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暖胃,嬌娘暖心,
冰山似的他,也化做最溫柔的水守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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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泛魚肚白,幾聲雞鳴起,夏羽柔揉著惺忪睡眼起床,簡單洗漱後,就往廚房去,行走間,寒風陣陣,她一呼一吸都是白霧,「今年怎麼特別冷?都開春多久了?」
看看水缸半滿,不必打水,她便開始熬大骨湯,見火小了,又往灶裡塞了一把柴火,慢慢的,空氣中就有香味出來,便改小火燉著。
此時,葉嬤嬤也頂著寒風過來上工,互打聲招呼,夏羽柔做了麵條,讓葉嬤嬤先用,她則送一份到弟弟屋裡,幫他在炭盆裡再添炭,再叮嚀外出要多加件夾襖後,正推開門要走出去──
「姊姊昨天避談湯爺,今天可以說了嗎?」小面癱還是開口問了,他昨天已問了幾回,她追出去跟湯紹玄說了什麼?姊姊都避而不談。
這麼鍥而不捨,她推門的手落下,揉揉眉宇,回頭看他,「如果姊說我們之間什麼事都沒有,你信嗎?」
「不信。」
「實話不信,我能怎麼辦,吃早膳吧。」
她往後揮揮手,推門出去,關門時,隱約聽到他說了句──
「又糊弄人。」
不糊弄成嗎?夏羽柔悶悶的走到庭院,抬頭看著蔚藍天空,不見一朵雲,她繼續仰著頭讓難得的春陽肆意的灑在她臉上,看能不能曬去近日的楣運。
夏羽柔,人生就是不停的戰鬥,要百折不撓,愈挫愈勇。
帶著這股鬥志,她再度鑽進大廚房,手裡的鍋勺翻飛,不一會兒一股鹹香辣味飄蕩在空氣中。
一大清早,大多數人的肚子都是空的,前來夏家食鋪用早膳的客人也多半是點清淡口味,但這濃厚帶辣的味道很不一般,特別勾人。
食鋪一開門,進來的第一批客人紛紛詢問這股特別味兒,得到的答案卻是──
「這是湯爺特別點的,份量不多,等下午我去補點辣椒豆瓣等乾貨,再上菜單,不過,這兩道菜各要二十文錢,因為都有豬肉跟雞肉。」夏羽柔說得認真又抱歉。
果不其然,價格一出,眾人馬上打了退堂鼓,他們一個月的工資有限,一道菜就二十文錢太奢侈。
夏羽柔暗暗鬆口氣,她備的私房菜是湯紹玄專屬,若是每人都吃得到,他如何看得出她的用心,又怎麼凸顯他在她心裡的重量?
客人來來去去,夏羽柔發現等待的時間特別長,明明湯紹玄都是固定時間用早膳,但她就是覺得特別難熬。
好不容易湯某人現身了,她笑咪咪的前去為他點完菜後,轉身送上來的除了他點的菜色外,又加了她免費附上的一道醬肘子,一小盤辣子雞。
其他客人聞著鹹辣香氣都忍不住猛吞口水,好奇的目光更是不由得投注到湯紹玄的桌上,他們這些幹勞力活的叫的早膳多是包子油條燒餅饅頭,頂多配個豆漿、稀飯,天冷時就多叫碗湯麵或熱湯來泡饃饃,但湯紹玄的早膳都有加小菜,配包子饅頭稀飯,一桌子豐盛還不夠,這會兒又加點兩道重口味的,桌子都要擺滿了。
夏羽柔則時不時的晃到他的桌邊,彎著腰低聲說話,笑得眼兒彎彎,一直到湯紹玄離開店裡,她還痴痴的看著門口。
熟客們手肘互相敲了敲,眼神使來使去,最後由八卦王沈阿蓮的老爹沈銘,在夏羽柔轉身過來收拾碗筷時,朝她揮手。
夏羽柔憋著心火,笑著走過來,「沈伯伯有事?」
「要不要我們這幾個長輩幫忙?」沈銘笑著開口,他這一桌坐的全是採石場的工人。
她愣了愣,完全不明白,「幫什麼忙?」
「不用害羞,我們都看出妳對湯爺有那個意思,特別好,明白嗎?」他說。
同桌幾個年紀大她十多歲的男人一起擠眉弄眼,畫面特別傷眼,夏羽柔眼角差點抽搐,「沒有,沒有那個意思!」
「當我們大家眼睛都不好使?妳對他不僅特別好,還特別殷勤。」另一個花白頭髮的小工頭也笑著打趣。
「湯爺的要求本來就比你們多,我不打起十二萬分力氣,盡心盡力討好怎麼行?」她一邊解釋一邊捏著腰帶下的綴珠,深怕自己發火,她是為了寶貴生命在費力討好,他們怎麼會懂!
