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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醫術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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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83501

《妙膳嬌醫》簽名版

  • 作者風光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20/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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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260
  • 優惠價:NT$ 205
洛瑾出身醫藥世家,醫術不凡又擅長做美味藥膳,本該是人生贏家,
誰知她太蠢,竟相信繼母的挑撥,嫁入文安伯府後使勁鬧騰,
把整個伯府弄得舉家敗落,氣死病秧子丈夫,自己才幡然悔悟,
既然上天憐惜,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她定要為前世的惡行贖罪!
因此嫁入伯府後她不但細心照料夫君生活起居,調理他的身子,
並主動和嫂子合夥開了藥膳館,帶著家人一起賺錢,
小叔子被人冤枉犯事,她亦追查可疑線索助他洗清冤屈,
她盡力改變閔家人前世遭遇的悲劇,這一切努力全被丈夫看見了,
他不再懷疑她別有用心,真心的接納她,對她更是日漸寵愛,
去哪都要帶著她,就是受命南下辦差也捨不得與她分開,
兩人一路遊玩,甜蜜恩愛,日子過得蜜裡調油,誰知竟遇上颶風來襲……
風光是個很簡單的人,作風簡單,個性簡單,再加上生活簡單。
所謂作風簡單,就是風光無論是生活的環境及衣著配件,一切以簡單為主。
個人從來不配戴首飾,到現在還在用2G的智障型手機,
即使是大冬天,身上也不會超過四件衣褲(有一件很可能還是圍巾或口罩),鞋子不超過三雙。
而房間的裝潢就更簡單了,一桌一椅一床加上櫃子,若是要搬家所有的東西整理一下,一小時內一定能搞定。
至於個性簡單,那就更好說明了。玉米蛋餅加小杯奶茶的早餐,可以連續吃一年,挨老闆罵絕不擺臭臉一律放空,
出門絕不帶超過兩千元以控制消費,不喜歡任何會發亮的飾品(因為通常貴到爆買不起),
不迷偶像,沒有政黨傾向,心思也簡單到非常容易被逗笑和逗哭,覺得全世界都是好人。
而生活簡單,大約也就是每日出勤只有工作和回家兩件事,
一週固定三天做運動,機車一星期加一次油,
每個星期日看日本大胃王比賽順便羨慕她們為什麼吃不胖,
最大的娛樂大概就是看各類型的小說,看到天荒地老所有上述簡單的事都可以忘了去做。
請大家要記得,風光只是簡單,不是邋遢,不是小氣,不是寒酸,真的只是簡單。
每個人都可以是寶琳娜

奧斯卡已圓滿落幕,改編自《小婦人》的《她們》雖然多項入圍只得了最佳服裝設計獎,但入圍即是肯定,相信大家都明白這個道理。
除了《小婦人》之外,編編也很喜歡其他的女性文學,在二十世紀初期有許多優秀的作品,像《長腿叔叔》、《清秀佳人》等等,除了這些耳熟能詳的經典之外,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聽過一個心理學名詞「波麗安娜效應」(Pollyanna principle),簡單來說就是人會本能的偏向樂觀正面的說法,這個概念是根據小說家愛蓮娜.霍奇曼.波特的作品《寶琳娜》(或譯波麗安娜)中的主角寶琳娜而來。
寶琳娜是一個父母雙亡、投奔親戚的少女,雖然生活經歷崎嶇坎坷,但她始終能保持樂觀面對一切困難,因為她一直在玩父親教她的「高興遊戲」,這樣的態度也影響了身邊的人,由於本作大受歡迎,所以主角Pollyanna不但衍生出心理學名詞,就連這個單字都有了特別的意義,在英文字典中查詢可見「意指樂天派的人」,真的是非常厲害吧!
編編在看風光老師的《妙膳嬌醫》時便不由自主的想到寶琳娜,前世的洛瑾傻乎乎被騙,所以嫁進閔家後作天作地作死了自己,可重生後的她洗心革面,不但積極努力的挽救夫家一家人,本身也變得很正面開朗又樂觀,遇到問題迎難而上,永不退縮,這樣的精神不但打動了她原本警戒心超高的夫君,進而深深愛上她,還感動了紈褲的小叔子、有點小心眼的大嫂,讓整個閔家變得團結一心,也讓人看得熱血沸騰,欲罷不能。
因為記取前世錯誤的教訓,所以重獲新生的洛瑾脫胎換骨,在改正錯誤的同時也讓整個家庭變得圓滿和諧,在看完這個充盈著滿滿正能量的故事後,心靈都好似得到了洗滌跟昇華,相信如果有洛瑾那樣的決心,每個人都可以是寶琳娜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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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悔不當初
冬日的寒風凜冽,颳起落葉紛紛,飛散在青石地上,慢慢的積成堆。
這是落敗的文安伯府閔家,要在三年前,紅牆綠瓦、階柳庭花,絕看不到如此蕭瑟的景致,如今文安伯一夕被奪爵降官,伯府老夫人逝去,幼弟入獄,大弟病弱,昔日的花團錦簇似也受了命運摧殘,僅餘一片槁木死灰。曾經湖面上姿態奇美的太湖石化為灰白猙獰;亭亭盛放的荷徒剩斷枝殘葉;那些五月似火的榴花、八月馨香的桂花,彷彿成為記憶中不忍回首的嬌艷,轉眼已是遍地泥濘枯黃。
