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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醫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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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84901

《市井嬌醫》

  • 作者艾佟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20/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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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290
  • 優惠價:NT$ 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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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說,最近好像總有野貓三更半夜溜進府裡玩耍,
李安然很心虛,知道衛容淵夜闖她香閨的事被老爹發現了,
話說她也是萬般無奈,人家堂堂「衛門」少當家,
武力值高超,還辦著皇差,自然是想去哪就去哪,
她區區一個小大夫怎麼阻止得了,況且……她也不想阻止!
人家顏值高身材好,又多次救她於危難中,
除了一言不合就撩人之外,用心準備她的及笄禮更是太犯規,
根本就是她的理想情人,讓穿越前後兩輩子都單身的她招架不住,
她幫他醫治重要證人,賣給他麻沸散方子,每次鬥嘴都是又氣又甜蜜,
兩人從陌生到了解,早已認定彼此是對方的唯一,
只是他要查的案子跟她爹隱瞞多年的祕密有關,
她爹看他萬分不順眼,勒令她離他遠點,
夾心餅乾實在太難做,她還是好好做她的小神醫吧……
衛公子,未來岳父的刁難你自己扛著啊!
艾佟
筆觸細膩,風格詼諧幽默,是個風趣善感的姑娘。
沒事喜歡看看書,作作白日夢,
然後信手拈來一枝筆,將想到的愛恨情痴寫下來,自成一篇。
雖偶爾覺得不管是古裝還是現代稿寫起來都有幾分苦惱,
但看著一本一本的書寶寶出生乃人生一大樂事,
因此還是樂此不疲,期許能夠筆耕不輟。
擇偶的標準

好友瑪莉與詹姆斯在一起快十年了,她瘋狂迷戀詹姆斯,無論是肉體的契合或心靈的慰藉都能從詹姆斯身上得到,不過詹姆斯是個壞男人,他三不五時會做錯事,但瑪莉就是有再大的怒氣,每次一對上他帥氣的外表跟發亮的眼睛就什麼火都沒了,朋友們總是勸她放下詹姆斯,快點找個老實可靠的好男人結婚吧,跟個浪子在一起是不會長久的,但她很堅持要一輩子跟詹姆斯在一起,她說除非小說裡的完美男主角出現在真實人生裡,否則詹姆斯就是她唯一的選擇,她不會為了世俗的壓力而結婚,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並列舉了一大堆詹姆斯貼心的舉動與自己瘋狂迷戀他的原因。
她說,詹姆斯雖然心很野,在外流連不著家,但只要待在家時一定黏在她身邊;她說,詹姆斯雖然風流,在外面有很多女朋友,但她才是正宮,她的地位無人能取代;她說,詹姆斯總能第一時間發現她心情不好,他無聲的陪伴是她最溫暖的安慰……事實證明戀愛中的人是聽不進其他人勸誡的,也不要試圖想拆散他們,這點除了瑪莉親身證實之外本書女主角亦然。
李安然與衛容淵戀愛路上最大的阻礙就是李家老爹的阻止,從一開始他叮嚀女兒離衛家小子遠一點,到後來直接不給人家帥小夥好臉色,身為孝順女兒當然是不能忤逆老爹的,至於要如何擺平岳父就交給睿智的男人了,他若有心想跟她在一起,定能找到方法跨越所有的艱難險阻,帶著她走上平坦的未來。
所以說找對男人真的很重要,找到像衛容淵這樣男友力滿滿的,兩人就能克服難關攜手到白頭,幸福圓滿一輩子,找到像詹姆斯這樣的,就只能跟瑪莉一樣沉淪在吸貓的世界裡……咳咳,是的,詹姆斯是瑪莉養的米克斯帥公貓,俗話說吸貓一時爽,一直吸貓一直爽,在好男人還沒出現前就盡情吸貓吧!就讓我們在觀賞李安然與衛容淵的真愛故事之餘,也祝福瑪莉跟詹姆斯能有圓圓滿滿的結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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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對門鄰居回來了
宛若紅寶石般的石榴越過牆垣,飽滿得教人想剝開來,將那一顆顆晶瑩的果實放入口中,甜而帶酸的滋味瞬間盈滿口腔……李安然忍不住嚥了口口水,比起直接食用,她其實更愛石榴酒,微醺的果酒帶著獨特的香氣,不容易醉人卻又教人為之醉了。
「杏兒,請福伯幫忙搬梯子……呵!」李安然看到話還未落下就擺好的梯子、大竹筐,還有站在旁邊一臉求表揚的杏兒,只能嘿嘿嘿的傻笑,可想而知,她的記錄輝煌,看一眼就知道她接下來有何反應。
「姑娘,還是我來吧。」雖然知道白費唇舌,杏兒還是非說不可,這是當奴婢的責任啊。
「廢話少說,抓好梯子。」她不怕摔,但可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出醜,好歹掛了一個小神醫之名,不好不愛惜羽毛。
「是,姑娘慢慢來,別……」杏兒看著轉眼已經爬到頂端的李安然,嘴巴還張開著,姑娘是不是猴子精變的?
李安然坐在牆頭上,一眼望去全是紅寶石……不是,是石榴,突然間,彷彿可以聞到空氣中一股微醺的果香……真是太幸福了!
「姑娘,妳別晃來晃去,小心掉下來。」即便上頭的人是個「慣犯」,從來不懂得安分,杏兒還是看得小心肝差點招架不住。
垂下螓首,李安然對著某人的噸位搖頭,「我就是掉下去也壓不扁妳。」
杏兒聞言一僵,這是重點嗎?
「別緊張,我是老手了。」
杏兒苦笑,是啊,姑娘是老手了,可是難道不能少一點驚嚇嗎?
李安然不再廢話,動手採摘石榴,很快一個大竹筐就滿了,她讓杏兒回去找福伯幫忙,將大竹筐送回去,清空了再送過來,而她再接再厲,深入腹地,努力的採摘,目標是半日之內將目光所及的石榴都搬回家,然後全心投入釀酒……不不不,晚上還有另外一個地方,明日再專心釀酒。
半日之內,她順利完成任務,放眼看去不再有石榴的身影,太有成就感了,可是滿心歡喜正要下來的時候,正好對上小正太李文暄的視線。
「你……怎麼在這兒?」李安然很努力的擠出討好的笑容,無論如何不會承認她面對這個小屁孩有著莫名的壓力……開玩笑,她比別人多了一世的經歷,還大他快十歲,怎麼會怵他?
「妳不是三歲小孩了,也不怕別人笑話妳。」李文暄板著一張臉,看起來完全不像五歲孩子。
李安然不自覺縮了下脖子,嘀咕道:「除了你,誰會笑話我?」
「若非我們家位於巷尾,妳的行徑早就傳遍了。」
怎麼有一種被人家當成小偷的感覺?李安然不服氣的撇了撇嘴,「陳伯親口答應我,只要我有本事,這些石榴全是我的。」
「妳的本事確實不小,爬牆爬到翻進人家府裡。」李文暄不以為然的道。
這顆包子真是討厭,為何他的重點不能跟她一致?李安然微微揚起下巴,得意洋洋的道:「我一直待在樹上,並未踩進人家府裡。」
「我知道,像隻猴子似的,可是妳忘了,石榴樹是栽在人家府裡的。」
「……」為何他們的重點不能擺在同一邊?李安然看著小蘿蔔頭,有一種身分對調的錯覺,彷彿他是高大威武的哥哥,她是柔弱膽怯的妹妹……這會不會太丟臉了?
「怎麼了?」
聽見娘親的聲音,李安然頓覺重獲新生,可憐巴巴的看著孟采華,「娘,您管管他嘛,誰家的弟弟像他一樣,姊姊當成了女兒訓話,這像話嗎?」
「娘莫要縱著她,誰家姑娘像她一樣爬上爬下,還越過人家的圍牆,一點規矩都沒有,遠看還以為是哪家的臭小子。」李文暄對李安然真的很嫌棄,佔著姊姊名分,但毫無姊姊的風範,有時候甚至會覺得她生錯性別,別說跟他相比,就是兩個雙胞胎哥哥都沒她粗魯。
孟采華溫柔的摸了摸小兒子的頭,「姊姊也是捨不得,這些石榴再不採就會爛掉,可惜了。」
李安然用力點頭附和,「對對對,這家的主子久久才來一次,陳伯陳嬸只負責打掃,石榴往往放著爛掉,真的很可惜!」
「姊姊可以花銀子雇人採摘。」
「我半日就可以做好的事,為何還要花銀子?」她不缺銀子,但是不該花的不要亂花,這是好品性。
「妳不是捨不得銀子,是不甘於當個大家閨秀。」
「我們又不是高門大戶,當什麼大家閨秀。」
「妳不必為自個兒不守規矩找藉口。」
「好啦好啦,」孟采華趕緊打斷他們,「時候不早,肚子餓了吧?」
兩人的肚子很有默契的發出咕嚕聲,你瞪我,我瞪你,一個傻笑,一個傲嬌的撇開頭,真是太丟臉了!
孟采華溫婉一笑,牽起小兒子的手,同時道:「然兒趕緊下來。」
「若不是某人囉唆個沒完沒了,我早就想下來了。」李安然低聲抱怨,但還是麻溜的下來,瞪著前頭的小傢伙,滿肚子的苦水,「這小傢伙也不知道像誰,一板一眼,比祖父還像老頭子,誰可以想像得到他剛剛滿五歲。」
杏兒忍不住斜眼看過去,姑娘更不知道像誰好嗎,人家小少爺的性子好歹跟老爺有幾分相似。
李安然側頭瞪過去,「妳看什麼?」
「……姑娘,梯子好重。」
「能有妳重嗎?」
杏兒老鼠般大的心碎了一地,姑娘幹啥老跟她的噸位過不去?
見她兩眼快要噴淚了,李安然立馬意識到自個兒說錯話了,心虛的趕緊伸手搬過梯子,「妳家姑娘力氣大,還是我來好了。」
「破碎的心很難癒合的。」杏兒蔫蔫的嘆了聲氣。
李安然的脖子縮得越短了,恨不得變成一隻鵪鶉,然後加快腳步越過眾人進府。


