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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32301

《姑娘好想嫁》

  • 作者子紋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17/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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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250
  • 優惠價:NT$ 1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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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淮一帶誰人不知,人稱南陵母夜叉的朔月堂堂主兼領震天鏢局於詠賢,
只愛美人兒,人若長得好看,押鏢錢都可少算點,
她的丫鬟手下都替她抱屈了,小姐人善良長得也好,怎麼有這麼難聽的外號,
她倒無所謂,只有讓人怕,她才能保護她想保護的人呀!
像這個讓她一見鍾情的顧家大少顧晨希,多可憐,身為顧家棄子,
他所有的一切都被自家姨娘庶子奪走,長這麼俊的人她不好好護著怎行,
「美人兒,不如我幫你,跟我成親吧!」
顧晨希不想娶,她還苦苦哀求,反正女漢子皮粗沒在怕丟臉的啦,
終於如願抱得美夫歸,天天和夫君過著蜜裡調油的幸福小日子,
只是……他怎麼不管腦袋、錢袋跟功夫都比她還強?
顧家庶子姨娘一個被弄殘,一個被淹死,顧家大權回到他手中,
他的身手也很厲害,以一敵十不在話下,誰敢上朔月堂挑釁就是自尋死路,
不過沒想到他心機這麼重,跟她成親竟是另有目的,
佈局多年就是為了毀掉於家為他師父復仇,
如今夫妻只能反目,休夫或和離他選一條,什麼?他都不要?!
說啥被人襲擊失憶了,只記得親親娘子要討抱抱……
子紋
一個非典型巨蟹座,喜歡旅行,放逐自己,四處流浪。
經歷的事不少,卻因為記性差,所以留在腦子裡東西不多,
除搖筆桿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人生過得有些散慢,令人不以為然,
偏偏也不在乎別人喜歡與否,永遠只在乎愛自己。
有點自私,有些自我,但是不感嘆,不抱怨。
專注在想要的悠閒生活,至於其他,就隨他人去說。
馴服貓崽般的剽悍男   

前陣子美人魚剛追完日劇「月薪嬌妻」,其中有個橋段就是女主角覺得男主角很像膽小可愛的水豚,好想馴服他呀。美人魚那時就想,如果把男人擬動物化,我會想要馴服哪一種動物型男人呢?
獅子?嗯,小時候對辛巴的印象太深刻,美人魚只想到在草原唱歌的場景;長毛象?這種動物好像有點無趣,超會碎念的;熊貓?算了算了,美人魚對好吃懶動的胖子沒興趣……還在苦思冥想時(到底為什麼要把人生浪費在思考這種問題上),我看到了子紋老師的《姑娘好想嫁》──就是他!像外表如貓崽,內在像猛獸的男人顧晨希,我也好想馴服這樣的男子呀!
話說咱們的女主角於詠賢號稱南陵母夜叉,人雖長得挺美但功夫好,酒量佳,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吃相又特別不淑女,她不在乎沒人想娶她,自己看中了個帥男人就主動求娶,女漢子嘛,不皮糙肉厚點練武時怎禁得起摔打、怎帶領得起來名震黃淮一帶,足以跟漕幫抗衡的朔月堂和震天鏢局。
我自己是挺喜歡這樣的女主角設定,不耍心機、颯爽直朗,聽她說話就是痛快,遇到「窈窕君子」,她不顧一切的追求,慢慢的把他一顆心收服,成為妻奴──誰說女人一定要等男生來追求,要知道這世代不只草食性男子溫吞吞,連「絕食性男子」都出現了,毫不近美色,若能馴服個這樣的男人,那一定是真愛。
不過於詠賢以為自己看中的相公顧晨希是個需要人保護的顧家棄子,哪裡知道他根本是心機腹黑男,披著貓崽可愛死了的外表,內裡就是個如野獸般手段凶殘的武功高手、財粗金主,還跟太子是表兄弟,有權有勢有關係。他來到南陵,便是為替師父復仇來滅了於家的,當她得知真相時,她心碎了,決定與丈夫恩斷義絕──
她不是氣他騙她(或許也有點氣啦),最主要是,因為太愛他,所以不希望當恭王要對她家下手時會牽連到顧晨希。
天啊,女漢子愛起人來也有顆纖細的玻璃心,我無法言說我感受到的深情,而顧晨希在被人襲擊後,意外失憶,只記得自己的娘子,旁的事都不重要,頓時野獸變貓崽,一心只想回到娘子主子人的懷抱中,這一橋段更是讓我粉紅泡泡飄滿天,心都甜融了。
話說回來,不知道有沒有人要馴服沒有愛情就會變成泡沫的美人魚喔?還好我能徜徉在藍海書系眾多好看故事裡,等待有緣人來馴服之前,先用別人的愛情來好好餵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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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若見風雨,能見到你
一匹棕色駿馬遠遠的從官道上急奔而來。
馬上的人手上的馬鞭一揮一動,要底下坐騎再快一些。
馬上的人一身暗黑色勁裝,她分心看了一眼天色,明明方才還晴空萬里,天氣怎麼說變就變?遠遠看到一道閃電,她的心不由一緊。
四周已經暗了,她討厭雨天,更恨打雷閃電……
有些記憶不受歡迎,但在這個時候總是令人憤恨的不請自來。
她是朔月堂堂主,手握威震一方的震天鏢局,向來好強,從不願屈服於恐懼,卻每每一道雷聲響起就會令她驚慌。
只要再快些,回到朔月堂就沒有事,只要身邊有人,有那些不會害她的人,就能令她心安。
前方有輛馬車緩緩而行,她視而不見的擦身而過。
一道閃電劃過天際,霎時光亮如白晝,拉著馬韁的手失了力道,底下坐騎前蹄仰起,她驚呼了一聲,連忙穩住自己,在落馬之時順勢抱住頭,機靈的避開馬蹄,滾到一旁。
肩膀落地的痛幾乎使她暈了過去,但天空一陣雷聲更令她臉色蒼白,就連大雨落在身上,淋濕了自己都無感。
突然被雨水淋濕的冰冷身子被人抱進懷裡,那是一種沁人心脾的溫暖,她緩緩的回過神,抬起頭—— 
那是一雙她看過最漂亮的眼睛,和最好看的一張臉。
四周的雨依然下著,伴著雷聲陣陣,但她恍若未聞,只是盯著他。
「別怕,」他低低的聲音透著安撫,「不會有事。」
「我討厭下雨,討厭雷聲。」她像傻了似的喃喃說道,或許是下意識想要解釋自己的狼狽,平時她很英姿颯爽的。
他小心的避開她顯然脫臼的手臂,將她抱起,察覺她的身子因雷聲微抖,便道:「風雨過去,能見彩虹。」
他在安撫她,她知道,但她又像傻了似的回道:「可是我不想見彩虹。」換言之,就是她不要為了彩虹而遭遇風雨雷電什麼的。
他的腳步微頓,在雨中低下頭看她。
只是一個眼神,就足以令她心跳莫名,「不過若見風雨,能見到你,我不介意。」
他因為她的話,嘴角一揚。
那抹笑容就像她心裡的光,於詠賢心中只剩一個想法—— 她要他!她一定要他。
第一章 南陵女漢子
城外普陀山上百年古剎普陀寺,古樸清幽,矗立山林之中,彷彿與世隔絕。
參拜一趟不容易,進廟門前至少得先登上一望上去似乎不見盡頭的千階石階,體力差些的別說參拜,往往在半路就暈過去。
或許就應了那句「佛渡有緣人」,此地修行的人不多,平日也少見參訪香客,古寺更顯靜謐,就算偶有香客,皆是安靜禮佛,真正的有心人。
一人一馬遠遠奔馳而來,山腳上讓人歇腳的茶棧小二亮著笑容跑出來招呼,看到俐落翻身下馬的人,他的腳步一頓,恐懼油然而生。
來人不是長得青面獠牙,或是體格魁梧、五大三粗,事實上下馬的小姑娘雖稱不上絕世美人,但也算長得挺水靈的,只是一身黑色騎裝少了女子的嬌柔,多了份男子的英氣,且她的名聲……
小二低著頭,一臉的恭敬。
她的祖父是天下第一幫漕幫的副幫主,滿手血腥,殺人如麻,她更是手握朔月堂,掌握御賜天下第一鏢震天鏢局的堂主,七歲離開於家,九歲隨大鏢師護鏢上路,十一歲獨當一面押鏢入川地,十三歲接手朔月堂……她是黃淮、南陵一帶出了名的女漢子、母夜叉,身手了得,行事果決,無人敢得罪,若有人不長眼犯到她跟前,她手上的馬鞭絕對會不留情的上前伺候。
「小二。」
被叫喚的小二心裡打了個顫,正要向前,迎面而來就是一錠碎銀,他慌張的舞著手,接住了銀子。
於詠賢看著店小二慌亂的樣子,不由心中冷笑,冷冷丟了一句,「照舊。」她便將馬留在山腳下讓店家看著,獨自一人爬上了通往山頂的石階。
直到人走遠,小二才敢放鬆的呼了口氣,一抹汗濕的額頭。這麼些年,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見於詠賢來普陀寺參拜,她永遠就是一錠碎銀讓茶棧看顧馬匹,下山回城時再順道帶上一壺水酒。她的話不多,不見熱絡,卻也從未對人惡聲惡氣,但她的名聲實在太過響亮,總令人沒來由的心生恐懼,他這個男人連直視她的膽子都沒有。
算算於堂主早過二八年華,轉眼雙十將至,也沒聽過有哪戶人家上門提親,不過想想也不令人意外,畢竟放眼黃淮、南陵一帶,誰有膽子娶她這尊大佛進門,看來她是注定要孤老一生了。
小二搖搖頭,收回了心神,連忙照料好馬匹,先將水酒備好,讓人一下山就可以帶走,不敢有一絲怠慢。
於詠賢如風般輕快的腳步越上石階,一下子就不見了人影。算算從護鏢入川至今,也有兩個多月,上次來時普陀山上還是蒼茫一片,如今卻是春回大地,滿山青翠。
微風習習,消去了暑氣,沒花多久時間便來到山門,在眾人面前總是張狂不羈的神情在古寺前也不由自主地收斂。
在南陵,她是個響噹噹的人物,出了名的母夜叉、女漢子,眾人對她有欣賞、有厭惡,但無論任何眼神,她從沒放在心上,也從不在乎,笑罵皆由人。
陽光從林間的樹梢灑下一點點光亮,映照在高聳廟門前,香煙繚繞,矇矓間依然可見座上觀音法相莊嚴,以及一抹纖細青灰僧衣、誠心禮佛的背影,看得她忍不住恍惚出神。
她早已算不出在這些年有多少次,不論春夏寒暑,每每來到廟門前,看到的永遠都是這樣的一幅畫面—— 就算她護鏢離開南陵很遠很遠,這個畫面仍一直清晰如在眼前。
一個於家的丫鬟,從不被重視的存在,日復一日的工作總是忙不完,永遠安分地守著一個身分—— 於家下人。
丫鬟本來只有一個名字叫又晴,懂事一點才跟著灶房一個廚娘姓林,終於有了完整的姓名。
自於詠賢記事以來,她的生命就一直有又晴的存在。府裡的其他人,只會冷眼看她沒爹疼、沒娘愛,只有又晴會溫柔看她,陪她說話。
三歲那年,她被二叔父和三叔父他們騙上山,狼心狗肺的把她一個娃兒趁著夜色丟下,她一個人擔心害怕,在大雷雨中哭得不能自已,只有又晴不畏風雨,在黑夜中找到山溝裡命懸一線的她。
那個雨夜裡,又晴抱著她安撫,跟她說了很多話,在那個時候,於詠賢才知道又晴是個丫鬟,但又不只是個丫鬟。
又晴是她祖父年輕時花天酒地下與個低賤妓女所出,又晴的娘親生下她後就被趕出於家,於家上下當又晴是個賤種,當成丫鬟養大。
一直以來只有於家大少爺對她這個「妹妹」還算照顧,在又晴七歲那年,把她帶到身邊,讓她學會讀書寫字。
只是好景不長,大少爺死了,又晴最終直到離開於家,都因為照顧於詠賢而終生未嫁。
於詠賢常想,祖父為了一個漕幫副幫主之位,機關算盡,雙手染了不少血腥,死在他手中的人命不知凡幾,如今世道報應,屢屢不爽,所以祖父落得子媳早死、於家子嗣單薄的下場。
她不像又晴天真,以為吃齋念佛便能消罪孽,若是嘴巴念阿彌陀佛,那些殺人越貨的惡事便能相抵,善惡沒有是非報應,天下間惡人都去念佛好了,這世上何來公平一說?