洛瑾站在床榻前,惶然看著床上氣若游絲的閔韜涵,這個人是文安伯閔允懷的大弟,亦是她有名無實的丈夫,天生心疾體弱多病,再加上家中變故,若說他下一瞬就會斷氣,她也相信,他不過就是靠著對她的一股恨意在支撐著生命。
一襲單薄的絳紅色衫裙是洛瑾對家破人亡的文安伯府無聲的抗議,可惜如今能責備她的閔家人,不是天人永隔就是身陷囹圄,無人能見到她的恨、她的怨……甚至是她的悔。
就連眼前的閔韜涵已經病到看不清她了,但口中吐出的一字一句,在在是血淚控訴,其中的冷意更勝冬日的寒風。
「……妳滿意了?當初洛家費盡心機將妳這毒婦嫁入伯府,只怕妳等的就是今日吧,咳咳咳……」
閔韜涵是熱愛生命的,幸有文安伯府的家境支撐著他的藥石,令他苟延殘喘迄今,所以他感恩自己慈愛的母親閔老夫人,感恩自己敦厚的大哥閔允懷,感恩入宮為妃的長姊閔姝萍,甚至感恩紈褲不受教的弟弟閔子書。
偏偏洛瑾這個毒婦破壞了這一切,使得伯府一夕落敗,而他這早該死去之人,因為娶了這個女人,卻仍背負一身罪孽的活著。
洛家是醫藥世家,出了許多名醫,同時也是供應皇宮藥材的皇商,與官家的關係打得不錯。三年前閔韜涵曾病入膏肓,文安伯求助洛家,洛家卻提了條件,文安伯閔允懷須迎娶洛家家主的長女洛瑾,他們才答應施救閔韜涵,然閔允懷早有妻張氏,洛家又不允洛瑾為妾,便退而求其次,要求由閔允懷的弟弟閔韜涵迎娶。
許是洛家家主有了繼室吳氏,夫婦也不待見洛瑾這個亡故前妻之女,就算她嫁個藥罐子也行,急著想將她踢出府。
閔老夫人即使不願,但想到閔韜涵的病情拖不得,兼之洛瑾出身洛家,應也懂些醫術,娶進門照料閔韜涵也並無不可,遂允了這樁婚事,但是文安伯府沒考慮到的是洛瑾對洛、閔兩家的怨恨,以及對這樁婚事的不甘,以致有了日後的慘事。
閔韜涵一想到當初兩人結親時郎無情妹無意,不由長咳一陣,即使已是瘦弱得不成人形,卻仍看得出面容清俊,滔天恨意亦隱不去他眉宇間的傲氣與風采。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瞪著洛瑾,咬牙切齒地道:「妳向京兆尹告發了子書三年前姦淫于鳳娘,害得他入獄,大姊被貶入冷宮投井,母親往生,大哥也為此被奪爵,卻不知那樁案件根本是誣陷,那于鳳娘是受人指使,她早就有孕,算起日子根本不可能與子書有關!」
洛瑾不相信自己聽到什麼,美目圓睜,盈滿了恐慌的淚。
若是旁人說她誣告了閔子書,偏激如她是不會信的,但閔韜涵不同,她深知他智慧如海,足智多謀,文安伯府表面上是閔允懷撐著,事實上是閔韜涵暗中運籌帷幄,就算是在病中,只要他想查的事,沒有查不到的,所以他說她一手造成了閔府的慘案,那就是真的。
洛瑾鬆了鬆緊掐著的雙手,忍不住低頭看,彷彿在上頭看到了斑斑血跡。
閔韜涵目眥盡裂,字字句句皆是血淚控訴。「就只因為妳一時氣不過,毀了整個閔家,妳究竟能得到什麼?親手害死婆母夫君,弄垮大伯小叔,就是妳要的?我們閔家並不欠妳,我問妳憑什麼?憑什麼!」
憑什麼?洛瑾也很想問自己,她想哭,卻突然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因為她一直覺得自己是最悲慘的那個人,今日閔韜涵卻告訴她,她才是始作俑者,直接造成了閔府的敗亡,閔府並沒有錯待她。
她的怨恨、她的哭泣,只是一把加在她身上名叫無知的枷鎖罷了。
自從十一歲那年母親去世,父親再娶了繼室吳氏,這吳氏城府甚深,表面賢淑內心算計,同時不斷離間父親與她的感情,令原本樂觀愛笑的她漸漸變得陰沉偏激。直到吳氏硬要將她嫁入文安伯府,在人前皆是喜氣洋洋的說替她尋了好姻緣,事實上耍的手段卻是讓她在婚前就令婆家不喜。
更甚者,吳氏在她出嫁前對她諸多折磨,為的就是讓她對閔家產生恨意,所以最後她果然恨上了文安伯府,甚至有些病態地想著為什麼文安伯府不拒了這樁婚事,害她要嫁給一個病秧子?
硬是成親的結果造就了一對怨偶,不懂事的她怨恨夫君、頂撞婆母,無視大伯、辱罵小叔,再加上洛家根本沒有履行承諾救治閔韜涵,洛瑾即使身懷醫術亦是冷眼旁觀他的病,雙方的關係自然越來越差。
記得三年前她才剛嫁入伯府沒多久,太學正于原生前來伯府大鬧,哭訴文安伯的幼弟閔子書醉後姦淫他的女兒于鳳娘,當時閔韜涵病重未起,無法處理此事,而閔允懷為人有些瞻前顧後,為了伯府的名聲,並未細查此事,只是付給了于原生一大筆銀兩,壓下了醜聞。
洛瑾自認在文安伯府的日子極為痛苦,因為閔韜涵對她不喜,她亦與婆母兄嫂相處不睦,她對閔家人沒有任何認同感,成天吵吵鬧鬧的,弄得文安伯閔允懷在宮裡被人告了治家不嚴遭降官,害得大嫂張氏傷心流產,而閔韜涵的弟弟閔子書性格紈褲不羈,時常譏諷她,兩人沒有少吵架,她對這小叔更是積怨已久。
待三年後某日,閔子書又嘲諷她為妻不賢、為嫂不尊,於是洛瑾氣炸了,加上下人的煽動、鼓吹她挖出于鳳娘一案,她把心一橫便聯繫了于原生,表示願出面作證,將閔子書告上京兆尹。
原本她只想給閔子書一個小小教訓,杖責個幾十棍嚇唬嚇唬他,但洛瑾受了蒙蔽,並不知這件事會造成極為嚴重的後果。在有心人的運作下,閔子書很快被判決入獄十年。
閔老夫人得知此事氣得病了,閔韜涵進宮的長姊閔姝萍原封太儀,甚得聖寵,也因此案被牽連,被皇帝打入冷宮,居然投井而死。
閔允懷的政敵抓住了這個機會,向皇帝彈劾閔允懷包庇其弟犯罪,三年前甚至用錢財權勢要脅于原生忍下了于鳳娘一事,皇帝大怒,閔允懷當朝被奪爵拔官,消息一傳回閔家,閔老夫人在重重打擊之下撒手人寰。
洛瑾是發起這件陰謀的關鍵,即使她被人利用,也無法抹去她的確心存不善,從閔子書入獄開始,她近乎崩潰的看著這一切發生,就算想到京兆尹翻案,因此案已上達天聽,鬧得人盡皆知,她亦是無力回天。
她當初並不知道只是自己的一時之氣,卻害苦了她的夫家,而她那病弱的丈夫,即使在病重之際也派人從各種線索之中去查證,終於查出了于鳳娘一事根本是件陰謀,無聲無息的在文安伯府埋藏了三年之久。
思緒慢慢的回到眼前,洛瑾的眼被淚水迷得幾乎看不清閔韜涵那悲憤的面孔,那原就深埋在心的恐懼感一夕爆發。她究竟是有多蠢才會當了他人的棋子還沾沾自喜?如今閔家敗落,她並無一絲歡喜,那她當初又為什麼要下那狠手?
