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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84201-E84202

《高門小財迷》全2冊

  • 出版日期:2020/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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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84201 《高門小財迷》上
雲翡的人生座右銘──男人全都不可信,唯有銀子才可靠,
像她那野心勃勃的爹,把外祖家的錢拿去招兵買馬完就將娘親拋一邊,
害她為了籌錢保存娘親的「價值」,招惹上大將軍尉東霆,不但欠他銀子,
又因為要照顧被送去京城當人質的弟弟,不得不一直與他面對面,
都說冤家路窄,本以為日子會不好過,沒想到他對他們姊弟倆關照有加,
弟弟在大街上遭人刺殺,他努力追查真凶,要給她一個真相,
他還準備了與她歲數同數量的金元寶做生辰禮物,百般疼愛就是要娶她,
這讓向來只愛銀子不愛男人的她也不禁怦然心動……

藍海E84202 《高門小財迷》下
雲翡真覺得自己流年不利,好不容易逃回家,
發現被迫成為她爹第三房夫人的秦王之女很仇視她,
不僅抓了她當人質想離開她爹,還因此揭破一個驚天祕密,
讓她對她爹再次失望,也終於體會到尉東霆對她到底有多好,
更明白當初一心想離開他的自己有多蠢……
好在一切都不算晚,得知她被擄,他立刻來救,
這樣好的男人她再也不放手了……才怪!
兩人才重修舊好,她就聽到傳言,說他爹有意讓他娶首富之女,
她生氣質問,他直說沒這回事,還承諾以後絕不隱瞞她任何事,
可他前腳出遠門,他爹後腳就帶個小女孩回家,說她爹名叫尉東霆!
和風曉
自由撰稿人,喜歡幻想的雙魚座,
生平願望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文風輕靈,故事歡快,喜歡大團圓結局,
希望筆下故事能贏得讀者會心一笑,
偶爾想起時,就像身旁吹過一縷和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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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捉魚遇到登徒子
煙柳畫橋,風簾翠幕,荊州春色正是漸入佳境的時節。一大早,州牧府裏就忙碌起來,喜鵲也來湊熱鬧,在枝頭上嘰嘰喳喳的歡叫。
雲翡從窗戶裏探出身子,仰頭看著樹梢上跳來跳去的喜鵲,兩個梨渦甜甜的綴在唇邊,「舉頭聞鵲喜,果然是爹要回來了,娘您快些。」
蘇青梅半個身子都探進了衣箱裏,正手忙腳亂地往外扯衣裳,一件一件拋到床上,慌張地問:「阿翡,娘穿哪一件好看?」
雲翡扭過頭,半跪在玫瑰椅上,笑咪咪看著她,「娘長得美,穿哪一件都好看。」
蘇青梅把頭從箱子裏抬起來,半信半疑地問:「當真?」她這個女兒自小就古靈精怪,嘴巴甜起來,每一句話都像是摻了半斤蜜。
雲翡正色道:「當然了,爹身邊沒一個侍妾,只乖乖守著娘一個人,就說明娘的美貌天下無雙。」
一說起夫君,蘇青梅滿臉都是幸福得意的笑,「那是因為當年他發過誓不納妾,他娶我的時候窮得叮噹響,要不是我和妳外公一個勁的替他打點前程,哪有今日的他。」
這句話她說過不止一百遍,雲翡捏了捏耳垂,忍不住笑,「那娘您還擔心什麼?」
蘇青梅摸著臉蛋,歎氣道:「花無百日紅,娘今年都三十幾了。」
雲翡從玫瑰椅上跳下來,笑嘻嘻地抱住她的腰,「娘看著頂多只有二十五。」
一下子年輕了十歲的蘇青梅歡喜得眉開眼笑,捏了捏雲翡水滑的臉蛋,「就妳嘴甜,快給娘挑一件衣裳。」
雲翡鬆開手,從一堆花紅柳綠中挑了一件深紫色底子、煙灰色絲線挑繡芙蓉暗花的春衫,往蘇青梅身上一比,「這件好看,襯得娘膚白勝雪。」
蘇青梅猶豫了一下,「深紫色會不會有點老氣?」自從過了三十歲,她便開始用鮮亮的色系打扮自己,淺粉嫩綠嬌黃的衣衫一件接著一件,和女兒穿得像姊妹。
雲翡又拿起一件粉白色百蝶穿花的披帛,放在她的手上,「搭上這件披帛,便不失青春俏麗。」
披帛和春衫的顏色配在一起,竟是出奇的好看,蘇青梅笑道:「我去試試看。」
雲翡看著娘親歡歡喜喜的到了屏風後,一臉甜美的笑容不知不覺收了起來。
從小到大,她從母親口中聽過幾百遍父母的故事。原先雲定權不過是襄縣一名小小的亭長,蘇青梅則是縣裏的首富蘇永安的獨生女兒,一次去寺裏上香,路上遇見匪徒,關鍵時刻,雲定權及時出現英雄救美,於是順理成章結下這段美好姻緣。
蘇青梅在婚後第二年生下雲翡,之後肚皮便偃旗息鼓,七八年按兵不動。雲定權不僅沒嫌棄她,還發誓絕不納妾,令蘇青梅感動得不惜耗盡家財替夫君打點前程,助他一路高升做到州牧。
雲翡一直覺得父母的故事是最最典型的英雄救美夫唱婦隨,比所有話本子裏的故事都要完美,直到三年前外公去世的那一天。
蘇永安握著她的手,斷斷續續說了一個驚天祕密,「阿翡,其實當初妳娘會遇見匪徒,根本是妳爹安排的,他這個人不簡單……妳要多留幾個心眼,護好妳娘和弟弟。」
她那時不過只有十二歲,雖然看出爹對娘冷淡敷衍不耐煩,但天真的以為爹想要做一番大事,無暇顧及兒女私情,殊不知原來不是這樣。
這個祕密,外公守到死,她也打算爛在肚子裏,不叫娘知道。
娘開開心心地當她的州牧夫人,糊糊塗塗,過得不知道多幸福。
蘇青梅換好衣衫走出來,雲翡立刻露出驚豔的表情,「娘真是太好看了!」
蘇青梅喜孜孜地對鏡自覽,果然如女兒所說,貴氣端莊又不失嫵媚嬌俏,就連生了兒子阿琮之後粗了三寸的腰,也不顯得臃腫。
衣服滿意了,她又到鏡子前仔細看臉蛋。
永春堂十兩銀子一盒的胭脂的確很好用,暈染雙頰嫵媚如桃花,不仔細看,的的確確像是二十出頭的模樣。
可是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一想到自己已經三十幾歲「高齡」,日日在走下坡路,丈夫卻如日中天步步高升,人又儀表堂堂丰神俊朗,那種潛在的危機感就像是一根小小的刺扎在心口上,不疼,卻時不時的讓人難受一陣。
景帝駕崩之後,朝廷分崩離析,各地群雄並起,擁兵自立。雲定權手握兵權,名為州牧,實為楚地霸主。
他一向野心勃勃,又生逢亂世,更欲成就一番霸業,平素忙於軍政,極少歸家,這次去了廬州,一走便是一個月。
蘇青梅朝思暮想,終於盼到他今天回來,清晨起來便忙著盛裝打扮迎接丈夫,一顆心比思春的少女還要患得患失,在鏡子前照來照去,也不知道到底哪裏不滿意。
「娘,不用照了,快走吧。」雲翡不由分說,扯著她出了房門。
兩人走到垂花門,就見七歲的雲琮被奶娘齊氏領著。
他早就等得不耐煩了,見到母親便噘著嘴道:「娘,您可真會磨蹭。」
「急什麼,你爹還沒到呢。」蘇青梅牽過兒子的手朝外走,一路上心竟然怦怦亂跳起來,好似新婚的時候,又幸福又激動。
一早就被蘇青梅派到大門口等候的丫鬟茯苓正繞過影壁急匆匆地往裏走,見到蘇青梅忙笑吟吟道:「夫人來得正好,將軍馬上就到。」
雲琮小短腿走不快,雲翡已等不及了,提著新做的石榴裙繞過影壁,跨出大門,春燕般飛下了臺階。
大隊人馬已經到了府門前,為首一匹高大神氣的黃驃馬上,端坐的正是荊州州牧雲定權。
他斜身一跨從馬上一躍而下,玄色大氅被風吹得鼓起來,露出腰間青龍劍和腰帶上的遊龍玉佩,挺拔頎長的身軀沐浴在燦燦春暉下,英俊瀟灑,氣宇不凡。
雲翡心裏暗歎,爹真是越發好看了,果然權勢才是男人最好的衣裝。
她迎上去正要喊爹,卻見雲定權下馬之後沒有朝著大門走過來,反而轉身走向另一輛馬車。
這馬車並不是雲家的,大紅色的簾帷上繡著大朵大朵的牡丹花,絢麗奪目,邊角上淡緋色的流蘇被風吹得飄起來,像是一片片的櫻花,紛紛擾擾的開得十分妖嬈。
雲翡莫名有種不好的感覺。
雲定權挑開簾帷,從裏面扶出一位十八九歲的嬌俏女子。她身著一襲玫瑰色春衫,腰肢細得彷彿輕輕碰一下就要折斷,一張臉如冰玉般白皙精緻,春暉下閃著淡緋色的瑩光,那是永春堂裏十兩銀子一盒的脂粉也抹不出來的光澤和顏色。
這種色澤有個讓人心痛而無奈的名字—— 青春。
雲翡臉上的笑僵了,嘴邊的一聲爹硬生生卡在牙縫裏,腳下如有千斤重,往前邁不動一步。
雲定權扭頭看見女兒,淡淡地招呼,「阿翡,過來見過妳二娘。」
二娘!頭頂像是炸開了一個晴天霹靂,雲翡的第一反應是回頭去看她親娘。
蘇青梅牽著兒子的手,呆若木雞地站在大門口,一腳在門內,一腳在門外,像是一座被釘在地上的木雕。
永春堂最好的胭脂亦無法蓋住她此刻蒼白如鬼的臉色,甚至連嘴唇都是白的,一張臉像是在雪水裏泡過,唯一的顏色是赤紅的眼珠,好似要滴出血來。
雲定權牽著那女子的手走過來,「青梅,這是林清荷。」
他神色平靜鎮定,絲毫沒有愧疚不安,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彷彿說的是「我路上瞧見一朵荷花,挺好看,摘下來給妳」。
「清荷見過姊姊。」林清荷嬌羞的施了一禮,纖柔嫵媚的笑容年輕又好看,卻像是千萬把利劍,萬箭齊發,箭箭穿心。
蘇青梅搖搖欲墜,很想昏厥過去,偏偏她頭腦清醒得很,林清荷的眉眼音容、一顰一笑,以及雲定權牽著她的那隻手,她看得清清楚楚。
你不是說,這輩子都不納妾,只有我一個人嗎?
