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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90601

驚世小娘子之《注定要休夫?》

  • 作者千尋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20/07/22
  • 瀏覽人次:28883
  • 定價:NT$ 300
  • 優惠價:NT$ 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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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新月15歲,我們的浪漫像水晶一樣透明清澈、光彩奪目。
2020年,新月25歲,我們的浪漫純度直逼銀白,歡欣邀你在這大慶典同醉。
新月創社25週年經典復刻主題書【驚世小娘子】
 
新定義聽 千尋×綠光×風光 說~
不容於世又何妨,她們需要的從來不是世人的理解,
愛與幸福都掌握在自己手裡!

再見初戀情人,妳會做什麼?
姚知書在衝擊過後仍完美展現所長、維持她的驕傲,
為她開設的頂尖幼兒園做了詳盡的解說與介紹,
可沒人知道此刻她的心有多亂,比她四年前初穿越過來大秦時還亂!
現在她已憑著自己的幼教專業及美食愛好在京城站穩腳跟,
鋪子一間一間開,無數名流子弟搶著要進她的幼兒園,日子過得很充實,
可對於這個分手後還想要當朋友的前任,她不知是自己瘋了還是他瘋了,
明明是堂堂威武侯、皇帝看重的大將軍兼兵部尚書,
怎會閒到天天往幼兒園來陪孩子玩,還拐得她兩個孩子恨不得叫他爹,
出人出力解決她日常難題是基本,無師自通的甜言蜜語更撩人,
讓她沒出息的一遇上他就忘卻所有原則計劃,只想和他再續前緣,
可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沒有記取當年兩人分開的教訓……
千尋,一個普通再普通、平凡再平凡不過的女子。
活著的唯一目的,是追逐快樂。
喜歡被人喜歡,討厭受人討厭,
努力讓自己Nice,不願與人結下惡緣。
但生活中難免不平、難免挫折,
能幫助我的,唯有換個角度思考而已。
常常認為上蒼之於人類最好的禮物是腦子,
思考讓我解脫困境、讓我豁達大度,
想像讓我的心自由飛翔,幻想讓我感覺幸福,
因此我喜歡寫字,寫心、寫夢、寫希望,
寫下所有在現實裡辦不到的夢想,
更寫著所有我想告訴別人、也告訴自己的思想,
很開心能當個文字工作者,
很高興能在文字的世界裡,自在遨遊。
婚姻是一種選擇

小編常和已婚的親朋好友聊天,婆媳問題是幾乎十個人裡十一個會遇到的難關,有時候聽她們分享婆婆那些荒唐誇張的行徑,如果有惡婆婆排行榜一定會競爭非常激烈!為了保護好友的隱私,她們婆婆的奇葩之舉小編就不公開了,但說到惡婆婆就不得不提一提愛國詩人陸游那個歷史上知名的媽,若真有這排行榜,她肯定是可以上榜無誤的,因為陸游與妻子唐琬就是被她活生生拆散,原本感情很好的夫妻只能生離,兩人各自嫁娶,也因此誕生了膾炙人口的名詞〈釵頭鳳〉。
這個故事想必大家都聽過,相信也有不少人對於孝子陸游奉母命休妻之舉不以為然,在千尋老師的《注定要休夫?》裡也有一個惡婆婆,同樣出自陸家,陸潯封一樣是個事母至孝的孝子,前半的人生幾乎都在為了寡母的期待而奮鬥努力,因為知道母親有多辛苦養育他和弟弟,所以母親在他心中的地位不言而喻,只是當他的幸福與母親的意願相違背時,他該怎麼選擇呢?當他發現自己的母親其實是個刻薄的婆婆,對他媳婦一點都不好的時候,他該怎麼辦?在他娘成了棒打鴛鴦的那根大棍子、以死相逼讓他和離時,他又該如何是好?
看到陸老夫人蠻橫不講理、控制慾超強時,就像看到好友們那些整天生事的婆婆,真的讓人很火大;看到女主角知書說陸潯封並不是天生沉默寡言,而是生活裡沒什麼讓他快樂的事,所以他沒有笑容、變得話少時,又讓人忍不住為他心疼,所幸他遇到了知書,她是他生命中明亮的那顆星星,也是可以融化他冰冷的小太陽,兩人的相知相惜讓人很感動,對於他們到底要怎麼擺平老頑固母親的阻撓更是讓人好奇不已……這裡當然不能劇透了,大家就趕快自己看下去吧!
最後跟大家分享小編深有所感、千尋老師在書中藉著知書口中說出的一段話,她說:「婚姻是一種選擇,而當中最珍貴的不是在眾多選擇當中選擇彼此,而是無論經過多久、歷過多少磨難,你們會在眾多選擇當中仍然選擇彼此。婚姻並不簡單,除了欣賞、喜歡,它還必須有肝膽相照的義氣,不離不棄的默契,和刻骨銘心的愛情。」
就是因為有這份肝膽相照的義氣、不離不棄的默契,和刻骨銘心的愛情,所以好友她們才能繼續忍耐婆婆奇特的思維與行為,在婚姻中奮鬥前行,祝願天下所有遇到婆媳問題的人妻都能像知書一樣最終通過難關,收穫圓滿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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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千金淪為童養媳
賈姨娘紅紅的長指甲陷入掌心,在上頭刻下深深指印。
她容貌美豔,尤其一張朱唇豐滿紅潤,高聳的胸部、渾圓的翹臀,雖然生過孩子,卻仍然是姚老爺的心肝肉。
姚老爺是誰?他是政平縣最有錢的商戶,外人都以為他是靠販糧、賣布賺得缽滿盆溢,卻沒幾個人知道真正內情。
其實讓他能在短短數年內迅速累積財富的行當是販售私鹽。
你沒聽錯,就是犯法的事兒,可賠本的生意沒人做,而殺頭的生意……有錢賺就有人搶著做。
姚生財便是這號人物,他心大、夠狠,有得賺就敢往前衝。
都說這行風險大,但打做這買賣的八、九年來,他一路順風順水,從沒碰過災禍,因為……好運?或許吧,但姚生財始終認定是娶了賈姨娘的關係。
姚生財迷信,當初聽和尚的話,挑選八字富家的賈姨娘為妾,從那之後開始販鹽,從沒賠過半毛錢,為此他把賈姨娘捧在掌心,疼到不行,便是傳出那寵妾滅妻的名聲也毫不在意。
這輩子他最在乎的東西有三樣,錢、錢以及錢。
「大姑娘能耐了,連長輩的話都不聽?」賈姨娘咬牙,恨不得往姚知書臉上搔幾道血痕,若非想端著溫良賢淑的好名聲,哪能任由姚知書撒潑任性。
「妳算哪門子長輩?不過是個破落戶出生的下賤女人,沒知識、沒腦袋,也不知道活著為啥?教妳,仔細聽了,妾為婢,用以傳宗接代、令男人愉悅身心,可以打罵羞辱、買賣贈與,聽明白嗎?若還是不懂,我讓徐嬤嬤來與妳教教規矩。」姚知書抬起下巴,輕蔑地上下打量兩眼。「不懂規矩的賤婢敢以長輩自居?還當姚家和姓賈的一樣,是殺豬屠狗的賤戶?」
姚知書把賈姨娘恨進骨子裡了,若不是她,娘不會處處委屈,不會生生把自己給熬死,娘過世,她滿腔忿恨只能朝賈姨娘發作,她牙尖嘴利、出口皆惡言,將娘親多年教養拋諸腦後,只圖一個嘴皮子痛快。
姚知書的鄙夷深深打中賈姨娘的自卑。
沒錯,她出生殺豬屠狗的破賤戶,要不以她的容貌,進宮當娘娘都非難事,最後卻只能落得嫁給又肥又醜的姚生財,還得拚死爭活把正妻弄死,才能接手姚家中饋。
她心比天高卻命如紙薄,她憋屈傷心,但志高的她不向環境低頭,她非要活出一副人樣兒。
可她這麼努力,姚知書卻不時往她心上扎刺兒,是可忍,孰不可忍。
望著姚知書遠去的背影,賈姨娘咬碎一口銀牙,她氣到失去理智,抓起地上的石塊往姚知書後腦丟,誰知石頭沒砸到姚知書,卻砸到追著小狗、從花叢中竄出來的姚知禮。
姚知禮尖叫一聲,撫著右額,放聲大哭。
聽見身後動靜,姚知書轉身,看見賈姨娘的大黑臉,腦子一轉,猜到事兒,高傲一笑,像看傻子似的瞥母女倆一眼後離開。
賈姨娘氣急敗壞,捧起她的臉檢查傷勢,只是看到女兒那張臉,莫名的火氣蹭地狂飆上來。
想想人家姚知書,鵝蛋臉、新月眉,膚白如雪、眸如點漆,整個人粉妝玉琢,像仙女似的,才十歲就有政平縣第一美人的號稱,而見過她的都讚她何止是政平第一美,就算在京城也能排上前十位,嫡女如此模樣,而自己的女兒卻肖似姚生財。
雖說這份肖似讓姚知禮更得姚生財疼愛,但豬頭臉、招風耳、小到得用兩指撥開才看得清楚的眼睛……誰見著不嘆兩聲,賈姨娘怨吶,好端端的不像自己,怎往親爹那方長?