閔韜涵眼睜睜地看著洛瑾由後悔莫及到如今的悲痛欲絕,但那又如何?能挽救他母親及那未出世的姪兒性命?能挽回他大哥與弟弟的名聲?
他恨,但他這破敗的身子已無力支持他報仇,他只能燃燒最後的生命力,虛弱地控訴,「妳恨我,因為我一個沉痾難起的廢物娶了妳,但妳卻沒想到這是洛家強逼,我亦是不願的;妳恨我娘,覺得她沒有善待妳,然而身為一個媳婦,妳即便不尊婆母,我娘也從未對妳惡言相向;妳恨我大哥,認為他對妳諸多挑剔,卻沒想到那是一個兄長對弟媳的期許,所有的鼓勵在妳耳中皆是刺耳難聽。
「至於子書,他性子直,不喜歡妳就直言相向,卻也沒有私底下陷害過妳,倒是妳的陰謀詭計害慘了他……沒有人因妳得了善果,所有無辜的人都受了累,只有妳毫髮無傷,我娶的好妻子啊,我娶的好妻子……」
閔韜涵虎目一睜,驀地狂噴了一口血,那血都濺到了洛瑾的裙上,讓那絳紅的艷色陰沉可怖了起來。
「閔韜涵,你死了嗎?你說句話啊!閔韜涵……」洛瑾怔愣地問著,伸出了手,卻不敢觸碰閔韜涵一下。
她覺得他死了,抱著對她的恨,他死前最後的話,不斷地在她腦海中迴盪,像把誅心的劍,一刺再刺。她恨閔家每一個人,到最後,閔家卻沒有人對不起她,而是她對不起他們……像她這樣的人還好好地活著,豈非可笑?
洛瑾突然激動了起來,用力搖晃著閔韜涵的遺體。「你不能死啊!你活過來,你不是恨我嗎?閔家有今日是我害的,你還沒向我報仇,怎麼可以死啊……」
她終於哭喊出來,心神完全潰堤,在這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在這世上就是多餘的,閔韜涵的心裡容不下她,房裡容不下她,閔府容不下她,這朗朗乾坤容不下她。
洛瑾搖搖晃晃地推開了門,失神地往外走去,她不知道滿身罪惡的自己還能去哪兒,只是憑直覺不停地走,眼前是文安伯府那殘破的荷花池,猶如一張漆黑的大口,落入洛瑾眼中,令她義無反顧地走了過去,跨腳入池,她無視冰冷,直至滅頂。
在那窒息感充滿她的知覺前,她彷彿聽到了大嫂張氏的尖叫,讓她別投池,她聽到了張氏說就算她做錯了事,大哥沒有怪過她,府裡也沒有人要她死……
洛瑾終於露出了在嫁入文安伯府後第一個真心的笑容,然而她就要死去了,如果她的人生能再重來一次,能彌補對閔家的錯,該有多好?她一定要當回原本那個善良開朗的自己,笑著活一世……
第一章 真正踏入閔家門
外頭鑼鼓喧天,應是迎娶的轎隊回到了文安伯府,接下來該是入門、拜堂,然後他便能見到自己的新娘子了。
閔韜涵躺在喜床上,冷眼看著滿室的紅,由牆上貼的雙喜紅字、桌上的喜燭,到蓋在自己身上的大紅棉被,心裡有些沉。
他知道這樁婚事是洛家逼的,然而病重的他沒有拒絕的精力,只能在母親定下這樁婚事後派人去查了下那將要入門的洛瑾。
十一歲喪母,在繼母吳氏的折磨下變得性情偏激尖銳,能嫁入文安伯府算是她高攀,不過對象是他這個病秧子,想必她也是不願的。日後他也不求與她相濡以沫,只要她那古怪的性子能收斂點,安生不鬧事,他就給了她這名分,讓她能在伯府安穩度日也就罷了,可如果她想興風作浪,搞得伯府家宅不寧,那他也不會給她好臉色。
做好了這種準備,恰好喜娘推開喜房的門,迎新婦進門了。
先進來的是閔韜涵的弟弟閔子書,臉上並沒有什麼喜色,還抱了隻大公雞,算是代兄迎娶拜堂,而大公雞身上綁著的紅綢則是與身後那身材嬌小窕窈的女子相連了起來。
閔韜涵心想,那就是他未來的妻子洛瑾了。
喜娘引洛瑾進了門,讓她小心翼翼地坐在床沿,接著便沒閔子書的事了,遂退出喜房。
床上新郎正病著,新娘始終沉靜,氣氛著實古怪,不過喜娘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自在地在喜床上灑著喜果,口中吉祥話一串串流利地倒出,由於新郎臥病在床,無法行合巹禮,一切就由新娘代勞,最後喜娘拿著秤桿,握在了閔韜涵手上,讓他將洛瑾的蓋頭揭開。
當那張宜喜宜嗔的嬌美容顏落入閔韜涵眼中時,他有一瞬間的迷惘,如此芳華正盛的絕代佳人卻配給了他這病秧子,一生就要消沉在文安伯府之內,即便他對她有成見,也不由起了絲可惜之意。
