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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廷甜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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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86301-E86304

《霸爺的小嬌妃》全4冊

  • 作者無霜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20/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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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86301 《霸爺的小嬌妃》卷一
先帝一道聖旨,讓她這個秦王的仇人之女成了秦王妃,
還要馬上跟著秦王魏泓帶來的軍隊回封地,
行軍趕路有多辛苦就別提了,秦王府還是個冷清的破地方,
幸好魏泓不算太壞,同意讓她翻修府邸,知道她直接複製娘家也沒生氣,
而且封地的居民都把魏泓當神拜,連帶她這王妃也雞犬升天廣受愛戴,
只是她不懂,明明他老擺出一副討厭她這仇人之女的樣子,
當她主動說要分開各過各的、以後過繼孩子到她膝下也無所謂,
他卻氣得調頭就走,之後又裝沒事頻頻來找她,連剿匪都要帶著她,
更在她及笄時主動送來精美的髮釵,甚至替她打聽她父親的消息……
 
藍海E86302 《霸爺的小嬌妃》卷二
姚幼清不懂魏泓是怎麼回事,不只把仰慕他的世家姑娘趕出府,
還問她是否後悔嫁給他,當她說出真心話也沒生氣,
反而對她這個仇人之女越來越好,手把手教她騎馬鳧水不說,
連他所有的宅邸都統一修建成她娘家的樣子,就怕她住不慣,
陪她出門逛街更是常態,她多看一眼雜耍他就吃醋,甚至全學了討她歡心,
此外還要她在家書裡對她爹多誇誇他,彷彿忘了她爹是他的仇人,
然而事情果然沒那麼簡單,他讓她對她爹做的這些,全都是另有目的……
 
藍海E86303 《霸爺的小嬌妃》卷三
魏泓深深覺得自己那皇帝侄子就是個沒腦子的混帳,
為了除掉他竟暗中聯合敵國發動攻擊,甚至趁他不在派人擄走姚幼清,
所幸他家小嬌嬌聰明伶俐又勇敢,巧妙騙過敵人逃了出來,
還在他坐鎮軍中時想方設法救濟流民,降低他們作亂的危險,
能得如此賢內助,他既欣慰又感動,與她濃情密意化不開,
誰知混帳侄子再度出招,竟以老丈人的性命要脅她進宮,
為了營救將入虎口的嬌妻,他不惜利用密道直闖宮中……
 
藍海E86304 《霸爺的小嬌妃》卷四(完)
魏泓從沒想過,成婚好些年他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因為與岳丈之間有著解不開的恩怨,每每見面雙方總吹鬍子瞪眼,
可為了不讓姚幼清擔心,他努力維持面上和氣,私底下再與老丈人較量一番,
至於他曾經的好兄弟南燕三皇子也不是好搞的,喬裝打扮躲在他府中,
偷偷摸摸小動作一堆就算了,還膽敢覬覦他的妻子!
而世家大族眼見他那皇帝侄子要不行了,竟把歪主意打到他頭上,
派人喬裝百姓要暗殺他們夫妻倆與剛出生的兒子,想擁立更好控制的人選……
無霜,神經大條、性格開朗的白羊女,
不知什麼時候迷上了寫故事,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會跟著劇情中的人物悲喜而陷入不同情緒,敲鍵盤的同時自己心中也演了一場大戲,每個角色都鮮活的跳動著。
與活躍的大腦不同,日常生活裡是個宅女,哪裡都不愛去,唯一能提起興趣的就是吃,
如果朋友說要去哪哪哪吃什麼好吃的,我會立刻從床上爬起來,欣然前往。
嗯……比如現在,我就很想去吃火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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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王妃大受歡迎
姚幼清暫住的院子裡,已經帶著嫁妝趕來的丁壽悄悄和周嬤嬤與瓊玉聚在了一起。
瓊玉看著被揪住尾巴在空中掙扎晃悠的老鼠,皺著眉頭稍稍往後退了半步。
「丁管事,就算要試藥,也不用抓隻老鼠吧?」
丁壽欸了一聲,「妳這丫頭懂什麼?就是抓老鼠才不顯眼!不然死個什麼雞啊鴨的,屍體那麼大往哪埋?萬一不小心被人撿去吃了怎麼辦?」
只有老鼠最合適,既方便埋藏,也不用擔心被人看到挖出來吃了,不是饑荒年頭沒人去吃這髒東西。
周嬤嬤點頭,示意瓊玉把之前那隻兔子沒吃完的藥丸給他。
丁壽接過,從那本就不大的藥丸上捏了更小一粒,給老鼠硬塞到了嘴裡。
「我不便在這裡久留,就先走了,回頭有結果了妳們告訴我。若是活著還好說,若是死了……」他說著臉色沉了下來:「等小姐成親之後我便親自啟程回京,將這件事告訴老爺!」
儘管周嬤嬤已經基本確定了這藥丸有問題,但他們心底又都還有那麼一絲絲期望,盼著只是他們想多了,老鼠並不會死,陛下也沒對他們小姐起過殺心。
周嬤嬤點頭,讓人將他送了出去,又將那老鼠拴在了角落裡。
這院子不大,前院人多眼雜,老鼠放在那被人看到怕是會直接打死,所以還是放在內院合適。
她與瓊玉兩人合住一間屋子,這屋裡除了她們沒有旁人,也就不會被人發現。
她知道瓊玉怕老鼠,就讓她今晚值夜,這樣她就可以住在小姐臥房的外間,不用在這裡跟一隻老鼠待著了。
瓊玉聞言卻搖了搖頭,「不!嬤嬤妳去值夜,我留在這裡,我要親眼盯著這隻老鼠!」
親眼見證結果!
周嬤嬤又勸了幾句,見她堅持,這才作罷。
當晚,瓊玉沒去床上睡覺,搬了個繡凳坐在離那隻老鼠不遠的地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牠,期間睏意來襲幾次差點從繡凳上摔下去,坐穩後又繼續盯著。
最終的結果和她們預料的一樣,期盼的相反—— 老鼠死了。

丁壽看著老鼠的屍體,憤憤地咬了咬牙,一拳捶在桌上。
「老爺一生效忠朝廷,陛下卻如此待他!天理何在!」
周嬤嬤已是徹底心寒,扯了扯嘴角,冷笑一聲。「他覺得他就是天,他就是理,他所說的話就是天理。」
帝王之位,天子之尊。
上承天意,下統萬民。
他要其生其便生,要其死其便死,不遵者便為叛逆。
丁壽氣惱卻又無奈,「還好小姐沒嫁給他,不然今後還不知要過什麼樣的日子。」
一個口是心非當面一套背地一套,得不到就要將其毀掉的人,能是什麼好歸宿?
周嬤嬤緩緩點頭,「如今看來先帝賜婚也不一定就是件壞事,最起碼小姐遠離了京城,陛下的手就伸不了那麼長了,小姐也就暫時安全了。」
若是最終小姐沒有嫁入宮中,也沒有嫁給秦王,而是嫁給了京城的其他什麼人,以陛下的身分和性子,怕是能做出奪妻之事來。
說起來小姐倒算是因禍得福了,因為放眼整個大梁,陛下碰不到的地方也只有秦王這裡而已。
而秦王雖然與老爺有仇,看上去卻不是個會平白遷怒他兒女的人。
周嬤嬤心裡思量著這些,讓丁壽先把老鼠的屍體拿去埋了,其餘事情等小姐與王爺成婚之後再說。


