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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檸檬1033

候補相公上位之《夫君是匪類》

  • 出版日期:2017/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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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她爹被樊剛那土匪頭子害死,連她自己也死於非命,
幸虧早逝的娘顯靈,在菩薩面前求得讓她重生的機會(雙手合十),
這回她誓言要阻止悲劇再次發生,第一步便是探查樊剛的底,
根據她的親身經歷──這傢伙就是個天殺的混帳!
初次見面就欺侮她這鏢局千金,逼得她賞他好幾記無影腳,
之後把她擄回去大言不慚的要她當押寨夫人,根本不管她已有婚約,
可是越相處下去,她越覺得自己可能、或許、大概誤會他了,
寨子裡的人敬重他,他所劫的也都是貪官或奸商,正經的他絕不碰,
他雖然嘴巴上老是佔她便宜,卻沒有真正強迫過她,
還曾在千鈞一髮之際推開她,讓她免於被樹幹壓到的危險,
她知道自己動搖了,卻始終因為殺父仇人這道坎沒辦法接受他,
直到她發現上輩子她爹的死似乎有些蹊蹺……
人類因夢想而快樂,所以縱使在絕望裡,我也從不停止作夢。
因為夢想是養分,讓貧瘠的土地亦能綻放出令人驚豔的花朵。

我是愛作夢的
春野櫻,不管你認不認識我,我都將用鍵盤敲出一頁頁的夢,
然後……邀你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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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
「小姐,妳冷靜點聽我說。」萬達鏢局大鏢頭駱聰神情悲慟,聲音嘶啞,「我們在龍門山下遇劫,總鏢頭他……他被黑龍寨的樊剛殺害了。」
「你說什麼?」剎那間,趙靈秀的心臟像是凍結了,她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駱聰,還有站在他身後一臉愧疚沉痛的駱曉風—她的師兄兼未婚夫婿。
「師兄,你告訴我……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她的聲音顫抖,幾乎話不成句。
駱曉風搖搖頭,「師妹,是真的,不只師父他老人家,張大叔、莫大哥還有幾位弟兄也都死在樊剛手下。」說著,他掩面哽咽。
趙靈秀腦子一片空白,眼前一黑,整個人踉蹌了兩步。
趙安峻,萬達鏢局的當家、總鏢頭,他以雙刀揚名,也以此打通了南北鏢路,在他手上從沒失過一趟鏢,即使是在時局動盪之時,那些山賊土匪也沒敢打萬達的主意。
駱聰是趙安峻的親信,兩人相交二十載,情誼深厚,趙安峻還收其子駱曉風為徒,並在駱曉風二十歲那年,讓十六歲的趙靈秀跟他定了親。由於趙靈秀不想太早嫁作人婦,雙方約定在她二十歲那年完婚。
原本這趟鏢結束後,趙安竣便要替女兒跟駱曉風辦婚禮,卻沒想到這一出門竟是天人永隔。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爹死了,那他的屍體呢?
「我爹……我爹呢?」她揪住駱聰的袖子,焦急追問。
「樊剛不但劫了鏢,還把總鏢頭的屍身也帶走了。」駱聰面露沮喪。
「帶走了?!」
「小姐,」駱聰雙膝跪地,「是我對不住妳,不只丟了鏢,還讓總鏢頭死不瞑目……」
趙靈秀很快恢復心神,上前扶起駱聰,「駱叔叔,這不怪你。」她眼底盈滿淚水,卻倔強的沒讓它流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目光一凝,神情堅毅得讓人佩服。
「雖說鏢匪不兩立,但咱萬達鏢局跟龍門山向來沒有過節,也一直相安無事,如今樊剛卻下手劫鏢,還殺了我爹,」她眼底迸射出兩道銳芒,「這仇我要好好跟他算清楚!」
聞言,駱聰跟駱曉風父子倆心頭一震,迅速的互看了一眼。
「小姐,妳這是什麼意思?」駱聰問。
「我要去找樊剛。」她一字一句的說。
駱聰一聽,驚慌地直搖手,「使不得,使不得,這樊剛可是個冷酷殘暴的悍匪啊!小姐妳怎麼能去見他呢?」
「師妹,妳千萬別衝動,這事得從長計議。」駱曉風也急忙阻止她。
「我爹走鏢數十載,從沒丟過一趟鏢,我要去把鏢討回來。」她目光一掃,落在駱聰跟駱曉風臉上。
「行行行,但我們得想想法子,好嗎?」駱聰安撫著她,「總鏢頭已死,萬達鏢局群龍無首,妳得先安頓好大家。」
她直視著駱聰,「駱叔叔,你是萬達的大鏢頭,也是我爹的心腹及拜把兄弟,鏢局的事務你熟,這事就交給你吧。」
第1章
那一晚,趙靈秀帶著簡單的行囊,駕著馬車出城了。
她自小沒有娘親,又在男人堆裡長大,不只習得拳腳功夫,也養出了男孩性情。她個性率直開朗,活潑聰明,從小便喜歡冒險,若要用一句話來形容她的脾氣,那應該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總之,為了討回她爹的屍身跟那幾車由龐記票號所委託的重鏢,她決定親自去找樊剛。
正所謂「膽大天下可去,小心寸步難行」,這樣的決定固然衝動又魯莽,但凡事若只憂心結果或往壞處想,便會心生恐懼及惶惑,然後裹足不前,畏縮退卻,最終一事無成。
行了幾日,她來到龍門山山腳下。
黑龍寨防守嚴密,在山腳共佈有十處暗哨及三處明崗,趙靈秀來到山下表明身分要見樊剛,負責戒備的人看她一個十幾歲的姑娘家居然單槍匹馬的跑來,又聽她自稱是萬達鏢局總鏢頭之女,便立刻通報。
約莫半個時辰,樊剛下山了。
從那高大的身影自遠處出現開始,趙靈秀的眼睛便離不開他。
樊剛,黑龍寨當家,近幾年來在道上闖出名號,讓開陽一些官家商賈及商隊聞之色變。
早些年,龍門山當家的是個叫崔九的山賊,此人打家劫舍,姦淫擄掠,惡名昭彰,不知何時,樊剛出現了,他剿滅崔九,據了龍門山,從此成了黑龍寨的頭兒。
龍門山是萬達的老鏢路了,過往還是崔九當家的時候,就沒動過萬達,樊剛據了龍門山後,也不曾對萬達的鏢隊下手,趙靈秀不明白,為何樊剛會突然動手劫鏢,甚至殺害她爹?
樊剛身形高大挺拔,濃眉寬額,有著銳利而堅定的黑眸,以及高挺的鼻梁。那些山賊土匪多半有著戾氣,甚至帶了點邪氣,可樊剛渾身上下卻散發著一種乾淨的氣息,一點兒也不像匪類。
「她就是萬達鏢局的小姐?」樊剛開口問。
「當家的,正是她。」守哨的回答。
樊剛那直接又強勢的目光朝趙靈秀射了過來,教她不自覺的倒抽了一口氣,趕緊穩住心神,筆直的迎向他的視線。
樊剛看著眼前這纖瘦嬌小的姑娘,上下打量了一回。他得說,這姑娘長得還真俊。
一張巴掌大的鵝蛋臉,兩道秀逸的眉,尖挺的鼻子,一雙猶如黑珍珠般的黑眸,還有那緊抿著、帶著防備的粉潤唇瓣……這麼標緻的姑娘合該養在深閨裡刺繡畫畫,怎會大老遠的跑到這兒來見他這個山賊頭子?
「趙姑娘,我們認識?」他來到她跟前。
她下意識退後兩步,跟他保持距離,下一刻卻無比憤怒,這個男人殺了她爹,居然還一臉氣定神閒,若無其事的樣子,他怎麼能!
「把我爹還來。」她咬牙切齒的道。
樊剛愣了一下,跟一旁的馬希平互覷了一眼,好氣又好笑,「趙姑娘,妳怎麼會問我要爹呢?」
「少跟我裝蒜!」趙靈秀怒視著他,「你劫我萬達的鏢,還殺害我爹,快把我爹的屍身交出來!」
聞言,樊剛神情一凜,笑意倏地消失。
「妳說什麼?我劫萬達的鏢,殺了趙總鏢頭?妳打哪兒聽來的消息?」
看他那一無所悉的表情,趙靈秀在心頭冷笑,他這戲演得可厲害了,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相信他的說詞。
可他騙不了她,駱叔叔、師兄以及那些鏢師都指證歷歷,駱叔叔不會騙她,師兄不會騙她,那些跟了她爹那麼多年的鏢師更不會騙她。
「樊剛,別跟我演戲。」
「馬師父,萬達的鏢隊可有經過?」樊剛問馬希平。
馬希平搖頭,「當家的,這陣子不曾見過萬達的鏢隊。」
樊剛看向趙靈秀,「妳可聽見了?」
「你們的話能信嗎?」趙靈秀指著他的鼻子,「我爹一生從沒掉過鏢,這次會栽在你手上,完全是因為錯信了你們這些不講道義的山賊!」
樊剛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及情緒,只是靜靜的看著她。
「萬達跟你黑龍寨向來相安無事,各走各的路,所以我爹跟駱叔叔才會對你失了防備,讓你有機可乘……」想到父親,悲傷的淚水在趙靈秀眼眶裡打轉,「把我爹還來!我要帶他回家!」她忍不住掄起拳頭向他撲去。
樊剛一把擒住她的手腕,一個振臂,將她摔在地上。
「就妳這點功夫,也想把妳爹帶回去?」樊剛冷冷的說。
趙靈秀憤怒又挫折地爬了起來,又一次衝向他。
樊剛側過身子,勁臂一彎,瞬間扣住她的頸子,她氣恨得不斷揮舞雙手,卻掙脫不了。
「小妞。」突然,樊剛的聲音在她耳邊低沉的響起,教她瞬間安靜下來,「妳爹沒打龍門山下經過,我既沒劫妳家的鏢,也沒殺妳爹,誰告訴妳這事,妳就去問誰,總有人對妳說了謊。」說罷,他手一鬆,稍稍用勁一推。
趙靈秀踉蹌地向前走了幾步,待穩住身子,她回過頭,恨恨的、不甘心的直視著他。
「回去吧,趙姑娘。」說完,他轉身離開。
客棧裡,趙靈秀躺在鋪著薄褥的木板床上,兩隻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屋頂。
她耳邊不斷的響起樊剛的聲音,以及他說的那些話。
他說有人對她說了謊,是誰?駱叔叔還是她師兄駱曉風?
不,這絕對不可能!她信得過他們,唯一會對她說謊的人就只有樊剛!