在座熟客對這席話倒沒異議,他們工酬有限,但湯紹玄薪酬高,點的早膳都有魚肉蛋等菜色,不像他們隨意點著吃,算是客人中的大頭。
「再說,西街又開了家食肆,我總得想些特別的餐點吸引住他,免得他吃膩了改去他家吃,對吧?」
這話聽起來沒毛病,但一個腦筋轉得快的工人又問:「為什麼湯爺特別點的,卻半口都沒吃?」
一針見血,哪壺不開提哪壺!夏羽柔一時無語凝噎,但很快反應過來,「唉,這不是沒到達他要的標準嗎,我再拿回去嚐嚐改進,看哪裡還不夠好?」
她丟下這話,趕緊將那二道引起議論的菜端進小廚房。
沈銘等人眼巴巴的看著讓他們垂涎三尺的菜色越過眼前,湯爺不吃,他們又不好厚著臉皮討要,但真的好香啊。
夏羽柔一進到廚房,面對面癱的弟弟及一臉同情的葉嬤嬤,她訕訕乾笑,接著裝忙,不給問。
第二日一早,夏羽柔又在灶間忙碌,等到湯紹玄上門點完菜後,她請葉嬤嬤負責他點的餐,自己則做了麵疙瘩,另外將肉入鍋熱炒,再添水,待水滾後,將煮到半熟的麵疙瘩放過來,加上前一晚製好的燒肉片、丸子,清晨現拔的青菜滾開後,灑了鹽,丟把蔥花,色香味十全,令人食指大動。
這又是一道私房菜,準備獻給湯紹玄。
她看到弟弟跟葉嬤嬤擔憂的眼神,朝他們一笑,她對自己的廚藝還是有信心,不信勾不了湯紹玄體內的饞蟲!
然而,湯紹玄再一次無視她的努力,在他離開後,她坐在小廚房內,洩憤似的將原封不動的麵疙瘩浠哩呼嚕的送入口中,撐得她雙頰鼓鼓,一邊咀嚼一邊在心中咒罵那個不識好人心的湯某人!
「姊,弟弟支持妳,不要放棄。」小面癱很暖心。
「阿柔,要追到湯爺難度高,咱們不氣餒,再接再勵。」暖心二號葉嬤嬤輕拍她的肩。
她嘴巴塞得太滿,一說話就要噴麵疙瘩,完全無法抗辯,只能憤憤的繼續吃。
夏羽晨將食鋪裡的髒碗筷都收回廚房,也學著葉嬤嬤拍拍她的肩膀去上課了。
她無言,吃得太撐,只能繼續忙碌,一直到關店後,她俐落的先洗乾淨碗盤,葉嬤嬤幫著整理大小廚房,便先回家了。
夏羽柔捶捶痠疼的腰及手臂,吐了個長氣,休息一會兒。
沒過多久,她再度起灶火備午膳,掐好時間,將門上鎖,走出巷口。
「阿柔,去給弟弟送午飯啦。」街口一名面貌慈祥的老婆婆喊了她一聲。
「是啊,陳奶奶,回屋吧,天冷呢。」
她朝老婆婆微笑,步出巷口,就是一條寬闊大道,街道兩旁都是院落店鋪,前一晚的積雪都已被商家堆起,街上也可見車轍來回印在雪地的雜沓痕跡。
這一區算是青雪鎮北區較熱鬧的地方,而夏羽晨就讀的武陵書院就在北五路,稍微偏東,位置偏僻,卻是鎮上唯一的書院。
有能耐家底的大戶人家多半不會將孩子送來這裡就讀,而是富有名聲的書院,但凡事有例外,被這些名書院拒收或退學的富家子弟,沒地方混了,只能又窩到這佔地頗大的偏遠書院,武陵書院也因這些而烏煙瘴氣,時不時有仗勢欺侮霸凌平民學生的事件傳出。
夏羽晨成績好,又總是面無表情,落在那些人眼裡就是狗眼看人低,自以為是,許多富家子看他不順眼,然而他的父親曾經為官,也曾是這家書院的夫子,院長及夫子們多少會幫襯夏羽晨,所以欺辱霸凌的事並未發生在他身上.口角衝突倒沒少過,書院這邊礙於那些富有家長對書院的慷慨捐款,僅認為是學生間的小口角,並未去管束。