「娘……疼。」
「還叫,妳就不能待在屋裡唸書刺繡幹點正經事?成天追狗抓貓的,哪像個女孩子?」賈姨娘遷怒,揪住女兒耳朵,弄得她雞貓子喊叫。
姚知禮身後的小丫頭嚇得畏手畏腳,大氣都不敢出一個。
「夫人饒過二小姐吧,二小姐年紀還小,不懂事。」大丫頭如翠低聲勸道。
「不懂事?那房的妖精,六歲就能詩會文,哪像她啥都不懂,難怪咱們母女教人瞧不起。」賈姨娘把話給帶歪,姚知書分明瞧不起的是她的出身,她卻把問題往女兒身上推。
如翠朝小丫頭眼神示意,她忙拉起正號啕大哭的姚知禮,把人帶走。
如翠心知肚明,主子正在氣頭上,若不盡快把二小姐帶走,真被夫人給弄傷……回過頭來,夫人還是得把這條帳算到自己頭上。
「氣死我,當娘的都死啦,女兒怎不跟著一塊兒去,不是孝順嗎?怎不到黃泉底下伺候。」賈姨娘恨恨地扯下一段柳樹枝,往地上丟去,踩個稀巴爛。
「夫人別生氣,大小姐這牙尖嘴利的性子,日後嫁到誰家都得不了好。」
「還等她嫁?我等不了啦,一不做、二不休,她娘怎麼死的,她等著吧!」
又要動手?如翠心頭重重一跳!
大夫人那事兒,她日夜惡夢不斷,連掉好幾斤肉,燒過好幾回紙錢才緩過來,她真的害怕老天有眼,報應不爽。「大夫人已經……若大小姐也這般,老爺是個精明人,早晚會猜出端倪,夫人忍忍吧,大小姐已經十歲,再過幾年就能出嫁……」
「我等不了,我要她現在立刻消失。」
立刻?如翠下意識低頭,看著自己殷紅的掌心,像沾滿血似的,她絕不要再攤上一條人命!
咬唇,如翠壓低聲音道:「夫人,不如再請惠明大師幫忙?」
惠明?如翠的話提醒了賈姨娘,嘴角微微勾起,當初她是怎麼進的姚府,如今就怎麼把姚知書給弄出去。

一整船私鹽全被盜匪給搶了?
賈姨娘笑彎兩道眉毛,連老天都在幫襯自己吶,她正想不出藉口把老爺拐到惠明大師跟前,而今……老天不是親手送了個大藉口過來?
當年聽到姚生財在尋妾室,她跑到惠明大師跟前許諾,若自己能進姚府大門,必贈他紋銀百兩,惠明雖是個出家人卻視財如命,他舌粲蓮花,能把死的說成活的,為了百兩銀子,卯足勁兒把賈姨娘命格說成「生來蔭夫」、「必得貴子」、「榮耀門楣」……總之娶她回家,必定好事不斷。
賈姨娘心想事成,事後也沒斷了這條線,時時給以供奉,如今又用得上,人家能不幫忙?
當下心裡一合計,忙派如翠去給惠明遞話。

「夫人,老爺已經到東大街啦,要不要……」如翠低聲暗示。
賈姨娘連忙坐在鏡前,卸簪除環。
如翠取來清水,幫她把臉上厚妝擦去,躺上床後,道:「記住,我連作大半個月惡夢,加上惠明大師開示,急病了。」
「奴婢記下了,先去院子熬藥。」
戲得做全套,既是生病自然得飄點藥香。


姚生財無比煩躁,看什麼都不順眼,這回整整丟掉一船私鹽,損失近五千兩銀子,加上之前打點的,這趟路賠到讓人心疼,他實在沒有心情去應付賈姨娘,但是聽如翠提到惠明大師,想了想還是提腳往賈姨娘的院子裡走去。
賈姨娘看到姚生財,整個人從床上跳起來,可是「病」了多日,全身無力,整個人差點兒滾下床。
見她如此激動,姚生財心有不忍,搶快一步把她抱進懷裡。
她忙在他身上到處碰觸,哽咽問:「爺安好對嗎?爺沒有受傷對嗎?財去人安樂,只要爺好好的,丟掉再多的錢也沒關係。」
姚生財沒想過賈姨娘會派人在港口打探,更沒想到私鹽被劫的消息會這麼快傳回府裡,因此聽到問話,表情瞬間凝肅。「妳在說什麼胡話?」
賈姨娘反應極快,一怔之後鬆下氣。「是胡話?所以惡夢不準,爺沒遇到土匪?鹽沒有損失?太好了,定是妾身多思多慮,才會連日惡夢,天曉得在妾身夢到老爺被土匪一刀當頭砍下那刻,妾身嚇得……沒事就好,多謝佛祖保佑。」
她投進姚生財懷裡,儘管嫌惡他一身汗臭,卻硬是擠出笑臉,手臂往他粗腰上環去。
姚生財心中一凜,沒錯,差一點他就被土匪給當頭砍下,幸好風浪大、船身不穩,他重重滑一跤,才狼狽地避開那刀。
賈姨娘兀自在姚生財懷裡喃喃自語。「往後再不往慈恩寺去了,惠明大師滿口胡言亂語,差點兒嚇得妾身沒命。」
姚生財聞言,推開她的肩膀,問:「妳在說什麼?講清楚。」
她鼓著腮幫子,委屈回道:「這次老爺出門,妾身莫名其妙地感到不安,妾身安慰自己、不讓自己多想,可接連幾天作相同的惡夢,妾身哪裡還坐得住?只好上慈恩寺,請惠明大師開釋,可大師他真壞,聽完他的話,妾身氣到不行,扭頭就走。」
「他說什麼?」
「他說老爺這次出門必會出事,運氣好的話失財,運氣不好會連命都丟掉,妾身一聽不得了,那怎麼能啊!想我姚家樂善好施,好人該有好報的呀,可惠明大師竟說……」她小心翼翼地瞥姚生財一眼,閉嘴,沉默。
姚生財一雙小眼睛皺得都快看不見啦。「他說什麼?」
「他說咱們家的大姑娘八字不好,八歲剋母、十歲剋父,除非大姑娘立刻出嫁,否則往後府中災禍不會間斷。大姑娘打心底不喜歡妾身,要是我再存下這個念頭,姚家後院能不雞飛狗跳?這分明是挑撥離間。」
如翠見隙接話。「夫人一聽不樂意,當場就翻臉走人,可奴婢心想,惠明大師說事一向很準的,因此多嘴問上幾句。
「奴婢說我們家大姑娘才十歲,怎樣也不能這麼早出嫁,能不能暫且把她送去莊子住上幾年,可惠明師父說不嫁這事兒就沒完,大姑娘不但要嫁,還不能亂嫁,得嫁個剋父剋母的命硬男子,否則早晚也得把丈夫給剋死。
「夫人不信這話,但回府後夜夜作惡夢,即使精神不濟還是硬撐著把附近大小廟全給拜過一輪,夫人說,只求老爺平安,其餘再不敢多求。
「可奴婢心疼夫人,悄悄地託爹娘在外頭問問,有沒有惠明大師口中講的那種男子,爹娘不過幾日便找到了……」說到這裡,如翠連忙雙膝跪地,額頭猛往地上磕。「大姑娘的婚事不是下人能多嘴的,只是夫人她……奴婢心疼。」
姚生財對長女本就沒有太多感情,妻子是落難的官家千金,當年用錢買回來,本就打著顯擺的心思,妻子長得美又懂詩詞歌賦,日後到官家婦人跟前幫著交際,多少能給自己幾分助力。
可惜妻子不與他齊心,不愛應酬,眼神裡又老帶著那麼幾分輕蔑,教他難受啊,要不怎會娶賈姨娘進門?