姚幼清與魏泓的婚期定在四月初十,關於婚嫁的一切事宜都不用她操心,她到了上川之後便沒什麼事了。
按理說待嫁新娘就該在自家府邸待著好好備嫁才是,但她是從京城遠嫁而來,離開京城的那日起就已經算是嫁出了姚家,在去往夫家的路上了。
她在院子裡實在無聊,需要準備的東西又早已都準備好,便與周嬤嬤商量了一番,想要去街上走一走,來到胡城這麼些日子,她還從沒去過街上呢。
周嬤嬤想著她今後是要長住在這裡的,提前熟悉一下周圍環境也好,便帶著瓊玉和幾個下人一起陪她上街了。
以往在京城,姚家家教森嚴,她又怕自己言行舉止有什麼不妥之處給父親和兄長們添亂,所以向來規行矩步,即便是上街也都收斂著,不敢太過放肆。
如今天高皇帝遠,沒人管著,周圍又沒有人認識她,她想去哪便去哪,想買什麼就買什麼,這才算是真正體會到上街的樂趣。
她接連幾日出門,買了許多以前從沒買過的吃食和玩意兒,大多是些在京城勳貴們眼中毫無用處,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比如街邊貨郎擔子裡的幾縷彩線,不入流的食肆中賣相不好卻很美味的點心,甚至是幾把眼下根本用不著的蒲扇。
胡城不大,來往客商卻很多,而且不知為何還有越來越多的趨勢,姚幼清幾乎每日上街都能覺得人比往常更多了一些。
這日她正在自己喜歡的那家點心鋪子買東西,忽然聽到街上傳來一陣動靜,似是有人在互相追趕,路上的其他行人怕被衝撞,紛紛讓開免得遭池魚之殃。
這在胡城是很少見的事,因為這裡是秦王的封地,有靖遠軍把守,誰若敢在街上鬧事,很快就會被靖遠軍制伏,說不定還要挨頓板子。
姚幼清已經快走到門口了,周嬤嬤怕她被衝撞,趕忙攔住。
幾個下人也立刻上前堵在了門口,將這裡隔開。
但就在他們戒備提防外面人群的時候,一隻白色的小狗卻從他們腳下飛快地躥進了鋪子裡,混亂的人群中也冒出一個人,急匆匆便往這裡來。
他們這才知道原來並非是人在互相追逐,而是這人養的狗跑了,他在追自己的狗。
找狗的人是個有眼色的,一眼便看出他們身分定然不低,說道:「諸位放心,我只要我的狗,找到了牠我立刻就走!」
幾人對視一眼,又回頭去看周嬤嬤,見周嬤嬤正與小姐一起往外走,便側身讓開了。
湊熱鬧往這邊探看的民眾就見下人們讓出了一條路,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在一中年婦人的陪伴下走了出來。
那小姑娘眉眼清秀,穿著一身雪青色的衣衫,懷中抱著一隻毛色雪白的小狗,可不正是那人要找的那隻。
那人見狀上前一步,連聲道:「對對對,就是牠!」說著就想把自己的狗拿回來,但也知道不能直接從人家小姐手裡拿,便等著下人給他抱來。
姚幼清看著懷中毛茸茸的小狗,喜歡得不得了,但君子不奪人所愛,既然這狗不是她的,理應還給別人才是。
於是她不捨的將小狗交給了周嬤嬤,周嬤嬤接過去還給那人,小狗卻在即將被那人接住的時候劇烈掙扎起來,周嬤嬤冷不防沒抱住,被牠從懷中躥了下去。
那人驚呼一聲伸手便要捉,小狗卻又跑到了姚幼清身邊。
狗主人怕衝撞了官宦人家的小姐,不敢靠近,只得指著那隻狗罵,「你個小畜生趕緊給我滾回來!不然待會回去老子就剝了你的皮!」
姚幼清見他凶巴巴的,眉頭微蹙,又彎腰蹲下來摸了摸那小狗的腦袋。
小狗似乎對那人怕極了,躲在她腳邊瑟瑟發抖,說什麼也不肯過去。
她猶豫著將牠再次抱了起來,問那人,「這位大伯,我看這狗不像是看家護院的,是你要拿出來賣的嗎?若是的話,能不能把牠賣給我?我很是喜歡牠。」
這小狗通體雪白,一看就與平常看家護院的狗不同,應是大戶人家養來做寵物的。
這中年男人也不像是什麼人家的家丁,不然不敢對主子的狗如此蠻橫。
所以她以為這是個賣貨的貨商,只是賣的並非其他東西,而是貓狗魚鳥一類的活物。
誰知那人卻搖了搖頭,「這可不行!這位小姐,這是我花了二十兩銀子從別人那買來的,要獻給秦王的王妃做他們大婚的賀禮,若是給了妳,我拿什麼送給王妃?」
姚幼清一怔,她身邊的周嬤嬤等人也都面面相覷。
那中年男人身後的一眾百姓卻都喧鬧起來,有人高聲喊道:「孫老二,瞧給你窮酸的!王爺成婚你就送隻狗?你也真拿得出手!」
孫老二啐了一聲,反駁道:「你知道個屁!老子這是花了大價錢找人打聽的!人家說了,王妃喜歡兔子,我本來想準備一隻兔子,又覺得實在拿不出手,這才換了隻狗!」
既然喜歡兔子那就是喜歡活物,活物的話自然是貓狗最合適,比兔子不強多了?
人群中卻立刻有人又說道:「我打聽的怎麼跟你不一樣?我是聽說王妃喜歡吃烤兔肉啊!」
雖然都是兔子,一生一熟區別可就大了。
大家爭論起來,姚幼清的聲音被埋在其中沒人聽見,直到周嬤嬤讓一個下人幫忙喊了一聲,那孫老二才又轉過了頭,人群也終於安靜一些。
姚幼清趁著這個時候趕忙說道:「那……那這隻狗可以給我嗎?我給你銀子。」
這孫老二不高興了,臉色沉了下來,「都跟妳說了這是我給王妃準備的,不賣!妳便是皇親國戚在這裡,也一樣不賣!」
上川可不是別的什麼地方,任是身分再高的人到了這裡也別想欺壓老百姓!
姚幼清喃喃道:「可是……」
「別可是了!」孫老二打斷她,「除非妳是王妃本人,不然這狗說什麼我也不會給的!」
姚幼清一頓,「……我就是啊。」
孫老二向來嘴快,張嘴就要說一句別胡說八道了,幸好在話冒出嘴邊的時候憋回去了。
這裡是胡城,秦王王府所在,誰敢在這裡冒充秦王妃?瘋了嗎?
不是冒充,那就是真的!
孫老二舌頭打結,好不容易才捋直了小聲問道:「您……您是姚小姐?」
那模樣跟剛才粗聲粗氣的樣子判若兩人,輕聲細語小心翼翼,生怕嚇著眼前的人似的。
姚幼清點頭,嗯了一聲,「我是。」
孫老二短暫安靜了片刻,身後的人群也跟著靜了一瞬,旋即不知是誰忽然喊了一聲—— 
「王妃!王妃在這!」
「王妃!是王妃啊!」
越來越多的人跟著喊道,引得更多的人聚攏過來。
孫老二率先回過神來,跪了下去,「草民見過王妃!」
周圍百姓像是被風吹過的蘆葦,緊跟著跪倒一片,叩拜高呼,「草民見過王妃。」
姚幼清在京城不是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但那都是帝王出行的時候,尋常顯貴哪怕是皇親國戚,走在街上最多百姓們下意識避開,不會有這種萬民跪拜的場景。
她一個閨閣女子,跪過帝后,跪過父母,可從沒像現在這般被別人跪拜過。
姚幼清嚇得直往後躲,就連周嬤嬤等人也嚇得不輕,護著她連連往後退了幾步。
姚幼清覺得讓人就這麼跪著不妥,連說了好幾聲讓他們起來,但沒有人聽見。
下人也在旁不停的說「你們快起來吧」,但是沒有人理,直到瓊玉喊了一聲「王妃讓你們起來」,烏泱泱的人群這才紛紛起身。
孫老二爬起來後瞇著眼笑道:「王妃,草民還給這狗準備了幾身衣裳和一些吃食,這就去給您拿來,您稍等片刻啊!」
說完不等姚幼清開口轉身就走。
他剛一走,立刻有別人圍攏過來—— 
「王妃,這琉璃盞是我給您和王爺準備的大婚賀禮!」
「王妃,這方臘肉請您收下!」
「王妃,我這裡有顆夜明珠。」
「王妃,這烤兔……」
「烤什麼兔?王狗剩你滾一邊去!」
「王妃……」
「王妃!」
人群幾乎將姚幼清掩沒,她的聲音更加沒人聽到了。
瓊玉被擠得東倒西歪,但她反應很快,扯著嗓子大喊,「王妃有話要說!」
人群頓時安靜。
姚幼清總算站穩,小臉發白,「感謝大家的好意,但既是大婚賀禮,豈有我私自收下的道理?你們這些東西還需王爺過目應允之後我才能收,不然我是萬不敢拿回去的。」
這句話之後人群小聲議論起來,有人在近前嘀咕道:「就是知道王爺肯定不會收,所以我們才想送給王妃您。」
「是啊,」一旁立刻有人接話道:「靖遠軍也管得嚴,不肯幫我們帶東西,不然要被軍法處置,想來想去也只有王妃您能收了!」
姚幼清聽後卻是秀眉輕蹙,頭搖得像撥浪鼓,「既是如此,那我就更不能收了!」
眾人見狀面露猶疑,有角落裡的人索性偷偷把東西放下,轉身就要走。
姚幼清看到趕忙阻攔,也不知這些人有沒有聽見,悶頭走得更快了。
姚幼清急得不行,讓人給他們送回去,但東西多,下人少,哪裡送的過來?
瓊玉見狀深吸一口氣,手攏在嘴邊,「王妃讓你們站住!」
聲音震耳欲聾,又夾著女孩子特有的幾分尖細,刺得人耳膜生疼。
已經轉身的人被震得縮了縮脖子,怕姚幼清真的生氣,不好再裝作沒聽見,訕訕地回過身來。
姚幼清這才道:「我雖然還未與王爺成親,但陛下既然已經賜婚,我與王爺便是一體。王爺不讓收的東西,我是萬萬不能收的,不然豈不是壞了王爺的規矩?所以還請大家把東西拿回去吧。」
「您不用守規矩,」有人笑嘻嘻地道;「您是王妃啊!」
姚幼清再次搖頭,略顯稚氣的面龐上神情鄭重。「正因為我是未來的秦王妃,所以才更不能這麼做。沒道理別人都能遵守的事,我卻帶頭去破壞,那我又算什麼王妃?」
這話讓大家愣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該如何是好,但仍舊沒人願意把東西拿回去。
周嬤嬤見狀站出來道:「還請大家體諒體諒我們小姐,她從京城遠嫁而來,初到上川,若是還沒進門便壞了王爺的規矩,豈不要遭王爺厭棄?
「她一個小姑娘家,已經遠離父母親人,今後在這裡能倚靠的也只有王爺了,若是王爺厭棄了她,她又該如何立足呢?」說罷福身施了一禮,「望鄉親們體諒。」
瓊玉等人立刻屈膝跟隨,「望鄉親們體諒。」
眾人趕忙避讓不受,看看身邊的人又看看姚幼清。
姚幼清身量嬌小,眉眼清秀,雖然身姿筆挺地站在那裡,卻仍舊顯得有幾分稚嫩。
這樣一個看上去楚楚可憐的女孩子,若是遠嫁他方還因為他們而失去了丈夫的寵愛,那確實是有些說不過去。
他們心生猶豫的時候,周嬤嬤給瓊玉使了個眼色。
瓊玉會意,立刻拿起就近的一份禮物還給了剛剛將它丟下的人。
其他人見狀也明白過來,將別的禮物也還了回去。
這次沒有人再堅決不收,也沒有人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再將禮物偷偷放下,但即便禮物還了回去,人群仍舊不肯散去。
有人喃喃道:「可我們真的想盡一份心意啊……」
其餘人紛紛點頭,表示自己也只是想盡一份心意,恭賀王爺大婚。
周嬤嬤正尋思著怎麼才能說服大家離開,就見姚幼清已經站了出來,柔聲道:「大家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與王爺領著朝廷的俸祿,什麼都不缺。你們生活不易,與其將這些東西給我們,不如自己留著,實在不必省吃儉用就為了送一份賀禮。若是確有富裕的,想為王爺盡一份心,那不如送去城南的慈幼局,也算是代王爺行善積德了。」
她這幾日在城裡並非全然瞎逛,也大致瞭解了一下這裡的環境和民風,知道城南有一間慈幼局,還讓周嬤嬤送了些東西過去。
站在前方的一名富商立刻附和,「好!那我就送去慈幼局!」
反正他只是想把東西送出去,既然王妃開口說送去慈幼局,那他就送去慈幼局。
左右那慈幼局也是王爺開辦的,這禮也算是送給王爺了。
眾人聽了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紛紛轉身往慈幼局的方向走去,走之前還不忘稱讚幾句王妃心善,是活菩薩等等。
人群終於散去,周嬤嬤鬆了口氣,這才看到不遠處靖遠軍其實早已來了,為首的正是在路上曾經幫過他們的馮穆。
馮穆遠遠地對他們點了點頭,見沒出什麼騷亂,便又帶人撤走了。
孫老二原本想把小狗的衣裳和吃食送來,見姚幼清竟將其他送禮的人都打發走了,自己的狗怕是也要被退回來,就悄悄轉身想要離開,卻被眼尖的姚幼清看到,喊了一聲—— 
「孫大伯!」
最終那狗雖然沒被退回,孫老二卻被硬塞了三十兩銀子,等於他什麼禮都沒送,還掙了些錢。
孫老二嘖嘖兩聲,轉頭將這三十兩銀子全捐給慈幼局了。
這些事姚幼清自然不知道,她在周嬤嬤的陪伴下往回走,邊走邊道:「我就說怎麼最近街上的人越來越多,原來都是想來給王爺送賀禮的。」
秦王大婚,上川各地想送禮的百姓都湧來了胡城,來了之後卻送禮無門,自然就停留下來,街上的人也就多了起來。
周嬤嬤點頭,歎道:「之前在京城就聽聞王爺戰功卓著,治下有方,頗受邊民愛戴,如今來了才知道,此言果真不虛。」
何止是不虛,簡直是比他們想的還要更加受到愛戴,連小姐這個素未謀面的王妃他們也愛屋及烏,頭一次見面就各種禮物兜頭便送了過來。
姚幼清沒有接話,看著街上因為知道她的身分還停留在附近,遠遠的對她淺笑卻並不上來打擾的人,喃喃道:「周嬤嬤,我大概明白朝廷為什麼容不下王爺了。」
周嬤嬤臉上笑意一僵,不知這話該怎麼接。
偏偏姚幼清又繼續說了一句,「但是讓百姓安居樂業豐衣足食,這有錯嗎?」
因為讓百姓過上了好日子而受到愛戴,這有錯嗎?
這回周嬤嬤聽出來了,她不是要什麼回答,只是自言自語而已。
又一個路人經人指點知道了姚幼清的身分,遠遠地點頭對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姚幼清也跟著笑了,眼中的疑惑和不解散去,泛起晶亮的光,小聲對周嬤嬤道:「我覺得王爺有點厲害呢!」
周嬤嬤見她又露出了孩子氣的模樣,不由失笑,主僕幾人在歡喜的氣氛中漸漸走遠。
就在她們剛才路過的地方,隱在暗處的魏泓緩緩露出了半個身子,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眸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剛剛就在附近與人議事,聽說姚幼清在街上表明身分引起了騷動,立刻趕來了。
但想像中的亂象並沒有出現,那些禮物她也都沒有收,只花錢買下了一隻狗。
崔顥見他半晌沒動,小聲道:「王爺,吳大人還等著您呢。」
魏泓回神,點了點頭,「走。」


