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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檸檬994

相公,要聽話之《嬌奴帶財來》

  • 出版日期:2016/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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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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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式各樣的男人她看得多了,沒想到這次居然看走眼,
要不是為了照顧家人從軍隊退了下來,
他早就是戰功赫赫的什麼將軍,哪需要當個窮獵戶;
要不是為了息事寧人,再加上確實曾經受過那麼一點恩惠,
他哪需要忍受苛刻的大伯一家;
而且他並不是對她無動於衷,只是嘴拙,
可是當他大伯對她有非分之想時,他又毫不猶豫的跳出來護著她,
這樣有能力、有擔當的男人偏偏讓她給遇上了,她能不心動嗎?
而她也盡心盡力照顧他弟妹,還領著一家子做起吃食生意,
把日子越過越好,根本已經是個當家主母的態勢,
但是每次聽到他提起成親的事兒,她都只能顧左右而言他,
因為她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她以前其實是個賣藝的妓子……
瑪奇朵
標準的天秤座,
喜歡幻想的故事裡都能有快樂的結局,
喜歡聽著音樂,一邊發呆,一邊看書,
一邊思考如何把感動轉換成自己能夠寫下來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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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
暑日炙熱的豔陽將清澈的湖水曬得似乎要蒸騰出熱氣來,湖面上一棟水榭四面的窗都開了,一層層的紗幔綴在窗邊,隨著偶爾吹來的熱風擺盪,其中坐著兩名女子,雖說有主客之分,但坐在下首的女子並沒有低人一等的感覺,反倒像是另外一個主人。
兩人都穿著紅色衣裳,一個是正紅色,一個是丹紅,一個規規矩矩的梳了婦人頭,一個則是梳著墮馬髻,斜斜的簪了幾根金釵點綴,邊上又插了一朵盛開的杜鵑花。
簪著杜鵑花的女子瞧著打扮就不像是良家婦女,臉上即使只輕輕點了脂粉口脂,就顯得唇朱膚白,細細的丹鳳眼上擦了京裡正流行的紅梅妝,額間又貼了金箔花鈿,端是天香國色,她上身的羅衫是選用如流水般清透的紗羅,掩不住如凝脂般的肌膚,織金的高腰襦裙絲縷束得高高的,將胸前的高聳托得更加明顯,凸顯出女子的婀娜身材。
若一個女人只有長得好看那自然不算什麼,可清揚長公主知道眼前這個女子不只是空有美貌的草包而已。
面容豔麗的女子輕笑著先開了口,「今日公主殿下讓人請了奴家入府,應該不是只請奴家喝這一杯香茶而已吧?」
「是也不是。」清揚長公主淡淡一笑,放下了茶盅,「原先倒是想著將杜鵑娘子贖身後迎進府裡,可後來看娘子的舉止,就覺得我的想法過於天真了,只是讓駙馬整日為了娘子這樣胡鬧也不是辦法,所以我正想著該如何才能夠說服娘子。」
杜鵑挑了挑眉,像是有些意外堂堂長公主會這樣對她好言好語的說話,手裡拿著團扇輕遮著唇不說話,可心頭卻忍不住怦怦直跳,覺得自己或許遇到了一個難得的好機會。
一個可以正大光明脫離妓子這個身分的機會。
沒想到那個風流成性的駙馬的死纏爛打還能夠帶給她這等好的機遇。
杜鵑淺笑,倒是收起幾分不羈的神色,「其實駙馬荒唐,奴家也沒有法子應對,只不過公主殿下若只是想讓駙馬消停一陣子,奴家倒是有點想法……」
她既然敢開這個口,就是全盤想過,或者該說這個計畫早已經在心裡多時了,如今剛好天時地利人和,她也想孤注一擲賭賭看。
「喔?」清揚長公主頗有興致的望著她,倒沒想到這個女子居然不是想著牢牢抓著駙馬,反而還想為她出點子,一時之間,她覺得眼前這女子或許不只是聰慧,她想的東西恐怕和世間大多數人不同。「那說說看吧。」
杜鵑笑了笑,淡淡的說了一句話,令清揚長公主在意外之餘,也有興趣聽她接下去說。
這一日,兩個女子的會面沒有幾個人知曉,不過幾日後,京裡頭就傳開了一個震撼消息。
四大名妓之首杜鵑因為被駙馬苦苦追求,而惹惱了清揚長公主,結果被長公主私下派人捆了賣到窮鄉僻壤去了。
京中不知多少名妓瞬間掩門,不敢與駙馬或者是家有悍妻的男子出遊,而不少曾經見過杜鵑本人的文人墨客都痛心疾首地以她為題,作詩懷念。
然而,也僅只是懷念而已,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那樣一個以琴棋書畫四絕著稱的美人,也逐漸消失在眾人的言談中。
第1章
每月大集的日子,大王鎮總會聚集從四周村子趕來採買的村民,吆喝聲、問價聲,以及雜耍賣藝的銅鑼聲響不絕於耳。
只是大街上那熱鬧的聲音隨著一個男人的出現,馬上安靜下來,男人肩上掛著一頭幾乎要跟人一樣高的野豬,行人紛紛後退讓路給那個男人經過,直到男人轉進一條小巷子裡,大街上才又慢慢恢復原來的喧鬧,不過還是有人對那個男人小聲的議論著。
對於旬賁虎來說,那些人說了什麼他都不在意,他費了功夫提了這頭野豬進鎮,可是有更要緊的事情要辦。
他熟門熟路的左拐右拐,直到一間宅子前才停了下來,他敲了敲門,不一會兒就有個伶俐的小丫頭來開門,小丫頭一看到旬賁虎,連招呼都沒來得及打,就嚇得哭著轉身往屋裡頭跑。
王牙儈聽到小丫頭的哭喊聲,走出來看看動靜,乍見一個像野人的男人,身後扛著一頭比她還高的野豬屍體站在門口,豬嘴邊還有血跡,饒是她這樣走南闖北、見多了世面的人,心跳也不由得漏了一拍,還以為是哪裡來的強人上門找麻煩來了。
不過仔細瞧瞧,這人……也是見過幾回的,她長吁了口氣,撫了撫胸口,沒好氣的道:「我說旬家大郎,你這是又鬧些什麼呢?我就說了,我這兒都是賣身幹活的,你要是想賣身我倒是挺樂意的,可按你的條件來尋人的話,我這兒可沒有。」
不能怪王牙儈把話說得直白,旬賁虎可不是第一次找上她這兒了,她來來回回說了幾次,可這腦子一根筋的男人就是聽不進耳裡,她也是萬般無奈。
要說還是得怪胡牙儈那張嘴,第一回這男人找上門的時候,偏要把人給介紹到她這裡來,還大包大攬的拍胸脯保證她這裡肯定有他要的人,鬧得她嘴都要說乾了,還是沒辦法把這倔漢子給勸走,後來他終於肯離開了,她還以為是勸說起了作用,沒想到他竟是三天兩頭的上門來,讓她是攆人也不是,不攆也不是。
