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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得了個便宜兒子
「奶娘,奶娘……」
已是金秋九月時節,天氣卻還是熱得讓人受不了,滿頭大汗的池輕歌挺著大肚子坐在房檐下,一邊撫摸著肚子,一邊喘著氣。
懷著身孕的身子體溫特別高,她全身燥熱難受。
再兩個月她就要生了,這本該是一件令人快樂又期待的事情,可她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有的只是無盡悲傷。
這孩子本該在三皇子府眾人的期待中誕生,成為最尊貴的皇孫,如今卻必須在沒有任何人祝福的鄉野出生,叫她如何不悲傷?
「夫人,怎麼了?是不是小主子又踢您了?」到後院水井打水的奶娘蘇嬤嬤吃力的提著一桶水朝她疾步前來。
「不是,奶娘,我很熱,給我一杯涼白開。」池輕歌扯著袖子擦拭額頭上的熱汗,「好熱。」
「夫人,不能喝涼白開,對孩子不好。」蘇嬤嬤放下手中水桶,向前心疼地替她擦汗。
「可是我整個人很不舒服……又燥又熱。」
蘇嬤嬤拿過一旁的團扇彎腰替她搧風,「夫人,為了孩子,忍耐一下,等孩子生下來,您要喝多少,嬤嬤都讓您喝。」
聽到這話,池輕歌的眼淚就掉了出來,「忍忍忍,奶娘,我還要怎麼忍?連個未出世的孩子妳都要我忍……我一輩子就這麼忍忍忍嘛!」
看到她掉淚,蘇嬤嬤趕緊用帕子替她將眼淚擦掉,心疼的哄著她,「夫人,別哭,哭了,不只孩子會不舒服,對您人也不好。」
「奶娘,我不甘心啊,這孩子身分尊貴,可如今……我不甘心啊……」一說到這事,池輕歌的淚水就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掉個不停。
「夫人,不甘心也好過一屍兩命啊,您若是出事,叫老奴怎麼有臉去見死去的姨娘?」蘇嬤嬤語帶哽咽的哄著,「為了姨娘,夫人您一定要堅強。」
「奶娘,妳別哭,我現在只有妳了,妳若是出什麼事情,那才真叫我絕望。」池輕歌反過來安慰奶娘。
「夫人,小主子再兩個月就出生了,我們兩人都要堅強,千萬不能被眼前的困境打倒。」蘇嬤嬤見池輕歌點頭,也收拾好自己低落的心情,「夫人您餓了吧?老奴去將餅弄熱,讓您填填肚子。」
池輕歌落寞地看著奶娘的背影,眼淚又不受控制的掉下。
她是當今三皇子莫叡儁的正妃,應該是個風光的身分,卻活得像見不得光的老鼠一樣,淪落至此,只能隱姓埋名謊稱自己丈夫戰死,腹裡的孩子是個遺腹子。
若是可以,當初她寧願稱病也不會出席那場宮宴,那樣就不會遭人設計跟三皇子有了夫妻之實。
她是受害者,可眾人皆認為是她設計了三皇子,這不實的傳言迅速傳遍整個京城,讓本來在家中就沒有地位的她,日子更是不好過,被主母關進了柴房,姊妹們以及主母日日到門外對她謾罵唾棄。
自古失貞的女人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自盡,二是當道姑。
她本已選好了最終的道路,沒想到在她決定自盡前,皇帝下旨賜婚。
婚禮前夕,她發現自己懷上了三皇子的骨肉,當下她曾經慶幸皇帝賜婚,救了她跟腹中的孩子,讓孩子不用跟她一起到陰曹地府受刑。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大婚當晚三皇子並未進到新房,第二天一早,一名看起來十分精明的管事嬤嬤帶著丫鬟來到新房,語氣鄙夷的表示,三皇子命她即刻啟程離京,到距離京城千里之遙的崇樺縣別院,同時告知她,三皇子即將娶身為丞相女兒的青梅竹馬許蓁兮為平妻,沒有三皇子的命令,她永遠不許回京。
她本欲請管事嬤嬤轉告三皇子她有了身孕,不要送她走,可蘇嬤嬤卻拉住她搖頭,讓她別說了,看三皇子的態度,只怕說了也沒用,她只好將這消息吞進腹中。
可哪裡知道,她們在護衛的護送下搭船北上離開京城,半路上卻遇到一群假扮漁夫的水賊,問了他們是哪戶人家的船後,二話不說跳上船拔刀大開殺戒,更指名要她的命。
即使她是個不受寵的皇子妃,也是皇帝賜婚的,奉命護送她到別院的護衛若是沒有完成交代的任務,回去是要遭到懲處的,當即與殺手展開一場廝殺。
船上瞬間刀光劍影,血染整艘船隻,蘇嬤嬤趁亂護著她來到船底,從一個通風的小窗跳河水遁,順著水流一路往下游游去,直到遇上一艘商船救了她們。
獲救後,她要蘇嬤嬤趕緊給三皇子送信,蘇嬤嬤卻想到了另一種可能,猜測那些人是三皇子派來殺她的,因為她的存在擋了他娶丞相女兒許蓁兮為妻的路。
劫後重生的她為免再度陷入險境,聽了蘇嬤嬤的勸,為了腹中的孩子,決定隱姓埋名把孩子生下。
她跟蘇嬤嬤在恩人的幫助下,一路南下輾轉來到蘇嬤嬤的家鄉——梅平縣安豐鎮的錦山村。
池輕歌每每想到這事,眼淚就不由自主的掉下。
就在她要抬手擦掉淚水時,右腹突然傳來一陣胎動,光滑的肚皮上撐起一個像小拳頭似的突起。
看到這突起,她漾出一記柔美慈愛的微笑,手心貼著那小包慢慢地撫摸,像是在跟他握手似的。
她柔聲對著肚皮說:「小寶貝,是不是心疼娘,在安慰娘?放心,為了你,娘會堅強的。」
看著不時突起一個小包的肚子,池輕歌撫摸著肚皮,想著這孩子生命真的是很強韌,歷經殺手追殺、跳河,在水中飄盪半天,舟車勞頓輾轉來到錦山村,這一路上幾乎沒有休息過,孩子卻還是緊緊依附著她,安安分分的待在她的腹中,並未有任何的不適。
池輕歌不是在一個眾人期待中誕生的孩子,母親在她五歲時便過世,嫡母又不願意在她身上花心思,身邊只有蘇嬤嬤盡心盡力在照顧她,這讓她自小便渴望著親情。
如今這孩子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即使她對自己的遭遇感到忿忿不平與委屈,但看著愈來愈大的肚子,她開始對腹中的孩子有了期待,這是她的孩子,她一個人的孩子。
不知道是坐久了腳有些麻,還是腹中孩子今天特別好動,池輕歌感到有些不舒服,想著也許起來活動活動能舒服些,她扶著支撐屋頂的梁柱站起,卻不想才剛起身腿便一軟,叫都未能來得及叫一聲,整個人就朝前撲了出去重摔在地,圓滾的肚子更是直接著地,下腹陣陣發疼,猩紅的鮮血自腿間流出,染紅了整件衣裙。
池輕歌的臉瞬間蒼白得可怕,痛苦的喘了幾口大氣,眼前一點點發黑,翻了翻白眼人就不動了。
蘇嬤嬤自廚房端著剛熱好的餅出來,看到這景象,嚇得驚聲尖叫,「夫人!」
疼,疼,說不出的疼,池輕歌只覺身體像是被撕裂一般,無法形容的痛蔓延至全身,折磨得她神智不清,疼得她感覺就要往生。
隱約間,好像聽到了有人在她耳邊喊著——
「醒了,太好了,醒了,用力,快點用力!用力……」
「啊——」
痛苦鋪天蓋地襲來,一記痛徹心扉的尖叫響起,緊接著是宏亮的哭聲劃破寧靜夜空。
「哇……」
不知過了多久,池輕歌悠悠轉醒,她吃力地眨著沉重乾澀的眼皮,想看清楚四周,只是當她看到屋裡的一切時,她懵了。
這是哪裡?