四月初十,天清氣朗,胡城街上一派熱鬧景象。
魏泓騎著高頭大馬將姚幼清迎回了王府,路上百姓們夾道歡呼,彷彿成親的是自己家裡人。
禮官唱和著將婚禮安排得井井有條,新郎新娘叩拜天地之後便要送入洞房。
這對魏泓來說是簡單而又無趣的事,他只要按部就班跟著禮官的安排走就好了。
但是當他與姚幼清拜過天地,該拜高堂的時候,他卻對著眼前的牌位出神許久。
他的母親是高宗皇帝的妃子,生前封號淑妃,死後被追封為貴妃。高宗皇帝妃嬪無數,但或許是為了鞏固皇后的地位,他從不冊立貴妃。
也就是說無論他生前還是身後,貴妃都只有一個,就是他的母親蕭氏。
可這份尊榮魏泓寧可不要。
人人都道蕭氏是遵照高宗皇帝遺詔為他殉葬了,自己飲下了一杯毒酒死在宣景宮裡,但他知道不是。
母親是死在即將逃出宮門的路上,為了不牽連旁人,撞柱而死。
據知道內情的人告訴他,母親撞的非常決絕,血濺三尺,當場便嚥氣了。
他雖沒有親眼看到,卻也知道那場面一定十分慘烈。
曾經名震京城的美人,就這樣離開人世,死後連一張完整的容顏都沒留下。
「王爺,王爺!」
禮官見他久不回神,場面實在有些尷尬,不得已扯了扯他的衣袖。
魏泓腦子裡紛亂的思緒瞬間消散,完成了後面的禮儀,將新娘送入了洞房,又轉身回到酒席上,應酬外面的賓客。
他的心腹與好友難得找個機會灌他酒,自然不肯放過,你一杯我一杯接連不停,而魏泓來者不拒,全都接了。
他酒量向來好,輕易灌不倒他,但饒是如此,今天喝到最後也有些醉了。
崔顥實在有些看不過去,以新郎還要洞房為由將還想繼續來灌酒的人攔住了。
大家嬉笑著做出了然的神情,自去歡鬧起來,不再圍在魏泓周圍,崔顥這才趕忙扶著魏泓往回走。
魏泓與姚鈺芝之間有一段解不開的仇怨,他與姚幼清的婚事也是先帝安排的,並非出自本人的意願。
崔顥跟隨他多年,即便比郭勝等人更加理智冷靜,希望他能放下過往與姚小姐好好的過日子,卻也知道這是奢求,王爺根本從無親近姚小姐的想法。
因此他下意識帶著魏泓往他自己在前院的房間而去,並未前往新房。
魏泓卻在經過一條可以通往後宅的岔路時停了下來,站在路口半晌沒動。
崔顥緊跟著停了下來,見他往那邊看,心頭微動,低聲勸道:「王爺不如去正院歇息吧?今日是您與王妃的新婚之夜,您若不去,王妃只怕會被府裡人非議。」
魏泓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那個方向,腦海中浮現起那女子那日在街上與百姓們交談的情景,還有她在貼身侍婢耳邊讚許又欣喜地說王爺有點厲害的樣子,像個天真單純不諳世事的小姑娘。
不,本來就只是小姑娘。
那是魏泓第一次明確意識到她與姚鈺芝是不同的,意識到她就是她,姚鈺芝是姚鈺芝。
他腳步微動,向那個方向稍稍邁了一步,腦海裡卻像是一陣大風颳過,將剛剛的畫面全部吹散,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皇城、滿地的鮮血,以及倒在血泊中看不出本來面目的女人……
這陣無聲無息的大風將他那點不多的醉意也徹底吹走,臉上雖還有些泛紅看似微醺,眼中卻已清明起來。
他收回腳,按照原路去了自己的房間,沒再踏入後宅一步。
崔顥見狀歎了口氣,搖搖頭跟了上去。
第八章 其實很般配
魏泓在前院應酬的時候,姚幼清則坐在鋪滿了桂圓花生等物的床榻上等著他回來。
雖然兩人已經入了洞房,但按理魏泓還要來掀開她的蓋頭,與她共飲合巹酒,然後才能讓人將床鋪上的這些東西拿走。
她從小嬌生慣養,床上鋪的都是最柔軟的被褥,何曾坐過這麼硌人的床鋪?
但規矩在那擺著,她也不好動彈,只能安安靜靜地坐著。
姚幼清原以為要坐很久,但沒多久外面便傳來一陣動靜,有人來找周嬤嬤,與她低聲說了幾句什麼。
姚幼清蓋著蓋頭看不到,但還是隱約聽見了幾個字—— 先睡,不必等。
她還想再聽,房門卻被周嬤嬤關上了,一句都聽不到。
周嬤嬤似乎在外面跟那人說了很久,好半晌才又推門走了進來,姚幼清雖然看不見,但聽腳步聲就知道她不高興,因為她的步子比平常慢了許多。
「周嬤嬤,」她自己伸手將蓋頭掀起一些,「王爺不會來了對不對?」
周嬤嬤剛想說讓她把蓋頭放下,這樣不吉利,但聽到後半句又想起剛剛那王府婢女與她說的話,便將這句又嚥了回去。
左右王爺都不會來,難道還讓小姐一直蓋著蓋頭坐在那裡等著嗎?
她扯了扯嘴角,盡力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府裡來了很多王爺的好友,他一時半會抽不開身,怕王妃久等,就讓您先休息。」
這話說出來卻連自己都無法相信。
姚幼清自然知道她在哄她,但她並不在意,反而鬆了口氣,立刻從床上站了起來,將蓋頭摘下丟在一邊,「這床太硌人了,我一刻都不想坐了。」
周嬤嬤趕忙讓人把床上的東西清理了,又服侍著她摘了鳳冠,褪下繁瑣的嫁衣,還將早已準備好的吃食端了過來。
婚禮期間新娘子都不能吃東西,姚幼清早就餓了,今晚吃的比以前還多些。
她吃飽後休息了一會便去沐浴了,從淨房出來後烘乾頭髮就準備睡覺。
周嬤嬤猶豫片刻,還是說了一句,「王妃,要不再等等吧?」
說不定待會王爺就來了呢……
姚幼清笑了笑,「不必等了,周嬤嬤,王爺不會來了,妳也不必因此就為我感到傷心難過,我早就知道會這樣的,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王爺雖然與爹爹不睦,但並未因此就苛待我,這已經很好了不是嗎?」
周嬤嬤皺眉,心說不看重就是苛待啊!但又想到王爺與老爺之間有仇,既是仇人,自然也不能指望他對仇人的女兒多好,這麼說起來,不苛待倒好像成了善待了……
周嬤嬤面帶愁苦的伺候著姚幼清歇下了,放下帳子後輕手輕腳地退到了外間。
姚幼清豎耳聽著房中的動靜,直到她的腳步聲徹底消失才捂在被子裡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其實比起王爺不來,她更害怕王爺過來。
洞房花燭什麼的……雖然周嬤嬤已經給她看過小冊子了,但一想到王爺那張陰沉沉的臉,還是有些害怕,所以現在這樣真的挺好的,她可以踏踏實實地睡覺了。
姚幼清笑著閉上了眼,很快便睡著了,外面的周嬤嬤卻還是想等一等,但直到前院的宴席散去,也沒把秦王等來。
她歎了口氣,回到房中,見自家小姐已經沉沉睡去,完全沒有為今後日子擔憂的模樣。
她看著她香甜的睡顏,搖頭失笑,也不知小姐這性子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高宗皇帝離世已久,魏泓生母蕭氏也已故去,整個秦王府只有魏泓和姚幼清兩個主子,姚幼清自然也就不用去給長輩請安。她像以往一樣睡到自己慣常起身的時間,在瓊玉和周嬤嬤的服侍下洗漱一番用了膳,然後便坐到正屋裡接受了王府下人們的拜見。
秦王府的下人不多,內宅婢女更少,還大多都是做粗使活計的僕婦,有頭有臉的年輕婢女只有三人。
「奴婢寒青。」
「奴婢赤珠。」
「奴婢楚嬿。」
她們分別報了自己的名號,周嬤嬤的視線卻在落到楚嬿身上的時候一頓。
不是因為只有她還保留著自己的姓氏,而是覺得這個人看上去有幾分眼熟。
楚嬿的身量比其他婢女都要高一些,容貌也更加出挑,即便跟別人一樣低眉順眼地站在那裡,看上去也更為顯眼。
她似乎察覺到周嬤嬤在打量自己,眉眼稍稍抬了抬,但很快便又低了下去,沒有做出什麼不得體的舉動。
一旁的赤珠卻輕笑一聲,不等周嬤嬤開口便主動說道:「楚娘子是王爺的通房,雖然進府才兩年,但是比我們都更得王爺的寵愛呢。」
寒青聞言眉頭微蹙,伸手扯了扯赤珠的袖子,對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在王妃面前多嘴。
赤珠卻不以為意,撇撇嘴等著看熱鬧。全府上下只有這麼一個通房,新進府的王妃一定不會喜歡,今後還不定要怎麼為難她呢。何況昨晚大婚之夜王爺都沒在正院留宿,這姓楚的卻早已經近了王爺的身,王妃心裡的怒氣肯定更要發在她身上了。
楚嬿自然知道赤珠的用意,轉頭淡淡瞥了她一眼,雖未說話,但那模樣已經讓赤珠很是不悅。
她等著王妃為難楚嬿,可那稚氣未脫的小王妃卻只是好奇地看了楚嬿幾眼,什麼都沒說,倒是她身邊的周嬤嬤呵斥了一句—— 
「王妃面前豈容妳多嘴?念在妳是初犯,如今又是王妃新婚之際,罰妳三個月的月例!再有下次,便不是這麼簡單了!」
這話自然不是對楚嬿說的,而是對赤珠。
赤珠一愣,張嘴便要反駁什麼,被寒青再次拉住,一個勁的使眼色。
她這才想起此刻面前的是先帝賜婚,王爺明媒正娶的秦王妃,而不是別的什麼人。
她反駁的話只能嚥下,繃著臉不情不願地屈了屈膝,「奴婢知錯!」
周嬤嬤不再理會她,代姚幼清訓了一番話便讓眾人散了。
赤珠離開正院後憤憤地回頭瞪了一眼,嘟囔道:「擺什麼王妃架子?王爺昨晚都沒在這裡留宿,若換做是我,就老老實實關在屋裡不見人了,還不夠丟臉嗎!」
寒青皺眉,「妳別再胡鬧了,王妃就算再不受寵,也是王爺明媒正娶的妻子,是要上玉牒的。崔大人昨日不還叮囑咱們要好生伺候,萬不可怠慢?妳這般行徑若是被崔大人知道,便是王妃不罰妳,他也是要罰妳的!」
赤珠在王府伺候了也有些年頭了,知道崔顥平日雖然待人寬和,但面對犯了錯的下人也絕不會姑息,只得哼了一聲扭頭走了。
另一邊,楚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丫鬟綰兒關上房門,確定沒人能聽到之後才抱怨道:「赤珠真是越來越過分了,娘子您為了見王妃連首飾都沒戴,還特地穿了跟她們一樣的婢女衣裳,就是不想讓王妃注意到您。她倒好,專門在王妃面前點出您的身分,想讓王妃嫉恨您!」
楚嬿名為婢女,實際上從她入府的那天起就沒人把她當婢女使喚過。她不僅有自己的院子,還有下人伺候,應季的衣裳首飾從來不缺,也不用做任何差事,與其說是通房,倒更像是個妾室。
魏泓向來不近女色,唯獨當初把她收了房,這讓赤珠這個在王府伺候了多年且相貌身段都不算差的人很是不滿,一直看她不順眼,所以今日才會故意在王妃面前挑撥。
「您雖然是王爺的通房,但從來沒仗著自己的身分欺辱過誰,她倒好,一而再再而三找您麻煩!」
起初赤珠自然是不敢的,但大概從一年前起魏泓不再來楚嬿的院子,她就漸漸放肆起來,不把楚嬿放在眼裡了。
綰兒又說了許多抱怨的話,見楚嬿半晌都沒什麼反應,問道:「娘子,您想什麼呢?」
楚嬿坐在桌邊單手拄頭,「在想周嬤嬤剛才為何那樣看著我。」
綰兒一笑,「當然是因為赤珠告訴她您是王爺的通房啊。」
不,不是。
那個時候赤珠還沒開口呢。