書院大門的上方,高掛一塊樸拙牌匾,四平八穩的寫著「武陵書院」。
夏羽晨知道姊姊送食盒一向準時,春寒風大,他不想讓姊姊在風中等他太久,夫子一下課就匆匆往外走,誰知剛跨出書院門,就先遇到幾個翹了一上午課程的富家子。
其中一個油頭粉面、神色輕佻的少年一看到他,就快步上前攔住他的路,「夏羽晨,我聽說你這次考試又拿第一名?怎麼作弊的?也教教我們幾個哥兒。」
夏羽晨仍是招牌的面癱模樣,「杜少爺,我憑的是實力。」
「哪種實力?哈!」杜仲飛冷笑一聲,「也是,我們沒有一個年輕漂亮的下堂婦姊姊,咱們書院的夫子都半老了,伺候一晚,事先拿到考卷給弟弟,嘖嘖嘖,夏姊姊為了弟弟的成績可真夠犧牲啊。」
「是啊,好犧牲,哈哈哈──」其他友人跟著呵呵大笑。
夏羽晨垂在兩側的手倏地握緊,冷冷的看著無恥的杜仲飛,「狗嘴吐不出象牙,腦袋裝的都是骯髒事,難怪考試次次墊底,我要是你,早沒臉來書院……不,我忘了你們早就不要臉。」
「夏羽晨,你找死!」
「討打!」
杜仲飛幾人揮拳就要揍人。
夏羽柔送食盒過來,就見幾個著書院制服的少年正要朝弟弟揮拳,她認出是鎮上不學無術出名的幾名惡少紈褲。
「住手!」她快步衝過來,將食盒直接塞到弟弟手裡,再將他護在身後,杏眼圓睜的瞪著幾個手舉高高的闊少爺,「你們想對我弟弟做什麼!」
杜仲飛等幾個少年神情帶怒,但在看見夏羽柔那張被冷風凍得粉紅的出色容顏及婀娜有致的身段後,不懷好意一笑又互相使了使眼色。
杜仲飛痞痞的笑道:「沒做什麼,我只是問夏同學,夏姊姊夜渡資多少?為了讓夏同學考個好成績,是不是免費為半老夫子暖床?其實,我們這幾個身強體壯的少年也可以辦到……」
「啪!」
眨眼間,杜仲飛竟然被她狠摑一記耳光。
夏羽柔衝過去打人又回到弟弟身前,動作一氣呵成,快狠準。
「誰的嘴巴還不乾淨,下一個巴掌,我馬上讓他成為無齒之徒。」
杜仲飛等人都聽聞夏羽柔有功夫,但從沒人放在心上,畢竟也人沒見過,但這一來一回,她身手迅捷,動作之快令他們驚愕。
不過,杜仲飛被一個女人打巴掌,著實沒面子,怒火沒讓他冷靜,而是恨恨的吼了隨侍的小廝,「給我上!」
其他少年也帶有小廝,見狀也連聲吆喝要他們上去助陣。
結果讓杜仲飛等人差點氣得吐血,夏羽柔俐落閃躲出拳又出腳,一個個倒地唉唉叫疼的是他們的小廝,氣得他們又上前怒踹幾腳。
「全是飯桶!」
杜仲飛左半邊臉都腫高了,青青紅紅,但又打不過夏羽柔,只能走人。
在走之前,他還是不甘的撂下狠話,「妳哪天不幸落在我手上,小爺一定讓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半瞇起眼,揚起右拳頭,「還想來一拳?」
杜仲飛嚇得轉頭快跑,其他友人也跟著落荒而逃。
書院外的動靜,自然也引起一些學子們出來圍觀,夏羽晨不願姊弟倆成了被觀看的猴子,拉著姊姊到書院旁的小巷,看著姊姊。
夏羽柔見弟弟神情肅穆,皺起柳眉,「怎麼了?他們不會再找你麻煩的,我待會兒就去跟張院長……」
「不需要!姊以為剛剛那事,沒有夫子看到?張院長不知道?只是出面為難,乾脆不出面而已,」他突兀的打斷她的話,見姊姊一臉震驚,又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說:「姊,我不想來書院讀書了。」