她再次吃力地眨著眼睛,顧不得眼中酸澀,睜大眼看著屋內的一切。
放眼望去,斑駁的灰泥牆壁,紙糊的窗子,半舊的厚重箱籠,矮桌高櫃,銅鏡妝匣,蠟燭油燈……
就算是鄉下農家,也該有一兩樣塑膠製品,然而屋內的擺設沒有一樣屬於現代,令她愈看愈感到驚慌。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若有似無的血腥味,喚醒她的記憶,她記得耳邊不斷響起呼喊聲,身上傳來撕裂的痛感,還有嬰兒的哭聲……
她……她這是到哪裡了?
一種很不好的預感籠罩著她,顧不得身體的疼痛,她掀開被子便要下床,看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就在她腳要踏到地面的當下,緊掩的門扇被推了開來,緊接著一記如釋重負的哭聲傳來,「夫人,您終於醒了,您再不醒,老奴都……」
池輕歌看著手中抱著襁褓中的嬰兒,穿著只有在電視劇裡會出現的古代服飾的婦人,她整個人傻了。
「夫人,您還在坐月子,千萬別下地。」蘇嬤嬤趕緊將嬰兒放到床上,扶著她躺回去。
「妳……我……」若是沒有猜錯,她穿越了。
「夫人,您昏迷了五天,定餓了吧,大夫說了,您醒來後最好先喝點米湯墊墊胃,待腸胃舒服了再吃點其他吃食。」蘇嬤嬤一邊說著,一邊替她將被子掩得嚴實。
「我……妳是……」池輕歌壓下心頭的震撼與慌張,不知怎麼開口。
這時蘇嬤嬤才察覺到不對勁,「您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妳……是誰?」她艱澀的問道。
蘇嬤嬤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老奴是蘇氏,是您的奶娘啊!」
「奶娘……」
「是的,夫人您怎麼了?您怎麼不認得老奴了!」
「我……忘了……」
「忘了?您說您忘了是什麼意思?」
「我全部忘了,我不記得妳了……」
池輕歌根本還來不及弄清楚整件事情,蘇嬤嬤就進來了,讓她根本不知道怎麼回答對方的問話,只能用忘了兩個字帶過。
「您不認得老奴了?那、那您……您還記得小公子嗎?您歷經九死一生才生下的小公子!」蘇嬤嬤臉色頓時發白,焦急的問道。
「我生下了孩子?我只記得全身跟撕裂了一樣,後來就什麼都不記得了……」她茫然地看著蘇嬤嬤。
「我的老天爺啊……夫人,您怎麼這麼命苦啊,小公子才剛生下,您就忘記他了……」蘇嬤嬤的眼淚瞬間掉了出來,心疼的哭泣。
「奶娘,事情已經發生,妳也別難過了,跟我說說我的過去吧。」池輕歌很快冷靜下來,藉這機會讓蘇嬤嬤同她說說原主的生平。
「好,夫人,您想知道什麼,老奴都跟您說。」蘇嬤嬤用手背抹去淚水,打起精神看著池輕歌。
「我是誰?還有我丈夫是誰?怎麼都沒有看到他?」
既然知道這身子已經嫁人生子,那最重要的就是要了解丈夫是誰,沒有感情的婚姻她是不可能接受的。
「夫人,三皇子並不知道您懷了身孕……」蘇嬤嬤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將原主過去的點滴,還有為何嫁給三皇子,到她們躲到鄉下偷偷生子的原因,一五一十全告訴她,「……夫人,大致上就是這樣,您還有什麼想知道的?」
原來她穿越到了一個叫做麒麟國的古國,巧的是,原主改名換姓,將本名池卿珂改成池輕歌,剛好跟她前世的名字一模一樣。
池輕歌幽幽看著蘇嬤嬤,搖頭,「暫時沒有了,若是我想知道什麼,再問奶娘妳吧。」又道:「奶娘,我餓了,有吃的嗎?」
「有,有,您別動,先用米湯墊胃,等身子稍微恢復了,老奴再燉雞湯給您補身子。」蘇嬤嬤一陣風似的往外走去。
池輕歌側過臉看著身旁熟睡的小嬰兒,心頭有說不出的複雜。她從未談過戀愛,一朝穿越卻成了一個小嬰兒的娘,這衝擊還真不是普通的大啊!