換成他,亦是不甘心的吧?有此容色芳姿,哪家貴公子攀附不得?再加上她年方及笄,性格又不是好相與的,這要不鬧起來,閔韜涵還真不相信,於是他冷眼等著她的發作。
然而洛瑾能重新再見到閔韜涵,卻是控制不住內心激越,要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才能勉強壓下那份感動。
他一如印象中的清俊脫俗、冷然自恃,前世她初見他時,曾經是有些心動的,但後來再看他病得連由床上起身都無力,又因為對閔家的誤會而起了嫌棄,新婚之夜兩人吵開,他氣極昏過去,她甩手走人,從此伯府沒有一天安寧。
洛瑾遙想起自己因害了文安伯府一家,投池自盡,一醒來卻發現自己回到了嫁入閔家的一個月前,驚得她幾天都沒法子好吃好睡、疑神疑鬼,待她確信自己是活生生的,不是作夢,她才接受了重生這個事實。
前世在成親之前的一個月,她是過得極苦的,因為她不願嫁,所以吳氏將她關到了柴房,短了她的吃喝,不時還讓嬤嬤教訓她,讓她受皮肉之苦,還命下人在她面前嘲笑,說她到了閔家只有更苦命的分,閔家人尖酸刻薄,定會凌虐她……凡此種種,皆是造成洛瑾在成親前對閔家就恨意滔天的原因。
但重生後她不同了,她咬牙將這些苦楚全忍了,雖然還是關在了柴房,可是她乖乖的不吵不鬧,其他人也沒有了教訓她的理由,少吃少喝對她來說也不算什麼,至於那些抹黑閔家的風言風語,她只當笑話聽,如此便忍到了成親這一天。
好不容易順利地拜了堂入洞房,親眼確認閔韜涵好端端的,雖然同樣病弱,卻足夠讓她感恩老天爺的恩賜,就如同她前世死前內心的許諾,她若不好好笑著活這一世,報答彌補她曾犯過的大錯,那還不如當初就淹死了。
於是她對閔韜涵柔柔一笑,令他怔愣了一下,這不是他想像中她會有的反應。
洛瑾柔聲道:「我知道你不願娶我的。」
來了,雖然她的態度還不錯,但閔韜涵並沒有放鬆戒心。「我知道妳亦不願嫁我。」
「你錯了,我願意的。」由於有著與前世截然不同的心境,洛瑾說的是真心話,「我猜你知道,我會嫁入伯府是被繼母吳氏所設計,讓洛家以替你治病為要脅,強迫你娶我,這樣我必然會被伯府所不喜,你也不見得會善待我,憑我在家那強脾氣,定能鬧得伯府天翻地覆。可是吳氏沒有想過,嫁入了伯府,我卻是逃出了洛家那充滿惡意的淵藪。」
她誠懇地看著閔韜涵,目光清朗,她非得在一開始把話說清楚了不可,即使不能消彌他對她的成見,至少也不會新婚之夜就鬧得難看。
「文安伯府以後就是我生活的地方了,我如果照著吳氏的意鬧得家宅不寧,不是讓自己難過,我豈有那麼笨?」她朝他有些調皮的眨眨眼,先前重生回來被關在柴房那個月,她當真是把自己的心境及脾氣調適到一個善良開朗的及笄少女該有的情況了。「你放心,我不會讓親痛仇快的,既然嫁入文安伯府,我便會盡一個妻子的責任,幫你調養好身子,孝順婆母、恭敬兄弟。單憑洛家的作態,我不要求你對我如妻子般疼愛,只求相敬如賓、和睦共處便是。」
如果說先前閔韜涵對她的反應只是狐疑,那麼現在就是傻眼了,這根本與他先前調查的洛瑾被吳氏折磨得性情古怪偏激完全不一樣!她出嫁前不是還被關在了柴房裡尋死覓活的?要換成他,非對造成這一切的閔家恨死不可,然而如今看起來卻非如此,若不是這小姑娘城府深沉過了頭,就是她被折磨怕了,真心誠意示好。
究竟她是哪一種人,由她清澈乾淨的眼神之中,他當真拿不準。
閔韜涵斂目,很好地隱藏著自己的心思,淡淡地道:「若妳真能如此就好,我等著看。」
洛瑾又笑了,至少他沒有如前世般,朝她一開口便是嘲諷輕視,然後兩人開始吵得不可開交,以致有了後來的憾事。如此平淡以待,他的情緒也不至於起伏太大,已是最好的結果。
「說這麼多話,你也累了吧?外頭的喜宴無須你操心,我也不會吵你,今晚我便不進房了,待會我會出去找人進來服侍你,你先歇著。」她深知他對她的提防,有她在他是別想睡好了,於是說出了這麼一番話,福了個身後便轉身離去。
閔韜涵瞇眼看著她離開,過了一會兒,服侍他的小廝福生便推了門進來,手裡還端著盆熱水。
「公子,夫人讓我來服侍你休息,她說現在天還冷著,用熱水敷下手腳你會比較好睡……」