只是養著養著,發現女兒越長越好,心底還盤算著日後要靠女兒搭上一門好親,給自家生意來點助力,豈料她竟然剋父?
隔日,姚生財進了一趟慈恩寺,與惠明大師談過大半個下午,臨行前請他給女兒及如翠挑選的男子排生辰八字,結論是—— 天作之合。


一身素服,姚知書跪在母親牌位前,她沒想到父親會這樣對待自己,母親才過世多久吶。可還有什麼好懷疑的?寵妾滅妻都能做得出來,不過是打發掉女兒,有啥困難?
堂堂姚大戶的女兒竟會淪為童養媳?想著,嘴角忍不住浮上一抹嘲弄。
姚生財眼底盛著不滿,怎地母女倆一樣倔強?那女婿他也不是隨便挑挑的,他掌過眼、談過話,也確定他對女兒上心,當然……女兒那好模樣,是男人見著都要上心。
何況他不單偏信惠明大師所言,他還尋過其他師父看過八字,都說是天作之合,一個個都篤定道:若婚事能成,男子將飛黃騰達,女子一世無憂,平安到老。
若女婿真能飛黃騰達,他這個當岳父的豈不是有了新依仗?為此,他還把嫁妝從一千兩提到兩千兩,這可是政平縣的頭一份兒,這兩面都好的事,就不曉得她在倔強什麼?
「吉時已到,快換上喜服。」姚生財將杯子往桌上一摜。
「喜服?何喜之有。」
賈姨娘滿面掩也掩不住的得意,終於能把人給掃地出門,往後的日子想要多舒坦就有多舒坦。「我明白大姑娘心底難受,可老爺這也是不得已呀,若不是大姑娘特殊的命格……唉,想我那可憐的姊姊,年紀輕輕就撒手人寰,身為女兒,就算不能為父母盡孝,總也不能害過親娘又害親爹,怎麼說他們都對妳有生養之恩。」
都到這時候了,賈姨娘還挑撥個不停,恨不得這對父女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姚知書厭惡道:「主子說話,豈有奴婢插嘴的分?」
聞言賈姨娘臉色數變,咬牙切齒,恨不得抓起茶碗往她身上潑去。
如翠眼看夫人就要發火,忙抓住姚知書衣袖,苦口婆心勸道:「大姑娘,妳好歹想想徐嬤嬤吧,她再不請大夫,許是真熬不過這回。」
徐嬤嬤是大夫人身邊的人,她忠心耿耿,與賈姨娘作對不是一天兩天,大夫人過世後,賈姨娘想方設法想除去徐嬤嬤,這回為著逼姚知書成親,賈姨娘誣賴徐嬤嬤偷竊,一頓板子下來……
徐嬤嬤都上了年紀,怎能禁得住這番折騰?
這話提醒了姚生財,他緩下怒氣道:「妳乖乖上花轎,我立馬給徐嬤嬤請醫,待她傷好,便給一筆銀子讓她回家養老去,妳若非得固執,就等著送她的屍首回鄉。」
這是明晃晃的威脅,姚知書卻無力拒絕。
點了頭,她丟的是自己的一生,可若是搖頭,將會葬送徐嬤嬤未來,她無從選擇吶!
滿腔不平、怨恨,她恨不得燒毀全世界,兩行淚水怔怔地滑出眼眶……
第一章 京城頂尖幼兒園
簷上金絲雀叫得歡,一聲接過一聲,也不知道有啥喜事。
六月,天熱得很,幸好今年不缺雨水,隔幾天就來一場雨,滋潤土地,也解除幾分燥熱。
不過大廳裡倒是挺涼的,可不是,冰盆一擺,再加上幾個打扇子的僕婢,能熱到哪裡去?只是這派頭不是人人家裡都能有。
這裡是甯王府,皇上心頭的那根刺。
他是皇上的同母親弟、先帝最疼愛的兒子,要不是先帝駕崩那年甯王尚稚,那把龍椅上頭坐的是誰還不知道呢。
他有能力、有本事,可為著避開親哥哥的疑心病,刻意淡出朝堂、一門心思全撲在掙錢上頭,所以這甯王府說是用金山銀山堆起來的並不為過。
眼看著自家弟弟墮落到成天與那阿堵物周旋,皇上那顆龍心啊有說不出的舒坦。
這會兒秦甯正和八皇子秦璋、威武侯陸潯封坐在一處,嘴裡吃著冰碗,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說到這八皇子秦璋,是皇上另一塊心病。
皇上長相……呃,不能說醜,批評皇帝是要殺頭的,只能說……有點小普通,這讓他在成長過程當中嚐遍自卑滋味。
因此他打定主意,日後選老婆,品性、腦袋、家世都不重要,唯有美貌才是王道,由於這個擇妻標準,以至於如今後宮嬪妃排排站,能排出一座蓬萊仙島。
但人有錯手,馬有失蹄,在若干年前的家宴上,還沒當皇帝的秦竇酒喝過多,竟胡裡胡塗給睡了個洗腳婢,世間事凡走過必留下痕跡,秦璋就是那個後悔莫及中留下的「痕跡」。
也不曉得該誇秦竇龍虎生威還是洗腳婢良田沃美,總之秦璋出生了,生得那一整個……醜啊!長相拐瓜、行事劣棗,讓秦竇恨不得將他丟回爐裡重鑄。
老天爺在基因配對的遊戲中,總是會給人出乎意料的驚喜,所以即使是親兄弟,打出生起分配的資源就不平均。
皇帝醜、甯王俊美無儔,秦璋醜、一二三四……(跳過八)……十皇子,各有風姿,在這種情況下,皇帝自然而然忽略自己還有個叫秦璋的兒子。
不過現在情況略有改變。為啥?因為九年前那場意外。
那時皇帝不知抽了哪門子風,越看秦甯越討厭,正逢邊關戰役,竟一道聖旨讓秦甯代替皇帝上戰場。
逼一隻弱雞上戰場?敵人是缺雞肉熬湯嗎?
看在先帝分上,幾個老臣強力阻止,道:「比起甯王,年長的皇子更適合代表皇帝出征。」
這話說得好,秦竇前面幾個兒子都比親弟弟年歲大呢,皇帝無力反駁,最終想起還有個醜到讓自己心驚膽顫的兒子,於是大筆一揮,秦甯、秦璋叔姪一起上戰場。
可憐啊,當年秦璋才多大?十三、十四歲?讓這個二愣子上戰場,那是沒拿他的命當命看吶。
沒想五年光陰,竟讓拐瓜劣棗重塑改造,搖身一變成為救國救民的大英雄。
從那之後,秦璋在皇帝心頭位置往前推進幾名,朝中有差事欠人辦,皇帝就會想起這個兒子。
許是皇帝目光有加持作用,四年前秦璋從戰場回京後運勢大開,連趙家都願意將女兒嫁給他。
趙家是誰?是皇后娘家啊,而皇后是皇帝的真愛,雖膝下無子女,皇帝對她仍情深義重,多年聖寵不衰。
想當年,趙家嫡次女趙婉娘是京城有名的美女加才女,多少人想與之結親,可趙婉娘一心崇拜英雄,旁的不想,就想嫁給秦璋。
夫妻婚後蜜裡調油,四年生二子,虧得兩個小皇孫打胎裡就懂事,知道該挑好基因做遺傳,這不,一個個粉妝玉琢,漂亮得讓人想偷抱。
比起秦璋,秦甯和陸潯封的終身大事就沒這等運氣。
先說說秦甯,他只比秦璋大三歲,卻擔個皇叔名頭。
早年在皇太后的主持下成親,育有一子,沒想幾年前妻兒在封地遭遇土匪,沒了,之後秦甯對親事再也提不起勁兒,皇太后心急卻拿他沒法子。
至於陸潯封,他是京城百姓更樂於說道的傳奇人物。
因他出身與秦家叔姪不同,他就是個百分百的鄉下泥腿子,當年家裡窮得揭不開鍋,只好去參軍,對於上戰場這事兒,他對自己只有一個要求—— 活下來。
不想死就得讓敵人死,真的,他不是天性英勇或嗜血,他只是單純地想看到明日的太陽,所以不敢讓手中大刀閒下。
沒想一回兩回,在堅強篤定的信念下,殺敵越多,功勞越大,再加上三番兩次救回秦璋、秦甯性命,他不當一品大將,誰當?