這句誓言像是一股狂風在她腦海裏肆虐呼嘯,吹得她腦袋快要炸開,可偏偏嗓子如被刀子割了一刀,疼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身子抖得像篩糠,淡粉色披帛上的百蝶穿花,好似每一隻都振翅欲飛。
淚水如滂沱大雨,糊了花了半個時辰才精心畫好的妝容。十兩銀子一盒的胭脂,她心疼了許久才狠心買下來,只為了抹上去叫他喜歡,可惜這麼好的胭脂也擋不住時光的手,留不住人的心,只能驗證誓言的虛偽和可笑。
薄如蟬翼的披帛從她肩上滑下來,頹敗無力地掉在地上,上面每一隻蝴蝶都折了翼,再也飛不起來。
雲翡吃力地扶著蘇青梅搖搖欲墜的身子,腦中閃過蘇永安臨終前的話。那時她還存著一絲幻想,或許是外公搞錯了,或許她永遠也用不著對爹留心眼,可是現在,她知道,這一刻終於來了。

半個時辰後,一輛馬車離開州牧府,朝著城外的蓮花山而去。
馬車裏,蘇青梅哭得昏天黑地,肝腸寸斷,手中擦淚的帕子濕答答地,可以擰出水來。
雲琮長這麼大,第一次見到母親這樣不顧形象地嚎啕大哭,又害怕又難過,淚眼汪汪地縮在齊氏的懷裏,像隻可憐的小狗。
正午的陽光明晃晃的照進車廂,雲翡看著在光線裏飄動的塵埃,恍恍惚惚的,好似在作夢,又好似作了十五年的一場夢,今天終於醒過來。
「去就去吧。」
這是蘇青梅鬧著要去淨土寺,雲翡去請雲定權挽留時,他說的唯一一句話。
他當時正在芙蓉閣裏,吩咐丫鬟替二夫人佈置臥房,聽見女兒的話,頭也未抬,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好似打發一個叫花子。
蘇青梅已經沒有什麼用,他看在兒女的分上沒有讓她下堂,委屈年輕貌美的林清荷做貴妾,已經算是仁至義盡。
這種冷淡漠然的態度像是一盆冷水潑過來,讓雲翡從頭涼到腳。
芙蓉閣裏龍鳳呈祥的紅木架子床,丫鬟正往上頭鋪上大紅色的鴛鴦戲水錦被,十分喜慶。
雲翡從芙蓉閣出來,在迴廊上坐了一會兒平撫心情。
只見明媚春光無情地從繡鞋上一寸寸滑過去,但是緞面上嵌著的珍珠卻依舊光瑩。她心裏豁然開朗,流光易逝,寶物長存,情情愛愛都是浮雲,銀子抓在手裏才最是要緊。
她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對自己說,男人變了心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惜等她走進蘇青梅的房間,發現娘親離家出走,竟然沒有私房錢,只有細軟的時候,突然間覺得雙肩很是沉重。
她既不放心傷心欲絕的母親,又不放心把年幼的弟弟留給林清荷,只好帶著弟弟跟娘一起走。
妻子兒女一同離去,雲定權竟然也未加挽留,只是派了十幾名侍從跟在馬車後頭護送他們。
雲翡這才明白,原來薄情寡義、過河拆橋才是父親真實的模樣,幼年時那個和母親舉案齊眉伉儷情深的父親只不過是個假象。外祖父已經去世,蘇家的家產早已在爹一路高升的路上,變成了腳下的墊腳石,他連低頭看一眼的功夫都不會再有。
娘好似已經沒有什麼用了,就連她和阿琮也成了可有可無的點綴。他名為州牧,實際已是楚地之王,有了權勢就可以娶很多女人,生很多孩子。
想透了這些,雲翡不知不覺抱住了雙臂,城外的風格外的涼,吹得心裏冷颼颼的。
蘇青梅年輕的時候,偶爾和雲定權鬧彆扭也會回娘家小住,可她現在已經沒有了娘家,蘇永安去世後,她將老家所有家產變賣,給雲定權招兵買馬。她現在能去的地方只有蓮花山的淨土寺,還好當年因為求子,她常來寺裏上香,捐了不少錢,與方丈淨心大師很熟。
蘇青梅越想越覺得委屈傷心,十幾年的夫妻,她自問對他掏心掏肺,全無保留,可是他卻這樣,在她毫無準備的時候給她穿心一劍。
馬車出了城,半個時辰後到了淨土寺。
淨心大師一看蘇青梅的情形,也不多問,立刻將寺院後面閒置的禪房打掃出來,單獨給她騰出一個小院子讓他們住下。


蘇青梅未出閣時是父親的掌上明珠,嬌生慣養的富家小姐,傷心欲絕之下,收拾東西便離家,並沒有想到這一出門卻成了騎虎難下之勢。
一個月過去,雲定權竟然不聞不問,好似已經忘了蘇青梅的存在。
十六年夫妻情分抵不上一張十七八歲的臉,情竇初開的雲翡還未體會到愛情的美妙,先上了血淋淋的一課,真是無限唏噓。
看來還是銀子最可靠,最持久,埋到土裏都不會變。
蘇青梅豐腴瑩潤的臉蛋如今已瘦成巴掌大,眼中失去動人的神采,像是蒼老了十幾歲。
從小錦衣玉食的雲琮吃了一個月的素齋苦不堪言,晚上作夢流口水喊吃肉,白天看著樹上的鳥兒,眼睛忽閃忽閃地冒綠光。
爹不肯來接,娘不肯回家,雲翡覺得這樣僵持下去不行,偷偷將齊氏叫到身邊交代她,「妳下山去告訴我爹,就說阿琮病了。」
齊氏點點頭,懂了她的意思。公子是大人唯一的兒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兒子病了,他總要來接兒子回家,這樣一來,夫人也可以順著臺階一起回去,老待著這裏也不是長久之計。
齊氏走後,雲翡督促著雲琮練字。
嬌生慣養的雲琮噘著嘴道:「姊姊,不吃肉,連筆都拿不動了。」
真是年少不知愁滋味,一天到晚只惦記著吃。雲翡又愛又氣,捏捏他的臉蛋,悄悄看向蘇青梅。
她呆呆地坐在一旁,一個時辰過去,一本金剛經還停留在那一頁,像是老僧入定。
雲翡知道她一個字也沒看進去,心裏一片汪洋苦海。出嫁前過得嬌生慣養,出嫁後又被丈夫哄騙,自以為很幸福,突然遭受這麼大的打擊,估計她一輩子都不會緩過來。
齊氏一個時辰後回來了,但是同來的並不是雲定權,而是城裏有名的大夫張相如。
雲翡的心一點一點的沉下去,原來唯一的兒子在爹心裏也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重要。
張相如一臉笑容,彎著腰問雲琮,「小公子哪裏不舒服?」
「我這裏不舒服。」雲琮張開嘴巴實話實說,「發苦,沒滋味,老流口水。」
張相如又好笑又好氣,這算是什麼病,竟然大老遠請他來山上看診,實在是小題大做。不過也難怪,州牧大人年近不惑,膝下只有這麼一位小公子,難免矜貴了些。
他象徵性地開了一點健脾的藥,便告辭下山了。
雲翡藉著送他出門的機會,和齊氏出了禪房。
四下無人,齊氏小聲道:「小姐,奴婢是在府裏碰見張大夫的,他去給林清荷診脈,據說已經有了身孕。」
雲翡本就沉重的心像是被人重重敲了一錘,她默默看著山峰間的流雲,如潑墨一般起伏繚繞,漸漸厚重起來。
這天要變色,就和人變心一樣快。
齊氏氣得抹淚,「大人現在有了新歡,連公子也不放在心上了,聽說公子生病,只讓張大夫跟來看看,也沒說要接公子回去。」
「這事不要告訴我娘,我回家一趟,妳看好阿琮。」
雲翡即刻下山,帶了幾個人騎馬回到州牧府,徑直到了雲定權的書房。
雲定權正在提筆寫信,聽見動靜抬起頭,看見一月不見的女兒怯怯地站在書房門口,像是一隻徬徨無依的小鴿子,一雙眼睛水汪汪的含著淚,泫然欲泣,楚楚可憐。