夏羽柔驚愕道:「為什麼?你怕那幾個不上進的富家子?還是他們在書院找你麻煩?」
「沒有……」
「那就好好讀書,我沒有能力教你,目前家裡的情形也無法供你去縣學──」
「我可以先幫忙賺錢。」他再次打斷她的話。
她杏眼圓睜,「不可以!你好好讀書就是,我會再想想怎麼掙多點錢,幫你換到縣裡的書院好不好?至於那些汙言穢語,你左耳進右耳出,咱們不必在意,懂嗎?」
夏羽晨抿唇,他知道姊姊誤會他受不了他們的侮辱,但其實他另有原因,可是那個原因說出來只是為難了姊姊。
他抿緊薄唇,「縣學的書院多是貴族或豪門富商的子弟就學……」
「總會有辦法的,辦法由姊姊來想,你好好讀書,日後看能不能考個狀元,那時候,我就是狀元的姊姊,還怕咱的日子過不好?」
夏羽晨在她那雙期待目光下,也只能暫時屈服,悶悶道:「好,姊回去吧。」
他目送姊姊走遠後,回頭看了半開半閉的書院大門,拿著食盒轉往另一邊的山林小道走,一路來到一株有隱密樹洞的大梅樹下。
他撥掉大石上的積雪,坐下來,大口大口的扒完飯後,再站上石頭,從樹洞裡拿出一個油布包袱,裡面有一套他平常穿的布衣。
他將身上的書院制服換下,連同食盒一起放回樹洞,循著山中捷徑,熟門熟路的快步朝港口的方向跑去。
約莫半個多時辰,他到了熱鬧的港灣,朝最靠外側的曾家碼頭走去,碼頭旁有一間簡陋的工寮,居中架高一個燒炭的大火爐,讓工寮裡暖又亮,幾名身材壯碩的工人,正來來去去的將堆放在角落有一人高的貨物一袋袋的扛往船上。
工寮裡,一名年約四旬的工頭一見到夏羽晨,低頭掩飾眸中的精光,再抬頭就吆喝著,「小子今天來晚了,快一點,把岸上的貨都送到船上,這幾天陸續有幾家貨主的貨要上船,等海上碎冰融得差不多就要出海了。」
「是,靳工頭,我這就上工。」
夏羽晨脫下厚重外套,繃著俊秀臉蛋,快步跑到堆貨處,將一大袋重重的貨物扛上單薄的肩膀,身子因而晃了一下,但他隨即站穩,頂著呼呼鹹濕的海風,跟著其他工人將貨搬到船上,幾趟下來,雖然天寒刺骨,但他渾身還是冒了汗。
另一頭,炭火燃燒的工寮內,靳工頭蹺著二郎腿,一口一口喝著燒酒。
一旁一名精瘦的小工頭往外看了看那個頂著夜風,勤快幹活的單薄少年,「靳爺真的要付一兩給那個小子,不會太多?有工人私下議論,不快抗議呢。」
「給小子多少?總得時間到了才知道。」他冷笑一聲。
小工頭是他身邊的老夥計,一聽就懂,兩方說好是小子每日幹活兩個時辰,滿三十天給一兩銀,但如果只做二十九天,工錢自然不用付了。
這一日,頂著霧濛濛的天色,沁涼入骨的寒風,夏羽柔把自己包得像熊似的走在山林裡,山上積雪才開始融化,她聽見溪流潺潺,也看到初綻的綠芽在樹上、在雪地上,處處充滿生機。
她抬頭看了看,找到一株仍被殘雪壓得滿枝的參天大樹,掠身而上,幾個箭步踏著枝幹,伸手撥落一樹幹上的積雪,一屁股坐上去。
這是她這些年來養成的習慣,心煩不想被人找到,就窩在樹上沈澱思緒,待平靜了,再回去面對現實。
回想這陣子,日子過得憋悶,她對湯紹玄怨念橫生卻無法擺脫,人生好難!