在戰場上能將後背交給對方的三人,返京後情感依舊在,一得空就湊在一塊兒,倘若秦璋有野心,他們就是鐵錚錚的八皇子黨,可惜秦璋沒那等心思,他更熱愛站在高崗上,看著哥哥弟弟為爭寶座打得頭破血流。
都說上帝為你關上一扇門就會為你打開一扇窗,老天爺總是公平的,秦甯和陸潯封雖婚事不順,但人家長得好啊!
一個朱面丹唇,面目和藹,渾身透著股書卷氣,一個身形挺拔,劍眉斜飛入鬢、英氣逼人,這兩人往哪兒一擺,都能迅速把女人的眼球給吸引過來。
「說吧,別藏著掖著了,一早就拽著阿封過來,真是貪圖我家的冰碗?」秦甯斜眼看向秦璋。
「是、是有點事兒,想讓皇叔和阿封幫忙。」
「什麼忙?」見秦璋語帶曖昧,笑得滿臉賊,陸潯封勾起兩分警戒。
秦璋揚眉笑開……見過咧嘴的開心熊沒?沒!快看,這裡就有一隻。
「你們可聽過潛能開發?」
什麼鬼啊?陸潯封和秦甯對看一眼,滿頭霧水。
「那是京城這兩、三年裡,名聲飛快竄起的學院,只收二到六歲的孩子。」
「學院?兩歲到六歲?那麼小的孩子能學啥,學怎麼給自己包尿片餵奶?」秦甯失笑,這年頭真是什麼瘋事都有。
「不對!孩子在裡頭學得可多啦,我們家昱哥兒就在裡頭唸書,才上一年學就能認得七、八百個字。五皇兄愛顯擺,老說他四歲就能背三字經,哈哈!我家昱哥兒才三歲,不僅會背、字認得,還能講三字經裡的故事吶。」說到自家兒子,當爹的眉飛色舞,驕傲極啦。
「你說的是那間……育才幼兒園?」陸潯封問。
「沒錯沒錯,普通學堂每年二十兩銀子束脩就到頭了,可育才光月費就要五十兩紋銀,還一堆人想方設法到處託人找關係也搶不到名額。」
陸潯封記起來了,母親也想把弟弟陸潯嘉的兒子送進去,但陸潯嘉一聽到每年要繳六百兩,嚇得直反對,道:「我和哥沒唸育才,不也考上進士當上官,何必浪費這種銀子?何況我的俸祿一年還不到三百兩,供不起。」
母親想也不想就道:「你哥有。」
陸潯嘉聽到這話,立刻皺起眉心道:「哥哥的錢是在戰場用命換來的,咱不能揮霍。」
弟弟有志氣,雖母親不同意分家,但自從出仕,他再沒花過哥哥一毛錢。
「說重點。」秦甯橫眼。
秦璋咯咯輕笑道:「育才每年只收十名新生,名額有限,人人都想搶,但他們立下一條很好的規矩—— 有兄姊在裡頭的,弟弟妹妹可以優先錄取,所以我家薔哥兒今年也能進得去。」
「所以?」秦甯口氣更加不耐煩。
每回聽秦璋說兒子、道老婆,多少會引發他淡淡的罪惡,對於已逝的妻兒,他已經沒有太多記憶,勉強記得的只有妻子眉心豎紋,和她對付後院女子的手段,至於兒子……襁褓時期的他很愛笑。
「七、八月幼兒園放暑假,放假前一天,學校會舉辦家長座談會,對象是新生的父母,目的是讓家長瞭解學校的運作及教學,這次我得出席。」
要秦璋出馬?不會吧!那是女人的事。
「八皇子妃怎不去?」陸潯封問。
「婉娘又懷上了,這次懷相不大好,本想讓奶嬤嬤去,可昱哥兒說:『養不教,父之過』,你們不覺得昱哥兒說得很有道理,對孩子的教養,咱們當爹的確實得上點心,所以你們、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去?」
一句話斷成四截,秦璋真不敢單獨去啊,聽說參加座談會的都是女人。
「誰跟你『當爹的』?」秦甯冷哼。
「你們是昱哥兒、薔哥兒的乾爹,當然有責任。」
陸潯封和秦甯翻白眼,哪門子乾爹啊,還不是被秦璋逼迫的,為這兩個乾兒子,他們被訛了不少好東西,想起那條鑲著寶石的皮鞭,陸潯封肉還疼著呢。
「不去。」陸潯封否決。
「去看看嘛,如果教法真的很厲害,能替咱們大秦栽培出英才……」
「不過是噱頭,你還真信?」秦甯輕嗤。
「不是噱頭,昱哥兒真能讀書、做算學,他身子骨兒比一般孩子都來得強壯,若不是昱哥兒,我還不敢跟你們拍胸脯保證,育才真有兩把刷子。」
「你長這副樣兒,昱哥兒身子骨能不強健?」秦甯打量秦璋,自個兒長得像熊,總不指望生隻貓吧。
「八皇子妃自小聰敏,腦子許是隨了娘。」陸潯封同意秦甯。
「如果所有孩子都這個樣呢?」
「胡說八道,手指頭伸出來還不一樣長呢。」
「女先生都這麼說的。」
「夠了,人家糊弄你你還真信?」
「他們糊弄我做什麼?」
「一年六百兩束脩,不糊弄你糊弄誰?」陸潯封面無表情,像看傻子似的看他。
「六百兩能做啥,九皇妹一支南海珠釵都要上千兩,戴沒兩次就丟了,人家幹麼為那點小錢誆我?」秦璋反駁。
「你不食人間煙火吶,六口之家的農戶,一年也花不到十兩銀子,六百兩還少?」陸潯封嘆氣,花錢大手大腳,難怪老是左支右絀。
「拜託啦,皇叔、阿封,你們是我最好的兄弟。」他拉拉這個、扯扯那個。
「別亂掉輩分。」秦甯揮開他的爪子。
「八皇子身分高貴,兄弟這事兒可不能亂攀扯。」他可不想當皇帝流落在外的遺珠。
秦璋噘嘴,拚命裝可憐賣萌。「人人都當我出生錦繡窩,豈知道那分明是個荊棘叢,打小得裝笨裝蠢裝醜,才能避過大小災禍。要不是入了軍隊,被皇叔逼著逼著、被阿封催著催著,搞出個英雄名頭,我現在還混吃等死著呢,哪需要被逼著站隊,哪會夾在皇兄當中左右為難?這一路多辛苦,旁人不知,你們肯定懂,我也不求你們補償,就求你們陪陪我,別丟下我……」
兩人對看一眼,真、真是……無賴,這事兒還能賴到他們頭上?
秦甯無奈道:「你確定自己的笨、蠢、醜是裝出來的?不是天生的?」
陸潯封說:「沒有被我們催逼出的英雄名頭,你能掙來合心合意的皇子妃?」
「不管,總之我現在這麼辛苦,你們得負責任。」
「負不了。」兩人異口同聲。
「負不了總幫得了,也沒要你們拋頭顱灑熱血,不過是讓你們陪我去一趟育才……」
那裡可是個女人堆,連先生都全是女的,萬一在那裡招惹幾朵桃花,他家娘子能不吃醋嗎?不行,非得拉他們出去頂一頂,免得眼珠子全往自己身上拋。
秦璋使出大纏功,一下摟摟這個、一下勾勾那個,滿臉的委屈加可憐,能夠想像大黑熊如何搞出一雙鹿兒眼嗎?