那些山賊都不是好東西,為達目的不只不擇手段,還滿嘴的謊話,可憐她爹居然信了他們,才會落得此等下場。
「爹……」想起爹,她一陣鼻酸,忍不住掉下眼淚。
娘在生她的時候難產,她活了下來,可娘卻撒手人寰,她懂事後常聽人說爹跟娘的感情融洽甜蜜,娘死後也不曾想過續絃。
爹一點都不恨她的出生奪走他最心愛的女人,他雖常常因為走鏢而不在家,卻仍對她寵愛有加,每回總不忘帶些新奇的小東西回來送她。
爹總說她一出世就沒娘親疼愛呵護,因此他這個做爹的要給她雙倍的寵愛。她記得小時候,爹總把她架在肩上,扛著她到處走,或是揹著她到街上買吃的、買好玩的,還會給她說有趣的故事。
那個在大家眼裡嚴肅拘謹,總令人肅然起敬的趙總鏢頭,卻是她的玩伴、她的坐騎。
每當爹在家的時候,她從沒有一次是自己爬上床去睡,她總是跟爹待在書房,爹辦公,她則在一旁的黃梨木長椅上玩,倦了便躺下睡著。
當爹喚她回房時,她就算醒了也會裝睡,因為這麼一來,爹便會抱起她,慢慢地移動腳步回房間,再小心翼翼,猶如呵護珍寶般將她放在床上,然後為她覆上錦被。
她喜歡那種被珍視著、愛護著、寵溺著的感覺,在這世界上,只有爹會這麼待她。
「爹……爹……」她哽咽的喚著。
突然,她意識到窗外有人,才翻身,全身力氣卻像被放盡般,教她軟軟倒下,她奮力轉頭往窗戶的方向看去,只見在視線死角處,有一支小管穿破窗紙,徐徐的噴出縷縷白煙。
她暗叫不妙,知道自己遭到暗算了,腦海中也瞬間出現一張臉龐—樊剛。
是他派人來暗算她?如果他要殺她,當時在龍門山下便可動手,何必大費周章?但是除了他,沒人有對她下手的理由啊……
她感覺到身體慢慢麻痺,即使她努力的想動動手指頭也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個人進到房裡。
那是個瘦削高大的男人,一身黑衣,臉上蒙著黑巾。
「你……你是誰?」她發出微弱的聲音。
男人沒有回應,只是一步步靠近,來到床邊,接著,他伸出雙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慢慢的用力、再用力。
白煙讓她感覺不到疼痛,但呼吸越來越困難,許多人許多事在她腦子裡快速的疾奔了一輪。
趙靈秀在心中哀嘆,她太大意,太衝動了,她應該聽師兄的話,從長計議。
如果時間能再重來一遍,她會更小心,只是……沒那可能也沒那機會了。
意識逐漸遠離,此時她眼尾一瞥,看見男人手臂上有一塊紅褐色的燙疤,形似一條狗或狐狸。
爹,秀兒來陪您了……想完,她眼前一黑,再無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醒來時,趙靈秀發現自己躺在地上,四周烏漆抹黑,她爬了起來,正疑惑著,眼前忽地出現一名陌生女子。
「孩子。」女子的臉上掛著一抹溫柔的笑,靈動的雙眼望著她。
這女子看來也不過大她幾歲,怎會喚她孩子?
她狐疑的問:「這位姊姊……」
女子一笑,打斷她的話,「跟我來。」說完,轉身就走。
那女子的身體彷彿會發亮,在黑暗中成了一盞明燈,趙靈秀立刻跟上去,困惑又小心的緊跟著。
走著走著,前方越來越亮,然後出現一座小橋,女子上了橋,趙靈秀也跟上去,到了橋的另一邊,女子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到了。」
趙靈秀疑惑的看著她,「姊姊,妳是誰?」雖然不曾見過她,但不知道為何,自己對她有種熟悉感及信任感。
「孩子,快走吧,救妳自己,也救妳爹。」女子囑咐道。
聞言,趙靈秀心頭一驚,這人知道她跟她爹發生了什麼事?不對呀,她跟爹都已經死了,如何自救?
「姊姊,妳究竟在說什麼?我跟我爹……」
「孩子,」女子再一次打斷她,「仔細聽好,菩薩答應了我的請求,可我不能說太多,妳也不能對人說,否則這一切都不算數了。」
「咦?」這人說話怎麼高來高去的。
「時間不多了,快走。」說著,女子推了她一下。
趙靈秀踉蹌兩步,「姊姊,妳到底是誰?」
「好孩子,我是妳娘親。」女子說罷,又推了她一把。
「啊—」她無法克制的整個人往後仰,然後直直的落下……
「小姐,妳在叫什麼?」
趙靈秀倏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她的床上。
這是怎麼一回事?好一會兒她都反應不過來。
「小姐,」李媽在外面喚著她,「今兒是夫人的祭日,咱們要上觀音寺給她求冥福呢!不早了,妳快起來梳洗,別在房裡鬼吼鬼叫的。」
「娘,怎麼了?」李媽的女兒—水兒也在門外。
「小姐不知道在房裡啊啊啊的嚷什麼。唉,都快嫁人了,怎麼還跟個小孩子似的。」李媽長嘆了一聲。
夫人難產過世時,她剛生下水兒不久,於是老爺便將小姐交給她餵養。就這樣,她成了小姐的奶娘,而小姐對她們母女也很好,甚至將水兒視如姊妹。
「娘,妳先去忙吧,我來侍候小姐就行了。」水兒說。
「也好。」
李媽剛才說什麼?她娘的忌日、觀音寺祈求冥福?趙靈秀一驚,整個人從床上跳了起來,奔下床跑向房門口,一把將門打開,嚇了李媽母女倆一跳。
趙靈秀一頭亂髮,身著單衣,兩隻腳丫子光溜溜的踩在地上,她看著門外那熟悉的院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感到無比的興奮。
「我還活著……我還活著……」她閉上眼睛,喃喃自語。
這怪異的舉動教李媽跟水兒看傻了眼,母女倆互覷了一記,露出困惑的表情。
「小姐!」李媽忍不住了,有點生氣的說,「瞧瞧妳這是什麼樣子,哪裡像是要嫁人的姑娘。」她連忙將人往房裡推。
李媽對她總是這樣,她們雖是主僕,但李媽從不唯唯諾諾,趙靈秀也從沒對她端過小姐的架子,她沒有娘親,又是喝李媽的奶長大的,對她來說,李媽就像親娘一樣。
「李媽!」趙靈秀一把抱住李媽,「能再抱抱妳真好!」
李媽愣了一下,將她推開,狐疑的打量著她,「妳這孩子,今天真是夠奇怪的了。」
「李媽,猜猜我夢見誰了?」她興奮的說。
「誰?」
「我娘。」嚴格說來,她不是夢見,而是看見娘了。
「夫人?可妳從沒見過夫人呀。」李媽皺眉。
「嗯!」她用力點點頭,「可是她真的說她是我娘,而且還說是她求了菩薩把我帶回來的。」
「嗄?」李媽聽得都糊塗了,「小姐,妳到底在說什麼?」
「我是說我……」她興高采烈的想把所有的事情說給李媽跟水兒聽,可話才出口,就想起娘親的吩咐。
她應該是死而復生了,娘要她不能對任何人提起這事,否則就等於是洩露天機,一切都將不算數,她若說出來,魂魄可能立刻就會被黑白無常勾走也說不定。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死過又活了這種事情不管說給誰聽,都會覺得她瘋了吧?
娘跟菩薩求來讓她重生的機會,要她救自己、救她爹,她絕不能讓娘失望。
「娘,興許今天是夫人的忌日,又是小姐的生辰,才讓小姐作了夢吧?」一旁的水兒說道。
李媽若有所思,最後又輕聲一嘆,眼神帶著憐惜地看著趙靈秀,「或許吧。」
趙靈秀在娘親去世的這天重生了。
對她來說,這真真切切是個全新的開始,她在觀音寺對著菩薩及娘親發誓,無論如何一定會好好把握這再活一回的機會,竭盡全力扭轉不幸。
步出觀音寺,她一把勾住她爹的手。
趙安峻愣了一下,笑視著撒嬌的女兒,「都快嫁人了,還這麼愛撒嬌。」
「不管我嫁了誰,生了幾個娃兒,我永遠都是爹的女兒呀。」她將頭靠在爹的臂膀上。
爹,一直以來都是您在保護我,這次換我來保護您。她在心裡暗自承諾著。
「總鏢頭。」這時,迎面走來一位玉樹臨風,身著米色繡雲紋長袍的男子,其後跟隨著兩名侍從。
「少東家。」趙安峻作了個揖。
他是龐冬華,龐記票號的少東家。龐記票號是北方五省三府數一數二的票號,在其手底下流通的黃金珠寶多不勝數。
龐記票號往南方走的貨物一直以來都是由萬達鏢局負責護送,三年前龐家老爺身體狀況不佳,便將票號的生意都交給龐冬華打理,龐冬華八面玲瓏,長袖善舞,是個做生意的人才。
「總鏢頭,我正要去找您呢!」龐冬華臉上堆滿笑意。
趙安峻一笑,「那好,咱們一起走吧。」
就這樣,龐冬華跟著他們一起朝著萬達鏢局的方向行去。
「令千金跟駱大鏢頭的公子的好事也近了吧?若有在下幫得上忙的地方,總鏢頭請儘管開口。」
「少東家客氣了,沒什麼要忙的。」趙安峻笑視了一旁的女兒一眼,「我還不確定這丫頭能不能嫁人呢。」
「此話怎講?」龐冬華好奇的問。
「這丫頭毛毛躁躁,好勝心又強,嫁進駱家不曉得能不能當個孝順的媳婦,賢慧的妻子。」趙安峻搖了搖頭。
「爹,」趙靈秀皺起眉頭,嘖了一聲,「您要是擔心就別讓我出嫁,女兒願意一輩子陪著您。」
「別別別!」趙安峻一聽,急道:「女大當嫁,難得駱家膽子夠大肯要妳,妳還是快點嫁人去吧。」
「爹!」趙靈秀羞惱地跺了跺腳,「您怎麼在少東家面前這麼說女兒。」
龐冬華哈哈大笑,「令千金這真性情真是太可愛太有趣了。」
「唉,讓少東家看笑話了。」趙安峻故作無奈。
「總鏢頭千萬別這麼說。」龐冬華續道:「在下也有一個愛撒嬌的女兒,大抵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一直捧在掌心上呵護著的明珠,如今就要交到別人手裡,你心裡肯定是很捨不得吧?」
趙安峻聽了他這些話,安靜了下來。
趙靈秀瞥見他眼底那一抹失落及惆悵,心頭不禁一緊。
「捨不得自然是有的。」趙安峻苦笑,「這孩子一出生就沒了娘,所以非常黏我,她小時候可真是討人喜歡吶。」