福生說的話微微牽動了閔韜涵的心,他目光複雜地望向了洛瑾離去的方向,暫時按下那些她懷有陰謀詭計的猜測。


由於閔韜涵病得下不了床,洞房花燭夜隔日的新婦奉茶便只有洛瑾一人。
洛家並沒有給她陪嫁的丫鬟,她身後帶著的是出閣前特地請來的羅嬤嬤,除開教導她官家媳婦應有的禮儀,日後便替她管理後宅、教導丫鬟什麼的。
前世洛瑾因為對父愛仍有一絲期待,羅嬤嬤是洛父請來的人,所以她相當信任,眼下文安伯府也尚未安排給她服侍的下人,一路上就只有洛瑾與羅嬤嬤兩人,看上去倒有些寒酸了。
「這伯府當真一點規矩也不懂,居然沒有派人來服侍小姐。」羅嬤嬤搖了搖頭,語氣很是埋怨,相當替洛瑾不平。「幸虧我老婆子聰明,昨晚先打聽好了到正廳的路,否則連奉個茶都不知道要往哪裡去。」
洛瑾看了羅嬤嬤一眼,到底沒有跟著羅嬤嬤編派伯府的不是,不以為意地勾了勾唇。「勞煩羅嬤嬤了。」
羅嬤嬤話聲一窒,原想著以洛瑾這不服輸的性格,必然不會輕易放過這錯處,總要替自己討個公道,那麼她便能教洛瑾施展十八般武藝,鬧個沒完,相信很快可以在伯府站穩腳跟,可是洛瑾這麼輕描淡寫的回話,卻令她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無處施力了,只能悻悻然地跟著洛瑾來到了正廳,退到一旁。
昨夜新房未聽見吵鬧聲,閔家人算是鬆了口氣,只是基於洛家來者不善,文安伯府對洛瑾賢慧與否並沒有任何期待,也因不知這新婦什麼性格,怕鬧出事來就難看了,所以敬茶這日並沒有邀請其他的親戚,便是閔老夫人、閔允懷及張氏夫婦在場。
至於最小的閔子書,論年紀比洛瑾都還要大上三歲,卻因為對這樁婚事不喜,認為委屈了他二哥,成親那日還要他抱隻公雞代娶,根本連出席都不願,直接跑得不見蹤影。
洛瑾入堂中站定,便見閔老夫人坐在上首,文安伯夫婦立於她身後兩旁。略微一瞥那幾張熟悉的面容,她真說不出自己心中那慶幸又傷懷的感受。
或許是她的表情有些僵硬,閔允懷微微一笑,算是為緩解她的緊張。
張氏一向機伶,也笑著打圓場道:「弟妹真是好顏色,一站在那兒,這大堂都像明亮了許多。」
此話一出,幾個嬤嬤丫頭知機地發出一些笑聲,讓場面緩和了一下。
洛瑾微微一福,輕聲道:「大嫂謬讚了。」
她這麼知禮,反而讓堂上做足準備要迎接她撒潑胡鬧的閔家人愣了一下。
閔老夫人尤其驚訝,忍不住便委婉問道:「妳……剛入府,住得可習慣?」
當然,眾人想像的是她會借題發揮,至少也譏諷一下伯府裡連個服侍的下人都沒有派給她。這是閔老夫人的主意,想殺殺她的銳氣,別以為伯府順著洛家的意娶了她,就是個好拿捏的。
想不到洛瑾一派溫和,似是不以為忤地說道:「伯府很好,住得相當舒適,夫君也很好,只是尚且體弱無法起身向母親兄嫂問安。」她微笑看向閔老夫人,以及閔允懷夫婦。「媳婦方入門,仍有許多不懂事之處,日後還要請娘及大哥大嫂多多教誨。」
「好,好。」見她懂事,閔老夫人寬慰地笑了。
閔允懷夫妻則是對她的明理也頻頻點頭,倒是想不透這謠言怎麼傳的。當初向洛家人打聽,個個都隱晦地暗示洛瑾任性難搞,今日一見卻非如此,這洛家究竟對洛瑾有多不滿,需要這樣詆毀一個小姑娘,見她在婆家過得不好,他們就高興了?
眾人原本心頭的那幾絲不滿,在這瞬間化為了同情,心頭不由後悔今日敬茶該多請些人來,這會兒把場面弄得這麼冷清,倒是更委屈洛瑾了。
一旁嬤嬤送上了茶,洛瑾向閔老夫人叩首後,奉上了茶,閔老夫人笑呵呵的,送上了紅封壓在杯下,算是接納了她這個兒媳婦。
閔老夫人望著洛瑾,有些遲疑地問道:「二郎的身體一向不好,你們結了親……妳娘家可有說會讓誰來醫治他?」
洛瑾老實地搖了搖頭,據她所知,洛家根本不準備救治閔韜涵。
閔老夫人的臉色微微一沉。「洛家這是準備毀諾了?那二郎的病……」
只這一句,屋裡的氣氛又緊繃起來。
閔允懷心中難受,知是洛瑾和伯府都受了算計,卻依舊勸道:「娘,這畢竟不關弟妹的事,她……也是無辜的。」
是啊!洛家只是想把洛瑾趕出門,反正人都娶了,即便毀諾又如何?退婚的話文安伯府的名聲還要不要了?至於洛瑾,在伯府過得越差,只怕那吳氏會越得意吧!