他手中的筆不知不覺放了下來,因為女兒從小到大都是快快活活的笑模樣,從來沒有在他面前這樣哭過。
長女畢竟在他心裏有著獨特的感覺,他心裏一軟,招了招手,「阿翡。」
她慢騰騰走過來,哀哀地看著他,「爹,您不要阿翡和阿琮了嗎?」豆大的眼淚從清亮的眼眸中一顆一顆往下掉,鐵石的心腸也會被這樣的眼淚砸出坑來。
雲定權見女兒哭成這樣,不禁有點愧疚,抬手想摸摸她的頭,一想她已年滿十五是個大姑娘了,又收回手,歎口氣,「怎麼會呢,妳娘回來了嗎?」
雲翡搖搖頭,一顆大大的眼淚從臉上滾落,「爹不去接她,娘怎麼回來。」
雲定權聞言臉色一冷,「往日她回娘家,每次都是我去接她,慣得她不知天高地厚。她若想回來,自己回來便是,我公務繁忙,哪有時間去接她。」
公務繁忙還有功夫跑到廬州娶二娘?雲翡心裏冷笑,神色卻越發哀憐,「是因為二娘懷孕,所以爹爹分不開身嗎?」
雲定權微微有些窘迫,「與此事無關。阿翡,如今爹的身分不同往日,若是妳娘連一個林清荷都受不了,往後如何能容得下他人?」
他心懷野心,為了成就霸業,難保以後還有聯姻之事,所以這次一定要讓蘇青梅服軟低頭,才能避免以後的諸多麻煩。
雲翡已經聽出了他話中的以後,也明白了今時今日的父親已經不是當日那個窮得響叮噹,要依靠丈人的小亭長。而她要做的便是盡力護住她娘和阿琮該得的東西,不叫人搶走。
「娘並非善妒跋扈,只是事發突然,沒有心理準備,她又一向對爹情深意重……求爹念在我和阿琮的分上,接娘回來吧。」
雲定權聽到這些話,語氣也緩和下來,「妳二娘的兄長是廬州州牧林青峰。吳王兵強馬壯,對楚地虎視眈眈……」
話未說完,雲翡便道:「爹您做得對,廬州北的宿州扼汴水咽喉,當南北要衝,荊州和廬州聯手,吳王不敢輕舉妄動。」
雲定權讚許地點頭,他並非沉迷美色,納林清荷最大的原因是因為荊州要和廬州結盟,林清荷背後是廬州十萬兵馬。
女兒聰慧過人,一聽便明白他的用意,他又是欣慰又是遺憾,歎道:「阿翡,可惜妳是個女孩兒。」
雲翡聽出他的話外音,忙道:「阿琮比我更聰明。」她知道父親對弟弟並不滿意,只能幫忙說話。
雲琮五歲的時候,雲定權特意從手下挑了武功最為出眾的昭武校尉宋驚雨專門教雲琮武功,但因為蘇青梅對這個遲來的小兒子愛如掌珠,捨不得讓他吃一點苦,處處護短,導致兩年下來,他的武功毫無長進,雲定權很是失望。
「爹,阿琮很想您,夢裏都在喊爹。」她拉住雲定權的袖子,一雙淚眼看得讓人心軟。
雲定權歎了口氣,「妳先回去,等我忙過這幾天便去接你們。」
蘇青梅畢竟是原配,又曾有恩於他,他也不想背個忘恩負義的名聲。既然女兒來求他,他也就順水推舟給蘇青梅一個臺階下,如果她識趣肯回來,他會念在過去的情分上給她一席之地,但以後再有張清荷、李清荷進門,卻容不得她再鬧騰。
「多謝爹。」雲翡破涕為笑,「我先回去,爹您早些來。」
離開書房,迴廊處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傳了過來,「這府裏的花養得可真漂亮,妳看,這梔子花滿滿一樹都是花苞呢!」
說話的正是林清荷。
雲翡聽到這句話,心裏一口氣堵著,這府裏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是娘辛辛苦苦置辦的,用的還是蘇家的錢,娘真傻,憑什麼將自己的家白白讓給別的女人?
她眼淚一抹,頭也不回地出了州牧府。
回到蓮花山,天色暗沉,山雨欲來,頭頂上不時有雀鳥搧翅低飛而過。
雲琮正在院子外頭玩耍,一見她便迎了上來,抱住她的大腿眼巴巴道:「姊姊,妳回去有沒有給我帶個雞腿來?」
雲翡低頭看著粉團樣的弟弟,突然蹲下身子,惡狠狠道:「阿琮,以後要好好練功讀書,若再偷懶,姊姊就把你的屁股打成兩瓣!」
家裏來了個妖精似的二娘,爹翻臉無情把他們放到寺院不管,每日只能吃沒有一點油水的素齋,連一向對他寵愛有加的姊姊也突然化為可怕的凶神惡煞,一向活在蜜罐裏的雲琮覺得日子突然變得好可怕,嘴一扁就要哭出來。
雲翡眼睛一瞪,「不許哭!」
雲琮眨巴眨巴大眼睛,把兩顆眼淚縮回去,可憐兮兮地看著她。
雲翡凶巴巴道:「爹如今有了二娘,很快就會有第三個、第四個,多得數不清,還會有很多很多的弟弟,你要是沒出息,不僅你完了,娘也完了。」
雲琮嗚嗚著點頭,「我知道了。」
凶神惡煞馬上又變成笑面菩薩,雲翡笑咪咪摸摸他的頭,捧著他的小胖臉蛋大大地親了一口,「阿琮真乖。」
雲琮抹了一下臉上的口水,氣呼呼的腹誹,哼,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很好玩嗎。


春雨纏纏綿綿下了一夜,直到清晨時分才停住。
雲翡推開窗戶,一股清新幽涼的空氣迎面而來。遠山被春雨洗過,綠瑩瑩清麗明亮,彷彿一塊巨大的翡翠。
她看著窗外地上一個一個小小的水坑,心道:下了雨山路很不好走,看來今天爹是不會來接他們了。
洗漱之後,茯苓和另一名丫鬟白芍去打了齋飯過來。
雲琮夜裏踢了被子有點著涼,本就沒有什麼胃口,一看又是稀粥鹹菜,一張臉苦得像吞了黃連,勉勉強強喝了幾口稀粥便軟綿綿地爬到被窩裏,咬著被角百無聊賴地咂吧嘴巴,臆想自己正在啃骨頭。
雲翡見他精神不太好,便坐到床前關切地摸摸他的小腦袋,「阿琮怎麼了?」
雲琮像一隻餓了三百天的小老鼠,瞪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嚥著口水說:「姊姊,我特別想吃肉。」
雲翡捏了捏他的鼻子,「阿琮乖,等過兩天爹來接我們回去,你想吃什麼都有,寺院裏可沒有肉。」
雲琮立刻激動萬分地握住了她的手,吞著口水,兩眼放光,「姊姊,放生池裏有好多好多魚。」
雲翡又好氣又好笑,敲了一下他的小腦袋,「你個小饞貓,放生池的魚你也敢打主意。」
雲琮苦哈哈道:「姊姊,我鼻子不透氣,嘴巴又乾又苦,好想喝一碗熱呼呼的鮮魚湯。」
雲翡看著他的饞樣又無語又心疼,忽然間想起山路旁的竹林裏有一條小溪,說不定會有魚,於是靈機一動笑了笑,「你等著。」
在寺廟裏動葷腥實在是大不敬,雲翡也不驚動別人,在禪房外的院子裏找了一個破簸箕,一個人悄悄朝著竹林走去。
山路兩旁清新碧綠的枝葉間,不時落下露水般晶瑩的雨滴,滴答在青石苔蘚之上,溪水從路旁的石板上潺潺而過,偶有雀鳥啾鳴,更添空山寂靜。
漫山遍野綠意盎然,極目遠眺,遠處的山峰重巒疊嶂,千山盡翠,蓮花山雖不是險峻巍峨的名山,卻另有一番玲瓏秀美的味道。
她朝著竹林走去,漸漸的,日頭升起來,陽光碎金一般灑遍山野,雨後的溪水漲得很高,水面上不時漂過零星的落花。
雲翡站在溪邊俯身看了看,果然看到水中有小魚一閃而過。她高興地把鞋子脫了,捲捲褲管便下到溪水中。
溪水涼絲絲地貼在小腿上,很是舒服,青山碧水讓她找到了久違的歡愉。自從七年前從襄縣搬到荊州,她再也沒有這樣自由自在地接觸到山野。
隨著雲定權的權勢越來越大,她的自由變得越來越少,不像小時候在縣城能經常和外公一起去鄉下玩耍。