「爹的意思是我長大後就面目可憎了?」她鼓起雙頰。
「面目可憎沒有,讓我傷神倒是真的。」趙安峻有點感傷地說,「我以前常想,要是她不會長大,就那麼小不點似的一直跟著我,那該多好。」
聽見他這麼說,趙靈秀鼻頭一酸。
「可我老了,她也長大了。」他又釋懷的一笑,「曉風是個好孩子,他會好好照顧秀兒的。」
龐冬華點了點頭,「駱大鏢頭是總鏢頭你多年的拜把兄弟,他的公子又是跟令千金一起長大的,在下相信他們一定會善待令千金,就像你疼愛她一般。」
「是啊。」趙安峻露出放心寬懷的表情,「再沒有誰比曉風更教我安心了。」
過了幾天便是一年一度的中秋燈會,趙靈秀跟著駱曉風一起到街市去賞燈。
兩人一路吃吃喝喝,好不開心,駱曉風還買了一支別緻的簪子送給她,並為她插在髮髻上。
「師兄,我想找個地方小解。」許是剛才喝了太多茶水,她現在憋得厲害。
駱曉風點頭一笑,「快去,我在這兒等妳。」
「我馬上回來,別走開呀。」趙靈秀說完,趕緊去找可以安心解手的地方。
去茶棧借了茅廁一用後再回到原處,她卻沒見到駱曉風的身影,焦急地四處張望,可就是不見他的人影。
「師兄真是的,不是要他在這兒等嗎,跑哪兒去了?」她一邊嘀咕著,一邊移動腳步,在附近尋起人來。
很快的,她發現了駱曉風的身影。
他站在一處閒置的屋舍簷下,旁邊還有一名她不曾見過的男人。那男子長得瘦削,個子很高,臉長長的,雙頰有點凹陷,眉疏、眼細長、鼻尖、唇薄,是個算不上好看的人。
不知為何,那陌生男人莫名教她背脊一涼,很不舒服,明明從沒見過這個人,卻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
這時,那男人似乎發現了她的存在,提醒了駱曉風,駱曉風撇過臉看見她,笑著跟她揮揮手。
她邁開步子朝他們走去,男人又說了句話便匆匆離開。
「師兄,不是讓你等我嗎?」她看著那男人離去的身影,嘴上咕噥了一句。
駱曉風一臉歉意,抓頭笑笑,「抱歉,剛好遇到認識的人。」
「那人是誰?」她疑惑地問,「你在哪裡認識的?」
「說是認識,其實也不算熟。」駱曉風神情輕鬆,「是客人介紹的,說有趟鏢想讓咱們走。」
「是嗎?」趙靈秀看著在人群中消失的那個人,若有所思。
駱曉風輕拍她的背,「想什麼呢?」
她回過神,神情嚴肅,「師兄,接鏢的時候要小心,別攤上什麼麻煩事。」
聞言,駱曉風微愣,「怎麼說?」
「我看那人有點邪。」她直視著駱曉風,臉上有著不曾有過的嚴肅認真,「那種人還是離遠一點的好。」
駱曉風抿唇一笑,「好,妳說了算,這鏢不接了。」
聽他這麼說,趙靈秀放心的笑了。
重生後,為了阻止同樣的悲劇再次發生,她開始私下打探樊剛這號人物。
當然,她正在進行著的事情都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的。
「樊剛據了龍門山,打劫官家及商家的隊伍,那些小鏢局也都是他的肥羊,聽說他的黑龍寨藏了很多不義之財,還將一些少男少女強擄上山。」
「樊剛打劫的都是一些貪官汙吏跟不良商賈,算是替百姓出了口悶氣,雖說是匪,卻也算是盜亦有道。」
聽見對於樊剛完全不同的兩種評價,趙靈秀有些無所適從。
這天,跟她一起出門的水兒聽見她向經常經過龍門山下的販子打聽樊剛跟黑龍寨的事,十分疑惑。
「小姐,妳怎麼突然打聽起樊剛的事?」水兒好奇的問。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要對付他,當然要先了解他。」
聞言,水兒更加疑惑了,「對付他?小姐啊,妳又想做什麼了?」
水兒早她兩個月出生,兩人都是喝著李媽的奶水長大,她雖按規矩喊趙靈秀一聲小姐,但趙靈秀從來只當她是姊姊。
她們從小一起長大,趙安峻為趙靈秀請了教書先生到府授課,水兒也能在一旁跟著學習,水兒手巧,趙靈秀的手絹、鞋子,衣褲也常由她親手縫製;趙靈秀活潑嬌悍,水兒恬靜溫柔,兩人一個柔情似水,一個奔放如火。
趙靈秀兩年多前離家說要去「闖蕩江湖」,也是水兒幫著掩護,她才能逃到趙安峻鞭長莫及之處。
「小姐,總鏢頭這兩個月就要出遠門,回來後妳跟駱大哥也要成親了,妳可不要在這個時候節外生枝。」水兒慎重其事的提醒她。
趙靈秀咧嘴笑笑,「水兒,妳放心,我這次一定會很慎重的。」
她上次就是未經計劃就冒冒失失的去找樊剛,才會落得死於非命的下場,這回她會好好善用機會的。
水兒一點都聽不明白她的話,眉心糾結起來,「小姐,妳究竟在說什麼,我怎麼一點都聽不明白呢?」
「這……水兒,這事妳就甭管了。」趙靈秀拍拍水兒的肩,笑了笑,「總之妳放心,我不會惹事添亂的。」
水兒苦笑,露出無奈的表情。
她是小姐啊,就算她們喝同一個娘的奶長大,就算趙靈秀總說她們是情比金堅的姊妹,但她自知主子就是主子,奴婢就是奴婢,這是怎麼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趙靈秀是鏢局千金,嬌貴又高高在上;而她縱使再如何精進,仍然只是李媽的女兒、趙家的婢女、趙靈秀的跟班。
所以「姊妹」二字,對她來說實在諷刺。
對於趙靈秀突然打探樊剛的事,水兒有點疑慮,於是回到鏢局後,她便立刻去找了駱曉風。
「駱大哥。」見駱曉風在校場裡跟一干鏢師們練功,她悄悄移步至他身後。
駱曉風聽見她的聲音,陡地一震,立刻回頭。
「水兒?」他下意識看看四周,神情凝肅地說,「妳來做什麼?」
「有件事得告訴你。」
「什麼事?」駱曉風臉上覆著薄霜。
「是小姐。」她低聲道:「她似乎四處在打聽樊剛的事情,我想應該要告訴你。」
聞言,駱曉風目光一凝,「她在打聽樊剛?」
「嗯,你看她是不是—」水兒話未說完,駱曉風便打斷了她。
「行了,我知道了。」他語帶命令地道,「妳先走吧。」
水兒眼底閃過一抹難過,低著頭怯怯地道:「嗯,這就走。」
第2章
趙靈秀到打鐵鋪子拿回自己訂製的小刀。這刀精巧,刀身含握柄只有她的兩個拳頭長,可以藏在身上不被發現。
回程時,一個眼熟的身影出現在她的正前方。
那是之前曾跟駱曉風說過話的男人,駱曉風說他是熟客轉介紹的委鏢人,可這個人總讓她有種奇怪的感覺。
那是一種見了就會渾身不對勁的厭惡感。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感覺,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覺,她的直覺告訴她,這個人肯定不是好東西。
她下意識的尾隨著,只見他一路往僻靜之處走去,期間不時東張西望,行跡鬼祟,為免被他發現,她始終保持著一定距離。
可跟著跟著,她跟丟了。
趙靈秀不死心,四處尋找著他的蹤跡。
這一帶都是一些破舊且無人居住的矮房子,那人來這兒做什麼?難不成這兒是他的落腳處?
正懊惱著自己竟把人跟丟時,突然聽見隱隱約約的說話聲,她循著聲源,發現聲音是從一間荒廢的小廟裡傳出。
因為小廟過於破敗,沒有躲藏的地點,她只能在稍遠的地方停下,悄悄的探出頭,透過小廟的窗子往裡瞧。
只見裡頭有兩個男人,一個是跟駱曉風說過話的瘦削男人,另一個……
樊剛?!她在心裡暗叫一聲。
沒錯,真的是樊剛。
趙靈秀努力地側耳傾聽,但仍是聽不清他們的談話內容,只能隱約聽見什麼「把人運到開陽」之類的,雖然她聽不真切,也不知道他們在商議什麼,但她確定絕不是什麼好事。
若是坦蕩,何以偷偷摸摸,還約在這種偏僻之地,分明是作賊心虛。
不過樊剛為什麼不待在龍門山,而是出現在沂陽呢,莫非是為了打探萬達出鏢的時間?
哼,還敢說從沒打過萬達的主意,真是睜眼說瞎話,虧她還曾經有那麼一瞬覺得他或許沒騙她呢。
現下看來,樊剛對於劫鏢之事早已計劃多時,而且他還透過這個瘦削男人接近駱曉風以獲取可信消息,她得趕緊回鏢局去跟爹以及駱叔叔通報此事,以做後續的應對。
想著,她悄悄轉身要走,不料這時有一片枯葉飄到她的腳下,她一踩,頓時發出了聲響。
就在她暗叫不妙,想立刻拔腿逃跑時,小廟裡的人已經衝了出來。
瘦削男人一把抓住她的後領,沉聲道:「想跑?」
趙靈秀一個轉身,抽出藏在靴子裡的小刀,唰地劃向他,瘦削男人卻不閃不避,一掌拍向她,她登時摔在地上,小刀落地。
男人欺身上前,一腳將她踩住,待看清她的容貌後不禁一震,「是妳?」
「放開我!」她掙扎著想起來,男人腳下卻猛一使勁,踩得她肚子發疼。
就在這時,她驚見男人臂上有一處燙疤,形似狗又肖似狐狸,讓趙靈秀心頭一驚,想起那一夜—
難怪她第一眼看見他時就覺得渾身不對勁,原來他就是那晚潛入客棧暗算她的兇手!
這人既然跟樊剛在一起,一切不言可喻,樊剛確確實實就是劫鏢的人,也是他指使這人潛進客棧殺害她的。
「火狐,」樊剛走了出來,看著被他踩在腳下的姑娘,「你認得她?」
火狐,本名杜蒼峰,是個惡名昭彰的非法人牙子,他陰狠毒辣,經常從各地偏鄉拐帶或強擄少女販賣,樣貌身形差一些的便賣去為奴為婢,長得好的就賣至娼樓妓院。
因臂上有個形似狐狸的燙疤,道上都稱他為「火狐」。
「這丫頭是趙安峻的女兒。」火狐哼了聲,「真是天堂有路妳不走,地獄無門妳偏闖。」
「你們想對萬達鏢局做什麼?」趙靈秀毫不畏懼,怒視著兩人。
火狐神情一沉,「妳剛才聽見了什麼?」
「我什麼都聽見了!」其實她什麼都沒聽到,只是嚇唬著他們,「你們還是死了這條心,萬達不是你們惹得起的!」
火狐聽了,突然一陣怪笑,「看來妳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聞言,她一驚,這什麼意思?難道他們剛才不是在商議要如何劫萬達的鏢嗎?
