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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90201

《娘子,離婚無效》簽名書

  • 作者簡薰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20/07/15
  • 瀏覽人次:27529
  • 定價:NT$ 260
  • 優惠價:NT$ 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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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求一個圓,誰都不准阻止我破鏡重圓!

拜託~去「靠北婚姻」看看,老公有乾妹妹傍身,誰受得了?
所以這婚,她夏念申離得心安理得!單身新生活,她來嘍~
怎料,一場意外卻帶她穿越回古代,而且丈夫還是……她前夫!
先不管那傢伙是怎麼一起來的,她才不要再次和他當夫妻咧!
可他比她更拗,執意要修補兩人感情,好吧,且看他怎麼做──
一、發憤向上在顧家大宅和商場站穩腳步,給她優質生活←OK,很可以~
二、尊重她「單身」意願,重新當朋友培養兩人關係←態度良好。
三、遠離自薦枕席的姑娘,共同抵抗老太太那妖婆←這個好,很重要!
嘖嘖,看他對她如此珍惜又用心,她又有了初戀的感覺,
要不是「那混帳」搞鬼,或許他們真能當對幸福眷侶吧……
簡薰的自我介紹
大家猜是A型,但其實是O型。
懂星座的朋友說我很像雙魚座,不過我是獅子座。
喜歡看書所以一頭栽進這個世界,一本一本閱讀,一次一次滿足,
終於有一天,想著:何不自己寫寫看,就這樣開始與文字戀愛,
新月從不限制作者,所以也寫了不同種類的故事,
把作品排在同一個書櫃,看著看著覺得很開心。
喜歡書,喜歡宅,每天忙著追星。
這輩子大概都是粉絲體質不會改變,嗷,我愛偶像!
把愛情重新拿出來曬一曬

爸媽吵架了。現在想起來,發現他們有個共同的態度,是「你不挺我」、「你不幫我說話」等於是幫對方。從小我就常捲入這種爭吵中,長大後回頭看,有些夫妻問題真的不是小孩可以參與的事情,但我就是會成為那個「不挺誰」而被罵的人。
爸媽吵架了,兩人針鋒相對、互相傷害彼此的心了,最後挨罵的卻是我,奇也怪哉。
可能是我身上也有他們的餘毒,因此在戀愛方面我特別偏愛理性冷靜的異性(類似《娘子,離婚無效》的男主角那樣),因為,能好好講道理、有邏輯的溝通對我來說不只是心理層面得到緩解、問題有了答案,這背後也一次次治療了我從小到大糊裡糊塗挨罵背黑鍋的不平。
大概爸爸媽媽給我的不良影響就像不好看的自然捲,扭扭曲曲宛如惡根般的不斷冒出來,但已經長大的我,如果不喜歡的話,還是可以依靠自己的選擇,一次次燙直、一次次糾正,長成我自己決定的樣子。
這麼一想,說不定,我夢想中的父母模樣,就是《娘子,離婚無效》中的夏念申夫妻那般吧?
有句歌詞是這樣唱的:「相愛沒有那麼容易,每個人都有他的脾氣……」夏念申夫妻雖然歷經了十年愛情長跑,最終還是離婚收場,原因就是因為兩個人都是獨立自主的性子,堅持在各自的立場上,也沒有明確的誰對誰錯,就這樣僵持消磨久了,愛情也磨損了。
好險,只是磨損,並沒有殆盡。某次意外中,這兩人穿越回到古代,正巧關係也是一對小夫妻,在這兒只有彼此知道自己的根柢,他們無法分開,只能暫時先彼此依靠在這東瑞國存活下去—— 這是夏念申的想法。
殊不知,身為丈夫的顧行梅卻另有想法—— 他想要修補兩人的感情。儘管夏念申現在只想把他當普通朋友,但不要緊,他打算一絲一縷的梳理兩人過去的矛盾,將那些毛躁的問題毛球一一剪下,將他們的愛情重新清洗一遍,最後拿到陽光下曬一曬,他相信,一定會讓這段關係再度閃閃發亮,透出暖暖迷人的氣味。
如果你想看一對男女如何平和的面對,並且修補兩人之間的感情,那我想,《娘子,離婚無效》就是你要找的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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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閨房內的祕密
陽光,沙灘,比基尼,喔耶。
這是夏念申期待已久的旅行,她也不想看什麼古蹟,風景,就只想吃吃喝喝,尤其在離婚後,還委靡了一段時間,閨蜜小愛跟她說,這種時候去夏威夷最好了。
不需要千年歷史,也不需要山明水秀,找一個地方,可以大秀身材,喝酒吃肉就很開心。
小愛神神祕祕的說:「夏威夷的海灘,帥哥又多又浪漫。」
夏念申想想,可以,夏威夷感覺就是個會有豔遇的地方,豔遇是個甩脫離婚沮喪的好方法。
於是年假排一排,她就飛來了。
新做的水晶指甲,睫毛也接得又捲又翹,加上長年練習瑜伽的好身材,帶著小愛送她的紅色比基尼,到了夏威夷。
太陽好大,人超多。
她在網路預約了一個游泳教練,義大利人,網站上那張自我介紹的照片,笑得十分燦爛,媲美好萊塢明星。
由於夏念申連閉氣都不會,所以第一天是在飯店游泳池度過的,一對一,第一天已經能緩慢的用蛙式游泳。
那個笑起來十分好看的教練熱情無比,也不吝嗇自己的笑容,不斷鼓勵她,很好,很好。
不得不說美男的鼓勵真的很有用,教練一笑,夏念申就覺得力氣百倍,看,她只要好好游泳,教練就會笑了,哪像她前夫尹方旭那麼難取悅。
兩人在飯店泡了一天水,第二天就去海灘了。
教練還不敢讓她直接下深水,只在淺灘來回游。
在游泳池跟在海裡真的是兩回事,明明在游泳池可以順利前進的,但是在海水中卻很困難,一個浪過來,身體就歪了。
義大利人笑得很開心,頻頻用英文安慰她,沒關係,慢慢來,會好的。

那天晚上,夏念申一個人去吃了海灘燒烤。
什麼龍蝦,鮮魚,通通上來,配著啤酒好極了。
海風一吹,夏念申覺得是了,這才是生活。
以後她要好好工作,好好囤獎金,好好囤假期,每年享受一到兩次這樣的單獨旅遊,可以玩,可以放鬆,可以在夜晚的海灘烤魚蝦,而且想到吃完以後還不用收拾,就覺得很愉快。
夏念申吃得直打嗝,洗洗手,這就步行回飯店。
雖然已經九點多,但街上還是十分熱鬧,商店都開著,行人也沒少過。
海風吹著,太舒服了。
夏念申很開心,忍不住跟媽媽連線,說今天去了哪玩,現在又在哪裡,剛剛經過一個賣烤鳳梨的店,那香味真讓人受不了,可是自己已經吃撐了。
夏媽媽笑著讓她好好玩,放鬆一下心情。
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去做一些海上活動吧,既然來了夏威夷,怎麼能不坐香蕉船呢,還有海底摩托車……
就在這時候,忽地聽見一聲尖銳的改裝車聲音朝人行道而來。
夏念申下意識的轉過頭,刺目的車燈,路人的尖叫。
行人中有人衝出來抱住她,似乎是想救她,但車子速度太快了。
只不過瞬間,強烈的撞擊迎面而來,她來不及感覺到痛,很快的失去知覺。