石榴呢?衛容淵從這頭走到那頭,再從那頭走到這頭,一顆石榴也沒有,光景淒涼,可是他今早出門之前明明還瞧見坐落綠意之中的紅寶石,難道陳伯心血來潮全摘了?
衛容淵很快就否定的搖搖頭,陳伯好幾年前就說過,年紀越來越大,爬上爬下這種活兒已經幹不來了,府裡又不准外人進入,不便雇人採摘,只能放任果子爛了,自個兒落下,當然,若伸手就可以採摘,他們也會摘下來品嚐。
衛容淵轉頭看了貼身侍衛一眼,「衛春,請陳伯過來。」
衛春應聲悄悄退下,約莫一盞茶後帶著陳伯過來。
「公子有何吩咐?」
衛容淵指著石榴樹,「石榴為何全部不見了?」
怔愣了下,陳伯滿是歉意的道:「可能是對面李家姑娘摘走的吧,幾年前李家姑娘見石榴熟了,還沒有採摘,便問我能否給她,我答應了,唯一的要求是不能踏進我們府裡。月初收到兩位主子要來的消息,我就一直忙著收拾打點,忘了知會李姑娘,今年石榴能否採摘得先問過公子,這是我的疏失。」
頓了一下,衛容淵唇角一抽,「這位李姑娘還真貪吃。」
「李家一門出了三個大夫,老中青三代皆是醫術精湛,鎮上最有名的醫館百草堂就是李家的,不僅襄州的達官貴人,甚至附近幾州的權貴也會慕名前來求醫。」
衛容淵不以為然的一笑,「是嗎,他們的醫術難道還能高過宮裡的太醫?」
「聽說李老大夫曾經給宮裡的貴人看過病。」
聞言,衛容淵倒是稀奇了,「若是真給宮裡的貴人看過病,為何沒留在太醫院?」
「李老大夫並不是進宮給貴人看病,而是在京郊上皇恩寺祈福的路上巧遇,順手救了對方,再說了,李老大夫不喜歡規矩,喜歡四處行醫,說是行醫之人老是侷限在一個地方,醫術不會長進。」
關於這一點衛容淵倒是贊同的點點頭,是個有見識的,當初孫老捨棄太醫院跟著祖父離開京城,不就是因為一地所見所聞終究有限。
「待會兒我會告訴李姑娘,老太爺和公子要在此待上一段時日,院子的石榴不可以再採摘。」
「不必了,明年我們不見得在這兒。」衛容淵看著眼前淒涼的景色,有那麼一點鬱悶,這位姑娘一顆石榴也沒留下,真狠!
陳伯左右看了一眼,尷尬的笑了笑,李姑娘的手腳可真是俐落。
此時,衛夏匆匆走過來,「公子,老太爺到了。」
衛容淵立馬將石榴的事拋至腦後,轉身去了書房。

衛家書房很大,不過空空蕩蕩的,除了一整面牆的書冊,唯一裝飾是一幅八駿圖—— 氣勢磅礡,彷彿可以聽見馬兒奔騰嘶鳴的響聲,可最醒目的是在右手邊的書案—— 長寬分別三十、二十尺,此時上頭攤著一張半完成的輿圖,左右兩側散落了畫稿,而衛紀明正忙著將輿圖的空白處補上。
衛容淵靜靜站在一旁看著,待衛紀明放下筆,方才上前細細觀看。
「我看襄州比慶州繁榮,還以為襄州比慶州還大。」
「若論地域大小,襄州不及慶州,但慶州多為山地,村落是多,卻又小又窮,而襄州地勢平坦,左有官道,右有河流,商旅經由此地前往北方更為安全穩妥,當然更為繁榮,相對在襄州找人就更難了。你的呢?」
衛容淵看了衛春一眼,衛春立馬送上輿圖—— 這是衛容淵畫的襄州輿圖。
衛紀明找了一個空處攤開輿圖,仔細查看研究,最後手指落在玉霞嶺—— 位在襄州、慶州、郕州的中間。
「待郕州的輿圖完成了,我們就可以尋人了。」對衛紀明來說,尋人才是最難的,何況事隔五年,留下的痕跡沒有刻意抹去,也不容易追憶。
略微一頓,衛容淵提出疑問,「萬一雲側妃遇見貴人得以繼續南逃呢?」
「是雲貴妃。我認為可能性不大,據陳武所言,他與雲貴妃主僕三人在玉霞嶺附近的無名坡分道揚鑣時他們已經撐不下去了,而雲貴妃當時快生了,就是遇到貴人也應該留在原地將孩子生下來。」
衛容淵想到皇上已經封雲側妃為雲貴妃,即便如今下落不明,但再也不是五年前睿王府的一個側妃,而是六宮無主的情況下最尊貴的女人。
「我覺得這是陳武的脫罪之詞,身為侍衛,他的責任就是站在主子面前擋下所有的刀劍,不到閉上眼睛絕不能離開主子半步,為了引開敵人不得不丟下主子,還是一個懷著皇家子嗣的主子,這說不過去。」
「我相信陳武未道出實情,他可以藏匿這麼多年躲過皇上派出來的探子,直到皇上將此事交給我方才找出他,這說明一件事—— 有人在幫他。不過你有所不知,雲貴妃的兩個丫鬟都是暗衛出身,陳武丟下她們負責引開敵人,這並不是說不過去,且說不定當時情況下還是唯一的法子。」
「祖父說有人幫陳武,是宮裡的人嗎?」皇上派探子尋人是多隱密的事,能夠事先得知此事,又連絡陳武避開,這絕對是與皇上很親近的人,或者可以接觸到機密事件的人。
「這很難說,京中權貴在宮裡都有眼線,且皇上派出去的探子出自親衛軍,保密程度終究不及我們。」
「皇上如何處置陳武?」
「暫時監禁,除非找到雲貴妃的下落,他永遠出不來。」
「說不定還沒找到雲貴妃他就死了。」按照陳武的說法,當初出手的至少有兩方人馬—— 一方目的刺殺,一方目的擄人,無論陳武與哪一方人馬勾結,任何一方都不願意他活命,就怕皇上從他口中推敲出蛛絲馬跡,藉此挖出他們。
「你以為皇上不知道嗎?找到雲貴妃之前,皇上會護著他。」
「他堅不吐實,皇上留著他也沒多大意義,再說了,他與雲貴妃她們主僕分開之後,雲貴妃主僕遇到什麼事他並不清楚,從他身上找不到任何可用的線索。」
「我想皇上留著他,可能是想看看能否釣出藏在後面的人。」
衛容淵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大,不過皇上不想錯過任何一個可能性,這不難理解。
「好啦,接下來我先搜尋慶州,而郕州的輿圖交由你繪製。」
「我知道了。」
衛紀明看了一眼漏刻,邊將輿圖收進書案下方的暗格邊道:「晚膳應該準備好了,今晚陪祖父喝一杯。」
衛容淵點頭應了,可是不忘了叮嚀祖父少喝幾杯,沒一會兒,祖孫兩人便一前一後進了旁邊的花廳。


李安然覺得自個兒像隻忙碌的小蜜蜂,嗡嗡嗡,從早到晚不停的採石榴,早上採對門的人家,月黑風高的時候則是摸到小土坡。
小土坡隔著小溪與她家巷口遙望,也不知哪位文人移植幾棵石榴在此種下,給這兒添了一道風景,隨後又有文人出資在旁建了一座涼亭,聚友在此下棋,久而久之,這兒成了喜歡下棋之人切磋的好去處,白日熱鬧無比,也因此石榴樹上的紅寶石明明很誘人,但沒有人不識相的大白日上這兒採摘,不過秋夜裡的涼意透骨,家裡還過得去的人家實在不必為了幾顆石榴跟自個兒過不去,而這一帶正好是鎮上最富有的區域,也不缺這些石榴。
總之,他們舉家遷至此地時,這些石榴樹就存在了,而她打聽不到這些石榴的主人是誰,只能利用晚上摸黑來到這兒採摘,隔日也沒聽見有人揪著此事不放,接下來,這兒的石榴很自然的成為她的囊中物。
「姑娘,還是我來好嗎?」杏兒好想哭,為何姑娘不喜歡繡花,只喜歡翻牆和爬樹呢?
「妳別吵,我很快就好了。」李安然動作很俐落,爬樹、採摘,轉眼就解決一棵了,包好了扔給杏兒,讓杏兒將石榴放進大竹筐,她接著轉戰另一棵石榴樹。
約莫一刻後,李安然終於採完最後一棵石榴,綁好了布包,正準備扔給杏兒時,風兒吹來,目光觸及到遠方的靜謐,她渾然忘我的將手上的布包擱置一旁,站了起來。
見狀,杏兒急了,「姑娘,怎麼還不下來?」
「真舒服。」她喜歡喧鬧後的寧靜,不再有紛紛擾擾,整個世界變得很祥和。
「姑娘,越來越冷了,妳會著涼。」杏兒已經忍不住跳腳了。
「好啦好啦,妳別跳了……啊!」腳步一個沒踩穩,李安然整個人往下栽,腦海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 她會不會穿越回去?
杏兒慌了,不知道要上前接人還是抱著大竹筐閃開,搖擺之間,一道白色身影宛若狂風掃過,原本應該腦袋開花的人已安全落地。
沒有再一次穿越,李安然說不上來是失落還是鬆了一口氣,五年多了,她已經漸漸適應這個時代,漸漸習慣許多不方便,不過偶爾還是會想起,若她能回去呢?
某人清了清嗓子,李安然回過神來,抬頭看了一眼,赫然發現自個兒還圈著人家的脖子,趕緊鬆開手,並道了一聲謝謝,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她的石榴還在樹上,於是又折回樹下,準備爬樹。
「姑娘,妳要幹啥?」杏兒嚇得趕緊衝過去抱住她。
「石榴還在上頭。」
「我來好了。」
李安然朝她脖子以下瞟了一眼,意思是—— 妳這種噸位爬樹好嗎?
杏兒立馬瞪直雙眼,姑娘太欺負人了。
某人顯然看不下去了,索性一個飛身上去取下那包石榴,原本還妳看我,我看妳的兩人立馬轉移目光,李安然兩眼閃爍著崇拜的光芒,這不是武俠小說裡面的大俠嗎!
杏兒畢竟是奴婢,看一眼就趕緊收回來,不像她家姑娘恨不得黏在人家身上。
李安然的目光太不知羞恥了,衛容淵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這個姑娘不會想趁機賴上他吧?不過這念頭才一起,李安然的請求就驚得他傻了。
「我可以拜你為師嗎?」
「……」
「你剛剛飛上去的樣子太帥了!」
衛容淵稍稍回過神了,原來她看上的不是他這張臉,而是他的身手。略微一頓,他語帶嘲弄的瞅著她,「妳這把年紀了,還想拜我為師。」
這把年紀……李安然炸毛了,大俠瞬間成了茅坑的臭石頭,「什麼我這把年紀了,你眼睛有毛病嗎?看不出來本姑娘正值花兒初綻一般美好的年紀嗎?」
「……我三歲就開始習武了。」衛容淵沒想到她反彈如此之大。
「你沒聽過勤能補拙嗎?」
「錯過最佳習武的年紀,再勤能補拙也是白白浪費時間。」
「你沒試過如何知道?」
「我看妳就知道。」
「這是什麼意思?看不起我是嗎?」
「……我可沒有那種閒功夫收徒弟。」衛容淵已經招架不住了,明明不是那個意思,可是他的每一句,她都要扭曲成另外一個含意……想拜師學藝還如此囂張,她絕對是世上唯一一個。
「不想收徒弟早說,何必扯些有的沒有的。」李安然哼了一聲,轉身走人,不過走了兩步又退回來,搶過他還拿在手上的那包石榴,教杏兒背起大竹筐,回家去了。
冷靜下來,李安然也知道自個兒小題大作了,可是這個人的態度太差了,有道理也要好好的說,要不有理也會變成無理。
走著走著,李安然發現某人一直跟著,懊惱的停下腳步轉頭一瞪,「你什麼意思?幹啥一直跟著我?」
「我不能走這條巷子嗎?」
李安然冷笑的挑起眉,「你不會正巧也住這條巷子吧。」
衛容淵點頭道:「我確實住在這條巷子。」
目光轉為狐疑,李安然挑剔的問:「哪一戶人家?」
衛容淵指著右手邊,「衛府。」
怔愣了下,李安然側頭看向自家對面的衛府,「你真的是這家的主人?」
「對,妳呢?」衛容淵似笑非笑的對著她挑了挑眉,「妳又是哪戶人家?」
她可以不回答這個問題嗎?不行,因為是她先開口的,人家不過是「禮尚往來」。李安然慢吞吞的轉頭看向另外一邊,「李府。」
「原來妳就是李姑娘。」衛容淵別有用意的看了一眼他家圍牆裡面的石榴樹。
李安然不知如何反應是好,只能尷尬的傻笑。
杏兒看出主子的窘境,趕緊拉了拉李安然的衣袖,出聲道:「姑娘,很晚了,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李安然有一種獲救的感覺,笑著點點頭,「對對對,很晚了,告辭了。」
衛容淵站在原地目送她們主僕像兔子似的狂奔回去,差一點爆笑出聲。今晚陪祖父喝了幾杯酒,他就想出來走走散散酒氣,見到小土坡這兒有些動靜,便好奇過來瞧瞧,沒想到就見到那丫頭摔下來……陳伯提起她的時候他還好奇著,沒想到就遇見了。
衛容淵回頭往小土坡的方向看了一眼,她對石榴怎麼如此情有獨鍾?