旬賁虎想找一個小丫頭或是婦人,能夠照料家裡頭幾個小的,又要能包辦家務活,最好還能夠搭把手,做一些簡單的農活,這樣的條件死契都難找,更別說活契了,之前他是看中了一個嬸子,可開出的條件就是把他身上所有的銀兩都掏空了他也付不出來。
他知道自己開的條件苛刻,能給的又太少,也不多說,直接把身上的那頭野豬給放在地上,沉沉的道:「王牙儈,現銀我沒有,也就這一頭野豬多少能夠抵些銀兩,您就讓我再看看,要是再沒合適的人,我不再糾纏。」
王牙儈也是讓他鬧得沒脾氣了,聽到他這麼說,只是嘆了口氣,倒也由著他了。
這牙儈也是有好壞之分,有那種收人的時候說得天花亂墜,然後給了銀子讓人簽了契,轉頭就賣向那見不得人的地方去的,也有像她這般,不管死契活契都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也不會隨便把人賣了,有些本身帶著手藝的,甚至還能夠反過來挑主家。
那些賣了死契,想跑又跑不了的,自然是主家怎麼磋磨都行,但像是她手上這些簽活契的,哪個肯願意跟著這等主家,賣身銀兩給的不高不說,要幹的活兒又多又累,吃穿住甚至比她這裡還差。
王牙儈自認還有點良心,一天給這些人兩頓飯,那也是一乾一稀的,可上回自個兒跑回來的人說了,跟這旬家大郎回去,一屋子的人全都吃山薯配米湯,米湯清得都能夠照人了,而且這還是算好的了,有時差了點,就連山薯都吃不飽,更別提米湯了。
王牙儈喚來一個綁著雙鬟的小丫頭,「去,把後頭那些個專做粗使的大娘喚來。」
上回她挑了些年輕些的小丫頭他不要,說是幹不了活,這回她學乖了,直接就喊了那些年紀大些又沒什麼特別手藝的。
只是那丫頭才剛走,便聽見一道慵懶的聲音從後頭傳了出來,「王娘子,有人上門來買人,你怎麼不喊我一聲啊?」
那聲音脆而甜,最後那個啊字像是嬌嗔一般,足以讓所有男人都覺得心蕩神馳,只是對王牙儈來說,這聲音跟招魂大約沒什麼兩樣。
旬賁虎先是看了一眼王牙儈僵硬的笑容,接著往她身後看去,那是一個穿著紅色衣裳的女子,高腰的襦裙緊緊地托住了胸前的高聳,如黑瀑的長髮隨意地挽了一個髮髻墜在右側,手上拿了把團扇,半遮住容貌,可光看那雙靈動的眸子和白皙的肌膚,他就不由得看呆了。
杜鵑也正打量著眼前的男人。
她一早就讓個小丫頭的哭鬧聲給吵醒,她是不怎麼高興,又聽到那男人說要買人卻只帶了頭野豬來,忍不住心頭的好奇,隨便搭了件外衣就踩著木屐從屋子裡出來瞧瞧,沒想到這一瞧,倒讓她看出點意思來。
男人的衣裳挺破爛的,套在身上的不過是粗麻布,那衣裳不夠平滑的話,穿上一天可以把人磨下一層皮,雖然上面也縫有毛皮,但那毛皮看起來就是自己動手硝製的,也不怎麼光亮,加上縫補的人約莫技術也是不怎麼樣,大概就是衣裳哪裡破了就補哪裡,一件衣裳補得跟乞丐裝似的,足以說明他的確是家中貧困。
至於長相,他看起來倒有幾分外族的相貌,粗獷剛硬的臉部線條,鼻尖向下留勾,跟斯文俊秀是搭不上邊,那抿緊了唇的模樣,更令他看起來頗有幾分冷戾和煞氣。
杜鵑早已習慣男人各式各樣的眼光,只不過這一次她都還沒收回眼神,那男人就已經轉開目光不看她,反倒勾起她幾分興味來。
難道是她這些日子的奔波令臉色憔悴了?要不然這莽夫怎麼只看那麼一眼就不看了?
而她還沒仔細觀察出那個男人是真老實還是假正經,王牙儈就先開口了—
「杜姑娘,瞧您這話說的,您要委身的人家我哪裡敢隨便招呼,那肯定是能好好地捧著慣著您的人家我才敢喊了您出來見客啊!這山裡頭的漢子連買人的銀兩都用豬代替了,這我肯定……」
王牙儈話還沒說完,杜鵑就似笑非笑的勾著眼望著她,「瞧您這說的,我是哪裡矜貴了,不都是賣身的人嗎?而且別說一頭豬了,到現在也沒瞧見您介紹什麼像樣的人讓我見見,難道在王娘子的心裡,我連一頭豬都比不上?」
這話刁鑽得很,根本就是倒因為果,把沒有的事都栽贓到她的頭上了呀!王牙儈心裡發苦,可臉上還是得撐著討好的笑。
沒法子,她也沒想到當初自己賣出去的不起眼的小娘子,居然會成了這樣一個有來頭的人。說是被公主府給贖身又發賣了出來,可別人不知道,她難道還不清楚?當初這小娘子上船的時候,公主府的下人可是還幫著搬箱籠來著,更別說那身契也只是讓她看了眼,接下來就讓她自個兒給收了。
說是她買了個人,可船上誰不知道她是給自己找了個活祖宗,好吃好喝的供著也就罷了,這一路走來也不知道想要到哪裡落腳。
現在她也不敢想著能夠從這祖宗身上撈到銀兩了,只求這尊大佛能夠趕緊離了她這間小廟,她就阿彌陀佛感激不盡了。
杜鵑也不管王牙儈那一臉的苦樣,蓮步輕移地來到旬賁虎面前,「你自個兒都穿成這副模樣了,這買人……是買回去幫著幹活的,還是買個姑娘回家當媳婦兒的?」
沒法子,現下世道就是講究富嫁,就算娶個普通農戶家的姑娘,聘禮和嫁妝要是沒有幾個箱籠,可不好意思讓小娘子踏出家門。
眼前這男人看起來連一件好衣裳都沒有,總不能是多買一張嘴回去增添負擔的,所以她那句買人回去當媳婦兒的猜測也不是無的放矢。
旬賁虎剛剛不過看了杜鵑一眼,就知道她不是他能夠沾惹的人,他垂下眼,當作沒看見她,也不答話。
杜鵑還是頭一回兒被一個男人忽視成這樣,她都想回屋子攬鏡照照是不是這陣子趕路,讓自己變醜了。
「欸!怎麼不說話,剛剛不是挺能說的嗎?」她巧笑倩兮的又站近了些,她微仰著頭望著他,正好對上他黝深的黑眸,那眼裡平靜得讓人看不清情緒,也讓她對他突然有了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許久以前她也曾看過這樣一雙眼眸……她不自覺撫著胸口,對自己腦子裡的胡思亂想忍不住啐了幾口。
哪能一樣呢?記憶裡的人跟黑豹子似的,跟眼前這個莽夫可不一樣。
杜鵑也是被挑起了傲氣,這些年順風順水慣了,還真沒有人敢這樣視她為無物,她彎著眉眼,如玉的指尖狀若無意的滑過他的手指,紅唇輕啟,「既然都是要買人,郎君要不要先瞧瞧奴家啊?奴家也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呢!」
那聲音又甜又糯,別說是男人了,就是王牙儈都不得不承認她也差點被這聲音給迷了心竅。
杜鵑的嘴角微微揚起,已經算準了男人可能會有的癡迷反應,正準備好好地給他一點教訓的時候,他說出口的話卻讓王牙儈和杜鵑都驚掉了下巴—
「妳太瘦了,比我帶來的豬還輕,買回去不划算。」
「什……什麼!」杜鵑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居然把她一個絕代美人跟一隻野豬相比?他的眼睛沒瞎吧?腦子沒毛病吧?
「看來耳朵也不好使。」旬賁虎又補上這一句。
自從她成名以來,就沒再見過有人用這種鄙視的眼神看著她,而他,不過區區一個獵戶,居然敢如此蔑視她?