不過因為她喜歡又晴,所以她不會忤逆又晴,她不會讓又晴難過,因此又晴說什麼,她就算不以為然也從不反駁。
若能選擇,她想一輩子跟又晴在一起,可是又晴跟著她離開於家去朔月堂住了幾天之後,最後決定搬到普陀寺,從此多年來伴著青燈古佛。
離開了於家,她想了很久,終於決定要改口,她改叫又晴姑姑,但她清楚,之於她,又晴不只是姑姑。
看著又晴虔誠的身影,她在她身後雙手合十朝觀音像拜了三拜後,也不打擾,直接繞到廟的後頭。
這幾年,她捐給普陀寺不少香油錢,甚至拜託師太給她姑姑一個僻靜的地方建個小院,她這會兒便是來到此處,推開通往小院的門,小院裡滿園春意,各色花朵開得正歡。
於詠賢彎腰,隨手碰了朵開得正好卻不知名的花兒,不料力道太猛,花瓣掉了一地。
「小姐,下手輕些,這花都哭了。」
聽到這打趣的聲音,於詠賢一笑,轉頭瞧向身後,那裡站著一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小姑娘,小姑娘身上一樣穿著簡樸僧衣,一頭烏絲般的髮只簡單用支木簪盤在頭頂。
於詠賢嘲弄的伸手捏了下小姑娘略圓的臉頰,「沅沅本事了,竟然還能聽到花哭,改天也教教我這本事,讓我聽聽花怎麼哭?」
「小姐成天就只知欺負人,沅沅只是要小姐別這麼粗魯罷了,」
林沅也沒躲,任由於詠賢輕捏了下自己的臉,算算已經好幾個月沒見,她可想念得緊,興匆匆的說:「小姐喜歡花,那一邊還有更漂亮的,姑奶奶說要留著供佛,沅沅帶小姐去瞧瞧,順便摘幾朵讓小姐拿回鏢局欣賞。」
「不用了。」於詠賢反手拉住林沅,「妳又不是不知道我只對舞槍耍棍有興趣,那些花縱使長得再好,我也看不懂,所以還是讓姑姑留著供佛吧。」
林沅想想自家小姐的行事作風,最後也沒有勉強,「姑奶奶這幾天正念著小姐,小姐來得正好。」
「姑姑和老嬤嬤最近身體如何?」
「姑奶奶身體挺好。」林沅老實的回答,「只是我奶奶的眼睛越來越看不清。」
聞言,於詠賢眼中微黯。她口中的老嬤嬤,就是在又晴小時候給她一個姓的廚娘林氏。
林氏在於家的廚房幹活了大半輩子,因為夫君早死,拉拔了個兒子長大,兒子娶了媳婦,本來以為就要享福,卻沒料到兒子、媳婦坐的渡船翻覆,只留下一對各三歲、一歲的姊妹花—— 林諾、林沅。
於詠賢當年與又晴離開於家時,順道要走了林氏祖孫三人,之後在又晴決定在普陀寺生活時,讓祖孫三人陪同伺候。
這幾年,林氏的眼睛越發不好,與其說是伺候又晴,不如說是又晴在照料她,慶幸的是,林諾、林沅兩個姊妹勤快又忠心。
「改日我再讓人來瞧瞧老嬤嬤的眼睛,倒是今日來得匆忙,沒給妳帶妳愛吃的甜糕。」
林沅一聽臉上也不見失望,笑道:「只要小姐記得沅沅,沅沅就開心了。恰好今日沅沅做了不少前些時候姑奶奶教我做的桂花糕,我正好讓小姐帶些回去,讓小姐嚐嚐沅沅的手藝。」
「好啊!多帶些。」於詠賢拍了拍林沅的臉,「鏢局的幾個大老爺可喜歡這些了,沒想到沅沅現在有這般能耐,都能嫁人了。」
「小姐別笑話人家。」林沅臉紅了紅,也顧不得主僕之分,拉著於詠賢的手,細心的打量,看她氣色好,心裡才安心了些。
「我過些日子要護鏢入北域,妳和諾諾可得好好照顧姑姑和老嬤嬤。」
聽到這個,林沅頓時苦著一張臉,「小姐又要護鏢?」
於詠賢好笑的揉著林沅的包子臉,「我護鏢又不是第一次,這表情是怎麼回事?」
「沅沅擔心小姐安危,小姐總以為自己無所不能,明明是個姑娘家卻像個男子似的,小姐年紀也不小了,實在不該再護鏢出遠門,北域—— 那可不是個平和的地方,鏢局的能人不少,小姐就別去了。」
「妳這是要我當個廢人?!」於詠賢不屑的一撇嘴,「朔月堂是我的責任,我可不想當個無用的甩手掌櫃。」
「小姐太好強了。」
「難道妳沒聽過我的名號嗎?」
林沅不由嘟起了嘴,想想心裡就不平,「什麼名號?根本就是侮辱!小姐人好也長得好,怎麼就叫母夜叉了?」
「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擔得起這名號,會叫我母夜叉,當然是因為妳家小姐我能力好,功夫強。」
看著於詠賢說得一臉驕傲,林沅嘴一撇。南陵母夜叉—— 她可是為了這個稱號替小姐難過了好一陣子,偏偏小姐這腦子不知道怎麼想的,竟把這話給當成了讚美……果然當小姐的思緒,不是她這個當丫鬟的可以理解。
聽到身後的聲響,看時辰,林沅不用回頭也知道來人是誰。「姑奶奶回來了,小姐快去瞧瞧,姑奶奶這些日子可叨念得緊了。小姐要去北域的事可得跟姑奶奶說說,姑奶奶肯定也不贊成。」
「好啦!知道了,就妳話多。」於詠賢注意到林沅的地才清理了一半,「我自個兒過去見姑姑,等妳忙完,再跟妳聊聊。」
林沅點了點頭,不忘交代,「我回頭叫諾諾多做幾個菜,小姐可要留下來吃了午膳再走。」
「知道了!」
林沅得到保證,這才踩著輕快的腳步去做事。
「姑姑。」於詠賢一口氣跑到又晴面前,衝進了她的懷裡,「詠賢想妳了。」
又晴的眼底閃著光亮,反手抱著她,「好些日子沒見妳,我正擔心著。」
「我好得很,只是護鏢入川,回來又累,鏢局的事又多,所以才會耽擱了幾日。」
她伸手點了點她的鼻子,「可別累壞了身子。」
「我有分寸。」
「這次入川,可有事發生?」
於詠賢搖頭,「有我在,有事也變無事。姑姑難道忘了,自我九歲押鏢以來,從未失利過。」
看她一臉驕傲,又晴不由一笑,「妳的能力姑姑自然知曉,只是凡事小心為上。」
「我知道。只是姑姑,」於詠賢老實的說道:「過幾日我要護鏢入北域,要隔好些時候才能再來看妳了。」
北域?!又晴的笑容微黯,北域向來不是震天鏢局的勢力範圍,原本那裡有可與漕幫抗衡一二的馬幫,雖說亂,但也算是亂得有些規矩,沒料到在五、六年前,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雄霸一方的馬幫竟被一群不知從何而來的輕騎,在一夜之間滅了老巢。
馬幫幫主身亡,群龍無首,馬幫很快敗落,分崩離析。朝廷趁亂派兵直入北域,雖說很快掌控了局面,但馬幫畢竟為亂多年,底下者眾,難免有些落網之魚淪為馬賊橫行,商隊經此地總要小心再三,畢竟北域一行太過險峻。
於詠賢也深知其中厲害,這麼些年也不輕易護鏢入北域,但如今—— 
「鏢物為何?」
「一個人,」她一笑,「一個美人兒,賣藝不賣身的美人兒—— 天香醉的舞妓。」
天香醉,名號優雅,但說穿了不過就是個勾欄院。
天香醉是南陵最大的青樓,老鴇是個三十多歲雖不再年輕卻風韻猶存的美人兒,據說年輕時還是京城的四大名妓之一,五年前回到出生之地南陵開了這家妓院,短短五年就讓天香醉名震四方,成了南方最知名的青樓。
「屈屈一個舞妓,怎會令妳不顧危險地護人入北域?」
向來大剌剌的於詠賢難得有了一絲彆扭,「我是看在託鏢者的分上才點頭的。」
「託鏢者何人?」
「顧家大少顧晨希。」
顧家大少?!「可是天下首富的顧家?」
於詠賢用力的點了點頭,雙眼閃著光亮,「姑姑不知道,顧少長得好俊俏,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心頭小鹿亂撞,幾乎快忘了怎麼呼吸了。」
又晴向來沉靜的眼裡難得有了波動,她已經忘了上次看到這個孩子如此歡脫是什麼時候了,「妳喜歡上顧家大少爺?」
於詠賢搔著頭,想了好一會兒,「我沒喜歡過人,所以我不知道,但我想,我應該是喜歡他的,因為只要看著他,我就會覺得很開心,一直一直想要看到他,只要看到他就可以快樂很久很久。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所以在他上門來託鏢時,我一時沒多想就點頭同意了。」
又晴聞言心中一嘆,顧家大少爺顧晨希出身天下首富,兩淮鹽商大家,江淮河畔一帶不少畫坊、酒樓、錢莊都屬於顧家的。
他有個開國大元帥的外祖易崇岳,易家位高權重,他的姨母穩坐當今皇后之位,太子是他的親表哥,骨子裡流著顧家和易家的血,他一出生就擁有財富、權勢與聲望。