「不過……既然妳發現了我們,我也留不住妳。」他自身後抽出一把匕首,「趙家小姐,莫怪我,要怪就怪妳太好奇了。」
「慢著。」樊剛攔住火狐。
火狐頓了下,眉間皺起,「做什麼?」
「就這麼殺了她,未免可惜。」樊剛眼底閃過一抹異采,兩眼直盯著她,然後在她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著。
火狐瞬間讀出他眼底的想法,哼哼冷笑,「你喜歡?」
「是啊,」樊剛挑眉笑視著他,「讓我樂一樂,再送她上路吧。」
「那好,就交給你了。」火狐說罷,將腳自趙靈秀身上移開。
他的腳一挪開,趙靈秀便想趁機逃跑,可她一起身,樊剛便將她擒抱住,一手摀著她的嘴往小廟裡去。
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有多麼危險,趙靈秀拚了命的掙扎,可她與樊剛的身形相差懸殊,就算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也無法掙脫。
他將她擒進廟中,一把將她按在破舊褪色的神案上,眼睛緊盯著她那因情緒激動而起伏的胸口。
「妓院裡那些窯姐兒我見識得多了,妳這種乾乾淨淨的千金閨秀我倒還沒試過呢。」
聽到他說這些下流話,趙靈秀氣得差點厥過去,想到娘親好不容易替她求來的重生機會又將宣告終結,還是以如此悲慘的方式,她頓時悲憤不已,早知如此,她還寧可讓火狐一刀殺了!
她猶如困獸般不斷掙扎,可樊剛輕輕鬆鬆的就制伏她,像是抓一隻小兔子般毫不費力。
他從袖中掏出一方黑色面巾往她嘴巴裡塞,教她出不了聲音,接著,他扯開她的衣襟,俯身欺近,抓住她揮動的雙手,頭往她的肩窩處鑽,讓趙靈秀氣恨得眼淚直流。
「姑娘別怕。」突然,樊剛在她耳邊低語一句。
她陡地一震,瞪大了眼睛,這聲音怎會如此誠懇溫柔?
她抬起頭,兩人四目相對,她的胸口莫名一悸,只見他的眼神不似剛才淫邪,又恢復為她初次見他時的澄澈正直。
還來不及思索,他又欺近,嘴唇不斷碰觸著、磨擦著她的頸子跟胸口,她又氣又急地想用兩條腿將他踢開,那力道可是十足十的,連樊剛都有些受不住,皺起眉頭,只能盡力避開要害。
下一刻,他的動作戛然而止,甚至鬆開了制住她的手,幫她拿出嘴裡的布巾。
看著神情驚恐又憤怒的她,樊剛眼底有一抹歉意,他伸出手,還未碰到她,她已一拳招呼過來,結實地落在他的左臉上。
他能躲開,卻沒躲,這是他合該受的。
這一拳教他嘴角掛了彩,流了一點血。樊剛笑了,一臉興味的看著她,「姑娘的拳頭可真夠勁。」
「你休想碰我!」她悍然的瞪著他。
「我只是想為姑娘拉上衣服。」
他一說,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衣襟敞開,臉兒一熱,立刻抓著自己的衣襟搭上。
樊剛轉身走向門口,淡淡地道:「他已經走了。」
聞言,趙靈秀一怔,疑惑的看著他。
他回過頭,作了個揖,「剛才多有得罪了,趙姑娘。」
她不解地皺眉,「你……」
「那個狗東西生性多疑,剛才說要走卻沒走,還躲在外面偷看偷聽呢。」他解釋道。
「你是說……火狐?」她訝異的看著他。
「是,為了騙過他,在下只好冒犯姑娘了。」說著,樊剛再次作揖,「還請姑娘見諒。」
聽他這麼說,趙靈秀這才知道他不是真的要侵犯她,只是要騙過火狐。可是他跟火狐不是同夥嗎,他為什麼要救她?
算了,這事容後再想,現在她只想趕快離開這兒,離開他。
「既然你是作戲,那就太好了。」她把衣服理妥,拍拍衣袖就要走人。
「欸!」樊剛突然伸手攫住了她。
她本能的又是一拳,可這次她的拳頭落進了他的掌心裡,讓他牢牢的抓住。
他唇角一撇,一臉興味地道:「妳真以為還能給我一拳?剛才是我故意沒躲,為了賠罪存心挨姑娘一拳。」說完,他將她的手一扣,頓時教她動彈不得。
她急了、慌了,「放開我!你做什麼?你知道我是誰嗎?我爹……」
「就是知道妳是誰,才不能讓妳走。姑娘聽了不該聽的,在下恐怕無法放妳回去。」
「你想幹麼?」她怒視著他,「你想殺人滅口嗎?!」
樊剛哈哈大笑,神情輕鬆自若,「我與姑娘往日無冤,近期無仇,為何要殺妳?只是怕妳壞事,得委屈姑娘到寒舍做客一陣子。」
還寒舍咧,他指的是黑龍寨那個賊窩吧。糟了,要是去了黑龍寨,她還能活著回來嗎?
可眼下看來他是非擄她走不可了。都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改變命運或許也是如此,這是她深入敵營,探其虛實的好機會。
而且她若失蹤,爹肯定沒心情走那趟奪命鏢,說不定能因此躲過死劫……不,不行,這趟鏢是龐記票號指名要爹親押的,可見運送物品之數量及價值必定非比尋常。
爹走鏢數十年,最著重的就是信用,既然答應了,他就非走不可,既如此,她絕不能讓爹懸著一顆心去走鏢。
「跟你走可以,但你得讓我寫封信回家報平安。」
「成。」他乾脆的一口答應,「待離開沂陽,我就讓妳寫信。」
趙靈秀失蹤兩天了。
這在過往也有過,但不知怎地,趙安峻就是覺得心裡很不踏實。
他派人放出消息協尋,還讓各分局的鏢師們幫忙打聽,於是整個沂陽都知道趙家小姐「又」失蹤了。
「總鏢頭,你別瞎操心了。」駱聰安慰著他,「小姐她也不是第一次這樣,或許又像上回一樣去闖蕩江湖了。」
趙靈秀十六歲那年剛定完親,就留下一紙書信,簡單的交代幾句說要去闖蕩江湖、增長見識,然後一別月餘。
「那次她有留下書信,可這回沒有。」趙安峻憂心地說,「她雖孩子氣,但不是個不負責任的孩子,我總覺得這次……」
「或許她調皮,故意讓你擔心。」駱聰又說。
趙安峻不解地問:「她何苦這麼做?」
駱聰聳聳肩,「我沒有女兒,還真是不懂,會不會是婚期已近,她想在出嫁之前尋個樂子?」
趙安峻沉吟不語,若有所思,「可我就是覺得不對勁……」
「總鏢頭別多想。」
「駱聰,你說……會不會跟這次龐記票號的重鏢有關?」他所有的不安憂疑全寫在臉上及眼底,「要是有人擄了她以箝制我,那可不妙。」
駱聰搖頭笑笑,「總鏢頭別自己嚇自己,若真是擄人勒索或是其他目的,咱們合該收到信息了。」
「話是不錯,但……」
「總鏢頭,」駱聰打斷了他,「這趟鏢可不一般,除了你,少東家對誰都不放心,你還是靜下心來,好好準備此事吧。」
「秀兒行蹤未明,我何以安心?」趙安峻長長一嘆。
這時,外面傳來聲音—
「總鏢頭,有人送信給您!」一人進到大廳,恭敬又匆忙的呈上信函。
趙安峻跟駱聰互視一眼,眼底盈著不安。
趙安峻飛快的拆開一看,上面是趙靈秀的筆跡,只簡短的寫著:爹,女兒遠遊一趟,平安勿念。
「瞧,信不是來了?」駱聰鬆了一口氣,「就說總鏢頭你太過擔心了。」
「唉。」趙安峻忍不住嘆了一記,「這丫頭真是不讓人省心,只幾句話就一走了之。」
「她會回來的,放心吧。」駱聰輕拍他的肩頭,笑說:「她還要回來嫁人呢!」
趙安峻嘴角一揚,稍稍有了安心的笑意。
萬達鏢局多數的鏢師除了少數未成家、遠道而來的及徒生外,過了操練的時間就會離開鏢局,各自返家。
駱聰跟駱曉風父子倆則是少數住在鏢局裡的人。
駱聰年輕時從南方過來打拚,跟著趙安峻走南闖北,多年沒回過老家。他在沂陽娶妻生子,原本也在城西買了間小宅子安身立命。
可自從妻子在駱曉風八歲那年求去後,他便在趙安峻的好意下帶著兒子住進了鏢局,趙安峻將宅中一處有兩間客房的小院撥給他們安身,視駱聰為兄弟,也收駱曉風為徒,傳授其趙家的功夫。
這晚,小院裡傳來一男一女低聲交談的聲音。
「小姐又不告而別了,你知道嗎?」說話的是水兒。
她站在坐於石案前的駱曉風身後,十根手指頭使了勁的在他緊繃僵硬的肩頭上揉著、捏著、壓著。
「知道。」
「不曉得她又跑哪兒去了,老爺很擔心呢。」
「師妹愛鬧愛玩,準是又跑哪兒野去了。」駱曉風淡淡的說,有點漫不經心。
「怎麼看你一副不在意的樣子,」水兒輕聲說道,「你不是最該操心的人嗎?再過不久,你跟小姐就要成親了。」
駱曉風撇過頭,斜瞥了她一記,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妳在探我的話。想聽我說什麼?我很擔心,擔心得寢食難安?」
水兒一臉委屈可憐的表情,「你要我怎麼說呢?」
駱曉風突然伸手一拉,將她拽進了懷裡。
水兒在他懷中嬌嗔著,「做什麼?要是被看到……」
「這兒就妳跟我,能被誰看到?」駱曉風說著,飛快在她粉頰上吻了一記。
她嬌羞的看著他,眼底漾滿柔情及愛意,「那天在校場你待我那麼冷淡,讓我難過了兩日……」她語帶抱怨。
駱曉風搖頭,一臉無辜,「校場那麼多人,我哪能對妳好?」
水兒想想,也是。
駱曉風是趙靈秀的未婚夫,這是整個沂陽都知曉的事情,要是別人知道駱曉風跟她的事而跑去告密,恐怕駱曉風的前途就此斷送,她也無法在沂陽生活下去。
水兒跟駱曉風在一起,算來已經有三年了。
她喜歡駱曉風,一直都喜歡著他,可她也知道趙安峻早已將駱曉風視作準女婿,不只將一身武藝傳授給他,還將一些鏢局的事務交給他打理。
她自知身分卑微,配不上駱曉風,也幫不了駱曉風功成名就、出人頭地。趙安峻就一個女兒,駱曉風若娶趙靈秀為妻,將來萬達鏢局便是他的囊中物,完全不必費力。
因此,她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訂親,還給予祝福。
可她實在不甘心自己的心意猶如沉入海中的石頭,無人知曉,於是在他們訂親後的一個晚上,她鼓起勇氣來找駱曉風,並向他表明心意。
讓她意想不到的是,駱曉風接受了她的心意,甚至在那晚……他們共赴雲雨。
這三年來,他們總是偷偷摸摸的見面,也總是久久才能好上一回。
每當翻雲覆雨的恩愛過後,她的心就特別難受,隨著婚期逼近,她越能感覺到惆悵與失落。待他們成親,她跟駱曉風這一段情緣也就結束了吧?