那時她曾見過許多次漁人捕魚,憑著腦中想像,她覺得用簸箕一撈便能撈住,再是簡單不過。
誰知道她端著簸箕,在水裏面彎腰折騰半天,卻連一條都沒兜住。
這些山野的魚兒又瘦又精,十分機敏,游來游去好似逗著她玩兒一般,就是不肯獻身到簸箕裏給雲琮飽一下口福。
可真是望山跑死馬的感覺,雲翡累得腰酸眼花,扶著腰身想站起來歇一下,抬起頭,正巧看見對面竹林中走出來幾個人。
因彎腰太久,直起身的那一刻,眼前飛起點點金星,以至於後來每次她回憶起第一次見到尉東霆的時候,總覺得他身上閃著一圈金色的光環。
見到來人,說實話,她頗有些驚豔。
獵獵山風捲起他的袍角,幽靜碧綠的竹林就像一幕最天然清雅的背景,他彷彿是從一幅濃翠淺碧的畫卷中走出來,說不出的清雅灑脫。
恍然間她只想起來幾個字—— 蕭蕭肅肅,爽朗清舉。當初在書本上看到這幾個字並無具體概念,此刻見到他,才知道原來是這個意思。
他隔著溪水朝她看了幾眼,帶著身後四人朝山上走去。
雲翡的目光不知不覺被他吸引,他的步伐矯健有力,邁步之際,甚至隱隱能感覺到從他衣下賁發出一種蓬勃的力量,即便是走在泥濘的山路上,亦如閒庭信步一般從容。
雲定權身邊都是習武之人,雲翡有種直覺,他一定身負武功。
尉東霆依稀察覺背後有一道綿長的凝睇,驀然回首,將她的偷看抓了個正著。
雲翡臉色一紅,忙調開了視線,低頭繼續撈魚,可惜還是一條魚也沒抓住,她很是洩氣。
這時,雲琮的話在她耳邊響起來—— 「姊姊,放生池裏有好多好多魚。」
那裏魚多,又是小小一方水池,可比這些精滑的野魚好捉多了。
她站在溪水裏糾結了好久,終於抵不過雲琮可憐巴巴的哀求,拿著簸箕回到了淨土寺。
寺院西北角是僧人種菜的菜園,靠牆邊種著一棵菩提樹,樹下是一個不大的放生池。因為下雨,寺裏幾乎沒有香客,菜園裏更是靜悄悄的,彷彿連風都停了。
她從偏門進去,悄悄走到放生池前,雙手合十在心裏默念—— 菩薩恕罪,我只捉一條小魚給我弟弟熬點魚湯喝。
她端著簸箕小心翼翼地伸進水中,有點做賊心虛的感覺,很是緊張。
偏偏就在這時,突然身後有人道:「姑娘這是要偷魚?」
周圍靜謐至極,身後竟然悄無聲息站了個人,雲翡嚇得差點叫出聲來,一回頭,發現是剛才從竹林中走出來的男子。
她又羞又窘,有種做賊被人當場捉贓的感覺,連忙把簸箕拿出來。
池水濕漉漉的滴到了她的腳面上,她低頭站在高大挺拔的尉東霆面前,磕磕巴巴解釋,「我弟弟病了要喝魚湯,我剛才在溪裏沒抓到,就……」
尉東霆居高臨下,只能看見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和一個嬌俏的鼻尖,那兩頰上的紅暈漸漸濃麗,像是雲霞般一朵一朵蓋上來。
她羞慚的樣子實在是有趣又好看,他故意逗她,「那也不能偷放生池裏的魚啊。」
雲翡本想辯解一句轉身就走,可是這個「偷」字像是一把利劍將她刺得無地自容,她紅著臉道:「我沒偷。」
他挑了挑眉,「難道是寺裏的師父同意了?」
雲翡辯道:「這魚是那些上香的施主們放進來的,對寺裏的師父來說一切都是身外之物,這魚自然也不是他們的,應該算是無主的東西。」
她的機敏善辯倒是讓尉東霆有點意外,只好道:「無主的魚也不能隨便捕。」
雲翡不服氣道:「佛說眾生平等,河塘裏的魚和放生池中的魚都是魚,為何野外的魚可以被人捕撈食用,放生池的魚就不可?」
「姑娘難道不知諸餘罪中,殺業最重,諸功德中,放生第一?」
雲翡揚起臉道:「摩訶薩青可以捨身飼虎,這些魚又為何不能捨身飼人?若能因此而脫了畜生道,豈不是功德一件?這世上強者為尊,有句話叫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說明魚就是要被人吃的。」
尉東霆沒想到這小丫頭真是伶牙俐齒,巧言善辯,瞪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倔強不屈的樣子,真是有趣得很。
他一時起了捉弄之意,突然伸手攬住她的腰,似笑非笑地問:「強者為尊,眼下我是強者,是不是就可以對妳這個弱者任意胡為?」他說不過她,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素來是他最拿手的強項。
雲翡猝不及防被他摟住,又羞又驚,當即揚起手中的破簸箕毫不客氣地往他頭上打過去。
尉東霆抬手一揮,那個破簸箕骨碌碌滾到了老遠,袖手旁觀,不打算救她。
雲翡一擊不中,抬手便要去撓他的臉。
尉東霆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身子往下一俯。
眼看他俊美的眉目壓下來,彷彿是要來親她,雲翡嚇得花容失色,心跳都快要停住。
尉東霆本只是逗弄嚇唬她而已,突然四目相對,不由怔了一下。
她仰臉朝上,靠在他的手臂上,清澈晶瑩的眼睛靈氣逼人。菩提樹的枝葉綠得彷彿都要滴翠,光影中的那抹綠好似印到她的眼眸一般,竟有一種瀲灩流光墨色浮綠的清豔,他只覺得自己要被一潭碧波吸進去。
他的眉梢上掛著一顆簸箕甩上去的水滴,此時不偏不倚墜落在她的臉蛋上。極度緊張之下,她被這一顆小小的水滴驚得眨了一下眼,他這才從她的眸光中醒過來,連忙放開她。
「如今妳可知道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被強者任意欺凌的滋味了?」他唇角含笑望著她,雙目無比犀利明銳,彷彿能直透人心,帶著一股奪人心魄的霸道。
「哼,說不過我便動手,堂堂男子漢欺負一個弱女子算什麼本事?」雲翡臉蛋氣得緋紅如霞,扔下一句話掉頭就跑。識時務者為俊傑,她才不會繼續和他硬拚。
她提著裙子跑得飛快,生怕他追上來,嫣紅色的裙裾被風吹起來,像是一朵飛舞的石榴花,半壁碧青山色彷彿被這一道豔色點亮。
尉東霆看著她的身影,唇邊浮起一抹輕笑,弱女子?野丫頭還差不多吧。
雲翡一路狂奔跑回後院的禪房,心跳得亂七八糟,對尉東霆那美好的第一印象全沒了。
什麼「蕭蕭肅肅爽朗清舉」,外表全是騙人的。唉,還是銀子最可愛,銀票就是銀票,元寶就是元寶。
第二章 金錢謊言
雲琮的病到了第二日有加重的趨勢,開始發起燒來。
雲翡正要帶他回家去請大夫,剛好雲定權派了人來接蘇青梅回去。
雲翡一看是管家雲七,心裏便涼了半截,爹到底還是不肯親自來接。她滿心失望氣惱,卻一臉笑容道:「娘,您看爹心裏還是念著您的,專門派了人來接您回去。」
蘇青梅眼眶一紅,哽咽道:「阿翡,妳帶著弟弟回去,我留在這兒。」
以往回娘家,哪一次不是雲定權親自來接,如今時隔一個月不聞不問,只打發管家來,可見心裏已經不在意她。君若無情我便休,她也是自尊心很強的人。
雲翡暗道不妙,娘若是再這樣下去可就越來越難收場了。變了心的爹難道還能指望他回心轉意?男人可以不要,但是家不能丟掉,那裏面都是娘的心血,外公的錢財。別人殺上門來,不戰而退,主動讓位,這算什麼?
