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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宅鬥宮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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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90501-E90503

《兩世逢君》全3冊

  • 出版日期:2020/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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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我們不懂愛,
今生,幸好你不離不棄!
 
藍海E90501 《兩世逢君》卷一
上輩子當個巾幗英雄,隨夫邊關搏命,
結果是丈夫被公主看上,她這絆腳石被毒死,
這輩子薛婉的興趣變成躺在躺椅看話本,
立志當個文靜美少女,嫁進文官家享受安穩生活,
可是,總有人逼她破功……對,說的就是她前世的夫君沈淮安!
找碴的刁蠻公主跟想毀她親事的妹妹,她能用騎術和武力降伏,
可面對這男人,她打是打不過,罵也罵不跑,
他不知哪來的臉叫她不要嫁皇子,捲入奪嫡,
還質問她是不是當真喜歡議親對象,好似打翻醋桶!
明明這輩子他倆很不熟,他這副情根深種的樣子是哪招?
 
藍海E90502 《兩世逢君》卷二
妹妹薛瑤內心恨比天高怨比海深,屢屢陷害讓薛婉著實吃了不少苦頭,
先是「邀請」山匪打劫自家,逼得她和歹徒徹夜奮戰差點沒累死,
而後又慫恿謀反的平王抓她回去當人質,藉此絆住沈淮安平叛的步伐,
好在她有自救的本事,加上沈淮安多番提供幫助,總算是有驚無險,
誰知那臭丫頭簡直瘋魔了,這回居然在城裏散播瘟疫,打算拉她陪葬,
沈淮安在替她尋藥時被毒蟲咬傷,如今命懸一線……
 
藍海E90503 《兩世逢君》卷三(完)
薛婉沒想到失蹤的公主竟會躲在王府內伺機殺她,
更沒想到沈淮安為保護她直接取了對方性命,
此事加劇皇子間的奪嫡紛爭,雖然沈淮安向她保證不會有事,
可他們都低估了小人的惡毒心思,竟將她誘入宮中為質,
更逼得沈淮安直接舉起「清君側」的造反大旗,
身為沈淮安的軟肋,即便深宮滿是算計,她也要保住性命,好好打完這場硬仗,
於是她嘗試策反皇后,又靠著神醫好友入宮看診時傳遞消息,
誰知當一切塵埃落定,她被放出宮恢復自由身,
她那不靠譜的爹竟想趁沈淮安不在京城時,要她嫁給別人……
藍蓮花:生於北方,卻像個南方人。
雖然是摩羯座,卻一點也不嚴謹,
喜歡江南煙雨,喜歡晝夜顛倒,喜歡小龍蝦螺螄粉,喜歡榴槤菠蘿蜜。
年少時想要仗劍江湖,因而提筆,開始一些天馬行空的創作,沒想到這漸漸成為一種習慣,
每一個故事都彷彿是一個我自己編織的美夢,希望你們喜歡我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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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重生回到十四歲
薛婉在寫字,她平心靜氣,手腕運力,一手顏體力透紙背、風骨仍傲。
綠繞倚在門前,染著鳳仙花汁的手指輕輕托腮,朱唇微挑,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都到這個境地了,夫人竟還有心思寫詩?」
薛婉輕輕咳嗽了一聲,嘗到一片腥甜,黑血一滴滴落在宣紙上,暈染開來。
她抬頭,譏諷地看著綠繞,「毒酒我已飲過,不出三刻,便會毒發身亡,妳大可以去和妳家主子覆命,卻偏偏還要等在這兒,妳也老了,竟變得謹慎過頭了。」
綠繞臉色微變,甚至可以說有些扭曲,她被薛婉戳中了心事。
眼前的女人馬上就要死了,她該如釋重負才對,可不知為何,她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因此特意守在這兒,定要親眼看這女人嚥氣才能放心。
綠繞正想再說兩句,卻聽到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沈淮安大步流星走進薛婉的院落。
他年不過而立,今日入宮赴宴,穿的是武將的蟒袍,朱衣華服,腰間環佩叮噹,越發襯得劍眉朗目,面若冠玉,端的是好相貌。
只是他征戰沙場十年,一身血海裏堆出來的殺伐之氣,只消看人一眼,便叫人渾身顫抖,如墜冰窖。
「向侯爺請安。」綠繞在他面前慌亂拜下,額角泌出冷汗來。
這時沈淮安不應該在宮中宴飲嗎?怎麼會匆匆歸家呢?
沈淮安看了綠繞一眼,朱唇勾起一絲冷笑,並不理睬,轉身走到薛婉面前。
薛婉嘴角刺眼的暗紅讓沈淮安狠狠皺了皺眉,男人不耐煩地看著眼前的女人,他名正言順的妻子,沉聲問:「中毒?可找了大夫?」
「不必了,我於侯爺已無用處,不如早日騰地兒給後來人。」薛婉嘲諷地看著沈淮安,擱下手中湖筆,「長慶長公主確為佳配,待我死後,侯爺娶公主過門,新帝與侯爺沒了嫌隙,倒是一段君臣佳話,日後也能青史留名了。」
「妳……」沈淮安眉頭蹙得更甚,「薛婉,妳何時也學會這般小女子的矯揉造作?」
薛婉平靜地看著沈淮安,心中竟無絲毫漣漪。
到了如今這地步,沈淮安也仍是個不懂得情愛的石頭,她怎就瞎了眼,看上這樣一個人?薛婉想到這,不禁輕笑一聲,卻突覺腹中疼痛如絞,哇的噴出一口毒血,盡數染在宣紙上的詩句裏。
她渾身酸軟,支撐不住,幾要癱倒,卻反被擁入一個陌生的懷裏,她抬頭只見大永朝的戰神,皇上親封的超一品忠勇侯,面對刀槍箭雨,血火鋼刃都面不改色的邊關閻王,戰場殺神,此時竟然一臉慌亂地看著她。
沉水香的氣味若有似無,薛婉卻想念許多年前的漠北,月色滿懷,沈淮安一身銀甲,灰頭土臉的把她按進他的懷抱,那時金屬的堅硬硌得她難受,卻比如今這些名貴柔軟的絲綢叫人心生親切。
「薛婉!妳給我起來!」他手臂緊緊攥著薛婉的胳膊,幾乎要把她的骨頭都捏碎了。
薛婉輕輕一笑,她想問沈淮安後不後悔,可惜毒性太烈,她已說不出話來。
視線很快模糊,沈淮安一聲聲嘶啞的呼喚逐漸遠去,薛婉閉上眼,任由黑暗將自己吞噬。


「大小姐?大小姐?快醒醒!該起了!」
芷荷低聲的呼喚由遠及近,薛婉迷迷糊糊睜開眼,便見一個圓盤臉大眼睛,穿翠綠襦裙的少女正扶著她的胳膊,要把她從被窩裏拖出來。
「芷荷?」薛婉下意識地喚道,仍然有些恍惚。
「您可總算醒了!今日要去向老太太請安呢!您還要貪睡到什麼時候?快快起來吧!二小姐方才便朝永福堂去了!」芷荷滿臉焦急地神色。
薛婉抹了把臉,才終於憶起自己如今是在年少時的閨房之中。
「好好好,知道了,芷荷,我這就起來。」薛婉微微一笑,隨意地伸了個懶腰,這才起身,坐到鏡前,由著芷荷擺弄梳洗。
七日前,薛婉在閨房中醒來,花了數日才終於確信自己真的重生了,此時是永嘉十年,她還只是個十四歲的閨閣少女,整日和繼母妹妹鬥智鬥勇。
芷荷手腳利索,不到一刻鐘,便幫薛婉梳好了頭髮,只見鏡中十四歲的少女穿一件杏色祥雲紋纏紗百褶裙,頭上只在髮髻間插兩朵桃花做點綴,雖不施粉黛,卻面若桃花,唇若點朱,皮膚更是柔嫩得彷彿要漾出水來,當真是明豔動人。
「我的大小姐,今日可別再和老太太對著幹了,若是再被罰跪祠堂,一頂孝悌的帽子扣下來,老爺也不好再說情的!」
芷荷把薛婉扶起來,主僕兩人推門而出,她苦口婆心地勸說,薛婉卻促狹地一笑。
「我知道了,放心,定不會叫那老虔婆再抓到我的錯處。」
「我的老天爺啊!」芷荷瞪大眼睛,捂住了薛婉的嘴,壓低了聲音道:「大小姐,那話咱真的不能再說了!若是讓旁人聽了去,怕是要動家法的!」
門外院子裏,幾株桃花開得正盛,滿目盎然生機,薛婉心情大好,笑著拿下芷荷的手,「妳且放寬心,這世上再沒什麼事是妳大小姐擺不平的了!」
芷荷看著薛婉爽朗的笑容,微微一怔,突然覺得大小姐似與過去不一樣了。
兩人一路分花拂柳,穿過一個花園,便到了薛老太太的永福堂。
「到底不是讀書人家肚子裏爬出來的,半點規矩不懂,都這個時辰了,竟還沒到。」
薛婉剛邁進永福堂,便聽見薛老太太的責怪聲傳出來。
「娘,婉兒畢竟年幼,又是長身子的時候,貪睡些也無妨的。」張氏的聲音較小,若有若無的。
「哼!妳就是心太軟,若論年紀,瑤兒寧兒哪個不比她小?身為長姊卻沒半點長姊的樣子,今日只怕又該是我這老婆子來做惡人了!」
薛婉在永福堂的門前停了下來。
芷荷臉色發白,拉著薛婉的袖子,低聲道:「大小姐,千萬別生氣,若是生氣,便中了張氏的奸計了!」
薛婉嘴角微勾,她如何不知道?