想著,她不禁心頭一酸,難過得眼眶都紅了。
「怎麼了?」駱曉風伸手揩去她眼角的淚水。
她盈著淚,幽幽的望著他,「過些日子,你就要跟小姐成親了,到時候我們也就……」
「就算跟師妹成親,我也不會放下妳的。」駱曉風端起她的下巴,兩隻眼睛定定的看著她,「師妹對我來說,就像是個長不大的小妹妹,從來不是女人。」
聞言,她微微瞪大了眼睛,「真的?」
「當然。」他肯定地道。
「曉風,我的人跟心都是你的,你會負我嗎?」她疑怯的問。
「當然不會。」他輕點了她的鼻尖,一臉寵溺,「待我跟師妹成親後,我會試著跟她商量妳的事,她與妳情同姊妹,會答應讓我將妳收房的。」
聽他這麼說,水兒心中燃起一線希望,兩眼發亮,「你沒騙我?」
「妳這麼好,我哪捨得騙妳?」駱曉風說完,捧著她的臉便要吻上去。
突然,一聲示警般的乾咳傳來。
水兒嚇得連忙站起,駱曉風倒是老神在在的坐著,因為他知道發出聲音的是他爹—駱聰。
駱聰走進小院,神情嚴肅,雙眼冷冷的看著水兒。
水兒一迎上他的目光,立刻低下頭,「大鏢頭,水兒這就告退了。」她邁開步子,急急忙忙的走出小院。
駱聰冷眼睇著駱曉風,「你最好警醒點,別在這節骨眼上給我添亂。」
「爹,您放心,沒事的。」駱曉風一派輕鬆,「我要是不好好安撫水兒,她一個不舒心到師父那兒告我一狀,豈不更糟?」
駱聰雖覺得他言之有理,卻還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叨唸著,「早提醒過你,你不聽,偏要惹上水兒那丫頭。」
「爹,水兒可是我安在師父跟師妹那邊的耳目,許多事都是她告訴我的。」駱曉風有幾分得意。
駱聰正想再唸他兩句,忽而想起一事,露出讚賞的表情,「你這小子倒是機靈,還知道要找人送信回來安撫總鏢頭。」
駱曉風微怔,不知道他爹在說什麼。
駱聰疑惑地說:「難道不是你?」
「什麼是不是我?什麼信?」駱曉風滿臉疑問。
駱聰解釋道:「稍早有人送來一封信,是小姐寫的,說她要去遠遊一趟。」
「咦?」駱曉風有點驚訝,「是嗎?是師妹的字跡?」
「總鏢頭信了,肯定是她的字跡無誤。」
駱曉風皺著眉,摩挲著下巴,「該不是火狐讓她寫的吧?這人也挺狡詐的。」
駱聰沉吟著,「所以火狐真的把小姐給……」
「不會有錯,是他離開前親口告訴我的。」
駱聰又沉默了一下,才若有所思地說:「唔……說來也遺憾,不過誰讓她撞見了不該撞見的。」
「爹,」駱曉風不以為意的一笑,「師妹不是個乖順的姑娘,她不在更好。」
「這倒不假。」駱聰頗為認同,但還是對兒子耳提面命,「你最好給我小心一點,別再出紕漏了。」
駱曉風挑眉笑笑,氣定神閒地點頭,「知道了,爹。」
另一頭,水兒回到下人房,還沒進房,便被李媽喚住。
「水兒。」
「娘。」水兒停下步子,看著她,「還沒睡下?」
「在等妳。」
看母親表情嚴肅,水兒心頭一震,「等我?」
李媽一手抓著她,走進了房裡,然後慎重其事的將房門關上。
「娘,到底怎麼了?」
「水兒,妳知道曉風跟小姐要成親了嗎?」李媽沉聲問道。
水兒先是驚訝,然後情緒是不可思議的平靜及無懼,「娘,我喜歡曉風。」
聽見她這麼說,李媽驚怒交加,「妳在胡說什麼?他是小姐的—」
「我已經是曉風的人了。」她打斷母親的話。
李媽看著她,沉默了一下,眼底有著滿滿的無奈及苦楚,「為娘的知道。」
聞言,水兒一怔,「娘,您知道?」
李媽閉了閉微微濕潤的眸子望著她,「怎會不知道?娘只是不說。」
水兒驚愕不已,原來她跟駱曉風的事,娘都看在眼裡。
李媽抓著她的手,緊緊的握在手裡,「可是水兒,曉風是老爺的準女婿,是小姐的未婚夫,不管妳有多喜歡,都不能想啊!」
水兒一聽,淚水瞬間落下,眼底卻是一抹深濃強烈的不甘心及惱恨。
「為什麼不能?我喜歡曉風,曉風喜歡的也是我,他說他只當小姐是妹妹,不是—」
「傻孩子。」李媽打斷了她,輕撫著她的臉頰,心疼地說:「男人在那當下都是這麼說的,妳爹也說過同樣的話,可他還不是拋下了當時懷著妳的我?」
「娘,曉風跟爹不同。」水兒搖搖頭。
「小姐是老爺的獨生女,將來誰娶了她,誰就是這萬達鏢局的當家,妳說,曉風會放棄小姐選擇妳嗎?」李媽所言殘酷,卻是不爭的事實。
這些水兒不是不懂,更不是沒想過,她只是選擇自欺欺人,因為她實在太喜歡駱曉風了。
「娘,曉風說他會跟小姐商量,納我為妾。」水兒臉上浮現了一抹微笑。
李媽看著愛得痴狂發傻的她,更覺不捨。
「女兒啊,」她長嘆了一口氣,「小姐的脾氣妳還不明白嗎?她哪裡肯跟另一個女人共事一夫?再說,當年我受盡羞辱,無處可去,幾乎要抱著妳跳河自盡時,是老爺救了我們母女倆一命並收留我們,做人不能忘恩負義呀!」
「這些我都知道!」水兒噙著淚,悲憤地大喊,「就因為知道,我一直很認分呀!我長得比小姐漂亮,手比她巧,個性脾氣也比她好,可就因為她是小姐,我什麼都不能爭……」
「小姐一直把妳當親姊妹。」李媽說。
「那是因為她知道自己永遠都是高高在上的趙家小姐,若我們身分互換,看她還會不會那麼想。」水兒既氣憤又不滿,「娘,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如果沒有小姐就好了,如果沒有她就好了……」她掩面痛哭。
李媽見著心疼不已,伸手將她抱進懷中,也跟著流下無奈的淚水。
「女兒啊,娘對不起妳,娘對不起妳……」
龍門山在沂陽前往開陽府的必經之路上,從沂陽抵達龍門山約莫十天的時間。
龍門山以險峻著稱,林相複雜,森林深處還有不少毒蛇猛獸,以及深不見底的沼澤,也就因為這易守難攻的地勢,提供了黑龍寨長久以來的保護,教那些想上山剿匪的官兵總是鎩羽而歸,無功而返。
到了山腳,趙靈秀先蒙住眼睛才被帶上山,沿途她雖然非常努力的想記住走過的路線,可山徑蜿蜒曲折,別說她看不見,就算看見了,她都未必能熟記。
所以,她很快便放棄了。
抵達黑龍寨後,樊剛取下蒙著她眼睛的黑布。
眼前黑了好久,突然見著光亮,教她忍不住瞇起眼睛。再睜開時,看見的是樊剛那張帶笑的臉。
「寒舍到了。」
看著眼前的景象,趙靈秀愣了愣。
與其說這是個土匪窩,倒不如說是個遺世獨立的山村,一間間的木造矮房子錯落在山腰的一處平坦腹地上,那些房子前面不只種菜,還養著家禽,婦女忙著家事,孩子們跑來跑去的嬉鬧,老人家坐在屋前休憩……這一切彷彿一幅山村幽居的風景畫。
她還沒回過神,已經有幾個孩子衝了過來。
「當家的回來了!」孩子們抱住樊剛的大腿,將他團團圍住。
「我不在的時候,你們都乖嗎?」樊剛雖故意板起臉,眼底卻充滿溫柔的笑意,「有沒有好好聽話?」
「當家的,我們都很乖的讀書寫字喔!」
「對啊,我還幫我爹撿柴。」
「我幫我娘洗碗!」
「我有幫忙給小六洗澡!」一個理著大光頭的男孩得意洋洋地說。
「當家的,阿滿差點把小六溺死了。」另一個孩子嘲笑那名光頭男孩。
「哪有!」阿滿反駁,「在盆裡怎麼溺死呀。」
「明明就有!」
「你胡說!」
兩個孩子吵著吵著,竟掄起拳頭想幹架。見狀,樊剛一手抓著一個,將他們分開。
「行了,居然想當著我的面打架?真是反了。」樊剛語帶訓斥,臉上仍帶著笑。
看著這一幕,趙靈秀呆住了。那個惡名昭彰,人人聞之色變的黑龍寨寨主,居然是個受到孩子歡迎的好人?
「當家的,你可回來了。」這時一名婦人走了過來,打發著一干孩子,「當家的才回來,乏了,你們這些小鬼別煩著他。」
孩子們一下子便作鳥獸散,跑得無影無蹤。
婦人看著站在一旁的趙靈秀,微怔,「當家的,這位姑娘是?」
樊剛一笑,「她是萬達鏢局總鏢頭的千金,趙靈秀。」
聞言,婦人驚疑的瞪大眼,「萬達鏢局的千金?當家的怎麼—」
「她會在黑龍寨待上一陣子,待事情結束才下山。」樊剛打斷她。
待事情結束?是什麼事情?跟萬達鏢局有關嗎?忖著,她忍不住斜瞪樊剛一眼。
婦人看見了趙靈秀的表情,若有所思,然後溫柔的笑視著她,「趙姑娘,我是喬大娘。」
喬大娘渾身散發著一種溫暖又溫柔的感覺,讓趙靈秀莫名覺得安心。
「在寨子裡暫待的這段時間,妳就聽喬大娘的吧。」交代完趙靈秀,他轉而看著喬大娘,「喬大娘,這位姑娘撒潑得很,妳可得留心著點。」
聞言,趙靈秀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她哪兒撒潑了?初來乍到就這樣詆毀她,教她往後怎麼在這兒待下?
不,不對,她才不想在這兒待下,待她探清他及黑龍寨的虛實,就會想辦法逃下山,跟她爹及官府通風報信,教他的詭計無法得逞!