倒是沈銘等幾個長輩見她屢敗屢戰,兜著圈兒委婉的要她換個新對象,什麼李家的二愣子很老實,王婆婆家的大孫子木訥善良,林記糧行的小兒子精明會疼人,他們也是可以幫忙牽線,別執著於湯紹玄,沒出息啊。
夏羽柔更無奈了,她樂意執著嗎?是不得不!一想到他徒手掐殺八人的殘忍畫面,她一點兒跟他撕破臉的心思都不敢有,不是沒出息嘛。
可拚命討好、灌迷湯也沒用,那傢伙完全不領情。
也不知放空多久,突然響起的腳步聲打斷她的思緒,她居高臨下的望向聲音來處,就見婆娑樹影下隱隱出現一個高大挺拔的人影──湯紹玄!
冤家路窄!本想著今天食鋪休息,她可以少見他一次,少當一次連自己也鄙夷的狗腿子,結果,什麼孽緣!
湯紹玄已如下凡謫仙走過來,還好巧不巧的站在她所在的這棵大樹下。
哈,老天爺也看不過去,給她機會報仇了?她憋著得意,想著要怎麼整他。
夏羽柔不知,湯紹玄會走到這棵樹下,純粹是見到一條熟悉的綴飾,墜著顆珠子,他腦海浮現某人氣了、怨了、想罵人了,都會伸手握住這顆珠子。
只是綴飾的主人毫無所覺,她正賊笑的查看積壓在樹枝上厚厚的白雪,再專心的注意風向,待寒風陣陣吹拂過來,她趁機用力搖晃樹枝,啪啦啪啦積雪瞬間落下,她忙摀住嘴巴,以掩住笑聲。
待落雪一停,她探頭一看,一愣,怎麼他還是衣袍不染塵,沒有弄到他?閃過了?怎麼可能!
才剛想著,她小腿好像被什麼東西打中,一痛一麻,尚未反應過來,她整個人坐不穩的往前傾去,「砰」地一聲摔落樹下,緊接著,嘩啦啦積壓的白雪落下,將蓋得她滿頭滿臉,成了徹徹底底的雪人。
湯紹玄披著大氅背對著她,身姿站得挺拔,在她「呸呸呸」吐著不小心吃進嘴的幾口雪時,湯紹玄回頭了,瞥過來的一眼極淡漠,還帶著嘲弄,特別的令人光火。
再想到她腳的一麻一痛,夏羽柔敢確定,一定是他小肚雞腸的報復,也是,他功夫那麼強,肯定早就發現她躲在樹上了。
夏羽柔愈想愈生氣,努力從雪堆裡脫身後,氣呼呼的怒問:「湯爺怎麼能這麼幼稚,跟我一個小娘子計較,是不是男人啊!」
氣過頭,理智一失,她彎身捏個紮實的雪球,用力的就朝他後腦杓丟過去。
怎奈,人家後腦杓也長了眼睛,身子一側就避過了。
妖孽!她忍不住在心裡咒罵,再彎下身捏了顆更大的雪球,起身又要扔去──
「嫌命長?」他突然轉身,眼神犀利的射向她。
「沒、沒……手、手滑,腳滑……那個,什麼都沒有。」理智瞬間回籠,她心虛的將雪球扔回地上,再踩了踩,毀屍滅跡。
他定定的看著她,看得她頭皮都要發麻時,他突然伸出右手,掌心躺著的是她從不離身,質地普通,但因經年撫摸常握,變得溫潤的黑晶圓珠綴飾。
她先是一愣,隨即急道:「那是我的!怎麼在湯爺那裡,還給我!」
「我在樹下撿到的,本想歸還失主,但我改變主意了。」他揚手就將綴飾往另一棵樹下拋飛過去,樹下正好有一個頗高的雪堆。
她想也沒想的就撲過去接。
「噗,呸呸──」綴珠接到了,但她也再度埋進雪裡,二度成為雪人,她艱困的從那堆鬆軟的雪中爬出來,罪魁禍首早就往前走了。
她橫眉豎目的瞪著那道挺拔身影,愈想愈窩火,她的後半生就要這樣委屈的活著,日日討好這個陰陽怪氣的男人,有意思嗎?