她生母是威北侯么女,自幼隨父母在邊關長大,性子不羈,最不耐煩那些繁文縟節,但她生母怎麼說也是將門虎女,屈尊下嫁一個小小進士,世人誰不說薛家是走了大運的?
只有薛老太太自詡讀書人家,看不慣這樣的兒媳婦,平日裏無事,最愛編排她的生母,橫豎死人是不能從墳墓裏跳出來還嘴的。
而她每每被激怒,便被薛老太太懲罰,不是跪祠堂就是抄孝經,張氏再在京城裏一傳揚,家家戶戶都知道薛家的嫡長女很是不像樣。
「這有什麼可氣的?走,咱們進去。」薛婉安撫地拍了拍芷荷的手,大步走進永福堂。
芷荷看著薛婉氣定神閒的模樣,重重點點頭,她的小姐長大了,定不會再吃那老虔婆的虧!
薛家人口簡單,旁支都已分家單過,薛平又是一脈單傳,是以來請安的只薛平的繼室張氏、薛婉,以及張氏膝下的兩個孩子薛瑤和薛寧而已。
薛老太太前年剛過了五十的整壽,摻著大半銀絲的髮髻上只簪一支玉簪,上面墜著一顆指甲蓋兒大小的綠松石珠子,以她好歹是官家老太太的身分,當真是樸素到了窮酸的地步。
張氏投其所好,穿了件素色襖裙,洗得半新不舊的,頭上插了根銀素簪,去奔個喪也是無礙。
薛婉一邁進永福堂,臉上便流露一絲十分規矩得體的笑意,盈盈朝薛老太太和張氏拜下,「婉兒給祖母請安,給母親請安。」
她動作行雲流水,拿捏得當,沒有一絲錯處,像是專門練過似的。
這歸功於她上一世的最後那幾年,沈淮安封了侯爺,她一品誥命加身,成天要去宮裏請安,賞賜見天的送入府,她很是花了一番功夫才學會了這些勞什子的禮儀,卻還被沈淮安笑話,說她滿身的硬骨頭也不過爾爾。
薛老太太見薛婉如此,露出驚訝的神色,薛婉何時竟有這樣的儀容氣度?
又見她打扮的還算樸素,薛老太太這才點了點頭,「嗯,今日雖說還是遲了,但好歹請安請的像模像樣了,起來吧。」
張氏也十分納悶,她對薛婉十分瞭解,知她最是桀驁不馴,未料到今日不但服了軟,還能把請安禮做得這般好?
她自想不到薛婉重生一遭,只當是薛平安排薛婉學的,心中不禁咯登一下,難道說老爺之前說起的葉家有意結親的事,當真是要許給薛婉嗎?
那可是名滿京城的葉三郎!憑什麼這樣好的姻緣,竟要給這個野丫頭?她的阿瑤可只比薛婉小兩歲!
張氏心中嫉妒,面上卻不顯,只微微笑道:「婉兒如今大了,過幾日就是三月三,可以辦及笄禮了,這可是女孩子的大事。昨夜老爺還跟媳婦說,屆時是要請葉夫人的,想來是有了打算的。」
薛老太太原本神色稍霽,但聽張氏提起此事,冷下臉來,狠狠地哼了一聲,「葉家那樣的門楣,咱們薛家可是高攀不起的!」
提起此事,再看薛婉今日做派,老太太不禁往旁的地方想,只當薛婉是為了葉家的親事才有意奉承自己,眼中流露出一絲寒意,惡狠狠瞪著薛婉,「我們薛家的女兒絕不做攀龍附鳳之事!」
「娘……」張氏為難地低語。
薛婉見薛老太太的架勢,不禁微微一怔,她怎麼不記得自己當年還和葉家議過親事?