她卻也忍不住替原主感到心疼。
春天宮宴時,皇帝為尚未婚配的皇子們選妃,下令五品以上官員需偕同家中十五歲以上的女兒出席宮宴,已十六歲的原主只好跟著姊妹們一起入宮。
皇子正妃的娘家勢力十分重要,即使皇帝心中已經認定大皇子為繼承大統太子的人選,但只要一天沒有宣佈,眾皇子就都有機會,因此有心角逐大位的皇子無不拉攏著各方勢力,同時破壞其他皇子們的私下結盟。
正因為如此,原主成了這場角逐中的犧牲品。
各方面實力傑出的三皇子莫叡儁,是有野心的皇子們急欲拔除的眼中釘,因此一有機會,眾人便不會放過。
他一時失察,中了有心人的陰謀,與原主雙雙被下藥設計共處一室,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情,還被人抓姦在床。
原主是受害者,眾人卻不同情她,反而一個勁唾棄原主,朝堂上那些大臣更是一個個上摺子指責三皇子品行惡劣等等,兩人的名聲一落千丈。
皇帝為了挽救莫叡儁的聲譽,更要堵上所有大臣的嘴,於是下旨為兩人賜婚,硬生生拆散莫叡儁跟許蓁兮這對鴛鴦,莫叡儁因此厭惡透了原主。
池輕歌真心覺得原主很無辜,而她自己也是。若是知道當一回好人會害自己穿越,說什麼她也不會替江嬸陪她媳婦上醫院生產。
她是農藝系的碩士生,趁暑假跟著教授們到大陸研習,研習的地方是個很偏僻的深山小農村。
那天下著大雨,平日幫他們洗衣煮飯的江嬸,她媳婦羊水突然破了,她急著叫兒子江平送媳婦到鎮上的醫院生產,卻不小心跌斷了腿。
一邊是媳婦要生產,一邊是母親跌斷腿,江平急得不得了,不知該照顧哪一邊。
於是教授讓她一起上醫院,在江平陪著產婦生產時先照看斷腿的江嬸。
一行人匆匆忙忙上車,可是天雨路滑,所搭的車不慎衝出山路掉入河谷,因為劇烈的衝擊,她在掉進水底的當下便沒了意識,再醒來時原主正好在生產。
她可是貨真價實的黃花大閨女,連個戀愛都沒談過,怎麼一朝穿越就成了孩子的娘了?嗚嗚嗚簡直想哭死。
就在池輕歌眼眶蓄滿淚水時,旁邊傳來了小嬰兒咿咿嗚嗚的聲音,她抹去眼淚轉頭看向小嬰兒,只見他正睜開眼睛對她咧嘴笑著,她頓時被這個便宜兒子給驚豔了。
老天爺,這孩子長得好漂亮啊,眼睛晶亮圓滾,眼尾微微上揚,配上可愛的小嘴巴和一對充滿福氣的耳朵,即使還沒長開,但她就是知道他日後肯定會是大帥哥一枚。
才剛出生就會對著她憨笑,是知道她就是娘親嗎?真是個小鬼靈精。
池輕歌吃力地坐起身子,抱過小嬰兒,看著他的笑容,心底柔軟成一片,食指輕柔的點著兒子的小下巴,愈看愈愛,愈看愈滿足。
想來他親爹應該長得不錯,否則生不出這麼可愛的孩子。可惜這孩子竟然一出生就沒有爹疼……沒有爹……
忽地,她眼睛一亮,沒有爹,這是最好的結果啊,皆大歡喜!
她本就抗拒這身子有個丈夫,而三皇子那渣男也不待見原主,想來他大概以為原主已經死了,現在正摟著青梅竹馬卿卿我我,根本不知道原主不只沒死,還為他生下兒子。
不知道最好,這樣他不但不用費盡腦筋想辦法和離,日後也不會有人跟她搶兒子,兒子是她一個人的,真是太好了。
雖然對原主有些愧疚,但這份愧疚她會回報在兒子身上,加倍疼愛這小包子的。
憑她的手藝,她不相信在古代不能過得風生水起,不能帶著兒子過上好生活。
第二章 皇上發佈的任務
四年後,宮中。
緊掩的御書房門扇被推了開來,一名頭髮半白的太監走了出來,恭敬的向前,對著正望著天空沉思的莫叡儁喚道:「奕王殿下,皇上請您進去。」
莫叡儁轉身道:「有勞了,福祿公公。」
「哪兒的話,奕王殿下您快進去吧,別讓皇上久等了。」
莫叡儁大步流星地進入肅穆的御書房,抱拳恭敬問候,「孩兒見過父皇,不知父皇召孩兒有何要事?」
皇帝從摺子堆中稍稍抬頭,睞了他一眼,指著一旁的太師椅,「儁兒,那邊隨意坐吧,你我父子無須如此拘謹。」
「謝父皇。」莫叡儁挑了皇帝右手邊的位子坐下。
他才入座,訓練有素的小太監立馬送上剛泡好的茶點瓜果,便飛快地退出御書房。
皇帝放下手中的狼毫,將批閱完畢的奏摺闔上放到一旁,拿過溫度剛好的碧螺春呷了口,這才開口詢問:「儁兒,對於今日早朝許丞相的提議你有何看法?」
莫叡儁端過茶盞徐徐吹拂著冉冉上升的白煙,清雅的茶香瀰漫在鼻間,「父皇指的是糧食欠收,許丞相推舉二哥南下籌糧這一事?」
去年麒麟國才剛結束與朱雀國持續五年的戰役,這一役雖然麒麟國戰勝,但也耗損了大量的人力跟財力,國內不只壯丁嚴重不足,加上前幾年發生飢荒,糧食嚴重短缺,已經沒有多餘的能力應付外敵。
北方的赤狄國對麒麟國一直虎視眈眈,但因先前發生內亂,無暇他顧,如今休養生息完畢,便打起如意算盤想坐收漁翁之利,打算趁機發動戰爭侵佔麒麟國國土,這兩個月來已經悄悄在邊關聚集兵馬。
麒麟國從皇帝到朝臣自然是不敢大意,然而即使這兩年南方的收成逐漸恢復,仍然無法供應全國,大部分的百姓還是處在飢餓狀態,若戰爭真的爆發,糧食短缺的麒麟國必敗。
眼看戰事一觸即發,由誰掛帥領軍,由誰籌糧,成為最近朝堂上爭議最嚴重的話題,各個皇子皆有擁戴人馬,每每只要提及此事,各方人馬就會吵得不可開交。
直到今早丞相許國勇以戰爭在即為由,提出由二皇子莫叡馳南下籌措軍糧。
據農政官的考察,今年南方的作物收成形勢不錯,即使無法豐收,也絕對可以供應前方大軍,而許國勇的門生又多在南方,只要他一聲令下,那些門生定會全力支持為莫叡馳籌糧。
這提議瞬間引起各方人馬的怒火,眼看南方即將收成,這可以說是以逸待勞的好差事,怎麼能夠便宜了莫叡馳。