一生盡乎完美,唯一可惜的是,他的親娘早死,死得還不太光彩,說是與下人私通被捉,羞憤之餘,自盡身亡。所以顧晨希雖佔了嫡子名頭,但顧家家主卻視為眼中釘,只寵愛小妾也就是漕幫前幫主的親閨女柳氏,其所生次子儼然比他這個喪母的嫡子來得受重視,他甚至被顧家丟棄在外不聞不問了十數年。
如今他出現在南陵,還找上了震天鏢局……又晴心頭的困惑一閃而過,目光落在於詠賢閃著光亮的雙眸,「這趟鏢非妳親押不可?」
「自然。」於詠賢回答得毫不遲疑,腦中閃過了初識顧晨希那日大雨滂沱的情景,她不小心墜馬,雷聲陣陣嚇得她面色慘白,是他在雨中抱著她,送她回鏢局,雖然只是片刻溫柔,卻也令她醉心至今。她原想跟姑姑說,但看著姑姑的神情,她沒來由的生了遲疑。
「不妥。」
又晴簡單的兩個字令於詠賢的表情微愣,「姑姑,這是什麼意思?」
「這鏢—— 接不得。」
她不解的搖頭,「為什麼?」
「顧家當家主母柳姨娘乃是漕幫幫主的親妹子,當年為能入顧家可鬧了不小的風波。」又晴輕聲解釋,她與柳氏有過幾面之緣,只是對方可是高高在上的幫主之女,而她不過是一個從不令人正眼瞧上一眼的小小丫鬟。「她向來視顧家大少爺為眼中釘,與之扯上關係,於朔月堂不利。」
「姑姑多想了。」於詠賢忍不住哈哈大笑,「據聞顧大少爺被逐出家門多年,趁著他爹生辰好不容易才進了顧家大門,誰知又被趕了出來,他帶著銀子和一個小廝坐車南走,船到了淮河渡口,又轉乘馬車,四彎八繞的來到南陵,遠遠離開京城,他儼然已是顧家棄子,毫無威脅。」
又晴卻總覺得事情不若表面所見,只是於詠賢向來固執,只怕是說服不了她改變主意。
「我知妳心意已決,震天鏢局又向來信守諾言,若妳已點頭接鏢,就不會反悔,總之出門在外,凡事小心為上。」
「我知道,姑姑。」於詠賢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可是大名鼎鼎朔月堂的堂主,護鏢從未失利,只要我出馬,從無不行。」
又晴看著她一臉的得意飛揚,嘴角也忍不住揚起一抹笑,只盼一切真是她多慮了。
 
 
 
一輪明月高掛,空氣中已帶秋意,微風輕送,吹落到腳下的葉子已開始泛黃。
於詠賢俐落的一身黑色衣褲,臉上不見絲毫情緒,獨自一人在天香醉的後院,從天明站到天暗,滴水未沾,分毫不動。
大齊開國至今日漸興盛,尤其是在南陵黃淮一帶,河道兩旁總是通宵達旦的熱鬧,喧囂到天明,在南陵西市更是有不少舞樂歌坊,還有武館,有賭坊,有錢莊,有令人聞之色變,實戰搏擊的比武擂臺,更有一個連朝廷都忌憚三分的天下第一大幫—— 漕幫總舵。
從早到晚嘈雜喧擾之地,卻難得有一處清靜的地方,令人意外的是,這地方竟是在著名青樓天香醉裡—— 
「堂主,失禮,今夜主子已歇,請回吧。」
於詠賢黑黝黝、略帶哀怨的目光直視著出現在眼前的高大身影,一趟護鏢失利幾乎令她羞愧得抬不起頭,一日未進食,她除了雙唇乾澀外,倒也沒有不適。她視線越過來人的肩膀,看著依然燈火通明的院落,知道說是歇了,不過只是個藉口—— 他,不想見她……
她難掩一臉失落,想她至九歲護鏢以來,這還是頭一遭護鏢失利,偏偏託標之人還是顧晨希……一個原本與她沒半點關係,卻因為在城外救了墜馬的她而注定此生糾葛。
雖然她心裡很想兩人真有個結果,只是現實殘忍,她喜歡他,他卻迷上天香醉的頭牌舞妓,替人贖了身不說,還溫柔多情的花大把銀子送人回鄉去省親。她知道此事後雖難過了好些時候,但也只能抱著祝福之心。原以為兩人終是無緣,顧晨希卻尋上震天鏢局。
他心疼舞妓來自北域,無法忍受搭船的晃動難受,所以思量再三,決定請鏢局走陸路護送佳人回故里。
就算明知該拒鏢,但壞在她的感情一上來,無法控制—— 他親自來震天鏢局,只是一句話、一個眼神,她便獨排眾議,點頭接鏢。
就算不提自己喜歡他,就單只是為還他在雨中救她的一份情,替他送個人算什麼。他不愛她無所謂,至少她可以替他護著他的心上人……
只是當她領著三十名鏢師,帶著佳人一路北行,才入北域,她就被現實狠狠的打擊了一把,一行人遇上了這幾年令朝廷頭痛、眾方勢力都無法壓制的馬賊,一陣混亂之中,她把人給護丟了。
她抬頭無言望著天上一輪新月—— 震天鏢局屬於朔月堂,朔月本意為新月,代表新生與開始,當年前堂主創堂,該也是想給這個天下有一個新的局面,只可惜如此偉大的抱負,最終在前堂主一次護鏢身亡後消逝。
想當初她爹和其義結金蘭的兄弟們拚死拚活才讓震天鏢局的堂上掛著一塊御賜亮金金的「天下第一鏢」牌匾,如今將因她護人失蹤而蒙塵……
她不死心的在北域找了個把月,直到遍尋無果才不甘心的回到南陵。回南陵的第一件事,便是上門找顧晨希賠罪,只是她接連求見數日,人家卻是連見她一面都不肯。
吃了閉門羹,她也不惱,她能體會他心頭難過,畢竟今日出事的是他的心上人。一想到他此刻的心情,她難受得幾乎飯都快要吃不下。
若有可能,她真的想替他把心上人找回來,只是那一片大漠,她真不知從何找起……
她揉了揉自己微酸的眼睛,她很少有脆弱的時候,但現在心裡堵得難受,因為她知道,她能賠禮、賠錢,就是無法賠他一個心上人。
偏偏這個節骨眼,她的「好祖父」好似嫌她不夠煩,派人給她捎來消息,說她年紀不小,該定下親事了,對方好死不死的竟然也是顧家人—— 顧晨希的異母兄弟,向來視顧晨希為眼中釘的顧家二少爺顧寧飛。
「顧少睡了也不好打擾,」於詠賢也沒鬧,好脾氣的說:「明日我再來。」
她柔順的樣子若讓自己身邊的那些武師、鏢師見了,肯定會懷疑她病了,畢竟她母夜叉的名號響遍五湖四海,曾幾何時見她如此低聲下氣過?
眼前高大的小廝微微一笑,「是。」
於詠賢轉身要走,但又像想到什麼似的,微側著頭看著小廝,「對了,我記得你叫如意?」
如意點了下頭,「是。」
「如意,替我轉告顧少,他要我賠出個人給他,我無能為力,至於賠禮、賠銀兩,顧少想來也是看不上眼的。我之前聽聞他與顧家主母之間的糟心事不少,前些日子,顧家上於家提親,我祖父要我嫁給顧家二少爺,不如……不如你去替我跟顧少說說,若是他能見我一面,不追究震天鏢局護鏢失利一事,我便回絕與顧家二少爺的親事,好不好?」
如意微斂下的眼眸閃過一絲光亮,沒料到於詠賢竟然會為了一次護鏢失利放棄這樁天下女子都期盼的好親事—— 顧家可是天下首富,顧晨希不受重視,顧家二少爺顧寧飛儼然是未來的當家,嫁給顧寧飛,將來不但吃穿不愁,還手握一方權勢,但她卻願意回絕?
護鏢失利雖是震天鏢局有錯在先,但以顧晨希目前情勢,形同顧家棄子,她大可不用將其看在眼裡,她卻重視再三,絲毫不見一絲傲慢,這個被南陵人稱之為母夜叉的女漢子實在有點意思。
「我知道這樣的條件未必讓顧少滿意,但至少是我一點心意。」於詠賢喉嚨乾得難受,不由自主的輕咳了一聲才繼續說道:「至少以後朔月堂絕不會與顧少為敵。」
如意正想開口說些什麼,房裡卻出了點聲,他的眼底一亮,道:「於堂主,請留步。」
於詠賢點了下頭,停下了正要往外走的腳步。
沒多久,進去稟報的如意又出來,恭敬的說:「於堂主,顧少有請。」
於詠賢心中的興奮一閃而過,求見多日,今日原本已不抱希望,沒料到峰迴路轉,她甩著馬鞭興高采烈的進了房。
第二章 與我成親吧
進屋之後,鼻息間盡是焚香氣味,一道似有若無的薄紗阻在內室與花廳之間,隱約可以見到床上的身影,她不禁伸長脖子,可惜就是看不真切,心頭忍不住又是一陣失望。
「堂主,請坐。」
看不到人,至少聽到悅耳的聲音,於詠賢失望的心情稍稍平復,不客氣的坐了下來。
看到桌上有茶,想想自己站了一天還真是渴了,也不等人招呼,逕自倒了杯茶,沒料到一杯看似不起眼的茶,竟帶著淡淡的花香,入口甘甜,她不由又多喝了幾杯。
「這茶不錯。」她歡喜的脫口說道。
「堂主若是喜歡,就送給堂主。」
她一愣,她不過只說了句茶不錯,他就要送給她?!
於詠賢的心跳忍不住又加速了些許,如此善解人意的一個人,她如何能不傾心?