「母親此言差矣!」
氣氛正有些僵持,門外突然傳來清朗男聲,隨即,一個儒雅清雋的男子緩緩走了進來,正是薛婉的父親薛平。
薛平三十有五,生得文質彬彬,只是官場沉浮多年,越發謹慎,反倒沒了年輕時瀟灑風流的氣度。
這會兒,薛平剛下朝,連官服都不曾換,便被張氏安排的婢女引到永福堂來,原本是要讓他親眼瞧瞧薛婉如何頂撞祖母,卻沒想到他還未進屋便聽了這一耳朵。
「母親。」薛平進屋,恭恭敬敬地朝母親一拜。
張氏忙帶著兩個孩子朝薛平福了福身,薛瑤和薛寧亦稱了爹爹,薛婉也拜了拜,但既沒有張氏的誠惶誠恐,更不如薛瑤和薛寧叫的親熱。
張氏眼看薛平臉色不好,忙道:「三個孩子肯定餓了,周嬤嬤,妳先帶著哥兒姐兒到偏廳用膳。」
周嬤嬤是張氏身邊的老人了,忙應聲,帶著三個孩子下去了。
薛平待三個孩子都走了,才低聲道:「葉家是世代簪纓的大家,葉三郎君子端方,於婉兒可是好姻緣啊,母親緣何反而不肯?」
薛老太太冷哼一聲,渾濁的眼裏帶著一絲慍色,「我豈不知葉三郎是大大的好姻緣,然而正因如此,反倒叫我懷疑。你雖是三品侍郎,但那葉老太爺致仕前可是兩朝宰輔!葉三郎論品貌才幹,滿京城什麼樣的人家找不到?為何會獨獨惦記咱們家大姐兒?」
薛平微微一愣,「這……想來是婉兒的才貌……」
這話說到一半,薛平自己都要說不下去了。
薛婉若論相貌,那確實是花容月貌,打扮起來豔冠京華也未可知,但才學實在差強人意,她從模樣到性子,都與生母隨了個十成十,縱然母女倆緣分淺,打一出生就沒見過,但卻絲毫不妨礙薛婉自小對舞刀弄棒的熱愛。
張氏輕輕咳嗽了一聲,「許是婉兒上回在成王府雅集時被葉三郎相中,也說不得……」
「那樣敗壞門風的事妳還敢再提!」薛老太太聽張氏提成王府,頓時氣得臉色鐵青。
張氏忙止了話頭,又是順氣,又是遞茶盞的,才讓薛老太太又穩住了。
薛平見老太太身子不爽利,也不敢再提,只好拱手告退。


薛婉尚不知道父親和祖母說些什麼,只和薛瑤、薛寧圍了個小桌用早膳。
永福堂的早膳不過四碟子醬菜、白粥,另有兩樣花卷饅頭,和京中略富庶些的平頭百姓差不多了。
薛婉是吃得慣,她上一世隨沈淮安屯兵漠北,吃的還不如這個,但薛瑤和薛寧都是張氏所出,兩人從沒吃過什麼苦,卻也都硬著頭皮,一口一口吃下去了。
薛瑤十三歲,薛寧才十歲,兩人年紀都不大,行事卻是懂事,薛婉不得不說,單就調教兒女一事,張氏還是很稱職的。
薛家向來重規矩,食不言寢不語,三人坐一桌,吃的極快,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各自吃好拜別了。
薛寧要上隔壁沈大人家的私塾,薛婉和薛瑤無事,於是結伴回自己的院子。
「聽娘的意思,大姊姊的婚事只怕是有著落了。」薛瑤親切地挽著薛婉的手臂,一張秀氣的小臉帶著些揶揄和笑意,她方才特意屏退了丫鬟,和薛婉說體己話,「只不知我未來的姊夫是什麼模樣,當不當得起姊姊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情誼!」
薛瑤生得像極了張氏,眉眼細長,溫婉秀氣,天生一對梨渦,說起話來,眼裏都帶著笑,怎麼看都是和藹可親的。
上輩子,薛婉正是被薛瑤這樣的面孔騙了。
爹爹說的每一門親事,薛瑤總是自告奮勇的去幫她打聽,不是張家公子有個貼身美婢,就是李家婆母不好相處,她聽著薛瑤的話,拒了一門又一門的親事,直到年歲長了,越發尷尬,結果薛瑤將沈淮安說成絕世的大英雄,還自告奮勇的幫她鴻雁傳書,互道情誼,比紅娘還積極。
現在看來,薛瑤的招數實在不太新鮮,只是當初的自己實在太容易相信別人了。
「女孩子家的,哪有議論自己婚事的,妹妹慎言。」薛婉微微一笑,不冷不熱地說道,不動聲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薛瑤微微一愣,大約是未料到薛婉會是這般態度,卻馬上又轉了神色,俏皮地說道:「大姊姊莫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呢!成王府的事,我真的不是有意告訴祖母的!」
薛婉聽到成王府三字,微微停下了腳步。
她上輩子的人生實在多姿多彩,輾轉南北,哪裏還記得什麼及笄前去過哪家王府做客,又有些什麼雞毛蒜皮的齟齬。
但前頭張氏提了葉家,再經薛瑤一說,薛婉這便想起來。
那時,成王妃家的女兒及笄,要相看婚事,成王妃整日裏安排雅集的邀請,薛婉和薛瑤畢竟也快到議親的年紀了,張氏便帶著兩人去過幾回。
有一回,薛瑤不小心打翻茶水沾濕了薛婉的衣裙,薛婉只好去換衣裳,那領路的小童不知怎的,七拐八拐,竟帶她差點進了外院。
隔著一道垂花門,她與葉修昀打過一個照面。
彼時的葉修昀,一身錦袍華服,端的是貴胄公子,丰神俊朗,瀟灑倜儻。
他紙扇輕搖,見自己怔忪站在門前,不禁彎了彎雙眼道:「美人如花隔雲端,李太白誠不欺我。」
那時的自己是真的十四歲小姑娘,甫見了外男,羞得滿面通紅,轉身便跑。
葉修昀口無遮攔,說自己在成王府隨便溜達溜達,便結識了一位美若天仙的閨閣小姐,日後定要娶那般樣貌的女子為妻,眾人再瞎起鬨,葉修昀卻只笑而不語。
這本不過是京城富貴人家一點談資,但薛瑤當日在成王府「恰好撞見」他們碰面這一幕,又「年少無知」說漏了嘴,薛老太太因此狠狠罰了自己一通,跪祠堂、請家法一股腦用上,於是,過去的自己因此越發憎恨薛老太太。
當初她不曾深想,如今卻不同了。
她怎會那麼湊巧被弄髒了衣裙?又為何會被迷迷糊糊的小童領到外院?薛瑤又是如何說漏了嘴?
薛瑤見薛婉停下腳步,只當她真的是因為自己說漏了嘴的事才與自己生氣,忙上前兩步,拉了拉薛婉的衣袖。
「大姊姊,妹妹也是為了妳好!想著若是爹爹和祖母知道了,說不得會撮合妳和葉三郎呢,這滿京城,又有哪家的男兒比得上葉三郎?」薛瑤嬌憨地看著薛婉,眨眨眼道。
薛婉似笑非笑看著薛瑤,一雙眼冰冷地猶如利劍一般,刺向薛瑤。
薛瑤被薛婉這樣瞪著,竟覺得後背一涼,根根汗毛都豎起來了,她嚇得後退半步,再抬頭,卻見薛婉神色如常。
「妹妹,婚姻大事自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看妳小小年紀,對外男倒是知之甚詳,這要是傳出去,可是有損閨譽的。」
薛瑤恍惚間彷彿以為自己幻聽了,她抬頭看向薛婉,見她眼裏竟還帶著譏笑。
「大姊姊妳……」薛瑤想問,妳是在耍我嗎?可話到嘴邊她又嚥了下去,只白著臉道:「姊姊這是何意?」
薛婉不再理會,回頭道:「芷荷,還不快過來!咱們到了!」
薛瑤抬頭,這可不是已經到了薛婉的舒蘭苑了。
滿臉擔心的芷荷聽薛婉叫她,忙應了一聲,一溜煙的到了薛婉面前。
「大小姐!」芷荷看薛婉神色淡淡的模樣,終於放下心來。
二小姐每每要與大小姐說話,都會把丫鬟們支開,而大小姐每回和二小姐說完話,便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一會兒憂心忡忡,一會兒又情緒激昂。
她早就覺得不對,但兩個小姐要說私密的話,她一個丫鬟,實在不知如何勸說。