只要他順利完成任務,不僅可以以此功要求掛帥領兵,更能為他的功績再添上一筆,讓他更加順利入主東宮。
瞧莫叡儁那淡定閒適,一副事不關己模樣,皇帝眉頭忍不住微蹙,「朕想聽聽你的看法。」
莫叡儁自鼻腔發出一記略帶輕蔑的哼聲,「許丞相這是司馬昭之心。」
「叡馳的能力與你不相上下,又是許丞相的女婿,他自然是內舉不避親推舉你二哥,若是你二哥沒有那個能力,相信許丞相也不會推舉他。」
「推舉一名皇子南下向那些糧商募糧,既可以得到威望名聲,又能為父皇您解憂,許丞相的這個法子不錯,可惜他私心太重,二哥不是一個合適的人選。」
「他不適合,那你認為誰才適合?」
他雖然身為皇帝,卻也是個父親,對於幾個寄予厚望的兒子們自然十分了解。
二兒子能力不錯,但生性高傲了些,派他前去募糧,恐會擺出皇子派頭得罪人。
「沒有。」
皇帝嘴角劇烈一抽,「你難道想將這機會平白讓給你二哥?你可知道朝廷局勢瞬息萬變,一輕忽,追逐的目標恐怕就會拱手讓人。」
麒麟國立賢不立嫡,想當初皇帝已經決定立生性敦厚的大皇子莫叡韜為太子,那是他的第一個孩子,自是寄予厚望。
莫叡韜一路走來按部就班循規蹈矩,不犯大錯,且頗得百姓愛戴,在民間有一定聲望。
既然對外有已經封為奕王的莫叡儁可安邦定國,那繼位的莫叡韜只要不出差錯,百姓們便可以繼續擁有安居樂業平安日子。
可皇帝美好的理想,卻在打算立莫叡韜為太子時被打破,莫叡韜狩獵時出了意外命喪圍場,屍體抬回宮時已面目全非。
仵作、御醫驗屍後一致作出大皇子是被猛獸襲擊致命的判斷,一切看似毫無破綻,但皇帝心裡卻對這結果存疑。
他心裡清楚,大兒子生性沉穩,不可能見獵心喜獨自一人衝至林子裡。仁厚的他一向用人不疑,特別信任身邊的人,很有可能是身邊的人引著他進入林子,他才會發生意外。
但這一切也只是皇帝的揣測,所有的證據與調查結果,皆顯示是莫叡韜不聽勸阻一馬當先衝入林子裡,才被猛獸襲擊而亡。
皇帝暗中派出暗衛隱密調查,調查結果卻跟仵作、御醫以及刑部這三方呈上來的大致一樣。
即使他憤怒又悲悽,卻也不得不接受莫叡韜遭到野獸攻擊身亡的事實,只能打起精神強忍悲痛重新挑選繼位人選。
沒了莫叡韜擋在前頭,這時,其他皇子們的野心一個個跑出來了,除了莫叡儁外,幾個皇子都抱著誓在必得的決心,不管是明爭還是暗鬥,總是激烈交鋒。
莫叡韜是因為城府不夠深沉,心機太淺,對身邊的人太過信任才會發生這等憾事,因此皇帝痛定思痛,決定狠下心來改變策略,讓皇子們各自競爭,磨礪他們成為一名合格的繼任者。
那些暗中的陷害他看在眼裡,偶而敲打他們不許太過分鬧出人命,只要不死人,他都可以睜一眼閉一眼。
當年他也是這麼登上帝位的,本不想讓兒子們跟他一樣,踩著兄弟們的屍體坐上這個位置,但最終還是走向了這一步。
他的繼承人必須是有辦法大破大立之人,能帶領國家突破重圍走向富強,有勇有謀,而不是一個沒有城府眼光謀略,只想安居守成的無用之人。
這些日子來,經過一番思考以及暗中觀察後,他最看好的便是老二莫叡馳跟老三莫叡儁。
老三文韜武略,通盤謀劃皆在其他兄弟之上,更有能力駕馭全局。只可惜還是有不足之處,便是他的母族太弱,一點也幫不上忙。
老二能力也不差,但他心胸較為狹隘,忌妒心強,性格與老三比起來差太多,日後若是老二繼承皇位,他下面的這些弟弟們恐怕……沒有好果子吃。
然而老二有強勁的母族及岳家為後盾,老三在這點上輸老二太多,即使日後成為皇帝,背後沒有強而有力的後盾支持,也是孤掌難鳴。
至於老四與老五成不了氣候,已被排除在太子人選之外,但他們不妨礙成為老二跟老三的試煉石。
「獨厚一人畢竟是不公平的,孩兒提議,不如公平競爭,更能杜悠悠眾口,朝堂上也才能安靜些。」莫叡儁一邊呷著茶湯一邊提議,「相信許丞相也不好反駁。」
「公平競爭?」
「是的,公平競爭,這才能看得出皇子們的能力,也正好給父皇一個考驗我們的機會,不是嗎,父皇?」莫叡儁勾了勾一邊嘴角。
許國勇那個老狐狸一心一意想將二皇兄送進東宮,坐上太子之位,但那也得看他同不同意。即使他沒有強力的母族為後盾,可憑著赫赫戰功,也能將自己送上太子之位。
既然許國勇力排眾議力挺二皇兄,那就讓他來攪亂這一池水,將所有兄弟都一起拉下水,看最後笑的人是誰。
「公平競爭對你可是很不利的,你難道沒有想過自己即將面臨的困境?」許國勇的門生幾乎遍佈南方。
「若是孩兒可以完成父皇交辦的任務,那不也表示孩兒的能力在兄弟們之上?」
「說的也是!」皇帝若有所思的撫著修剪整齊的鬍鬚,「你的提議朕會仔細考慮的,此外還有一事。」
「父皇還有何事?」
「最近有不少傳言,說你因為對你二嫂餘情未了,因此常常無故針對你二皇兄,你有什麼要為自己辯解的?」
「胡扯!」莫叡儁瞬間變臉,「無稽之談!」
「你連上了幾道摺子,全是關於你二皇兄的,讓人不這般聯想也難。」皇帝挑出他寫的摺子,讓福祿公公拿過去給他。
「二皇兄辦事不力,還不許他人指出?」
「朕已派人查過,全是他手下之過,他受了無妄之災。」
莫叡儁譏笑,「父皇相信?」
「朕自認還算是位明君,誰是誰非看得很清楚。儁兒,這朝堂就好比一潭池水,水至清則無魚,這道理相信你很明白。」
「您究竟想跟孩兒說什麼?」莫叡儁拿了塊綠豆糕,慢條斯理地咬著。
「你對二皇子妃——」
「絕對不是父皇所想的那樣!」未等皇帝說完,莫叡儁嚴厲駁斥,「早在許蓁兮嫁給二皇兄當下,孩兒便將所有情感收盡,對她絕對不會有任何不該有的想法。