痛!
夏念申呻吟一聲,慢慢睜開眼睛。
雕刻精緻的拔步床,青色的繡帳,還有垂墜的平安結……是的,她穿越了。
穿越好幾天了。
從傻眼,難以相信,不願接受,到現在夏念申知道,一切都是真的,沒有作夢,她就是死在夏威夷,然後活在京城。
這個身分是顧家的二少奶奶。
意思是她有一個丈夫,叫做顧行梅。
這幾日,斷斷續續的有東西流入腦海—— 這個顧二少奶奶也叫夏念申,行四,小名四娘,至於本名,是一模一樣的三個字,看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夏家跟顧家算是門戶相當,年齡到了,兒女成親,再正常不過。
顧行梅的父親叫做顧別溫,是顧老太太的第二個兒子,顧二太太生下顧行梅沒幾年,顧別溫就在一次外出時被殺死,也不是仇家,單純殺錯人。
顧別溫的死訊傳來,顧二太太傷心得不行,挺著六個月的肚子,抱著兩歲多的顧行梅替丈夫守喪。
或許是太傷心了,顧二太太肚子不過八個月就早產,大人小孩都沒能捱過,一起去了。
至此,二房只剩下顧行梅一個孩子。
所幸有祖父祖母的照顧,下人倒也不敢怠慢。
後來老太爺也走了,家裡剩下老太太,老太太傷心過度,對這單薄的二房便疏漏起來,明明家業也不小,吩咐幾句就可以的事情,老太太卻是都當不知道,導致顧行梅文不成,武不就,幹啥啥不行,只剩生了一張好臉蛋。
跟夏家的婚事,表面上看來很正常,其實也不太正常—— 三年多前的七巧節,各家小姐到喜蓮寺放琉璃燈,這本是年年都會辦的事情,也沒出過大意外,卻沒想到那年的喜蓮寺被一群土匪闖入,擄走了四個小姐,夏四娘就是其中之一。
這被擄走的小姐們雖然分別都用五百兩贖回來,但在土匪窩待過,還有誰敢娶?朱家是直接招贅了,羅家小姐則是嫁給祖父的門生,童家小姐最慘,被鎖入家廟,帶髮出家,夏家原本想讓夏四娘低嫁個小商戶,沒想到這時候,顧家上門說親了,說的還是二房嫡子顧行梅的婚事。
顧行梅十七歲,雖然爹娘都不在了,但老太太在,顧家乃東瑞國的河船大商戶,整個顧氏家族共有七百五十幾艘河船,在東瑞國南北跟東西的運河來來往往,運送各種貨物,在京城中算是叫得出名號的商戶。
嫁給顧行梅,沒有公婆要伺候,也沒小姑要照顧,顧行梅本人又是京城出名的美少年,除了本人比較草包,也沒什麼大缺點,至於去賭場,逛青樓,這些都算有節制,放在京城大戶裡已經可以歸類於正常那邊,這實在是一門很好的親事,夏家想都不想就答應了。
於是兩家行禮如儀,訂親,下聘,過門,夏四娘從夏家的四小姐,變成顧家的二少奶奶。
穿越而來的夏念申「看」到這邊,都懵了。古代真的太厲害,顧家老太太可以不管顧行梅,把他養廢了,夏家也不替女兒挑一下,挑到一個又賭又嫖的廢物,長得好看有什麼用,還不是個廢物。
兩人成親不到兩年,感情不好也不壞,顧行梅依然會去青樓,但是晚上還是會回家。
至於顧老太太就妙了,在夏念申看到的情景中,她對顧行梅一直不算疼愛。照理來說,次子顧別溫死於非命,應該會更憐惜他遺留下來的孩子,可是顧老太太卻不,只要顧行梅不犯法,一切隨便他,每個月給他十兩,每一季分紅約莫百兩,青樓、棋室隨便去,來往的豬朋狗友也不管,甚至二房現在無後,老太太也無所謂。
顧行梅雖然又廢又沒用,但禮儀還是知道一些的,譬如說,親爹顧別溫的生忌要上佛寺去念經迴向給父親。
意外就發生在路上。
朝然寺是百年古寺,在朝然山頂,那山路又小又窄,委實不太好驅馬車。
這日顧行梅帶著夏四娘一起上朝然寺,沒想到卻遇上保寧郡主車隊要下山,沒辦法,只好想辦法靠邊,可保寧郡主的車實在太大了,怎麼靠邊都沒用,這時候保寧郡主的馬匹躁動起來,直接往前衝,就這樣,顧家的馬車被擠下山崖。
顧家有錢,找人自然十分迅速,三輛馬車翻下,死了兩個婆子,一個丫頭,幸運的是顧行梅跟夏念申夫妻都還有一口氣。
既然是保寧郡主的馬匹闖禍,親娘肅王妃自然出面替女兒收拾了,不但派了御醫,還開了庫房拿最好的藥,所以顧行梅跟夏四娘這才勉強把命吊住—— 
只是夏念申知道,夏四娘早死了,所以自己才會過來。
也不知道老天爺是什麼意思,讓她穿越到一個已婚女子身上,這樣她不就要服侍自己的丈夫?
她前生就是不想服侍老公才離婚,結果才離婚幾個月,又穿越到古代,一個少婦的身上?
顧二少奶奶。
這顧家在她腦海看到的情景中,真的大門大戶,光是這一戶,商船百餘艘,長榮海運都不知道有沒有這麼多。
那個顧行梅會小嫖小賭,不管哪一樣,她都不行接受,看來等自己身體恢復,給他納個漂亮姨娘好了,讓他們比翼雙飛去,不要來打擾她……嘶啊,真的好痛,從頭頂到腳底沒一處不痛,全身骨頭都快散開似的,而且她肚子好餓,這幾日只吃一些湯湯水水,她想吃烤雞,還有鹹酥蝦……
格扇咿呀一聲開了,一個梳著雙髻的青衣丫頭進來,見到她睜眼,臉上露出喜色,「小姐醒了?」
夏念申已經在這裡醒來幾日了,腦海中也出現不少東西,知道這丫頭叫做桐月,是夏四娘的奶娘—— 林嬤嬤的女兒。
那日跟夏四娘上山的兩個大丫頭都重傷,所以林嬤嬤把自己的兩個女兒桐月,臨月叫來服侍。
夏家跟過來的人,還是習慣喊她小姐,即便知道她的身分是顧二少奶奶。
桐月把藥盅放在小几上,過去扶了她起來。
夏念申一聞到那藥味就皺眉,但她不是嬌嬌女,還是皺著眉一口一口喝下,苦得全身發抖,終於喝完一碗,這才含下去苦的龍眼蜜餞。
格扇又開了,這次進來的是林嬤嬤,一臉笑容。
夏念申知道,林嬤嬤是真心疼愛夏四娘,夏四娘內心也是十分依賴林嬤嬤,不知道是不是共用一個身體的關係,她現在也覺得林嬤嬤很親切,看到林嬤嬤笑,覺得很喜悅。
「林嬤嬤什麼事情這樣開心?」夏念申問道。
「是,有好消息呢。」林嬤嬤笑逐顏開,「姑爺已經能下床了。」
夏念申差點把龍眼蜜餞噴出來,就是那個顧行梅?在她痛得全身都不是自己的時候,他居然能下床?
太不公平了,她現在可是連自己喝藥的力氣都沒有。
想想突然間有點生氣,「他倒好。」
又嫖又賭的,身子底還這麼好。
「是老天保佑。」林嬤嬤坐在床沿,伸手替她理理頭髮,「這顧家這樣古怪,姑爺越早恢復越好,不然小姐可沒依靠。」
夏念申想也不想就接口,「顧家哪裡古怪了?」看到林嬤嬤一臉詫異,又趕緊補上,「唉,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撞倒頭,以前有些事情不記得了。」
林嬤嬤立刻一臉愛憐,「那陳院判說了,小姐頭上傷口那樣大,後腦都撞扁了,有些事情不記得也不稀奇,是嬤嬤不好,不該提這個,小姐還是躺下休養吧,嬤嬤給妳鬆鬆手腳,陳院判說得天天按一按,不然躺久了要重新學走的。」
「嬤嬤,妳還沒說顧家哪古怪?」
林嬤嬤笑著安撫,「小姐才醒來幾日,還是別想這些糟心事了,好好休息才是要緊。對了,三太太特別煮了小姐愛吃的乾燒杏菜跟花生雞腳湯送過來,在爐子上隔水蒸著,等熱了再給小姐端過來。」
夏念申脫口而出,「我娘?」
內心又一驚,心想,這個身體果然還是殘存夏四娘的記憶,林嬤嬤一說「三太太」,立刻知道是夏家的母親。
林嬤嬤一邊給她按摩小腿,一邊說:「是啊,如果可以,只怕三太太要自己來照顧小姐了,只不過小姐現在已經是顧家人,也沒有母親過府照顧出嫁女兒的道理,當真是老天保佑,以前三太太說要抄經給兒女積福,大太太跟二太太還笑她傻,現在小姐這次大難不死,看她們怎麼說,老奴怎麼看都是三太太長年抄經,感動了菩薩。」


夏念申原本對古代的醫藥沒什麼信心,但經過這幾天,不得不說古代人還真厲害,她不但在好轉,而且可以感覺得出來,好轉的速度滿快的,疼痛確確實實在減緩。
而且中藥雖然苦,但都是水狀,容易飲用。她很不會服用西藥,以前每次吃西藥,都是一顆藥,喝水,吃幾口飯,一顆藥,喝水,吃幾口飯……這種方式,她可以大口吃肉,但只要知道是藥,就是吞不下去。
唉,真希望身體快好,但又害怕身體快好。
病著,身體不舒服。
好了,又要去伺候顧行梅。
吼,為什麼要給她丈夫啦,不能讓她穿越成一個不婚的古代女子嗎?而且從夏四娘的記憶中她知道顧行梅絕對不是一個合格的老公,她也不能想像跟這種人過一輩子,會嫖,會賭,嘔,不行,萬萬不可。
但和離也不行啊,她在古代又沒有謀生技能,出了顧家大門能去哪?回夏家嗎?當然不行,她又不是在現代,古代女子和離回家會被趕出來,而且有很大的概率會連累自己的親爹親娘。
到底要怎麼辦才好……
格扇被打開。
「小姐。」林嬤嬤進來,喜色難掩,「姑爺說要過來!」
夏念申傻眼,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忍不住嘟囔,「他怎麼不多躺幾天。」
「小姐說什麼?」
「沒事。」
林嬤嬤一臉高興,「之前只聽伍嬤嬤說姑爺恢復得很好,伍大也說姑爺能在房間扶著牆壁走路,這才幾天呢,就能過來這邊了,小姐可得打起精神,姑爺再怎麼說都是我們在顧家唯一的依靠。」
「嬤嬤妳去跟他說,我現在醜得很,不好見他。」
林嬤嬤一呆,「小姐說什麼呢,哪裡醜了,夏家老太太最常說,小姐是孫女中長得最好看的,而且這次幸運都沒傷到臉,真是老天保佑。」
格扇外隱隱傳來喧嚷聲。
夏念申知道,那是自己的夫君,顧行梅。
哎唷,真不想見,也沒什麼好見……
奇怪,顧行梅以前明明沒有特別在意夏四娘,怎麼這會才好點就要過來看,都成親兩年多了,有什麼好看?
饒是夏念申心中抗拒,但還是無法阻止事情發生,喧嚷聲越來越近,然後桐月一馬當先進來,一臉笑咪咪,「小姐,姑爺來了。」
夏念申無奈,只好勉強起身,坐在床上迎接。
門開了。
餘光看到有人簇擁著一人進來。
那人走得緩,還拄著手杖,但還是慢慢走到她面前。
夏念申心不甘情不願的模仿腦海中的夏四娘,坐在床上跟自己的夫君彎腰行禮,「見過夫君。」
「娘子可好?」
夏念申一呆,這聲音—— 
抬起頭來,居然是前夫尹方旭!
是尹方旭沒錯吧?
雖然年輕了很多,但那五官,那眼神,她怎麼樣都很難認錯,畢竟前前後後糾纏了十年時光,如果要論化成灰她也認得的人,尹方旭絕對是其中之一了。
他看她時,總是感情深深,好像千言萬語說不盡,就是被這樣的眼神迷惑,她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諒他。
他怎麼也穿越了?
看起來好年輕,二十歲左右的模樣……
對了,還沒看過自己呢,想到這裡,剛好瞥見尹方旭身後的銅鏡,是自己原本的臉……她跟夏四娘不只名字相同,連臉都相同,當然不是三十歲的臉,而是少女模樣。
看到尹方旭,夏念申還是覺得很不敢相信,他怎麼穿到顧行梅身上?
在自己生病這幾天,透過夏四娘的記憶「看」到的都是模糊的影子,沒想到……
不穿越都不知道,古代有一對跟她還有尹方旭長得一樣的夫妻,而且從丈夫又嫖又賭來看,感情跟他們一樣不是太好。
雖然說,尹方旭並不嫖也不賭,但人家有個甜美可人的乾妹妹呀……
該說怕什麼來什麼嗎?如果要問夏念申現在最不想看到誰,一定是前夫啊,可是沒想到穿越後有了新身分,跟她必須共生的人還是尹方旭。
尹方旭揮揮手,「都下去吧。」聲音有點沙啞。
夏念申覺得有點腦充血,直接癱在床沿上了。
內心又困惑又複雜,想到離婚這件事情,一萬匹草泥馬在內心奔過。
尹方旭放下手杖,在床邊的繡墩坐下,試探問著,「念念?」
「不是。」
尹方旭露出了然的表情,「那就是了。」如果不是,應該要問「念念是誰」,而不是直接否認。
兩人靜默了一下,尹方旭又主動開口,「傷口可好了些?」
「不勞操心,我命大。」
「是,能穿越的確命很大。」
「你想誇我能不能就直接誇我,不要順便誇你自己?」
尹方旭還是好脾氣的樣子,「我還以為……」
夏念申心想,又來了,說話說一半,這次她絕對要忍住—— 可惡,老天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她根本不能忍,聽話聽一半,實在太難過了。
唉,算了,穿都穿了,而且他們在這裡又是夫婦,既然林嬤嬤說顧家很古怪,那他們就得齊心協力,至少先活下來再說。
雖然尹方旭男女關係不清不楚,但他工作表現絕佳,憑著他們的能力,在這大宅存活應該不難吧。
「你是怎麼過來的?」夏念申問。
「車禍。」
「跟我一樣。」夏念申頓時覺得找到一點道理,原來關鍵就是車禍,「我醒來就是夏四娘了,也慢慢能知道夏四娘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幻境中看不清楚人臉,沒看清楚顧行梅的臉。」
「如果看清楚了呢?」
「那就看清楚了唄,也不能怎麼樣,最多嚇一跳,還能怎麼樣。」夏念申沒好氣的答道:「你是不是跟我一樣,魂穿過來,頂替了顧行梅?」
「是。」
「也能看到他以前的事情嗎?」
「能看到,而且臉孔清楚。」所以他才剛能走就要過來,想親眼確認一下夏四娘是不是就是夏念申。
看到的瞬間,他就知道是了。
夏念申從鼻子哼氣的模樣,他看了十年,再熟悉不過。
尹方旭知道她不想聽風花雪月,於是只講現況,「我知道我們離婚了,不過在這裡,我們是僅存的伙伴,得好好合作,爭取最大利益,別的不說,至少得互相掩護,別讓外人看出異狀。」
夏念申張嘴,似乎想說什麼,最後重重點了頭,「沒錯。」
「就算我們藉由這身子看了很多東西,但畢竟不是曾經經歷,那就會有風險,所幸不管是顧行梅還是夏四娘都遭逢大難,就算有些異狀,也能說得過去。」
「我也是這樣想的。」
夏念申拿起迎枕抱在懷中,心想,這實在太奇怪了,他們夫妻為了不想再見到對方,所以選擇和平分手,沒想到離婚不到一百天,雙雙穿越到這個東瑞國,還是大宅中的一對夫妻,以後不但得相處,古代人不外出上班,就得日夜相處啊。
夏念申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秦素妮要是知道了,作何感想?