眾人既憤怒又感慨,看向洛瑾的眼神也不對勁了,但畢竟沒有把氣發在她身上。
張氏上去拍了拍閔老夫人的背,替她順順氣,便道:「娘先別急,洛家怎麼做,可能也不會向弟妹說得清楚,晚些我讓人去問問洛家,說不得就派人來了。」
洛瑾見狀,不由在心中微微嘆息,她前世怎麼就瞎了眼,看不出閔家人的敦厚。
以前她覺得閔老夫人嚴厲刻薄,現在卻只覺得她莊重慈愛,為了兒子殫精竭慮,令人心酸;過去她覺得閔允懷囉唆挑剔,如今見之分明寬容講理,對弟弟的友愛溢於言表;就連她一向看不順眼的張氏,當初她有多討厭張氏的圓滑世故,如今就有多慶幸她的圓滑世故。
於是她開口道:「娘,大哥,大嫂,我的醫術不敢說頂尖,但在洛家小輩裡也算拿得出手了,不管洛家準備怎麼做,至少有我在,我便會好好的替夫君調養身體,他的病……總之你們擔心的事,我不會讓它發生的。」
這番話並無任何逞強,洛瑾顏色好又聰穎,在生母未亡故前還算得洛父寵愛,在小輩學習醫術時,她即使身為女兒也是能跟著一起學習的,及至生母故去,她與父親因吳氏關係變差,也無損她對醫術的刻苦學習,畢竟後來她在洛家沒有任何人能信任,唯一能相信的唯有學到腦子裡的醫術了。
前世她曾偷偷替閔韜涵把脈,知他心疾從娘胎帶來,根治不了,不過好好將養,仍可以與常人般生活無異,只是那時她恨他錯待,根本不想幫他,最後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被氣死。
這是她最大的遺憾,最深的傷痛,她絕對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閔老夫人及閔允懷夫婦在聽完她掏心掏肺的話,齊齊眼睛一亮。洛瑾醫術如何他們的確不知道,可是這不難打聽,沒必要拿來騙人,如果是真的,那閔韜涵的病不就有救了?
「妳有本事救二郎?」閔老夫人急急問道。
「不能說救他,他的病是天生的,只能養。我昨夜觀他臉色,似是憂思過重,導致心血不足,氣脈瘀塞,之前才會突然閉過氣去,若他願意讓我好好看看,或許調整一下他現在吃的湯藥,能慢慢助他益氣活血,恢復元氣。」洛瑾思忖道。
她說得有條有理,竟與先前太醫看過後做出的診斷如出一轍,閔老夫人等人當下都信了,心頭也泛起喜意。
「既然如此,那二郎就拜託妳了。」閔老夫人忘情地起身,抓住了洛瑾的手。
一個母親手中的溫暖,直接地傳了入了洛瑾心中,她想到了自己沒了母親後在洛家受過的苦,突然很羨慕閔韜涵。
所以她不能讓他們失望啊!只有讓閔韜涵好起來,她才能無愧於心的在這伯府裡生活,毫無芥蒂的接受他們對她的好意。
她用力地回握了閔老夫人,並沒有再多說什麼,但那股子決心清清楚楚的顯現在臉上。
也就是從這一刻,洛瑾才真正踏入了閔家的門。


洛瑾與閔韜涵居住的院落攬山居,在平地上疊石掇山,植樹嵌亭,下方小橋流水,屋舍之間由曲折的長廊相連,最後沒入茂林繁花之中,頗有曲徑通幽之趣,行在其中自然寫意。
攬山居中有一藏書閣,汗牛充棟,聽說裡面所有的書閔韜涵全看過,在他身體尚可時,還數次請在後宮封為太儀的長姊閔姝萍讓他至御書院一觀,每每一觀就是十天半個月,直到他受不了又犯病了才被抬出宮,但他屢試不爽,似要將御書院的書全看盡了方罷休。
院子的最後面有一口井,還有自己的小灶房,可說起居作息所需一應俱全,這些都是因為閔韜涵大部分時間離不了攬山居,總得讓他生活方便。
這樣的居住環境卻是大大的便宜了洛瑾,即便她不出院門,亦不會感受到絲毫不便,食衣住行院子裡全能解決,因此除了每日至正廳向閔老夫人請安外,嫁入文安伯府後約半個月時間,她全撲在了攬山居裡。
白日,她將院裡一些不適宜的植物除去—— 比如月季帶刺,萬一閔韜涵在院子裡一個腳軟靠上,那可是遍體鱗傷;又或者蘭花與玉丁香的濃郁香氣易引起閔韜涵氣喘不適;百合的花粉有毒、紫荊的花粉引咳,千里香在夜間盛放開花,殊不知這種花的香氣易引得有心疾者胸悶暈眩,甚至加重病情。
到了夜晚,她會趁著他入睡偷偷的替他把脈,依據病情細微的調整他的藥方,到了閔韜涵的用藥時間,她必親自煎藥,只不過依舊讓福生端去給他,她知道他仍不信任她,怕他拒絕服藥。
時近嚴冬,閔韜涵房裡的炭爐是永遠不熄的,洛瑾特地換了上好的銀霜炭,燒起來幾乎沒有煙,也將炭爐擺在下風處,務必讓屋子裡空氣流通;他的被窩裡也塞著湯婆子,時間到便讓人換成新的,保暖工作做得滴水不漏。
不過即使已然做了這麼多準備,洛瑾依舊覺得不夠。其實要讓閔韜涵慢慢好起來,最適宜的方法仍是食補,她在未出嫁前於洛家學醫,精研的就是藥膳,因為洛父好吃,她想用藥膳去討好他,只可惜洛父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便厭棄了這個女兒。