「孩兒在戰場出生入死這四年,早將情愛拋之腦後,甚至覺得當年所謂的男女之情可笑幼稚,曾經的那些情誼像是兒時的過家家,只是認為理所當然應該在一起,根本稱不上感情,父皇您完全無須擔心這些。」
當初莫叡儁欲娶許蓁兮為平妻,被許國勇拒絕,直言他的女兒不可能跟別人平起平坐。
翌日,許國勇卻進宮請求皇帝下旨賜婚,將許蓁兮許配給莫叡馳。
那時莫叡韜還未出意外,但朝堂上有些派系問題,皇帝為了平衡派系,同意下旨賜婚。
原本應該是自己妻子的女人,卻嫁給自己胞兄,不管兩人是否有感情,這麼做這無疑是狠打莫叡儁的臉,正巧邊關戰事告急,他索性請旨奔赴戰場。
一去三年,直到去年打了勝仗班師回朝,皇帝封莫叡儁為奕王,他成為所有兄弟中第一個封王的人。
皇帝聽他這麼說,心下鬆了口氣,「那就好,朕就擔心……」
「父皇,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孩兒很清楚。」莫叡儁語氣嚴肅地表明。
「既然如此,想堵住悠悠之口,就將你的王妃接回來吧,只要將她接回,那些傳言便會不攻自破。」
「王妃?」他愣怔了下,這才想起自己有一個王妃。
「叡儁,你已成家,也該有自己的孩子。當年的事情,池氏是無辜的,以你的聰明睿智,相信你很清楚她也是被人設計的。現在你回來近一年了,總不能一直將自己的王妃放在別院。」
莫叡儁神情瞬間沉肅,不語。
「父皇知道你對當年的賜婚心中多少有怨,因此並未多做過問,但你們兩人已是夫妻,應該試著相處,若是真的無法接受,父皇同意你另外迎娶平妻抑或是休了她。不過這些建議都必須在你將人接回之後才可以進行,若是奕王妃不在奕王府時你便做那些事,對你的名聲總是不好,甚至日後可能成為他人攻擊你的理由。」
莫叡儁還是沒有說話。
那女人,他的王妃,是他此生唯一的汙點,五年過去了,依舊有人拿這事說事,因此即使父皇說的都對,但他依舊放不下這個心結。
看出他的不甘,皇帝再下重話,「家務事不處理好,如何處理國事?聽父皇的話,先將你的王妃接回,任何不利於你的謠言都會不攻自破,這也是朕想看到的。」
莫叡儁袖下的拳頭緊了緊,片刻後像是想通了,點頭,「孩兒知道了,父皇。」
「很好,朕相信你不會讓朕失望的。」
翌日,一道聖旨下來,命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南下籌糧,並聲明不許利用自身權勢身分讓糧商資助大軍。
誰能夠率先在兩個半月內籌得五十萬石糧食,就由誰掛帥。
這道旨意下來,除了莫叡儁外,其他皇子都開心得快瘋了,因為一旦掛帥獲得功績,那誰就能入主東宮。
現在只差一張門票,幾個有心問鼎東宮寶座的皇子們無不激動萬分。
奕王府,書房。
莫叡儁坐在案桌前,撐著一邊下顎,眼眸微斂睨著桌上那道黃澄澄的聖旨,他維持這個姿勢已經足足有兩刻鐘之久。
身為莫叡儁的幕僚兼好友,白千帆忍不住雙臂環胸歪頭看著陷入沉思的他。
又過了小半晌,莫叡儁隱約間感受到一道詭異的眸光,這才回過神,擰著眉頭,「千帆,你吃飽撐著?盯著本王做什麼?若是沒事,去把今早收到的情報整理好。」
「不是在下吃飽沒事,而是你遇上什麼難事了?」白千帆將垂落額前的長髮撩至腦後,走向前,「你看著這道聖旨足足有兩刻鐘之久,皇上這次交付的任務有這麼難辦?」
「五十萬石糧食,這只是其一,還有一件令本王頭疼的事情。」
「皇上私下給你任務了?」白千帆拿過聖旨仔細看著裡頭書寫的內容。
莫叡儁沉沉點頭,「父皇讓本王將池氏接回王府。」
「池氏?」白千帆一頭霧水,腦子裡沒有任何有關池氏的資料。
「本王的王妃池氏。」莫叡儁不甚情願地提起。
「你的王妃!」白千帆驚呼,接收到莫叡儁那冷如冰霜的瞪視,突然有什麼東西閃進腦中,「啊,啊,想起來了,在下想起來了,當年……當年你還是三皇子時就已經迎娶正妃了,好像是池家的姑娘,叫……叫……池卿珂,對,奕王妃的閨名就叫池……」
白千帆還想說下去,但是看到莫叡儁臉色愈來愈難看,連忙住嘴,「在下失禮了,不該直呼王妃的名字,你生氣也是應該的。」
「與你無關,本王只是糾結。」
「有什麼糾結的地方,你不妨提出來,也好讓我這個狗頭軍師替你參詳參詳。」白千帆一臉興味的瞅著他,像是要打聽八卦似的。
莫叡儁瞪了他一眼,白千帆忙收起看好戲的心情,一本正經的在他面前站好。
他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滿,「本王回京近一年,遲遲未將池氏接回,因而落人口實。父皇讓本王先處理好家務事再處理國事,若是不將池氏接回,即使本王完成父皇的試煉,恐怕那個位置也不會落到本王身上。」
白千帆道:「你若是因此錯過那位置,就真的太便宜某個小人了。」
「現在最大問題是池氏。」
「她能有什麼問題,把人接回來不就得了,這有什麼好煩惱的?」
「她並不是本王想娶的女人。」
「難道到現在你還想著許——」蓁兮。
「閉嘴,跟她沒有任何關係!」
「那你為何不想接回自己的妻子?」
「本王不想看到在本王身上添上汙點的女人。」即使多年過去,每每想到被設計的事,心頭那股鬱悶與怒氣依舊無法消散。
「這還不簡單,把人接回來,讓她在院子裡過好自己的日子,沒事不要到你面前晃悠不就得了。」這又什麼好糾結的,真搞不懂他。
「這麼簡單的法子本王豈會不知道,本王就是心裡不舒服!」莫叡儁又橫了他一眼。