最終,他們還是妥協了。
秦璋樂得東拍秦甯、西撞陸潯封,得意道:「咱們哥兒仨是過命交情呢。」
正聊得開心同時,下人來報。「八爺,九公主來了。」
什麼?竟然找到甯王府?陸潯封下意識皺眉,腦袋裡開始規劃逃生路線。
九公主秦涵是賢妃所出。美貌?勉強!性子?特殊!但她的身分高貴、無庸置疑,年過十八歲卻尚未成親,但是不怕,公主從來都不愁嫁。
秦涵的風流史不輸京城紈褲,她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 只有本公主瞧不上的男人,沒有玩不起的男人。
當然,到底「玩」到什麼程度,沒有人敢出面證實,只是她那個名聲……絕絕對對的罄竹難書。
陸潯封打上個月返京,已經「意外」遇見秦涵數回,那是個過度勇敢的姑娘,不管他的臉再臭、嘴巴再壞,都無法順利把人給羞走,最令他感到頭痛的是—— 她不達目的絕不罷手的意志力。
賢妃更是幾度讓秦璋進宮,非要他居中牽線。賢妃打得一手好算盤,倘若秦涵能嫁給陸潯封,就能為同母的四皇子爭取一臂助力。
陸潯封沒有這份心思,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婚嫁之事不能強買強賣。
「要不,見見?」秦璋想起賢妃的緊迫盯人,小聲試探。
「不見。」陸潯封斬釘截鐵。
秦甯看熱鬧不嫌事大,笑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再這麼固執下去,過不久宮裡恐怕就要請陸老夫人進宮說話了。」
「家母身子不好,無法出門。」陸潯封嘴上說著,心裡卻提醒自己,得對弟妹叮囑兩句,萬萬不能讓母親摻和。
秦甯大笑,他還能把親娘給軟禁在家中不成?陸老夫人那性子……倘若知道有這麼好的親事,恐怕連那位表姑娘都得讓道。
好戲連棚,不知後續如何發展?
陸潯封不想鬥嘴,打算從後門離開,沒想人還沒走出去,秦涵已經搶進門,看見陸潯封她立刻堆起滿臉笑。
她知道啊,知道陸家住著一位表姑娘,那是陸家內定的媳婦,不過那是個孬的,任由自己怎麼挑釁,對方連個屁都不敢放。
拿這種人當對手?她會看不起自己。
「陸侯爺,好久不見。」秦涵彎著眉,大膽望他,見他濃眉大眼,一身的氣勢,瞧瞧那胸膛、那手臂多麼粗壯,若是被他鎖在懷裡……光是想像就讓人血脈賁張!
陸潯封半句話不回,板著臉孔眼睛轉向窗外,這號表情叫做「拒絕」,可她硬把它解釋為「欲擒故縱」。
她喜歡挑戰,熱愛將百鍊鋼化為繞指柔,秦涵相信總有一天他會向她低頭。
「母妃問,每回陸侯爺進宮,怎不與八皇兄到長春殿坐坐?」她嬌嗔問。
「後宮豈是外臣能夠涉足?」
當皇帝是死的嗎?要是外臣時不時來個後宮一日遊,不曉得皇帝會多出幾個龍子鳳孫?到時皇冠要不要換個顏色?
「侯爺與八皇兄情同兄弟,便也是涵兒的手足,兄弟姊妹就該多往來。」
這關係連得還真牽強。手足?陸潯封冷冷一笑,他有這麼倒楣嗎?
眼看著秦涵的爪子即將朝自己胸口襲來,陸潯封一個旋身,逮著空隙竄出門外後立即施展輕功,轉眼人已經在三尺開外。
竟然沒得手?秦涵又氣又惱,她是鬼嗎,幹麼躲?
「陸潯封!」秦涵不滿,扯起嗓子大叫。
但陸潯封完全沒有回頭的意思,他只是加快速度,逃得更快。
一跺腳,她轉身向秦甯告狀。「皇叔,你看他啦。」
皇叔?秦甯瞇起眼睛,這聲稱呼還真不想接。
不過……賢妃、程氏族人……若非秦璋對那把椅子不感興趣,他還真想把程家給端了,可惜秦璋無心,他便也不想浪費功夫,替他人作嫁的事兒他懶得做。
秦甯不想給面子,放下茶盞往外走,直接把秦涵晾在廳裡,只剩下左右為難的秦璋尷尬地面對她的怒氣。
「九妹妹,妳想不想去『風華樓』逛逛,八哥請客。」他小心翼翼問著。
風華樓是京城最大且唯一的小倌樓,因為其他的都被它鬥倒了,重點是風華樓是程家開的。
秦璋好心搬台階,沒想秦涵不領情還遷怒,她嘲笑問:「八哥哥可知道去一趟風華樓得花多少銀子?你確定請得起?」
烏鴉群飛……他被鄙視了,窮是他的錯嗎?他也千百個不願意啊。


「請問是哪位的家長?」亞初望著眼前三個大男人,心裡直道奇怪。
出席新生家長座談會的,幾乎都是婦女,母親、祖母或家裡有身分地位的嬤嬤,從來沒見過男人參加,他們這是……哪根筋不對?
「秦梓薔。」秦璋報上名號。
亞初在冊子上打勾後,道:「請進。」
進門不久,亞琛上前接待,道:「我帶各位家長先逛一圈。」
這是個五進的大宅子,分為前後兩個部分,前面約佔整幢宅子的五分之四,前宅後院用一道矮牆隔開,後面是園長及其家屬的住處,前面是幼兒園範圍。
前面有四個院落,每個院子都有十幾間房,最靠近大門的區塊,分別佈置了辦公室、會議廳、圖書室、室內遊戲間,緊接著是教室區,然後是廚房、食屋、畫室、體能教室、實驗室等才藝教室區,最後一處則是教職員宿舍。
亞初、亞琛以及在會議室接待家長的亞繼都是十來歲的男孩,年紀雖小但說話行事都有條有理。
「這裡是戶外遊戲區,有鞦韆、平衡木、翹翹板、滑梯……是小朋友最喜歡的地方。」亞琛一面走一面介紹。
這時候孩子們正在上課。
「……大蛇扭動牠的身軀,搖擺著三角形的頭顱……」正在講課的女先生動作表情非常誇張,她一面講解一面朝小朋友走去。
「那是先生還是戲子?」秦甯滿臉的不茍同。
亞琛輕聲解釋,「幼兒注意力很難集中,女先生必需要用誇張的語氣和表情動作,以及大量教具才能吸引孩子。」
說完,一群人繼續往前。
「這是我們的才藝教室。」
教室裡,紅髮碧眼的先生拿著貓的圖片問:「Can you tell me what this is?」
三歲大的孩子們齊聲回答。「It is a cat.」
「cat,cat,where is cat?」
他一問,小孩們立刻到處跑,在地板上尋找寫有「cat」的圓圈圈,找到後伸腳踩住字卡。
「Good job!」
看著這幕,秦璋可得意啦。「我說吧,每個孩子都行的。」
當然還是他家昱哥兒最能耐,瞧!他喊得多大聲、跑得多快。
亞琛介紹過環境後,將他們送到會議室,裡面已經坐著十幾名婦人,見他們進門,婦人們紛紛交頭接耳,低聲討論,口氣裡帶著控制不住的興奮。
「那是八皇子、甯王和威武侯,他們怎麼來了?」
「甯王爺笑起來多好看啊,聽說皇帝有意賜婚,不知哪家姑娘有這份幸運。」
突然間,這裡從家長座談會變成追星大會,低聲分享著彼此的小道消息。
亞繼為他們安排前方座位,並將冊子交給他們。「這裡面有本幼兒園的教育理論、師資介紹,各班級的課程表、餐點表,以及一旬的教學內容。」
待三人入座,有廚娘為他們送上一盤點心。