杜鵑怒極反笑,兩頰染上淡淡的嫣紅,手指緊緊的捏著團扇,就怕一個不小心她會伸出染紅的指甲直接往他的臉上撓。
王牙儈不是看不出來杜鵑和旬賁虎之間的衝突,可杜鵑跟她買來的那些丫頭姑娘不一樣,那些丫頭是她說一句她們不敢回一句,可換到杜鵑的身上卻是杜鵑說一句,她連氣都不敢喘一口。
王牙儈現在只盼著能有個人趕緊轉移她的心思。
就這麼恰好,才這麼想著,剛剛去後頭喊那些粗使婆子的小丫頭也帶著人來了,小丫頭還是很怕旬賁虎,只敢遠遠的站在一邊。
幾個婆子婦人一看到院子裡的那個漢子,也不等王牙儈說話,就先妳一言我一語地道—
「王牙儈,咱們就是看著妳有良心,不把人往那不好的主家領才投賣在妳手下的,怎麼卻讓我們來見這樣一個主家?」
其中一個還是之前就去過旬家的婦人,更是沒好氣地指著旬賁虎,「這個男人明明窮酸,居然也有那見不得人的親戚找上門,又罵又鬧的,那話我都聽不下去,再說吃食吧,咱們賣身做奴婢的,也沒想過能夠吃好喝好,可也不能天天山薯搭米湯啊!那米湯清得都能夠照人了,就是我手藝再好,天天山薯米湯我又能弄出什麼東西來?王牙儈,上回妳不是說妳打死都不接這人的買賣了嗎?我這才又出來瞧瞧的,沒想到又是……」
王牙儈也是惱羞成怒,板著臉打斷了她們的抱怨,「行了!都是要反了天了!都是賣身的人了還挑三揀四的,要這麼有本事,怎麼不把自己投身去宮裡當娘娘?不過是個下人,有賣身錢可拿,有一口飯吃就不錯了,還挑?再挑,就全都拎著自己的東西給我滾!」
這些人都是想要給家裡添個進項或者是家境困難不得已才賣身為奴的,可這幾個婆子還算是良籍,不過是賣身幾年賺幾個活錢罷了,王牙儈自然沒辦法像對待一些小丫頭那樣嚴厲,能夠勉強壓住她們也算是她有幾分手段了。
那幾個婆子婦人雖然馬上安靜下來,但表情還是相當不滿。
王牙儈看著旬賁虎,沒好氣的道:「你自個兒挑挑吧,可你要想好了,這些人雖說是賣身有身契的,但如果你真想按照娶媳婦兒那樣的標準挑人的話,那我也是沒轍了。」
旬賁虎也知道現下世道好,買人或者是聘人的成本本來就高,更別提他要求的還是能夠幹活的婦人,那價格更是高上一截,可他實在也是沒辦法了,家裡的人不是小就是病,要照料家裡就不能出門打獵,可是不打獵就無法掙銀子,一家子難道要活活餓死不成?
他臉上雖然不顯,可是心裡的急迫還是隱約表現在眼裡,他沒開口問,只眼神一個個瞧過去,那些婆子就接二連三地低下頭不和他對望。
要是能夠挑一個好一些的主家,誰又願意去跟一個連飯都吃不飽的主家過活?也別說大夥兒沒良心,就是家裡困難才賣身出來賺銀兩的,這時候銀兩才是要緊的,要說良心,那還不如等餓死算了。
場面一下子變得安靜又尷尬,王牙儈也不是狠心人,要不早跟胡牙儈一樣第一回兒就把人給趕出去了,哪還能讓他在這兒挑揀,只是這買賣也要講究個你情我願,這擺明要過苦日子的活計誰願意去做?又不是傻了。
她心裡正咕噥著,誰知道下一刻就瞧見一個傻子笑咪咪的站到旬家大郎的面前毛遂自薦。
「郎君,確定不考慮一下我嗎?」杜鵑瞧著所有人都將這男人當作洪水猛獸的樣子,忍不住一樂,嬌滴滴地又問了一句。
她就不信,面對她這樣自個兒送上門的人,又是嬌滴滴的大美人,他還能夠說一個不字。
可這世上大約就是一物剋一物,旬賁虎淡淡掃了一眼她自信的笑容,隨即轉頭看向王牙儈。「今日是我叨擾了,這野豬我還是留下,就當是我今日為難了王牙儈的禮。」
杜鵑咬著牙,不敢相信眼前這個莽漢居然再次忽視她。
她是哪裡不好了?這男人居然連正眼都不給一個?
旬賁虎轉頭就要離開,可腳步還沒邁出去,杜鵑便雙手扠著腰攔在他面前,一張俏臉繃得緊緊的,嬌斥道:「給我站住!你今兒個不給我說明白為什麼不挑我,你就別想走!」
他皺著眉頭看著眼前就算撒潑也一樣別有風情的小娘子,實在不知道自己哪裡招惹了她,他沉聲道:「我買人或者是請人回去是要幹活的,妳長成這副模樣,能夠幹什麼活計?我是正經要找人的,這位娘子如果只是要尋樂子的話,找別人去吧。」
他只是不愛說話,不代表他沒有眼色,看不出她一開始就存了要逗弄他的心思。現下他肩上的擔子重,一家子的生計都壓在他身上,他無心也無力去應付她的玩笑。
杜鵑如果能夠被這幾句話給打退,那也枉費她這些年闖出來的名聲了,她淡淡一笑,眼裡滿是自信的挑釁,「呵,你沒見過我幹活,又怎麼知道我什麼活都不會了?」
「難道妳會?」旬賁虎滿是懷疑的眼神落在她露出來的大片白皙嬌嫩的肌膚上。
杜鵑自信的哼哼兩聲,自吹自擂了起來,「可不是,端茶倒水,燒菜做湯水,我哪樣不成?」不過就是些家務事,她雖然已經許多年不做了,不過這點小事,哪裡能夠難得倒她?
都已經說到了這種地步,有她這樣一個絕色美人紆尊降貴的倒貼到他這莽漢的身上,他總不會又傻得拒絕她了吧?
但旬賁虎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連回答也懶,直接抬腿就往門口去。
他實在不信她能做到那些。
杜鵑自信從容的表情僵住了,她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個男人沒有半點猶豫地離開,她氣得發暈,多少的冷靜瞬間都拋到天邊去了,半點顏面也不顧地拎著裙子,啪啪地踩著木屐,剽悍的拐到他的面前攔住他。
「你不說話是什麼意思?」
他皺著眉看著她,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他左踏一步想走,卻沒想到她也跟著往右踏一步,就剛剛好堵在他前頭,擺明就是要攔著他,讓他非得要說出個一二三才肯讓他走。
旬賁虎伸出手,直接扯了她的袍子往上一拎,像是拎小雞一樣將她往旁邊一放,然後繼續往外走去,但下一瞬衣袖處卻傳來一聲清脆的布帛撕裂聲,他右手頓時覺得一片涼,他腳步一頓,低頭一看,袖子從縫線處被撕扯了一半下來。
杜鵑也愣住了,不敢相信這衣裳居然這麼不禁拉扯,她又不是什麼力士,只是想扯住他的衣裳讓他把話給說清楚而已,怎麼就……
她望向他,發現他轉過身正望著自己,她臉上全是掩不住的心虛,「我……我不是故意的,誰知道你的衣裳這麼脆,拉扯一下就跟紙一樣被撕壞了,我……」
旬賁虎看著她,她手上還捏著他的半截袖子,那張小臉上竟有幾分惶恐……他看了看沒有一個肯跟他走的粗使婆子,再看了看眼前執拗的想要跟他走的小娘子。
她年紀大約也就和他妹子相仿,可同樣是賣身出去,他的妹子如今還能夠讓他接回來,但像她這般好模樣,只怕最後的去處不會多好了。
也不知道是一時的同情,還是一時衝動,他脫口問道:「我一頭豬能夠換走她嗎?」
他想,就算她真的不能幹粗活也不打緊,反正他現在缺的只是一個能夠照料家裡人的人,如果她願意又能幹活那自是最好不過,假如不成,不過就是他多跑一趟,把人再送回來而已。
杜鵑沒想到剛剛自己又是勾引又是拋媚眼的,他都對她不屑一顧,偏偏她不小心撕了他的袖子之後,他就突然想要把她帶回去了,她自認為對男人想些什麼還是有幾分把握的,可是對於眼前的這一個,她突然有些弄不明白了。
王牙儈也是滿臉懵樣,難不成她真的是老了,所以看不明白現在年輕郎君和小娘子們的花招?