「琉香呢?怎不見她?」
「她跟我家老頭子還有雲兒到後山採藥了。」喬大娘說。
「喔。」樊剛淡淡的回了一聲,不知思索著什麼。
趙靈秀好奇地想,這名字一聽就知道是個姑娘,難道……是樊剛的女人?
她忍不住又睇了他一眼。是什麼樣的女人會待在他身邊?他又中意什麼樣的女人呢?
怪了,這又不關她的事,值得她花心思去想嗎?
「當家的,趙姑娘要住在哪兒?」喬大娘問。
樊剛想了一下,「讓她住琉香隔壁吧。」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喬大娘說完,伸手拉了趙靈秀一把。
趙靈秀一轉身,只見一條黑狗突然衝了過來,先是繞著樊剛跑了兩圈,然後便撲向了她。
「啊!」趙靈秀嬌呼一聲。
「弟寶!」樊剛輕喝。
下一刻,趙靈秀蹲下去,一把抱住那隻名叫弟寶的黑狗,弟寶朝著她的臉又蹭又舔,逗得她樂不可支。
樊剛愣了一下,喬大娘也是。
「趙姑娘,妳不怕?」
趙靈秀一笑,「不怕,我特別喜歡狗。」說著,她捧著弟寶的兩頰揉了揉。
喬大娘笑視著樊剛,「看來弟寶很喜歡這位姑娘。」
「可能是物以類聚吧。」樊剛挑眉。
「咦?」趙靈秀一怔,然後有點惱地看著他,「你幹麼拐著彎罵人?」
「我哪裡罵人了?」
「你說我跟弟寶物以類聚,那不是暗罵我是狗嗎?」
「不,妳誤會了。我說你們物以類聚,是因為妳跟牠都特別難搞。」說罷,他吹了一聲口哨,喚走了弟寶。
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她雙頰微鼓,消不了氣。
喬大娘笑著拉了拉她的手,「趙姑娘,咱們走吧。」
趙靈秀被帶到一處幽靜的小院,小院裡有五間房,喬大娘領著她進到最邊上的房間。
推開房門,只見房裡有張乾淨舒適的單人床榻,一張木頭圓桌,兩張木椅,靠窗的位置還放了一張書案,依著牆邊有兩座置物的木櫃子,作工樸拙,未經雕飾。
「以後妳就在這兒住下吧。」喬大娘笑說。
以後?趙靈秀神情一凝,「我不會在這兒待一輩子的。」
喬大娘一臉溫柔,「突然被帶到寨子裡來,妳很惶恐吧?」
「我不怕,只是氣。」她搖搖頭。
「妳真是位有趣的姑娘,」喬大娘掩嘴輕笑,「當家的把妳扣在寨子必然有他的道理,但妳放心,他絕不會傷害妳的。」
第3章
稍晚,喬大娘幫趙靈秀找了幾件替換的衣服,還給她張羅了晚膳。喬大娘的手藝很好,雖將藥草入膳,卻吃不出苦澀。
跟喬大娘聊了一會兒,趙靈秀才知道喬大娘跟她的丈夫、兒子媳婦及孫子本是住在一個小村裡。喬大夫跟兒子都是懸壺濟世的大夫,深受村民愛戴,一家五口和樂融融。
可是某天,一幫流寇進到村子搜括掠奪,還傷害人命,喬大夫的兒子為救鎮民出面反抗流寇而被殺害,喬大娘的媳婦見丈夫遇害,憤而衝向流寇頭子,同樣慘遭無情殺害。
就在這時,樊剛的人馬恰巧來到此地,救了喬大夫、喬大娘及一干村民,後來喬大夫便帶著妻子跟孫兒隨樊剛上了龍門山。
在喬大娘口中,樊剛似乎是個大好人。可對她及鏢局而言,凡要劫鏢的都不是好東西。
喬大娘離開後,趙靈秀一個人把晚膳吃得見底,然後滿足的伸了伸懶腰。起身走到房外,在小院裡來回踱步以消食。
這時,有個約莫十四、五歲的小姑娘走了進來,兩人四目相對時都愣了一下。
「妳是誰?」女孩口氣很嗆。
「妳又是誰?」正所謂「禮尚往來」,她不客氣,趙靈秀也沒打算客氣。
女孩眉頭一擰,一臉不悅,「寨子裡上上下下,男女老少,沒有人不認識我。」
趙靈秀打量著眼前這漂亮的小姑娘,唇角一勾,「真是抱歉,我不是你們寨子裡的人。」
女孩臉上有明顯的慍色,「那妳到底是誰?」
「我是樊剛的客人。」
聞言,女孩一怔,「客人?」
「咦,妳們認識啦?」回來收碗筷的喬大娘一進院子,見兩人面對面,以為她們已經聊上了。
「喬大娘,她是誰?」女孩轉頭問著喬大娘。
「她是趙靈秀趙姑娘,今兒個剛跟當家的上山。」喬大娘轉而笑視著趙靈秀,「趙姑娘,她是琉香,就住妳隔壁的房間。」
原來她就是琉香,樊剛一返寨就問起她,可以想見是有點分量的人物,難怪她說全寨子沒人不認識她。趙靈秀想著。
看她不過十四、五歲,跟樊剛會是什麼關係?女兒嗎?樊剛約莫三十,確實可能生出這麼大的女兒。
「為什麼讓她住在我這兒?」琉香不滿。
「是當家的決定的……」喬大娘看情況不對,忙打圓場,「當家的應是看妳們年紀相近,有話聊吧。」
琉香瞪了趙靈秀一眼,「誰跟她年紀相近,她比我老。」說罷,她一個旋身回到自己房裡,砰的一聲關上房門。
趙靈秀愣了一下,這丫頭是吃了火藥嗎?脾氣這麼大。
喬大娘尷尬地撓撓頭,「妳別見怪,這孩子脾氣就是怪了一點。」
「她是……」她原本想問琉香跟樊剛的關係,話到嘴邊,又覺得沒這必要,於是話鋒一轉,「喬大娘是來收碗筷的?」
「是啊。」
「不如妳告訴我地方,我自己拿去吧。」她等不及想四處走走瞧瞧,探探這寨子的情況。
「妳初來乍到,還陌生得很,我來就好。」喬大娘笑說,「明天我再帶妳到處走走,認識一些人。」
「呃……好啊。」看她這麼親切,趙靈秀不由得有些心虛。
喬大娘眼睛帶笑的注視著她,「我們寨子裡的人都很友善,妳會知道的。」
「喔……」她下意識的看著琉香那扇緊閉的房門。
「都」很友善?她眼前就有一個例外呢。
翌日一早,喬大娘來找趙靈秀,並帶她到喬家用早膳,在那裡她見著了喬大夫跟他們的孫子喬向雲。
她得說,他們一家人第一眼給人的感覺就只有兩個字—好人。
喬大夫約莫七十歲,長得慈眉善目,和藹可親,一看便是個慈祥的老先生。
喬向雲今年十八,長得眉清目秀,說起話來慢條斯理,氣質出眾,知道她長他一歲,立刻就喊她一聲姊姊,十分討人喜歡。
用過早膳,喬大娘帶著她到寨子裡逛一圈,順便跟她介紹寨子裡的居民,她發現這些寨民都像是尋常百姓,一點也不似土匪強盜。
兩人繞了一圈,這時琉香迎面走來,她的表情十分可怕,兩隻眼睛像是要噴火似的。
「妳是萬達鏢局的人?」琉香來到趙靈秀面前,恨恨地質問她。
趙靈秀微愣,坦然承認,「是,我是萬達鏢局總鏢頭趙安峻的女兒。」
琉香一聽,立刻朝著她吐了口口水。
趙靈秀未料她有此舉,毫無防備地被吐個正著。「妳……」
「琉香,妳這是做什麼?」喬大娘急忙拿出手絹,擦去趙靈秀右臉頰上的一口唾液。
「喬大娘,她是萬達鏢局的人,是惡人、是罪人!」琉香氣恨的喊道。
聞言,趙靈秀神情一凜,「妳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們萬達鏢局專做見不得光的事!」琉香說著,一個箭步上前,對她展開攻勢。
趙靈秀是練過拳腳功夫的人,對付樊剛或許不濟,但應付這小丫頭絕對綽綽有餘,她身子只稍稍一側,琉香便撲了個空,仆倒在地。
「唉呀,琉香……」喬大娘急忙上前想扶起她。
不等喬大娘伸手,琉香飛快的起身,轉過頭來又對趙靈秀出手。
趙靈秀一把攫住她的手,沉聲警告,「妳最好快住手,要不我對妳不客氣。」
「妳敢!」琉香像是隻被踩了尾巴的貓,張牙舞爪的。
趙靈秀雖身在敵營,可一點都不膽怯,她直視著情緒失控的琉香,冷冷地說:「妳可以試試。」
琉香咬牙切齒的瞪視著她,「趙靈秀,妳有什麼資格對我……」
「都給我住手!」樊剛低沉且帶著霸氣的聲音傳來。
聽見他的聲音,琉香從潑辣小貓瞬間變成柔順的小羊,她哭喪著臉,一副受盡委屈的表情。
喬大娘鬆了一口氣,「當家的,你來的正是時候。」
樊剛正要跟馬希平去巡視剛設置好的機關及陷阱,沒想到還沒出寨子就看見趙靈秀跟琉香在上演全武行。
他走了過來,似笑非笑的睇著趙靈秀,「妳可真行,昨兒剛來,才吃了兩頓飯就給我惹事。」
她一臉不服氣,「你問問喬大娘,是誰惹事。」
喬大娘一臉為難,「這……」
樊剛瞥了琉香一記,「做什麼?她是客人。」
琉香一臉心有不甘的表情,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是萬達鏢局的人,是趙安峻的女兒,她……」
「喬大娘,把琉香帶走。」他臉色一沉,下了命令。
「是。」喬大娘答應一聲,輕拉了一下琉香。
琉香似乎還不死心,眼巴巴望著樊剛,卻被他一瞪,樊剛不笑的時候,那眼神凌厲得教人心驚,琉香見狀,心不甘情不願的隨喬大娘走了。
「馬師父,」樊剛轉頭看著馬希平,「稍候我們再去。」
馬希平頷首,「明白。」話落,他旋身走開。
樊剛淡淡的瞥了趙靈秀一眼,「這裡不好說話。」他轉過身子,朝寨子北邊走去。
趙靈秀隨著他來到一處僻靜的空地,因為走得有點遠,她不覺失去了耐性。
「喂,樊剛,還要走多遠?」她停下腳步,「有話就在這兒說。」
樊剛旋身看著她,「好,就在這兒說,但妳的嗓門恐怕要控制一下,我可不希望寨子裡的人都知道妳的身分。」
「蛤?」她一怔。
「琉香本不該知道妳的身分,許是向雲那小子說溜了嘴。」
聽他這麼說,趙靈秀真覺得渾身不舒服。他是什麼意思,她的身分怎麼了?身為萬達鏢局的千金,有什麼好丟人的?