亞繼介紹,「孩子年紀小,宜少量多餐,除中餐之外,上下午還會各安排一次點心,這是蛋糕、堅果塔、穀片棒……請家長們嚐嚐味道。」
點心分量少,但有七、八樣,也夠填肚子的。
秦璋捏起一塊點心就往嘴裡塞,哇,味道真好,難怪昱哥兒這一年裡長胖又長高,這六百兩花得忒值,要不是只收六歲以下的孩童,他都想來上課。
見秦璋一口一個吃得歡,陸潯封挑起一塊蛋糕放進嘴裡,這一嚐傻了,很甜、很軟、很綿……是他吃過一次,卻牢牢在心裡記上一輩子的滋味……
秦甯的注意力不在點心上,他盯著正在講解課程表的亞繼。
他還是個孩子,但口齒清晰,態度自信篤定,滿臉的聰明相,白皙秀麗的乾淨模樣讓人歡喜。
是株好苗子,若好好栽培必成大器,可惜窩在這個小小的幼兒園裡,不知道有沒有簽下賣身契,也許該尋東家談談,別浪費了個好孩子。
「育才幼兒園已經開辦三年,有七個班級,收二到六歲的孩子。依年齡分成幼幼、小幼及大中小班,幼幼和小幼各有兩個班,五人為一班、每班兩位教師,大中小各有一班,十人為一班,也一樣有兩位教師。
「每天早上到校後,先刷過一遍字卡,就可以到遊樂區玩耍,每個孩子對文字的敏銳度不同,進度由孩子自己決定,因此字卡必須請家長準備,字卡可以向梁管事登記購買,也可以自製,冊子後面有教導製作方法……不知道各位家長有沒有什麼問題?」亞繼問。
秦甯對亞繼印象極好,看著他炯亮有神的眼睛閃著智慧光芒,是投了緣吧,秦甯想與這孩子搭上話。
「為什麼你們不像其他私塾,教授經史子集、《大學》、《中庸》,熟讀這些才能應付日後科考。」秦甯又道。
「年紀小的孩子,語彙量尚且不足,對抽象的東西難理解,教授的課程會集中在他們的生活中能看見、碰見,較熟悉的部分。」
「什麼是抽象?」
「就是指看不到、摸不著的東西,比方藝術、情感等等,也包括家長所講的經史子集、《論語》、《大學》、《中庸》。」
「意思是你們認為經史子集不值得教,反倒是番邦語言才需要學?」
「不是不值得教,而是等長大一點再教,經史子集對孩子太難,容易讓孩子感到挫敗而失去學習興趣。」
「書讀百遍,其義自現,怎能因為難就放棄?」亞繼剛回答完,秦甯立刻又生出問句,像是槓上似的。
陸潯封凝眉問:「幹麼欺負孩子?」
「合眼緣。」他輕聲回答。
合眼緣就這麼對待,那被他瞧上眼還得了?豈不得被虐慘啦。
「我來回答。」知書態度從容地走進會議室,只是……目光掃向台下時,神情一滯,心跳漏跳兩下,手微微顫抖起。
初見驚鴻一瞥,南柯一夢是你,重逢始料未及,別來無恙也是你。
別來無恙?胸口鼓噪、擰了心,知書逼退自己的目光,逼迫理智迅速攻佔大腦,她試著若無其事地把注意力轉開,只是他不允!
陸潯封的目光緊緊攫住她,他看著她的眉、她的眼、她的每一號表情、每一分生動,心沸騰了。
她沒變……不,她變了,變得更美、更豔、更教他怦然心動。
陸潯封坐不住了,他想衝上前問:妳還記得我嗎?
心亂的不只是陸潯封,秦甯也傻得嚴重,目光細細描繪她的五官,說不出口的感覺在心頭翻湧,彷彿若干年前他們已相知相識,可分明未曾相見……
激動凝結,呼吸微促,秦甯很少對女人有想望,但他想要她,想為她裹上一襲白錦,想將她抱在胸懷……但為什麼?為什麼是白錦?他不知道……
深吸口氣,她努力讓腦袋重新運轉。
「『書讀百遍,其義自現』,此話可與『揠苗助長』畫上等號,我不懂為什麼非要逼孩子重複無法理解的內容,卻不讓他們接收簡單易學的課業。
「人性都是趨吉避凶,喜歡簡單、害怕困難,與其把學習變成一條痛苦的道路,令人人避之如蛇蠍,不如把學習變得有趣,讓孩子們樂在其中,幼兒園成立的目的,就是讓孩子們對學習上癮。」說到教育,知書眼底閃著自信。
「只聽過寒窗苦讀,沒聽過能樂在其中。」
「這位爺剛才參觀過孩子上課,覺得他們上課是有趣還是痛苦?」
「我懷疑那種『有趣』能學到什麼?讀書非玩樂,本就是條刻苦道路,若無堅忍意志,憑什麼在仕途上脫穎而出?」
「我理解你的想法,所以師長們一面用懲罰逼迫孩子學習,一面用『一舉首登龍虎榜,十年身到鳳凰池』來畫大餅,但學習的目的僅僅是為了當官?」
「不然呢?」誰家兒郎讀書,不是為著奔得一個好前程。
「知識是力量,有足夠的內涵學識便有改造社會的力量,社會之所以進步,不完全靠權貴高官,更要仰仗平頭百姓將他們的經驗知識一代一代傳承下去。
「育才幼兒園有十四位先生,我們都牢記一句話—— 『孩子,不是你學不會,是我沒找到把你教會的方法』。天底下沒有笨孩子,只有不懂得因材施教、把學習弄得滿地荊棘的蠢先生,是他們讓孩子覺得學習很辛苦,以至於許多人中途放棄。」
「妳要挑戰天底下的先生?」
「不,我只是堅持做正確的事,待孩子慢慢長大,他們會用成就來證明我的教育方法是對的。」
聽著她侃侃而談,陸潯封近乎癡迷,她更美了,通透的、成熟的美麗在她身上表現得淋漓盡致,他無法轉開眼睛,甚至連呼吸都無法平順,心潮起伏、翻騰,酸甜苦辣各種滋味倒在一塊兒,讓他無法分辨。
目光相對間,知書輕咬下唇,她刻意自信、刻意大方,刻意表現得自己未受任何人的影響。
「為何教導番語?」陸潯封提問,因為迷戀上她講解時的自信。
秦璋訝異,轉頭看他。阿封又沒孩子,幹麼問這麼仔細?
「論肌肉、力量、速度……人遠遠比不上其他動物,既然如此,人為什麼能主宰天地萬物?」
「因為人聰明?」陸潯封回答。
「『聰明』很難衡量,你怎麼知道人比其他動物聰明?」她回答,視線卻下意識地避開他。
「所以呢?」陸潯封偏要追著她的目光。
「人有語言,其他動物沒有,學習語言能讓我們的頭腦更發達,所以我們為孩子安排第二語言。從現實的角度來看,現今朝堂正打算開放港口通商,但凡與他國商人交易,就需要更多這方面的語言人才。」
「幼兒園為什麼不教孩子寫字?」
「在小肌肉尚未發展成熟時,我不鼓勵習字……」
陸潯封揚起嘴角,他沒有孩子,對教育漠不關心,可他不斷提問。
理由?他想多聽她說話,想多看她的表情,想要今日的重逢不是擦身而過,於是寡言的陸潯封成為多話男子。
知書無法拒絕他的提問,家長座談會本就是為了讓新生家長更瞭解幼兒園。
終於,陸潯封對幼教的淺薄知識讓他再也無法提出更多問題後,知書道:「亞繼,把前三屆畢業生的名冊給家長們看看。」
「好。」亞繼往辦公室尋資料。
「如果家長有興趣,可以去問問這些孩子在各學堂的表現如何。」
我懷疑那種「有趣」能學到什麼?
哼!只要去問,就會知道她的學生們有多優秀。
眼看家長們沒有其他問題,知書向家長們點頭示意,走出會議室。
不久,一名二十幾歲的儒雅文人走進來,秦甯等人一眼認出,他是今春殿試的二甲傳臚,他怎會在這裡?