前世她不想做給拖累她人生的閔韜涵吃,現在倒是想做了,卻擔心他不肯吃。左思右想之下,洛瑾命人取了些藥材來,便先在攬山居的小灶房裡搗鼓起來,總是會有辦法讓他吃下去。
她心中想到的是豬肝人參當歸粥,治氣血兩虧,解毒去燥,潤肺而不寒涼,養心且不滋膩,只不過豬肝是賤物,文安伯府不可能有,她便取了一副羊肝代替。
羊肝不似豬肝腥臭,且是皇朝太祖喜食之物,多受世人推崇,同時補血益氣的藥性比起豬肝也不差,洛瑾用上好的醴泉春酒將羊肝洗淨,切成薄片醃漬去腥,再起砂鍋加入切片的紫團參、當歸、酸棗仁等藥材及蔥薑鹽等調料,煮沸後加入大米,約半個時辰後再加入醃好的羊肝片,撤去柴薪以文火繼續熬煮,兩刻鐘後起鍋,滴上幾滴芝麻油,便是又香濃又順口的羊肝補血護心粥。
而做這份粥的同時,另一旁的鍋子她亦以首烏、當歸、黑豆、陳皮等藥材一起燉鴨,在護心粥做好時,另一鍋健腦活血的首烏當歸燉鴨肉一齊完成。
先前伯府已配給洛瑾幾個丫鬟,留在身邊當用的有兩個,一個取名忍冬,另一個叫木香,都是常用的藥材,叫起來也順口。她將兩個砂鍋放入食籃,交給忍冬及木香一人一個,便踏出了灶房,往閔老夫人所住的懷慈院而去。
留守在攬山居的羅嬤嬤便有些不悅,平時都是她跟在洛瑾身後,如今卻換了人,她都不知道洛瑾出出入入是做什麼去了,令人有些焦慮,所以在洛瑾剛要出院門時,便被羅嬤嬤攔了下來。
「夫人這是去哪裡?怎不叫我呢?」
洛瑾淡淡一笑。「羅嬤嬤,我做了些藥膳要給娘嚐嚐呢!妳也知道我以前在閨中時就喜歡擺弄這些,現在剛好派上用場。」
羅嬤嬤當即眉頭一皺。「夫人,嫁進伯府這些日子只見妳忙進忙出,倒沒看到他們閔家的人特別關照妳什麼,反而妳一個新媳婦急著去巴結婆母,只怕給人鑽營之感,何況越過了前頭的嫂子也不好,那張氏可沒做什麼事討好老夫人,到時候妯娌間生嫌隙,況且這些東西送去還不知會看到什麼嘴臉,不如別去了吧?」
「我進門快一個月了,到現在才第一次讓婆母嚐我的手藝,哪裡急了?我倒覺得遲了。」對羅嬤嬤的話洛瑾不以為忤,一意孤行地道:「嬤嬤妳不想看到旁人的嘴臉,那就別去了,留在府裡替我看著屋子。」
「什麼?」羅嬤嬤老臉抽了一下。「不,我還是跟著去……」
洛瑾打斷了她。「嬤嬤,妳是唯一一個由我娘家帶來的人,我能信任的也只有妳了,這屋裡我的貴重東西多,若不是嬤嬤看著,我不放心。」
這一個無懈可擊的理由,羅嬤嬤根本無法反駁,只能看著洛瑾帶著兩婢,拎著食盒遠去。
直到離開攬山居老遠,性格較衝動活潑的忍冬才忍不住說道:「夫人,妳身邊的羅嬤嬤說話很是……尖銳直接啊!萬一這話傳到老夫人耳中,只怕對夫人不好……」
比較沉穩的木香一聽,用手肘頂了忍冬一下,連忙插話道:「夫人恕罪,忍冬不該多嘴的。我與忍冬都是夫人的人了,在院子裡所聽到的任何事,我們都不會嘴碎說出去的!」
忍冬瞪大眼,才知自己犯了什麼錯,不由漲紅了臉期期艾艾地說道:「夫人,忍冬、忍冬錯了……是忍冬多嘴……」
洛瑾深深地看了兩婢一眼,嘴角微勾。「我明白的,我不會怪妳們。」
說話間,三人已來到了懷慈院外,有婢女前去通報,不多時閔老夫人的大丫鬟含香便親自前來,將三人迎了進去。
閔老夫人一向有午憩的習慣,這才睡了半晌剛醒,恰好洛瑾就找了來。
這些日子她可是很清楚洛瑾在忙些什麼,既然是對自家兒子好,便讓其連早上的請安都免了,只不過這死心眼的丫頭還是日日前來,總是笑臉迎人的,讓閔老夫人很是感慨,自己曾因洛家而遷怒她的確是過火了,這小姑娘到底是個好的。
不過洛瑾來的時候幾乎都是早晨,現下都快傍晚了還來,挺稀奇的。
洛瑾問了聲好後,笑吟吟地讓忍冬取出食籃裡的燉鴨湯。
「娘,入府這麼久,都沒做過什麼孝敬您,是兒媳婦大意了,前日聽娘提到覺得自己常忘東忘西,精神不集中,所以兒媳婦便燉了這一鍋首烏當歸鴨肉湯,喝了健腦清神,活絡氣血,想讓娘試試看。」
「有這樣的好東西?那就盛一碗讓我嚐嚐。」閔老夫人睡醒本就有吃點心的習慣,如今天寒那些甜湯她不想喝,洛瑾帶來熱呼呼的鴨肉湯卻是剛好。
洛瑾不假丫鬟之手,親自盛了一碗奉到閔老夫人身前。
閔老夫人接過,見那湯呈深褐色,香氣撲鼻,且上頭的油都撇去了,她拿著調羹一壓,燉得軟爛的鴨肉隨即分離,著實是相當引人食慾的一碗湯。
她舀起湯抿了一口,入口先是濃郁鮮香,但一回味起來又覺甘甜清爽,咬一口鴨肉,軟糯可口,芳香四溢,她知道鍋裡頭放了藥材,卻想不到帶了藥的肉湯並不苦,喝起來竟是美味順口,鴨肉亦是口齒留香。
「真好吃!」閔老夫人的讚美很直接,「妳在裡頭加了藥材,怎麼不苦,也沒有怪味啊?」
洛瑾乖巧地答道:「兒媳婦在洛家學醫時,在藥膳這一門學問下足了功夫,說是精通也不為過,要做出沒有苦味和怪味的藥膳,首先在選擇藥材時就要注意,如連翹味苦,不喜歡這味可改放味甘的銀花;同時在處理藥材也要當心,蒸炒灸燒、炮煉煮沸,各有各不同的炮製方法,入菜前還要另外再處理一次,用錯可是整個藥性都不對了,不僅吃起來難吃,一個不好甚至還會對身體有害。」