丫鬟僕婦們離開後,崔顥帶著前院的管事去給姚幼清請安,同時也是讓彼此都認個人。
跟後宅的鬆散不同,前院這些人才是真正管理王府,處理王府日常事宜的人。
他們原本其實是打理著整個王府的,但因姚幼清嫁了進來,魏泓搬去了前院,他們也就都跟著去了前院,後宅完全成了姚幼清的地方。
「那是不是說,這房間我可以隨意佈置,想怎麼變動就怎麼變動?」姚幼清問道,眼中絲毫沒有被丈夫單獨丟棄在這裡的難過或怨恨,甚至還隱隱有些期盼和歡喜。
崔顥一怔,已經打好腹稿要為王爺解釋開脫的話被堵了回去,一句都沒能說出來。
他回過神不由失笑,忽然覺得王爺跟王妃其實很般配。
一個不想來,一個不願對方來,半點衝突都沒有。
「是,」他笑著說:「王爺說了,這後宅以後就是王妃您的地方。既然是您的地方,那自然您想怎麼佈置便怎麼佈置,下人的安排也都由您自己定奪便好。您剛剛應該也看到了,府裡的婢女其實很少,這宅院又大,肯定是不夠用的。
「原本我想著提前給您安排好,又怕我挑的人您用著不合心意,所以便讓牙行帶了些人來,您待會自己挑選,不夠的話讓他們過後再多帶些人來,銀錢從周泰那裡支就好了。」
也就是說,這後院完完全全是她的,從下人到院子,她想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
姚幼清點頭,歡喜之情溢於言表。
她剛剛就覺得這屋子實在是太冷清了,除了必要的傢俱擺設之外幾乎什麼都沒有,空蕩蕩的,顯得死板又沒有人氣,一點都不像是日常居住的地方,倒像是……像是衙門之類的辦公之地,雖說也不是不能住,但就是覺得少了點什麼。
現在崔顥說她可以隨意更改這裡的佈置,她頓時開心起來,打算待會就把屋子改成她原來閨房的模樣,這樣就好像還住在家裡一樣!
崔顥懷著有些忐忑還有些不忍的心情來的,最後是帶著哭笑不得的無語之情走的。
回到前院之後他向魏泓交差,「王爺,安排妥了。」
往日只要他這麼說,魏泓便不再多問了,但今日他沉默片刻,忽然問了一句,「她怎麼說?」
崔顥啊了一聲,「沒怎麼說。」
魏泓沉著臉看著他,顯然對這個答案不滿,覺得他隱瞞了什麼。
崔顥遲疑道:「王妃她……很高興。」
魏泓:「……」
對於崔顥的話,魏泓是半點不信的。
新婚之夜被丈夫撇下獨守空房,是個女人心裡都會不高興。性子要強一些的或許還能勉強維持著表面的鎮定,做出大方得體的樣子,但那個嬌嬌弱弱風一吹就能倒的女子……
不哭就不錯了。
魏泓覺得崔顥是為了不讓自己有負罪感才這麼說的,但這謊話說的實在是不高明,他才不會相信。但不管信不信,他都做不出再去內院探望姚幼清的事情,問幾句他都覺得自己已經做得太多餘了。
那是姚鈺芝的女兒,就算性子與姚鈺芝不同,與當年那件事也無關,但怎麼說她都姓姚。他不苛待她已經算是禮遇,怎麼能再去關心她呢?
魏泓不再多問什麼,讓崔顥退下了,可沒過多久,崔顥又急匆匆走了回來,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魏泓眉眼一沉,當即便離開了胡城。