「謝謝顧少。」她難掩興奮之情,「顧少送的茶,我一定會好好珍惜。」
不過話才說完,她又覺得不對,她今日來是來賠罪的,怎麼還沒賠罪就先拿了人家的東西,這可不是個讓人喜歡的行為。
她苦惱的搔了搔頭,只好忍痛拒絕,「這茶葉還是別要了。顧少,咱們還是先來談談我護鏢失利一事。我知道天香醉的舞妓易琴姑娘是賣藝不賣身,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兒,跟顧少站在一起真是挺相配的。」嘴巴說著,但自己心中實在彆扭,卻又不得不承認,兩個人確實很登對。
她輕聲一嘆,頓覺有些無精打采,聲音也低了幾分,「你與她兩情相悅,不單替她贖身,還大費周章的親赴鏢局讓我送她回鄉省親,如今我卻弄丟了她,我真的是、真的是罪該萬死!」
「堂主此話嚴重了,如此結果,堂主也是不願。其實我與易琴並非兩情相悅,只不過易琴自小不受家人待見才淪落風塵,而我如今如同顧家棄子被流放於此,身子不好,聽她說出遭遇,頓時頗有些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感,一時同情心起,便替她贖了身,原只是打算送她回返故里,揚眉吐氣一番,誰知天意弄人,紅顏薄命,說到底,是命。」
於詠賢聞言,精神一振,也弄不清自己是因他不怪罪而鬆了口氣,還是因為他說他與易琴不是兩情相悅而開心,總之她就是心頭一鬆了。
「多謝顧少,顧少不單人長得好,心地也善良。」於詠賢忙不迭的說:「顧少從京城而來,對我可能不太瞭解。我功夫很好,從九歲護鏢起從未失利,這次偏偏卻栽了。顧少如今不怪罪,我心中實在感激,日後只要顧少開口,我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堂主果然是性情中人,爽快。」
「當然!我可是南陵有名的母夜叉。」她忍不住哈哈一笑。
這個詞說真的不算好聽,但她總是沾沾自喜,她當然知道母夜叉一詞代表著醜陋、可怕的意思,但醜陋、可怕可不打緊,因為她就是要人家怕她,只有讓人害怕,她才能保護自己、保護她想要保護的人。
「明日我便回於府向我祖父表明,回絕了與顧家二少的親事。」
「與顧家結親是許多人求之不得之事,堂主如此爽快回絕婚事,不怕日後後悔?」
「我一旦決定之事,從不言悔。」於詠賢的口氣霸氣十足,「我知道你在顧家被打壓多年,最不樂見的該是二房再繼續壓在你頭上。今天我欠了你一回,不管日後如何,都不會不顧道義的與你為敵。」
「堂主爽朗,英姿颯爽,今日是顧家配不上堂主。」
「顧少這麼誇我,真令人有些不好意思。」她有些得意忘形的順手拿起一旁的花生,丟了幾顆進嘴巴裡,咬了咬,也不知是花生的味道香,還是顧晨希的話令她覺得香,反正就是暈陶陶的,覺得開心。
顧晨希透過薄紗看向她,雖然於詠賢的五官看不真切,但他能將她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絕對稱不上溫柔端莊,卻是個能夠令人自在的性情中人。
「堂主爽快,護鏢失利一事,就此不用再提。」
顧晨希一錘定音,這陣子於詠賢掛在心中的事算是徹底了結。
她側著頭,透過薄紗,看著裡頭的人影微動,這種看不真切的情況,勾得她有些心癢難耐。
「雖說顧少大度,但顧少放心,」於詠賢很有義氣的說:「我還是會繼續派人去找易琴姑娘。」
顧晨希沉默了好一會兒,似乎有些意外,但最後還是說道:「多謝堂主。」
「別客氣、別客氣。」
事情已經解決了,於詠賢自知自己沒理由再留下,看著阻隔兩人的薄紗,今日看來沒機會看到顧晨希那張好看的臉,她心中不免失望,畢竟兩人之間實在也沒太多交集,日後要再見面的機會不多。
帶著不情願的心情,拖拖拉拉的起身,於詠賢腦子忽地靈光一閃,「顧少,不是我小氣,只是我們鏢局有個規矩,怕口說無憑,所以任何事都要有憑有據,所以咱們來立個字據,你過來蓋個印或畫個押,承諾從此不追究震天鏢局護鏢失利一事,成嗎?」
她說的是一連串的鬼話,鏢局根本沒這規矩,但她就是吃定顧晨希不懂,等立好字據,要他蓋印、畫押,就不怕見不到他那張好看的臉,她實在覺得自己太聰明了。
「悉聽尊便。」
於詠賢視線四處找了一下,發現窗前的案上有筆墨,剛吃了花生的手有些油,她隨手在自己的衣襟上擦了擦,在白紙上飛快寫下字句,不過直到她寫好,床上的人卻都沒有動靜。
「顧少?」她心急的喚了一聲。
「不如小姐拿進來吧!我身子有些不適。」
於詠賢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又大步流星的走進房裡,手一伸將薄紗一扯—— 
雖然早就知道顧晨希長得好,但現在看到半臥在床上的他赤裸著上半身,僅披著一件外衣的模樣,還是著實的令她驚豔了一把。
美男子,名副其實的美男子,不論在漕幫或是鏢局,放眼望去都是粗漢子,根本沒有像他這樣俊美又白皙文弱的公子哥。
她看傻了,連眼睛都忘了眨。
顧晨希注意到她火熱盯著自己的眼神,低下頭,有些僵硬的拉了下自己的外衣,方才讓如意換藥,倒忘了自己眼下衣衫不整。
「失禮了……」
「行走江湖,這算什麼失禮。」於詠賢揮了揮手,要顧晨希不用放在心上,「衣服不用急著拉。」
顧晨希的動作微頓了下,這實在不像個姑娘家該說的話。
於詠賢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唐突,不禁尷尬的扯了下嘴角,心虛的晃了晃手中的紙,「就是走個形式,顧少隨意簽個字便成了。」
顧晨希忍著後背的痛,微傾身,接過她手中的筆,隨意在紙的最下側落款寫下一個「晨」字。
看著顧晨希的臉色,於詠賢臉上浮現擔憂,「美人兒,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美人兒?!這聲叫喚令顧晨希猛然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一陣猛咳。
於詠賢見狀更是心急了起來,「怎麼好好的就咳了?」聽到他咳得快要斷氣似的,她連忙跑去倒了杯茶來,「快點喝些水,順順氣。」
他的咳聲稍停,伸出手想要阻擋她送上的杯子,「不—— 」
「別害羞,我餵你。」她說了就做,直接將杯子送到他的唇邊。
她的熱絡令他沒來由的頭皮發麻,偏偏閃躲不開,只能如她所願的喝下她親自送上的茶水。
「好些了沒?」看他將茶水喝下,於詠賢眼巴巴的問。
他遲疑的輕點了下頭,兩人的距離靠得太近,他幾乎可以感受到她身上的溫度。他是個男人,心中還記得男女大防,但她一個姑娘家,卻一點都不知道客氣。
他下意識的拉開兩人的距離,只不過這一動,硬是扯到他背上的傷,他忍不住輕皺了下眉。
於詠賢原本一張帶笑的臉,在看到他皺眉之後笑意一失,直覺不對勁,將手中的杯子甩到一旁。
顧晨希聽到杯子破碎的聲音,還來不及反應,只見她已經伸出手,一把扯開他披在肩上的外衣,用力的扳過他的肩膀。
他痛得悶哼一聲,幾乎在同時,聞到空氣中淡淡的血味,看來他背後的傷口又裂開了。
於詠賢的動作很快,令他根本來不及回應或是阻止。
「什麼時候傷的?」她的口氣聽起來快要炸毛了。
「前幾日。」
她看著傷口因她的動作又開始冒血珠子,心中莫名的燒起一把火,這麼好看的人,是哪個混帳東西捨得傷他?
「可有藥?」
顧晨希的目光飄向一旁的木櫃。
她立刻會意的翻找出藥箱,隨意的掃了一眼,從小到大,她為了練功夫,大小傷不少,所以處理外傷對她而言不過小事一件。她手腳俐落的替顧晨希重新上藥,看到血止住了才口氣森冷的問:「誰動的手?」
他沒有答腔。
她冷冷一哼,他的沉默給了她答案,「你的好姨娘是嗎?」
顧晨希還是沒說話。
她將傷口處理好,重新坐到他的面前,目光須臾不移他俊美卻略顯蒼白的臉色,越看越覺得心裡難受。
「你有外祖家護著,你姨娘都敢動你,若最後真讓你姨娘如願拿到顧家大權,我看到時連你外祖家都壓制不了他們。」
顧晨希沒有答腔,只是斂下的眼神微冷。外祖家壓制不住無妨,怕就怕連朝廷都得讓個三分才駭人。柳氏上門替兒子向於家說親,圖的可不單單只是顧家的財富而已,她的野心遠比想像中來得大,她想要的是一整個漕幫。
於詠賢看他不言,以為他心傷,心頭跟著不好過。沒有能力,受了傷,身邊只有一個看起來只長個子沒長腦子的小廝照料—— 此時在門外守著的如意還不知自己莫名其妙的被嫌棄。可以想見,主僕倆未來的路難走。
「美人兒,不如我幫你。」
顧晨希側著頭,無言的看著她,他是個男子,實在聽這聲「美人兒」很刺耳。
「我真能幫你,」她的臉色微微泛紅,「你跟我成親吧!」
雖說是個女漢子,但開口要個男人娶她,她還是有些害羞。
「什麼?」他平淡的神情終於有了波動。
「跟我成親。」她神情堅定又認真的看著他。「你想想,你需要人保護,正好,我能力挺好,能護著你。」
顧晨希黑得發亮的眸子與她的雙眼對上,這上趕著嫁人的思維……著實令人摸不著頭緒。
「堂主該清楚,我已是顧家棄子,與我成親,對於堂主並無一絲好處。」
「好處?為什麼要好處?」於詠賢一臉莫名其妙的反問。「我想與你成親,是因為我喜歡你。」
她脫口而出的幾個字令他意外,若是旁人,這話他能視為玩笑,但是她是朔月堂堂主,手握震天鏢局,以她的性子說得出口,絕對是心頭所想。
「堂主喜歡我?」
「嗯!」她點頭,「第一眼見面就喜歡,那天下大雨—— 很溫暖。」
他思索著她的話,但其實並不懂她的感受,「大雨那日不過是舉手之勞,堂主對我並不甚瞭解。」
「之於你或許只是舉手之勞,但之於我意義大不相同。不瞭解無妨,來日方長,成親之後,有的是機會。」
顧晨希略顯清冷的眸子看著她,漕幫出身,鏢局長大,果然沒有常人的思維。「堂主是個未出嫁的閨女,不該貿然決定自己的親事。」
「我無父無母,我的親事自然由我自己定奪。」她的腦中突然閃過又晴的身影,不由遲疑了半刻,但一想到顧晨希身上的傷,頓時萬事皆被她拋到腦後,她不想看到喜歡的人受傷,她要護著他。
「漕幫副幫主是妳的祖父,一心只想與顧家將來真正能手握大權之人攀親,我一個顧家棄子,只怕他看不上眼。」