這兒是玉霞嶺山腳下的白靈村,屬於郕州,也是李安然初來時第一個待的地方,當時他們一家路過此地,在此借宿幾日,不過那幾日很混亂,她還在跟自個兒的新身分拉扯,總之,待她終於接受全新身分的時候他們就離開了,最後在襄州景溪鎮定居下來。可是,他們每一季都會來這兒給村民義診,一來他們常常上玉霞嶺採藥,二來這兒實在太窮了,能幫忙的當然不能袖手旁觀。
剛開始兩三年,前來這兒給村民義診的是她娘,可是隨著百草堂的名聲越來越響亮,病人越來越多,祖父又經常外出行醫不在,這份差事就落在她頭上,而除了丫鬟,爹也會陪同一起來,正好可以利用這個機會上玉霞山狩獵、採藥。
「別吵了,排好隊……站好了就別再動了……喂……」杏兒手忙腳亂的指揮村民排隊,沒法子,她中看不中用,音量遠遠不及身量。
「你們還想看病嗎?」李安然冷冷掃了眾人一眼,瞬間鴉雀無聲。
李安然平日蹦蹦跳跳,可是一給人看病她就變了一個人,換一句她的說法,這是工作態度,妳自個兒不先認真,如何能期待別人看重妳。
村民一個接一個,大都是小毛病,偶爾一兩個沒病的也來湊熱鬧,最後是家人背來的年長者。
「陳奶奶,您脾胃虛弱,說起來不是什麼大病,但飲食稍有不慎,這病的症狀也就慢慢出來了,平日除了按時吃飯,控制飯量,不要暴飲暴食,還要注意吃的東西。我給您寫張單子,什麼應該忌口,什麼可以補脾健胃,家人看不懂的可以請教里正。」李安然隨即忙著低頭寫單子,完全沒注意到某人正盯著她。
衛容淵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她,更沒想到李家「青」字輩的大夫是她。
今日的她完全不同於那一夜,看著她,你會忘了她是十幾歲的姑娘,她就是一個令人信服的大夫。
衛容淵根本沒意識到自個兒的腳往前移動,一路走到攤子前面,在椅子上坐下來,伸出手等著她診脈。
李安然傻不隆咚的在他臉上和手上來回看著,有一點反應不過來。
「妳不是大夫嗎?」
「……是啊,可是,你好像不是白靈村的村民。」對眼前的情況,李安然一時還是消化不了,這傢伙從哪兒蹦出來的?他不是她家對面的那傢伙嗎?他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我沒想到大夫還挑病人。」
「……我今日來這兒是給白靈村的村民義診。」
「若是路上遇到有人病了,妳難道坐視不管嗎?」
「……我看你好得很。」
「妳都還沒診脈,如何知道我好還是不好?」
李安然齜牙咧嘴,心不甘情不願的搭上他的脈,半晌,她神情轉為嚴肅,他見了似笑非笑的挑起眉,她不會是想藉此機會嚇唬他吧。
「別以為年少輕狂就可以任意揮霍,習武之人更應該好好保養筋骨,否則未到不惑之年你就有苦頭吃了。」李安然兩三下就將他的藥方開出來,「這是泡澡用的,每個月一次,一次五日,不要偷懶,五日縮成三日,三日再縮成一日,最後索性拋到腦後,先前的努力都白費了,總之,請你堅持三個月,之後再決定是否繼續用這個方子,當然你也可以另尋大夫。」
衛容淵收起輕慢的心態,看了一眼藥方,竟然與孫老開的相差無幾。
「今日是義診,我就不收你診費,可以走了。」李安然擺了擺手。
「妳這丫頭的脾氣真大。」
「我是大夫。」
「妳這大夫的脾氣真大。」
「你不知道有本事的大夫最不缺的就是脾氣嗎?」
衛容淵頓時啞口無言,這丫頭根本是一根小辣椒!
這時一輛馬車急駛而來,衛容淵還沒反應就見李安然跳起來衝過去。
「爹,怎麼了?」李安然一眼就從父親臉上的神色察覺出事了。
「我們見到狼群在分吃獵物,虎子受到驚嚇。」李承何盡可能輕描淡寫,但是一提到狼群眾人就冷不妨的打了一個寒顫,不難想像當時的情況有多麼驚險。
「我去拿醫藥箱,爹將虎子送回家。」李安然立馬跑回村民設置的診療桌,收拾她的醫藥箱,然後快步跟上抱著虎子的李承何。
衛容淵若有所思的目送他們匆匆而去。見到狼群還可以順利脫身,這絕不是普通的幸運,不過,真正教他驚詫的是李姑娘的爹,為何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公子,有何不對嗎?」衛春上前打斷衛容淵的沉思。
「身手再好,遇到狼群也很難全身而退。」即便沒有正面對上,但是能夠在那種情況帶著一個嚇壞的孩子逃命,這不單是身手了得,還要冷靜沉著,換言之,他必然有過應付這種場面的經歷。
衛容淵向陳伯打聽過李家的事,李老大夫就李承何這麼一個兒子,可是兒子以打獵為生,順道採藥,而承接他醫術的是兒媳婦,至於孫子輩裡習醫的是孫女,並非孫子。關於李家的事,陳伯知道的很少,主要是能聊上幾句的李老大夫經常出外行醫,其他沒機會打交道,認識當然就有限了。
衛春認同的點點頭,「李老爺絕非一般獵人。」
雖然只是一面,但足夠衛容淵做出評論—— 李承何更像個貴公子。
「這位李老爺絕對是個奇人,沒興趣習醫但也沒必要當獵戶啊。」
「公子想查一下他的底細?」
「這倒不必。」他給皇上辦事,對出現在周遭的人事物難免多點心眼,不過還不至於大驚小怪,什麼樣的人都有,像李承何這樣的人也不是沒見過,因為出自景溪鎮這種小地方就顯得特別,可是再仔細想想又不奇怪了,李老大夫喜歡四處行醫增長見聞,他兒子當然不會是只有蠻力的獵戶。
「不過,李姑娘為何會跑來這種地方義診?」衛春對這一點比較好奇。
「玉霞嶺不但適合打獵,更是草藥的寶庫,李姑娘隨李老爺來這兒,順道給這兒的村民義診也不奇怪,不信你可以找個人問問,不過別太惹眼了,這兒的村民警覺性很高。」
衛春明白的點點頭,轉身進了村子,過了一刻他就回來了。「我找了幾個孩子打聽,還真如公子所言,因為李老爺常來玉霞嶺狩獵採藥,與白靈村村民熟識,隨行的李夫人或李姑娘見村民生病亂用偏方,有人因此送命,便在此給村民義診,甚至還會贈藥。」
衛容淵遠遠的看見李家父女走出來,轉身道:「我們該走了。」