「那丫頭是怎麼了,一直說什麼惡人罪人的,還說萬達鏢局專做見不得光的事情,一來就張牙舞爪,好像見著殺父仇人似的。」
「是姊姊,萬達鏢局殺的是她姊姊。」樊剛聲音平靜,那話卻像一把鋒利的刀刃直插她的胸口。
趙靈秀一愣,而後不以為然的笑笑,「你在胡說什麼?」
樊剛沉默,雙眸定定的直視著她。
從他眸中讀到認真,意識到這不是玩笑,她不敢置信地搖頭,「不……不可能,這不可能……」
「兩年前,我從同安的人牙子手中救出她時,她正抱著她姊姊冰冷的遺體,她姊姊渾身是傷,據說是為了保護她才被人牙子打死的。」樊剛神情凝肅,「她說,她們姊妹是被萬達鏢局的車送往同安的。」
「不可能!我爹不是那種人!」爹在沂陽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好人,他剛正不阿,正直磊落,平時也經常救濟那些貧病者,才不可能幹什麼買賣人口的勾當。
「琉香是鄉下來的孩子,單純天真,與世無爭,跟萬達鏢局不可能有任何過節,她為什麼要說謊?」
「我沒說她說謊,我只是說……總之我絕不相信!」
「隨妳信不信。」樊剛淡淡地道,「總之妳若想安然的在寨子裡待下,最好別讓人知道妳是趙安峻的女兒,我也會要求琉香保密。」說罷,他旋身離開。
趙靈秀腦子一片空白。她不相信……她爹怎麼可能幹那種傷天害理的事。
可天底下的鏢局何其多,為什麼琉香偏偏要說是萬達?兩年前她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哪來的心眼誣陷萬達鏢局跟爹?
不成,她得想辦法離開黑龍寨,她要回去問爹,聽爹親口對她解釋,若是有人誣陷萬達,那自然要查個水落石出,還萬達清白。
她要離開,而且得快。
雖跟琉香比鄰而住,可自從那日之後,趙靈秀沒再跟她有過交集和接觸,幾次碰見,琉香總是用憤恨的目光看著她,迅速的離開或是回房。
在知道琉香的過往後,她不氣琉香的無禮了,光是想像琉香在十二歲時所經歷的,她就覺得心裡難受。
姊妹倆被人販子從鄉下擄走,姊姊又為了保護她而遇害,親眼目睹姊姊遭到殺害,她該有多麼的痛心及恐懼,每當想到這些,趙靈秀就無法對琉香生氣。
當時若不是樊剛救了她,現在的她會活在怎麼樣的地獄裡?
想到樊剛,她真覺得他是個很矛盾,很不可思議的人。
明明是個山賊頭子,可寨子裡的人都愛戴他,崇敬他,喜歡他,如果單純只是這樣,或許還能解釋成因為樊剛給了他們安穩又衣食無缺的生活,他們彼此有著依存的關係。
但他救了喬大夫一家、救了琉香,這又該怎麼說呢?再不久,樊剛極可能「又」一次劫殺她爹,可現在她卻覺得他不像是會奪財害命的惡人。
是意外嗎?他是不是原本無意傷及人命,卻……不對,她怎麼在替他找理由、尋藉口呢?
她了解爹的為人,相信爹的人格,可她一點都不了解樊剛。再說,她親眼看見樊剛跟火狐在一起,若他是好人,怎會跟那種人接觸?
說不準買賣人口、打家劫舍、救出那些受害者全在他的計劃當中,他既是人,又是鬼,一個人扮演兩面人,就是想藉此混淆視聽,洗清他的嫌疑。
總之,她得趕快離開黑龍寨向爹問明此事,也可告知爹樊剛打算劫鏢,之前因為不得說出自己重生,因此她無法事先對爹做出示警,可現在她既被擄來黑龍寨,就有合情合理的說法了—就說樊剛擄她來是為了勒索爹,讓爹在經過龍門山時乖乖交出鏢車。
打定主意,她開始進行逃脫計劃。
寨子裡除了琉香外沒有人知道她的身分,而琉香已被下了封口令,樊剛對寨子裡的人宣稱她是友人的女兒,因被仇家追殺才暫時躲到山上。
話說回來,她想起初次見面時,喬大娘一聽說她是萬達鏢局總鏢頭的女兒,臉上曾露出深沉又令人不解的表情,就是因為她也相信萬達鏢局真的做了買賣人口等那些傷天害理的事吧?
不過即使是這樣,喬大娘待她還是溫柔又客氣,不曾有一絲一毫的怠慢,她很感謝她。
這些天,她假藉幫喬大娘幹活,跟著喬大娘在寨子裡到處轉,為的就是要摸清除了她上山的那條路,寨子裡是否有其他的路可通往山下。
而她注意到了寨子北邊,也就是那天樊剛跟她說話的地方附近,有一條不明顯的小徑往下延伸,看來確實是下山的路。
偌大的黑龍寨不可能只有一個出入口,再怎麼嚴密,再怎麼易守難攻,總也要預防萬一,所以無論如何,樊剛一定會在寨子周邊另闢退路。
又隔了兩天,山上下起了大雨。
喬大娘說這時節的龍門山總是三天兩頭便會下雨,而且一下就是個把月時間。
趙靈秀心想她逃跑的機會來了。這樣的天氣,這樣的大雨,一定多少會影響到那些在山裡巡邏及守夜站崗之人的行動力及警覺心。
這一夜,她換好輕便的裝束,在雨勢滂沱的夜裡偷偷溜出了小院,小心翼翼的朝著寨子北邊而去。
在幽微的夜色中,她找到那條小徑順著往下走。大雨讓她腳下泥濘,舉步維艱,雖視線不佳,但靠著摸索兩旁的草叢,還是順利的走在小徑上,沒有偏離。
走了一段路,眼前出現一片枯樹林,她不知該朝哪個方向前進,只能繼續前行,突然一個腳下踩空,整個人墜入一個坑洞裡。
「啊!」她驚叫一聲,屁股著地。
痛得直吸氣的她本能往上一看,發現這是個不淺的坑,屁股底下是軟爛的、和著泥巴的枯葉,手一碰,噁心得教她忍不住咒罵。
「該死,誰在這兒挖坑?」
這下糟了,她掉進坑裡,至少得等到明天才可能被巡邏的人發現,若不幸這兒不是巡邏的路線,那她就得餓死在這裡了。
她站起來,想試著爬出去,卻發現自己扭了腳,根本使不上力。
「喂!有人聽得到嗎?」她大喊,希望有人能發現她,但她的聲音被雨聲掩沒,扯破嗓子喊都傳不到寨子去。
幸好不多久,雨勢暫歇,她繼續喊叫,希望有人聽到並來救她。可是喊了好久,還是沒有任何的回應。
待她睏了、累了,便蜷縮著身體坐在坑洞的邊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汪!汪!」是弟寶響亮的吠叫。
趙靈秀登時清醒,一抬頭,就見樊剛正站在上頭看著她,唇角微微上揚,一旁的弟寶則探頭探腦,吐著舌直喘氣。
「妳在底下多久了?」他一臉幸災樂禍。
「樊剛,少幸災樂禍,快讓我出去!」她現在一身泥濘,又冷又餓,只想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這坑是挖給那些想偷偷潛進黑龍寨,跟想偷偷離開黑龍寨的人跳的,妳剛好是其中之一。」樊剛沒理會她的話,挑眉一笑,「我得讓妳吃點苦頭,妳才會有所警惕。」
她氣急敗壞地大叫,「你渾蛋!卑鄙!把我擄來,還挖坑給我跳。」
「是妳自己跳的坑,怪我?」看她明明如此狼狽,卻仍氣勢凌人、張牙舞爪的模樣,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見狀,她更惱火了。
「樊剛,你要是英雄好漢、正人君子的話,就快救我出去!你丟臉,欺負一個弱女子!」她氣得失去理智,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說八道些什麼了。
樊剛不以為意,語帶促狹地說:「趙姑娘,我是山賊,本來就不是什麼英雄好漢、正人君子。再說,妳也不是弱女子。」
「你……」
「弱女子是會低聲下氣求饒或是求援的,像妳這樣……分明就是女漢子、母夜叉。」
「樊剛,你混蛋!」她漲紅著臉,整個腦袋像要炸開。
說她是女漢子就算了,還說她是母夜叉?她趙靈秀在沂陽雖稱不上是美人兒,可也算是個可人兒,但這傢伙竟然嫌棄她?可惡!
「像個弱女子一樣拜託我吧。」樊剛兩眼定定的俯視著她,「拜託我……喔不,求我救妳,我就救妳上來。」
趙靈秀脾氣倔得很,哪肯示弱?尤其還是求他。
她恨恨的瞪著他,「你休想!」
「在外行走,總有需要別人幫助的時候,求援並不可恥。」他連眼睛都在笑。
他從沒碰過這麼有趣的姑娘,真是太可惜了,她竟是趙家的女兒。
她性情如此率直,看來也不像是有心眼或陰險毒辣的人,當她聽見他說萬達鏢局販賣人口時,那臉上的表情是驚愕的、難以置信的,彷彿受到極大震撼……她是真的不知情,也真的打心裡相信她爹。
他想,趙安峻在她心裡肯定是個好父親,只是,好父親卻不一定是個好人。
「妳不求我,我可走了。」他站起身來,語氣涼涼地說:「妳就在這兒多享受一會兒吧。」
趙靈秀簡直不敢相信,他竟真的狠心將一個姑娘家丟在坑裡不管,說走就走,一點猶豫都沒有。
「樊剛,你不是男人!」她氣得朝上頭大叫。
不行啊!趙靈秀,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大丈夫都能屈能伸了,更何況妳只是小女子。她在心裡這麼對自己說著。
很快的下了決定,她扯開嗓門大叫,「樊剛!拜託你,救我出去!」
上面沒有回應,她也沒聽見任何聲音。
這時,遠方傳來一陣悶雷,教她忍不住心驚。
慘了,又要下雨了,樊剛為什麼不回應她,難道已經走遠了?
她慌了,有點激動的叫著,「樊剛,我求你,快救我出去!我不想待在這兒,樊剛!」
只是叫了老半天,依然聽不見樊剛的聲音,也看不到他的人影,趙靈秀放棄了。
真是可惡的男人,先不說他們是不是有過節,做為一個男人怎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女子落難?