他機智敏銳,在眾兄弟中一直是佼佼者,警覺心一向很強的他竟會著了道,成了兄弟們嘲笑的對象,生性傲然的他自然吞不下這口氣。
「東宮之位跟一個惹你心厭卻微不足道的女人,哪一個重要?在下可是要提醒你,要是某人日後當了皇帝,你可就得準備把脖子洗乾淨!」
「不需要你提醒本王。」莫叡儁橫他一眼後,對著外頭喊道:「來人,去請周管事過來!」
「這才對咩,一個女人而已,何苦為此跟自己的未來過不去,有朝一日達成心願,一個女人還不好處理嗎?」白千帆扭了扭脖子,鬆口氣道。
不一會兒,一名穿著藏藍色直裾,五官消瘦,留著山羊鬍的老者進入,抱拳,「王爺,您找老奴,不知有何吩咐?」
「馬上派人前往崇樺縣別院將王妃接回。」
這命令一下,周管事頓時有些發懵。
「怎麼,還要本王說第二次?」
周管事回神,搖頭,「是,老奴即刻派人前往崇樺縣的別院將王妃接回。」要不是王爺提醒,還真的忘了有王妃這一事。
「去吧,本王還有要事要與千帆商議。」
「是,老奴告退。」
本以為已經沒有自己的事,早坐到一旁品茗吃茶點的白千帆怔了下,「還有事?」
莫叡儁看周管事已經退出書房,這才開口詢問:「日前本王要你調查水稻的事情,調查得如何?」
約莫兩個月前,他接到線報,說南方有人種植出二期水稻,一年能夠生產兩季,這消息震撼了他。
若能提高糧食產量,這樣大部分的人民及保衛國家的士兵們,就不必再忍受飢餓之苦,因此他便命白千帆即刻派人到南方調查這事真偽。
「唷,你說一年兩期水稻的事情,查了!」白千帆連忙放下手中茶盞,一改方才吊兒郎當的態度,正經的將自己與手下調查到的消息告訴他,「這事不是傳言,只是這事很隱密,知道的人很少。這二期水稻經過兩年的試種,去年才收割成功,今年春天大面積拓展栽種,收成頗豐,想來秋糧收成定也不差。」
莫叡儁眼睛一亮,「那你有收購到那些糧食嗎?」
說到這裡,白千帆一臉愁苦的看著他,「沒有。栽種二期水稻的農地在一名姓車名巠的男子名下,有趣的是,他將名下的農地全部交由一名住在梅平縣的寡婦代為管理,從不親自處理事情,似乎沒人見過他。而田中出產的糧食,全被南方一名神祕的糧商包下,那名神祕糧商跟車巠一樣,從不出面,暫時查不到詳情。」
莫叡儁眉頭微蹙,「所以唯一找得到的,是那名寡婦?」
「根據調查,那名寡婦沒什麼問題,就是單純幫忙跑腿賺點佣金之類的。」白千帆回想著報告上的資料,「至於田地種的作物,她都是聽從車巠的指示指揮佃農們耕種。」
莫叡儁那對好看的濃眉微擰,「調查不到車巠跟那糧商的任何一點資料?背景乾淨的人通常很有問題。說吧,還有什麼有關那寡婦的資料?」
「她丈夫當兵作戰過世,有一個四歲兒子是遺腹子。她靠著販賣叫什麼罐頭之類的食品發了筆橫財,然後又蓋了什麼大棚,專賣冬天蔬果。」
「罐頭,大棚?」
「是的,聽說罐頭裡裝著泡在糖水中的水果,可以保持很久。還有冬天種蔬果,也不知道是用什麼法子做成,有不少人想模仿,卻沒有人成功。」白千帆點頭,「這兩樣東西,就是連號稱百曉生的我都沒見過,不過在當地卻是小有名氣。」
「如今想跟那糧商或是地主搭上線,恐怕只能從那寡婦身邊下手。」
「那……」
「前去一探究竟,不就清楚了。」
第三章 小包子忽失蹤
又到了縣城每個月一次的大趕集,這日頭才剛出來,梅平縣的城門外就已經擠滿了等著進城的人。
有的是準備進城採購的百姓,有的是扛著貨物準備做生意的商販,他們身旁還有各式各樣的交通工具。
這些人全排成一排站在城門前,準備檢驗身分,繳交入城費用。
池輕歌摟著白白嫩嫩,像顆剛蒸熟的小包子的池御風,看著馬車外的風景。
「娘,怎麼大家都不動呢?」池御風睜著圓滾滾的大眼睛,看著城門邊那棵搭著棚子的大樹,還有坐在樹下聊天喝茶的人們。
「因為大家在等著繳費進城。」
「繳費?」
「是的,凡是要進城,不管是人還是車,都必須繳費。」池輕歌指著前面擺起桌子椅子還有一應檢查工具的官兵,「把銀子交給前面那幾位兵爺,拿了收據才可以進城。」
「原來如此,娘,我們該繳多少銀子才能進城?若是要繳很多,風哥兒就不進去了,替娘親省銀子。」
池輕歌輕笑了聲,對著兒子那嫩得像豆腐的臉蛋兒用力的親了一下,「娘身上有銀子,風哥兒不用擔心,放心地跟娘進城吧。」
兒子是她貼心的小棉襖,什麼都好,就是小氣了點,不只會護食,更是個小財迷,小小年紀就對數字特別敏感,大人別想從他手上騙到一文錢,這會兒聽到進城要銀子,他又心疼了。
四年前她痛得死去活來才生下的嬰孩,取名池御風。
即使當年她內心有諸多的不平,但隨著小包子愈來愈大,她的內心早被池御風這可愛粉嫩的模樣填滿,母子兩人感情好到不可思議。
這些年雖然她忙著種植改良水稻、果物、蔬菜,還要做生意,但她一直將兒子帶在身邊,不假手他人,唯有進縣城做生意時,擔心拐騙小孩的拐子很多,才會將他交給奶娘照顧,因此他一直未來過縣城。
如今風哥兒已經大了,別看他長得粉嫩可愛,實則是個古靈精怪的,而且有一定的警覺與判斷能力,若是看他年紀小想騙他,只有被他賣的分,因此她才決定帶他一起進城。
小包子皺緊眉頭將她的臉推開,一臉嫌棄,但他那雙眼睛裡卻寫滿開心,「娘親,我已經是男子漢了,您怎麼可以親我,被看到會被笑的。」
「娘親親你,你開心得嘴角都快咧到耳後了。」她寵溺的刮了刮他圓嘟嘟的臉頰。「還嫌棄,真是個口是心非的小傢伙。」
這性子也不曉得像了誰,反正絕對不是像她,就不知道究竟是像原主,還是像他那個渣爹了?