除了五歲那一年,衛容淵每次經過襄州都是匆匆而過,即便衛家在這兒有宅子有酒樓,甚至還有莊子,可是,這不過是衛家產業最不起眼的一個小地方。
衛容淵不是看不起這樣的小地方,只是這兒真的沒有什麼吸引人,要不,總管衛門店鋪經營的成大叔肯定會在他面前提上一兩句,所以來了好幾日了,今日他才有心思來這兒吃頓飯,才知道這間酒樓名為香滿樓,不過出乎意料,香滿樓專賣藥膳,一年四季每季都有與之配合的藥膳,生意好得不得了,若非他持有衛門的令牌,這會兒根本別想坐下來。
「劉掌櫃怎麼會想到專賣藥膳?」雖然同為衛家的酒樓,但是襄州不同於京城,這不只是考量每個地方不同的飲食習慣,最要緊的是不想引人注意,同樣的硬菜教人一眼就看出背後的東家,這不適合衛家,因此酒樓如何經營全看各家掌櫃的本事。
「公子有所不知,成大總管下了令,若是香滿樓再賠錢,我這個掌櫃就改去郕州當夥計,我真是愁死了,我們香滿樓的廚子就是比不上人家,我就是有法子弄到新的菜譜,味道也比不上人家。小神醫見我愁眉苦臉,便問我出了什麼事,我說香滿樓再不掙錢,東家就不用我了,小神醫便提議跟我合作,香滿樓改賣藥膳。」
「小神醫?李姑娘嗎?」
「是啊,小神醫醫術很好,對養生很有研究,一年四季如何調養身子,她比我這個做吃食的掌櫃還清楚。我想已經無計可施了,小神醫口中的藥膳聽起來很不錯,不如試試,沒想到真做起來了。」
「你膽子真大,李家姑娘應該只有十幾歲。」
「若公子有機會嚐一口小神醫做的藥膳,公子肯定跟我一樣敢冒這個險。」劉掌櫃可不認為自個兒太莽撞了,單憑百草堂的名氣就值得賭上一把。
這時,一道近來很熟悉又透著陌生的聲音傳過來。
「爹,我們不是說好了,這次獵到的兔子要給我,說話不算話,鼻子會變長。」
「不是說謊的人鼻子才會變長嗎?」
「說話不算話不就是說謊嗎?」
「不對,說話不算話有多種可能,不見得是說謊。」
「這是強辯。」
衛容淵上半身幾乎探到窗外,目光所及正是一樓後院廚房進出的地方,看著李安然嬌滴滴的模樣,他不由得傻了,這丫頭會不會太善變了?每次看到都不是一個樣,也不知道哪個才是真正的她。
李安然很快就發現衛容淵,遲疑了一下,還是禮貌的舉起手對他揮了揮,衛容淵回過神來,點頭致意。
李承何從帳房的手上點收銀子之後,正好看見女兒揮手,便順著方向抬頭一瞧,見是近日引起他關注的人,不由得皺了一下眉頭,「然兒,妳怎麼認識衛公子?」
李安然更驚訝,「爹也認識衛公子?」
「對門的主人出現了,爹總要看一眼。」李承何喜歡搞清楚周遭的人事物,從他們一家在景溪鎮落戶,四周住了誰他更是仔細調查過,關於衛府的主子,能打聽到的,他連小細節也沒放過,更別說衛老爺子的身分非常特別,諸多跡象顯示他與朝廷的關係密不可分,換言之,正是他最不想牽扯上的人。
略微一頓,李安然忍不住好奇的問:「衛家是什麼來歷?」
「衛老爺子曾是先皇潛邸的侍衛長,一路浴血奮戰扶持先皇登基之後,因為兒子媳婦全死了,只留下一個孫子,便離開京城返回家鄉,不過先皇感念他的勞苦功高,堅持賜他爵位,成了有名無實的忠義侯,人稱『衛侯』。」對於兒女的教育,李承何能說的絕不隱瞞,何況女兒是個大夫,難保將來不會進入權貴官宦之家給夫人姑娘看病,可不能一點見識也沒有。
李安然的腦子有一點消化不了,單是「先皇潛邸的侍衛長」就引人臆測,更別說爹話中透露的信息可以發展成太多的可能,總歸一句話—— 衛家不比權貴官宦之家來得簡單。
「以後離衛公子遠一點。」
李安然很有意見的撇了撇嘴,「爹,又不是不曾見過,左鄰右舍見了面打聲招呼是一種禮貌。」
「爹不是教妳見了面不打招呼,只是別見了人就湊上去……」
李安然瞪大眼睛,「爹,我是這樣的人嗎?」
「妳這丫頭只當自個兒是大夫,忘了是女兒身,見了人就習慣湊上去。」
張著嘴巴,李安然好一會兒擠不出話來,因為想讓人家知道她是大夫,見到人就習慣湊上去,至於說了什麼,當然是天南地北,不過還是以養生為主。
「記住就好了,有些人不是我們可以招惹的。好啦,回去了。」
李安然蔫蔫的跟在李承何身後,從酒樓後門走出去。

看了好半晌,衛容淵收回視線,坐直身子,看著劉掌櫃問:「你跟李家很熟?」
怔愣了下,劉掌櫃連忙回道:「我跟小神醫很熟。」
「關於李家的事,你知道什麼?」
「李家原本住在北方,李老大夫年紀大了,思念出生的老家,便一路行醫返回老家,這一路走走停停好幾年,直到五年前終於回到這兒,開了百草堂,因為一家三代醫術精湛,總是根據病人能夠負擔的能力開藥,病人窮得揭不開鍋了還會免了診費,因此不久就在襄州闖出名號。」
從北方一路行醫回到景陽鎮……難道是在這之間的某個地方見過他?衛容淵好奇的接著問:「我聽說李老大夫沒將醫術傳給兒子,而是媳婦,這不是很奇怪嗎?」
「聽說李老爺不喜歡醫術,自幼習武,而孟大夫是李老大夫的徒弟。」
衛容淵頓時明白了,「肥水不落外人田。」
「是啊,肥水不落外人田。」
衛容淵擺了擺手,「你去忙吧。」
劉掌櫃應聲退出雅間。
衛容淵的思緒很快從李承何身上轉到夥計送進來的藥膳,這味道可真香,連忙招呼衛春坐下來一起大快朵頤。