秦素妮是尹方旭的乾妹妹,兩人離婚,就是因為秦素妮。
秦素妮的哥哥秦磊是尹方旭的大學麻吉,夏念申也認識的。大學時期,他們常常一群人一起出遊,享受青春,雖然都只是騎摩托車範圍內的臺灣旅遊,但跟著喜歡的人,哪怕只是去個公園都很開心。
畢業後他們一直維持好交情,夏念申跟尹方旭結婚時秦磊還是伴郎。
結果一次純爺們聚會的出遊中,秦磊溺斃,夏念申震驚又傷心,尹方旭痛失好友更是悲傷到極點,一個大男人,說話說到一半會突然哽咽—— 這時,秦磊那個總是安安靜靜跟在後面的妹妹秦素妮開始有聲音了。
她打電話給尹方旭,訴說自己失去哥哥的傷痛,兩人常常一聊就是到半夜,尹方旭總是溫柔細語的安慰著秦素妮,甚至會唱歌哄她。
夏念申腦內的警報開始響起,但是這種時候反對又像無理取鬧,她能想像得出來尹方旭會說什麼,「阿磊不在,我安慰一下素妮怎麼了?」或是「阿磊是我最好的兄弟,他妹妹就是我妹妹」。
身為妻子,她只能啞巴吃黃連。
後來秦素妮生日,尹方旭去給她慶祝了,憑著女人的直覺,夏念申覺得一定有鬼,說想一起去免得有什麼意外,尹方旭一臉為難,「素妮說,他們兄妹相依為命,以前都只有阿磊給她慶祝,她習慣了兩個人的生日晚餐。」
禮物夏念申也看到了,是純金的玫瑰手環,尹方旭都沒有送過她純金的東西,居然送給秦素妮。
尹方旭直到隔天才回來,說秦素妮想看日出,所以他連夜開車帶她上陽明山。
夏念申就酸了,對秦素妮可真好。
然而,這只是個開始。
秦素妮開始頻繁介入他們的生活,她會帶著蛋糕到他們家來玩,每逢週末,本該是夫妻約會的日子也變成三人行。
夏念申嘔得不行,但秦素妮總是喊他們「旭哥」、「念姊」,是,她是念姊,已經出社會幾年的念姊怎麼可以跟一個十九歲的女大生計較。
秦素妮還會來他們家做報告,用的就是尹方旭的電腦—— 握草,她,夏念申,尹方旭的合法妻子,都沒使用過他的電腦。
她始終覺得電腦跟手機是很私人的,愛一個人就該是相信,而不是頻繁檢查他的私人物品,所以她從來不曾去動尹方旭的電腦跟手機,當她聽見秦素妮說「旭哥,電腦借我一下」,尹方旭回答「在書房,妳自己去開機吧」,她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然後當有一次秦素妮跟他們外出看電影,忘了帶手機,便理所當然又使用尹方旭的手機時,她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想阻止,又阻止不了。
只能跟閨蜜小愛訴苦,小愛斬釘截鐵的說:「秦素妮一定是看上妳老公了。」
「我也這麼覺得。」
「那妳還在這邊做什麼?阻止啊。」
「阻止不了,我覺得阿磊梗在我們中間,那是他的好兄弟,我如果要他別去管秦素妮,就好像是跟他說,要他放下他們的兄弟感情一樣。」
荒謬的是,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一年多。
秦素妮對尹方旭各種撒嬌,要求,尹方旭都會答應。
在結婚紀念日那天,原本尹方旭跟夏念申是一起過的,普通的星期三,秦素妮沒理由過來。
兩人吃了夏念申親手烹調的浪漫法式晚餐,一起洗了鴛鴦浴,氣氛好得不行的時候,電話響了,對,是秦素妮。
秦素妮作了惡夢,夢見秦磊,醒來太想見哥哥了,所以就打電話給尹方旭。
尹方旭一聽,衣服穿了,就拿起車鑰匙。
夏念申都快氣瘋了,秦磊死了她也很難過,但人要繼續往前走,尹方旭要這樣自責到什麼時候?
那是意外,沒人想的。
可是尹方旭一直自責,因為是他提議去海邊的。
那是夏念申第一次想到離婚,因為尹方旭不願往前,可是她不能一直留在原地看著他跟秦素妮不清不楚。
他們第一次因為秦素妮爭吵,就是因為尹方旭認了她當乾妹妹。
夏念申快嘔死了,「乾妹妹」跟「男閨蜜」一樣,就是備胎啦,有個名分更方便而已,啊,什麼?有什麼好生氣的?那可是我乾妹妹啊—— 嘔,老天,那可是個喜歡你的女生耶。
尹方旭覺得她不體諒他,他只是想照顧好友的妹妹,卻被她說得這樣不堪。
「難道我在妳心中是這樣的人嗎?」
夏念申毫不猶豫,「就是。」
「我跟素妮清清白白的,我可以保證……」
「不是上過床才叫有關係好嗎,你跟我睡在被窩,她一通電話把你叫出去,這叫清清白白?你要不要上『靠北婚姻』問問這叫什麼,我告訴你,這種女人有個名詞叫做『精神小三』,你們是沒上床,但她確實是第三者。」
「妳簡直不可理喻。」
「我當然不可理喻,我年紀大,胸部還小,怎麼比得過二十歲的童顏巨乳。」
這個爭吵只是個開端,然後就像家常便飯,每天都在爭吵,她說他噁心,他說她思想下流。
中間還出現過一件非常荒謬的事情,秦素妮把要發給尹方旭的訊息發給她了,一張她穿著新洋裝的照片,寫著「謝謝旭哥送我的洋裝」。
她懷疑秦素妮根本故意的,因為她馬上就跟尹方旭大戰了。
尹方旭解釋,因為秦素妮拿了學期第一,所以想鼓勵她一下。
夏念申就火了,「我業績第一,你怎麼也不鼓勵我一下。」
「妳不是討厭穿洋裝……」
「那是洋裝的問題嗎?」
「不然我們現在出去買洋裝?」
「我才不要這樣買來的洋裝。」
尹方旭懵了,「妳到底要不要?」
「我要,但我不要這樣要來的。」
夏念申頭很痛,尹方旭完全不懂她生氣的點在哪,是那件洋裝的關係嗎?她有那麼希罕洋裝?她自己有錢。
有一天她終於受不了了,東西收收就去小愛家暫住。
尹方旭來接她,她想了想,沒跟著走,「跟你回去,我們還是會爭吵的,我吵累了,也不想看見你。」
「念念,妳相信我,我真的對素妮只是對妹妹……」
「我倒希望你們真的有什麼,這樣我的生氣才站得住腳,不像現在,你們清清白白,所以我變成無理取鬧。你不知道,你們之間的清清白白有多讓人噁心,繼續吧,繼續你們的兄妹情誼,等她忍不住的那天,你會知道我是對的,只不過我沒耐心跟你耗下去。」
他們沒有馬上離婚,主要是長輩有人身體不好,不想刺激長輩。
所以很荒謬的是,雖然處於分居狀態,他也還是會陪她初二回娘家。
就這樣一年多,這才辦妥離婚—— 長輩只是身體不好,不是腦子不好,瞞也瞞不久,他們的沒互動,長輩都看在眼底。
夏念申分居的那一年多,完成兩個大項目,得到了豐厚的獎金,讓她更心有感觸,賺不到愛,至少要賺到錢啊。
至於那對清清白白的乾兄妹,就隨便他們了。
辦妥手續後,她排了年假,到夏威夷找豔遇,沒想到愛情沒找著,卻遇上車禍……