可是旬家大郎說要用一頭豬換一個人,這……要是那粗使婆子換也就換了,就當她發了一次善心,可他要換的是只是暫住在她這兒的一尊大佛,這去或留,哪裡是她一個人能夠做主。
她敷衍著道:「這一頭野豬我也得算算多少斤兩,畢竟杜姑娘的身價總不能跟這些粗使婆子同樣價錢,你說是不?」
旬賁虎看杜鵑的模樣也知曉她身價不低,所以一頭豬能不能抵得了這一個小娘子的身價銀子,他心中也是有些忐忑。
只是他板著臉慣了,也沒表現出心緒,悶聲道:「請王牙儈報個數,若是不行,我也不強求。」
如今冷靜下來,帶這樣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小娘子回去,實在是自找麻煩,他心裡也是有幾分悔意了。
可杜鵑卻不依了。她在回過神來後,本來是想高傲的拒絕他把她買回去,誰知一抬頭正要說話,就又聽見他打退堂鼓的話語,心裡就又讓一股氣給堵上了。
怎麼,她就這般讓他瞧不上眼?要是超出了那頭野豬的價值,他就打算隨意放棄了?
送往迎來的日子過得多了,杜鵑向來警惕自己行事說話不能太衝動,偏偏不知道為什麼,遇上他之後,以往的那些冷靜自持全都破功,只憋著一口氣,非要讓他將她給領回去不可,以至於她沒發現王牙儈死命朝自己使眼色,咬牙道:「行!怎麼不行!一頭野豬夠了,郎君!」
最後兩個字幾乎是從她牙縫中硬擠出來的,忿忿不平又無可奈何,總覺得自個兒好像哪裡吃虧了,卻又覺得能夠狠狠的纏上他,給他點教訓,就值得了。
王牙儈錯愕極了,開始想著或許是今兒個起得太早,腦子不清楚,才會聽岔了話,杜姑娘應該是說不夠,推拒了,等等就會叫她替她準備香茶點心,或是使了銀兩要裁新衣裳。
「你等著,我收拾收拾東西就來。」杜鵑轉頭進屋子前,把那半截袖子塞還給他,還不忘警告地瞪他一眼。
旬賁虎點點頭,看著她踩著木屐啪啪地小跑步回了屋子,然後是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最後她拎著一個半人大的布包,搖搖晃晃的走了出來。
她手一抬,他馬上就把東西接過手,剛剛在她手上看起來頗為沉重的布包,拎在他的手上就跟孩童的玩具一般輕巧。
杜鵑滿頭汗,她將長髮打成了大辮子,在腦後盤起,換上草綠色的襦裙,也換了一雙繡花鞋,少了那一絲風流,嬌俏的模樣看起來更惹人憐愛,跟普通小富人家的閨女沒兩樣。
王牙儈一時恍了神,只覺得她這樣一打扮起來,比起那豔冠京都的杜鵑名號,更襯她自己取的名字。
杜鵑……不!打今日起就該喚作杜映紅的小娘子,朝著王牙儈揮了揮手,小跑步跟上那個替她拎著大布包的男人,慢慢消失在王牙儈的視線中。
也不知道那樣一個俏人兒,跟著這樣一個莽夫,以後會過上什麼苦日子?王牙儈心中暗嘆,只想著杜姑娘還是太年輕,居然為了一時之氣,就把自己的未來給賭上了。
王牙儈和其他人眼睜睜的看著人走了,心中正一片悵然時,忽然發現那一抹淺綠的身影又噠噠的跑了回來,指使著跟在身後的旬賁虎把野豬給扛在身上。
王牙儈抖著手指,比了比山豬,又比了比那個正催促著漢子幹活的小娘子,顫著聲音問道:「不是說要用野豬抵身價銀子的嗎?怎麼……」連豬都要殺個回馬槍回來拖走?
杜映紅呵呵一笑,低聲對王牙儈道:「王娘子,咱倆誰和誰啊,都是熟人了,這身價銀子就讓我自己收著吧!我既然是用一頭豬給換了,那麼我讓咱家郎君把豬也扛走,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呵呵!」
王牙儈也跟著呵呵笑了兩聲,心裡頭卻是暗罵自己剛剛那一抹多愁善感真是白費了,看她一點肉都捨不得的小氣德行,只怕以後日子不好過的會是那個莽漢子才是。
杜映紅其實也沒讓王牙儈吃虧,屋子裡留的一些東西就足夠抵她這陣子的花銷了,至於身價銀子?那賣身契早讓她給撕了,只是沒人問,她也就當作不知道。
看著男人一肩扛著野豬,一手拎著她的大布包,她滿意的點點頭,重新又往外走去,到了門口,她不忘又揮揮手,「王娘子,等我沒銀錢了再來跟妳拿點啊!」
王牙儈從沒見過臉皮這樣厚實的小娘子,忍不住呸了聲,「跟著妳自個兒挑的漢子趕緊走,可別再回來了,老娘哪裡還有半點油水讓妳刮!滾滾滾!」她回頭朝小丫頭喝道:「快點把門給我閂上,以後見了這兩個,誰都不准給我放進來,這都是要老娘命的討債鬼啊!」
砰的一聲,大門關得果斷利索,杜映紅也不惱,看著身邊不發一語的漢子,忍不住笑道:「這回我們真的可以走啦!」
第2章
旬賁虎一大早就進山打獵,然後去了鎮上,本來打算著這樣一來一往頂多也就大半天的時間。
可他不知道帶著一個俏生生的小娘子,比他扛著一頭野豬趕路還要慢,偏偏又罵不得打不得,也只能沉默地站在前頭看著她,然後等她氣喘吁吁的追上來,他再繼續往前走。
如此重複了許多次,直到這一次他等了許久,瞧見那個小娘子變成了遠遠的一個窩在地上的身影,他才無奈的又扛著東西往回走。
「不走了?是後悔了想要回去了?還是……」
杜映紅臉色蒼白,只有嘴唇還是豔豔的紅色,額頭上還綴著密密的一層汗水,可就算是這樣,她也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她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努力撐起發軟打顫的雙腿站了起來,嘴硬的打斷道:「誰後悔了?我只是想休息久一點!」
她起身時還踉蹌了一下,可最後她還是咬著牙站好,然後邁開雙腿繼續往前走,甚至還越過了他。
她就是要跟他槓上了!
旬賁虎輕嘆了口氣,這女人真是嘴硬又愛逞強,他不過是想問問她要不要幫忙而已。
話說剛剛在鎮子口,他也想問她要不要搭牛車,誰知道他才剛要開口,她就興匆匆的往通往鎮外的路上奔去,他沒辦法,只好把話給吞了回去,跟上她。
現在看她那連站都站不穩的樣子,撐不了多久肯定就走不動了。
旬賁虎估計的沒有錯,杜映紅走沒多遠,就又蹲坐在地上喘著氣,這回當她看見那雙大腳又停在自己的身前時,她仰起頭,看著那個背著光而看不清楚面容的男人,咬著牙警告道:「你要是敢把我丟下……我就是做了鬼半夜也要去尋你!」
這話乍聽挺可怕的,但是讓一個聲音嬌軟無力的小娘子說出口,沒半點威嚇力不說,反而讓他覺得好笑。
都什麼時候了,她還有這心思想東想西的,真不知道之前是怎麼被養大的,怎麼想的事情老跟別人不同呢?