「妹妹自便吧,姊姊告辭了。」
薛婉轉身,徒留給薛瑤一個背影,薛瑤咬著銀牙,神色難看至極。
「二小姐……太太還在等著您呢。」薛瑤身邊的丫鬟柳翠低聲說道。
薛瑤深吸一口氣,冷哼一聲轉身走了,「我看她還能得意到幾時!」

另一邊,一踏進舒蘭苑的大門,芷荷便鬆了口氣。
「奴婢早就和您說,二小姐說的話不能全信的,二小姐表面單純良善,奴婢瞧她卻覺得她為人不真誠,整日裏不知給您灌些什麼迷魂湯。您如今不吃她這一套了,可就對了!」芷荷一邊說,一邊樂呵呵地笑著。
薛婉看著她的模樣不禁莞爾,眼底卻又忍不住有了一絲淚花。
芷荷是她唯一親近的丫鬟,她們自小一起長大,當初她與沈淮安的事,芷荷一直是勸著阻攔她的,但真等到出嫁那一天,闔府的丫鬟,卻只有她義無反顧的跟自己走了,然而後來邊關一場大雪,芷荷為照顧她著了涼,竟就去了。
「放心,日後定不會再犯糊塗了。」薛婉笑著拉住芷荷的手。
第二章 婚事的變化
數日後,便是三月三女兒節,薛婉的及笄禮就定在這一天,大清早的,薛婉便被芷荷拉起來,梳妝打扮一番。
來執禮的是薛平同窗好友韓大人的妻子,韓夫人是個熱心腸,好做媒,手又巧,京中不少人家女孩兒的及笄禮都邀了她來執禮。
只見她三兩下便幫薛婉挽了個髻,而後插上早早備好的赤金鑲琉璃的金簪,映得薛婉越發明豔動人。
「妳家婉兒實在是好相貌,卻不知將來誰家兒郎有這般福氣討了去。」韓夫人看著薛婉,笑咪咪對張氏說道。
張氏笑道:「請妳們這些老婆子來觀禮,可不就是要幫我們家婉兒參謀參謀的嗎?」
薛婉低頭斂目,只做羞澀狀。
前世,薛婉是個混不吝的性子,又被薛瑤挑撥,對這些保媒拉纖的伯母們,很是不屑一顧,及笄禮上沒說兩句話便稱病躲了,得罪了不少人。
這一世,她學乖了,也放聰明了,心知這些內宅婦人是萬萬不能得罪的,她既然不打算再選沈淮安,自然便要留心其他家的兒郎。
其實葉家當真是不錯的選擇,縱然葉修昀風流成性,但葉家門風卻是不差,能入此門,實在是上上之選。
「要我說啊,婉兒身上也是將門虎女的血,合該配個小將軍才是!」堂內,一個年過四十的華服婦人突然開口道。
薛婉臉上的羞澀之意頓時少了一半,她抬頭看了那婦人一眼,只覺有些眼熟,卻想不起是何人。
張氏神色變幻莫測,臉上的笑意幾乎掛不住了,「周夫人可是心中有了人選?」
周夫人?薛婉心中轉過數念,終於恍惚間想起,這是兵部尚書周大人的夫人,同樣的武將出身,因與薛婉的外祖家沾親帶故,這才勉強走動過幾次。
上輩子,她的及笄禮,周夫人來過嗎?薛婉犯嘀咕,卻委實想不起來。
周夫人見四周的太太夫人們都直勾勾盯著她,這才清了清嗓子,笑道:「上個月,北蠻突襲了經陽關,守城的小將軍帶著不過千人,愣是守了七天七夜!聖上讚他少年英才,剛剛封了他一個驃騎將軍呢!」
「老天爺啊,這可是個厲害人物!」韓夫人感慨道。
「可不是,關鍵是這小將軍今年才不過二十歲,尚未娶親。」周夫人故意賣了個關子,說到這裏,竟笑而不語。
堂上一剎那悄無聲息,一圈的女眷都緊緊盯著周夫人,張氏若不是手裏攥著帕子,只怕要去掐自己另一隻手了。
周夫人一字一頓道:「此子正是十年前橫槍守雁門,舉家赴沙場的沈將軍遺孤,名喚沈淮安!」
聽到沈淮安三字,薛婉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袖。
沈淮安,她怎麼會聽到沈淮安的名字?
她隱約記得,上輩子她及笄的那年,沈淮安還只是西郊大營一個百夫長,縱然是沈將軍的遺孤卻無人知曉,更因性子倔強、不通人情世故,一直被上司打壓。
他父親沈城是據守雁門關的守將,後來北蠻入侵中原,前三個關卡都已失守,攻至雁門關,沈城內無糧草,外無援兵,困守數月,終是死於北蠻屠刀之下,北蠻破城之時,沈家全家被屠,只一個沈淮安躲在水缸裏逃過一劫。
彼時,沈淮安不到十歲。
朝廷不知道沈家還有骨血遺留,便一直不曾照顧過沈淮安,直到他回到邊關,殺敵守城小有名氣,朝廷才查證承認,沈將軍確有繼承香火的後人。
剛嫁給沈淮安時,她也曾問他家破人亡之後的日子到底是如何過的,沈淮安只淡淡說道:「吃百家飯,穿百家衣,四海為家罷了。」
她起先不懂這是何意,直到後來在邊關遇到那些流浪兒,餓了便去客棧外找夥計們要餿飯吃,冷了便挨家挨戶借布片縫成衣服穿,她才終於明白。
她因此疼他、惜他,可那已是他們成親五六年後的事了。
如今她重活一世,沈淮安怎麼這麼快就成了驃騎將軍?還是死守經陽關的大英雄?
「哎呀,沒想到這個小沈將軍,這般的厲害,想來也是不缺人說親事的。」張氏聽到三品的驃騎將軍,不禁心頭一跳,可想想自家狀況,她心思又散了。
「話可不是這麼說的。」周夫人彷彿沒看出張氏的臉色,越說越起勁,「我家那老頭子與小沈將軍見過一次,直誇讚他是少年英豪,日後必成大器,只可惜沒個妻子主持中饋,他又整日在外奔波,實在不易覓得良緣啊。」
張氏聽了只笑著點點頭,卻不再言語,她聽出周夫人必是受人所托來說媒的,可惜薛家書香門第,是看不上這種莽夫的,不但薛瑤不可以去邊關吃苦,只怕以薛老太太的脾氣,薛婉嫁了這樣的人,她也得立時吐血而亡。
想到這兒,張氏和韓夫人交換了一個默契的眼神。
韓夫人立刻心領神會地打岔道:「妳們可是越說越不像話了,哪有在姑娘面前說這些的?瞧瞧婉兒和瑤兒,羞得快要鑽到凳子底下了!」
幾個夫人見薛婉和薛瑤都是一臉羞澀地低著頭,都大笑起來,薛婉和薛瑤借機起身行禮告退,好留下夫人們,深入瞭解薛家說親的條件。
出了前廳,薛瑤又想上前與薛婉搭話,薛婉不想搭理她,拉著芷荷轉身便要回舒蘭苑。
誰料薛瑤竟追上來道:「姊姊可知葉老太爺病重,葉家這般急著幫葉三郎說親事,是為了沖喜,更何況若是葉老太爺去了,那葉三郎的婚事又要耽誤一年了!葉家很是焦慮,而葉夫人今日沒來,是為了給葉老太爺去相國寺祈福!」
薛婉看著擋在自己眼前的薛瑤,一個年僅十三,高門大院裏長大的女孩子,卻能信誓旦旦說著外面的小道消息,定然是有人告訴她的,而那人除了張氏不做第二人想。
「妹妹這般關心葉三郎的親事,可是對他有意?若是如此,可儘管告訴姊姊,姊姊幫妳去和爹爹求情,說若是葉夫人來相看,便要妹妹出來?」薛婉笑咪咪地問道。
薛瑤臉色頓時一紅,嗔怪道:「姊姊說什麼渾話呢!妹妹……妹妹只是……」
「只是什麼?」
薛瑤看著薛婉明明嘴角帶笑,眼裏卻像是有刀子一般。薛瑤覺得自己喉嚨發乾,說不出話來了。
「妹妹隨口說的,還請姊姊不要告訴旁人。」吞吞吐吐半晌,薛瑤小聲說完,一溜煙跑走了。
芷荷目瞪口呆地看著薛婉,「大小姐,您把二小姐嚇跑了。」
薛婉白了芷荷一眼,「什麼叫嚇跑?我是那母夜叉嗎?」
「您比那母夜叉還厲害呢。」芷荷心有餘悸地說。
薛婉忍不住笑了起來,「走了,回去了。」

回了舒蘭苑,薛婉要換衣裳、卸妝容,芷荷手腳利索,一邊伺候,一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這沈小將軍確實年輕有為,前途無量,可葉三公子風流倜儻,名滿京華,哎,奴婢實在不知該怎麼選呢!」