盧華辛道:「各位家長,接下來我們到教具室參觀。目前育才幼兒園在外面有開三家鋪子,分別賣幼兒園裡使用的教具、童書以及點心,如果有興趣……」
第二章 初戀情人再重逢
送走學生和家長,今天是學期最後一天,女先生們忙著整理教室和行李,準備回家度假,接下來兩個月,幼兒園裡將會非常安靜。
背靠在樹幹上,知書嘆口長到讓自己很憋的氣,世間如此之大,從沒想過會再遇見他。
還以為將軍就該駐守邊關,還以為錯過那段擦身即永別,沒想到……
是緣分?
搬到京城多年,她從不管外頭大小事,不理朝堂風聲,不聽八卦,她卯足勁兒做一件事—— 把自己活出個人樣兒。
不管前世或今生,這都是她汲汲營營勤勉上進的理由。
前世她出身農家,家中卻沒有半畝田,窮一輩子、被鄙視一輩子,好不容易出社會,她一天兼三份工,別人往上爬,她偏要往上竄,一顆不服輸的心,讓她在三十五歲那年成為國際教育機構的副董事長。
為這份風光,她捨棄愛情,與婚姻無緣,穿著LV笑看市場大媽時的優越感,讓她吐盡怨氣。
沒想到,快樂一下子就結束—— 她死了,她穿越了。
來到這時代,她遇上陸潯封,有過三日緣分……僅僅三日,再多的……沒啦。
這些年她忙著應付大大小小狀況,蒙著頭咬牙一路往前衝,她沒有精力細看身邊風景,她能做的只有努力再努力。
就這樣一年一年再一年,她幾乎要忘記他了,誰知,重逢猝不及防到來。
人的記憶很奇怪,以為早已壞掉的機器,只能擺在一旁等待回收,沒想到電充飽,它竟再度開啟,過往的一幕幕被逼著重回到腦海。
說不清是失而復得的快樂,還是驚懼大於一切,只曉得心臟跳得亂七八糟,讓她明知麻煩將至,卻沒有一腳將麻煩踹出家門的帥氣。
她常認為,有本事的女人得學會玩弄生活,誰知想盡辦法讓自己有本事之後,她卻還總是被生活玩弄。
呼……懊惱地敲敲太陽穴,身為女強人,「周旋」這種事信手拈來,她從不對人疾言厲色,但她就是與人槓上,她碰過太多不理解或不贊同這套教育的人,卻從未起過爭執,她習慣循循善誘、舉例說服,但是今天……
因為陸潯封吧,他的出現終究教她亂了思緒、模糊掉節奏,這是相當糟糕的狀況,而這個無法掌控的狀況,勾出她的濃濃哀傷。
彎下身,坐在樹根上,她弓起膝蓋,把頭埋進去。
哀傷啊,讓她有喘不過氣的窒息感。
不是沒有告訴自己,現在她需要的是充實的生活,而不是牽腸掛肚的感情。
她一再把「拋卻」、「丟棄」、「失憶」這類辭彙抓進腦袋瓜裡,逼迫它不要再度想起,但那張曾令人魂縈夢繫的臉龐違反了她的意志力。
「娘。」維維牽著妹妹走到知書跟前,憂心忡忡望著她,擰成團的眉心,讓他看起來像個大孩子。
「娘累嗎?思思給娘垂肩。」思思肉肉的小拳頭,輕捶她肩頭。
維維、思思是她的孩子,龍鳳胎,三歲多了,長得漂亮可愛,是她捧在掌心、千金不換的寶貝。
他們七個月能認字卡,九個月時大人指著天空說:「太—— 」他們會接「陽」,一歲兩個月能接背九九乘法和〈琵琶行〉、〈長恨歌〉,一歲十一個月認得三百多個字,閱讀完人生的第一本書。
在別人眼裡他們是天才,但她很清楚,並不是,前世她教出過無數個這樣的「天才」,用她的潛能開發法。
「沒事,娘只是有點小傷心。」她從不用貓貓、狗狗、愛愛……等疊字詞與孩子說話,她習慣拿他們當大人,事事說清楚。
「傷心嗎?吃點蛋糕會好一點。」思思道。她是女孩,圓圓的臉、深深的酒窩,甜得像糖,喜歡黏人、愛撒嬌,天生的小公主。
「運動更好。」維維是男孩,不愛說話愛皺眉,不曉得在思考什麼人生大事,但他性子沉穩,從小到大不曾哭鬧,面對妹妹的哭鬧,他只會滿臉無奈,好像在懷疑天底下怎會有這種情緒性的低等生物。
知書一手摟過一個,柔聲道:「沒事,媽媽只要試著喜歡上它們就好。」
「喜歡傷心嗎?」思思問。「沒人會喜歡傷心的,娘說錯了?」
「沒說錯,反正我喜歡的東西都會離開我。」所以只要夠喜歡,傷心就會自動Go away。
她用自我解嘲的口氣說著,臉上笑容揚起,卻讓聞者心酸不已。
「我不。」意思是娘喜歡他,他不會離開。維維輕聲說,表現得雲淡風輕。
「我也不。」捧起娘的臉,送上熱吻一個,思思的表達,熱情度百分百。
「真的嗎?說到要做到哦。」知書笑著,伸出小指。
「說話算話。」維維、思思把小指頭勾上娘的。
知書揉揉兩人頭髮。「你們快回家,湘姨說今兒個要給你們做布丁。」
「布丁,好欸,我最喜歡了。」思思跳起來,拉起知書,想把她從「傷心」裡帶出來。「娘一起。」
「娘還有事要忙,你們先回去。」
思思噘嘴看向哥哥,她不想把娘留下,但早慧的維維搖頭,大人解決困難的方式和小孩不同,他們不能插手,他再抱一下娘親後,牽起妹妹往後走。
小小的背影走遠了,知書還是不想動,因為心太重、腳步太沉。她仰頭看向樹稍,枝頭上掛著一顆顆青澀的小桃子,光看就牙酸,剛搬來那年,湘兒幫她敲下不少,那時孕吐得厲害,非得吃它才能舒坦,啃得都倒牙了還不肯歇嘴。
那時她想啊,怎就戀上自虐了,心酸不夠、連腸胃也得一併酸著?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捲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時過境遷,風雨催折,海棠如何依舊?那麼多年了啊……
「不必試著喜歡,壓著壓著就會好轉。」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她一震,知書猛然轉頭,他……回來了?
對,陸潯封折返,不在預期或計劃中的行動,這與他的習性不符合,但他做了,然後……然後因為她說「反正我喜歡的東西都會離開我」而心酸。
知書呆呆看他,一瞬不瞬。
再見初戀情人,妳會做什麼?
提早一個月知道,她會去塑身;提早一天知道,她會去買套漂亮的衣裳再做做頭髮指甲;提早一個鐘頭,她會洗香香,畫上完美的妝。
但是,他這樣猝不及防地出現,除心跳亂序,她什麼都做不了。
他走到她跟前,也是一瞬不瞬,只有相處三天的人、不會有什麼默契的,但他們有!他想試著講幾句話來解套她僵硬表情,但說話不是他的強項。
她也覺得該做點事來解除尷尬,至少得擺出態度,讓他明白,離開,她並沒有過得不好。
因為驕傲?
驕傲這東西擺在男人身上還算值錢,至少能在前途上虛張聲勢、糊弄對手,但在女人身上恰恰相反,聰明女人更懂得用柔弱讓男人折腰。
但她無法改變自己的驕傲,那是打出生時就烙在她靈魂上的東西,於是她落落大方問:「怎會參加座談會?你有小孩想要入學?」
這是個公式化的安全話題,她很滿意自己找到了。
「是,可惜沒名額,能幫我安插嗎?」
他有兒子了?心被木杵狠撞一下,還以他這輩子都不會……在微微皺過眉頭後,她拉起笑靨,假裝不在意,假裝胸口那點「傷心」真的被自己喜歡了。
「如果是你的孩子……當然能,咱們是什麼關係啊!」她彎起眉,歪著頭看他,滿得幾乎要溢出來的笑意搭在臉上,打死不讓它們失蹤。
眉彎彎的,眼睛彎彎的,彎的弧度很漂亮,但他知道,笑意未達眼底,他知道她在假裝,卻沒揭她的底。因為連傷心都要逼迫自己喜歡的女人,他怎捨得讓她窘迫?