她失落的、沮喪的低下頭,嘴裡嘀咕著,「可惡,臭男人,你不是很有正義感到處救人嗎?討厭……」
就在她咕噥個沒完的時候,咻的一聲,一條麻繩從天而降。
她愣了一下,下意識抬頭看,就見樊剛正看著她笑,一臉剛打了勝仗似的表情。
「妳要是早一點想開不就好了,何苦?」
趙靈秀學乖了,這回沒再頂嘴,免得他後悔。
「把繩子繫在腰上,我拉妳上來。」
她飛快的將繩子牢靠結實的綁在自己腰上,再抓著繩子,「行了。」
樊剛慢慢的將她拉離了泥坑,「看妳那麼纖細,居然也挺沉的。」
趙靈秀邊解開繩子,邊沒好氣地道:「應該是你太虛吧?」
樊剛眼底迸出笑意,定定的打量著一身泥巴,模樣狼狽的她。
「泥娃娃,快乖乖跟我回去吧。」說完,他旋身就走。
趙靈秀不甘願的邁出腳步,下一刻卻整個人失去重心跌在地上。
聞聲,樊剛轉過頭來,見她坐在地上,先是一愣,然後露出關懷的眼神,「乏力了?還是腳扭了?」
「扭了。」她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勉強重新站了起來。
樊剛幾個大步走回來,「我揹妳吧。」
「不要。」她根本不領情。
「妳可能傷了筋骨,要是勉強行走,日後怕會落下病根。」他神情轉為嚴肅。
「那也不關你的事。」她懊惱的說著,強忍著不適向前走。
結果才走了兩步,她整個人突然懸空,她嬌呼一記,兩眼瞪大地看著將她攔腰抱起的樊剛,迎上他那霸道的眼神,她的胸口猛然一悸。
她的心臟從來沒跳得這麼劇烈、這麼激動、這麼瘋狂過,這種感覺是她不曾有過的。她活到現在,除了爹之外,沒被人這麼抱過,就連師兄都不曾,樊剛是除了爹之外的第一個。
他的雙臂很有勁,邁出的步伐也很穩,她一身泥巴,髒兮兮的,可他卻想也不想就把她抱起來,毫不在意。
如此近距離看著他,她發現他長得很好看,若他不是黑龍寨的山賊頭子,她肯定會被他吸引……不不,怎能被他吸引,她有師兄呢!
可說也奇怪,她跟師兄一起長大,也常常大剌剌的拽著他的手、與他靠得很近,為什麼從來沒有心跳加速的感覺?
如今被樊剛這麼抱著,她胸口像是有幾百隻的鳥兒同時振翅般,不知不覺,她的臉變得好熱……
忽然,看著前方的樊剛視線一收,低頭看著她。四目迎上,趙靈秀急忙低下頭,一副心虛又慌張的表情。
樊剛眼底迸出黠光,薄唇揚起一道迷人的弧線,語帶玩笑地說:「怎麼,喜歡上我了?」
她漲紅了臉,羞憤地道:「你作什麼白日夢,我才不會喜歡上你這種無禮的山賊,我喜歡的是我師兄,而且我們已經訂親了。」
樊剛唇角忽地微勾,那冷冷的、彷彿帶著一抹嘲諷的笑意,教趙靈秀心頭顫了一下。
「我知道妳跟駱曉風定了親,居然要嫁給他,真是有趣。」
趙靈秀微愕,他認識她師兄?
「你認識我師兄?」她忍不住好奇的問。
「不認識。」他一臉不屑,「我不跟那種人來往。」
那種人是哪種人?「我師兄是好人。」
他哼笑,「又跟妳爹一樣嗎?」
「什麼意思?」
「這親是妳爹替妳決定的,還是妳自己喜歡?」他轉了話題。
「兒女的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爹喜歡,我就喜歡。」她理所當然地說。
「所以是因為妳爹喜歡,妳才喜歡?」
「難道不該是這樣嗎?」這人有什麼毛病?先是胡亂批判她爹跟師兄,現在還對她的婚事有意見。
「當然不該。像我就沒順我爹娘的意思,娶一個我不愛的人。」
她發現他在說這句話時,眼底閃過一抹深沉得教人心頭一揪的悲淒。
「也許我當初該聽他們的話娶了梁家的小姐,這樣至少他們在死前不會有遺憾。」
趙靈秀感覺得到,他似乎有一個不想提起也不願想起的過去,想必是個既悲傷又沉重的故事。
「不過梁家小姐沒嫁給我是對的,否則我樊家又將多一條無辜……」他話說到一半打住,然後邁開步伐繼續往前走。
她想問他未完的話是什麼,最終仍舊沒開口,只是,他眼底那一抹深沉的哀傷,真的教她十分介意。
樊剛一路將她抱回房間,還讓喬大夫來幫她治療腳傷。
喬大夫說她只是扭了腳,敷點藥,休息兩天,慢慢的就會痊癒。
翌日一早,樊剛就來探視她。「妳好些了嗎?」
她坐在床邊瞪他,「沒人教你不能隨隨便便進姑娘的房裡嗎?要是我衣衫不整呢?」
「妳房門開著,不至於衣衫不整吧?」他走了過來,就著木頭凳子坐下,「腳還疼嗎?」
她看著他,不知怎地又心跳加速。為了掩飾那不尋常的反應,她故意表現得兇巴巴,「少貓哭耗子假慈悲,那坑根本是你叫人挖來陷害我的。」
「妳是黑龍寨的客人,我怎會存心傷妳?」
「我才不是客人,是你的人質。」她沒好氣地說,「客人可以決定自己的去留,我不能。」
「有點耐心,我只是不想妳壞事,才讓妳暫時留在山上做客。」他氣定神閒,唇角還揚著一抹笑。
「你老實承認吧,你是不是要劫我家的鏢?」她語氣嚴肅。
「我也不是什麼鏢都劫,我劫的向來都是不乾不淨的鏢。」
聞言,趙靈秀難掩激動地問:「你在暗示什麼?我家的鏢不乾淨?」
「妳不傻。」他深深一笑。
她秀眉一擰,氣憤地說:「我爹走了半輩子的鏢,清清白白。」
「是不是乾淨,是不是清白,不是妳說了就算。」他不以為意,「妳安心在這待著,我會讓妳看見事實,就怕妳承受不住。」
瞧他說得那麼篤定,好像她爹真幹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但她對爹的為人非常的了解,爹是那種寧可自己吃虧委屈,也絕不佔人便宜的人。
「你出去!我不想聽你胡說八道。」她纖手指著房門口。
她發怒,樊剛卻沒惱火,只是慢條斯理的站了起來,笑看著她,「看來雖然淋了一夜雨,妳精神還是不錯的,這樣我就放心了。」
「我才不用你擔心!」她兩隻眼睛像要噴火似的。
樊剛臉上不見一絲慍惱,「妳好好歇著,別再到處亂跑。」語罷,他走了出去。
他走了,可她的火氣卻一時難以消褪,錦被被她揉得都快不成樣了。
這時,有人走了進來,竟是從來沒給過她好臉色的琉香。
琉香一進門,臉上就充滿敵意,衝著她劈頭就是一句,「妳真蠢!」
趙靈秀愣了一下。
「居然逃不掉,又被逮回來。」琉香一臉懊惱,「我倒希望妳逃掉,因為我一點都不想看到妳在寨子裡走來走去。」
趙靈秀先是一怔,然後忍不住輕笑一聲。
琉香怒問:「妳笑什麼?」
她搖搖頭,「沒什麼,只是覺得妳很可愛。」
聞言,琉香一怔,驚疑不定的看著她。趙靈秀說她可愛?
「如果妳這麼不想看見我,何不去拜託樊剛,讓他放我走?」
「妳以為我沒想過嗎?」琉香神情激動,「可是他說他把妳留在這兒是有用意的。」
「那妳放我走呀。」趙靈秀眼底閃過一抹黠光,「妳一定知道安全下山的路吧?」
琉香一頓,想了一下,隨即又瞪她,「想騙我放了妳?妳休想,我才不是笨蛋!」
趙靈秀哈哈大笑,「看妳還是小孩子,以為妳很好騙呢。」
她漲紅了臉,氣呼呼地大喊,「我已經不是小孩子,是大人了!」
趙靈秀見好就收,不繼續逗她,但這段時日有個問題一直縈繞在她心底—琉香是如何確定押送她們的是萬達鏢局的人?說不準是有人故意要栽贓嫁禍給萬達鏢局呢。
她神情一凝,態度誠懇,語氣溫和地說:「琉香,我……我很遺憾發生在妳及妳姊姊身上的不幸。」
聽見她突然說出這些話,琉香愣了一下,警覺的望著她。
「我是沒經歷過妳所經歷的事情,不過也曾經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可以想像妳當時有多恐懼多氣憤。」趙靈秀定定的注視著琉香,只見她眉心跳動,雙眼盈著微微的淚光。
「琉香,妳說將妳們帶到同安的是萬達鏢局的人,妳是怎麼知道、又是怎麼確定的?」她小心翼翼的問著,生怕琉香因她的口氣或神情而有強烈的情緒反應,不肯把細節告訴她。
琉香恨恨的看著她,「我聽見他們不斷提到萬達鏢局的事,絕不會有錯。」
「我沒說妳錯。」趙靈秀謹慎地再問:「妳可對押車的人有印象?妳有看見他們的長相嗎?」
「我記得一個男人,他對被抓走的女孩很壞,還曾經把我丟去撞牆。」琉香眼底盈滿恐懼,彷彿當時傷害她的那個人還在眼前,「姊姊想保護我,也被他拳打腳踢……」提及慘死的姊姊,她忍不住哭了出來。
「琉香……」看著這樣的她,趙靈秀心臟狠狠的揪了一下。她想上前抱住顫抖的琉香,卻又擔心被她拒絕。
「我記得他的樣子,」琉香揚起淚濕的眼眸,恨恨地說,「永遠記得。」
「他長什麼模樣?」她瞪大眼。
琉香描述起那人的樣貌,「他有一張方方的臉,眉毛粗粗亂亂的,眼睛細長,眼珠子很小,鼻子大大的,像廟前的石獅一樣,還有這裡……」她指著自己的右臉頰,「有一顆長毛的黑痣。」
趙靈秀依著她的描述想像著那人的樣貌,腦海中登時出現一個符合的人選。萬達確實有這麼一個人,他是分局的鏢師,可她不記得他的名字,也不記得他隸屬於哪一個分局。
難道是分局的鏢師打著萬達的旗幟,瞞著她爹幹了傷天害理的壞事?
若真是如此,那麼她更應該盡快回到沂陽向爹稟報,說不定這麼一來,就能讓爹躲過死劫。
「琉香,妳形容的這個人,我似乎有點兒印象。」她老實承認。
琉香緊咬著嘴唇,氣惱又沉默的看著她,像是在說「看吧,我就知道是你們萬達的人」。
趙靈秀眼神充滿憐惜及歉意,「我真的對發生在妳跟妳姊姊身上的事感到遺憾,不過我跟妳保證,傷害妳們的絕不是我爹,我相信我爹也是被蒙在鼓裡……」
琉香秀眉一擰,無法接受她的說法,「我不信,總之就是萬達鏢局害死了我姊姊!」
「琉香……」她起身想接近琉香。
可才一伸出手,琉香便退後兩步,恨恨的瞪著她,「我絕不原諒你們!」說完,她飛也似的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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