看芷荷皺著眉頭,當真一臉糾結的模樣,薛婉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妳啊,難不成妳以為這沈公子、葉公子都是鋪子裏的胭脂,由著我選嗎?」薛婉無奈地搖了搖頭,「葉家是簪纓世家,葉修昀的祖父曾是兩朝宰輔;沈淮安如今是驃騎將軍,官居三品,哪個不是世家門閥看好的女婿,京中好女兒有多少,又怎知沒有人相中了他們?」
芷荷卻嘴硬的很,「我家小姐,樣貌好、性情好、教養好,奴婢看來,小姐配他們是綽綽有餘!」
薛婉心知芷荷是怕自己不高興,這才這般插科打諢,於是她也笑了笑,認真道:「若當真要從二者選一,我自然是要選葉修昀。」
「這怎麼說?」芷荷歪頭問道:「奴婢覺得小沈將軍也不錯。」
「武將常漂泊在外,不如文官來的安穩。」薛婉遲疑了片刻,低聲說道。
她抬頭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少女的容顏精緻妍麗,臉頰和唇上薄塗的胭脂讓她看上去平添了幾分嫵媚,她換下方才及笄禮上的華服,換了件顏色雅致的襦裙,看上去身段嫋娜,卻端莊大方,既不過分浮誇,也不曾失了少女的俏皮。
既然有機會重活一世,她是絕不會在同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的。
芷荷好奇問道:「若是誰都能嫁,小姐又想嫁誰?」
薛婉低笑,她伸手拿起桌子上韓夫人備下的金簪,簪上琉璃流光溢彩,被她撚在手裏。
既然一定要嫁人……薛婉想著,將金簪插在頭上,「自然是要嫁一個人上人的。」


薛婉那日只是隨口一說,未料不過兩天,竟就一語成讖了,一個嫁予人上人的機會找上門來。
後院裏,張氏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似的,看向薛平。
「什麼,三皇子要選妃?」
「這有何驚訝的?」薛平冷哼一聲,裝模作樣的喝了口茶,「妳這幾日打起精神來,給兩個孩子各準備好衣裳首飾,過兩日只怕貴妃娘娘就要下帖子,邀京城女眷去賞花了。」
張氏激動的說不出話來,雙手顫抖著走來走去。
「老爺,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要不要提前打點打點,那些個宮裏的太監宮女只怕都心黑的緊,別到時將我的瑤兒刷下來。」
「那是不必。這賞花會只是相看,若是當真有意,貴妃娘娘自會再私下遞話,若四處打點,反而自降格調。」薛平淡淡說道:「此次遍邀京中貴女,咱們薛家在裏面就是個末流。妳好好準備,不見得要讓貴妃瞧上我們,反倒是那日去的夫人們,不少人家中的哥兒也在相看著,都是好機會。」
「這我都知道,我只是想著咱們家若是出個皇子妃,想來母親也會高興的。」
張氏仍是激動不已,讓薛平笑著搖了搖頭。

而此時,與薛家相距不遠的京城沈家,也同樣的熱鬧非凡。
沈淮安坐在前廳,手邊一壺好酒、一個酒杯,正在自斟自飲,身旁他新買的下人正在清掃。
「我說少爺,皇上不是體諒沈家荒廢已久,要您先住到兵部去嗎?」沈忠揉著肩膀,走到沈淮安身邊,伸手便要去拿他的酒杯。
沈淮安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捏在手上把玩,「少說廢話,要你打聽的事呢?」
沈忠撇撇嘴,心裏很是犯嘀咕。
自兩個月前少爺大病一場醒過來,便有幾分古怪,比如說他放著好好的關內不待,偏要去經陽關,主動找仗打,他們苦戰了二十多日,差點死在那兒了;再比如現在少爺竟莫名其妙要他去打聽薛家的小姐。
「少爺,哪有您這樣的將軍,要我一個大老爺去打聽官家小姐的婚事,您要是當真有這個意思,拿上禮物去求娶便是了,您現在可是皇帝面前,那個、那個什麼……燒豬蹄子的。」
「那叫炙手可熱!」沈淮安鄙視地看了沈忠一眼,這廝不學無術,肚裏比他還沒墨水,「你整日裏無所事事,打聽小道消息倒是你的本領,查到什麼,還不快說!」
沈忠尷尬地咳嗽了一下才道:「屬下這幾日才打聽到,薛家大小姐前兩日剛剛辦了及笄禮,尚無婚約在身,但都傳葉家似有說親的意思。」
「葉家?」聽到無婚約在身,沈淮安神色一鬆,可聽到了後面這句,他瞬間眉頭緊蹙,「葉三郎葉修昀?」
「聽說是他。」沈忠點點頭,神色略微遲疑,「還有一事,也是剛剛聽說的……那個……貴妃娘娘遍邀京中貴女到宮中賞花,薛家兩位小姐也都在列。」
沈淮安的神色漸漸冷了下來,若有所思……
「少爺,小心您的手!」沈忠突然驚呼出聲。
沈淮安回過神來,才發現他不知不覺竟把手中酒杯捏碎了。


春日正好,一日暖過一日,自薛婉及笄以後,薛老太太便特意叮囑過,不許她再出門亂走,按照老太太的思路,畢竟是要論婚嫁的姑娘,整日裏拋頭露面,十分不堪。
薛婉閒來無事悶得慌,時常叫芷荷拿一把躺椅,放在院子裏,她就靠在上頭看話本子。
芷荷端著羊奶羹推門進了院兒,見薛婉還在那昏昏欲睡,一臉焦急地將托盤往小几上一擱,扠腰叫道:「我說大小姐!您還有閒心看話本子!」
「我的好芷荷,又怎麼了?」薛婉擱下書,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問道。
自重生回來,薛婉是越發憊懶了。
前世最後幾年,她陪沈淮安輾轉邊關、沙場,又回到朝堂,處處勾心鬥角,她是身心疲憊,如今回來,自然是想休息一陣子的,橫豎老太太也不讓她出門。
「您沒聽說啊!三皇子要選妃了!」芷荷壓低聲音,神祕兮兮地說道。
薛婉噗嗤笑了出來,「怎的?妳也想去選?」
「小姐!」芷荷憤憤瞪了薛婉一眼,「您如今是越來越沒個正形了,奴婢的玩笑您也開!您再這樣,奴婢可不理您了!」
薛婉見芷荷真的有點惱了,只好乖乖坐起來,好孩子似的點點頭,「好好好,我的好芷荷,有什麼話妳快說?」
芷荷見薛婉態度端正,這才點點頭道:「方才奴婢去小廚房拿羊奶羹,正好二小姐身邊的柳翠也在那兒和廚娘們聊天,我聽了一耳朵才知道,貴妃娘娘辦賞花宴,給咱家下帖子了!聽說是要給三皇子選妃呢!」
薛婉微微一愣,三皇子李昭,是當今聖上膝下年紀最長的皇子,他前頭兩個哥哥,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薨逝」了,母親張貴妃更是侯門出身,外家勢力極大,前世,他後來又娶了葉家六小姐葉迎雲為妃,順風順水繼承大統。
可在她的記憶裏,李昭和葉六娘是自小定下的親事,到了年齡便順利完婚,不曾有選妃這件事,更別提給薛家下帖子了。
「當真?」
芷荷見薛婉還是愣愣的,更是急得慌,「自然當真!柳翠說了,下月初九,貴妃娘娘要辦賞花宴,滿京城的閨秀都被她請了去呢!如今京城裏好一些的胭脂和布料都被買走了!」
若是真的,只怕是三皇子和葉家的親事有變,再想到沈淮安這一世早早便封了將軍,薛婉心裏頗有些微妙。
按照上輩子的記憶,在她及笄以後,張氏可是蹦躂了好一陣子,裝作賢慧的模樣給她上下張羅婚事,今日相看,明日飲茶的,薛瑤則負責扯後腿。
算算日子,薛瑤也該幫沈淮安傳消息了,但至今都沒有聽到消息,難不成這一世,沈淮安提前封了將軍,看不上她這個三品官的女兒了?可三皇子的婚事,又是為何起了變化呢?