她瞧他又是一陣沉默,還以為他真的在考慮是不是要丟下她這一個包袱,正想咬咬牙再試著站起來時,他突然俯下身,一手撈起她,像抱著孩子一樣的抱著她往前走。
她輕呼了聲,正想要說什麼,卻發現他抱著她的高度,正好讓她看過去就正對著那死不瞑目的野豬頭,她嚇得不斷拍打他。
「又怎麼了?」旬賁虎無奈到了極點,他從來不知道一個小娘子居然能夠有這麼多問題。
「野豬在瞪我……」杜映紅低著頭,像鵪鶉一樣可憐兮兮的。
「野豬都死了怎麼會瞪妳?」他完全無法理解她在想什麼。
「牠死不瞑目啊!」她偷偷抬眸,飛快覷了他一眼,然後在快要對上死豬的眼睛時,又馬上低下頭。
旬賁虎板著臉,雖然覺得她的回答很荒唐,但還是配合的問道:「所以妳要幫牠燒紙錢唸經,讓牠可以死得瞑目?」
「當然不是!」杜映紅連想都不用想就直接反駁了這可笑的提議,只是看著那碩大的豬頭就這麼直愣愣的瞪著自己,她勉強想了一個折衷的辦法,「要不你把野豬的頭換個方向?」
「所以比起豬頭,妳更想看豬屁股?」他淡淡地問道,可那話裡全是明顯的嘲笑意味。
她被他這直白粗俗的應答給噎得半晌說不出話來,最後終於明白了自己一向伶俐的嘴,一旦對上這莽夫,根本就派不上用場,她也不說話了,乾脆閉著嘴生悶氣。
兩個人一路沉默,旬賁虎手上抱著人又拎著包袱,肩上又扛了一頭豬,速度是比之前慢了些,但是比起和杜映紅兩個人磨磨蹭蹭的等來等去還是快了一大截,緊趕慢趕的,終於在剛入夜的時候趕到了家。
沉默了一路,杜映紅也想了一路。如果這戶人家看起來尚可,她留下也不是不行,畢竟她已經從青樓裡贖身出來,老窩在王牙儈那兒也不是一回事,再說了,這男人目前看起來跟石頭一樣老實,暫且先在這兒待著應該是還不錯的主意。
只是想像總是美好的,當旬賁虎說了一句到了,她也被放到地面上站好後,她正眼看著這所謂的「屋子」,恨不得當場暈死過去。
被挖得四四方方的山洞上安了一個木門,邊上掛了一個火把,讓人可以看清楚路和邊上的灶臺,還有一個被茅草給圍起來應該被稱作茅廁的地方。
杜映紅忽然覺得早上她鬧著要這個莽漢把她買回來的時候,腦子一定非常不清醒,她應該要好好休息一夜,明天馬上就告訴他,她一千一百個後悔了,趕緊把她送回去。
等進了山洞,裡頭倒是不狹窄,但怎麼看怎麼簡陋,而且充斥著一股濃濃的藥味,就是她想當作沒聞到都不行,她一個個山洞看過去,果然在最裡頭看見了藥味的來源。
她忽然想起了他曾說過的,要讓她幫著照料家裡的病人還有孩子,當然家務活還是要幫忙做的,但是照顧人這一點是最重要的。
其實家務活旬賁虎自己也能夠做,只是他為了維持生計,必須不時進山打獵,而有時候進到深山裡,無法保證回來的時間,家裡一個病兩個小就無人照料,雖說可以託鄰居照看,但是誰也不是閒著沒事專門等著幫著他的,一回兩回還好,次次都去,就是再親近的人家,心裡也不免有所埋怨了。
杜映紅還沒來之前就知道自己可能會見到一個病人,可真的見到了人,還是忍不住心顫了下。
躺在床上的是一個小娘子,可是皮膚乾黃枯槁,連從被子露出來的手看起來都乾瘦得跟雞爪子似的,明明才剛入秋,卻已經蓋上了厚被子,床邊也點了火盆子。
再仔細看,屋子的另外一邊也是一張床,上頭躺了兩個孩子,看起來差不多四、五歲年紀,身體似乎也不怎麼好,兩副小小的身子在一張薄被下,顯得格外的瘦小。
剛剛去放好了東西的旬賁虎就看到他帶回來的小娘子正站在弟妹的屋子外,他來到她身後,說道:「裡頭大一點的是梅娘,另外兩個小的是小龍和小桃,我買人就是要照顧他們三個,妳如果真的想留下來,就得在我不在的時候替我照看他們。」
「你不在家要去哪兒?」杜映紅皺起眉頭問道。
「梅娘的病要用藥材養著,我幾乎每天都要上山打獵賣到鎮上去換錢。」
杜映紅不是一個濫好人,畢竟可憐的人見多了,她也不可能每一個都發善心去同情,她很想對他說她忍不了,什麼買人不買人的,反正契書也沒簽上,就當作沒這回事兒,讓他明兒個就將她送回鎮上。
可是當她看著屋子裡的三個人一個個醒來後都用那樣歡喜依賴的眼光看著她身後的男人時,她忽然有些說不出口了。
他應該不是第一次去王牙儈那兒了,明明是花銀兩想買人或者是聘人的主家,卻為了家人低著頭讓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批評。
一向高傲的杜映紅,忽然對自己早上抱著逗弄的心情去挑釁他的行為覺得有些愧疚。
梅娘幾乎是用盡了力氣,才緩緩從床上坐起來,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對旬賁虎的關心,「大哥,吃了嗎?苗嬸子今兒幫我們多做了點乾糧,在鍋裡溫著呢,你趕緊去應付一口。」
旬賁虎淡淡回道:「妳不用操心我,妳自個兒休息好就行。」
梅娘點點頭笑了笑,只是眼裡有著無法消除的苦澀。
兩個孩子看他們說完了話,也從床上爬下來,一人一邊扯住旬賁虎的兩條大腿,眨著大眼看著他。
「大哥,你是給我們帶了嫂子回來了嗎?」說話的是比較不怕生的小龍,他對杜映紅的突然出現相當好奇。
杜映紅有點僵硬的笑了笑,連忙擺擺手解釋,「我是郎君買回來照料家務的。」
小龍啊了聲,像是明白了,連忙又問道:「那會像上回那個嬸子一樣,沒兩天就走了嗎?那天她走的時候還忘了替阿姊熬藥,害得阿姊差點暈過去了。」
杜映紅想起今天早上說話最大聲的那個婆子,呵呵兩聲乾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人各有志,也不能說人家不對。
「好了,天色不早了,我先帶她去休息,你們也趕緊睡了。」旬賁虎顯然不想讓兩個孩子多問,畢竟就連他自己也不確定她是不是會待下來。
就像梅娘始終沒有過問杜映紅的來歷,大約也是看出來了,杜映紅不像是能夠留在這裡的人。
即使杜映紅已經打扮得樸素,可是衣裳的料子,還有那白皙細嫩的肌膚,都跟村子裡的女人不同,一看就不像是做粗活的,她剛剛雖說是被買回來的,可是梅娘知道家裡的銀子早讓她這不爭氣的身子給掏空了,就是大哥身上還有點銀錢買人,也不可能買下這般美貌的小娘子。
梅娘身子虛弱,不過是想了一會兒,就頭暈得不行,剛好旬賁虎也發話讓他們先休息,她也就順從的又躺了下來。
杜映紅奔波了大半天也累了,等旬賁虎安排好她歇息的地方,她弄了些熱水稍微把自己打理了下後,就直接躺在床上準備睡了。
可也不知道是床太硬還是怎麼了,她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腦子裡不是旬賁虎抱著她趕路的情景,就是他柔聲哄著兩個弟妹睡覺的畫面,偶爾也會冒出因為把屋子讓給她,他一個人獨坐在屋外守著火堆的背影。