只是不論是不是假裝,她的眼睛還是好圓好亮,還是多看幾眼就會讓人感到滿滿的幸福感,讓他胸口處靜止的某個區域出現動靜。
「我們是什麼關係?」他追著她的話問。
不想讓她窘迫的,她還是窘迫了,這問法根本是把天底下的窘迫全給網羅過來了。
輕愣後,她回答:「還用問,自然是朋友關係。身為幼兒園東家,我有特權的,若你的孩子真想進來,提早說一聲,我讓先生們多備一份教材。」
朋友關係……黯然在臉上現形,他悶聲道:「不是我兒子,是潯嘉的。」
「潯嘉?那小子才幾歲就當爹了?」知書吃驚。
「他和妳一樣大,妳都是兩個孩子的娘了。」
他很失望,雖然她被孩子心疼的畫面很溫馨,但……她已為人母。果真是個說話算話的女子,她說離開後會活得精彩、活得令人豔羨,她做到了。
「潯嘉參加科考沒?」
那是陸老夫人心心念念的事,陸老夫人很重視兒子的教養,窮得揭不開鍋的人家,她硬是用一雙手養出文武雙全的陸家兄弟,可見其性格多麼韌性堅強。
「他是今科進士,在京城謀了個七品縣令。」
他認為潯嘉到地方上任官能成長得更快,但母親希望他留下,身為威武侯,旁的不敢說,這點基礎人脈還是有的。
「你母親肯定很驕傲。」想起那個護母愛母、有嚴重戀母情結的小男孩,知書抿了抿唇。
「是,這些年妳過得很不錯?」
她聳聳肩,指指四周。「勉強算得上成功人士,當然,比不上你。」
她又不是男人,不能扛槍桿子上戰場……「何必和我比。」
「對啊,比不了,你可是堂堂大將軍。」本就不在同一個水平上,拿來做比較很傷自己。
「妳在嘲諷我?」
「不對,是真心讚美,別把人往壞裡想。」她擠擠鼻子,笑得張揚,這一笑……知書突然發現,其實和前任重逢,沒有想像中那麼困難。
他答道:「妳很能幹。」
「你在嘲諷我?」她用他的話回敬,但接下來道:「不過無所謂,我不愁吃穿,還被高門貴戶的夫人們吹捧,能混成這樣,我都忍不住為自己喝采。」
說著,她朝他眨眨眼,她的輕鬆帶動他的愜意,好像幾句對談,他們已抹除陌生、回到過去。
不過是真的應該喝采,他以為知書會靠著那點銀兩,在鄉下尋個地方生活。
想起那對可愛的孩子,他不想問,卻還是忍不住問:「成親了?」
表情凝滯一瞬,她迅速回答:「當然。」
「妳的夫婿……」
截下他的話,她飛快回答:「他很厲害的,是今年的傳臚。」
「盧華辛?」他早該想到的。
「嗯,方才是他領你們過去看教具。」
教具賣得挺貴,隨便一組立方體拼圖都要價十兩銀子,更別說蒙特梭利教具、福祿貝爾恩物,但再貴都不乏錢多的家長搶,誰教「不讓孩子輸在起跑點」是天底下父母的共同希望。
亞繼常說:哪是教具室,可以改名聚寶盆。
「他確實有幾分本事。」本事到……秦甯想把他招攬到旗下。
「本事?你指的是斂財?」說完她忍不住捧腹,誰想得到當年初見,他窮得連醫藥費都付不起。
見她提起盧華辛時的輕鬆自在,所以他們……感情甚篤?「他對妳很好?」
她鄭重搖頭。「我從不期待別人對我好,我更樂意學著對自己好。」
「我以為女子都期待得到丈夫善待,一世相伴。」
「我又不傻,怎能把期待放在別人身上?至於陪伴嘛,沒有光的時候,連影子都會離開,誰能陪誰一輩子?女人得自己立起來。」
「我能把妳的話理解為—— 在盧華辛身邊,妳並不快樂?」
快樂?知道控制「快樂」的物質是什麼?是腦內啡、血清素、多巴胺,當它們大量分泌,人就會感到快樂,所以吸食嗎啡容易上癮且戒除困難。
盧華辛又不是她的腦內啡、血清素或多巴胺,沒有義務為她提供快樂。
但這回答不恰當,於是她說:「他給我很大的支持鼓勵和幫助,沒有他,我無法活成現在這個樣子。」
這是令人放心的話,他該為她欣慰,只是……他無法,醋汁在侵蝕他的五腑六臟,讓他和當年心酸還喜食酸桃的知書一樣,懷疑自己怎會戀上自虐。
「下回來家裡吃飯,你們聊聊,會發現華辛厲害的不僅僅是斂財。」這是老王賣瓜了,但她深信華辛前途無量,他們若能處在一塊兒,是互助互利。
他想大方應允,卻小氣得連頭都無法點,陸潯封垂眉,讓她感覺自己失言,氣氛頓時詭譎。
就說吧,與前任相見,並非分分秒秒都令人期待。
「我以為你駐守邊關。」乾巴巴地,她終於擠出一句。
「妳不想見到我?」他問。
這兩句話能接得上?他是怎麼推論出兩者之間的關聯性?
「你誤會了,我只想知道,這情況是不是代表邊關無戰事、四海昇平?」
她的解釋讓陸潯封稍稍輕鬆,所以她並不討厭看見他?「上個月剛回來,未來幾年確實沒什麼戰爭可打。」
「你會一直待在京城?」
「皇上讓我留任兵部。」奪嫡之爭日趨嚴重,兄弟間你踩我、我踢你,時不時發生一些找不到證據的意外,皇上惱怒,命他組織隱衛,供皇上驅使。
「真好,陸老夫人肯定很高興,她身子還好嗎?」
陸潯封抬眉,她說真好……是不是代表「能時常看見陸潯封,真好」?這個解釋讓他又添入些許快樂。
「這幾年養得不錯,精神還可以。」只是太醫說不樂觀,他說母親早年熬得太過,怕是年壽不永。
「那就好,兒子都在身邊,沒了煩心事兒,只等著含飴弄孫便是。」
「母親很疼桓兒,妳確定他能入學?」
「當然,我可是東家。」
說到「東家」二字時,她傲驕地朝他揚揚眉,調皮模樣不像十九歲婦人,反倒像……那年哭著想回家的小姑娘。
「我回去把這事兒說說,母親和弟妹肯定高興。之前她們為此事到處託人說項,但答案都是名額已滿。」
「不是矯情,是真的無法,我最近常考慮是不是要擴大規模。」說項的人越來越多,背景一個比一個高,高到她都快扛不住了。
「為什麼不?土地難尋?」京城地少人多,想辦大型幼兒園確實有困難,不過有他在,這點事算不上難。
「土地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女先生難找,會認字的姑娘多半是名門千金,哪肯拋頭露面,所以要從頭慢慢教,教認字、教知識、教她們教育的基本理論,眼下著實沒有餘力增班。」
一個女先生的培訓得數年功夫,幸好她運氣奇佳,當時京城有幾名罪臣犯事,家眷遭發賣,她從裡面挑選了十數人,才有了幼兒園的雛形。
「需要我幫忙,儘管說。」
這麼慷慨?未求上門就自動幫忙?不過……確實啊,他確實對她很慷慨。
望向陸潯封,他的眼睛一樣深邃,雙眉一樣濃密,鼻子一樣筆挺,五官與她的記憶重疊,他仍然是那個矛盾物種—— 分明是冷冰冰的酷哥一枚,卻總在不經意間表現出暖男那面。
只不過……還是有什麼地方不同,是眼角的風霜?是眉心川字書成的抑鬱?現在的他,看起來很不快樂。
當年的意氣風發不再,他內斂沉穩得讓人既安全又心疼。
見她久久不語,他又道:「我是認真的,不是客套。」
「謝謝你的認真,如果有需要,一定請你幫忙。」
「雖然把期待放在別人身上很傻,但能背靠大樹遮蔭也挺好。」他指指自己這棵大樹。
「我知道,終歸……交情不同啊,我們可是『老』朋友。」她強調老字。
他們之間確實不同!目色轉濃,帶上幾分篤定,他道:「什麼時候有空,我接妳去見我恩師,好嗎?」
他的恩師……關她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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