這一世,許多事明顯和之前不同了,她不知緣故,只覺得十分詭異。
「小姐,咱們怎麼辦啊!太太不會多拿銀子給您,咱們院兒每個月的月例本就不多,您平時又嘴饞的很,吃這個吃那個的,半點散碎銀子都沒留下,如何置辦衣裳首飾?」
芷荷越說越狠,薛婉無語地看著她。
「如今我這麼窮,要不妳把月例省出來,接濟我一下?」薛婉認真地伸出手,要跟芷荷借錢。
芷荷氣得小臉發白,差點要用托盤去打她,「小姐,您再鬧,奴婢可真生氣了!」
主僕倆正打鬧,院外打掃的小丫鬟春櫻小碎步走進來,朝薛婉行了行禮。
「大小姐,周海家的來了。」
「周海家的是誰?」薛婉頭也不抬地問道。
芷荷強忍翻白眼的衝動,「大小姐,周海家的是太太的陪房,如今在管帳房。」
「讓她進來吧。」薛婉若有所思,點頭道。
周海家的今年已三十有五,因和張氏感情不錯,又忠心耿耿,管了府裏最有油水的活計,養得滿面紅光,身材豐腴,瞧著竟比張氏還年輕幾分。
她進屋,臉上堆笑的跟薛婉行禮才道:「恭喜大小姐,賀喜大小姐了。」
「不知我何喜之有啊?」薛婉漫不經心地問道。
周海家的微微一愣,心知薛婉不會不知道,卻只能笑道:「宮裏的貴妃娘娘下月初九要辦賞花宴,咱們大小姐、二小姐可都在邀請之列,老爺特意吩咐,叫公中再出一份銀兩,給兩位小姐添些時興的衣裳首飾,太太特意叮囑奴婢過來問您的意思,好去採買一番。」
「哦?」薛婉睨了周海家的一眼,「那二小姐是怎麼個意思?」
「回大小姐,太太說了,二小姐年紀尚小,不過是個湊數的,之前過年打的首飾花樣都還新著,不必再添了。」周海家的笑道。
瞧瞧,這正等著呢。
薛婉在心裏冷笑,她性子疏朗,不拘小節,更沒有那些算計的心思,上輩子的時候,對下人們尤其寬厚,可或許正是因為寬厚,反而漲了這些人的威風,雖不至到刁奴欺主的地步,可欺上瞞下的事那是沒少做的。
更別說張氏,這些年明裏暗裏剋扣她,甚至還把手伸得更長!
張家是清流,張氏又是填房,本就沒多少嫁妝帶進來,可從小到大,薛瑤的吃穿用度,明面上簡樸,裏子卻是一點不少的,後來薛老太太去了,薛瑤要嫁人,張氏為她辦的嫁妝,雖及不上十里紅妝,卻也豐厚無比。
這其中的問題,前世的自己從未想過。
前世的她,因是忤逆長輩得來的婚事,她從家裏沒帶走一分一厘,直到後來沈淮安封侯,她以誥命之身回京,父親才拿出當年她母親的陪嫁,一一交給她。
她的親生母親,出身威北侯府的嫡女,十里紅妝的價值,抵得上十個薛家了,可薛平交給她的只餘下幾處不好變賣的旱田,一應銀兩首飾鋪面宅子,都沒了個乾淨。
薛平告訴她,早年這些東西他並無交給張氏,只是後來三皇子登基,他被人誣陷攀附逆臣,險些下獄,張氏只好變賣她生母嫁妝贖人,如今只剩這些了。
那時候的她根本沒當回事,只說用了便用了,她甚至沒細想過,這些銀兩只怕贖十個薛平也夠了!
那麼那些嫁妝去了哪?還不都是被張氏中飽私囊,可笑本該擁有這些的她,不只沒用半點,還全貼給了那對狐狸一般的母女。
「既然二妹妹省了一份錢,不若就都貼給我吧。我過年時可沒怎麼打新首飾呢,這是要入宮見貴人,可不能丟了咱們薛家的臉面。」薛婉笑咪咪地說道。
「啊?」周海家的未料到薛婉是這樣的態度,頓時愣住了。
「也不勞妳跑腿,一會兒要芷荷跟著妳回去,直接把銀子支出來便是了。」薛婉的臉上依舊是笑盈盈的。
芷荷憋著笑,福了福身子,「是。」
直到芷荷走到周海家的面前,她才如夢方醒,彷彿踩了棉花似的,帶著芷荷去帳房支錢。
第三章 父親有心還嫁妝
薛婉討錢的事不出意外的捅了馬蜂窩,第二日一早薛老太太便把薛婉叫到永福堂,劈頭蓋臉的一頓痛罵。
「我薛家怎就出了妳這般貪財忘義之徒!妳妹妹尚且知道勤儉節約,妳竟聽風便是雨,一口氣兒支了二十兩銀子!妳可知這是多少窮人家的救命錢啊!」
張氏仍舊一副假惺惺模樣,在一旁細聲細氣地勸道:「娘,小孩子不懂事,您說兩句便罷了,可別氣壞了身子。」
「祖母,要公中出錢本就是父親說的,孫女不過是按著父親吩咐的行事,怎就不行了?若是太太覺得不合規矩,便不該叫我把銀子支出來,既然支出來了又說我有錯,我還真就不明白這事兒我錯在何處了?」薛婉冷笑道。
「妳……妳……」薛老太太氣得臉色發白,差點一口氣背過去,張氏好一番拍背倒茶才幫她把這口氣緩回來,「好一個寡廉鮮恥之人,看來老婆子是教不了妳了,去祖宗祠堂前跪著!待妳父親歸家,我看他怎麼說!」
薛婉要的就是這個,她起身,微微福了福身,「那孫女就謹遵祖母的訓誡了。」說罷,轉身便走。
身後,張氏溫言勸道:「母親,婉兒畢竟要說親事了,這……」
「這般愛慕虛榮,不知憐憫的丫頭,就該隨便說與一個莊戶人家,叫她好好瞭解民間疾苦才是!」薛老太太重重咳嗽了一聲,嘶啞著嗓音道。
薛婉聽此,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自己的祖母,冷笑道:「照祖母這般說,我花家裏的銀錢,倒好像是欠著那些貧苦的莊稼人似的,可咱們薛家也沒見著仗義疏財、施粥放糧過啊,也不知從我身上摳下來的銀錢,到底都叫誰花了去。」
薛老太太哇的被一口濃痰噎著,倒了下去。
永福堂裏亂成一團,薛婉不再理會,自顧自地到祠堂裏跪著了。
祠堂陰冷,便是白日,也比旁處涼上幾分,芷荷陪薛婉跪在祠堂裏,唉聲歎氣,「小姐,您怎麼又和老太太頂上了?老太太向來看不慣您,您再故意氣她,又是何苦?」
兩盞燭火幽微,薛婉神色淡淡地看著四周,薛家世代耕讀,沒出過什麼大官,牌位倒是不少,密密麻麻的祖宗牌位間,一個小小的牌位立在角落裏—— 先室陳氏以彤之靈位。
「我說不說話,又有什麼不同?」薛婉輕聲道:「誰讓我親娘早亡,又是祖母看不慣的人,如今從帳上支幾兩銀子也要罰跪祠堂,說到底還是我命苦罷了。」
芷荷愣愣看著薛婉,她家小姐從不訴命苦,從不說示弱的言語,整日裏硬得像塊石頭,這一會兒突然是怎麼了?