杜映紅很不想承認,才不過一日的功夫,她就有點被這個莽漢打動了。
一開始只是因為無聊得很,想逗逗這個一次次拒絕她的男人,之後又跟他較起勁,可這一路他默不作聲的關注,加上剛剛對弟妹們體貼的照料,一幕幕似乎都在不知不覺中印在她的腦子裡了。
她縮在被子裡,輕輕地嘆了口氣。
或許他也知道她說不出口的話,剛剛才會對她說,明日一早如果她想離開的話,他可以先送她回鎮上。
她沒有直接點頭答應,或許是因看著這一家子病的病、小的小,太過可憐,才會一時開不了口。
只不過她好不容易從京都脫身,可不是要讓自己做個濫好人的。
這世上可憐人太多,她不過就是一個小娘子,沒有那麼多能耐,能夠看到一個就幫一個。
可看著那幾乎病得不成人形的梅娘,再加上兩個孩子和旬賁虎身上那補丁再補丁的衣裳,心裡那一點柔軟還是沒辦法讓自己真的就這麼視若無睹。
沉默了半晌,她捏著身上又厚又沉卻完全不保暖的被子,瞪大了眼睛,在心裡說服自己,或許她可以幫點小忙。
比如……比如她貼點銀兩,幫他們這一家子找個不多話又願意幫工的婆子,還有這被子,她也讓人重新打了新棉花吧!這樣入冬之後也可以少添點煤炭柴火,旬賁虎就也可以少花點銀兩在這上頭。
想到了自己能夠做的事情後,杜映紅心裡那種沉甸甸的感覺也消散了大半,她覺得自己終於可以睡場好覺了。
她微微一笑,也不再嫌棄這床被子,反正等明兒個她讓人把這屋子裡的東西都給換了,這被子再也礙不著她的眼了。
不過就一個晚上,她還能忍。
跟杜映紅一樣難以入眠的,還有坐在外頭靠著火堆取暖的旬賁虎。
他先是忙著把野豬給處理了,然後洗乾淨了手,才又回到火堆邊坐下,從懷裡拿出那半截袖子,用他拙劣的針法開始縫補。
對他來說,這一日最大的不同就是遇上了杜映紅這個不按牌理出牌的小娘子。
火光照著他的臉龐,將他剛毅冷戾的臉照出幾分暖意,他微微揚起嘴角,自從一年多前他從邊關回鄉後,心情還是第一次這樣放鬆。
只不過這樣的好心情也不過一瞬間,一想起明日,旬賁虎又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杜映紅就算再怎麼賭氣,可那嬌養的樣子,怎麼看都不該活在這樣差的地方,不說吃食跟她平日吃的精細東西無法比較,就是衣裳用度,他也不可能讓她用上她習慣用的那些。
即使她沒說,但是光看她穿著那件細布衣裳也能夠毫不在意地端坐在地上,也知道她是不把這樣的衣裳給放在心上的,而他,現在就是掏空了整個家,也買不起那樣的一尺布。
今晚,家裡需要她照顧的三個人她見到了,存糧多寡他也讓她瞧過了,她應該明白早上那婆子說的話半點也不假,若是她要回去,他可以先送她回鎮上後再進山打獵,只是如此一來,不只要多花點時間,還要先去附近的苗嬸子家,拜託她來照看一下弟妹。
安排好明日的行程,明明知道該早些閉眼歇息,但他還是乾瞪的月娘無法入眠。
旬賁虎艱澀的扯扯嘴角,心裡苦笑著自己今日多半也是著了魔吧。
那樣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子,就這樣勾著他的手指,怎麼能夠沒有半點反應?
那嬌人兒就是嘟著唇瞪著眼不滿地望著他,都跟幅畫兒似的,所謂的傾城佳人大約也就是如此了吧?
他怔怔地想著,彷彿那月娘成了嬌人兒的臉,一顰一笑,或嗔或怒,都勾得他心思浮動。
只是,他也很清楚的明白,她之於他,不過是水中月罷了。
總是會離開的,所以他也只能在這夜深之際想想,等明日天明,他們還是橋歸橋路歸路,以後大約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旬賁虎的輕輕嘆息聲隨風散去,連同那一絲絲的綺念也一併帶走了。
天才濛濛亮,快天明才閉上眼睛休息一下的旬賁虎就已精神抖擻的起身,簡單洗漱後進了山洞,來到自個兒的房間外,聽著裡頭隱約的淺淺呼吸聲,他不敢輕易進屋。
雖說昨日他抱了小娘子一路,可那不過是急著趕路的權宜之計,現在他若是隨意進了屋子,就跟登徒子沒兩樣了。
他一站就是將近半個時辰,看著天色都快大亮,他眉頭也越來越緊。
昨日他明明說過的,今日她若是要回鎮上,就要早點起身,可是現在她還待在屋子裡,難不成她真想留下來不成?
再等下去也不是辦法,他只好隔著門板喊道:「該起身了。」
喊了兩三聲,屋子裡才傳來一點動靜,隨之傳來的是一聲慵懶的低喃,「我不起來……這不還早呢……」
若不是旬賁虎的耳力好,只怕還聽不到她說話的聲音,他頓了頓,不理會那聲音就根一根羽毛撓在心上似的,勾得他的心有些發癢,又催促道:「不早了,再晚我就沒那個功夫送妳回鎮上了。」
他同樣的話又說了幾次,屋子裡的人像是被吵得不耐煩了,開始耍賴—
「不回不回了!你趕緊給我走!」
旬賁虎垂下眼眸,頓了下,又問道:「真不回了?」
這回杜映紅沒再出聲,而是從床上抓了一個乾稻稈填的枕頭扔向門板,用沉悶的響聲做為回答。
旬賁虎嘆了口氣,往外走了出去,他不能再耽擱了,也只能任由那小娘子待著了。
他雖然感到無奈,嘴角卻不自覺微微向上勾起,這突如其來的好心情,跟那個有著烈脾氣的嬌人兒恐怕脫不了關係。
雖說不用去鎮上,但是旬賁虎想著那一病兩小加上一個看起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娘子,還是先走了快一里路到了最近的苗嬸子家裡,要拜託她這幾日多照看些家中。
苗嬸子一早聽見有人在叫喚,就猜著是旬賁虎,一出屋子,果然就見到那高壯的身子立在門外,她擦了擦手,連忙推開院門。「賁虎這麼早是又要進山去了?」
旬賁虎點點頭,從身上摸出幾枚銅錢遞給苗嬸子,「嬸子,這幾日我不在,還請嬸子幫我照看一下家裡弟妹。」
她也是熱心人,知道這些銅錢是旬賁虎好不容易攢下的,並不想收,可不收的話,他只怕也過意不去,又得把辛辛苦苦打來的獵物分給她,也就收了下來,嘴裡還不忘叮嚀道:「你得小心些,上回你給我家的幾隻野兔還沒吃完,這次可千萬別再拿來了,拿去鎮上多換點銀錢才是正經,畢竟你家裡是那樣的景況,嬸子雖說不能幫上什麼大忙,卻也不能拖累了你。」
他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可到底會不會乖乖照辦又是另外一回事。
苗嬸子也知道他的性子,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多好的孩子啊,只是攤上那樣的親戚,家裡又是一團亂事,搞得現在都已經二十好幾了,卻也沒個媒人上門說親。