剛剛進門就聽見祖父受傷,衛容淵飛也似的一路跑到正房。
「祖父,出了什麼事?」出生才兩年父母就雙雙葬身火海,衛容淵是祖父一手帶大的,祖父身兼嚴父和慈母,是他僅存的親人,也是他最在意的人。
衛紀明繫好左臂上的棉布,笑著抬頭道:「沒事,不過是幾個不長眼睛的盜匪。」
「盜匪?」衛容淵微微挑起眉。
當今皇上登基之後,藉掃蕩盜匪之名提拔自個兒的將領,除了邊關還有通往西北的商道,大夏的盜匪幾乎銷聲匿跡,更別說西南衛駐紮在慶州,不時跑來玉霞嶺這一帶操練,而統領西南衛的韓將軍還是上過戰場的,盜匪豈敢在這兒作亂。
衛紀明看了一眼旁邊小茶爐上熱水翻騰,衛容淵立馬伸手提起小水壺,往榻几上的小茶壺注入熱水,再放回爐上,接著端起小茶壺晃了晃,將熱茶注入茶海,接著倒茶入杯。
「峰叔呢?」衛容淵很少看到祖父親自煮茶,祖父自認為是粗野的武人,煮茶少了美感,還是長隨衛明峰更適合。
「螃蟹正肥,我讓明峰去一趟海口。」茶香四溢,滿室生香,衛紀明很滿足的深吸口氣,再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後不疾不徐的回答先前的問題,「看起來像盜匪,可是看他們的身手,更像訓練有素的侍衛或殺手,雖然他們試圖隱藏實力,不過還是教我瞧出來了。」
「他們試圖隱藏實力,祖父怎麼還教他們傷了?」
衛紀明指著榻几的另一邊,示意他坐下,待衛容淵坐定,方才道:「他們想隱藏實力,祖父也要隱藏實力啊。」
明面上,他已經不是二十多年前燕王府的侍衛長,而是一個商人,不過是因為有個爵位,權貴也不敢打他的主意。
「祖父的身分曝露了嗎?」
略一思忖,衛紀明搖了搖頭,「應該沒有,要不,今日他們不會有所保留,而是痛下殺手。當然,他們有所保留多少是為了掩飾真正實力,不讓我察覺到他們的來歷,不過若不是起了疑心,就不會有今日一探,這對我們來說終究是個麻煩,以後行動要更小心了。」
衛容淵很困惑,「究竟是誰不願意皇上找到雲貴妃?」
「明明是死是活都無法確定,皇上還是堅持封她貴妃,這是皇上真正放在心尖上的人,你想,後宮哪個女人樂意皇上找到雲貴妃?更別說雲貴妃若生下皇子,那是最尊貴的皇子,承繼大統的第一人選,除了雲家,那些跟後宮有牽扯的權貴都不願意皇上找到人。」皇上沒有立后,雲貴妃若還活著就是後宮最尊貴的女人,她生下來的皇子自然最有可能繼承皇位。
「怎麼知道雲貴妃生下的是皇子,不是皇女?」
「雲貴妃有孕四五個月之後太醫就診過脈,斷定是皇子,而這只怕也是雲貴妃出事的主因。」
「祖父的意思是,雲貴妃出事是當時睿王府的人幹的?」
「六七年前,先皇久經戰場折騰的身子終於支撐不住病倒了,立儲一事再度鬧上朝堂,當今皇上是嫡子,呼聲最高,可惜子嗣不豐,唯一的兒子還體弱多病,太醫擔心活不過二十,正因為如此,先皇遲遲未立太子。
「不久之後,太醫診出雲側妃有喜,先皇病情好轉,故而大喜,認為雲側妃腹中的孩子是福星,便道若雲側妃生了兒子,就立四皇子為太子,可想而知,雲側妃腹中的孩子滿載眾人期待,同樣有許多人不願意她順利生下孩子。
「雲側妃有孕之後,朝堂的情勢越來越混亂,先皇的身子時好時壞,有人意圖對雲側妃下毒,一次比一次兇猛,無奈之下,明知雲側妃快生了,皇上還是將人送走。
「當初各方勢力關係複雜,情況太混亂了,若沒有找到雲貴妃,想查清楚此事恐怕不容易,不過有一件事可以確定,能夠事先掌握雲側妃離開路線的絕非外人。」
衛容淵想了想問:「陳武那兒一點進展也沒有嗎?」
衛紀明搖了搖頭,「皇上只是監禁,並未動他,這是什麼意思?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誰也不傻,這會兒能離多遠就離多遠。」
頓了一下,衛容淵提出自個兒的想法,「若是將人放了,說不定會有所收穫。」
「你以為皇上不知道嗎?可是萬一半條尾巴也沒引出來,人又放了,皇上如何嚥得下這口氣?」衛紀明敲了敲茶杯,示意衛容淵再給他倒茶,聞著茶香,喝了一杯茶,他接著道:「陳武能不能發揮用處,對我們來說不重要,我們的目標只有一個—— 找到雲貴妃母子。」
「不願意皇上找到雲貴妃母子的人,只怕比我們想像的還多。」
「這倒不怕,只怕他們盯著我不放,這就麻煩了。」衛紀明看著受傷的手臂。
「他們為何會對祖父起了疑心?」
「先皇建影子衛不是祕密,可是影子衛始終不曾出現在群臣面前,換成是你,你會如何看待此事?」
衛容淵很快就明白了,「先皇將影子衛藏在民間。」
「沒錯,能得先皇信任交付重任的人不多,而這幾個人也只有我在先皇繼位後遠離朝堂,不在眼皮子底下難免教人惦記,多一些揣測,更別說衛家產業在我的經營之下發展成衛門,勢力遍及大夏,能不教人多心嗎?」隨著衛門崛起,進入世人眼中,這是無可避免的事,但是這麼多年來,他專心一意經商,若非皇上將尋人的事交給影子衛,他都忘了自個兒還有個身分。
「往後尋人的事還是交給孫兒。」
「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他們對我起了疑心,就不可能不關注你。」
雖然如此,衛容淵還是覺得自個兒出面更安全,「我終究不及祖父惹眼,若再變個裝,還是可以躲過有心人的眼睛。」
衛紀明略一琢磨,決定道:「你繼續留在這兒查探,我進京一趟,一來將目光引開,二來影子衛要正式交到你手上,必須拿到皇上的任命書。」
衛容淵不放心的皺著眉,「祖父被盯上,進京的路上只怕不得安寧。」
「我已經將目光引過來了,無論在哪兒都不會太安寧,不妨利用這個機會摸摸魚,逮住一條就是一條線索。」
衛容淵看著祖父半晌,視線往下移至他左臂上的棉布,怎麼看怎麼放心不下,祖父再厲害,終究上了年紀了。「祖父莫要為了隱藏實力,將自個兒置於危險之中,這毫無意義可言。」
「你別操心,祖父自有分寸。」
「當皇上決定動用影子衛尋人時,影子衛就很難繼續當影子衛了,這一點皇上想必很清楚,要不皇上一開始就將尋人的事交給祖父了。」
先皇建立影子衛原是為了搜查情報,能夠越過百官真正掌握地方民情,所以影子衛只要固定呈報所見所聞,祖父更不必進京見皇上,影子衛如同影子般的存在自然不容易曝露出來,可是皇上動用影子衛尋人之後,祖父已經進京好幾次了。
「好啦,祖父記住了,你在這兒查探也要當心一點。」
「我知道,祖父何時出發進京?」
「今夜就出發。」
「這麼急。」
「對方還不確定我的身分,這會兒出發麻煩比較少。」
這倒是,衛容淵起身道:「我去幫祖父收拾行李。」
衛紀明笑著點點頭,明明侍候的人很多,孫兒還是喜歡親手為他張羅,這是孫兒的孝心,他歡喜的接受就好了。
第二章 不想和你做朋友
京城誠親王府
秋意漸深,然盛開的菊花名品硬是將滿園子點綴成春日風情,可是在誠親王夏元業的眼中只有那棵已現蕭索的梧桐,而樹下巧笑倩兮的身影還是如此鮮活,若非伸手一觸瞬間化為虛空,他還以為她又回來了。
明明是他先見到她,可她卻成了老四的側妃,何其不公,但他莫可奈何,他爭不過嫡子,爭不過父皇對老四的偏寵。
他恨極了,只能挑撥老大、老二、老三跟老四爭儲,老四三番兩次遭到暗殺,父皇情況越來越不好,京中暗潮洶湧,老四自顧不暇之下,不得不暗中將人送走,給了他機會出手奪人。
事情進展得很順利,他取得她離開的路線圖,可是萬萬沒想到,他想擄人,有人卻想殺人,他的計劃徹底被打亂了,最後沒擄到人,還將人搞丟了,如今人也不知道流落何方,或者,已經不在人世了。
「王爺。」誠親王府侍衛長林成喚道。
夏元業收回思緒,回頭瞥了一眼,「如何?」
林成連忙上前靠近夏元業,低聲道:「衛侯身邊的人手不錯,但不像影子衛。」
「關於影子衛的實力,我們終究只是猜測。」父皇是戰場殺神,他訓練出來的人至少有以一敵十的實力,可是,父皇只是建立影子衛,並未直接經手,影子衛是否能跟父皇訓練出來的人相比,這很難說。
「若宮中遞出來的消息屬實,去年搶劫和親王府真的是影子衛所為,他們的身手絕對可以跟宮裡的親衛軍相比。」
和親王喜歡研究機關,王府打造得比大理寺的地牢還堅固,和親王深以為傲,對外放話說連一隻老鼠都鑽不進去,一個月後,和親王府就遭到一群蒙面人闖進去搶劫,損失不少,和親王氣得直接告御狀,可是皇上反過來訓他,若非他太囂張,竊賊如何會盯上他?皇上維護竊賊,王爺生了疑心,便讓宮中的釘子查了一下,沒想到竟是皇上指示影子衛幹的。
對於宮中遞出來的消息,夏元業存了三分懷疑,不過這樣的消息也沒必要作假,再說了,老四為了名聲沒有動他們幾個兄弟,但是一直找機會明著暗著修理他們,老三不安分,親自將機會送上門,老四當然不會放過。
「你認為影子衛不在他手上是嗎?」
「這倒未必,他身邊的人不見得是影子衛的人,但不表示影子衛不在他手上。」
略微一想,夏元業就明白了,「身邊侍候的全是自個兒的人。」
林成點了點頭,「先皇事必躬親,放手將影子衛交給衛侯全權負責,可能性不大。」
「不,你不了解父皇對衛侯的信任,那是可以將背後交給他的夥伴,若非衛侯的兒子媳婦被人一把火燒死了,整個京畿大營就在衛侯手上。」
林成突然想到一種可能,「衛侯會不會察覺到盜匪有異,刻意隱藏實力?」
夏元業細細一想,目光一沉,「本王倒是忘了那一帶不該出現盜匪。」
聞言,林成懊惱的握拳,「這是卑職的疏忽,卑職不該忘了如此重要的事!」
「往後行事謹慎一點,無論如何,盯緊衛紀明。」
「王爺放心,卑職一直派人盯著。」林成的話剛剛落下,就見侍候信鴿的侍衛急匆匆而來。
「王爺,剛剛接到景溪鎮那邊傳來的消息。」侍衛連忙呈上小竹筒。
林成接過小竹筒,打開竹筒取出捲在其中的紙條,遞給夏元業。
攤開紙條一看,夏元業皺起眉頭,「衛侯三日前出發北上。」
「北上……進京?」
「除了進京,他不可能在這個時候丟下玉霞嶺的事。」
「難道他有什麼發現,急著進京稟報皇上?」
略一沉吟,夏元業轉而道:「你先查清楚衛容淵是不是還在景溪鎮。」
怔愣了下,林成反應過來的道:「衛侯將我們的目光引向京城,方便他孫兒在玉霞嶺尋人?」
夏元業點點頭,冷冷一笑,「當年衛侯明明已經離開朝堂,父皇還是經常誇他憨厚忠信,教我們要多跟他學習,沒想到他骨子裡就是隻狡猾的狐狸。」
能得帝王賞識重用,絕對不會太過平庸。林成可不敢實話實說,萬一王爺多心,關注起他們這些身邊侍候的人,他豈不是搬石頭砸自個兒的腳。
「你讓守在玉霞嶺一帶的人盯著衛容淵。」
「是,那衛侯呢?」
「既然他的目的是要引開我們的目光,我們總要給個面子。」
「是,卑職會派人阻止他進京。」
「延遲他進京就行了,他不進京見皇上,我們如何確定影子衛在他手上?不過,衛容淵那邊更要留心,但也別盯太緊了,免得打草驚蛇,教他們生出防備。」
「是,玉霞嶺那邊要不要卑職親自過去?」
夏元業搖了搖頭,「你只要關注衛侯,一旦他進了京,他一舉一動都不能放過。」
林成應聲告退,趕緊去信下達指示。


走出門,正好跟某人四目相對,李安然的臉都綠了,這是什麼狗屎運,怎麼這幾日一出門就遇到這個人?
雖然爹教她離人家遠一點,但是見了面點頭招呼這是禮貌,李安然當然不會忘了表面功夫,胡亂的點了一下頭便趕緊轉身走人。
「妳走錯了。」衛容淵出聲提醒道。
走錯了……李安然看著前方,還真是走錯了,可是她能承認嗎?當然不行!於是當作沒聽見,硬著頭皮往前走,然後辛苦的繞上一大圈,不過最後還是跟等在巷口的衛容淵撞個正著。
唇角一抽,李安然真想撲過去掐人,這個傢伙是跟她槓上了嗎?不過,她就是有滿肚子的牢騷也不敢興師問罪,爹說了,她只能閃避,不能撞上去。
念頭一轉,李安然雙腳很有自主性的繞過人走。
「妳幹啥一看到我就躲開?」衛容淵顯然不打算放過她。這丫頭太過分了,難道他是瘟神嗎?
「我哪有躲開?」李安然當然是死不承認,可是面對他盛氣凌人的樣子,脖子不自覺的一縮,換了一下台詞,「我只是覺得我們當陌生人比較好,你不覺得嗎?」
「我看不出來,原因?」
「……男女有別。」
聞言,衛容淵忍不住要嘲弄她,「妳一個大夫在乎什麼男女有別。」
「我這會兒又不是在行醫。」
「妳不是隨時隨地當自個兒是大夫嗎?」
「……我也是懂得看情況的人。」
衛容淵恍然一悟的點點頭,「明白了,遇到任何人,妳都是大夫,唯有遇上我,妳就變成男女有別。」
李安然只能傻笑,實在不知道如何為辯解。
衛容淵冷冷一笑,沒好氣的道:「妳好像忘了我家的石榴都落入妳手上。」
這會兒李安然更是啞口無言。
「妳吃了我家好幾年的石榴,如今才要劃清界線,未免太慢了吧。」
略微一頓,李安然訥訥的道:「我可以給你銀子。」
「我家的石榴寧可爛掉也不賣,不過,若是朋友,我倒是願意割捨。」
「跟你當朋友?」李安然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
如同雕刻般的俊臉瞬間拉得又臭又長,衛容淵冷颼颼的道:「妳是什麼意思?」
「我不太想跟容貌過於完美的男子當朋友。」面對一張無可挑剔的容貌,還是個男子,這根本是一種自我折磨,她又沒病,何苦呢?
衛容淵一張臉黑得堪比鍋底,這丫頭絕對是故意的,不知道他堂堂七尺之軀最痛恨人家拿容貌作文章嗎?
「既然如此,以後離我家的石榴遠一點。」
李安然忍不住齜牙咧嘴,「你一個大男人怎麼如此小氣?」
「妳連我的朋友都不是,我為何要對妳大方?」衛容淵傲慢的抬起下巴。
李安然一時不知如何回應,換成是她,她也不會對什麼關係也沒有的人大方。
「再說了,我這個人一向很小氣,就是朋友也有親疏之分。」
頓了一下,李安然重重的嘆了聲氣,眼珠子瞟了他一下,「真是可惜了,本來還想送你一罈石榴酒。」
衛容淵兩眼一亮,「妳會釀石榴酒?」
這會兒換李安然傲慢的抬起下巴,「不只是石榴酒,還有柿子酒、枇杷酒。」
「妳採了好幾年的石榴,只給我一罈石榴酒,會不會太小氣了?」
「過去幾年你不在這兒,如今才想追回已經喝光石榴酒,太遲了。」
「我要的不多,三罈。」
「什麼三罈還不多,我也不過釀了十罈!」她的十罈可不只是出自他家的石榴。
「以後我家的石榴都給妳。」
李安然抿了抿嘴,舉起右手比了二,「最多只能給兩罈。」
「三罈和兩罈不過差一罈。」
「你要還是不要?」
「好吧,兩罈。」衛容淵搖了搖頭,「妳這丫頭還真是一點虧都不肯吃。」
李安然歪著腦袋瞅著他,「你喜歡吃虧?」
在他看來,有便宜不佔是傻子,又如何能夠接受吃虧這種事?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懂嗎?」
「兩罈就兩罈,不過,不知道妳的石榴酒是否足以教我退讓。」
「你喝了不就知道了嗎?」李安然哼一聲,甩頭走人。
衛容淵站在原地目送李安然離開,眉頭微皺。這丫頭的態度怎麼一下子轉變那麼大?那日還熱情揮手招呼,今日怎麼恨不得變成陌生人?