「小姐……」
芷荷話音未落,祠堂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芷荷轉身,微微一驚。
「老爺……」
薛平帶著長隨站在門外,神色複雜,眼中似含著淚光。
薛婉的眼裏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而後又化為平靜,她起身慢慢回頭,一臉的倉惶失措,「父親……婉兒好像又做錯事了……」
薛平長歎一口氣,「你們都出去,我和大小姐單獨談談。」
芷荷看了眼自家小姐,見她示意,這才憂心忡忡地退出了祠堂。
屋裏頓時只剩了父女兩人,祠堂清冷,窗戶又小,便是白日,將大門關上,就是幽暗一片,薛婉看著薛平拿了一個火摺子,將祠堂裏其他的一一都點上。
「妳娘也走了十五年了,我如今都有些記不清她的樣貌了。」薛平輕輕歎了口氣,伸手拿起陳氏的牌位,小心摩挲著。
燈火搖曳,昏暗的燈光下,薛平的神情看不真切,只有手指輕輕描繪牌位上陳氏的閨名,一遍又一遍,那動作熟練而自然,竟像是做慣了一般。
薛婉心頭微微一顫,輕聲道:「以前祖母常說,我與母親生得相似。」
薛平輕輕歎了口氣,「妳們相似的不是模樣,而是性子,一樣的活潑、倔強,性烈如火,爹爹看著妳的眼睛,便好像見到了妳娘。妳外祖父視她如珠如寶,我們在邊關時,有一次吵了嘴,她便騎著馬哭著跑回娘家,妳外祖父竟拔劍殺上門來,差點要斬斷我一條腿。」
這樣的事薛婉上輩子從未聽過,她向來覺得她的父親迂腐平庸,過於縱容祖母,對張氏是過度信任,對自己是漠不關心,但此時她聽著他徐徐述說過去,看著他眼裏竟隱隱閃過淚花,她突然間明白,薛平是愛著自己的生母的,哪怕他們總共只相處過兩年。
他對母親有愧,以至於甚至不敢面對她的女兒。
薛平忽然笑起來,「那也就是在邊關,若是回到京中,有妳祖母在,真不知這事得鬧成什麼樣子。妳外祖父常說,若是受不了陳家這般的女兒,便早早和離,兩家都好。他是巴不得妳娘和爹爹和離的,他向來看不上我。」
薛婉呢喃,「可是娘還是回了京……」
「是啊。」薛平神色黯然,「妳娘回了京和妳祖母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妳娘嘴笨,妳祖母又刻薄了些,滿京城都知道我薛家內宅不平,妻不賢,子不孝。」
妻不賢,子不孝—— 這是多大一頂帽子扣下來啊!薛婉的手不知不覺攥緊了衣襟。
「我本欲和離,放妳娘歸去,可偏偏那時候,她有了身孕。後來她臨近生產,妳外祖父戰死沙場,消息傳到京城,她驚慌失措,提前發動,拚死生下妳,人卻沒了。」薛平閉了閉眼,聲音越發嘶啞,沉默片刻,他轉身走到薛婉面前,將她扶起來。
薛婉十五歲,身量尚未長足,比薛平足足矮了一個頭。
薛平看著薛婉,眼裏紅絲佈滿,盡是欲說還休的難過和痛苦,他嘴唇顫了顫,眼淚一滴滴滑落,砸在薛婉手上。
「爹爹不能再忤逆妳的祖母了,若因為孝字被申斥第二回,爹爹的官聲可就全毀了。偌大個京城,妳沒了名聲閨譽,若爹爹又有個萬一,無人護著妳,妳要如何在夫家立足?如何安樂太平?」
薛婉看著這樣的薛平,微微愣住了。
她曾經一度怨恨薛平,薛平不是虐待女兒的父親,卻也從不真正關心她,他只要她吃得飽穿得暖,出門在外時,做個合格的閨秀便可,什麼天倫之樂、父女親情,統統都是沒有的。
可此時她突然意識到,薛平也是愛她的,只是他的愛帶著歉疚和小心翼翼,帶著忌憚,帶著不可言說的懦弱和苦悶。
「女兒明白了。」薛婉澀然道:「爹爹用心良苦。」
薛平輕輕歎了口氣,「本不該與妳說這些的,只是爹爹實在怕妳隨了妳娘的性子。」說著,薛平自袖中取出一張紙,遞給薛婉,那張紙年代久遠,早已泛黃。
薛婉接過一看,竟是她生母的嫁妝單子。
「爹爹這是……」
「這些東西我分毫未動,都仔細收著,過兩日我會派兩個帳房先生過來與妳一一說清,日後妳公中的月例照舊還是每月三兩,餘下的妳都從這裏頭支吧。」薛平淡淡說道:「這是妳娘留下的,於情於理都該給妳,妳祖母說不得我什麼。」
子不言母過,薛平不好說薛老太太什麼,只是薛老太太如今越發咄咄逼人,張氏對薛婉也不上心,他覺得自己再不護著薛婉怎麼行?交出嫁妝這件事薛平已想了數日,接著這個由頭,恰好可以交給薛婉。
薛婉鄭重將單子收進衣袖裏,福了福身。
「婉兒,妳小小年紀,日後便全都要靠自己了。」薛平嘶啞著聲音道。
「爹爹,女兒明白爹爹的一片苦心。」
薛婉輕輕一笑,薛平點點頭,父女倆一時無話。
好半晌,薛平才又開口,「今日妳祖母罰妳,妳便在這待滿兩個時辰,正好也陪陪妳娘,妳們雖然母女緣淺,但妳能來世間走一遭,到底是多虧了她的。」
薛平轉頭又看了一眼陳氏靈位,這才緩緩離開。
大門砰一聲關閉,薛婉輕歎了口氣,過了一會兒,芷荷又溜進來,慌慌張張地摩挲著薛婉手臂肩膀。
「小姐小姐,沒事吧?老爺沒打您吧?」
薛婉無奈地看了她一眼,「打什麼?我爹為什麼要打我……」
芷荷看四下無人才壓低聲音道:「剛聽老爺的長隨說,老太太有點中風了,似是不能言語了。」
薛婉噗嗤笑了出來,「就這事,妳便嚇成這樣?」
「您把老太太氣成這樣,老爺還不得使勁兒罰您。」
薛婉又一次搖了搖頭,芷荷滿臉稀奇。
薛婉低聲喃喃道:「老太太若能一直不說話,只怕最高興的就是爹爹了。」
芷荷沒聽清,疑惑地看著薛婉。
薛婉微微一笑,抬頭看著陳氏的牌位,她以往未曾發現,今日才注意,牌位上以彤二字也許是經年有人摩挲的緣故,竟然微微掉了顏色。
「芷荷,以我母親的性子,若是在天有靈,一定會保佑我的吧?」
「啊?」芷荷愣在那裏,全然不知道薛婉到底在說啥。


第二日,薛平果然說到做到,派了兩個帳房到舒蘭苑與薛婉交接。
薛婉叫芷荷隔了屏風,裏外各擺一張桌子,一間鋪面一間鋪面的講解,一處莊子一處莊子的對帳,各種文書由芷荷裏外傳遞,足足弄了一上午才交接完畢。
帳房先生合上帳本,站起來拱手,「鋪面莊子和田產都已清點完畢了。另有現銀十萬兩,珠寶玉器古玩百餘件存於廣來錢莊,這兩日待在下辦了手續,便可以大小姐私章來提。」
薛婉算得頭昏腦漲,聽帳房先生說結束了,心裏喜不自勝,忙合上帳本,給芷荷使了個眼神,「那便辛苦兩位先生了,這是一點心意,兩位拿去吃茶吧。」
芷荷走上前,將兩個荷包遞給帳房先生。
兩人掂了掂,臉上都忍不住露出一點笑意,忙行禮退下去了。
待他們一走,房中清了人,芷荷才嘟起嘴,氣呼呼地瞪著薛婉,「我說小姐,您這也太好意思了,竟真跟我借錢。」