顧宅的夏念申看著尹方旭—— 心想,他也穿越了,這秦素妮處心積慮搞得他們分居離婚,結果千想萬想想不到,尹方旭也穿了。
想到這邊,夏念申突然有點愉快,是的,善惡終有報,不是妳的,就不是妳的,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哈哈哈。
尹方旭道:「以後注意點,別喊尹方旭,我在這裡叫做顧行梅。」
「嗷,知道。」為了表示自己有注意,夏念申連喊了三次,「顧行梅,顧行梅,顧行梅。」
「怎麼,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就是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情而已。」
「我可以聽嗎?」
「當然……」不可以,「可以,可以,就是來這之前,我在做鴻天那個案子嘛,現在都要收尾了,可是我穿越了,想到那個討厭的總裁找不到人負責收尾,就覺得很痛快,他一定會後悔沒有派幾個人來幫助我,不然他會知道我的隨身碟密碼是什麼。」
穿越來顧宅,也沒什麼好樂了,想到秦素妮那個小綠茶費盡心思卻還是得不到他就覺得心情好—— 可惡,夏念申,妳沒用,要尹方旭幹麼,不如要手機跟電腦啊。
好想回到現代啊。
雖然總裁很煩,工作又多,但精神生活很充足,不像穿越,她躺了幾天都想不出來以後要幹麼,使得一手電腦文書也沒用,在這邊完全無用武之地,而琴棋書畫她通通不會。
唉,既來之,則安之,別的都先別想,總之,活下去再說。
太荒謬了,她離了婚,沒想到現在卻跟前夫有一個閨房內才能說的祕密,以後有什麼想跟他說的,還得先進入閨房才行,老天鵝啊,別這樣整我行不行?
第二章 不再是軟柿子
夏念申的身體慢慢好了起來,直到身體沒那樣痛了,才慢慢發覺一些其他的東西,例如說,春天來了。
春風舒爽,格扇跟梅花窗都開著,院子中桃花跟迎春花開得燦爛,桐月還跟姊姊臨月把幾盆盛開的山茶搬了進來。
白色的,花瓣飽滿優美,夏念申一看就喜歡。
在一個大太陽的午後,夏念申終於下水洗澡。
一浸到溫水中,整個人都舒服了—— 雖然說,林嬤嬤已經每天幫她擦身子,但怎麼也比不上自己洗澡來得痛快。
傷口都好了,泡在水中也不痛,夏念申細看身體,疤痕不少,不過算了,反正她也不是真的古代女人,留疤就留疤吧。
直添了三次熱水,手指都泡皺了,這才依依不捨起來,在桐月跟臨月的幫忙下穿好衣服。
打濕的頭髮用熨乾的溫布巾絞,一次一次換,頭髮也慢慢乾了,眼見桐月又要拿木梳沾油把她頭髮梳起,連忙阻止,不用不用,這樣乾爽的感覺太舒服了,她要多享受一會。
「二少奶奶醒了?」
夏念申睜開眼,見到一個中年婦人,腦海中立即出現三個字:伍嬤嬤。
伍嬤嬤是尹方旭……不是,是顧行梅的奶娘,兩個兒子伍大跟伍二也跟著在這座景朗院伺候。
「二少奶奶身子可大好了?」
夏念申點點頭,「好多了,多謝伍嬤嬤。」
伍嬤嬤笑咪咪的,「那好,老奴瞧著時間也合適,二少奶奶今日就回去吧,跟二少爺一起。這夫妻啊,還是要同一個屋子才能同心。」
夏念申傻眼,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對耶,她身體好了,就沒有理由再夫妻分開住了啊—— 救回時,因為兩人都重傷,一個房間不可能伺候兩個重傷的人,也怕互相過病氣,這才讓顧行梅住原本的大房間,而她這個二少奶奶就到景朗院另一個新打掃乾淨的屋子,現在兩人都好了,自然沒理由再分開住。
可,可是,她搞了半天好不容易離婚,現在又要跟同一人睡一張床嗎?不是吧,感覺太荒謬了。
但她又沒有理由說不,只能呆滯的看著一臉喜色的伍嬤嬤。
伍嬤嬤伸手扶她,「二少奶奶自己過去就好,這裡的東西讓臨月跟桐月收拾。」
「伍嬤嬤,我……」我不想啊。
伍嬤嬤卻誤會了她的支支吾吾,笑說:「二少奶奶不用害羞,這夫妻同房天經地義,既然病都好了,沒道理一直分開睡,這樣如何有孩子?」
我的天哪,還講到孩子……
她寧願領養,也不給顧行梅生孩子。
就在這樣的有理說不清中,夏念申被帶到一個房前,她知道那就是夏四娘原本的臥室,顧二少爺跟顧二少奶奶原本的起居間。
眾目睽睽之下,她又不能說不要,只能硬著頭皮敲門。
「誰?」顧行梅的聲音。
夏念申躊躇了一下,這才吱聲,「我。」
格扇咿呀一聲從裡面拉開了,顧行梅的表情很溫和,「怎麼了?」
夏念申小聲道:「伍嬤嬤說我身體好了,得搬回來。」
「倒是,不然顯得奇怪。」
夏念申突然有種感覺,伍嬤嬤會不會是顧行梅唆使的?不然按照她所知道的大宅守則,嬤嬤通常守著自己的主子,不太會去管別人的,林嬤嬤讓她搬還有道理,伍嬤嬤怎麼會管到她頭上來?而且現在春暖花開的,格扇跟梅花窗幹麼關著,好像等她來敲一樣,內心滿滿疑惑,但現在又不是說話的時候。
進了屋子,伍嬤嬤給她上了茶,「二少奶奶喝點參茶,老奴去跟老太太還有大太太說,您已經搬回前頭的事情。」
對喔,顧家還有長輩跟其他平輩。
病中還能不理,現在病好了,可不能裝作不知道。
沒人說話,只有香爐中的煙緩緩上升。
半晌,顧行梅開口,「念念,有件事情我想跟妳說。」
夏念申想,這語氣沒好事,該不會又想解釋自己跟秦素妮那小綠茶沒什麼吧?從現代解釋到古代,真夠了喔。
一通電話就叫得出去,這不叫清清白白,這叫公然挑釁。
想到秦素妮忙了一年多還是得不到人,夏念申突然間覺得有點好笑,活該。
不該妳的就不是妳的,該妳的才是妳的……不過按照這邏輯,那不就是在說自己活該遭遇這種芭樂事?
眼見顧行梅一臉真誠,夏念申心裡哼氣,想說好吧,讓你說。
「我們來到這裡,一定得互相幫助才行。別的不說,至少別讓人看出端倪,才能在大宅中存活下來。」
唉,怎麼會是這個,跟預想中的不一樣……
「念念,妳怎麼了?」
「沒事。」夏念申連忙否認,頓時有點臉熱,覺得自己臉太大了,人家根本沒那意思,是自己還沒走出來才一天到晚把事情往那邊想,以為別人念念不忘,結果念念不忘的是自己,丟臉。
顧行梅走到案邊,對她招了招手,「過來。」
夏念申站到他旁邊,就見他攤開宣紙,在上頭寫下一個:顧老太太。
底下依序寫上:顧別擎,顧別溫,顧別書
夏念申福至心靈,「整理人際關係?」
「對,我們互相整理一下免得出錯,畢竟都只是腦海中所見,也不知道是幻覺還是真的。」
「這好。」
兩人很快整理起來。
顧家大房,顧別擎為大,娶妻葉氏,有兒有女,其中大兒子顧行春娶妻熊氏,已經生有子嗣,共九口人。
二房凋零,只有顧行梅跟夏念申兩人。
三房顧別書,娶妻甘氏,甘氏無子嗣,聶姨娘所出的顧行著已經有一對雙胞胎小娃,共十口人。
當然,最大的顧老太太。
顧老太太生有三子,手段也厲害,姨娘有兒子的,一定會「重病」而亡,所以現在三房人口都是顧老太太的親兒親孫。
顧家是大家族,自然還有宗親,宗親一年三見,清明,端午,重陽,現在的宗主跟宗婦是顧行梅的再從堂叔跟再從堂嬸,算算,本家跟旁支共兩百多口人。
夏念申看著那密密麻麻的人物表,下意識的摸了摸手腕,「好可怕,這麼多人。」
「得想辦法把人都認得才行。」
「怎麼可能,兩百多人呢,能把顧家的人弄清楚就不錯了,顧行春娶妻熊氏,行四的顧行著娶妻房氏,行五的顧行帛娶妻裘氏,我有三個妯娌,還得認得顧別擎的妻子葉氏,跟顧別書的妻子甘氏,甘氏不孕,聶姨娘受寵,我也還得跟這些人打交道,唉,想到就煩,比起跟廠商談價格還煩一百倍。」
顧行梅摸摸她的頭,「我們要在這裡生活下去,一定得認得。」
「有沒有什麼理由可以不出門的,讓我一個人在這宅子裡,偶爾能出去走走,但都不用見到其他人?」
顧行梅想也不想的回答,「沒有。」
「你不要回答得這麼快,留一點空間讓我幻想一下。」
「沒……有……」
夏念申氣結,想想又算了,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她還有件事情要跟他說:「等你能出門的時候,記得帶上我,我快悶死了。」
「忍著點,我們還沒弄清楚狀況,不好貿然行動。」
「你說,我這個月內有沒有機會出門?」
「沒有,等端午吧。」
夏念申眼睛一亮,「端午去看划龍舟?」
吃粽子,看龍舟,這可以啊,她最喜歡熱鬧了,到時候跟一大群人在河邊搖旗吶喊的一定很有趣。
「祭祖。」顧行梅無情的戳破她的幻想。
「嗷……出門祭祖啊……」真是一點意思都沒有。
「好了,也別這麼蔫,我會盡快弄清楚顧行梅在顧家的角色,等時機成熟,一定帶妳出去轉轉。」
夏念申聽得一喜,「你說的喔。」
「我說的。」
「那我就等你好消息啦。」
顧行梅莞爾,看她這樣開心,真想把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摘給她。
雖然說他們後來總是在爭吵,但他還是喜歡她啊,一開始是一見鍾情,後來日久生情,二十幾歲的青春歲月中,都是她。
他也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可是素妮是阿磊唯一的妹妹,父母早逝的他們相依為命,是自己提議去海邊,阿磊才會溺斃,那天,阿磊原本說想去爬山的,他不止一次後悔,去爬山就好了,什麼事情也不會發生,阿磊不會死,他跟念念也不會離婚。
結果就是他沒了最好的朋友,也失去最喜歡的女人。
但即便是這樣,他還是沒辦法拒絕素妮的要求,他想照顧她,代替阿磊,像一個哥哥一樣……
離婚後,他過得很痛苦,不太敢回家,因為那個家會讓他想到夏念申。
他不止一次想,老天爺能再給他一次機會就好了,他想重新追求她,這次他一定能找到平衡的方法。
沒想到老天爺真的聽到了他的聲音,雖然跟預期的有點不太一樣,但他願意拿手機,電腦,現代的一切便利,來換取這個機會。
這次,他一定會牢牢握住她的手。
在這個世界,他想學習放下愧疚感,重新開始人生……