「他看不上眼是他的事,只要我看中你就好。」於詠賢的口氣堅定,「以後你要對著的人是我,不是他,不用在乎他怎麼想。反正在我祖父眼中,第一看重漕幫權勢,第二是於家利益,與顧家二少的親事說穿了不過就是利益換取。
「也不怕你笑話,我離開於家那一年,就已打定主意此生不受於家左右,我手中有朔月堂還有震天鏢局,底下二十餘分局,千名手下,」她看著他一頭黑得發亮的烏絲,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頭,手心的觸感就如同看起來一樣的細軟,摸起來手感很好,「跟我成親,不虧的。」
他微微抽身,躲開了她的手。
看著他的舉動,她不禁心微沉,雖然她很喜歡他,但是他似乎並沒有回報同樣的情感。
「失禮了。」她收回手,頭微低,「我似乎唐突了。」
她的低落看在他的眼底,讓他幾不可察的輕嘆了口氣,「不,只是有些意外。」
聽到他不是嫌棄,她立刻就回復了精神,「意外是當然,我下次、我下次問過你再摸你,好不好?」
顧晨希抿著唇,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雖說我長得沒你好看,但我會對你很好。」她繼續說服他,「你是弱者,本該由強者保護,與我成親,不論你想要什麼,我都能名正言順的替你出頭,全替你討回來。」
弱者?!他也不過就這身皮囊可以騙人裝柔弱罷了。「我只怕堂主日後後悔。」
「不會,肯定不會!我自小到大,一旦決定之事從不言悔。以後你有我護著,在南陵橫著走都成,只不過……我看你背上的傷痕挺深,八成會留下疤痕。」
看著她的神情,怎麼想就是哪裡不對勁,他似乎還沒點頭要與她成親,但她的模樣卻像是他已經首肯似的。
「無妨。」
「不成,你一身細皮嫩肉,若真留下疤痕多難看。」
「我是個男子,不在意這點事。」
「你不在意,我在意。」看他因背後有傷,所以手不利索,她便順手拿起方才被她扯到一旁的外衣,怕弄痛他的輕手輕腳替他披上。
這一近看,更覺得他一身細皮嫩肉的像個小姑娘,膚色賽雪,反觀她卻因為護鏢南來北往的奔波,那一身皮膚比他還要黑,她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這樣國色天香般的相貌竟在一個男人身上,真是不讓人活了。不過沒關係,她滿臉的開心,這以後都是屬於她的。
「我回去後派小七過來給你瞧傷口。小七大名夏凡,是我夏五叔夏景悅的兒子,因為是七月節生的,所以我叫他小七,他長得可好,不過沒你好看。他的醫術盡得他爹真傳,夏五叔這些年來都在川地的震天鏢局坐鎮,很久沒有回來,不過有小七在,只要他出手,肯定能讓你身上不留下半點痕跡。」
這種無所求的關心,他似乎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他不自覺的揚了揚唇,「多謝堂主。」
於詠賢見他神情一柔,姣好的面容霎時光彩奪目,不禁心花朵朵開。「別叫我堂主,直接叫我名字吧!反正咱們都要成親了。」
他的笑容微斂,眼光回復向來的清冷,「還是叫堂主習慣些。」
於詠賢聞言有些失望,但隨即振作起精神,「沒關係,你喜歡怎麼叫我就怎麼叫,我只問你一句—— 顧家你想不想要?」
顧晨希一派理所當然的說:「那本是屬於我的東西,自然得物歸原主才是正理。」
「說的好!」於詠賢心中一陣快意,看來顧晨希雖然外表柔弱,但也不像是個沒主見之人。她的手輕落在他的肩上,豪氣說道:「你要顧家,我就幫你拿回顧家!」
他暗暗的瞄了眼她落在他肩上安慰的手,雖是個女人,但不論性格或行為都與個漢子沒兩樣,這樣的性子只要一心認定的事,就是一輩子……
「我不需要堂主幫助,憑我一己之力,顧家早晚也能回到我的手上。」
「你不用在我面前逞強。」她想伸手揉他的頭髮,但想到他好像不喜歡,所以她強忍住這股衝動,「放心吧!一切有我。」
他真的沒想過借助她之力奪回顧家,他只不過想要藉由震天鏢局護鏢失利一事,讓於詠賢回絕與顧寧飛的親事,本來一切如他所想,卻沒想到莫名的天外飛來一筆—— 她要嫁他,還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甘休的模樣。
顧家家主之位,本就是他的囊中物,縱使柳氏是現今漕幫幫主的親妹子,他也沒看在眼裡。他在南陵有更重要的事得辦,原以為事情難辦,於詠賢卻傻乎乎的送上門……
他專注的看著她眼底閃著的期待,為了他,她不在乎可能與漕幫幫主的妹子為敵,心甘情願的要跟他站在一起。
「堂主,如果我點頭,日後無論我做什麼,妳都會支持我?」
「當然!我就算傾盡所有,也會助你。」
他的眼中戾光一閃,隨即隱去。「就算有一天我要妳的命?」
於詠賢一愣,「你為什麼要我的命?」
「或許是背叛,或許是妳想害我……」
「沒有這麼一天。」於詠賢啐道:「你真是想多了,若真有那一天,你就一刀殺了我,我也無怨言。」
他玩味著她的話,專注的看著她,「堂主當真不後悔?」
「不後悔。」她豪氣萬千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不會傷害你、背叛你,我會護著你好好過日子,過一輩子。」
感覺不會騙人,她對他一見鍾情,再見傾心,與其日後隨便嫁個男人,她情願不顧臉面的巴著他,面子與將來的幸福,面子算什麼東西?
她掏出腰間的一塊玉佩,「這是朔月堂的令牌,以後若有人找你麻煩就亮出來,在南陵別人不敢隨意動我的人。」
看她說得一臉驕傲,顧晨希忍不住揚了下嘴角。
「你笑起來真好看。」她彎下腰,笑瞇著眼地看著他,「以後一定得多對我笑點。」
「妳是個姑娘家。」看著她認真的神情,他的臉又板了起來。
她有些失望的摸了摸鼻子,「那又如何?」她咕噥道:「我們要成親了,你是我的人。」
顧晨希張嘴想要反駁,但看她的神情,他識趣的閉上了嘴。
瞧她一臉的舒心得意,壓根不知道,她心目中認定的小寵物可不是隻乖乖的小貓,而是似貓的老虎,她愛當他是可以拿來寵愛保護的貓就由著她,畢竟這親事是她自個兒求來的,不管日後局勢如何變化,都怨不得人。
第三章 噁心的一家子
一大清早,於詠賢才打完了幾套每日必練的拳法就收到於家來的消息,要她親自回去見祖父。
她出了一身的汗也懶得換衣服,只是隨意擦了擦,就騎馬往於家而去。
不等通報,她如入無人之境,直入大廳,也不待祖父開口,逕自尋了個位子坐了下來,還對一旁的婢女說道:「我餓了,隨便拿些包子、饅頭能填肚子的東西來,冷的無所謂,但要快。」
正在上茶的婢女先是微愣,下意識的看了堂上的老爺子一眼。
於民豐是漕幫最受敬重的副幫主,無人敢看輕,也就於詠賢不知天高地厚的敢對他視若無物。看著她目中無人的樣子,他雖心中有氣,但對著自己長子唯一留下來的血脈,他還是表現出難得一見的耐性,揮手要婢女下去送點吃的上來。
南方富庶,每年產食皆靠運河運至北方,漕幫向來往的船隻收取銀兩早就行之有年,儘管這要錢的手段有些無理,但是走在河面上,付點銀子,有漕幫護著,也沒幾個船東敢不給,畢竟誰也不想為了點小錢就丟了性命。
因為大夥兒都心知肚明,不給這點銀子,走在河道上總會遇盜賊,至於盜賊哪裡來,各自也是心照不宣,偏偏在沿岸渡口官府永遠都捉不到匪徒。
朝廷派轉運使掌管漕政,漕幫替朝廷運送囤糧,卻與各地縣令聯手,暗中剋扣不少,若有不長眼的官,漕幫下殺手時絕不會留情。
朝廷命官又如何,在黃淮一帶,漕幫才是真正的主。
早在幾十年前,漕幫底下那些暗著搶殺運河上商船、鹽商的手下,連皇室的船都敢劫,搶了錢財還殺了船上的王妃,讓小世子下落不明,朝廷追查之下,不過只捉到幾個可有可無的小嘍囉了事,拿漕幫沒半點辦法。
雖說在馬幫被滅後,朝廷的聲威大振,眼見天下一統,集結水師,頗有整頓之勢,但漕幫稱霸南方多年,由上至下,漕幫者眾,就連天皇老子的朝堂上都有漕幫的助力,漕幫主事者只是縱容底下的人鬧些事,一下子弄出個封渡口、劫商船的事端,朝廷便束手無策,百姓怨聲載道,漕幫再裝個樣子,抓出鬧事者,接著漕幫聲勢更盛,令朝廷最終只能按兵不動。
一場大戲演了大半年,河道上死了多少人,失蹤多少人,也沒幾個人敢議論。這個天下第一大幫是當之無愧,而這一切可都是靠著於民豐在後頭運籌帷幄,又豈能讓於詠賢一個小輩壓到他上頭。
「聽說,這幾日妳天天上天香醉,昨日更在那裡留到了夜深。」於民豐神色不善的開口。
「看來祖父消息倒是靈通。」於詠賢聞言也不訝異,她好歹一個朔月堂的堂主,在於家、在漕幫都有眼線,所以也不會天真的認為自己身邊沒有漕幫的人。
她只要肯定能近她身的人都值得信任,偶爾放點可有可無的消息出去,讓她的祖父有點事做,沾沾自喜的自以為掌握一切,想來也挺愉快人心的,所以便睜隻眼閉隻眼。
「妳—— 」
「祖父,吃飯皇帝大,我餓了,沒興趣說話。之前不是跟你說過,你要找我行,但別挑這個時辰,這個時候我剛打完拳,要吃點東西,再準備回去睡個回籠覺。我向來重眠,又怕餓肚子,只要沒吃飽、沒睡好,」她眼中的銳光一閃,「我脾氣可不會好。」
於民豐耳裡聽著小輩略帶挑釁的口吻,不由眉頭一皺。
「於詠賢!」於民豐能忍,但不代表於家其他人看得下去,於慶辛啐了一聲道:「哪來的規矩跟妳祖父說話?」
「規矩?!」於詠賢用力的將手中的馬鞭放在桌上,發出的聲響令開口的於慶辛身子一僵,「三叔父跟二叔父在三不管的擂臺上打了一架,把二叔父的腿給打瘸,將人給趕到淮河渡口去管倉庫後,我還以為不論是在於家或是漕幫,拳頭大就是規矩。」
「那是妳二叔父技不如人。」於慶辛理直氣壯的道。
「是嗎?那三叔父來跟我打一場吧!看今日是誰技不如人,又是誰該聽誰的。雖說我現在正餓著,但也無礙,就當尊老愛幼,讓讓三叔父老人家。」
於慶辛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出身漕幫,雖說也不是什麼善茬,但這個丫頭卻是小小年紀就野蠻,也不知道性子是隨了誰,殺人不眨眼,面對血腥場面比個漢子還要面不改色,偏偏她在朔月堂那幾個鏢師和武師的細心教導之下,是有那份能耐說話大聲,震懾旁人。