慶州不及襄州繁榮,但慶州的驛站遠大於襄州,驛站外面更是形成一個集市,甚至有襄州和郕州的人來這兒做生意,白日熱鬧程度不下於慶州府城。
忙了一個早上,今日又是毫無進展,衛容淵索性在驛站外面的集市坐下來吃餛飩,隨意看著來來去去的人。
「公子,慶州已經走了大半了,可是一點線索也沒有。」衛春愁死了,年初得了皇令,他們尋找陳武可謂一路暢行無阻,如今過了一兩個月了,連邊還摸不到,一如最初掌握到的線索—— 雲貴妃最後出現的地方是玉霞嶺附近的無名坡,換言之,最適合躲避敵人藏身的地方是玉霞嶺。
「我們這兒沒有消息,衛夏那兒說不定有進展,況且,這會兒也不過找了慶州,還有郕州和襄州。」
其實衛容淵也很苦惱,雖然玉霞嶺位於慶州、襄州和郕州中間,雲貴妃若還活著,她在這三地都有可能,而慶州最適合藏匿,正因如此,慶州是他們尋人的第一站,也格外仔細,不過傳聞雲貴妃是個奇女子,也許會反其道而行,藏身在熱鬧的城鎮。
「也是。」不過衛春顯然心存懷疑。
這時,突然有人大聲喊道:「小神醫來了。」
衛容淵微微挑起眉,不會是那個丫頭吧……目光不自覺跟著人群往某一處移動,沒一會兒他就看見李安然了,周遭的吵雜彷彿沒有影響到她,而原本混亂的人群到了攤子前面就自動分道—— 一邊排隊看病,一邊明顯來湊熱鬧。
衛容淵知道自個兒不應該一直盯著她看,可是看著看著目光就收不回來,身為大夫的她明明很嚴肅,不過這副認真的模樣竟然莫名的動人。
李安然顯然感覺到某人熱烈的目光,抬頭望向他所在的地方,兩人四目對上,一個怔了一下,怎麼又遇見他了?一個心虛的耳根子紅了,怎麼被人家逮個正著?
李安然送給他一個鬼臉,傲嬌的哼一聲,繼續看診。
怔愣了下,衛容淵忍不住笑了,這丫頭一點虧也不吃。
「公子,我看到武陽侯府的侍衛。」衛春突然低聲道。
衛容淵匆匆收回思緒,「哪兒?你怎麼知道是武陽侯府的侍衛?」
「左前方豆腐花的攤子。上一次進京時,我見過此人與武陽侯的幕僚在酒樓飲酒,不過當時的他是個諂媚的小人,不像今日高高在上的樣子。」衛春的身手在影子衛排不到前十,可卻是衛容淵身邊的第一人,乃因他識人的本事無人能及,見過一面,他就可以掌握到對方的特色,即便變裝也很難逃過他的眼睛。
衛容淵用眼角瞥了一眼,微蹙著眉,「知道另外一個人是誰嗎?」
「不知道。」
「派人跟著他,先看看是誰派來的。」
衛春隨即起身離開,待做好安排後才回來坐下,「他是為了雲貴妃來的嗎?」
「出現在此,不是為了雲貴妃,還能為了什麼?可是,」衛容淵略微一頓,「宮裡還有一個雲家女,雲貴妃有沒有找回來對武陽侯府毫無意義,處理不當說不定還會引發內鬨,至於雲貴妃的孩子是否順利生下來,那是皇上最期待的兒子,意義當然不同,不過宮裡的雲嬪還年輕,將來生個皇子不是難事。武陽侯府對於尋找雲貴妃母子的事只要靜待消息就好,大可不必派人過來湊熱鬧。」
「若不是武陽侯府,是誰派來的?」
「武陽侯府究竟什麼情況,我們並不清楚,如今只能先盯著。」衛容淵清楚京中權貴彼此的關係與他們在外的名聲,但各家關起門來是什麼情況他就不知道了。
「公子放心,相信今晚就可以將他在這兒的一舉一動查清楚。」
這不過是個小人物,衛容淵並未放在心上,最要緊的還是找到雲貴妃母子的下落,若是人活著,將會牽動京中情勢,接下來面對的只怕是一連串的麻煩,若是死了,人死如燈滅,不再有利益糾葛,即便找到真兇又能如何?
「回去了。」衛容淵站起身,臨走之前目光很自然的尋找某個人的身影,發現攤子上已經沒有人了,可是排隊看病的人並未散去。「那丫頭呢?」
順著衛容淵的視線看去,衛春趕緊主動前去打探,一會兒回來道:「剛剛驛站的人過來請李姑娘,好像有一個大人受了重傷。」
衛容淵皺了一下眉頭,不放心的道:「我們過去瞧瞧。」
兩人隱藏身形進了驛站,很快就找到那位大人住宿的房間,因為有兩名侍衛守著房門外,由此可知這位大人的官位不低。
衛容淵不便亮出身分,只能在外面悄悄關注著,等候消息。
約莫過了一刻,衛容淵見到李安然和杏兒跟著一名小廝走出房門。
「你們趕緊做個決定吧。」
「那個……小神醫是在開玩笑吧。」小廝一臉驚恐,聲音微微顫抖。
李安然充滿憐憫的看了他一眼,真的不是多了不起的手術,犯不著如此害怕。
「我剛剛說得很清楚,雖然我用針灸阻止繼續流血,但最好進行縫合之術,將傷口縫起來,這有助於傷口癒合。」頓了一下,李安然更進一步解釋,「傷口超過半寸就要縫針,更別說你家大人傷口有四寸長,不縫起來傷口又繃開了……你應該可以想像結果吧。」
小廝想像大人噴血的情景,只能硬著頭皮問:「怎麼縫合?」
「當然是用針線縫合啊。」
「……針線?」小廝很用力的嚥了口口水。
李安然很想賞他一個白眼,「這就跟補衣服的道理一樣,很簡單。」
小廝很想哭,「人的皮怎麼可能跟衣服一樣呢!」
「人的皮跟衣服不一樣,我用的針線也不一樣,特製的。」
「什麼特製的針線?」
「我說了你也不懂,反正一句話—— 你家大人要不要將傷口縫合起來?」李安然懶得跟他廢話了,拖拖拉拉這麼一會兒時間,她都可以將傷口縫好了。
小廝猶豫不決,這會兒房門打開來,守在房內的侍衛走出來,恭敬的向李安然行了一個禮,「大人說有勞小神醫了。」
李安然讚賞的點點頭,「放心,不會痛的。」
小廝冷不妨的抖了一下,她不說還好,她一說就讓人覺得很痛。
「小神醫請。」侍衛恭敬的欠身道。
李安然帶著杏兒轉回房間,進行縫合手術。
衛容淵看著他們返回屋內,神情顯得很困惑,「孫老說過縫合之術,可是尋常人無法忍受疼痛進行縫合之術,她為何說不會痛?」
「李姑娘是不是有什麼法子讓人不會痛?」衛春想當然耳的猜測道。
衛容淵仔細回想,孫老曾經提過一種使人醉無所覺的藥,但藥方已經失傳了。
「若是能進去瞧一眼就好了。」衛容淵真的很好奇。
「我去後頭瞧瞧,看看能否找到縫隙瞧一眼。」
衛容淵搖了搖頭,「不必,直接問那丫頭就行了。」
略微一頓,衛春有點擔心的道:「李姑娘會告訴公子嗎?」
聞言一僵,衛容淵瞪了他一眼,「有錢能使鬼推磨,還怕她不說嗎?」
衛春張著嘴巴半晌,還是閉上了,他看李姑娘就是個任性的,若是不高興,她絕對會跟銀子過不去。
「我們回攤子等她。」衛容淵轉身走出驛站,衛春趕緊跟上。