夏念申對著鏡子心想:這太誇張了。
她是去松柏院跟顧老太太請安,但桐月把她裝飾得好像要進宮選秀一樣,她耳朵上垂墜的珍珠耳環居然比拇指頭還要大,這得值多少錢啊。
林嬤嬤雖然說顧家古怪,但從她穿越到現在,吃穿用度都很好啊。
經過這幾日拚命在腦海中「看」,她已經把夏四娘短短十七年的人生都閱盡,顧家組織也弄懂了個大概,低調點生活應該沒問題,畢竟她是歷劫歸來的人,就算有一點不一樣也很正常,陳院判可以作證,她可是撞到腦袋的,她腦袋後面有個撞到的地方都扁了,半個手掌大小呢。
林嬤嬤每次梳頭摸到那邊就要眼眶紅,夏念申總會覺得感動,這老人家是真心的愛自己。
唉,自己在夏威夷出車禍,爸媽不知道要如何傷心,說好要孝順他們一輩子的,卻做了最不孝的女兒……不想了,不想了,在這邊好好活著,是她現在唯一能報答父母親的方式,將來到了另一個世界總會再見的,到時候再跟爸媽說她的神奇經歷,沒死在夏威夷,是到另一個地方活了。
梳頭,換衣,換鞋,打扮妥當,這才起身。
心想著顧行梅真好,男人不用盡孝,女人才要,古代的破規矩。
走出景朗院,迎面而來的是舒爽春風,夏念申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振作,一定要在這個世界兒孫滿堂,長命百歲。
花園有為數不少的環抱大樹,沒個七八十年根本種不起來,顧家真的是有底蘊的,山茶花可以種一年就開,但大樹卻不行。
夏念申走了幾步,聽見後面有一陣嘰嘰喳喳聲,回頭一看,是一大群人—— 大太太葉氏帶頭,嫡女顧若芝,庶女顧若涓,還有大少奶奶熊氏,後面兩個奶娘,一個抱著熊氏生的涵哥兒,跟燕姨娘生的婷姐兒,最後面則是幾個姨娘。
夏念申停下腳步,等她們靠近,「見過伯娘,大嫂。」
葉氏笑說:「行梅媳婦,身子可大好了?」
「多謝伯娘關心,已經好多了。」
熊氏也陪笑說:「真是菩薩保佑,改日上山,得好好謝謝菩薩。」
「大嫂說得是。」
顧若涓今年十二歲,正是愛漂亮的年紀,見夏念申穿著一襲攏紗月牙裙,馬上移不開眼,「二嫂,這什麼裙子,真好看,可不可以送我?」
如果是可愛的孩子,夏念申不介意送她裙子,但這個顧若涓真是太不可愛了,哪有人見面就要人家裙子,有病要醫。
於是笑說:「這是我娘替我做的,不好送給四妹妹。」
顧若涓嗷的一聲,頗為失望,但很快又打起精神,「二嫂,妳不說也沒人會知道啊,送我吧,我見了喜歡,過幾天我要去參加傅家的宴會,想穿這件去。」
土匪嗎?見了喜歡就要?
這時候顧若涓的生母王姨娘出來道:「二少奶奶就送給四小姐吧,四小姐眼光高,難得有入眼的東西。自古以來,嫂嫂愛護小姑是理所當然的,二少奶奶又怎麼好捨不得一件裙子呢,大太太您說是不是?」
葉氏含笑,如果是她自己所生的顧若芝要,她當然會開口,但現在是庶女顧若涓要呢,算什麼東西,還想拖她下水。
不過她也沒想要幫二房,是,她是討厭王姨娘,討厭顧若涓,但更討厭二房—— 顧行梅將來能分產的。
都是嫡出的孩子,老太太一定是一房一份。
看著討厭鬼糾纏討厭鬼,葉氏只是淡淡笑著。
王姨娘還在不依不饒,「二少奶奶,您怎麼說都是四小姐的嫂子,可要大方點,這才叫名門規矩—— 」
夏念申聽得一把火上來,什麼叫做名門規矩,喔,妳的土匪女兒要東西,我就得給,不然就是沒規矩,憑什麼?
正想說話,後頭一個聲音傳來,「什麼名門規矩?」
一回頭,見是顧行梅。
顧行梅面色如常,「見過伯娘。」
葉氏點頭微笑,「行梅身子也好了?」
「多謝伯娘關心,已經大好。」說完,轉頭向著夏念申,「剛才誰說什麼名門規矩?」
顧若涓道:「二哥來得正好,我見二嫂這裙子好看,想跟她討,二嫂卻小器不給,二哥也說說她,哪有人這樣做嫂子的。」
顧行梅淡淡一笑,「若是能給,她自然會給,不給也有理由,這可是她的裙子,想要?也行,拿妳今日頭面來換。」
這下別說葉氏跟熊氏這對婆媳,就連顧若芝、顧若涓姊妹都有點驚訝—— 因為在她們心中,顧行梅是一個軟弱的人。
說好聽是濫好人,說實話就是沒用,白生了一張好皮相,個性像個庶出丫頭似的,膽小如鼠,不敢輕易得罪人。
舉個例子來說,有一次顧家的大少爺顧行春在外面買了一卷畫,花費兩百兩,說是大師手筆,多麼珍貴,後來知道被騙,那商人又跑了,顧行春不甘損失,居然要用兩百兩賣給顧行梅,而顧行梅這沒用的,居然就買了。
明知道是假的,但害怕大房的大哥生氣就買了。
還有一回,三房的顧行著在外面為了搶奪粉頭跟人打鬧起來,惹了官府上門,只因為顧行著留了顧行梅的名字,這事情後來就算在顧行梅身上,顧行梅連解釋的膽子都沒有,就這樣默認,跑了好幾趟衙門又賠了錢,這才消停。
全家都知道,因為顧行著後來得意洋洋炫耀自己怎麼脫身。
在顧家,只要是主子都能欺負顧行梅。
過去別說是庶弟庶妹,就算是王姨娘、柳姨娘這種角色都能壓得他死死的,因為他就是沒用,怕事,總是說「家和萬事興」,其實就是掩蓋自己沒用的遮羞布。
所以顧若涓才會直接在他面前說二嫂小器,如果是過去,二哥一定要二嫂現在就回院子把裙子褪了,洗了,然後送去久彥院給她,卻怎麼也沒想到,今兒個二哥竟要她拿頭面來換。
顧若涓扶著自己的孔雀釵,生氣大嚷,「這是我最喜歡的釵子,憑什麼送人!」
「不是送人,是換。」顧行梅一臉理所當然,「妳喜歡的東西不屬於妳,要不買,要不換,不是很公平嗎?」
顧若涓整個傻眼,這二哥怎麼了,她那個怯懦沒用的二哥去哪了,現在怎麼突然跟她講道理,「王姨娘,也不幫我說說。」
王姨娘雖然也很意外,但看到女兒這樣,也開口,「二少爺就別跟四小姐計較了,一條裙子而已,難道要讓她們姑嫂為了裙子翻臉嗎?」
顧行梅不理王姨娘—— 他是堂堂二少爺,跟庶妹的姨娘說話,可是自降身分。
於是對著大太太葉氏道:「姨娘無理,四妹蠻橫,伯娘不說句話?」
葉氏覺得實在奇怪,顧若涓討夏四娘的東西不是一兩次,哪回顧行梅不是要妻子讓出來,怎麼這下不給了,還問了她?
她是大房太太,也是執掌中饋的太太,以前顧行梅吞忍就算了,現在他不願意繼續吞忍,自己就得處理,不然就會鬧笑話,於是道:「柯嬤嬤,賞王姨娘十個嘴巴子,讓她記得管好自己嘴巴,若涓的話,罰例銀一個月,下不為例。」
顧若涓大嚷,「母親!女兒又沒做什麼,怎麼罰我月銀了!」
葉氏懶得說她,不是親生女兒,不用費心教導,養壞了就養壞了,以後該承受的讓她自己擔著。
王姨娘知道柯嬤嬤的手勁厲害,兩個嘴巴子就能痛好幾天,這十個打下來,恐怕要腫上一兩個月,於是連忙跪下,「大太太饒命,奴婢只是一時情急。」
「妳去跟二少爺二少奶奶說,若他們同意,這嘴巴子可以暫時欠下。」
王姨娘不吃眼前虧,連忙跪著向前求饒,「二少爺二少奶奶,饒了奴婢這一次。」
夏念申一下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怎麼有人有辦法說跪就跪,她很重視平等,不喜歡看人下跪。
她求救的看了顧行梅一眼,顧行梅只是笑,「我們饒了她,她也不會感謝我們夫妻,那還不如打了她,讓她長長記性。」
柯嬤嬤一聽,手就刮了過來,啪,啪,啪,每一個嘴巴子都是雷霆萬鈞之勢。
打到第五個的時候,顧若涓過去護住她姨娘,「柯嬤嬤,別打了,我姨娘的臉已經腫成這樣,再打下去要破皮的。」
葉氏使了個眼色,旁邊的僕婦連忙抓住顧若涓,柯嬤嬤的手又揚了起來,十個打完,王姨娘臉頰高高腫起,還滲出血珠,模樣十分嚇人。
葉氏看了心情頗為愉悅,這賤人雖然只生了一個女兒,但就有辦法哄得顧別擎護著她,也讓葉氏吃了不少虧,現在能理所當然的打一頓,委實痛快,而且這打還是自找的,要是顧別擎問起,也不是她這個大太太容不得人。
顧若涓看王姨娘那一臉傷,又心疼又生氣,想著始作俑者就是夏念申,於是怒向膽邊生,走向前去,一個手揚起就想打夏念申巴掌。
沒想到顧行梅卻快了一步架住她的手,另一手順勢在她肩膀上一推。
顧若涓退後了幾步,一下子跌在剛剛下過雨的泥地裡。
顧行梅臉色很不好看,「自己錯了還遷怒她人,我的妻子可是妳能打的?」轉而對葉氏說:「四妹是大房的人,二房罰不到四妹,但四妹想打我妻子,可是伯娘親眼所見,今日行梅要跟伯娘討個說法。」
葉氏雖然心裡很愉快,但表面上還是得做做樣子,於是一臉痛心的說:「若涓,妳居然想打妳二嫂,我是怎麼教妳的,以孝為本,長幼有序,這都不記得了嗎?妳的女誡讀到哪裡去了?」
顧若涓哭了起來,「我姨娘都變成那樣了,我還不能打她嗎?都是她的錯,要不是她穿了那條裙子,什麼事情都不會有。」
「妳還不知道悔改,我就罰妳抄女誡百遍,沒抄完不准出門。」
王姨娘雖然已被打得臉腫,但還是忍不住為女兒求情,「大太太開恩哪,女誡共有一萬字,百萬字讓四小姐如何寫得完?四小姐也只是做做樣子,不是真的要打二少奶奶,二少奶奶,是奴婢失禮,您別怪四小姐。」
「我教我的女兒,可沒問過妳的意思。」葉氏皮笑肉不笑的說:「別以為大老爺疼妳,別忘了,我才是大太太。」
夏念申完全處於傻眼狀態。
古代人真是太行了,她這個現代人完全應付不來。
「四小姐只是做做樣子」?喔不,顧若涓那兇狠的模樣絕對不是做做樣子,她知道被打到了一定會很痛。
原本她還覺得顧行梅有點得理不饒人的,王姨娘都下跪討饒了,何必還堅持要打她嘴巴子,現在看來,顧行梅說的對,打她,讓她長長記性。
顧若涓不過才十二歲就這樣蠻橫,看來葉氏真是存心養廢這個庶女,個性越是刁蠻,將來出嫁了就要吃更多的苦。
也不知道大宅是不是都這樣,但對夏念申而言,這個震撼教育很夠力,她知道自己得打起精神,因為這大宅中沒幾個正常人。
對大太太葉氏來說,這是個有趣的早上—— 理所當然的打了討厭的王姨娘,又理所當然罰了討厭的顧若涓,至於顧行梅為什麼變了,她也不感興趣,都鬼門關前走一趟了,不有些改變才奇怪。
「行梅也是要去母親的松柏院嗎?」葉氏雲淡風輕的問。
「是,祖母剛剛派人來喚。」
「那就一起吧。」
「依照伯娘意思。」