「娘,即便爹變了心,您還有我和阿琮,您難道要在寺院裏住一輩子?」
蘇青梅淚流滿面,「回去做什麼,看他們卿卿我我,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雲翡聽見這種沒骨氣、自暴自棄的話,忍不住道:「您死了,林清荷不知道多高興,她白白撿了個州牧夫人做,我和阿琮成了沒娘的孩子,從此還要看她的臉色過日子。等她的兒子長大了,還會繼承原本屬於外公的家產,阿琮或許被趕出去。」
輕飄飄的幾句話,字字如刀插進蘇青梅的心裏。一想到這些年她將娘家的錢貼了個乾乾淨淨,卻落得如此下場,她又忍不住哭起來。
雲翡扶著她的肩頭,歎道:「娘,哭是沒用的。沒有您和外公,就沒有爹的今天,您應該回去看住您的東西,憑什麼您辛辛苦苦得來這一切,卻要拱手讓人呢?」
「妳爹的心都變了,我要那些東西做什麼?」蘇青梅捂著臉,泣不成聲,「我寧願出家為尼,過清苦日子,也不願回去瞧見他們,除非他將那個女人送走。」
雲翡暗暗頭疼,且不說林清荷年輕貌美,便是長得像豬八戒,只要她是廬州州牧的妹子,爹就不會送她走,更何況她現在還身懷有孕。娘竟然還存著幻想,以自己的離家能成為威脅,殊不知她離家讓位,人家不知道多高興,巴不得她永遠別回去才好。
雲琮的病不能耽誤,雲翡只好放棄繼續勸說,決定先帶他回去看病,過幾天再說動父親親自來接娘。
回到城中,雲翡直接帶著雲琮去了醫館,開了藥才回到家裏。
雲琮身體健壯底子好,吃了藥之後很快便退了燒。
雲翡守在他床前,看著他睡得粉撲撲的一張小臉,忍不住輕輕捏了捏。
阿琮比她足足小了八歲,她對這唯一的弟弟的疼愛不比娘少,即便他貪玩偷懶,也從不捨得教訓斥責一句。可惜這種好日子要到頭了,以後文治武功樣樣都要逼著他學,不然母親和他都前景堪憂。
丫鬟翠屏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小心翼翼地請她去前廳吃飯。
雲翡從床前站起身,輕聲交代齊氏守著雲琮。
翠屏以為夫人不肯回來,府中多了年輕妖嬈的二夫人,小姐一定會很傷心很難過,可是偷眼看去,卻彷彿並不是她猜想的那樣。
雲翡神色如常,跨出房門的時候,因為陽光有點刺眼,她微微瞇起眼眸,抿了一下唇,顯出兩個小小的梨渦。
她眉目如畫,又天生一副甜美的笑模樣,十五歲的少女像一顆甜甜的小果子,水靈可愛,讓人想要咬一口。
翠屏忍不住小聲道:「小姐,您不在的這一個月,二夫人有喜了。」
府裏丫鬟下人一大半是蘇青梅從娘家帶來的,另一小半是來了荊州之後新買的。蘇青梅為人寬和,性子單純,府中下人都很敬重這位主母,對那新來的二夫人也就不那麼待見,翠屏說這句話的時候明顯地帶著一股子悶氣。
雲翡聽了卻一點都沒有不悅的反應,反而眼睛眨了眨,粲然一笑,「太好了,我又有弟弟妹妹了。」
翠屏萬萬沒想到小姐會這樣高興,怔了怔,只好把想說的話都吞了回去。
花廳裏,雲定權和林清荷已經到了,兩人坐在一起,相視而笑。那種新婚燕爾如膠似漆的眼神,薰染得彷彿空氣裏都有一股甜蜜的味道。
雲翡心裏澀得像是吞了一口陳茶,臉上卻依舊掛著甜甜的笑,像往常一樣,好似家中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她爹身邊也沒有舊人換新人。
她笑吟吟走上前,對著林清荷莊重地施了一禮,甜甜地喊了一聲「二娘」。
十八歲的林清荷被一個和自己差不多身高,只小三歲的「女兒」喊「娘」,一張俏臉羞得通紅,實在是不適應。
可是雲翡卻一口一個二娘喊得無比自然順暢,還親手盛了一碗魚湯放到林清荷面前,「二娘,您嘗嘗這個魚湯,荊州水好,養出來的魚熬湯喝是最最美味的。」
也是阿琮最喜歡的,可憐他在寺院裏心心念念一口魚湯,幾乎得了相思病。
林清荷簡直受寵若驚,她本想著蘇青梅被自己氣走,雲翡一定會恨自己,沒想到她卻這樣懂禮懂事,對自己親親熱熱,噓寒問暖,就像是一家人。
魚湯的確好喝,可是她身懷有孕,最怕聞見葷腥,勉強喝了幾口便引得反胃難受,不得不放下筷子,那副慵慵懶懶、柔柔弱弱的樣子真是惹人憐愛。
「妳先回去歇著吧。」雲定權對林清荷溫柔地笑了笑,體貼入微,就像是十年前對蘇青梅那樣。
那時他還沒有來到荊州,還不是州牧大人,蘇永安還健在人世,蘇家的商鋪日進斗金。
雲翡看著這一幕,心裏著實難受,此刻自己的娘正在淨土寺裏粗茶淡飯,以淚洗面,他卻哄著嬌滴滴的二娘,哪裏還想得到那個與他共了十六年患難的黃臉婆。
呸,什麼山盟海誓、絕不納妾,都是騙人的鬼話。
她咬咬牙,將來若是有男人對她信誓旦旦地說鬼話,她第一件事就是先打掉他的門牙。
雲定權目送著林清荷消失在迴廊上,這才轉過頭看了看雲翡,淡淡問道:「妳娘不打算回來了?」
這種無所謂的冷漠語氣,聽得雲翡心裏劈里啪啦直跳火星,但臉上卻絲毫沒露出一點怨憤,反而乖巧溫順地看著他,輕聲細語地說:「爹,有件事,我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妳說吧。」
「我若說了,您可別怪娘和外公。」雲翡眨了眨眼睛,好似很為難、很猶豫。
「嗯,妳直說便是。」
雲翡停了片刻,這才期期艾艾道:「外祖父臨終前,給娘留了一筆銀子做私房錢,不讓娘告訴爹。現在娘打算用這筆銀子在蓮花山修一座尼姑庵,出家為尼。」
雲定權一怔,立刻追問:「妳娘可說了這筆銀子有多少?」
雲翡低頭摳著衣角,「沒說。」
雲定權的反應可真是和她想像的一模一樣,他不關心蘇青梅要出家,而是關心銀子的數目。薄情寡義到這個分上,她真的徹底對這個爹死心了。
雲定權心裏開始盤算起來,當初正是因為蘇永安是縣裏首富,他才設計了一個英雄救美的局,娶了蘇青梅,最終如願以償得到了蘇家的家產。蘇永安家財萬貫,一輩子精明過人,給獨生女兒留一筆私房銀子的確像是他的做派,既然蘇青梅張口就要建一座尼姑庵,想必不會是小數目。
亂世之中,唯有兵馬才是最強硬有用的東西,可是養兵馬需要銀子。想要成就霸業,他缺的便是銀子和人才。
雲翡一看他蹙著眉頭若有所思的樣子,便知道自己這一招用對了。只要娘還有用,他就不會放任她不管,至於那筆銀子,數目他猜想得越大越好。
「爹,阿琮病好了,咱們一起去把娘接回來。好端端的銀子拿去建尼姑庵做什麼,還不如給爹招兵買馬,再說,娘要是出家,對爹的名聲可不好。」她假裝不知道他的心思,卻句句話說到他的心坎上。
雲定權當然不想落個忘恩負義的壞名聲,而且他也無心逼蘇青梅出家,只是想要藉著林清荷這件事給她一個下馬威,叫她認清自己的地位,以免以後後宅不安。既然她手頭有一大筆銀子,他自然是要接她回來的。
若不是女兒告訴他,他還真沒想到一向將他視為神明言聽計從的蘇青梅居然還偷偷藏著一筆銀子,他由衷地歎了句,「阿翡,還是妳和爹最親。」
雲翡看著他,「情真意切」地說:「那是當然,爹對阿翡有多好,阿翡心裏都知道。」
雲定權聽見這句話反而有點慚愧,女兒容貌驚人,他心裏早就盤算著怎麼結一門姻親更利於自己的霸業,抱著奇貨可居的心思,遲遲沒有給她定下親事。
這一點雲翡已經有所察覺,但她表面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可是雲琮卻不像她,做不到把什麼都放在心裏,小孩子心無城府,晚飯時分,他一看林清荷坐在娘親平素的位置上,和爹挨得那麼近,頓時一臉仇視憤怒,既不肯見禮,也不肯稱呼一聲二娘。
雲定權勃然大怒,立刻厲聲斥責雲琮。
雲琮淚眼汪汪,委委屈屈地吃了兩口飯便退下了。
雲翡看著弟弟小小的身影孤單地走開,心裏難過得如針扎一般。
回到房中,她心疼地刮著雲琮的小鼻子道:「你幹麼把什麼事都放在臉上,心裏那麼大的地方,放什麼放不下?你個小笨蛋。」
雲琮氣呼呼道:「我看見她就討厭,她坐了娘的位置。」
「娘不肯回來,她自然會坐在哪兒。」
雲琮立刻道:「姊姊,咱們要趕緊把娘接回來才行。」
雲翡摸著弟弟的圓腦袋,歎了口氣。
娘抱著家中「有我無她、有她無我」的態度,林清荷在家,她絕不會回來。但是林清荷腹中已經有了父親的骨肉,而且背後還有廬州府十萬兵馬,爹怎麼可能為了娘而捨棄她?看來得想個辦法讓林清荷暫時離開才行。


當著雲定權的面,林清荷對雲琮的敵視裝作大度的樣子一笑置之,但是回到芙蓉閣便開始抹眼淚。
陪嫁丫鬟玉池勸道:「夫人現在有了身子,千萬別動氣。」
林清荷咬牙道:「大哥為我定的好親事,若是父親在,定不會這樣委屈我。」說著,伏在桌上嚶嚶哭泣起來。
雲定權雖然容貌俊朗,武功高強,但足足比她大了二十歲,家中還有原配。她雖然表面上和雲定權郎情妾意如膠似漆,心裏卻憋了許多不滿,總覺得自己年輕貌美,出身嬌貴,不該委屈做他的貴妾。
正在自怨自艾,只聽外面廊下傳來一聲脆生生的聲音,「二娘。」
「是小姐來了。」玉池趕緊擰了熱毛巾給林清荷擦臉。
林清荷抹了臉上的眼淚,又理了理頭髮,這才道:「進來吧。」
雲翡挑開珠簾緩步走了進來,一臉甜美笑容,親切地上前見禮,「二娘,我替阿琮給您陪不是,他年紀小不懂事,您別和他一般計較。」
林清荷忙做出大度的樣子,笑著說:「阿琮是小孩子,我當然不和他計較。」
「二娘真是氣度過人。」雲翡將手中的一個錦盒放在了桌上,嫣然一笑,「二娘如今懷了弟弟,要好好補養身子。這支人參我娘藏了許多年,不捨得用,二娘眼下正用得上。」
林清荷客氣地笑,「阿翡費心了。」
雲翡笑咪咪道:「二娘缺什麼只管說,千萬別像我娘似的心疼銀子不捨得保養,弄得生了阿琮之後成了黃臉婆,腰身也粗了三寸,連我爹都懶得看她。」
這話粗粗一聽甚是貼心,但再一想林清荷心裏卻有點不是滋味。哪個女人生了孩子腰不粗?哪個女人不會老?雲定權若是這樣對待給他生兒育女的髮妻,可真是薄情。
雲翡狀似不經意地朝著窗外看了一眼,含笑道:「二娘在這芙蓉閣可還住得慣?」
林清荷含笑道:「院裏的荷花池,我很喜歡。」
這芙蓉閣的景致恰好和她的名字相符,院中有個半月形琉璃磚砌成的荷花池,可以想見到了夏日,碧葉連連,芙蕖盛開,荷香四溢的情景,她覺得雲定權讓她住在這也算是有心。
雲翡驚喜地笑道:「巧極了,我娘也極喜歡。當年我們剛搬到這,池中荷花開得又香又美,我娘一眼就喜歡上這個院子。後來我娘生了阿琮,怕他掉進池裏,這才搬到木樨園。」
林清荷勉強笑笑,心裏有點不大舒服,原來蘇青梅也住過這裏。
雲翡打量著屋內的擺設,笑吟吟道:「這屋裏的傢俱都是我娘的陪嫁,二娘瞧著哪件東西不滿意,只管讓我爹換新的,可別替我爹省錢。」
林清荷怔了怔,難以置信,這些紅木傢俱價值不菲,蘇青梅小門小戶出身,她娘家能置辦得起?