雖然只是個小手術,但是經過這麼一番折騰,李安然還是很累,急著收攤回家睡覺,不過某人偏偏不讓她如願,一路纏著她,從慶州驛站外面的集市纏到她家門口。
「你是什麼意思?」李安然火大了,原本打算眼不見為淨,奉行爹的命令遠離他,可這傢伙不願意配合,她不想理會還不行。
「我不是說了,有一件事想請教妳。」衛容淵再次重申。
李安然認定這是搭訕的伎倆,不當一回事的擺了擺手,示意他說說看。
衛容淵深怕她下一刻又轉身走人,還是直接進入主題,「妳如何讓受傷的人忍痛進行傷口縫合?」
原來是為了縫合術來的!李安然微微挑起眉,「你是大夫嗎?」
「不是。」
「既然不是大夫,你問這個幹啥?」
「我好奇。」
李安然冷冷一笑,「你又不是大夫,有什麼好好奇。」
「我有個世伯是大夫,對縫合之術一直很感興趣,不過就是大漢也不見得能夠承受縫合傷口的劇痛。」
李安然歪著腦袋打量他,像是想從他臉上看出真假。她沒有這個時代握著藥方不外傳的想法,更別說她的藥方是人家的智慧結晶,只想握在自個兒手上太不道德了,不過,這個藥方不只是解決外科手術的麻醉問題,還是一種危險藥品。
念頭轉了好幾圈,李安然試探的問:「你聽過麻沸散嗎?」
衛容淵怔愣了下,「華佗的麻沸散不是早就失傳了嗎?」
「華佗的麻沸散是失傳了,但我可以找到自個兒的麻沸散啊。」若非華佗一派的弟子,李安然當然不可能得到華佗的麻沸散,且她也搞不清楚自個兒的麻沸散是不是華佗留下來的,也不好說自個兒的麻沸散就是屬於華佗所有。
衛容淵眼睛一亮,可是心裡難免存疑,畢竟連孫老都無法解決這個問題,「妳真的有麻沸散的藥方?」
略微一頓,李安然含蓄的道:「我的藥方比不上傳說中的麻沸散,但刳破腹背,抽割積聚勉強應付得來。」
衛容淵唇角一抽,這不就是華佗麻沸散的功用嗎?算了,這不是重點,他更在意的是麻沸散,「妳可以將藥方賣給我嗎?」
李安然看著他半晌,搖搖頭,「不要。」
「不要?」
「我為何要賣給你?」
「妳開個價。」
李安然沒好氣的哼了一聲,她又不缺銀子,「我說了不賣。」
「這個藥方可以救很多人。」
「我是大夫,難道比你還不清楚這玩意兒的功用嗎?這可以是好東西,但也可以是壞東西。」麻醉的另一層含意是迷藥,用不好救人就變成害人,這也是她明明有麻沸散的藥方但不敢隨便給人的原因。
衛容淵略微一想就明白了,「我是用來救人。」
「我如何確定你是用來救人?」人心隔肚皮,她只能看到他的外在,看不見他彎彎繞繞的心思,再說了,單就外在來說,她看他也不見得是好人,他身上有一股殺氣,不過人長得帥,又善於掩飾,尋常人倒是感覺不出來。
「妳看我像個壞人嗎?」
李安然將他從頭到腳看了一圈,「我看你不像壞人,但也不像好人啊。」
「我哪裡看起來不像好人?」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總之,無論從哪兒看,你都不像好人。」
若非自制力太好,衛容淵肯定會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將自個兒看個仔細,不過,他也知道這丫頭是故意刁難。「這是偏見。」
李安然搖了搖頭,糾正道:「這不是偏見,這是感覺。」
這不就是偏見嗎?衛容淵故作委屈的道:「丫頭,我不過是要了妳兩罈石榴酒,妳有必要就此記恨我嗎?」
李安然嗤笑一聲,「我又不是吃飽撐著沒事幹,兩罈石榴酒值得我記在心上嗎?」
「若不是為了那兩罈石榴酒,我究竟哪兒惹到妳了?」
「……沒有,我們就是合不來。」
「咦?」衛容淵很困惑的挑起眉,「我們明明很合得來啊。」
李安然差一點跳腳,「我哪有與你合得來?」
「我們不曾相對無言,這不就是因為我們兩個合得來嗎?」這是衛容淵的真實感受。
他跟著一堆糙漢子長大,無法忍受女子扭扭捏捏、裝模作樣,更別說那些姑娘們一見到他就恨不得撲上來,好像好幾年沒吃到肉。若非祖父教他斂住一身戾氣,不能教人一眼就對他起了防備心,他一個眼神就可以將撲上來的臭蟲拍飛了。
李安然一時啞口無言,他們何只不曾相對無言,還「火花四射」呢。
「妳還是老實說好了,我究竟哪兒不合妳的心意?」
「……我就是看你不合眼緣,行嗎?」
「初次相見,妳還想拜我為師。」
「……」李安然很想一拳打暈他,不過她有自知之明,她不是他的對手。
衛容淵挑釁的揚起眉,「怎麼不說了?」
「……我懶得跟你廢話了,告辭了。」李安然轉身敲門。
「原來妳的本事也只有這樣,說不過就跑。」
跨過門檻,李安然轉頭一瞪,「對,我只有這麼一點點本事,可是,我有麻沸散的方子,不賣給你。」
衛容淵完全落敗,最後得了某人一個鬼臉,還有房門當著他的面前砰一聲關上。
半晌,衛容淵幽幽的道:「這丫頭的脾氣真的很大!」
衛春斜見了主子一眼,李姑娘的脾氣是大了點,但主子好像挺喜歡的。
衛容淵斜眼射過去,「看什麼?」
衛春連忙搖頭道:「公子不必著急,李姑娘就住在這兒,跑不掉。」
是啊,她是跑不掉,但這丫頭是硬脾氣的,他只怕有得磨。衛容淵看了緊閉的門一眼,轉身進了對面的門。


衛容淵不是那種輕易認輸的人,可是事有輕重緩急,如今他有任務在身,麻沸散的方子也只能暫時擱在一旁,先將慶州查清楚再說。
他們兵分兩路,而眼見他的部分已經走遍了,還是一無所獲,他覺得沒必要在慶州浪費心思了,準備接下來查探郕州,不過剛剛拿出輿圖,衛夏就帶來好消息—— 他在最後查探的村子陳家村有了發現。
「那段期間在此落戶的一位女子很像雲貴妃其中一名丫鬟,名喚英姑,不過英姑是個啞巴。」衛夏還沒有見到人,可是所有的特徵都符合,他覺得可能性很大。
「啞巴?」
「對,據說她倒在林子裡,遇上上山打獵的獵戶,因為病了三個月,清醒後什麼都不記得了,還不能說話,可能是發燒傷了喉嚨,後來她就嫁給救命恩人,在陳家村落戶。」
「什麼都不記得了?」
衛夏點了點頭,「聽說磕到腦子,流了很多血,差一點活不下來。」
手指輕輕敲著書案,衛容淵很難相信會有如此巧合的事,何況兩種最難以理解的情況都遇上了,就是想問她過去發生什麼,即便她識字能書寫也回答不了。
衛夏顯然知道他的想法,「公子,根據我的打探,她作假的可能性不大,除非她太能裝了。」
「這也不是不可能,你可別忘了她不是一般的丫鬟,是暗衛。」
略一思忖,衛夏提出自個兒的想法,「身為暗衛,假裝失憶、不能言語確實不是難事,但為了避免露餡,會盡可能減少與人往來,然而她並未如此,甚至因為她的身手不錯,偶爾還會隨夫君一起上山打獵。」
若是如此,她偽裝的可能性真的不大,不過,衛容淵還是沒有放下心裡的懷疑,畢竟這樣的巧合太少見了。
「她有孩子嗎?」
「有,不過是成親兩年後才生下的。」衛夏很清楚他關注的焦點。
「真可惜。」衛容淵嘆了聲氣,原以為當時那種情況下,雲貴妃很有可能提早生下皇子,並將皇子交給丫鬟帶走,分開逃命活下來的機會更大。
「若非生死關頭,雲貴妃不可能將孩子交給丫鬟。」
「這倒是,若是分開逃命,雲貴妃只怕是凶多吉少。」剛剛生完孩子,身子還很虛弱,活命的機會更小了。
「公子要不要見她?」
「見是要見,可是如何見,還不能驚動別人,這就令人頭痛了。」衛容淵苦惱的道。
「若是能讓她自個兒找上門那就好了。」
「讓她自個兒找上門?」衛容淵微微挑起眉,細細琢磨,有了一個主意,「若是雲貴妃出現,她會不會自個兒上門?」
衛夏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公子要用雲貴妃試探她?」
衛容淵點了點頭,說白了,他就是不相信她變啞巴又失去記憶,「雖然不確定她是不是最後跟雲貴妃分開的人,而且身受重傷流落陳家村,主子究竟是死是活她可能不清楚,但至少可以確定她們分開之前雲貴妃是死是活。總之,透過她,我們好歹可以證實陳武有沒有說實話。」
「不過,就怕她不會上當。」
「若她忠心護主,她就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除非她知道雲貴妃的下落,一眼就看出我們在試探她。」相較於陳武,他更相信英姑,精挑細選訓練出來的暗衛是不同於王府的侍衛,他們大多是孤兒,沒有家累,當然也就沒有京城大戶人家僕役之間盤根錯節的關係,忠誠度自然不同。
「根據打探的消息,除了村裡的人,她並未跟外人接觸。」換言之,衛夏相信英姑並不清楚雲貴妃的下落。
「我也認為她不清楚雲貴妃的下落,畢竟連她的命都是撿回來的。」
「可是,要如何試探?」
「以雲貴妃的名義修書一封約她見面。」
遲疑了一下,衛夏有些不放心的道:「我們連雲貴妃的字跡都不知道,如何以雲貴妃的名義寫信?」
「只要是女子書寫,是否出自雲貴妃之手並不重要。」
衛夏不解,「怎麼說?」
「對英姑來說,雲貴妃的閨名就是一個誘餌。」
「公子是說,明知是陷阱,英姑也會跳進來?」
衛容淵信心十足的點點頭,「若她忠心護主,一定很想知道主子的下落。」
這一點衛夏也承認,可是,公子會不會想得太簡單了?「萬一她不上當呢?」
「不會,除非她知道雲貴妃的下落,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即便如此,我們只要盯著她,一定會找到人,這對我們反而省事。」
衛夏略微一想便明白了,「有人冒名找上她,她擔心雲貴妃有危險,必會想法子連絡雲貴妃。」
正是如此,衛容淵也盼能如此,可是隨著陳武現身,至少曝露了有兩方人馬在這裡頭攪亂,若雲貴妃有幸活著,必然藏得很深,而英姑說不定已經被其他人盯上了,他們想從英姑身上找到雲貴妃,豈是那麼容易的事。
衛夏突然想到一件事,「公子,這幾日我發現附近出現一些陌生的面孔。」
衛容淵微皺著眉,雖然祖父提醒過,很快就會有人盯上他,但是來得還真快,此刻祖父只怕還未入京。「最近行事多留點心眼。」
「是,公子。」
「你去找個擅於簪花小楷的暗衛。」
衛夏應聲退下。
衛容淵喚衛春鋪紙磨墨,坐下來細細思索,如何撰寫這封書信。