她咬咬牙,豁出去了,「湯爺,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湯爺面對那些菜,是因為是我特別招待的不吃?還是怕被我的廚藝養刁了嘴,日後捨不得下殺手,乾脆一口也不吃?湯爺這是膽小鬼的作為,我看不起你──」
湯紹玄陡地停下腳步,回頭看她,那雙黑眸深沉得不見任何波動,接著他從容漫步的又走回她面前。
她俏臉發白,莫名退縮了。
「畢竟……畢竟,我知道你的那件事,我就怕哪天你這樣……」她的右手做個掐頸動作,又覺得不妥,急急道:「這是錯誤示範,反正你也知道我是想要對你示好,你又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民以食為天,沒我這個廚藝特好的大廚給你做飯菜,你的人生肯定沒滋沒味,是不是?」
「妳對自己的廚藝真有自信。」他緩緩開口。
「當然,不是我自誇,很多人說我的廚藝都不輸港口那裡最大酒樓悅客樓的大廚呢。」
他低頭看著頭髮散亂,一身狼狽的她,若以這東北城鎮而言,她的廚藝確實算中上,不過,比起以前他嚐過的佳餚美食卻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夏羽柔喉頭緊縮,有些無措,湯紹玄這人冷冷的,她真不知該怎麼應付。
一陣山風吹來,幾片枯葉緩緩飄落在她頭上、身上,讓她更添淒涼,再見她精緻臉上濕瀌漉的,顯露著不安,讓湯紹玄又想到他放在心裡的那個人。
他的心不由得柔軟下來,開口道:「我知道了,妳就努力的試試看,能否把我的胃口養刁了。」
她難以置信的看著他,她這是絕處逢生了?
小娘子的眉眼瞬間變得明亮動人,整個人都變得靈動起來,他嘴角一勾。
她的小腦袋想得太複雜,他當日沒殺她,自然就不會再動殺心。
謝彥杰那個紈褲在青雪鎮也許還算是個人物,但在勛貴遍地的京城就是個小角色,死便死了,激不起什麼風浪來。
何況,半個月來的調查無果,衙門那裡也都沒有任何後續安排,可見成了懸案了,她實在不必過度擔心,還這樣費心討好。
她沒聽錯或幻聽?夏羽柔興奮得差點手足舞蹈,「所以湯爺會吃我招待的東西了?」
瞧她那雙黑眸清澈透亮,湯紹玄點點頭。如果吃了她的東西,她就可以安心過日子,不常常往他身邊湊,還能讓那幾個工人不再時不時的送他一個鼓勵的眼神,甚至丟下「夏娘子真的很好」這種話的無聊事件發生,他很願意配合。
「那今日食鋪休息,湯爺三餐有得吃嗎?瞧我笨的,以前食鋪休息,你就餓著嗎?不過,湯爺常來這裡散步啊?對了,這裡往右走,就是湯爺住的別院,往左邊走下去,就是我的食鋪,咱們真是有緣啊,呃──湯爺要先點明日的早膳嗎?還是由我全權處理……」
寂靜山林裡,夏羽柔像隻小麻雀嘰嘰喳喳說得好不過活,一直到兩人走到湯紹玄的別院大門,他停下腳步,看著她道:「說完了?」
夏羽柔對上他那雙深幽瞳眸,才慢半拍的意識到她好像一路說個沒完沒了,所以,他這話是告訴她,她若還沒說完,他就讓她進去?
依他冷漠凶殘的性子,哪裡會客氣地請人進去喝茶,一定別有圖謀!搞不好是覺得她太吵太煩要教訓她,要是她進去就被掐死了……
天空在此時又降下皚皚白雪,夏羽柔驚悚的回過頭,望著來時路,腳印還看得見,但雪花再下一陣,腳印消失,他再毀屍滅跡……
夏羽柔吞嚥口口水,連忙擠出笑容,「說完了,我該回去了,明天見,湯爺。」她三步併作兩步快步的跑遠了。
湯紹玄看著她落荒而逃的嬌小身影消失在林蔭間,嘴角一勾,不知剛剛她的小腦袋又想到什麼?肯定是亂七八糟的東西,才跑得這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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