雲翡看出她眼中的不信,笑了笑道:「二娘可能不知道,我外公是襄縣的首富,家裏商鋪幾乎佈滿半個縣城,人稱為我外公蘇半城。我娘出嫁時,外公陪送的都是最好的東西,後來我們搬到荊州,我娘捨不得這些東西,千辛萬苦地從老家拉過來,可是費了不少力氣。」
原來真的是蘇青梅的陪嫁,林清荷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窘迫地絞著手中帕子,只想立刻離開這個屋子。
雲翡柔聲道:「我娘有句話讓我轉告二娘,她對二娘毫無成見,離家並不是針對二娘,而是因為我爹當年發過誓絕不納妾。」
林清荷目光中露出震驚之色,「當真?」
「當然是真的。」雲翡附到她耳邊,小聲道:「這些年我娘貼了不少錢給我爹招兵買馬,可是我爹還是言而無信,所以我娘請二娘無論如何一定要看好自己的銀子,千萬記得,男人是靠不住的。」
林清荷怔怔地一個字說不出來,心裏又酸又氣,已經連敷衍的乾笑都擠不出來了。
雲翡將這幾個炸彈扔完,起身甜甜一笑,「二娘好好歇著,阿翡先告辭了。」走到門邊又折回來,拉著林清荷的手,笑吟吟道:「廚房裏的廚子都是我娘從老家帶來的,做的飯菜都是我們老家的口味,二娘若是吃不慣,只管告訴爹。」說完,告辭而去。
玉池不知道雲翡說了什麼,見她走了,便打開她帶來的錦盒,轉移話題,「夫人您看,這麼大的人參可真是少見。」
林清荷氣道:「收著吧,她送的東西我可不敢用,誰知道安了什麼心。廚房裏都是蘇青梅的人,我現在有了身孕,一切都要萬分小心,茶水糕點飯菜,妳都要盯仔細些。」
玉池忙點頭應是,心裏卻道:人家小姐一片好心,怎麼二夫人就能挑出這麼多刺來?這麼大的人參去哪找?束之高閣可真是可惜。
林清荷被雲翡幾個炸彈氣得七竅冒煙,本來對於芙蓉閣裏的傢俱還挺喜歡的,現在看著卻樣樣扎眼。在雲定權心裏,她到底算什麼?

雲定權夜晚過來的時候,林清荷一臉的不悅異常明顯,想要掩飾都掩飾不住。若論藏匿心事的本事,她可比雲翡差得遠了。
雲定權識人無數,一眼便看出她有心事,攬住她的肩膀,親親熱熱問道:「怎麼了?」
林清荷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忍不住道:「夫君,我想換傢俱。」
雲定權一怔,「這傢俱不好嗎?都是上好的紅木。」
「我不喜歡紅木,院子我也想重新修葺一番。」
一想到傢俱是蘇青梅的陪嫁,院子也是蘇青梅住過的,她就覺得心裏說不出的膈應,可是又不能對雲定權明說。
雲定權出身貧寒,十分節儉,心裏粗粗一算這筆銀子的數目便覺得肉疼,可是新婚不久又不便和她起爭執,只好滿心不悅地應了聲好。
兩人各懷心思,上床安歇時也不像以往親密地摟在一起。
林清荷翻來覆去想著雲翡說過的話,看似無心之語,卻包含了太多的訊息,雲定權這個人太不可靠,她絕不能像蘇青梅那樣傻,以後要多留一些心眼。
而雲定權想的是,這女人實在奢侈鋪張,好端端的東西不用全要換新的,絲毫不知道替他省錢,這一點比起蘇青梅,她可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這個時候他才想起蘇青梅的好來,對他掏心掏肺全無保留,處處為他著想,連賣老宅的錢都給了他。那筆蘇永安偷偷留給她的銀子,他相信一定能要出來。


翌日,雲定權主動帶著雲翡與雲琮一起去接蘇青梅回來。
雲翡見狀自是暗暗鬆了口氣。
車馬到了蓮花山下,雲定權帶著一雙兒女沿著山路到了淨土寺。
蘇青梅見他親自來接,過往種種湧上來,心如死灰的心又起了波瀾,畢竟是十六年的夫妻,是她愛慕了半輩子,視為救命恩人的蓋世英雄。
雲定權看著銀子的分上,耐著性子道:「青梅妳也知道,吳王早就對楚地虎視眈眈,若是舉兵打過來,我十幾年心血付之東流倒也罷了,可是岳父一生積蓄都耗費於此,我如何能將荊州拱手相讓……」
他情真意切,侃侃而談,不知情的人聽著,只會認為他有太多苦衷,娶林清荷真是逼不得已,他心裏從頭到尾都只有糟糠之妻,娶二房打江山全是為了讓她和孩子過上好日子,享盡榮華富貴。
雲翡一邊聽,一邊佩服他過人的口才,難怪一世精明的外公也會被他騙過,將萬貫家財拱手送給他。
蘇青梅冷冷道:「我不管你有什麼理由,你當初發過誓,一輩子不另娶納妾,身邊只有我一人。除非你送走那女人,否則我不會回去。」
雲定權有點不耐煩,扭頭給雲翡遞了個眼色,意思是「妳去勸勸她」。
雲翡附耳對雲琮說了兩句話,將他送到蘇青梅身邊,然後拉了父親的袖子,悄聲道:「爹,我有個主意。二娘身懷有孕,不如將她送回廬州娘家養胎,先把娘哄回家。等二娘生了孩子,爹再把她接回來。」
這是個好辦法,先把蘇青梅哄回去,把那筆銀子弄到手再說。
「可是妳二娘若是不肯回去呢?」
「爹您放心,二娘她一定會肯。」
雲定權看著女兒成竹在胸的樣子,半信半疑,決定回去試一試。
回到家裏,雲定權對林清荷婉轉提出要送她回娘家養胎的事,本以為她會不依,沒想到她竟然一口答應。
林清荷之所以痛快答應,正是因為雲翡的那些話。
芙蓉閣她現在一刻也不想待下去,而修葺院子、置辦傢俱都需要時間,她才不想為此費力操心。再者她在荊州無依無靠,雲府到處都是蘇青梅的人,誰知道會不會動手腳害她落胎小產,還不如回娘家養胎更安全,等生下兒子再回來,芙蓉閣也都整理好了,何樂不為。
雲定權親自送她回廬州。
蘇青梅並不知道林清荷已經懷了身孕,還以為丈夫是把她「永遠地」送了回去,於是林清荷走後,她終於回到了久別的家。
只是經此一事,她心境大變,人也消沉木訥起來,整日悶在屋裏,靜悄悄的像個瓷器。
雲翡知道,雲定權回來之後必定要找她娘要那筆莫須有的銀子,所以她必須在他回來之前弄出一筆數目不小的銀子來,不然她和她娘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她想了想,把雲七叫了來。
雲七聽完她的話,眼珠子都快要掉到地磚上,「天哪,大人回來,會、會殺人的!」
雲翡嫣然一笑,「你放心,萬事有我擔著。我爹不會動怒,更不會殺人。」
第三章 如意狼君
天朗氣清,風和日麗,整座荊州城卻突然沸騰了起來,因為從州牧府裏傳出來一個讓人震驚的消息。
「明日辰時,州牧府門前會擺出一個木箱,只要是未婚男子,都可用信封封入銀票投進木箱,按照銀票面額的大小,排名前三位的男子即有資格前去回答雲小姐的一個問題。只要能答出答案,那麼不論此人相貌年紀家境如何,雲小姐都會嫁給此人為妻。」
這個看似是謠言的消息是州牧府的管家雲七親口對外說的,絕不會是無稽之談,於是短短一天內,荊州全城婦孺老幼,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所有的茶肆客棧街邊幾乎都在談論這個話題。
翌日天還未亮,州牧府前面已經排起了長龍。不到辰時,幾乎半個荊州的未婚男子都擠到了這裏,將州牧府前後左右四條街都圍得水泄不通,固若金湯。
誰都知道州牧大人膝下只有這麼一位千金,聽說容貌絕佳,聰慧過人。這且不算,最最關鍵的是,雲定權現今手握重兵,是楚地霸主,娶了州牧千金可謂一步登天。
但到底這消息是真是假,眾人還是半信半疑。
辰時整,州牧府的大門徐徐打開,先是出來了一隊手持刀劍的士兵,沿著大門齊齊整整站了一排。
眾人翹首以盼,只見兩個士兵抬出來一張比算命先生的卦攤還要小的桌子,上面什麼都沒有,光溜溜只放著一個木箱。
頓時,人群激動起來,這件事竟然是真的!