顧老太太的松柏院一向還過得去,現在會來的就是大房的大太太葉氏,帶著嫡媳婦熊氏,女兒顧若芝,顧若涓,以及熊氏膝下的小娃涵哥兒,燕姨娘的婷姐兒。
二房只有夏念申。
三房是三太太甘氏,帶著庶媳婦房氏,裘氏,庶女顧若芸,顧若月,房氏膝下有一對雙胞胎,現在幾個月大的堅哥兒,霄哥兒—— 顧老太太特別喜歡這對雙胞胎,每天早上都要抱過手親上一親。
對甘氏來說,這對雙胞胎雖然是庶子的兒子,跟自己並無血緣關係,但荒謬的是靠著這對可愛的孩子,甘氏最近倒是得以親近顧老太太幾分。
顧老太太眼力還很好,自然看到王姨娘一臉腫,但對於一個正妻來說,姨娘這種東西就是賤,被打一定是活該,所以她也不想問,倒是顧若涓滿身泥,這不得不開口,「若涓今日怎麼啦?」
葉氏笑說:「不小心跌了一跤,讓她先回去更衣卻不肯,說一定要先來跟老太太請安盡孝。」
顧若涓明知道嫡母在說謊,但也不能戳穿,總不能說自己只想著漂亮,沒想著祖母吧,於是只好笑說:「祖母,若涓是最孝順您的。」
顧老太太心情不錯,「來人,帶四小姐去後面換件衣服。」
又寒暄了一陣,顧老太太問問大房,問問三房,就是一直晾著顧行梅跟夏念申。
夏念申早知道二房不受待見,只是沒想到會差別待遇到這程度,他們兩個活生生的人差點死了,現在又站在這松柏院,居然可以問都不問。
太神奇了。
顧老太太抱了抱堅哥兒跟霄哥兒,笑說:「好像大了一些。」
房氏笑吟吟的回答,「是,奶娘說兩個小伙子能吃能拉,長得可快了。」
「那好。」顧老太太拍拍小嬰兒的屁股,「多吃些,將來快點長大。」
然後顧老太太又問起熊氏,關於涵哥兒跟婷姐兒,吃得可好,睡得可香,熊氏一一回答,自己看得緊,奶娘不敢偷懶。
就這樣,大房問過問三房,三房問過問大房,抱抱這個嬰兒,摸摸那個小娃,等顧若涓都換了一身衣服出來,顧老太太終於看到他們了。
「行梅跟四娘,看樣子都恢復得不錯。」顧老太太臉色淡淡的,語氣也淡淡的,聽不出高興還是不高興。
顧行梅一拱手,「讓祖母擔心了。」
「不知道該說你們命中遭劫,還是命大,誰知道保寧郡主的馬會突然發瘋,不過沒事就好,何況經過這次,我們還因此跟肅王府有來往,也算因禍得福。」講到這邊,顧老太太面露喜色,「肅王妃答應了,只要我們家有人可以考上舉子,那就能安排前程,雖然你是指望不上,不過行著跟行帛讀書不錯,倒是可以有個盼頭,到時候我們就是官宦人家了。」
夏念申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說,雖然早知道顧老太太最不喜歡二房,可沒想到差這樣多,他們生死一趟活過來,顧老太太都沒有點高興的樣子,講到顧行著跟顧行帛將來可能會光宗耀祖,倒是露出笑容。
怎麼還笑得出來,妳的二孫子跟二孫媳差點掛了啊,老人家!
「今日叫你過來,是有件事情。」顧老太太道:「汪管家說,你不要他兩個兒子當幫手了,是怎麼回事?」
「孫兒發現,這兩人不老實。」
「哦,怎麼,說來聽聽。」
「是。」顧行梅似乎就在等這一刻,「孫兒這陣子養病,閒來無事就看以前的帳本,發現好多地方都不對勁,譬如說,讓他們用船租幫我買稻米囤起來,去年風調雨順又沒水災,一斗稻米居然用到五百文,然後賣的時候一斗只賣一百文,如此一來一往,孫兒每斗米都虧了四百文,那次總共虧損了四百多兩銀子。」
顧老太太不以為意,「也不過就這麼一次,得饒人處且饒人。」
「不只,還有讓他們買鋪子,一間鋪子花了兩百兩才買下來,可是孫兒去打聽,隔壁的鋪子只賣一百兩,何以隔了一個牆壁就多了一百兩,買了鋪子本該收租,他們卻賤價五十兩賣出去了,要說他們沒有過手金銀,孫兒絕對不信。本來嘛,過手沾點油水,孫兒也不會說什麼,但這兩人實在太貪心,每回過手都是幾百兩,反而孫兒這個主人家半點好處沒拿到,做一次生意,虧一次本錢。」
「但汪管家對我們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這樣不讓他兩個兒子當幫手,他面上無光,我想想也不太好,你就跟他們說說,讓他們注意點就是。」
夏念申傻眼,這是親祖母嗎?仇人才這樣坑人吧。
那汪家兄弟明顯把二房當提款機,各種中飽私囊,這麼明顯的騙局,顧老太太居然還要他看在汪管家的面子上忍了?那妳倒是讓汪管家的兩個兒子幫自己打理財產啊。
面對顧老太太不可思議的提議,顧行梅拱了拱手,「恕孫兒不孝,不忠之人不會突然改過,過去的金銀都算了,但以後不會讓他們在我這裡做事。」
「那你身邊就沒人了。」
「伍嬤嬤的兩個兒子,伍大跟伍二,年紀輕,也聰明伶俐,孫兒想給他們機會。」
顧老太太嘆息一聲,「祖母好聲好氣跟你講,你還是決意不給汪管家面子,錢財乃身外之物,我們顧家又不缺錢,你何必這樣斤斤計較。」
夏念申真忍不住了,「不如把汪管家的兩個兒子給大哥當幫手吧,這樣說出去是高昇,從伺候二少爺變成伺候大少爺,汪管家就不會沒面子了。」
大房突然一口鍋掉下來,大太太葉氏睜大眼睛。
大少奶奶熊氏更是馬上說:「那怎麼可以,這麼不忠心的人,祖母,您可千萬別放在夫君身邊。」
開玩笑,顧行春腦子已經不好使了,再配上汪家兄弟這兩個奸人,那還得了。
顧老太太沒想到一向安安靜靜的夏四娘會蹦出這幾句。是啊,既然要給汪管家面子,那把他兒子給大房不是更有面子嗎?但這麼差勁的兩人怎麼可以去伺候行春,行春可是她的嫡長孫,將來要扛起這個家的。
想到這裡,顧老太太不太高興,嘴角下垂,「我話已經說到這裡,你不願意就算了,反正我只是個老太婆,不用聽我的話。」
顧行梅卻是不上當,「祖母見諒。」
第三章 靠山們現身
一回到景朗院,夏念申便拉著顧行梅進房,然後又關上門窗,直拉到最裡面,確定沒人可以偷聽後,這才開口,「你看帳本啦?」
顧行梅莞爾,「是。」
「那兩個姓汪的奸人,怎麼肯給你?」
「哪有什麼肯不肯,就放在案頭,那姓汪的兄弟大概吃定顧行梅沒用才這樣膽大,用兩百兩買了一百兩的鋪子,賺了一百兩,然後又用五十兩賣給自己的母親,等於他們汪家白得一座鋪子,還淨賺五十兩。」
夏念申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今日見顧若涓看了裙子就理所當然的討,一個王姨娘都能跟我說『名門規矩』,還能教唆你要教訓我,一個大房姨娘都能欺負到頭上,這顧行梅跟夏四娘以前到底怎麼存活的啊……」
「不管他以前怎麼存活,都是過去,現在重要的是,我們怎麼存活。」
「也是,老太太對我們還真不好。」
「『得饒人處且饒人』。」
聽見顧行梅模仿顧老太太的語氣,夏念申笑了,但也只是心情好一點,想想實在奇怪,「顧行梅一個嫡出的嫡孫,老太太居然這樣不待見,實在奇怪。」
顧行梅也覺得這點不合常理,「也可能是太疼愛顧別溫,所以看到顧行梅時覺得心情不好。」
「或許。」就像有人意外喪偶後,對孩子特別看不順眼,不是誰的錯,是太想念逝去的那個人了,「我覺得自己徒有現代知識,但卻派不上用場。你看,我的外語能力,我的文書能力,我還能跑馬拉松,放在這裡一點用都沒有。今日看王姨娘討饒還馬上就心軟,事實上證明有些人真的只是嘴上認錯,心裡還是埋怨,這種人根本不要理才對。」
顧行梅安慰,「以後會好的。」
夏念申皺了皺鼻子—— 她真討厭聽到這幾個字。
以前秦素妮纏尹方旭纏得緊的時候,尹方旭總說,她剛失去哥哥,難免會投射情感,對他比較依戀,以後會好的。
事實證明,以後根本沒好,反而變本加厲。
唉。
為什麼不能讓她跟別人一起穿越,譬如說夏威夷那個帥哥游泳教練啊,他們可以在古代共譜羅曼史,那不是挺好的,居然跟前夫……有沒有這麼孽緣啊。
雖然說她也知道這個顧宅只有他們是彼此的自己人,關起門來也只有他能知道她的祕密,但想想就覺得不太甘願,她當初離婚可是搞了一年多,尹方旭捨不得拒絕乾妹妹,又不想離婚,呵呵,哪有這麼好的事情,佔便宜的是他,他才會說「妳怎麼都不體諒我」,如果今天是她搞出一個「男閨蜜」,他肯定是會抓狂的,體諒?嘖。
「對了,妳可得記得自己手受傷,別忘了。」
「我的手沒傷啊,很好。」為了表示沒問題,夏念申馬上拉拉手臂,又轉轉手腕,動動手指,「看,好得很。」
「妳確定?」
「確定。」
「好,那妳現在彈一首《迎春曲》給我聽。」
夏念申怪叫起來,「我哪會彈琴?」
「那不就結了,夏四娘琴棋書畫皆擅長,妳是琴棋書畫都不會,現在除了手受傷,還有更好的理由嗎?」
夏念申無言以對。
也沒錯啦,要說夏四娘人生有什麼不好的,就是三年多前在喜蓮寺放琉璃燈時被土匪擄走—— 被擄走的還有朱家,羅家,童家的姑娘,其實古代重男輕女,這些家族並沒有這樣希罕一個女兒,只不過不贖回來會被指指點點,說狠毒沒用,或者說家門連五百兩都拿不出來,害怕門風受損,這才不得不花錢贖人。
想來,顧老太太確實古怪,就算顧行梅沒用,那也是名門子弟,沒必要娶夏四娘,妻子在土匪窩待過幾日,這古代男人誰不膈應?
原本的顧行梅恐怕也是不想娶,但他天生沒用,不敢忤逆祖母,只好硬著頭皮娶了,這才會導致成親兩年多,夫妻感情一直好不起來,不是夏念申自誇,她可是長著一張足以令人一見鍾情的臉啊,盲婚啞嫁的能娶到個美女,那根本撿到寶了好嗎,那個顧行梅對妻子一直不鹹不淡,恐怕也是自己心裡過不去。
「妳若無事,就跟林嬤嬤學一些大戶奶奶需要知道的事情。既然已經過來了,眼下也不可能回去,還是要盡量融入這裡的生活才行。」
「我有林嬤嬤就好,什麼都不用學,也不想學。」
顧行梅被她氣笑,「別這麼懶。」
「學了又不能怎麼樣,沒目標我沒動力。」
「誰說不能怎麼樣,以後我們要分家,到時候妳要當大太太,怎麼可以什麼都不會。林嬤嬤將來老了,也會回去讓兒子奉養,如何陪妳一輩子。」
夏念申一下來了精神,「分家?」
「妳總不會想在這邊住一輩子吧。」
「當然不想,想到外出會遇到大房跟三房,我寧願就這樣窩在景朗院,但老實說,這也不到一個月而已,我已經有點受不了了。」
「我們會分家的。」顧行梅說得很有把握。
「真的?」
「我答應妳。」
夏念申笑得瞇起眼,「這可是我穿越過來聽到最好的消息了。」