挑選下人的事情並不用姚幼清去管,自有周嬤嬤幫她掌眼。
周嬤嬤仔細挑選了一番,將被選中的下人交給了他們從京城帶來的管事嬤嬤去調教觀察,先放在院子外面做事,不讓進正院,留在正院伺候在姚幼清身邊的還是姚府的下人,便是寒青和赤珠都沒能進院。
將這一切安排好之後,周嬤嬤讓人重新給姚幼清佈置了屋子,自己則帶著她去別處逛了逛,將這王府的後宅都走了一遍。
姚幼清昨日進來時蓋著蓋頭,什麼都沒看見,到今日才算看清了王府全貌。
原來並不是正院的房間顯得空曠,是整個王府都十分空曠。別處倒還好,她不進去仔細看也看不大出來,但花園就顯得十分顯眼了。如果說房間裡是空蕩蕩,那花園裡大概就是光禿禿,看上去整潔乾淨,卻又難掩蕭瑟冷清。
姚幼清站在花園中,眉頭越皺越緊,最後做出決定。「我要把這裡也改一改,改成咱們姚府花園的樣子!」
周嬤嬤一聽,趕忙勸阻,「王妃,您改一改房裡的佈置也就算了,反正王爺也未曾去過您的閨房,不知道您是按照什麼佈置的。這花園……來來往往地總要路過,萬一哪天王爺來了被他認出來……」
後面的話她沒說,但姚幼清明白她的意思。
魏泓與父親有仇,若讓他知道自家花園被改成了姚府花園的樣子,他肯定不會高興。
可是……
「王爺又沒去過咱們府裡,他怎麼會認出來?」姚幼清說道。
魏泓十一歲便離京建府,在這之前都住在宮裡,從未去過姚家,來到封地後就更不用說了。一個從未去過姚家的人,自然是不可能知道姚府的花園長什麼樣的。
「只要我們不告訴他,他就不會發現的!」姚幼清睜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睛,有些俏皮地說道。
周嬤嬤還有些猶豫,姚幼清卻拉住了她的袖子,輕輕搖晃,「周嬤嬤,妳就答應我吧,除了咱們自家人,不會有人認出來的。」
她是姚府的大小姐,秦王府的王妃,她若堅持要做什麼,周嬤嬤身為奴婢是阻攔不了的。但她們名為主僕,卻更像是親人,尤其是姚幼清的母親去世後就更加依賴周嬤嬤了,有什麼事都習慣問一問她的意見,周嬤嬤若實在覺得不妥,她多半會放棄,因為知道周嬤嬤一定是為她好。
周嬤嬤心裡自然覺得這樣做是十分不妥當的,但一想到自家小姐遠嫁而來,還不受夫君寵愛,今後可能就要在這空蕩蕩的內宅裡孤零零的度過一生了,就忍不住心疼起來。
既然日子已經這樣艱難,那為什麼不苦中作樂讓自己開心一些呢?
她點點頭答應下來,但還是覺得這件事應該跟秦王說一聲。
不告訴他是按姚府花園的樣子改動,好歹告訴他她們想對花園動工,將這裡重新修整一番。於是她立刻讓人去前院通稟了這個消息,派去的下人卻告訴她王爺已經走了。
周嬤嬤以為秦王只是有事出府了,便道:「那等王爺晚上回來再說吧。」
那人卻告訴她,「王爺晚上也回不來,前院的管事告訴奴婢,說是王爺出城了,可能要三兩個月才能回來。」
周嬤嬤一怔,心頭竄起一股怒火。新婚丈夫不僅在洞房花燭之夜把新娘子丟下獨守空房,還第二日就離開了胡城,一走就是數月,連個招呼都不打一聲!
原本因為昨日的事王府下人就已經有些看輕他們小姐了,比如那個叫赤珠的,如今倒好,更要讓他們小姐被人輕視了!
她這廂氣得臉色都變了,聽她回稟,姚幼清趕忙安撫,「周嬤嬤妳別生氣,王爺身兼要職,一定是有急事才會匆忙離開的。我倒也不是急著修整這院子,等他回來再問他就好了。」
周嬤嬤氣悶道:「王妃怎知道他是有急事離開?說不定他就是……」
就是對這門婚事不滿,不想跟小姐待在一處,所以才離開的!
她說到一半察覺自己失言,停了下來,但姚幼清卻聽明白了,笑道—— 
「怎麼可能?嬤嬤妳想多了,這胡城是王爺的王府所在,是他自己的家,他就算不喜歡我,也沒道理為了避開我就自己躲到別處去啊。」
哪有因為討厭一個人就把自己家裡讓出來,自己反倒躲開的道理?
秦王又豈是那種會委屈自己的人?
周嬤嬤一想也是,自己只顧著小姐這邊,剛剛腦子一熱,這麼淺顯的道理竟沒想明白。
她看了看一旁面色平靜眸光清澈的自家小姐,從出了京城就開始七上八下落不到實處的心終於漸漸平靜下來,之前種種忐忑驚懼失落不安憤懣煩憂等情緒全都消失不見了,彷彿找到了主心骨。
這個想法冒出來,她再次笑了,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那咱們待會便讓人去找工匠,今日就開始動工,修整花園。」
姚幼清咦了一聲,「可以嗎?要不要等王爺回來問問他再說?」
「不必了,」周嬤嬤道:「昨日崔大人不是說了嗎,這後宅以後就是小姐您的地方,您想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王爺既然讓他這麼說了,那定然就不會反悔的。」說完又小聲補了一句,「只要咱們不讓他知道是按照姚府花園改的就是了。」
姚幼清掩嘴輕笑,兩眼彎彎,點了點頭,「咱們不告訴他。」