這個小箱子雖然普普通通貌不出眾,卻立刻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
雲七出現了,將那個看似謠言的消息當著眾人的面說了一遍,然後,正式開始。
眾人懷著猶如賭博一樣刺激的心情,排著長龍般的隊伍,將各自備好的信封投入了木箱來賭一把運氣。
終於,最後一個信封投入了金絲楠木箱,守在桌旁的士兵用紅布蓋住了木箱。
這時,一位年約十六七歲的姑娘輕移蓮步從大門裏走了出來,紛紛亂亂的人群一下子靜下來。
她穿著一襲淺草綠的春衫,貌如春花,體若柔柳。一雙翦水明眸盈盈一轉,彷彿將所有的人都看了一遍,卻又彷彿誰都沒看,猶如一抹道是無晴卻有晴的春光。
有人竊竊私語,「這位神仙般的人物便是雲小姐?」
「肯定不是,雲小姐怎麼會拋頭露面。」
的確不是,她是蘇青梅身邊的丫鬟茯苓。
連丫鬟都如此美貌,不知那雲小姐又是何等的風華絕代,傾國傾城。於是,眾人對這位州牧府的大小姐更生了傾慕好奇之心。
茯苓婷婷嫋嫋地走到桌前,揭開了蒙在木箱上的紅布,裏面放著幾百個信封,都夾著數目不等的銀票,她抱起箱子走進了州牧府。
雲翡見茯苓回來,便讓白芍查驗銀票。
白芍擔心道:「萬一有人答中問題,小姐當真要下嫁?」
雲翡笑了笑,「他們不可能答對。」
這些人連她一面都未曾見過,便不惜千金前來求娶,不過是看上州牧府的權勢。讓這些貪婪勢利的小人丟點錢財沒什麼不妥,只當是為百姓募捐,讓他們為百姓做點事。
茯苓和白芍統計完銀票,將數目最高的三人挑了出來,名單交給雲七,讓他把人帶進來。
沒有中選的人開始心疼自己付之東流的銀子,有人在信封裏放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本以為勝券在握,誰知連第三名的邊邊都未沾上,後悔得腸子都青了。
雖然海選已經結束,但圍觀的人並未散去,眾人目送著三位入選的男子跟著茯苓走進州牧府,又是豔羨,又是嫉妒。
大門外人山人海,一片嘈雜,議論的話題有兩個,一個是猜測那木箱裏到底會有多少銀子,而另一個話題便是,這三位男子不知道能不能回答出雲小姐的問題。
中選的三人先後走進州牧府,只見這座荊州城戒備最為森嚴的府邸寂靜無聲,高大的樹木更顯得莊嚴。
三人進了西側的偏廳,廳內暗香浮動,檀香木的茶几前站著一位挺拔高大的年輕男子,俊眉星目,英姿勃勃,是專教雲琮武功的昭武校尉宋驚雨。
茶几後坐著一個身穿淡金色衣衫的女子,側身對著半壁珠簾,看不見面容,但那烏髮如雲,香肩細腰的側影卻極曼妙美麗。
杜天佑上前兩步,拱手施禮,「在下長安錢莊少東家杜天佑。」
白芍扭過臉來,一張豔如桃李的面孔冷若冰霜。
這時,從珠簾後伸出一隻拿著薛濤箋的纖纖素手。
站在最前面的杜天佑看得最為清晰,纖秀的小手淨白無瑕,指尖如雪如玉,淡粉色的指甲猶如早春的櫻花,他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精緻的一隻手。就連那張薛濤箋,亦因在這隻纖纖玉手之上而更顯得風雅清麗,彷彿散發出淡淡的幽香。
顯然珠簾後這隻玉手的主人便是雲小姐了,而她遞出來的薛濤箋,上面寫著的就是她要問的問題。
他莫名有些緊張,不知道今日這一場豪賭是否有好運氣。
白芍接過來薛濤箋,展開看了一眼之後,對杜天佑道:「若我家小姐和令堂同時被人挾持,你只能救一個,你先救哪個?」
杜天佑沒想到問題如此簡單,心下一鬆,當即不假思索回答,「當然是雲小姐。」
白芍冷冷地看著他,突然露出一抹嘲諷的蔑笑,「令堂辛辛苦苦養育你到這麼大,你居然見死不救,這種沒心沒肺沒良心的人,我家小姐是絕對不會嫁的。送客。」
杜家算是荊州的首富,從未有人敢對杜天佑這樣說話,而且還是一個丫鬟,心高氣傲的他火冒三丈,衝動之下,拿起茶几上一只青瓷杯便朝白芍臉上擲去。
白芍卻紋絲不動,連眼皮都未眨動一下。
眼看那杯子就要砸到她的頭上,突然從旁邊伸出一隻手穩穩地接住了那只杯子。
冷面無聲卻一身殺氣的宋驚雨啪地一聲握碎了手中的杯子,然後指尖一撚,風吹夜雪一般,白瓷粉末從指縫裏飄下,光可照人的地磚上像是覆蓋上了一層白霜。
杜天佑突然意識過來,這是州牧府,便是一個小小的丫鬟他也得罪不起。他就算是荊州首富,州牧大人要滅他全家也不過是一道指令的功夫。
他連忙跪地告罪,戰戰兢兢地自抽了兩個嘴巴。
「退下吧。」珠簾後響起一聲乳鶯般動聽的聲音,彷彿雲翡並未動氣。
杜天佑連忙擦了擦一頭的冷汗,膽戰心驚地退出,後怕不已。
隨後進來的是鹽商之子嚴青紹,問題不變,他想了想,小心翼翼道:「我兩個一起救。」
「只能救一個。」
「那先救……母親,再救小姐。」
白芍冷冷道:「我家小姐要找一個對她死心塌地的夫君,眼看她遇難卻不能相救的男人,慢走不送。」
嚴青紹還想分辯幾句,卻見宋驚雨一記銳利若刀鋒的目光掃了過來,只好垂頭喪氣地離去。那信封裏的三千兩銀子就這麼白白打了水漂,連個水花都沒有看到。
雲翡坐在珠簾後,看著箱子的銀票,心不在焉的等著最後一人。
每當娘拿錢出來,就是爹笑得最溫柔的時候,所以雲翡確信無疑,等她把這些銀子往他面前一放,他絕對不會對她發怒。
看到最後一位答題者,雲翡張著嘴,生生把一個到了嘴邊的呵欠吞了回去。
竟然是那天在淨土寺放生池前的那個男子!
他一走進來,整個偏廳彷彿一下子被春光照亮,軒昂氣勢使得滿堂生輝,華彩四溢,就連一向對男人冷若冰霜的白芍都不由看得呆了。
一向注重相貌的茯苓更不必說,直直地望著尉東霆,進入完全忘我的狀態。
還好雲翡經歷了放生池前的那一幕洗禮,已經對尉東霆的美色不為所動,立刻重重地在珠簾裏咳了一聲。
白芍回過神來,將問題告知尉東霆。
尉東霆劍眉微挑,一道深邃的目光掃向了珠簾。
雲翡明知道隔著珠簾他看不見自己,卻還是忍不住心裏撲通一跳,她真沒想到居然還有再見他的這一天。
尉東霆對著珠簾說道:「這個問題可有答案?」
雲翡道:「自然是有的。」
「那就好,不過我怕我說出來,雲小姐說我答得不對,所以請雲小姐先將答案寫在那張薛濤箋上,以免賴帳。」
雲翡心裏暗叫不好,他果然狡猾,一出手便來堵她的後路。這問題她當初想的時候就是無解之題,不論怎麼答都是錯。
白芍沒想到他會提出這個要求,悄聲問珠簾後的雲翡,「小姐您看?」
雲翡被動至極,一時語塞。她方才已經否定了那兩人的答案,所以現在無論是救母還是救她,都是錯的,這可如何是好?
情急之中,她只好說:「我換個題。」
尉東霆道:「那好,請雲小姐換題。」
此刻雲翡已經亂了心扉,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什麼刁難的題目來,只得說:「我最愛吃的東西。」
尉東霆又道:「還請雲小姐在珠簾外書寫出答案來,以確定是雲小姐親筆,以免賴帳。」
他一連說了兩個賴帳,好似算定她一定會耍賴。雲翡氣得牙疼,只好走出來。
尉東霆見到她神色自然,微微含笑。
她也拿不准他是沒認出她,還是認出了她卻故意裝作不認識。總之那天的事情也不是什麼好事,他一副健忘的模樣,她自然不會提起。
她走到桌前,提筆想了想,寫了幾個字,遞給白芍,自己轉身走進珠簾,好整以暇地坐在太師椅上,透過珠簾盯著他看。
這樣處在敵明我暗的狀態最好不過,因為尉東霆的目光如箭,好似能穿透人心,看破她心裏藏著的小把戲,她很不喜歡。
白芍道:「公子可以過來答題了。」
尉東霆身高腿長,好像幾步間就到了跟前,說:「蓮子。」
白芍看了一眼薛濤箋,呆住了。她家小姐最不愛吃的才是蓮子,但是這紙上又明明寫的就是蓮子。
雲翡:「……」
她因為擔心這人事先打聽過她的喜好,所以故意寫自己不愛吃的東西,誰知竟然被他猜中,這怎麼可能呢?
茯苓傻乎乎的竟然興高采烈地拍手,「恭喜尉公子,尉公子答對了,真是太好了!」她覺得這樣俊美聰明的男子,配貌美如花古靈精怪的小姐最合適不過了。
雲翡趕緊從珠簾後面撲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捂住了她的嘴,生怕外面的人聽見。
白芍目瞪口呆,小姐這是什麼意思?是要耍賴嗎?