「賢姊姊別惱,爺爺和爹尋妳回來也只是關心,畢竟天香醉不是個適合姑娘家去的地方。」
這輕輕柔柔的聲音聽在一般人耳裡算是舒服,但在於詠賢聽來卻只覺得厭惡,這個堂妹與她年紀相當,長得一副嬌柔的樣子,但她很清楚這模樣只是個假象,於倩如心狠手辣的程度可不輸個男人。
「虛情假意的關心我可無福消受。」
於倩如的神情頓時有些僵,「賢姊姊這麼說真令人難受,於家上下由始至終都關心著姊姊,是姊姊堅持離開於家,隨著朔月堂那群野漢子……」
空氣中響著一聲馬鞭聲,於倩如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覺得自己的腰一緊,整個人踉蹌的被扯到於詠賢面前,她一張俏臉立刻變得慘白。
「別說笑了,死丫頭!」於詠賢銳利的視線緊盯住於倩如,雙眼炯炯的看著她的雙眸,「說朔月堂都是野漢子?!那就不知道常在於家進進出出的那些漕幫手下又稱什麼了?」
「我—— 」於倩如嚇得眼眶都紅了。
「別哭,少拿眼淚噁心人。」於詠賢啐了一聲,「別拿我的朔月堂與漕幫相提並論,江湖之中誰人不知朔月堂上下從不隨意欺壓人,至於漕幫殺人越貨的事幹得不少,至於妳——手裡沒捏個幾條人命,我也不信。」她一哼,「一個人的出身如何便是如何,別以為妳現在穿了件好衣裳,捏著嗓子,裝個柔弱樣子就能成為世家高門的大小姐,烏鴉便是烏鴉,裝模作樣也成不了鳳凰,說穿了,我們就是漕幫出身,祖輩、父輩每個人都是雙手染著滿滿血腥,才能讓於家穩穩立在今天這個位置。所以下地獄有咱們姓於的分,但想要上天堂是妄想。」
於倩如感到腰間的馬鞭越來越緊,知道自己身上肯定已是青紫一片了,她的心中暗恨,於詠賢竟膽大到在於家大堂之上,當著祖父和她爹的面前對她動手,她向來討厭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偏偏於詠賢的武功高強,若要打起來,她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她的目光立刻看向一旁朝兄長求救。
「混帳。」一旁的於華全見自己的妹妹被欺負,立刻從椅子上跳起身來,一把抽了腰間的刀,怒斥道:「還不將倩如放開!」
於詠賢一哼,手腕輕巧一轉,收回於倩如腰上的馬鞭,快狠準的打向於華全的手,讓他手中的刀應聲而落。她臉帶譏諷的看著兩兄妹,「想對我宣戰,再練個幾年再說。」
「胡鬧!」於慶辛見情況一觸即發,立刻斥道:「妳當這裡是什麼地方,由得妳撒潑?」
「若看不慣,三叔父大可要祖父別叫我回來。」
於詠賢瞄了眼始終都沒有開口的於民豐,知道自己的張狂令他心中不快,卻也對了他的脾胃,畢竟老頭子也是用血汗打下今日一片江山的一方人物,懦夫絕對是於民豐最瞧不起的,而她果敢無懼,正是他最為欣賞之處。這也是為什麼她雖張狂,於民豐始終對她多了些縱容的一小部分原因。
「本是一家人,」于民豐冷著臉說道:「妳收斂些。」
於詠賢一哼,坐了下來,「我已經夠收斂了。」
見婢女小心翼翼地送了吃食過來,她不客氣的大口吃著烙餅,嘴巴有些乾,又不客氣的一口喝光了一旁的茶。震天鏢局上下除了武師就是鏢師,她在鏢局長大,壓根沒有一般大家閨秀的扭捏,也不顧嘴裡還有東西,直接說道:「我沒在於家的大堂上讓他們見血,已經很仁慈了。」
「妳……」於民豐想斥責她,最終只是一嘆。
於詠賢不客氣的咬著烙餅,心想著雖然有些乾,但滋味還行,便自顧自的吃著餅,對於倩如和於華全兩兄妹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憤恨目光視而不見。
小時她也曾經天真,夢想著一家和樂,只是當她三歲那年被二叔父、三叔父兩家人聯手騙出城,丟到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深山老林擔心受怕,差點丟掉一條小命的那一刻起,這些人已經稱不上是她的家人了。
這些年要不是她有能力護著自己,命早沒了。她冷冷一揚唇,一個轉頭,銳利的目光對上兩兄妹,空著的手刻意往自己的脖子上輕輕比劃了一下,殘忍粗暴的暗示兩人,下次再惹她,她的馬鞭直接往他們的脖子伺候。
兩兄妹見狀,不約而同的倒抽了一口冷氣。
於詠賢的目中無人令於慶辛忍不住握緊了拳頭,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父親,但一見父親的神情,也不指望他能做主了。
想當年大哥身亡,他一心勸著父親收了朔月堂和震天鏢局,但也不知道父親是怎麼想的,不單將朔月堂留下,還幫著震天鏢局在四方設下分局,如今加上於詠賢接手鏢局的這幾年,震天鏢局現在在江湖上至少已有二十餘處分局,在官道陸運之上的名聲勢力,直逼稱霸水運的漕幫,有了這些當底氣,於詠賢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更加目中無人。
「妳年紀不小,我替妳尋了門親事,妳回朔月堂交代一聲,準備待嫁。」
「爹!」
「祖父。」
於詠賢咬著烙餅,看戲似的看著於民豐一臉堅決,不過三叔父和於倩如一副著急的樣子,倒頗令人玩味,看來三叔父一家不想她嫁人啊!
她不禁一笑,「待嫁?!嫁誰?顧家二少?」
「是。」於民豐沒有理會孫女高傲的態度,依然耐著性子道:「顧家可是天下首富,當家主母還是幫主的親妹子,於顧兩家結為兒女親家是親上加親。」
當年顧家家主納漕幫前任幫主的閨女柳氏為妾,這事兒還鬧騰了好些日子,畢竟漕幫前任幫主的閨女說什麼也得要為人正妻,偏偏柳氏一顆心全在顧家家主身上,前幫主向來疼愛女兒,最終也只能點頭同意了。
「先別提親上親,祖父先跟我說說,」看著於民豐,於詠賢突然生起了絲捉弄的興趣,「顧家二少長相如何?」
「長相?」於民豐似乎有些意外她這突然一問。
「是啊!祖父手邊可有顧家二少的畫像?」
於民豐微皺了下眉頭,「並無。」
「這可不成,我要對著過一輩子的人可得是個美男子,若是顧家二少長得塌鼻子歪眼睛的,我不就虧大了。」
「胡鬧。」於民豐氣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他為她多方考量,她竟是看重沒有用皮相的人!
「怎會是胡鬧?祖父,嫁個醜的,我可是一輩子傷眼又傷心,這可是比吃飯都要天大的事。」
「於詠賢,妳丟不丟臉,這可不是個大家閨秀該說出的話。」於民豐氣得手直指著她罵道:「若傳出去,會說妳不知羞!」
於詠賢的嘴一撇,嘲諷的看著他,「大家閨秀?祖父未免太抬舉了我,怎麼您老也跟於倩如一樣糊塗了嗎?我們都是流氓窩出身,再裝也成不了鳳凰。我如果出去跟人家說自己是大家閨秀,才真是不知羞。」
「混帳!」於民豐氣得漲紅了臉。
「確實混帳,」於詠賢氣定神閒的點頭同意,「不過我卻是個聰明的混帳。」
「妳—— 」
於詠賢哈哈一笑,打斷了於民豐將要脫口而出的咒罵,「祖父先別惱,我知道自己點頭嫁給顧家二少,於家就可以順理成章的跟柳氏聯手,顧家二少說不準還能在祖父的幫助之下,搶到漕幫幫主的位置。
「如果顧家二少聽話,就等我肚子爭氣,生了個娃兒,以祖父的手段,漕幫幫主之位當然是留給我的娃兒。不過若是顧家二少不聽話,大不了就替他弄個意外,反正在河道上,意外每天都不少,屆時我這個可憐寡婦心傷,不懂漕運,只好將位置讓給祖父。」她拍了拍手,「祖父雖然年紀大了,但算盤還是撥得挺精明的。」
於民豐臉色大變,他心頭的盤算被個小丫頭像談論天氣般當著眾人之面說出來,這不單是顏面無光之事,若是話傳到幫主或柳氏的耳裡,只怕對於家就會有所顧忌。
他用力的一擊椅把,「胡說八道什麼?」
於詠賢收回戲謔的神情,一雙有神的黑眸閃著精明地看著於民豐,聲音陡然一沉,「祖父,我不是傻子。」
於民豐咬著牙,「收起妳亂七八遭的猜測,顧家二少是妳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良配,回去後等著待嫁便是。」
「一句話—— 不嫁。」於詠賢的聲音一冷。
「這件事沒有妳說不的餘地,我已打定主意讓妳與顧寧飛成親。」
「我乃朔月堂堂主,手握震天鏢局,行走江湖,看重的除了義氣,還有一言九鼎,說不嫁便是不嫁。我話既已說出,便無轉圜餘地。」於詠賢的眼底閃著不容置喙的光亮,「我的親事無須勞煩祖父,我自有盤算。」
「妳能有何盤算?以妳的名聲,放眼天下有誰敢娶妳?」
說到這個,於詠賢的嘴角不免得意的輕揚,「就是有人敢娶!而且還是個美男子,他已經點頭答應要娶我了。」
「妳真是……」於民豐已經氣得快要說不出話來。
早知當年他就該將朔月堂和震天鏢局給收了,偏偏顧忌朔月堂裡那些江湖好手,若讓那些人離去,對漕幫不知是好是壞—— 畢竟漕幫的勢力在水路,陸路是弱點,這些高手若是讓他們四方遊走,不與漕幫為敵也就罷,若投身敵方或朝廷,可是對漕幫不利。多方思量後,他便拿著於詠賢當幌子,留下朔月堂和震天鏢局,讓那些重義氣的傢伙效忠便是。
幾個愚忠的漢子,果然如他所料,為了於詠賢而留下,除了他的嫡長子和當年為了護鏢而亡的創堂堂主外,餘下的三人,如今一個是鏢局的大鏢師,一個是朔月堂的大總管,最小的一個還有妙手回春的能耐。
當年以為自己下了一盤好棋,有著於詠賢在手上,可以控制那些漢子,進而能手握朔月堂,可惜千算萬算卻沒算到於詠賢的性子如脫韁野馬,小小年紀便不將於家看在眼裡,離開於家自立門戶不說,小小一個女娃兒初生之犢不畏虎,短短幾年真讓她闖出名堂,如今就算是他這個漕幫的副幫主都無法小看。
這個孩子是自己長子的遺腹子,就算是個女子,留在漕幫也會有她一席之地,如今老天爺就送來了個天大的機會,但她竟一口回絕,還不知羞恥的與人私定終身。
「我雖虛長了於倩如兩歲,論起長幼有序,該是我先成親,但看於倩如的神情,對顧家二少頗有心思,所以我也不擋著她的路,祖父就如了她的願,反正都是於顧兩家聯姻,誰嫁也不是那麼重要,只要是姓於的便好。」