「沒法子,妳小姐我現今雖有萬貫家財,可一時半會兒提不出來,只好借一點,周轉一下嘛。」薛婉眨眨眼,「好了,先別急著貧嘴,後面還有件事咱們得辦。」
芷荷愣了愣。
「妳幫我差人給韓家送封信,要韓三娘找個由頭把我叫出去。」
「這又是為何?」
薛婉認認真真道:「自然是出去買衣裳首飾了!怎麼可以浪費了爹爹的一番苦心!」

韓三娘是薛婉的手帕交,性子爽快,自小和薛婉很投機,一聽薛婉信中說必有重謝,立時行動起來,下帖子請薛婉過府學新學的刺繡花樣。
薛婉拿著帖子去見張氏,張氏正想找機會帶薛瑤去逛逛首飾鋪子,巴不得薛婉不在,於是很是大方的答應了。
薛婉到了韓家,韓三娘又命人套了車,兩人手拉著手逛街去了。
「我今日可是冒著萬般的風險來幫妳,妳可得好好謝我。」韓三娘與薛婉同歲,個子卻足足比薛婉還高一個頭,五官雖算不上精緻,但眉宇間自有一股英氣勃勃。
「妳且放心,這一遭必有重謝。」薛婉笑道。
「這可不得了,你們薛家可是鍋子裏滾一遍,都榨不出一滴油的,怎的如今這般闊綽,還有錢逛首飾鋪子了?」韓三娘笑意盈盈地問道,心知薛婉定是遇上什麼事的。
薛婉也不瞞她,大大方方將家裏的事道了出來,直把韓三娘說得頻頻咋舌。
「你們薛家真是有趣的很啊。」韓三娘嘖嘖道:「好在妳那爹爹也算有些良心。我過去總和我娘說,妳那個繼母面甜心苦,表面上裝得跟個菩薩似的,卻是個黑心腸的。我娘總說我胡言亂語,這一遭我非要告訴她是誰胡言亂語不可。」
「這點事算不了什麼,何況若是她真的豁出去,不讓我那二妹妹多打扮,我也抓不到她把柄。」薛婉笑了笑道。
兩人說話間已到了首飾鋪,京中有專供貴女選購飾物的鋪面,馬車停在後門,進去便是一間間雅間,有丫鬟端上茶水和首飾冊子,女孩兒們先選了樣子再看實物,也可拿自家的珠寶重新打樣子或是做鑲嵌,兩人今日逛的便是這樣的鋪子。
她們由丫鬟引路進了雅間,剛倒上兩杯水,便聽到隔壁的房間裏有熟悉的聲音傳來—— 
「阿娘!我想要那個顫枝的喜上眉梢,足有十幾顆珍珠呢!恰好可以用上回您送我的那盒南珠,那些珠子個頭太小,做鑲嵌丟人,不如做顫枝。」
薛瑤把話說完,張氏不耐煩的聲音緊接著傳來。
「我的祖宗,妳倒是眼光好,專撿貴的挑!」
韓三娘憋著笑,快要捂肚皮了,「瞧著沒?這把柄送上門來了!」
薛婉也是不可思議,今日可真湊了巧,張氏帶著薛瑤選的首飾鋪子,竟和她是一家。
「都是一家人,不若坐到一起選。」韓三娘笑道。
丫鬟們送了畫冊過來,薛婉一邊翻一邊道:「算了,我本就是偷偷出來,不必節外生枝。」
韓三娘撇撇嘴,很是嫌棄薛婉沒脾氣,「要我說,便該衝過去刻薄她們兩句,若不然都以為妳是泥糊的呢!」
「行了,就妳嘴巴伶俐,咱們先選幾個花樣,好叫人去拿。」薛婉說道。
韓三娘素來喜歡豔色,便選了一支墜南紅瑪瑙的步搖,另配套的兩支小釵,一副耳墜。薛婉則選了一支梅花白玉簪和一副和田玉的耳墜。
薛婉還幫芷荷選了兩支珠釵,算是她的「借款利息」,芷荷樂顛顛地給她倒了杯茶。
店裏的丫鬟記下來,行禮出了房間,薛婉兩人便在屋裏小聲聊天。
「我娘說,近來不少人家在打聽妳的婚事,雖說都不是大富大貴的人家,但也有門當戶對的嫡子,家境殷實,人也上進。妳後娘是不會給妳張羅了,妳家老太太也不喜歡妳,妳自己可有打算?」
薛婉笑了笑,「原本是有打算的,可如今手裏有銀子傍身,就不想那麼多了,橫豎有了銀錢,是餓不死的。」
韓三娘大大的白了薛婉一眼,「妳這沒出息的!有了銀子,連相公都不想要了嗎?我可聽說了……」她說到此處,壓低聲音道:「葉家還在打聽妳呢,可妳那後娘一個勁兒的和葉夫人打馬虎眼,現京中都傳,妳家已給妳說了親事,葉家那邊是要回絕的。」
薛婉冷冷一笑,她猜也是如此,她倒要看看,張氏要怎麼找出理由,攪黃她的婚事。
兩人正說著,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尖喊,「怎麼?本小姐如今連你們一支簪子都不許看了?」
「這位小姐,實在不好意思,這是奴婢要去給天字三號房的兩位小姐選樣子的,您若要看可等那二位小姐看完了,您再看。」
「三哥,你瞧瞧,我葉家的女兒如今也只能挑旁人剩下的了!」
葉家?薛婉和韓三娘對視一眼,皆是一愣,葉家竟有這般跋扈的小姐?
「六妹妹,這裏的首飾本就不算最時興,妳若當真要買,不若三哥帶妳去珍寶閣,那兒的樣式比這家店的新鮮。」
韓三娘壓低聲音道:「似是葉修昀和葉六娘。」
薛婉認同地點了點頭。
葉六娘叫道:「我不去珍寶閣,我就要在這兒,我就要那支簪子!三哥,你去跟她們說,讓她們把簪子讓給我!」
葉修昀沉默一會兒,無奈道:「罷了,我去問問看。」
薛婉和韓三娘皆是一驚,不等她們反應,葉修昀已在外面叩門。
「不知屋內是哪家的女眷,葉家三郎斗膽叨擾,還請二位見諒。」
葉修昀在門外朗聲道,薛婉指指旁邊薛瑤和張氏那屋,又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自己不方便說話。
韓三娘瞪了薛婉一眼,嫌她事兒多討人嫌,卻還是開口,「簪子給她吧,葉三公子不必多禮。」
「在下多謝姑娘了。」葉修昀聲音十分感激。
薛婉兩人聽店裏另外派了丫鬟幫葉六娘將簪子送到她的房中,這事原本已是過去了,誰料張氏的聲音又從旁邊小屋傳出。
「可是葉家的三公子和六小姐?我們是兵部侍郎薛家的,相逢即是緣,不若一起過來坐坐?我家女兒和六小姐也是同齡人,權當是交個朋友。」
張氏聽是葉家人的聲音很是高興,想著若是提前和葉家人親近親近,到時候葉修昀看到薛瑤的才貌,自然會動了求娶之心。
薛瑤年紀尚小,可葉老太爺眼看就要不好了,待葉修昀過了喪期,恰好可以過定。
張氏心裏算盤打得響,薛瑤更是滿面紅霞。
葉修昀本是不想節外生枝,六娘剛剛失了三皇子的姻緣,如今是個炮仗,一點就炸,但聽是薛家的人,葉修昀不禁想起那日在成王府見到的女子,心頭一動。
「六妹妹可願?」葉修昀回頭問道。
「好吧,既然是盛情相邀,那我便屈尊一次。」葉六娘笑盈盈道。
此言一出,張氏和薛瑤在心裏大罵葉六娘自作多情,若不是看在葉修昀的分兒上,怎會邀請她?韓三娘和薛婉也是無語,若論這嘴上得罪人的功夫,只怕滿京城的貴女都比不上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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