趁著她一怔的功夫,尉東霆伸手將薛濤箋拿到了手裏,物證在手,看她一會兒怎麼賴皮。
他饒有趣味地看著雲翡,嘴角忍不住漫上來一絲笑。
雲翡怎麼都沒想到會碰到這樣的局面,確實有點亂了陣腳,不過她很快鎮定下來,說自己寫錯了,這次不算。
果不其然是要耍賴皮,尉東霆笑了笑,揚揚手中的薛濤箋,道:「口說無憑,立字為證。雲小姐妳可不能耍賴,不然我出去便對外面的人說,州牧小姐耍賴騙錢。」
「我沒有!」雲翡心裏又羞又惱,板著臉道:「你方才定是施了妖法,看見了我的答案。」
尉東霆笑笑,「我不會妖法,只不過我看人提筆,距離不太遠的話,大約能猜出來寫的是什麼字。」
雲翡顧不得驚歎他的本領,只後悔自己一時大意輕敵,結果中了他的圈套,這下慘了。
她飛快地在心裏想著對策。
茯苓卻樂呵呵地看著尉東霆,像是看姑爺一樣,親切的問:「請問公子家住何處?」
白芍也起身道:「公子請坐,奴婢去端茶來。」
雲翡一看這兩人是要投敵的意思,急忙道:「妳們先出去。」又讓宋驚雨也出去。
茯苓、白芍這兩個愛八卦的丫頭顯然誤會了雲翡的意思,立刻相視一眼,會心一笑,出門後還體貼地關上房門,根本就不知道她們小姐這會兒連殺人滅口的心都有了。
宋驚雨從頭到尾始終保持沉默和理智,直到此刻也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氣定神閒的模樣,因為他太瞭解這位大小姐了,她怎麼可能會被人拿住?
眾人一走,屋子裏只剩下雲翡和尉東霆。
她深吸了口氣,眼珠轉了轉,「嗯,我將銀子雙倍退給你,此事作罷。」
雙倍銀子可不是小數目,她真是很心疼。
誰知他不為所動,挑了挑眉反問她,「我存心想要娶妳,為何要作罷?」
莫非是嫌錢少?雲翡一狠心,伸出三根水嫩嫩的手指頭,送到他鼻子前,「三倍,不能再多了。」
三倍啊,她本來想面帶微笑和他好好談,可是心疼得笑都笑不出來了。
尉東霆搖頭,「雲小姐無價。」
這句話似是讚美,可是聽在雲翡的耳中卻是赤裸裸的訛詐。百密一疏,她千算萬算卻沒想到碰上了這樣一個人,居然能隔空看字。
雲翡哼了一聲,當即拿出州牧小姐的威儀,板著臉道:「我是鬧著玩的,此事當不得真。」
尉東霆看看她,認真的說:「可我當真。」
還真是油鹽不進,軟硬不吃啊。雲翡耐性用盡,扠著腰凶巴巴道:「我才十五歲,還沒打算嫁人。」
他莞爾一笑,「不妨,我可以等。我姓尉,名東霆,年二十二,京城人氏,尚未娶妻。」
雲翡臉色一紅,心裏唾道:厚臉皮,誰要知道這些。
她烏溜溜的眼睛盯著他手裏的那張薛濤箋,這人膽大心細,老奸巨猾,既然談判不成,那就搶了這個物證,毀屍滅跡,叫他沒辦法。
可惜他個子太高,她沒有把握能搶到,於是擠出一抹笑來,客客氣氣說:「尉公子請坐。」
「多謝。」他拉過一張太師椅,在她面前坐下。
機不可失,趁他彎腰落坐的那一刻,雲翡伸手去搶他手中的薛濤箋。
誰知他早有防備,舉手一抬,她不僅撲了個空,還收勢不住,直直地跌到了他懷裏。
他彎起手臂,好心扶住她,「雲小姐小心。」
這樣一來倒好似被他圈在了懷裏,她狼狽不堪的爬起來,滿面通紅。
他將那張薛濤箋放進了衣襟裏,笑笑地看著她,「雲小姐若是再硬來,我只好大聲呼喊叫外面的人都聽見。」
雲翡咬著嘴唇惡狠狠地瞪著他,真是殺人的心都有了。看來硬搶不成,要智取。這會兒州牧府外頭還圍著許多看熱鬧的百姓,此事千萬不能傳出去,先把他穩住,等外面那些人散去之後再作打算。
她立刻調整了戰略,收起凶巴巴的樣子,乖巧地看著他,小聲道:「這件事是我瞞著我爹做的,你能不能先不要聲張,等我爹回來再來提親。」
她楚楚可憐地望著他,秋水含煙的一雙晶瑩妙目,彷彿秋獵時圍場中最最美麗的小鹿,濕漉漉一雙眼讓人無法射出弓箭。
這小丫頭還真是詭計多端,硬的不成來軟的,他暗暗好笑,好整以暇地想看她還有什麼花招,不過他的目光一望進她的眼眸,心裏的一曲十面埋伏彈指間轉為春江花月,灩灩隨波千萬裏,月照花林皆似霰。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是緣是劫,好似已在一眼眩惑之際塵埃落定。
他站起身道:「我還有四個下人等在州牧府門口,為免他們誤會我被小姐扣押,我先告辭,等州牧大人回府我再來拜訪。」
雲翡本以為還要大費周章大費口舌,甚至威逼利誘才能讓他答應,誰知他如此痛快。她暗暗長舒了口氣,將他送到門口,又獻媚的笑問:「尉公子下榻何處?」
他停住步子,一本正經地問:「雲小姐不會是想殺人滅口吧?」
雲翡心虛的紅了臉,嗔道:「哎呀,你怎麼能這樣想我,我一向心地良善,只是想著等我爹回來,好去通知你。」
尉東霆淺淺一笑,「我住在如春客棧。」
「尉公子慢走。」
「雲小姐請留步。」
他一出偏廳,雲翡就急忙對門外的宋驚雨道:「你快帶人去跟著那個人,看他住在哪裏。」
宋驚雨嗯了一聲,立刻跟了上去。
大門外裏三層外三層圍著看熱鬧的百姓,正議論紛紛之際,一道頎長俊朗的身影走出州牧府大門,正是第三位進去答題的男子。
好事者激動萬分,轟的一下圍了上去,也不管認不認得他,七嘴八舌地問:「這位公子可答對了?」
尉東霆英英玉立站在臺階上,氣勢軒然,如芝蘭玉樹。
看著眾人那激動萬分的樣子,他只是負手笑了笑,也不說答中,也不說沒答中,總之那種高深莫測的笑容和卓然自信的氣場,弄得所有人都心裏癢癢的,像是七八隻貓一起在撓爪子。
眾人催促,「公子快說啊。」
「究竟答對了沒有?」
尉東霆含笑不答,帶著守候在外的四名侍從闊步離去。
眾人目送著他充滿了神祕感的高䠷身影,還是不捨得散開。一些生性好賭的人開始下注,有人猜測是沒中,不然這位公子一定會宣揚的天下盡知;有人猜測是中了,不然他不會笑得那麼自信,而且出來得那麼慢。
雲翡躲在州牧府大門裏頭,見尉東霆什麼也沒說就帶人離去,這才撫著心口悠長地歎了口氣。
茯苓與白芍笑嘻嘻地上前,「恭喜小姐得了如意郎君。」
呸呸呸,什麼如意郎君,分明是頭狡猾的狼。雲翡懊惱萬分,低聲囑咐兩人,「此事不要告訴任何人。」
她揉著眉心,頭疼欲裂,真是千算萬算,沒想到碰到這樣一個人。七叔這個烏鴉嘴,這件事要是擺不平,爹回來估計真要殺人了。給他掙錢可以,但是把人搭進去是萬萬不行的。
雲翡知道自己的婚事遲遲沒有定下,是因為爹想在她的婚事上做文章,要把自己留作大用場。
她抱著木箱回房間,開始數錢,共計是十萬七千三百兩銀子。她想來想去,只拿出八萬,放在錦盒裏上了鎖,打算回來上繳給雲定權,剩下的兩萬多兩銀票留下來給娘。
銀票落袋為安,現在就是怎麼應付尉東霆了。
她托著腮,瞇著一雙靈動妙目,纖纖玉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著桌面,開始動腦子。
這個人高深莫測,來歷不明,但有一點她非常肯定,他和所有來投錢的人一樣,不關心自己娶的妻子是什麼人、長什麼樣,只想成為雲定權的女婿一步登天。為了權勢豪賭一把的人,就算貌若潘安、才比宋玉,她也是不會嫁的。娘親的前車之鑒放在眼前,貪圖權勢,野心勃勃的男人最可怕。
不多時,宋驚雨回來告訴她,尉東霆的的確確是住在如春客棧,和他一起的還有四個人,都身負武功。
雲翡已經想好了主意,小聲道:「你去替我弄些蒙汗藥來,晚上咱們一起去如春客棧找他。」
宋驚雨眸光閃了閃,但什麼也沒問,很快就替她弄來了蒙汗藥。
雲翡最喜歡的就是他這樣的人,寡言少語,辦事可靠。雖然他只有二十三歲,卻彷彿天生少年老成,英俊的臉上最常見的就是面無表情。
雲翡去酒窖裏提了一罈她爹藏了好多年的梨花白,倒入雙龍戲珠的酒壺裏。這個酒壺內設有機關,可以裝入兩種不同的酒水而不混淆,倒酒時只要悄悄轉動壺口下雙龍戲珠的那個小珠子便可以動手腳。
雲翡將摻了蒙汗藥的酒倒入酒壺中,一切準備停當後,先去了蘇青梅的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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