修整花園的事就這麼定了下來,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王府都在動工,每日土木進出不斷。前院的管事們十分盡心盡力,並未因為魏泓對姚幼清的冷淡而故意敷衍她,與姚家的下人一同把所有事都處理的很好,周嬤嬤只要交代一句,其他事情就都不用管了,他們自會做好,而且辦得讓人非常滿意,絕挑不出錯來。
花園在眾人齊心協力之下初步成型的時候,丁壽也帶著那顆藥丸漸漸靠近了京城。他在姚幼清成親的第三日以代小姐回門探望老爺為由離開了胡城,王府管事當時要派幾個靖遠軍跟隨護送,被他拒絕了,只帶了兩三個姚家下人。
管事以為他是擔心姚鈺芝看到靖遠軍不高興,也就沒有堅持,反正王爺臨走前交代的很清楚,王妃他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聽安排就是,別的不用管。
但丁壽之所以拒絕,其實是怕靖遠軍的人太警覺,路上別有用心想要靠近他的人可能會沒有機會。
他此次回京的主要目的就是試探宮中那位,以及將藥丸的事告訴老爺。若是早早的就打草驚蛇,對老爺和王妃怕都不好。
果然,就在他離京城不遠,眼看還有四五日就能抵達的時候,有人偷偷趁著夜色潛入了他的房間。
那人輕手輕腳的將姚幼清寫給姚鈺芝的書信打開,飛快地看了一遍,然後又在房中搜尋一番,似乎在找還有沒有別的書信,一無所獲後才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待他離開許久,丁壽才猛然睜開了眼,後背已出了一層冷汗。
兩日後,姚幼清寫給姚鈺芝的家書便出現在了魏弛的案前,他從頭到尾掃了一遍,問道:「就這些,確定沒有別的內容了?」
劉福答道:「沒有了,奴才仔細問過謄抄了這書信的人,他確定是一字不差地抄了下來,絕無錯漏。那姓丁的管事和其他幾個姚家下人身邊也都沒有其他書信了,僅此一封。至於藥丸,更是沒有發現。」
魏弛對姚幼清很瞭解,她若真的知道了什麼,寫給姚鈺芝的書信要麼會很慌亂,要麼會很工整。慌亂是急於把這件事告訴自己的父親,工整是知道書信會被他截斷,特地隱瞞不提而顯出的刻意。
但這封書信的內容很自然,完全是姚幼清平常的語氣,有抵達一處從未去過的地方的新鮮,有告訴姚鈺芝自己過得很好的安撫。
「她怎麼可能過得好……」魏弛看著那封書信喃喃說道:「秦王與姚太傅仇深似海,又豈會善待她?她肯定受委屈了。」
劉福道:「姚小姐向來善解人意,自然不會寫這些不好的事讓姚太傅擔憂。」
魏弛的手指在信紙上輕輕摩挲,彷彿這信是姚幼清親手寫的。
「繼續盯著,她寫給姚太傅的每一封書信,朕以後都要看到。」
「是。」
劉福應下,別無他事後躬身退了出去。
第九章 悲傷的老父親
「她怎麼可能過得好……」
看到眼前的書信,姚鈺芝眼含淚光說出了跟魏弛一樣的話。
「秦王與我仇深似海,又豈會善待她?凝兒肯定受委屈了。」
丁壽笑道:「倒也不算委屈,王妃自得其樂過的很好,還要把花園改成咱們姚府花園的樣子,小的走的時候已經動工了。」
姚鈺芝一聽,臉色大變,「不可!」
丁壽怔了一下,「為何不可?王爺以前又沒來過咱們府裡,看不出來的。」
姚鈺芝面色青白,讓房中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了丁壽一人在房中,等房門關上後才低聲道:「他……他來過!」
姚鈺芝與丁壽關在房中單獨說話的消息很快傳入了宮中,魏弛眉頭一皺,當得知是姚鈺芝主動讓人退了出去,而非丁壽示意時才稍稍鬆開一些。
「他們說了什麼?」他沉聲問道。
劉福答道:「關上房門後說了什麼不知道,但關門之前,丁管事說姚小姐要將秦王府的後花園改成姚府花園的樣子,然後姚大人便臉色大變,說了句不可,就讓人出去將房門關了起來。」
魏弛了然,眉頭徹底鬆開,「朕知道他們要說什麼了。」
當年對外公佈的消息說是淑妃遵照高宗皇帝遺詔,在宣景宮裡飲下毒酒殉葬了,但其中內情如何,秦王是知道的。
且秦王不僅知道,之後更是暗中回到了京城,在一個寒冬夜裡悄無聲息地潛入了姚府,險些殺了姚鈺芝。可惜先帝知道的時候已經太晚了,秦王已經回到封地,想以無詔回京為由將他扣下並誅殺已是不能,一旦回到封地,便再沒有人能將秦王怎樣。
所以秦王其實是去過姚府的,很可能也知道姚府花園長什麼樣。
如果姚幼清將花園改成了姚府的樣子,被秦王認出來必然不悅。
姚鈺芝擔心自己的女兒觸怒秦王,才會關起房門將這件事告訴丁壽。
魏弛猜得不錯,姚鈺芝的確是要跟丁壽說這件事,但他說完之後,丁壽順勢就將姚幼清前往上川途中發生的事告訴了他。
「小的剛才還在想,要怎麼避開府中眼線單獨跟您說這件事,還好您主動開口將旁人遣退了,不然小的還真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合適的機會。」
丁壽說著從髮髻裡掏出一顆密封的蠟丸,當著姚鈺芝的面把它摳開了。
「這是王妃離京前夜,陛下來與她辭行時贈與她的藥丸。」
只這一句話,姚鈺芝便呆住了,面露震驚之色。
魏弛贈與姚幼清的藥丸是讓她帶去路上服用的,怎麼會被丁壽大老遠的又帶回來,還是用這種隱蔽的方式?無須他多說,他就已經猜到這其中必有不對。
當丁壽把一切都交代清楚,姚鈺芝已是面色煞白。他一手緊緊摳住桌角,猛地站起來想要大吼一聲,到嘴邊的喊聲卻還未發出就已經被他自己嚥了回去。
不能喊,不能喊……不然會被外面的人聽見。
姚鈺芝雙膝一軟,頹然地跪倒在了地上,額頭緊貼著地面,淚水濺在地板上,雙手用力捶打,卻又不敢發出聲音,每每要落地時都把力道又收住。
「我一生……效忠朝廷!十六歲出仕,至今數十載……從不敢懈怠片刻……可換來的,就是這樣的結果嗎?」
他的妻兒已經死了,唯一的女兒還被先帝當做犧牲品嫁到了上川。
他明白先帝的用意,即便當時氣暈過去,也沒能說出拒絕的話來。
可如今他效忠的那個帝王,那個他親眼看著長大的孩子,親自教導過的學生,竟想毒害他的女兒,他唯一的女兒啊!
姚鈺芝心中嘶吼著,渾身顫顫,額頭青筋因為過度忍耐而一根根凸起,眼中的血絲幾乎要溢出。
丁壽也忍不住流淚,顧不得擦伸手去扶他,小聲道:「老爺,老爺您可千萬不能出事啊,小姐還要指望您呢!」
姚鈺芝心中自是明白,在幾欲暈厥的時候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讓腦子清醒過來。
他若在關門和丁壽說話的時候暈了過去,魏弛說不定就會猜到他們說了什麼,那他一定不會再容他活著。而他一死,凝兒傷心不說,魏弛也可能會更加不擇手段地想辦法除掉她。
姚鈺芝顫抖著緩緩站了起來,擦去眼中的淚,坐在椅子上平復自己的呼吸。
他不能跟丁壽單獨在房中待太久,不然一樣惹人懷疑。
「你今日就回去,藥丸的事不要對小姐提,就讓她……讓她像現在這樣,什麼都不知道吧。」
知道了除了徒增擔憂,什麼用都沒有。
他身為人父一沒有認清陛下的真面目,儘早阻止他們之間的往來。
二沒有為她找一門好親事,眼睜睜看她嫁給了秦王。
如今……他只能儘量不給她添麻煩,不讓她遠在千里之外為他牽掛煩憂。
丁壽會意,收斂自己的情緒,打開房門,又轉身對姚鈺芝施了一禮。
姚鈺芝點了點頭,滿面擔憂地對他擺手,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快去吧,千萬別讓王妃把王府花園改成咱們府裡的樣子。」
丁壽應下,趕忙帶著來時的那幾個人匆匆離開了,一刻都沒在姚府多停留。
姚家下人不明所以,宮中的魏弛得知後卻覺得這才是理所應當的。
據上川那邊的人來報,秦王在大婚第二日便離開胡城了,丁壽肯定要趕在他回去前讓姚幼清停下,把花園改回來。
他不以為意,只是讓人繼續盯著,全然不知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經被姚鈺芝知曉。