天很藍,陽光很溫暖,可是李安然的心情很鬱悶。
「這是什麼意思?」李安然齜牙咧嘴的瞪著衛容淵,她往左邊走,他就走左邊,她往右邊走,他就走右邊,這是存心跟她過不去嗎?
「我想請妳給一個人治病。」衛容淵想證實英姑的失憶和啞症是真是假,當然要經過大夫診斷,可是孫老不在身邊,除了她,他找不到值得信任又能守密的大夫。
「治病?」李安然很意外。
「妳不是小神醫嗎?」
「我可不曾說過自個兒是神醫。」李安然神情轉為嚴肅,相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她是醫術精湛,可是相對於數百年之後,她的醫術真的沒什麼,當然也不敢自稱神醫,至於別人怎麼看她,她可管不著。
「人家都說妳是小神醫。」
李安然似笑非笑的斜睨了他一眼,「人家說什麼你就信什麼,我還真看不出來你這麼容易相信別人。」
衛容淵一時啞口無言。
「人云亦云,假的也變成真的,這個道理你不懂嗎?」
「……妳懂得縫合之術。」
李安然搖了搖頭,一副他很沒見識的道:「懂得縫合之術沒什麼了不起,只要掌握縫合的深淺,熟練了就跟縫衣服一樣簡單。」
「我從來不覺得縫衣服是一件簡單的事。」
「若是你經常縫衣服,你就不覺得這需要多大的本事。」
「……我都是自個兒縫衣服,可是這麼多年下來,我也不覺得縫衣服很簡單。」衛容淵覺得自個兒快詞窮了,為何他們會扯到縫衣服的事?
李安然很訝異的挑起眉,「你都自個兒縫衣服?」
「要不呢?」
「衣服破了直接扔了啊。」據爹所言,衛家家底豐厚,當然不缺侍候的人,可是除了陳嬸,她不曾見過女子進出衛府,這說明一件事—— 衛家不用丫鬟。
衛容淵聞言一僵,仔細想想,他的衣服大多是破了就直接扔了,除非有時待在荒山野嶺、不方便更換新衣才會縫補,不過縫補過的衣服也很快就扔了,終日在外奔波,衣服磨損得很快,再縫補實是慘不忍睹,索性扔了。
李安然擺了擺手,懶得廢話了,「總之,縫合之術跟縫衣服一樣—— 熟能生巧。」
瞪著她半晌,衛容淵終於擠出話來,「很多人找妳看病。」
「除了在醫館,我給人看病不收銀子,當然有很多人找我看病。」她倒不是將自個兒的醫術當成慈善事業,而是感受到這個時代交通不便,窮鄉僻壤看病不易,窮苦人家更是捨不得為了小病花銀子,小病往往變成大病,大病又很容易拖垮一個家庭,既然她有能力,在能力範圍內伸手幫一下又何妨。
「若不是妳醫術好,他們怎麼願意找妳看病?」
「窮人家沒有多少選擇,再說了,我好歹還是百草堂的大夫,比起走街串巷的鈴醫來得令人安心。」
這丫頭非要跟他唱反調嗎?說不通,衛容淵只能誘之以利,「若是妳能治好此人的病,妳要多少銀子都成。」
李安然沒好氣的賞他一個白眼,「你當大夫是什麼?懸壺濟世原是大夫的職責,漫天開價豈不是成了江湖術士。」
衛容淵兩眼一亮,「妳答應了。」
李安然頓時怔住了,懸壺濟世原是大夫的職責……這不就等於答應他的請求。
「我想請妳幫此人看病,一是我相信妳的醫術,二是此人治病必須保密。」
李安然微挑著眉,他相信她的醫術,可能嗎?應該是想封她的口吧,不過看這樣子,他是真的想請她給人看病。「若你不是尋我開心,我當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衛容淵忍不住苦笑,哀怨無比的瞅著她,「原來我在妳眼中竟是如此不知輕重之人。」
李安然突然心生愧疚,爹教她離他遠一點,但並未說他是壞人,她硬是將人家當成壞人防備,確實有一點過了。
清了清嗓子,李安然不再刁難,「你說個日子,上哪兒給人看病?」

三日後,李安然換上男裝帶上杏兒,隨著衛容淵來到慶州,進了陳林鎮一間酒樓。
李安然從沒想過在酒樓給人看病,可是允諾人家在先,她也不好挑剔,心想,選在這種地方看病應該是為了掩人耳目,不過當她吃飽後,等了半個時辰還不見人。
「病人呢?」
「妳稍等,我去瞧瞧。」衛容淵出了雅間。
李安然靠在窗邊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喝了一盞茶衛容淵就回來了。
「對不起,病人有事來不了了。」
「你在耍我嗎?」
「她可能臨時有事,不便前來。」衛容淵也不清楚發生什麼事,剛剛下來並未見到衛夏。
衛夏負責送信連絡英姑,見過英姑,因此守在下面等人,若非遇到什麼事,他不會擅離職守。
「你以為我出門一趟很容易嗎?」
「我見妳在慶州驛站擺攤子給人看病,還以為妳出門很容易。」
嘴巴一張又闔上,李安然只能懊惱的瞪著他,因為不好說那是正事,今日不是正事,雖然她也是出來給人治病的,不過為了掩人耳目,不能坦白,只能扮男裝假裝溜出來遊玩,這種理由偶爾用一次沒關係,多來個幾次,爹肯定要禁足她的。
「我是真的請妳來這兒給人治病。」這會兒衛容淵心裡也很著急,雖然他們不確定今日英姑會不會出現,但從英姑看見書信的恍神,衛夏認為她失憶的事大有文章,換言之,她今日出現的可能性很大。
「是嗎?」
衛容淵連忙舉起手,「我可以對天發誓,今日絕對不是鬧著妳玩。」
「那你倒是說說看,那人得了什麼病?」
「我不清楚她真正的情況,只知她燒壞喉嚨、磕到腦子。」
燒壞喉嚨、磕到腦子?李安然唇角一抽,怎麼有一種遇到宅鬥的感覺?「沒見到人,我無法斷言是否能治得好。」
「我一定會說服她接受醫治。」
「時候不早,我得趕緊回去了。」雖然陳林鎮屬於慶州,但緊鄰襄州,離景溪鎮只要半日的車程,要不今日她就不能拿「偷溜出門遊玩」當藉口了。
衛容淵可沒忘了她不只是大夫,還是個姑娘,趕緊送她回家。


回到衛府,衛容淵坐下來用了晚膳,衛夏就回來了。
「英姑來了,可是打了五斤的酒便離開酒樓,我覺得奇怪,隨後跟上,很快就發現另外有人在跟蹤她。」衛夏簡潔的敘述當時的情況。
衛容淵微蹙著眉,「可有查到對方的身分?」
衛夏點了點頭,「同樣住在陳家村,是個混不吝的,是陳家村最有名的惡霸陳山。」
雖然他猜想過說不定早有人盯上英姑,可沒想到是同村的惡霸……這說明什麼?衛容淵輕敲著榻几,有人雇用同村的惡霸盯著英姑,目的當然是想透過英姑找到雲貴妃的下落,換言之,有人早他一步……不,也許更多步找到英姑了,只是,這個人是哪一派人馬—— 是想追殺還是想擄人?
「陳山身手不錯,是打獵的好手,可是貪財好色,寧可給賭場當打手,所以他結識的人很複雜,因此村裡人人懼之畏之。」
「陳山跟陳武可有關係?」
「陳武出生北方,而陳山是陳家村土生土長的獵戶,不過我還是悄悄打探了一下,陳山有個名喚陳武的隔房兄長,同樣住在陳家村。」
「沒關係也無妨,只要盯著陳山,總能尋到一些線索。」
「是,我會派人盯著,英姑呢?」
「英姑能夠察覺到有人跟蹤,還轉個彎提醒我們,這就表示她並未失去記憶。」
「英姑是暗衛出身,察覺到人跟蹤並不奇怪。」
「沒錯,她可以察覺到有人跟蹤,但並不會意識到這件事與雲貴妃有關。」
衛夏略微一想便明白了,「是啊,因為什麼都記得,她才會小心翼翼深怕曝露雲貴妃的行蹤。」
「我不是說過了,只要她來赴約就可以證明失去記憶有假。」
「如此一來,我們要找到雲貴妃就省事多了。」
此事真的如此簡單嗎?衛容淵倒不覺得,若說有人雇用陳山盯著英姑,難道不會對英姑失去記憶或不能言語起疑心嗎?又是失憶又是不能說話,任何人都會生出懷疑,更別說那些緊追著雲貴妃不放的人,一定會想方設法試探英姑,而英姑能躲過試探,若單靠裝模作樣,實在不可能。
見衛容淵一臉深思,衛夏便知道他另有想法,「公子,有何問題?」
「沒事,陳山那兒別盯得太緊了,免得教他察覺,另外我再給英姑一封書信,我們幫她引開陳山,請她直接來景溪鎮的百草堂。」
衛夏怔愣了下,有些摸不著頭緒,「公子為何請她上百草堂?」
「我們可以引開陳山,但不能保證沒有其他人關注她,沒有比上百草堂尋小神醫治病更好的掩護。再說了,治病也不是一兩日的事,總不能教那丫頭成日扮男裝跟我去慶州。」他好不容易讓她點頭應了治病,當然要盡量配合她。
「確實如此,引開陳山不難,但是次數多了總會教人起疑,不過,」衛夏略微一頓,轉而擔心的接著道:「英姑會不會不肯治病?」
「為何不肯治病?」
「見到我們,她就知道我們假冒雲貴妃,只怕不會乖乖配合。」
「不,她會配合我們,我們可是領了皇命。」
衛夏想想也對,可若英姑真不願意配合,他們也莫可奈何。
「這事不急,我們首先要見到人,再來決定是否需要治病。」
衛容淵隨即吩咐衛春備上筆墨紙硯,撰寫書信,再讓衛夏交由女暗衛謄抄後送給英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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