數日後。
顧行梅正在看東瑞國的《水土方誌》,這時候伍大拿了一封信進來,「二少爺,胡家那邊有信來。」
胡家,乃顧行梅生母的娘家,說來就是他外祖那邊。
大抵是知道他大好了,所以寫信來慰問。
打開信籤,裡面也很簡短,若有空,約他明天臨湖茶樓見,一起吃頓午飯,落款是:胡範天。
顧行梅知道這胡範天是自己的表哥,在他看到的情景中,跟顧行梅不算太親,就是見面打招呼的關係而已。
怎麼會寫信來?
於是放下信紙,問伍大道:「你對胡家表少爺可有印象?」
「有的。」
「跟我說說。」
「是。」
經過這陣子,顧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二少爺跟二少奶奶有點不太記得以前的事情,畢竟陳院判說了,兩人都摔了頭,不記得一些事情也不奇怪。
伍大恭恭敬敬的答了,「胡家表少爺能言善道,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他對二少爺也很關懷,只不過……」
「但說無妨。」
「是,只不過二少爺以前聽不進勸。」
顧行梅抓到關鍵字,「勸?他勸我什麼了?」
「表少爺總勸二少爺得自己管理生意,不能由著老太太,讓二少爺趕緊生孩子,這樣才對得起二老爺跟二太太的在天之靈,又說如果二少爺不懂,自己可以從頭教導,表少爺對二少爺真的像對親弟弟那樣的關懷,可是二少爺以前不太領情……」
「這表哥對我倒挺好的。」
伍大連忙點頭,「那是,舅老爺就二太太這一個嫡親妹子,表少爺會想照顧二少爺,恐怕也是舅老爺的吩咐,不然表少爺那麼忙,怎麼可能還管到顧家的事情。」
雖然這樣說有點不尊敬,但伍大真的覺得二少爺跟二少奶奶摔得好,二少爺整個人都清醒了不少—— 以前二少爺放著表少爺那樣的人中龍鳳不去結交,專交一些下三濫,去賭博、嫖妓,每年船租分紅也有兩三百兩,有一半都散在養這些閒人身上,然後放著汪家那兩奸人蠶食自己的財產也不敢跟顧老太太吭聲。
現在倒好,醒來後也不嫖,也不賭了,還把汪家那兩奸人退回給顧老太太,說不要用,提拔了自己跟弟弟伍二。
他伍大不敢說自己跟弟弟能力多好,但絕對是忠心的,也不會像汪家那兩奸人那樣侵吞主人家的錢財。
汪家的人在背後都說,自己不缺錢。
是啊,直通二少爺庫房,怎麼會缺錢。
他就不懂了,顧老太太怎麼會不知道這汪家有問題,還把人派給二少爺當管帳的?
按照顧老太爺留下的遺書跟遺產,二少爺十四歲起就可以收租,就算顧老太太管著帳,只給一部分的分紅,但那也有三四百兩啊。每年都花得乾淨,嫖啊,賭啊,還有去年花兩百兩買了大少爺的假畫,他就不懂了,大少爺想找人頂鍋,二少爺何必就頂了,幹麼怕大少爺生氣,大少爺自己眼光不好卻要弟弟承擔,哪有這種哥哥。
大少爺佔了弟弟便宜,還得意洋洋的說自己愛惜弟弟,把好東西讓了出去,然後最氣人的是顧老太太還當著眾人的面誇了大少爺,然後罵二少爺不懂事,從小不知道練練眼力,只知道撿哥哥的便宜,然後為了獎賞大少爺的友愛兄弟,顧老太太當場決定,隔年把二房分紅的百分之十給大少爺當私房當作獎勵。
這件事情說來誰都生氣,但卻是沒辦法—— 大老爺顧別擎還在,大房的分紅自然由他獨得,大少爺能拿的只有例銀,實在沒多少,饒是顧老太太再喜歡大少爺,也不能把二房的東西給大少爺啊。
明明應該據理力爭,甚至找宗親都可以,可是二少爺卻只是說知道了。
二少爺人不壞,但就是很怯懦沒用,明明沒有要做生意,卻被汪氏家那兩奸人唆使買了鋪子,兩百兩購入,五十兩賣出,真不知道想幹麼,看在下人眼中實在是很心痛,明明一表人才,卻偏偏不成材。
可是現在好像都變了,二少爺醒了。
如果二少爺能去結交表少爺就好了,表少爺真的是天生好手,幫著舅老爺讓胡家發揚光大了不少。
「幫我傳個口信,說我明天會去臨湖茶樓。」


臨湖茶樓如其名,臨在波光湖邊的兩層建物,二樓靠著湖面的是五間雅間,就算只喝茶水也得付上一兩銀子,更別說叫上菜餚,沒花個三五兩是不可能結帳的,但京城富戶多,雅間倒是長年有一半的時間有客人。
此邊風景極好,波光湖上漁女搖著槳,載著雅客泛舟,一望無際的湖面遼闊至極,將望過去,湖光水色,一派舒爽景象。
春天,正是賞湖的好季節。
顧行梅一進雅間,就知道在等著的人是自己的表哥胡範天了—— 比自己大兩歲,已經娶妻生子,大概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成熟穩重點,二十一歲的年輕臉上留著鬍子,看起來倒是大了幾歲。
顧行梅開口,「表哥。」
胡範天看到他,笑了笑,「恢復得倒不錯。」
「肅王妃請來了陳院判,託了陳院判妙手回春的福,不然恐怕也不會這樣快。」
「我想也是,能當上太醫院的院判,自然有本事。陳院判聽說專精外科,他老人家怎麼說,你照著做就是了,你跟弟妹還年輕,可別留下後遺症,也別仗著自己年輕,總之,大夫說的話一定有道理。」
顧行梅忍不住一笑—— 這表哥是真的關心他。
小二見上了碧羅春,笑嘻嘻的問:「兩位爺要幾兩的席面?」
胡範天道:「開五兩的上來。」
「好咧。」小二一樂,「今日春暖,兩位爺可要來點酒?」
胡範天原本想要白酒,又想著自己這表弟大病初癒,不好喝太烈的東西,於是問道:「有什麼比較補身的酒?」
小二馬上回答,「肯定是茱萸酒,老師傅都說茱萸酒可以暖腹辟惡。」
「那就拿上來吧。」
臨湖茶樓的大師傅動作很快,不到一刻鐘就把菜餚全上了,共十菜兩湯,鮮果四品。
菜色是:雞米牛筋,玉兔白菜,芋香獅子頭,桃花泛,銀牙河蝦,八寶素燴,芙蓉魚排,生炒明蠔,隨上荷葉卷,山珍刺五加。
另有湯品:龍井竹蓀,長春鹿鞭湯
鮮果則是蘋果,楊梅,枇杷,桃子。
春日融融,微風襲面,波光湖上漁女盪槳,將看過去彷彿進入古人詩詞中,在這種情景下吃著美食,喝著茱萸酒,說不出的愜意。
胡範天完全不提什麼,只說著景色,這波光湖看不到盡頭,大得像海,又品起菜餚,大廚用的時間雖然不多,但這雞米牛筋卻煮得入口即化,桃花泛中的玉蘭片居然還能品出甜味,真是不錯,接著又道生炒明蠔補身,讓顧行梅多吃一點,顧行梅也耐著性子—— 他知道胡範天這種人,他們很有耐心,所以自己也得有耐心。
酒足飯飽,店小二撤下席面,把桌子擦得乾乾淨淨,又上了消化的山楂茶。
胡範天沒喝茶,問道:「我聽說,你把汪家那兩奸人退回給顧老太太了?」
「是。」
「為什麼?」
「我發現他們手腳不老實。」
胡範天審視他,「怎麼開始看起帳本了?」
「我想著這樣渾渾噩噩過日子也不行,這次一腳踏進鬼門關後有了很大的體悟,我打算以後好好過日子。」
「那你現在身邊是誰在伺候?」
「伍大跟伍二。」
「他倆不錯,伍嬤嬤的哥哥弟弟現在也還在胡家做事,一家人都很老實,下人也不求精明,老實最重要。」
「顧家可信之人不多,但伍大跟伍二還是可以的,我病了那麼久,他們也沒一次偷懶,總是服侍周到,如果不是忠心,也做不到這樣無微不至。」
「你能醒悟過來就好。」胡範天長吁一口氣,「以前讓你提拔伍大跟伍二,你還嫌他們掃興,現在能自己想起來這兩人的好,我想姑母姑父在天之靈也能稍微放下心來。」
「是我不爭氣,讓表哥跟舅舅擔心了。」
「你以前那樣說不聽,我本是不想再管你了,可是我爹疼愛姑姑,所以也捨不得你,總是讓我多幫襯著些,這回我是聽說你退回了汪家那兩奸人,才想問問你是不是真的願意好好改過,開始學習靠自己,你若願意,我自然會看在姑姑的分上盡力教你,但你若還只是想著賭錢嫖妓,那就當我沒說過。」
顧行梅立刻站起來,一揖,「我是真的醒悟,還請表哥提攜。」
他跟夏念申來到這裡,伍嬤嬤一家,林嬤嬤一家,雖然忠心,但無法成為依靠,他想在這個時代展開手腳一定要有可靠的人幫忙,胡範天幾乎是老天爺送給他跟夏念申的禮物。
胡範天是生意上的一把好手,跟自己有血緣關係,這樣的人願意教自己,那絕對是不會藏私的,他等著吸收古代知識就是。
「那好,我端午過後要北上,你跟我一道吧,我回去會送一批書過去顧家,這些日子你便好好學習,或者你有什麼想法也盡可問我,我看在姑姑的分上,總不能不管你。」
顧行梅知道這是遇上大大貴人,於是又行了一禮,「多謝表哥。」