「倩如怎麼跟妳相提並論?!」於民豐再也坐不住的站起身,直指著她罵,「妳是朔月堂堂主,手中的震天鏢局更是當年功在朝廷,只有這樣的妳才能與顧家跟於家相輔相成。我為妳盤算再三,一心讓妳過上好日子,讓妳的未來不單有名,有權,還有利,而妳卻枉費我一片苦心。」
「有名、有權、有利又如何?」於詠賢譏誚反問:「我只篤信著,人打一出世便是一無所有的來,死時也會一無所有的走,執著的是祖父,從來都不是我。」
「逆女!妳就不怕我將妳逐出家門?」
於詠賢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似的笑了出來,「逐出家門也好,反正祖父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當年祖父也是把我爹逐出家門,我爹才因緣際會之下進了朔月堂。如此正好,反正我於詠賢早就不想跟滿手血腥的於家扯上關係。祖父可要立馬立文書,我可以替您老研墨。」
「妳—— 」於民豐幾個大步上前,那氣勢似乎就要給她一頓拳頭。
於慶辛見了,連忙上前安撫著於民豐。「爹先別氣,詠賢若不喜,就由著她,不然以她的性子,嫁入顧家也只是會惹出風波。」
「是啊!祖父。」於華全也在一旁幫腔,「這個野丫頭怎麼配得上顧家,別不出幾日就被人休回來,為了於家顏面,就讓倩如嫁入顧家吧!」
於倩如扭著帕子,露出嬌羞的樣子,「若是祖父開口,倩如一定遵從。」
於詠賢看著這一家子的嘴臉,只覺得自己想吐。
她幼時離開於家後,就以朔月堂為家,除非於民豐派人來請,不然她連過年都懶得踏入於家大門。
於家如今只剩三叔父一家子在,後院有一堆鶯鶯燕燕,看似和睦,實則私底下爭來鬧去,偏偏女人再多,子嗣上卻仍單薄,三叔父只有一子一女,至於最後與三叔父反目的二叔父,因為比試輸了,離開於家,沒生出半個孩子。因此比起別人家裡妻妾、兒女成群,於家顯得有些淒涼。
懶得看三叔父一家唱大戲,若他們有本事,就去說服祖父打消念頭,讓於倩如代嫁,反正她就是打定主意,此生認定了顧晨希,其他人她都不看在眼裡。
「祖父,若不打算立下文書與我斷絕關係的話,朔月堂還有事,我就先走一步。」
「於詠賢,我話還未說完,不許走!妳不許……」
於詠賢置若罔聞,大剌剌的走了出去,氣得於民豐一張老臉通紅,卻又拿她莫可奈何。
漕幫前任幫主曾經與他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在他死了之後,他這個德高望重的副幫主礙於幫主死前在眾幫眾面前傳位給其長子,所以只能勉為其難的護著新任幫主上位,但他才是實際上掌權之人。
然而幾年前,原本還算安分的無權幫主竟開始網羅能手,培養自己的勢力,於民豐擔心再放任下去,自己的權勢不保。正好柳氏有野心,顧家是鹽商,商船不少,她動了心思,不單想讓自己的兒子擁有天下首富之家,更想讓其立足天下第一大幫,於是兩人商議聯手,最好的契機便是讓小輩結親。
於詠賢手中的朔月堂和震天鏢局名氣直逼漕幫,柳氏與他的盤算並無不同,都想藉由朔月堂與震天鏢局的助力,讓漕幫換新主子,可惜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於詠賢向來就不是個可以任人左右的主。
第四章 送你一束菊花
這次上普陀寺的時間晚了,到了山門前已是夕陽滿天。
進了寺裡,於詠賢一臉難掩興奮之情先在菩薩前拜了三拜,之後一溜煙的跑到後院找人,又晴向來愛花,滿園子的花草照料得極好,如今秋紅時節,菊花盛開,美不勝收,但她無心欣賞,直接跑進禪房。
「姑姑。」她一頭抱住了又晴。
又晴先是一驚,放下手上正在作畫的筆,轉過身,慈愛的拍了拍她的頭,「回來了。」
她用力的點著頭,「回來了幾日,只是因為有事,所以沒有立刻來看姑姑,姑姑可是生氣了?」
又晴搖了搖頭,看著她的眼神一如過往的溫柔,「原還擔心著,看妳今日神情,看來已是雨過天晴。」
於詠賢不太自在的眨了眨眼,「姑姑雖在古寺裡深居簡出,但外頭的事卻也絲毫瞞不過姑姑,這算不算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又晴拉她坐了下來,看她出了一身薄汗,拿起帕子替她輕輕擦了擦,看著於詠賢的神情,知道她心裡多少還為護鏢失利而不快,縱使功夫再好,畢竟她還只是個十八歲的小姑娘。
「妳可是南陵的一方人物,妳的消息就算不用打聽也會有人談論。失利也就罷了,只要妳人平安便好。」
於詠賢扯了下嘴角,為難的說:「可是這次護丟的是個人,想想就心塞。」
人命關天,難怪會難受。又晴看著於詠賢的目光一柔,慶幸她與其他的於家人不同,其他的於家人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妳誠心賠罪,該是能解。」
「自然能解。」於詠賢一眨眼,一臉粲笑,「姑姑,我要成親了。」
又晴微愣,每隔幾日她便會派林諾或林沅下山去打探消息,雖然她人在佛門之中,但六根不清淨,這輩子早有覺悟,她終其一生都只能是個身在佛門卻跳脫不出紅塵的凡夫俗子。
她聽聞顧家盼迎娶於詠賢為妻,便知這門親事彎彎繞繞不少,依於民豐的野心,只怕會踩著這個機會,點頭這門親事,甚至傾全力助顧家二少取得漕幫幫主之位,最後則想法子取而代之。
於民豐一生機關算盡,害死一兒、一媳,如今連孫女也要算計,人已半隻腳踏入棺材的年紀,卻還未看透權勢終是空。
「妳願意與顧家二少結為連理?」
於詠賢一笑,「我要嫁的人才不是他!」
「不是?」又晴的神情已掩不住意外。
「是顧家大少爺,顧晨希。」
又晴聞言徹底沉下了臉,不論是顧家二少或大少,在她看來都非良配。「這門親事不成,我不願見妳陷入你爭我奪的權勢鬥爭中。」
「可是顧少不一樣。」於詠賢急急辯駁。
又晴看著她的眸子裡掠過一抹柔光,「聽妳提及顧少,妳確實已經動心,只是妳與他不適合。與顧少走在一起比嫁給顧家二少之後的處境更為棘手,因為顧少不單是顧家嫡子,他還是易大將軍的外孫,當今皇后的外甥,太子的表弟,妳與他成親,牽動的不只是朔月堂與於家,還是漕幫跟朝廷。」
於詠賢從不知道為什麼像她姑姑這樣一個深居簡出的一介女流,會有如此敏慧洞悉局勢的本事,每每只要跟她說上一番話,總覺得自己成長了不少,不過這次,她覺得姑姑錯了。
「顧晨希是個柔弱之人,」她急忙說道:「他連顧家都守不住,哪來的能耐能影響漕幫或朝廷。」
「有許多事不能只看表面,更別提妳此生第一次護鏢失利,託鏢者又恰好是他。」
「這是緣分,姑姑—— 」於詠賢輕咬著下唇,「我只是喜歡他。」
看著於詠賢,又晴無語了。
這個孩子向來聽話,但只要是有關顧晨希的事,她就凡事不顧不理—— 想想光陰彷彿一個眨眼便過,十八歲了,她開始懂得喜歡一個人、戀上一個人,只有這個年紀才有勇氣義無反顧地飛蛾撲火,只求轟轟烈烈愛上一回。
望著她的雙眼,想到自己的過去,又晴不由心頭一軟,「姑姑此生不求,只想著妳能找個好人家,不需多大的勢力或財富,只要對妳好就行了,一個女人這輩子求的不過就是個依靠罷了。」
看出姑姑溫柔的眸子中有著沒說出口的擔憂,於詠賢的眼中一陣酸澀,知道這才是真心對她好的人。
「姑姑,時間會證明一切,我一定會幸福的。」
又晴也想相信這個保證,只是一想到顧晨希的身分……她嘆了口氣,「只怕妳祖父聽聞此事,第一個無法點頭同意。」
「不同意又如何?大不了來打一場,三不管的擂臺上隨時等著。」
在南陵北城外一片寬廣的土地上,圓形的巨大建築中間有個巨大的擂臺,上頭大大的寫了個「武」字,原沒有名號,只不過這幾年闖出了名堂,只要上了擂臺,就等同簽下了生死狀,不論死了、殘了都無法再向對方討什麼公道。在上頭拳頭就是律法,漕幫的手伸不進去,就連朝廷也無法管,久而久之,三不管這名號就傳了出來。
三不管裡有不少功夫了得的宗師,也有沒沒無聞的遊俠,但都各有各的原因聚集到此一試身手。
有的想要名,打遍天下無敵手,遊走四方,令人震懾。有的想要權,好被各家名門網羅,有漕幫、於家、震天鏢局或朝廷,只要得到重用,日後吃穿不愁。有的想要錢—— 每場比鬥都能下注,勝出者拿到的賞金豐厚。
在臺上的人用命拚搏,在臺下的人下注看戲,每天熱鬧嘈雜,在她十三歲時,她也曾不知天高地厚地在三不管裡與人拚鬥,她三天兩頭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卻從未敗過,直到最後,她被所謂三不管的老大銀豹相中,直接點名與她對打,在擂臺之上,他硬生生折斷她的手骨,害她休養了大半年才好,之後她就沒再上三不管的擂臺。
因為她學到了教訓,有生以來第一次,在擂臺之上她感覺到死亡的逼近,真正的強手出招,招招凌厲,要不是因為銀豹不殺女人,那天應該就是她的死期。
她不怕死,只是她知道若她死了很多人會傷心,尤其是姑姑,更別提若是死在擂臺之上,想來當初也實在是愚不可及。
雖然從此之後她不喜歡再上三不管,但不可否認,這個龍蛇雜處之地也有好處,若有爭端,不失為用拳腳定輸贏的好地方。
「妳年紀已不小,別總把打打殺殺放在嘴邊,要顧著名聲。」
「名聲?」於詠賢忍不住哈哈大笑,「我的名聲就是母夜叉,而且我現在已經找到夫君,不會再被人在背後取笑說一輩子嫁不出去,所以他們愛說就由著他們說,我日子過得舒心就好。姑姑也不用怕我被欺負,我手腳功夫這麼好,就算成了親,也只有我欺負人的分,顧少欺不到我頭上來。」
林又晴一聽更是無言,在鏢局長大,她的性子是漢子無異。
「以小姐的功夫,當然不會令自己受欺負,只是怕這個愛美人的性子不改,用外貌定人品,早晚吃虧。」
說話的是正在上齋菜的林諾,她與活潑的妹妹林沅不同,林諾沉穩,兩個姊妹倒是互補。
「諾諾,妳說這話就不對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看重皮相有何不對?」於詠賢也不客氣地承認從小到大,她就是喜歡看美人兒,她拋了個媚眼給諾諾,「瞧諾諾也長得越來越好,要不—— 跟著小姐我下山去伺候我如何?」
「小姐說笑了,諾諾可配不上小姐。」林諾很淡然的處理於詠賢的調戲,「若小姐真要個人,不如把沅沅給帶上,她這丫頭心是野的,若再留著她,我怕就算小姐供了再多的香油錢,姑奶奶早晚還是會被師太給請出去。」