丁壽抵達京城的當日,另有一人也抵達了胡城。這人坐在車中,掀開車簾看著「秦王府」幾個大字,唇邊漸漸泛起一抹笑意。
她已經讓人遞了拜帖進去,想來很快就會有人來迎她了。雖然貿然拜訪有些失禮,但她相信王爺不會將她拒之門外的。
片刻之後,果然有人拿著她的拜帖走了出來,到近前道:「季小姐,王妃請您進去,這邊走。」
季雲婉唇邊的笑意一僵,「王妃?」
「是啊,王爺有事離開了,不在府中,估摸著還要個把月才能回來,如今府裡一切事宜都是王妃做主。小的剛才把您的拜帖遞上去了,王妃說請您進去。」
季雲婉搭在車窗上的指尖緊了緊,心中期待歡喜全都沒有了。
她是來見秦王的,不是見那個秦王妃。
被王爺派人迎進去,和被王妃派人迎進去完全是兩碼事。
季雲婉當時便不想去了,但她都已經遞了拜帖,對方請而不進未免顯得失禮,目的也太明顯。而且下人那句「如今府裡一切事宜都是王妃做主」著實刺痛了她的耳朵。
不是說王爺根本不喜歡那個女人嗎?為什麼會真把她當王妃供起來,還讓她做王府的主?
季雲婉笑了笑,對那人點頭,「那我就去見見王妃。」
對方愣了一下,旋即呵呵一笑在前方領路,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轉過頭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撇了撇嘴。
什麼叫「那我就去見見王妃」?明明是妳自己招呼都沒打一聲就突然來訪,王妃好心願意見妳就不錯了,還一副自己紆尊降貴去見王妃的樣子。
那人表面恭敬的將人迎了進去,心中卻在腹誹。
季雲婉的馬車從角門進去,走了一段時間才停下來。她下車與盤香一起進入內宅,這裡引路的就換了別人,不再是剛才前院的人了。
她走出一段之後發現這王府有些不對,四處都是工匠民夫,所經之處都有動工跡象,雖已大體成型,卻可看出還未全部完工。
「這是在做什麼?」她問了一句。
引路的下人答道:「是王妃在修繕宅院。王妃一開始本來只想修整花園,後來看到王府很多屋子都老舊了,下人居住的院子也都多多少少有些問題,便索性全部修繕一遍,省得回頭這一點那一點地再分開折騰。」
下人說著還忍不住稱讚了幾句,「我們王妃人可好了,對待下人從來不擺架子,特別親善,府裡人人都喜歡她呢!」
季雲婉交握在身前的手摳得更緊,沉聲道:「可是這樣花銷很大吧?我聽說王爺是個非常勤儉的人,他也同意這麼做嗎?」
「同意啊,」那人答道:「就是王爺說的讓王妃想做什麼做什麼,銀錢直接從周管事那裡支就是了。王妃當初還覺得這樣不合適,想用自己的嫁妝,周管事說什麼也不答應,說是王爺回來若是知道了,他一定會受罰的,所以王妃才作罷了。」
小丫鬟對王妃很是崇敬,喋喋不休地誇了一路,直到正院前才停下,閉上嘴規規矩矩地把人送了進去。
她們一路上一個光顧著說話,另外兩個光顧著聽,誰也沒注意到時不時有人投來詫異的目光,這其中就有赤珠。
赤珠在看到季雲婉的第一眼便愣住了,旋即明白了什麼,扯著嘴角一笑,轉身去了楚嬿的院子。

季雲婉路上聽了那些話以後便有些心不在焉,沒在王府待多久就準備離開。她是胸有成竹滿懷期待的來的,相信自己穩操勝券,自然沒把姚幼清這個所謂的王妃放在眼裡。
可現在事情跟她想像的似乎不同……
她心中思緒紛亂,到了正院沒說幾句話就告辭了,半路卻忽然被一個不長眼的下人撞到。
對方趕忙道歉,「對不住小姐,奴婢不是有意的。」
季雲婉心情不好,正要發作,對方卻低呼一聲,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身後一人,「妳……們……」
季雲婉順著她的手指看去,就見一人正呆呆地站在路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她看到那人後也是呆住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妳是誰?」