往常話說到這裡,旬賁虎就抬腳準備離開了,可這回他猶豫了半天還是沒離開。苗嬸子奇怪的望著他,想著他是不是還有其他事要交代。
他想起家裡多的那個人兒,最後還是拋開面子說道:「嬸子,家裡還多了一個小娘子,原是我請來照料梅娘的,若是她有求上門的,還請嬸子多搭把手……」
她沒細想怎麼家裡請了一個人卻還要求她多照看,只揮手點了點頭,「那是自然,咱們這兒偏僻,有什麼事自然還是得靠這些近鄰搭把手,不值當你多吩咐的。」
旬賁虎想起那小娘子嬌氣又張揚的樣子,不禁微微苦笑,想要解釋卻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最後打定了主意,這回上山還是多帶點東西給苗嬸子。
該說的話說完了,他不再多停留,轉頭就往山林的方向而去。
苗嬸子在後頭望著,直到丈夫苗大根走了出來看看她怎麼許久還不進屋時,她才忍不住對著自家男人嘮叨,「旬家這幾個孩子也是怪可憐的,加上又有那兩家跟討債鬼一樣攀附著他們,唉……這般苦日子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到頭呢!」
苗大根拍拍妻子的手,知道她這是看不下去旬家的事,可這也不是他們這些鄰居能夠插手的,頂多只能在旬家大郎出去打獵的時候,幫忙照看點罷了。
「會好的,賁虎那孩子也不是真的軟弱可欺。」苗大根肯定的道。
他也是長年的獵人,哪裡看不出來那看起來沉默的男子是頭蟄伏的豹子,現下任由那些人予取予求,不過是還沒真的動怒,若一旦惹毛了他,只怕那些人一個個都得小心了。
苗嬸子不知道自家當家的說這話的根據在哪兒,只當他是安慰她的,心裡也只能靠著這幾句話讓自己好過一些。
「行了,進屋去吧,我趕緊把活兒給幹了,然後往旬家走一趟,那梅娘是不頂事的,兩個孩子雖說能夠做點簡單的活計,可是沒個大人看著也不行,還有賁虎那孩子怎麼找人來搭把手卻找了個小娘子,年輕小娘子到底有幾分不經事,我不去看著更不行了。」苗嬸子叨唸著,越發覺得那一屋子都是離不得她的,連進屋的腳步都加快了不少。
苗大根無奈地看著自家婆娘這風風火火的樣子,忍不住搖頭。
罷了罷了,就隨她忙活去吧,真要閒下來了,她反而還不得勁呢!
杜映紅迷迷茫茫的起床,又迷迷糊糊地跟著兩個孩子從溫著的鍋子裡拿了粗得可以噎嗓子的窩窩頭當早餐吃了,接著又打了盆水,將自己和兩個孩子的臉手都給擦乾淨,兩個瘦巴巴的孩子就在山洞外拔草玩,她則是站在外頭眼神放空,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真的待在這窮得連老鼠都不願光顧的地方。
一邊想著昨晚旬賁虎是說了要回去鎮上的話要早起,但是顯而易見的,兩個人對於早起的意思不一樣,她欲哭無淚地想起早上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來叫門,最後讓她嫌吵,砸了一個枕頭後就沒聲音了,現在想來那人是要來喊她的,卻讓貪睡的她直接忽略了。
現下可好了,那男人已經不見蹤影,而她剛剛問了兩個孩子那男人可能的去處和回來的時間後,得到的答案也非常不妙。
這個家幾乎要斷糧了,除了那頭已經被支解的野豬外,只剩下淺淺的一層糙米鋪在米甕裡頭,加上昨日又耽擱了一整日,所以那男人上山歸來的時間未定,但總歸不會只有一兩日。
而昨晚透著火光只大約看出這山洞不小,雖說不能跟以前她住的屋子比,但起碼各自的屋子也是有的,只是裡頭通風不好,所以把灶臺和茅廁都設在了外頭。
今早她才發現,這四周除了這一家子外,居然沒有住得近的人家,遠遠的看像是有炊煙,只是依她的腳程,怕也要走上許久。
「唉……」就算杜映紅已經打定了主意不打算再多留,可瞧這附近沒人能幫她,她想要一個人走到鎮上,根本是有心無力啊!
兩個孩子也不走遠,拔完草後就跑到邊上一塊應該是菜地的地方抓蟲子玩,然後興匆匆的抓了兩手的蟲子跑到她的面前獻寶。
「紅姊姊,我們抓了好些個蟲子,等等還可以抓麻雀來烤,就算大哥今天晚上不回來,咱們也有東西可以吃了。」
她早上跟兩個孩子和梅娘說了自己的名字,兩個孩子就親熱的喊了起來。
杜映紅看著四隻小手上攤著的黑蟲子,眼眨也不眨的就直接把那些蟲子用自個兒的帕子給包起來,打了個結後丟在一邊。
蟲子什麼的她是不怕,但是過了幾年好日子,讓她烤蟲子吃……她有點下不了嘴。
小龍是個機靈的,一看杜映紅的臉色還有那方用好布料做成的帕子,憋了一早上的話忍不住脫口而出,「紅姊姊,大姊說妳不會一直待在咱們家,可我和小桃都想著,就算妳馬上要走,也得送給妳一點東西,可我們沒有大哥的力氣,所以才想著抓點蟲子烤了給妳吃,可看起來妳好像不喜歡我們送的蟲子……」
說到最後,兩個孩子都侷促的低下了頭,手指攪著同樣破破爛爛又寬大的衣裳,像是要哭出來的樣子。
杜映紅一愣,沒想到不過初相見的孩子,居然就能有這份心思,有些感動,又有些心疼的安慰道:「我不是不喜歡,只是這蟲子……比起烤著吃,還是要油炸著吃起來更合我的心意。」說話,她真想打自己的嘴巴。她是看那蟲子黑乎乎的根本就不知道要往哪裡下嘴,結果為了安慰兩個孩子,就成了料理方法的問題。
更糟的是當她看著兩雙充滿期待喜悅的大眼睛,想要改口,卻怎麼樣都說不出話來了。
「真的嗎?」這次倒是換成了羞澀的小桃問話。「可家裡沒什麼油……要怎麼炸呢?還有那鍋子,大哥說除了有嬸子來用,要不然平日是不讓我們去動灶火的。」
杜映紅半晌說不出話來,最後還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的梅娘替她解圍—
「小龍小桃,先自個兒去玩吧,讓大姊和紅姊姊說說話。」梅娘披著一件毛皮衣裳,那毛皮看起來是自家硝製的,不怎麼好看,可保暖也勉強算夠了,只是她身子瘦弱,反倒像是要被厚重的皮子給壓垮了。
杜映紅看到梅娘站在山洞口朝她招手,她便走了過去。
昨日一見已經知道她病得頗重,可是此刻在日光下看著她,才知道昨日其實還是看得不真切,她是打從臉上浮現著一種沒有求生慾念的絕望,而且消瘦的程度比她昨晚感覺到的更加嚴重。
「妳怎麼不好好在床上歇息,逞強走出來沒關係嗎?」杜映紅攙著她的手,那入手的冰涼讓她忍不住蹙起了眉頭。
梅娘淡笑著望著她,「紅姊姊,無妨的,咱們說說話吧,說不得這也是最後一次了。」
「胡說什麼呢!」杜映紅最見不得人這般,可看著梅娘那病弱的樣子,又不好說重話。
