李傑生無聲嘆了口氣,將可樂和爆米花遞給她後,徐徐起身朝後頭走去。
她頭也沒回,只聽見細微的聲響,然後就發覺原本近乎爭吵般的聲響消失,再然後,他就坐回她身邊,一副「誇我、誇我」的表情。
說實話,她真的很懷疑這種傢伙怎會被喻為警界的破案天才……警界在她退出之後,人才居然貧瘠到這種地步了?
「學妹,雖然學長比較喜歡妳真實的表情,但妳可不可以稍微收斂一點,不屑可以,但不要正對著我,我的心是肉做的,會痛。」
她微坐起身,非常恭敬地朝他躬身,「學長,是我太失禮了,我不應該將不屑的表情表現得這麼真實,身為一個社會人,我真的是太失敗了,能不能讓我早點回事務所好好反省?」
李傑生眼角抽了兩下,「學妹,劇情正進入高潮,妳就不能再忍一下嗎?懂得反省是好事,在這裡反省也是一樣的。」
佟乃頊瞥了電影一眼,將可樂和爆米花遞還給他,繼續閉目養神,回想他剛才說的真實的表情,難道學長根本就是鎖定她了嗎?
如果是這樣……還挺有趣的,她突然覺得跟他出來勉強可以忍受了。
然而,這個想法在離開電影院之後,被她稍稍推翻了。
佟乃頊冷著臉瞪著擺在面前的滷肉飯,不一會就見幾樣涼拌小菜和現切滷味出現在面前。
「學妹,我跟妳保證,妳絕對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滷肉飯。」李傑生一坐定,二話不說開始大快朵頤。
佟乃頊看著他的好食慾,她卻連動筷的慾望都沒有。
「吃啊,學妹,剛剛在電影院可樂和爆米花都是我吃的,妳一定餓了,千萬不要客氣,這一頓學長請妳。」
佟乃頊托著腮不語,想看他獨腳戲可以演到什麼時候。
「還是說這種平民美食,學妹沒興趣?」李傑生帶著幾分尋釁問。
佟乃頊笑了笑,「學長,平民美食很好,是陪吃的人的問題。」
「學長太帥,害妳吃不下?」他很正經地問。
「學長的臉皮恐怕用7.62R的子彈也打不穿。」
「學妹,這是誠實的問題,對於外貌,我從不謙虛的。」
「如果是誠實的問題,那麼學長今天耗了我大半天,是不是該要誠實地切進主題了?」她一直不是個有耐性的人,尤其是面對他這種不按牌理出牌的人,耐性耗損得更快。
李傑生笑瞇了黑眸,朝對面的大樓指了指,「學妹,有沒有瞧見對面的店面?」
她側眼望去,就見林立的店家裡頭,有一家是射箭器材專賣店。她微揚起眉,「然後呢?」
「前天我找鑑識科的人去了趟私人會館的現場,做了反彈的箭道比對。」
「So?」
「在死者面對的方向有座玻璃櫃,邊條上有明顯的箭擊處,依他倒下的角度推算,他站立時箭射出的角度和反彈射程,依兩點鐘方向貫穿頸部的可能性,高達百分之九十以上。」他說著,依舊大口品嘗平民美食。
「所以學長也認同以意外結案?」很好,這個終於讓她有點食慾了。
「不認同,但是上級已經決定這麼做。」
「學長為何不認同?」
「學妹,太多的巧合就不是巧合了。」
「哇,我突然覺得講這句話的學長有點帥。」佟乃頊由衷道。她向來不吝於讚美人,前提是要值得讚美。
「學妹,我一直都很帥,我的帥是從內心深處湧現的,是心靈合一的極致完美。」發覺學妹的臉又更冷了些,他隨即再回到原來的話題,「昨天我跑了趟林博源的私人會館,雖然裡頭的陳設早就改了,但林博源死前躺的那張沙發沒扔,就丟在儲藏室裡,妳知道我發現什麼了嗎?」
佟乃頊動作優雅地吃著飯,不解地問:「學長為什麼突然查起林博源的案子?對了,這件案子也還沒破,現在已經交到學長手中了嗎?」
「是沒交到我手上,純粹就是我無聊,突發奇想地想調查,結果我發現了那座沙發椅背上端有磨擦過的痕跡,我大膽假設兇手可能是個女人。」