「她做了什麼?」
「她就是貪吃,前幾日捉了幾隻打算南飛的鳥,還大剌剌的去毛火烤,香味飄得四處都是,被師太捉個正著。」
「這丫頭真是沒腦子。」於詠賢啐了一聲,「要幹壞事怎麼也不隱密點的幹?搞得人盡皆知,丟人。」
「小姐,這是寺廟,由不得沅沅胡來,奶奶知道後,可氣得不輕。」林諾看著又晴,道:「姑奶奶,不如讓沅沅下山陪小姐一陣子如何?」
又晴斂眉思索了會兒,以於詠賢的個性,若真要給她個丫頭,該是林諾較為合適,只不過嬤嬤這些日子的身子越發不見好,若沒有細心的林諾照料,她實在不放心。
沅沅性子活潑,但做事也不是沒分寸,就是有時候管不住嘴,總是說個不停,不過忠心倒是絕對信得過的。
「好吧!」又晴下了決定,看向於詠賢道:「妳年紀也不小了,身邊是該有個人伺候,就把沅沅帶著吧。鏢局上下對妳好,但畢竟沒有與妳年紀相仿的姑娘家,妳心裡有事也不知向誰說,有沅沅在,也能與妳作伴。」
「可是沅沅是個開心果,若是我帶她走,妳們的日子將變得多無趣。」
又晴聞言忍不住一笑,「我的日子向來清靜,在寺裡左右不過就是這樣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子。但妳不同,沅沅雖然功夫不如妳,但她有一手好廚藝又善解人意,妳南來北往的奔波,把沅沅帶在身邊也好有個照料。」
「姑姑總是處處為我著想。」於詠賢點頭,「好吧!看在沅沅煮得一手好菜的分上,勉強收了她。」
「這話若讓沅沅聽到,她可會不開心的。」
「她那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於詠賢壓根就沒放在心上,說是主僕,但不如說跟林諾、林沅更像是姊妹。
「既然妳同意,用膳後,我便讓沅沅收拾東西跟妳回去,只是妳與顧少成親一事……」
「姑姑,我已經打定主意了。」
又晴不由沉默,一雙眸子靜靜的看著她。
於詠賢被看得有些心虛,她顯少不聽姑姑的話,然而這回在終身大事上,她卻是打定主意隨心而走。她低下頭,不想看到姑姑眼底浮現的失望。
又晴沒再多語,靜靜的用完膳,便讓林沅跟著於詠賢下山。
林沅一手拿著包袱,一手拿著一束新摘的菊花,雙眼紅紅的跟在於詠賢身後。跟在姑奶奶身邊多年,要離開還真是不捨。
「小姐,」看到於詠賢有些失神,林沅開口道:「妳跟沅沅一樣難過嗎?」
於詠賢有些無精打采的看了她一眼,「不是,只是有些累了。」
林沅看出於詠賢沒有老實說,其實她大概能猜到小姐該是因為姑奶奶不贊成她跟顧少的親事而心裡難受。
「算算與顧家大少爺也多年不見了,看來真是變成個美男子,讓小姐都不顧姑奶奶的反對也硬要嫁給他。」
於詠賢聞言有些驚訝,挑了下眉,「妳見過他?」
林沅一臉驚訝,「小姐忘了嗎?小姐與顧家大少爺也見過。」
於詠賢還真忘了,「什麼時候?」
「就是小姐四、五歲時,當時漕幫的大小姐,就是現在顧府的柳姨娘回南陵省親,當時還特地帶了顧家大少爺和二少爺來於府,兩位少爺在府裡起了爭執,是小姐出面幫了顧家大少爺。」
於詠賢皺眉想了一會兒,但對那段記憶真的沒太多印象。「顧少小時候肯定長得不怎樣,不然我怎麼記不起來?」
於詠賢的結論令林沅忍不住笑了出來,「那時顧大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也瞧不出好看與否,小姐出手相助,只是單純的路見不平。」
「沒辦法,」於詠賢聽了這話,臉上露出了一絲驕傲,「打小我就是俠女性格,沒想到就這麼誤打誤撞的救了個美男子。」
「可是他再好看,小姐也不該不聽姑奶奶的話吧?」
於詠賢沒好氣的看了林沅一眼,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林沅無辜的聳了聳肩,她只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姑姑總把我當孩子,擔心我受傷,但她多慮了,時間終會證明我是對的。」
林沅想了想,點了點頭,「我也相信小姐是對的。」
於詠賢就算知道林沅這話只是哄她開心,她還是挺樂的。「好,那跟我去天香醉。」
林沅不禁雙眼微瞠,「那是青樓。」
「是啊!」於詠賢臉上帶笑的看了她一眼,「陪我上勾欄院,怕不怕?」
林沅搖頭,「不怕,沅沅不單不怕,還會護著小姐。」
看著她那嬌柔的小模樣,於詠賢撇了下嘴,「就憑妳那三腳貓的功夫,妳不要扯我後腿就好。」
「小姐,妳別瞧不起我,我小時候也跟著大鏢師學過幾天功夫。」
「不過學了幾天,瞧妳得意的,行了、行了。」林沅人好,但就是一張嘴不知消停,所以在她發揮長舌的功夫替自己辯駁前,於詠賢連忙制止她,「我突然想見顧少。」
丟下這一句,她拉著林沅飛快的下了山,也顧不得林沅跟得好辛苦。
 
 
 
到了山下,拿了壺水酒,與林沅共騎一馬直接回城,到了天香醉。
她的到訪來得突然,天香醉此刻正是最熱鬧的時候。
她一介女流也不怕丟人,帶著林沅便大剌剌的從正門而入,兩女所經之處,都是眾人注目焦點,但她從不放在心頭。
顧晨希剛沐浴好,正半臥在窗前的臥榻上,如意只來得及通報一聲,於詠賢已經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顧晨希微坐正身子,讓如意退下。
於詠賢一笑,這是要與她獨處之意吧?她立刻迫不及待的也叫林沅退下。
林沅見她歡喜的神情,不禁搖了下頭,小姐一對上好看的人就是個傻的。
「堂主何故突然來訪?」
「想見你。」於詠賢走到他的面前,側著頭,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頓時覺得心情變好了不少,姑姑不喜歡他,但是她相信終有一天姑姑會改變這個念頭。
顧晨希指了指一旁,「堂主,坐。」
「時候不早,不坐了。」於詠賢搖了搖頭,「今日我已約了叔叔們,要商量咱們的親事,回去怕是已經遲了。」
「既然如此,小姐何須走這一趟?」
「你不懂,我就是突然想要看看你。」她伸出手,原想要摸他,但想想又不對,輕聲的問:「我可以摸摸你嗎?」她可還記得之前自己承諾過,要動手之前都得問過他的。
她向來膽大妄為,曾幾何時如此小心翼翼,顧晨希心中一嘆,站起身,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我不知堂主此刻心中為何事煩憂,但相信凡事都無法難倒堂堂朔月堂堂主。」
她抬頭看著他發亮的雙眸,衝動的伸出手抱了他,就算察覺到他身子因為她的靠近而驀然一僵也不放,「你真好。」
顧晨希有些意外她突然投懷送抱,低下頭看著她,遲疑了一下,仍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背。
於詠賢靜靜的待在他懷中,鼻息間盡是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冷不防想起自己在外頭跑了一日,這身上的汗味、塵土味肯定難聞,連忙從他懷裡退開,慶幸他臉上沒有嫌棄神情。
她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我整身汗—— 」
「無妨。」
他輕輕柔柔的一句話,令她又是一笑,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她道:「你等會兒,我有東西送你。」
她風風火火的跑了出去,又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手裡捧著一束菊花地回到顧晨希面前,「送給你。」
他垂眼看著花,沒有動作,因為他被弄糊塗了。
她手舞足蹈的看著他,「我聽說美人兒都愛花兒,所以送給你,正好鮮花配美人兒。」
「堂主,」他的口氣已經有些無力。「這是菊花。」
「我知道,這菊花開得正好,本要拿來供佛,現在送給你。」
「菊花可拿來供佛,更能拿來……」他沉默了片刻,慢悠悠的說:「送給往生之人。」
「往、往生……」於詠賢的身子一僵,「哇」了一聲,「往生之人?!他娘的,我看到美人就犯傻了,真觸霉頭。我怎麼這麼沒腦子,你別生氣,我立刻拿去丟了、丟了……」
看著她手忙腳亂,因為懊惱而苦著一張臉,他不由拉住了她,「別丟,終究是堂主一番心意,楓紅時節,菊花開得正好,我喜歡。堂主就放在窗邊吧!我這陣子受傷,只能待在屋裡,難得能賞些秋意。」
她聞言,這才冷靜下來,「你喜歡?!」
在她熱切的眼神之下,他只能勉為其難的點了下頭。
「你喜歡就好。」她大大的鬆了一口氣,「你喜歡菊花,我明天多送些給你。鏢局裡沒那些花花草草,但是朔月堂的花圃有一些,我把那些全摘來,讓你擺滿整間屋子。」
這豪氣萬千的口氣,令顧晨希的眼角微抽,他不知道朔月堂的花圃有多大,但是一想到擺滿一整間屋子的菊花,他只覺得惡寒。「不敢麻煩堂主。」
「不麻煩,你我成親便是一家人,送些花算什麼。」她的手摸了摸他好看的臉,「以後你喜歡什麼,我都能給你。」
這是明擺著討他歡心,顧晨希的臉頰敏感的察覺到她碰觸時的溫熱,眼中不自覺的染上一絲笑意。
「再待下去,我怕我可捨不得走了。」她俏皮的對他眨了眨眼,「我得快些回去,早點定下婚期,這樣我們就能朝夕相對。」
這些話若讓外人聽到出自一個姑娘口中,怕只會覺得她不知羞,但是她向來喜歡什麼就說什麼,也不在乎外人的眼光,在顧晨希的眼中看來,倒顯出她的與眾不同。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眼前,他頓時覺得手握朔月堂的她,身處於家、漕幫眾多恩怨之中,至今還能保有一片赤子之心,真是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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