「亂講,哪有!」池御風氣呼呼的嘟著小嘴反駁。
「好了,沒有,沒有,娘不逗你了,要進城了。」她將小包子摟進懷中,又在他額頭上親了下安撫他。
馬車緩緩駛進城門,進入繁華的梅平縣。
池御風安穩地坐在娘親的懷抱中,睜著大眼睛好奇的看著窗外鱗次櫛比的屋宇,各式各樣的商鋪,街道兩旁絡繹不絕的人潮,以及大聲吆喝販賣著商品的攤販。
「娘親,縣城看起來比我們鎮上的趕集還要熱鬧耶。」池御風第一次來到縣城,對這鮮活的一切都感覺到新鮮。
「那當然了,這裡是縣城,肯定比我們鎮上的市集還要熱鬧幾十倍。」
池御風點點頭。
「風哥兒。」池輕歌溫柔地輕聲喚著他。
他抬頭望著娘親,「娘,什麼事情?」
「一會兒娘親要到鋪子裡跟徐掌櫃討論這次的收成,你必須乖乖地待在娘親身邊,不可以像在我們村裡一樣亂跑,知道嗎?」她不放心的耳提面命一番。
「我知道,娘親,縣城裡拐子多,我長得這麼人見人愛,是拐子眼中的肥羊,所以不能亂跑,免得被抓走。」他邊說邊歪頭捧著小臉蛋。
「你這小鬼靈精,記住娘說的。」兒子不管做什麼表情與動作,總是這麼可愛,簡直快將她的心給融化,她忍不住又抱著他用力的親了兩下,這才放過兒子。
約莫過了半盞茶時間,馬車來到四季雜糧行。
四季雜糧行是池輕歌的產業之一,專門銷售五穀雜糧,冬日還會販售蔬果,並兼賣雜貨以及自家生產的產品,例如各類水果罐頭與蜜餞,生意相當不錯,尤其是冬日販售的新鮮蔬果,購買人潮簡直可以用搶的來形容,往往店門還未打開,外頭已經有一堆人排隊等著購買。
她成功栽培出春秋兩期水稻,從去年開始逐漸替她賺了不少身家,今日特地上縣城一趟,是為了跟四季雜糧行的徐掌櫃討論,秋收即將到來,屆時米糧是否降價,便宜賣給百姓也算是做功德一件。
馬車才剛停好,徐掌櫃已經站到馬車邊,親自為他們開門,「池娘子,小公子,歡迎,今日怎麼有空過來?」
「徐掌櫃,我今日是代替慕夏來跟你討論秋收的事情。」她直接將來意說出。
慕夏是她跟蘇嬤嬤的救命恩人,更是她的老鄉。
當年蘇嬤嬤帶著原主跳水逃生,被乘船雲遊四海的慕夏所救,之後他還護送她們前往安豐鎮落腳。
她生下小包子後一年,慕夏帶著大包小包前來探望她,問起她日後的打算,那時她已經開始製作罐頭。
當聽到罐頭兩字時,慕夏頓時瞪大眼睛激動地喊著,「老鄉啊!」
一聽到老鄉兩字,她也怔住了,下意識地說著台灣國語,「童鞋。」
「毛爺爺!」
「孫中山!」
「人民幣!」
「新台幣!」
兩人都震撼了,沒有想到竟然有除了自己以外的穿越人士,真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差點就抱頭痛哭。
慕夏前世是個導遊,遇到了飛機失事,來到麒麟國成為世家公子,因為受不了古代那條條框框的規矩,索性在一次與家人大吵一番後,帶著私房錢離家出走,周遊列國雲遊四海。
池輕歌問了慕夏今後的打算,慕夏說原本他打算一路玩到掛,但現在有她這個老鄉在,也算有個精神寄託,於是她便提出,請慕夏每到一個新地方便替她收集稻穀以及各種果樹的種子。
他欣然答應,想著她是女人,又帶著孩子,不適合到處跑,便表示能沿路幫她推銷罐頭生意。
慕夏一邊遊玩一邊推銷,沒想到罐頭大受歡迎,不少人專程來到梅平縣向池輕歌收購罐頭,得知她冬日還能種出新鮮蔬果,又跟她大量採買。
只是她所住的地方靠近山區,交通不是很方便,為了讓前來採購的商家方便取貨,兩人合資開了間雜糧行。
他們生意愈做愈大,在古代女人出面做生意不方便,加上為了池御風的安全,於是池輕歌給自己買了一個假身分,用車巠這名字和慕夏合開了更多間雜糧行。
這兩年她將所賺到的銀子全用車巠的名字買地、買莊子,大量投入到種植二期水稻中,靠著這一切,她賺得缽滿盆滿。
雖然凡事都是她親自打理,但對外一律說她只是負責幫忙看管或是傳話,不負責決策,凡是需要買糧,都必須藉由信件轉告慕夏,她不接手買賣。
多次下來,不只是名下雜糧行的管事們相信,連前來洽談合作的商戶們也都認為她只是名雇於慕夏跟車巠的寡婦。
「池娘子,我們裡邊談吧,東家來信讓我跟您討論即可。」徐掌櫃做出請的手勢,同時吆喝著裡頭的夥計,「大樹,快準備糕點跟雪花糖,小公子可是第一次來,別怠慢了。」
池御風一邊牽著娘親的手,一邊四處張望附近的街景,看到有個人肩上扛著紮得嚴實的稻草,上頭插著一串串色澤鮮豔的東西,便指著那人問道:「娘,那個稻草上頭插著一串一串紅色的東西,就是糖葫蘆吧?」
池輕歌順著他小手所指的方向看去,「是啊,風哥兒,那就是糖葫蘆,你想吃?」
她一向不太贊成小朋友吃太多糖,因此家裡幾乎沒有備上太多糕餅糖果,最多就是用水果製成水果乾。
他皺著眉頭思考。
「呵呵呵,小孩子沒有一個抵抗得了糖葫蘆的吸引的,大樹,快,去買幾串糖葫蘆給小公子嚐嚐。」徐掌櫃連忙自衣袖裡掏出幾個銅板,交代夥計趕緊追上去買糖葫蘆。
「別,不用,徐掌櫃。」
「池娘子,您別跟我客氣。」徐掌櫃搧著手示意大樹趕緊去將糖葫蘆買回來。
「讓徐掌櫃破費了。」
「小錢而已,算我一點心意。」徐掌櫃領著他們母子進入鋪子裡。
不一會兒,大樹拿了三串糖葫蘆,上氣不接下氣的跑了回來,「小公子,給。」
小包子接過糖葫蘆,道:「謝謝大樹哥哥,謝謝徐掌櫃。」
「小公子客氣了……」大樹靦腆的回應。
「小公子真有禮貌啊。」徐掌櫃呵呵笑著稱讚他。
「應當的。」池輕歌認同的點了下頭後,「風哥兒,小心吃,這黏在衣服上可是很不好清洗的。」