「何以見得?」
「勒死林博源的兇器是一條電話線,也證明就是會館裡的電話線,妳也知道電話線算細,如果是個男人想藉此勒死一個男人,只要力氣沒有太大懸殊,基本上都挺容易的,但如果是女人就不一樣了,依女人的力道要勒死一個男人,不借助一點外力是有困難的。」
「學長認為是有人站在沙發椅後,用電話線圈了林博源的脖子兩圈後往下施力,借助沙發椅背的頂端成為槓桿,加重了勒力?」
「我是這麼想的。」他噙著笑,黑眸溫柔地睇著她。
「學長,推論難以成立,因為就算是女孩子想要這麼做,也得要在他完全無防備的情況下,好比喝醉或怎樣,要不誰會任人在脖子上繞了兩圈電話線還一點防備都沒有。」佟乃頊吃著醃漬的脆黃瓜,滿意恰到好處的酸味,又道:「那天晚上,我是最後一個見他的人,我確定他沒有喝酒,聽說後來的驗屍報告也證明他沒有喝酒。」
「學妹,妳那天見他是為了什麼事?」他喝了口麥茶解油膩,高大的身形略往前傾,放輕了聲量。
「事關委託人隱私,無可奉告。」她勾起恬淡笑意,「當時我作筆錄時就是這麼回答的,而經辦的長官也沒為難我,因為死亡時間和我離開的時間是不符的,法醫驗屍後證明兩者至少差了一個鐘頭。」
他點了點頭,「所以,學妹,咱們是不是可以大膽假設,兇手是個高智慧的連續殺人魔?」
「學長認為殺死林博源和方仲與都是同一人?」
「不只,我認為郭豐安的死恐怕也是同一人所為。」
佟乃頊聞言,唇角緩緩勾彎。「有意思,但我想知道學長為何如此大膽假設。」
「也沒什麼特別的,只是很直覺的這麼認為,而且很巧合的是,這三件兇殺案都與學妹有關。」
「我也覺得挺倒楣,不過看在徵信費用十分闊綽的分上,我可以忍受。」她佯裝無奈的神情有幾分逗趣甜美。
「而且三人的死因都與頸部有關。」
她微皺起眉,「郭豐安不是墜樓死的嗎?」
「是這樣沒錯,但他的頸部有明顯擦傷,鑑識科人員採集了頂樓外牆的組織液,證明他在墜樓前曾經抓住牆緣試圖要爬起,是在不斷挺上的過程中才出現那種磨擦傷痕,而採集的組織液也完全符合,但就像我說的,太過完美的巧合反倒令人起疑,我就是覺得那是一樁加工過的兇殺案,所以才會大膽假設這是個連續殺人事件,針對的全都是兆盛集團的富二代。」
佟乃頊慢條斯理地擦著嘴,托著腮像是在思索什麼,一會才道:「學長,假設如此,那麼你恐怕得要先找出兇手痛下殺手的動機,不過這一點並不簡單,兆盛集團內部出現了不少問題,尤其是現任總裁正在住院中,這其中的恩怨情仇想要一一釐清著實不容易,再者如果偵一隊都已經宣佈結案,你想翻案,不等於是給自家人打臉,對你的官途來說是大大的不妙。」
「我如果介意升職的話,就不會幹到現在還是個小組長。」
「也對,不過當槍口對上自家人時,你可千萬要小心,別被自家人給吞了。」她寓意深遠地說。想必他也清楚,不管是哪一行都有其黑暗的一面。
「多謝學妹的金玉良言,我記住了。」
「學長不需要跟我客氣,只是不知道學長接下來要怎麼進行?」
「目標先擺在方仲和身上。」
佟乃頊頓了下,驚愕神色一閃而逝,笑問:「為什麼?」
「因為我怕他是下一個受害者。」
「所以我才問為什麼。」這不是廢話嗎。
「直覺。」
她搖頭失笑,「學長辦案都是靠直覺嗎?」
「妳不會嗎?」
「學長,現在講求科學辦案,我是拿幾分證據說幾分話,直覺這種東西太籠統也太抽象。」
「那好,咱們來聊聊這位連續殺人魔的內心世界好了。學妹,妳認為什麼樣的人才會有這種極具報復性質的連續殺人手段?」
「學長,犯罪側寫的鐘點費比較高喔。」
「不怕,學長近來口袋比較深。」