「她到胡城做什麼?」
魏泓雖然人不在王府,但王府中若是發生什麼大事,下人還是會第一時間稟報給他。
崔顥回道:「聽說是到臨銅一位姑母家做客,正好路過胡城,就去王府給您請個安。您不在,她就去見了見王妃,但很快就走了。」
魏泓皺眉,「我本以為季大人是個清醒的,沒想到也糊塗了。」
季家若在上川真有什麼親近的親戚,以魏泓當初跟季家的關係,他是絕不會不知道的,最起碼逢年過節也會讓人送份禮。但他以前從沒聽說過此事,就說明這親戚要麼壓根沒有,要麼就八竿子打不著,從不往來。
一個這樣的親戚,如今身為季府嫡女的季雲婉竟然親自千里迢迢地趕了過來,目的自然很明顯。更何況臨銅與胡城離得極近,隨時都能過來,她到底想要做什麼也就昭然若揭了。
崔顥垂眸,「王爺想怎麼處置?」
「不用處置,」魏泓道,「既然是做客,能做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還能做一年兩年嗎?」
日子長了得不到她想要的結果,她自然就走了。不然她一個未婚的女孩子這樣孤身在外,就是她自己願意,季淮安那張老臉也能撐得住嗎?
崔顥知道他心裡多少還記著以前的情分,做不出直接將人趕出上川的事情,便點點頭沒再說話,哪知魏泓又問了一句—— 
「沒別的事了嗎?」
別的事?崔顥想了想,「沒有了。」
魏泓面色不知為何沉了幾分,但並沒有說什麼,點點頭讓他走了。
崔顥走到一半才恍然明白了什麼,回身說了一句,「王妃最近在修繕宅院,花園的改動比較大,除此之外就沒什麼了。」
魏泓面色一僵,繃著臉道:「誰問她了?」
崔顥:「……」

一個月後,魏泓回到王府。
後宅已經給了姚幼清,他徑直回了前院,進去後發現一切都沒有變化,他眉頭微蹙,問道:「不是說王妃修繕了宅院嗎?」
「是啊,」下人笑嘻嘻地答道:「後宅變化可大了,尤其是花園,景致特別好,王爺您要是有空的話可以去看看。」
魏泓一頓,「……那這裡呢?」
下人一愣,「這裡?這是前院啊,王爺您的地方。」
魏泓:「……」所以呢?就不用管了?
下人終於明白過來,尷尬地扯了扯嘴角,「王爺,沒您的允許,誰也不敢動這啊。」
別說王妃沒提,就是王妃提了,他們也不敢答應啊!
魏泓沉著臉不再說話,悶頭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直到下午,除了他自己的人以外沒人來找過他,也沒有任何人聽說他回來了,派人來給他請個安,更別提噓寒問暖給他準備午飯。
他住的是跟以前一樣的屋子,吃的是跟以前一樣的飯,身邊是跟以前一樣的下人,一點變化都沒有……那他娶妻是為什麼?當個擺設嗎?
魏弛想到這,面色又忽然僵了一下。
他當初娶她的時候,的確是想當個擺設來著。
這麼說起來現在倒是如願以償了……
可是一般被丈夫厭棄的女人,不是都會更加努力的討好對方嗎?
魏泓莫名的煩躁起來,坐到申時再也坐不下去了,忽然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出了房門。
崔顥以為他要出去,立刻讓人備馬,被他拒絕了。
「去看看花園改成什麼樣了,改得不好的話就給我改回來!」
說完奔著內院大步而去。
崔顥一怔,趕忙跟上,走出幾步之後沒忍住笑了起來,卻又不敢發出聲音,憋得肩膀直抖。
魏泓一路直奔花園,發現這裡的變化的確很大,已經完全認不出本來的樣子了。
亭臺樓閣廊橋水榭,真正的十步一景,雅致的讓人下意識便放慢了腳步,想要多走一走看一看。
他起初覺得很好看,但走了幾步之後就漸漸覺得有些不對了。
「這園子看著怎麼有點眼熟?」他皺眉道,一時間卻又想不起到底在哪裡見過。
跟在他身後的崔顥卻是變了臉色,剛剛的笑意全部消失,一句話都不敢說。
當年匆匆一瞥,王爺或許記不清了,但他過目不忘,印象卻是很深刻的—— 
這是姚家的花園!雖然並非全然一樣,卻有八九分相似,只是比姚家的更大了些,也更精緻一些。
崔顥一邊在心裡感慨那小王妃看似柔弱,膽子卻不小,一邊盼著王爺不要想起來,不然勢必會惱羞成怒。
但他的願望落了空,魏泓最後到底還是想起來了。他對這些園林景致不會刻意留意,但出於多年行軍打仗的本能,對走過的路線大多會留下一些印象。
在園子裡走了一會,他便漸漸想起自己曾經走過類似的路,周圍景致也差不多。
那個地方是……姚府!
魏泓面色瞬間鐵青,垂在身側的拳頭緊緊握起,冷笑著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膽子夠大啊!」明知他與姚鈺芝有仇,竟還敢將這花園改成姚府的樣子?真當這是自己家的後花園嗎?
魏泓再也沒心思欣賞園中景色,沉著臉直奔正院準備興師問罪,結果還沒走到正院,就聽前方傳來一陣嬉笑之聲。
他繞過拐角,便看到姚幼清正在追一隻小狗。
小狗嘴裡叼了個荷包,姚幼清邊追邊道:「小可愛你不能再吃了!快把荷包還我!」
原來那荷包裡裝的是她給小狗準備的肉乾,剛剛已經餵了小狗一些,結果小狗嘴饞,見她不再餵了,竟趁她不注意的時候把荷包叼走了。
姚幼清追著小狗到處跑,瓊玉等人要上前幫忙,被周嬤嬤攔住。
「讓王妃玩吧。」她笑著說道。
這小狗聰明伶俐從不傷人,不會出什麼事的,等她真的累了他們再上前幫忙也不遲。
眾人點頭,便由著她在園子裡追著小狗四處跑,直到有人看到從轉角大步而來的魏泓。
魏泓來的方向與小狗跑的方向正對著,姚幼清只顧低頭看狗,沒看到走來的人。
下人驚呼出聲,有人口中喊著「王爺」,有人口中喊著「王妃小心」。
姚幼清聽到呼喊趕忙剎住腳想要停下,結果停得太急沒站穩,整個人向前撲去,眼看便要摔倒。
魏泓離她只有幾步之遙,下意識上前將她扶住,往前傾倒的女孩便撲進了他懷裡,和他撞了個滿懷。
說起來姚幼清如今也十四五歲了,撞進他懷裡卻恍若無物一般,半點分量沒有。他一手放在她的後背,一手攬在她的腰上,只覺得這腰身細如柳,彷彿隨時都能折斷一般。
姚幼清剛剛嚇得都已經閉上了眼,本以為會結結實實摔在地上,卻被一個人給接住了。
她回過神鬆了口氣,心有餘悸地道:「多謝王爺。」
說著便要起身,動了動,卻沒能站直,仍被對方緊緊抱在懷裡,攬在她腰間的手也不知為何越收越緊。
姚幼清不明所以,抬起頭來,「王爺……」
對方卻同時開口,「沒吃飯嗎?」
「啊?」姚幼清更加莫名,「吃……吃了啊。」說完又覺得不對,問了一句,「王爺您問的是午飯還是晚飯?」
魏泓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正在說什麼做什麼,趕忙鬆手,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還盯在她的腰上,想到剛才手中的觸感以及滿鼻的幽香,眸色漸深。
姚幼清見他半晌不說話,小聲問道:「王爺您怎麼來了?是有什麼事嗎?」
魏泓回神,忙將視線從她身上挪開,「我……有些東西忘在內院了,過來拿。」
姚幼清恍然,笑道:「王爺說的是書房那些吧?我收拾屋子的時候看到了,已經讓人給您送到前院去了,您問問管事們就知道了,他們肯定已經給您收好了。」
魏泓點了點頭,又站了一會也找不出什麼話說,轉身便走了。
他走出幾步,繞過來時的那個拐角後又忽然站住。
他剛剛來的時候……是要幹什麼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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