「我知道,娘。」池御風這才伸出舌頭舔了舔酸酸甜甜的糖葫蘆。
池輕歌牽著小包子,要往專門用來談事情的雅間走去。
小包子突然扯了下她的手,「娘,我可不可以待在外面?我想看看街上,我保證會乖乖地待在鋪子裡,絕對不會亂跑。」
「這……」
「池娘子,若是您不放心,就讓小公子待在小花廳,小花廳有個窗子可以看到外邊的情況。」徐掌櫃伸手指了下。
兩人順著徐掌櫃的手往小花廳望去,的確有個小窗,外邊還有柵欄圍著,外人是無法輕易進入的。
池御風眼睛瞬間一亮,扯著池輕歌的衣袖央求,「娘,就讓我待在小花廳,你們大人談生意可無趣了,讓我待在小花廳看外頭的熱鬧。」
她只好點頭答應,「那好吧,風哥兒,你得乖乖在花廳,不可以跑出去,更不可以去打擾大樹哥哥招呼客人知道嗎?」
「放心吧,娘。」他拿著糖葫蘆往小花廳跑去,一溜煙爬坐到放在窗邊的太師椅上。
「大樹,你拿些糕點水果過去,給小公子準備茶水。」徐掌櫃連忙交代一番,「對了,將昨天剛進的芙蓉糕、棗糕還有松子糖、芝麻糖、牛皮糖都拿來讓小公子嚐嚐。」
不一會兒,池御風旁邊的几案上便擺了各式各樣的點心。
池輕歌確定兒子不會有問題,這才跟徐掌櫃前往雅間。
池御風人小,大樹特地拿了厚厚的坐墊給他墊著,讓他可以更清楚地看到街景,他就跪趴在窗邊睜著骨碌碌的大眼睛,一邊咬著糖葫蘆,一邊看著外頭。
想到娘親總不讓他吃糖,他偷偷塞了一把松子糖到身上的小布包裡,再看向外頭時,他似是發現什麼,睜大眼整個人向窗邊貼去,圓滾滾的眼珠子轉了轉後,一溜煙滑下椅子,便往外頭跑去。
他站在四季雜糧行外左右張望,終於又看到方才那人,他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將稍早對母親的保證完全拋諸腦後。
由於大樹正忙著招呼客人,加上池御風個子小,因此大樹並未發現他跑出鋪子。
池御風邁開小短腿,緊追著前面那個腳步匆忙,身後背著一個大竹簍,留著一臉雜亂鬍鬚的男子,但是他好像不想讓那男人發現似的,不時躲到路中間的小攤販後。
不過是個孩子,那男子並未注意到池御風,他彎彎繞繞,來到小巷子裡一間看起來十分蕭瑟的宅子前,左右張望了下,確定周遭沒有人後,這才朝門板敲著暗號。
池御風躲在巷口那輛壞掉的三輪車下,看著男子進入宅子後,這才小心翼翼的爬出來,往那宅子的方向走去。
他嘗試推了推門,發現宅子從裡頭上了閂,正洩氣地往回走,卻發現那宅子的圍牆有個破洞被人用塊木板擋了起來。
蹲下身子抬手推了下,沒想到那塊木板竟然只是虛掩,他勾勾嘴角,隨即彎下小身板從那個小洞鑽了進去。
約莫兩刻鐘後,池輕歌同徐掌櫃討論出方針。
她看了下,發現時間不早了,今日到縣城來還有一些物品要採購,因此拒絕了徐掌櫃的午膳邀請,打算帶著小包子前去購物。
只是當他們來到小花廳,卻發現裡頭沒有半個人影,池輕歌跟徐掌櫃臉色瞬間大變,不約而同驚呼,「風哥兒(小公子)人呢?」
徐掌櫃立馬衝到鋪子上,將整間鋪子查看了一遍,卻怎麼也沒有看池御風,連忙對剛替客人將貨物搬上牛車,正在往回走的大樹大喊,「大樹,小公子呢?」
大樹愣怔了下,指向花廳,「小公子?小公子不是在花廳裡?」
「小公子不見了,你難道不知道?」徐掌櫃急得大吼。
「方才來了一批客人,我忙著招呼,並未見到小公子……」大樹臉色瞬間刷白。
「快去找,小公子要是出了什麼事情,你也別做了!」徐掌櫃氣急敗壞地吼著,「快,去後頭把阿財他們幾個叫出來,一起出去找小公子!」
池輕歌神色凝重地自小花廳走出來,站在鋪子門口仔細觀察了一番,指著地上的糖,看向另一邊街頭,「讓人往那方向去找,風哥兒應該是往那邊去了,你看,你們準備的松子糖掉在這地方。」
風哥兒雖然只有四歲,但生性聰明機靈,記性特好,一般人根本騙不倒他,但她還是擔心,路上若是遇上了對他有心思的歹人,他小短腿小胳臂的如何能夠逃得過?
徐掌櫃馬上對著鋪子裡其他夥計喊著,「你們幾個趕緊沿著這方向去找小公子。」不忘比劃一番,「小公子身穿水藍色袍子,大概這麼高,長得很可愛,對了,身上還背了一個小包。」
鋪子裡的夥計一窩蜂散了,四下前去尋找池御風。
他一臉愧疚的搓著手掌,「池娘子,我不知道該怎麼向妳表示我的愧疚……小公子在我掌管的鋪子裡丟失……」
「他會沒事的。」池輕歌故作鎮定,安撫幾乎要哭出來的徐掌櫃,嘴裡雖這樣說,但她心裡其實頗為慌張,「徐掌櫃,你看著鋪子,我也出去找人,若是風哥兒自己回來,勞煩你先將他看好,派人去找我。」
「好的,好的,池娘子您放心,小公子若是回來了,我一定將他留住。」徐掌櫃連連點頭,同時叫住一名剛好經過門口,要去另一頭找人的夥計,「阿松,你陪池娘子去找小公子,要是發現了小公子也能讓人回來傳話或是找幫手。」
「還是徐掌櫃想得周到,阿松,我們往那條巷子去!」池輕歌指了一條按照方向最有可能過去的巷子,率先走去。
剛走進那條巷子不久,便瞧見巷子裡掉落了幾顆松子糖,她火速叫來阿松,「這松子糖是從風哥兒身上掉下來的,你趕快去找其他人,讓大家從這條巷子散開找人。」
「好的,池娘子,我即刻回去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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