胡範天說到做到,隔日果然派了人送許多商業讀本過來,講的都是歷代成功商人的人生,或者行商要注意什麼,另外還有幾本藥材書,居然繪有彩色,顧行梅這才知道這回北上是要採買藥材。
這一次肯定沒問題,有胡範天可以指導,可是總不能一直依靠別人,他還是要自己能辨識才不會被騙。
夏念申聽他說起,自然十分興奮,想了又想,「我怎麼覺得胡範天這三字有點熟悉……」
「伍二說了,胡範天以前對顧行梅夫妻著實不錯,奈何顧行梅不爭氣。」
「唉,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再說。」
夏念申抗議,「我都還沒講呢。」
「是不是想說,要跟我們一道北上?」
夏念申嘟起嘴,嘟囔著,「這也猜得出來。」
「我一人還能應付胡範天,他看著我跟以前不同,只會想著生死一遭有了改變,但一旦我倆都出現,又都那樣奇怪,他難免會有別的想法。」
「不會啦,古代男女之防這樣嚴重,他跟夏四娘肯定不熟的,當然就更不可能觀察了,誰會觀察表弟媳婦啊,那樣很沒禮貌,拜託啦,求你啦,我想出去,我快悶死了……」
顧行梅看她求成這樣,內心又無奈又動搖,他拿她的撒嬌最沒辦法,她肯定也知道,屢試不爽,「那妳得盡量避著他。」
「行行行。」夏念申連忙點頭,「我平常一定躲得遠遠的,他休息了才出來透透氣,他要跟我說話,我就馬上講身體不舒服,絕對不會讓他看出端倪。」
顧行梅莞爾,拿她沒辦法。
看著眼前那一大箱的書,忍不住逗她,「要不要分一點過去看?」
「不用了,這麼珍貴的東西,當然要由你獨享才行。我呢,是君子,君子不奪人所好。」說完,還挺了挺胸。
「歪理。」
「我真的不行,古代的書沒有標點符號,我不會看。」
「沒標點符號有什麼難的,妳哪不會看了?」
「真不會,沒標點我一看就頭痛。」
不過講到沒標點,就想起秦素妮。
秦素妮很喜歡在臉書發那種落落長的心情抒發文,一發就是幾百字,而且都沒標點,夏念申一剛開始還勉強會看,就是一些無病呻吟,什麼「風太大了穿過我的心破了一個洞」,「太陽彷彿知道我內心灰暗想照得我明亮一點」,「那些雨點是我流不出的眼淚我的愛情蒸發在空氣裡成了雨水」,總是看得她嘖嘖稱奇,不管晴天雨天都可以扯上幾百字,後來她就懶得看了,覺得秦素妮吃飽太閒。
然後夏念申忍不住又想,顧行梅你古文看得順,想必是因為看秦素妮那些沒標點的文章練出來的。
嘖。
夏念申突然覺得酸了。
女人果然還是年輕的好,自己年紀大上許多,當初尹方旭就覺得她應該讓讓小妹妹,拜託,秦素妮也不小了,堂堂女大生,已經出落成出類拔萃的綠茶了呢。
顧行梅見她突然出神,摸了摸她的頭,「在想什麼?」
夏念申原本想挖苦他的,直接說「我想到秦素妮」,但講起秦素妮,一定會扯到秦磊,他又會覺得是自己的錯。
傷害他是這樣輕而易舉,但是她不想。
離婚前一兩年,她已經看夠了他的自責。
當然,她不是心疼他—— 離婚夫妻有啥好心疼。
她只是不想把氣氛弄僵,不然尷尬起來,自己也不好過啊。
於是笑笑,「我就是想,我們運氣還不壞,手足無措時,老天爺派了一個胡範天來,有人帶可比自己摸索快上一百倍都不止。」
「我也是這樣想的,說來也奇怪,我明明是第一次見到他,卻覺得熟悉跟親切,雖然是替代顧行梅而生,想必還是承襲了他的感情。」
「這倒是,我看林嬤嬤、桐月、臨月都很有好感,反而是原先伺候的兩個大丫頭,過來磕頭我心裡也不喜歡,想必這兩個大丫頭以前也不貼心,所以夏四娘沒什麼感情,我說不用她們服侍,讓她們回大管家那邊等發派,她們居然也很高興—— 這對夫妻以前過的是什麼日子啊,連個下人都不把他們放在眼底。」
「那些都不用管了,重點是以後,我們好好過日子就行。」
「你是我唯一的小伙伴了……」雖然有點尷尬,但有人能跟她聊聊泰勒絲還是歐普拉,還是值得感謝的。
「我是妳的丈夫。」顧行梅糾正她。
「你是夏四娘的丈夫,不是我的。」
「是妳的。」
「我們離婚了。」夏念申提醒他,「我們過不去這才分開的,只能當朋友,不能當夫妻。等我把古代規則再弄清楚一點,我會給你找個合法小老婆,你跟合法小老婆過日子吧,我不能跟你過。」
顧行梅拉住她的手,「念念,妳知道我是喜歡妳的—— 」
夏念申掙脫,心想:喜歡又不值錢,你喜歡我,但沒把我放在第一的位置,你還不如小愛,小愛把我當成最好的朋友,我如果跟霏霏吵架,她一定站在我這邊。
每次秦素妮作惡夢打電話來,不管多晚他都會馬上開車出去,她吵也沒用,那樣的日子真的很疲倦。
小愛就好了,盲目的護著她這個閨蜜,知道她離婚沮喪,還馬上買了火辣的紅色比基尼送她,好讓她能在夏威夷展開一段異國戀曲。
顧行梅一臉真誠的開口,「這裡沒有其他人,只有我們倆,我會做得很好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沒了秦素妮,你才能對我好嗎?你當著秦素妮的面,就不能對我好,是嗎?」
「當然不是,妳知道我不想離婚的。」
夏念申突然來氣,「你當然不想啊,有我這麼貌美如花的老婆幫你做家務,還有一個青春洋溢的大奶妹備胎跟你談心,這麼爽的日子,怎麼會想離婚。」
「素妮不是我的備胎,我沒有備胎,我只有妳。」
「我覺得我們不應該繼續討論這話題了,我就算得了老人癡呆症,也不會忘記你在我們結婚紀念日選擇飛車去安慰她,這已經夠了。如果有機會回現代,你可以去『靠北老公』問問這問題,我保證你會被口水淹死。」
顧行梅還想說些什麼,夏念申阻止了他,「我知道你還愛我,可是兩人相處,光有愛沒用,你就是一邊說愛我,一邊傷害我而已。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跟你一起穿越過來,但既然是老天爺的意思,可以的話我還是想好好相處的,我已經跟你當過夫妻了,事實證明我們不能當夫妻,所以這一次,讓我們當室友就好,這樣我們都會輕鬆一點。」


時序過得很快,轉眼端午到了。
顧家在京城已經一百多年,人口現在兩百多人,每到清明、端午、重陽,都必須到城郊的顧家祠堂。
馬車上,顧行梅跟夏念申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經過上次的半吵半談,顧行梅現在採取了新方法—— 對夏念申好,但不過分的好,盡量當一個讓她覺得舒服的人。
是自己想得太簡單了,他傷害了她,然後又一廂情願的想重新開始,人心哪有這樣容易修補呢?
所以他現在只當個「好相處的人」。
在這裡,他們只有彼此了,只要自己耐心夠,總能再融化她一次。
他跟夏念申談藥材,談胡範天送來的這些書。
夏念申自己不想看,但如果聽的話卻是有興趣的—— 兩人都是用草藥救回來的,現在可再也不敢看不起這些草藥,真的能救命啊。
馬車搖搖晃晃的,不多時停了下來。
下了馬車,一眼見到顧氏祠堂,兩扇木門大開著,中庭擺放著好幾張拼起來的大桌,上面滿滿是雞鴨魚肉,當令鮮果,還有鮮花數盆,偌大的院子已經有七八十人在了。
顧家這支由顧老太太帶隊,浩浩蕩蕩二十幾口人。
一跨進門,一個宗婦模樣的太太就過來招呼,見到顧老太太,笑容滿面的迎上,「再從三嬸娘可來了,唉呦,連堅哥兒跟霄哥兒都來啦,這麼小的娃娃出門可辛苦了,再從三嬸娘四代同堂,好大的福氣。」
顧老太太道:「再辛苦也得來。」
那宗婦看到顧行梅跟夏念申又過來親熱,「行梅跟四娘可大好了?聽見消息可嚇了一跳,所幸沒事,一定是祖宗保佑。」
顧行梅笑說:「那是自然。」
「趕緊去見見你從叔跟四伯祖,八叔祖,他們剛剛都還掛念著你今日能不能來,看到你健康如昔,一定高興。」
顧家實在是大家族,光是見人就見很久,夏念申這才知道顧家還有一個年紀最大的曾伯祖父,已經快九十歲,眼神銳利,說起話來還是很精神。
吉時到,由宗主顧錦寶跟身為宗婦的妻子領頭,兩百多人拈完香,又燒了百來擔的紙錢,這才算完。
讓香燒著,眾人到偏廳喝茶。
宗主顧錦寶說起今年的船例分紅比去年好,大伙都是很高興的,顧家本家旁支,幾乎囊括了東瑞國三分之一的河運,每一季的分紅都是三百兩起跳。
至於「念船例分紅」,是讓彼此瞭解財務狀況,要合作時內心有個底,不要自己人坑了自己人。
很快,念到了顧行梅這支了。
顧錦寶微笑,「弟妹,你們這戶的船隻,這一季比起來有點起色,我便念出來讓大家一起同樂高興。」
顧老太太笑說:「三老爺去世得早,我一個婦人能有什麼用處,還是因為別擎跟別書有擔當,我才有今日的悠閒歲月。」
顧錦寶點點頭,「是這樣沒錯,那我開始念了。大房顧別擎,商船五十艘,這一季賺六百七十兩,二房顧行梅,你的商船三十艘,賺四百兩,三房顧別書,你的商船三十艘,賺兩百五十兩。」
顧三老爺過去得很早,病逝前也給家產做了分派,大房五十艘船,二房跟三房都是三十艘,顧家商船有一點不同,既合又分。
合,便是一起進貨,壓低成本,所以宗主會念各家收入狀況,好讓彼此有個底。
分,則是分開經營,互不干涉,能賣出去是本事,賣不出去也別怪別人。
顧家這支已經連續幾年收入墊底,沒人敢跟他們一起合作進貨,今年難得變成倒數第二,也算進步,宗主顧錦寶於是出言誇獎了一番,然後又想起一個問題。
「行梅,雖然是老問題了,我還是得開口,你的船還是要交由祖母打理嗎?」
顧氏的船有些會自己經營,有些交由宗主幫忙,不一定。
顧家這支,顧三老爺過世後,顧別擎跟顧別書都是自己負責,唯當年顧行梅喪父又年幼,所以由祖母打理,就這樣一年又一年,顧行梅長大了,但顧老太太沒有歸還權力的意思,顧行梅也不敢要。
顧錦寶問起,也是慣例了,他這宗主不能不問,但也知道行梅一定沒膽子跟自己祖母爭,這孩子懦弱怕事,他從小看到大,可惜顧別溫那樣堂堂一個大好男兒,唯一的兒子居然這般沒用。
卻見得顧行梅起身,「行梅已經勞煩祖母多年,不敢不孝,這次便將船舶要回來,想跟伯父跟叔父一樣,自己經營。」
顧錦寶意外,「哦?」又想,天要下紅雨了嗎?
顧行梅繼續道:「行梅已經十九歲,應該擔當起責任了,不能像個孩子一樣還依靠著祖母,委實不像個男子漢。」
就見顧老太太笑吟吟道:「你這孩子說什麼傻話,你是我的親孫,難不成我還貪這點悠閒。船舶嘛,還是我管著就好,你跟四娘就跟以前一樣,賞賞花,遊遊船,看你們過得自在,老太婆也就高興了。」
「祖母慈愛,孫兒不能不孝,勞累祖母。」
「這怎麼會累,不過小事情,我做慣了,用來打發時間也不錯,不然整日閒著都不知道要做什麼才好。」言下之意,竟是不肯還回去。
顧錦寶有點傻眼,現在怎麼辦?一個想要,一個不給,但他不想管啊,他只想耍威風當個宗主,並不想斷家務事。
就見那個一直沒怎麼說話的曾伯祖父開口了,「姪媳婦,這船隻是我們顧家的,理應由顧家人管理,妳年紀也大了,享享清福吧,別跟孫子爭,難看。」
顧二老太爺也道:「是啊,三弟妹,行梅都這麼大了,理當開始擔起責任,三弟妹雖然是我們顧家人,但終究不姓顧,這船隻還是得讓行梅自己打理,不然恐怕三弟知道了,內心也會不願意。」
顧老太太這下也不好堅持了,只能笑說:「行梅啊,祖母可要跟你說,這經營沒這麼好玩,這一來一回都是幾百兩的本錢,幾百兩的進出帳,可不是過家家唷。」
「行梅懂,謝祖母疼愛,行梅大好男兒,不能再躲在祖母的背後享受了。」
顧老太太也無法,伯父說話了,二哥也說話了,內心雖然恨,但表面上卻是不顯露,「那好吧,晚點我就把帳本、印章跟船契送過去景朗院。」
「多謝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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