梅娘躺了這許久,好不容易有個能說說話的人,就是被罵一聲,心裡反而也是高興的,眼裡也多了些光采。
「就當我胡說吧,可是我的身體我自個兒清楚,就算大哥拚了命的打獵,為我請醫用藥,可是我這身子還是一天不如一天,有時候我自個兒都想著,是我命不好,所以不受夫家所喜,還給送回娘家,結果病成這樣,又拖累了大哥勞心勞力,說不得我能夠做的最後一件好事,就是死得乾脆些……」
杜映紅越聽這話越不像樣,怒斥打斷道:「行了!怎麼盡說這些喪氣話,什麼命不命的,這世間若是有注定好的命,那又何來天助自助者這種話?妳年紀看起來也不大,怎麼就因為生了一場病,就這樣自暴自棄了?」
梅娘看著她,心裡有著豔羨,但眼裡卻是一片的晦澀,「身為女子,又要如何自助?我只求別再拖累家中就是萬福了。」
聞言,杜映紅一股氣忍不住打從心底深處竄了出來。
要說可憐,她自認跟梅娘也是有得比的,她娘親軟弱,父親不慈,她活到了三、四歲,居然沒有一日吃過飽飯,也沒有一件完整的衣裳可以穿,整日不是被打罵,就是得幹活,可是她不願意認命,掙扎著逃了出去,沒想到又落入拐子的手裡,差點被被賣到那見不得人的去處,幸虧年紀還小,熬了兩年,趁著機會將那拐子給告了官,那拐子手裡有人命她也不懼,反而蒐集好了證據,直接讓那拐子沒有翻案的可能,最後她又找了王牙儈賣了自個兒,最終落在京裡有名的教坊裡。
雖說一樣是下九流,卻不是那賣皮肉的地方,反而學了各樣才藝,闖出名頭,就算駙馬死纏爛打,她也能夠不屑一顧,甚至藉機脫身,離了名妓的名頭,逍遙的回到家鄉來。
可梅娘呢,明明有如此照顧她、疼她的兄長,就算拋盡家財也要救她一命,她卻為了自己的命運而自苦,甚至以為死就是解脫。
要是往日,她肯定連看也不看這樣的女子,頂多冷笑兩聲就拋到腦後,可一想起那莽漢居然單純的真把這一家子都交給她照顧,她就忍不住想替他做點什麼。
「萬福個頭!當妳想著一死了之的時候,可有想過妳大哥幾乎是起早貪黑的上山打獵,為的是什麼?還不是為了保著妳一條小命!妳也沒想過,妳大哥的衣裳都是補丁又補丁,卻還是想著去牙儈那裡買人還是聘人回來照料你們,妳肯定也不知道,妳大哥一個堂堂男人,對著那些粗使婆子的挑剔,低聲下氣的模樣!
「妳自己摸摸良心,要是真的覺得死了乾淨,怎麼那藥還是一帖不落的喝了?要是真的覺得死了就不拖累人了,妳大哥一打獵就在山裡待個幾天,妳怎麼也好好的活到現在了?」杜映紅是不開口則已,一開口那渾身的氣勢都出來了,而且那話一句比一句更毒辣。
梅娘被說得啞口無言,只恨不得能夠厥過去,可看著杜映紅挺直的背脊,冷臉看著她的樣子,她卻只能讓淚水順著臉頰滾落。
苗嬸子剛剛就已經站在路口,一來就聽見這一句句的質問聲,雖說不知道杜映紅是誰,也還看不清臉,但是她卻停住了原來想招呼的動作,只靜靜地聽著杜映紅一聲聲的罵著梅娘。
直到罵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梅娘嗚嗚的哭聲,她心下一嘆,這才走上前去。
她沒看杜映紅,放下手中的簍子,扶著像是快要暈過去的梅娘,嘆了口氣後說道:「梅娘,剛才這小娘子說的話嬸子都聽見了,可嬸子也要說,這小娘子說的話雖然不怎麼中聽,但確實有幾分道理。」
她的話不是有幾分道理,而是非常有道理好嗎?杜映紅輕哼了聲,腹誹著。
苗嬸子替梅娘擦去眼淚,語重心長的道:「之前大夫來替妳看病的時候也說過了,妳的病其實快好了,是妳心思放不開,才讓妳的病一日比一日還嚴重,妳要是能夠聽進這小娘子的話振作起來,才是對妳哥哥這般辛苦的回報。」
梅娘一聽,再也撐不住的靠在苗嬸子懷裡大哭了起來,只不過哭不了幾聲,約莫是受的刺激太大,一下子就厥了過去,杜映紅和苗嬸子連忙手忙腳亂的把人給弄回床上,又是熬藥又是搧風的忙了好一會兒。
杜映紅終於可以喘口氣的時候,已經累得連話都不願說了,站在山洞外頭發愣。
苗嬸子走出來就看見美人沉思的畫面,難掩驚豔,心裡也嘀咕著這是從哪裡找來的小娘子,就看這氣度長相,怎麼也不像是賣身給人做事的,反倒像是富貴人家養出來的嬌小姐。
杜映紅吹著風,冷靜了下來,知道自己剛剛話是說得重了,那時看著梅娘不爭氣的模樣,又想起旬賁虎在王牙儈那兒低頭的樣子,她真的一時忍不住,只是能不能夠說得動梅娘的死腦筋,她卻不抱太大的期望。
可是說不動又能夠如何?過沒幾日,等那個男人回來,她就要離開了……但如果真的走了……
就在這時候,兩個孩子不知道從哪裡跑了回來,小桃的手裡抱著一大把野花,看起來不精緻,也毫無雅趣可言,就是路邊隨處可見、星星般的白色小花,如果不細看,大概會以為是雜草。
小桃害羞地眨著眼,把花兒送到她的手裡,「紅姊姊,我們沒辦法把蟲子油炸,所以就去摘了一束花送妳。」
小龍也有些扭捏,剛剛覺得好看的花兒,怎麼到了紅姊姊的手上,看起來就跟狗尾巴草一樣,怎麼看都不順眼。
杜映紅先是怔了怔,然後低頭看著手裡的花,剛剛猶豫不決的問題似乎有了答案,她微微一笑道:「謝謝,我很喜歡。」
兩個孩子一聽,羞澀又高興的笑了,然後手牽著手又跑去玩兒。
苗嬸子笑著走了過來,有些感嘆地道:「這兩個孩子平日裡也沒個玩伴,難得看見妳這樣一個性子好的小娘子,就是沒陪著他們玩,光看著他們也是喜歡妳的。」
杜映紅沒回應,只是看著那兩個孩子瘦弱的身軀,然後在苗嬸子尷尬地想要先離開的時候,突然開口問道:「嬸子,如果我想到鎮上的話,除了走路,可有其他的法子?」
苗嬸子愣了下,回道:「有是有的,村長家裡就有騾車,只不過村長家離這裡也有一段路,妳要是不急著趕回鎮上,不如嬸子今兒個回去先幫妳說一聲,明兒個就在前頭出村子的路口等著,自然可以送妳一程。」說完,她心裡不免有些惋惜,還以為這小娘子是要待在旬家了呢,沒想到不過一日就要走了。
「那就先謝謝嬸子了。」
苗嬸子擺擺手,「沒什麼,不過就是說一聲的事兒。唉呦,這天色也不早了,我還得先回去收拾和做飯了,妳會下灶嗎?還是我幫妳把飯給做了再走?」
「我會的。」杜映紅沒有多說自個兒這些活計雖說是多年沒碰了,可卻沒有忘記。
目送苗嬸子離開的背影,杜映紅想起剛剛做下的決定,淡淡的笑了,那笑容雖淺,卻是張揚自信,而她的眼神裡也帶著睥睨一切的傲氣。
認命?她杜映紅從來就不信這兩個字。
她相信她能夠改一次她的命,自然也能夠把這一家子的生活也都改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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