佟乃頊淺勾笑意,垂斂長睫思索了下,「從我手中僅有的線索加上學長的大膽假設,那兇手確實是屬於智慧型犯案,而且與被害者之間有某程度上的熟識,是因為利益或者其他因素不得而知,但必定是與這些人的一些行為有所關聯,就好比去年兆盛銀行有位經理聽說因侵占公款而畏罪自殺,但咱們都很清楚,有些時候這些事並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
「去年發生的事妳也知道,那麼妳是什麼時候開始和兆盛的人有所連繫?」李傑生狀似隨口問問,黑眸卻閃動著光芒。
「去年一月,我的委託人一開始是方仲和先生。」她笑瞇了杏眼,問:「學長還在懷疑我?」
「想哪去了學妹,我是想問妳這段時間是否見過與那些人交好的人。」
佟乃頊俏皮的聳了聳肩,「學長可能是誤會了,我跟委託人之間通常是因為有事連繫才會見面或通電話,其他時間自然是沒聯絡,畢竟我跟他們連朋友都談不上,怎可能知道他們私領域的部分。」
「那麼妳對於那位兇手還有什麼看法?」
「冷靜、沉著,而且用一種訕笑的態度面對警方、挑戰警方,而這樣特質的人有可能是經過專業訓練的特別人員,所以能避開監視器,甚至設計出各種巧合掩蓋真相,我建議學長可以朝與兆盛內部相關的事件查起,再縮小範圍尋找這種專業人員,當然這個人必定和三位死者有某程度上的熟識,其餘的不需要我說,學長應該知道怎麼查辦。」
李傑生靜靜地注視著她,她眸露異彩,不自覺的表現出一股倨傲睥睨。
「學長?」她笑意不變地喊著。
「很好,多謝學妹幫我縮小了範圍。」
「不客氣,算鐘點的嘛,我當然是盡其所能。」
「不過,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請說。」她萬分期待地道。
「願意跟我交往嗎?」
毫不客氣的,佟乃頊的笑臉瞬間消失,俏顏覆上的冰層可以直接凍死人。
「學妹,妳可以稍稍掩飾一下妳的表情嗎?」不要那麼冷,他快被凍傷了。
「學長,你喝的是麥茶,不是啤酒,不要裝醉,這會讓我覺得很尷尬。」話落,她拎起包包準備走人。
李傑生趕忙起身,付了錢之後立刻追上她,「學妹,我在告白幹麼裝醉?沒人喝麥茶會醉的。」
「學長,我對你沒興趣。」佟乃頊深吸了口氣直白的說。
「可是我對妳有興趣,很大的興趣。」他不忘眨眨眼,試圖從黑眸裡釋放電流。
佟乃頊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學長,一個成熟男人要知所進退,纏郎是打動不了烈女的,小心被燒死。」
「問題是妳是冰女,燒不死我的。」
「冰女咧……」
「學妹,妳的本質就是冷,今天我再次瞧見了,我非常喜歡也非常滿意,希望往後妳能在我面前多多展現妳原本的樣子,相信我,我可以包容妳的一切,陪妳走過所有難關。」
佟乃頊微瞇起眼,撇唇冷笑了下,「學長,沒有什麼難關能擋在我的面前,我也不需要任何人幫我,倒是你,去看醫生吧,尤其是你的腦子。」
「幹麼這麼說?」喜歡她跟腦子有什麼關係?別貶低自己,他會難過。
「學長,我看得見鬼魂,有一隻鬼魂一直坐在你的肩膀上,有他在,你只會諸事不順、百病叢生,因此請你搞定了他再來找我。」話落,她招了計程車,隨即揚長而去。
李傑生呆愣地站在路邊,不自覺地按了按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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