閔老夫人點點頭,這小姑娘是有真本事的,目光不由看向木香手中的另一個食籃。「那裡面又是什麼?」
洛瑾羞澀地一笑。「這便是兒媳婦來打擾娘的另一個原因了。」
「哦?什麼原因?」閔老夫人好奇問道,對小姑娘俏臉微紅的模樣興味十足。
「那食籃裡盛的是另一鍋羊肝補血護心粥,那是……特地做給夫君的。」洛瑾原本害羞的神情,忽地變為有些為難,咬了咬嫩紅的唇,才難為情地道:「兒媳婦知道自己是洛家硬要塞給伯府的媳婦,夫君本身並不樂意娶我,觀察了夫君的病情,我想從飲食來改善他的身體情況,卻又擔心他因為對我的反感,不願吃我做的藥膳……」
「我明白了。」閔老夫人揮揮手。「所以妳想怎麼做?」
洛瑾將食籃往閔老夫人身前的桌上一放,大眼亮晶晶地眨著。「能不能麻煩娘以您的名義,將這護心粥送給夫君品嚐?」
閔老夫人深深地看著洛瑾,看得後者混身發毛,不斷反省自己難道做錯了什麼,卻見閔老夫人猛地笑出聲來。
「妳這妮子,我老婆子都差點被妳的孝心感動了,原來只是順帶,妳夫君這鍋什麼護心粥的,才是正主兒吧?」
洛瑾漲紅了臉,連連搖手,話都說不好了。「當、當然不是這樣,我做的藥膳效果因人而異,娘身體康健,偶爾、偶爾吃能強身健體,但夫君是天生病弱,倒是最好日日食用,我,呃,兒媳沒有厚此薄彼之意……」
閔老夫人笑得更開懷了,她生了三個兒子,女兒又早早入了宮,媳婦張氏是個穩重的,她可很久沒感受過這番小女兒嬌態了,尤其洛瑾又容貌姣美,更令人覺得可愛。
「好了好了,妳無須解釋,女孩子家疼惜夫君是沒錯的,我恨不得妳厚此薄彼,只對他死心塌地才好。」
洛瑾俏臉微紅,謝過了閔老夫人,閔老夫人索性把自己原本要吃的甜湯賞給了她,婆媳兩人邊吃邊聊,一向冷清的懷慈院裡,難得地和樂融融。
第二章 一手藥膳討歡心
閔韜涵即使聰明多智,也不會想到天天來自母親那兒的藥膳是洛瑾的手筆,何況他天天吃藥,再多個藥膳也不算什麼,反正那藥膳吃起來遠比平素他吃的清淡膳食美味多了,他也樂得受了。
就這樣又是一個月過去,時至臘月中,攬山居外一樹臘梅早含苞待放,洛瑾帶著兩個婢女和嬤嬤在院裡嬉笑著指指點點,在冬陽的映照下,她的花容熠熠發光,似雪的肌膚晶盈,眉宇間的笑意更令她多了份生動的嬌俏。
閔韜涵由房窗內注視著這一幕,不由心旌搖動,這小姑娘當真貌美,若不是以那樣不堪的方式進門就好……不知不覺地,他居然自己由床上坐起,看美人看得有些痴了。
他的小廝福生進門正想稟報什麼,看到公子竟能自行坐起了,不由驚喜道:「公子,你能起身了?」
閔韜涵被他這麼一叫,方回過神,微微低頭,也才發覺自己真的能起來了,而且還不覺疲累,不由微微彎唇。「許是日日吃的那些藥膳奏效了吧,這陣子勞煩娘親了。」
福生直覺回道:「那是夫人親手做的啊,早晚一頓,都是由我們攬山居的小灶房出到懷慈院,再由含香姊姊送過來的……啊!」
他驀地住了嘴,青澀的臉蛋忽紅忽白,頓時想到了為什麼夫人做個藥膳還得這般曲折,不太確定這是不是能說的。
倒是閔韜涵挑了挑眉,俊逸雪白的臉上有了絲血色。「你說,我日日吃的藥膳是她做的,而不是娘準備的?」
「是啊,是夫人準備的,早上那頓,卯時便起呢……」福生苦著臉,「公子可別說是我說的。」
做給他吃的,直接送來就好,還特地拿到懷慈院去拐個彎……閔韜涵想到這一個月來,那女人確實做到了她所說,並不打擾他的起居,想必是怕他介意,不肯吃她做的東西,才借母親的名目送來。
他突然想到什麼,挑了挑眉問道:「近來我服的湯藥味道有些微改變,也是她所為?」
福生不語,只是點點頭,這可就不算他說的。
「你說新學會的那套按摩順脈手法,也是她教的?」
福生又點頭。
「行了,我便當做你沒說過就是。」
既然洛瑾不說,閔韜涵便索性裝傻,繼續暗中觀察她。
這陣子她隔幾日便趁他睡著,半夜來替他把脈,想來她調整他的藥方、教福生替他按摩,還有暗地裡做藥膳這些事,讓他的身體的確覺得鬆快了些,胸口也不再那麼悶痛,的確對他沒有惡意。
想想,她也不過是個剛及笄的小女孩,比他都小了五歲,就算心思偏了又能壞到哪裡去?何況他目前還沒發現她壞的地方。
閔韜涵雖然放下了些對洛瑾的敵意,但天生性格使然不輕易相信別人,卻不會真的就把洛瑾當成推心置腹的內人,於是他收回了心思,淡淡地朝福生問道:「你進屋來找我是什麼事?」
福生才像恍然清醒,連忙說起自己的來意,「是了,又到了這個月太醫替公子檢查的時候,虞太醫已經進門在外頭候著了。」
「快請。」說話的同時,閔韜涵的目光又忍不住往窗外看去,恰好見到了洛瑾與虞太醫相談甚歡的景象,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刺眼。
虞太醫還不到三十歲,也算年少有為,與洛瑾又有類似的背景,兩人站在一起看上去居然很是和諧,閔韜涵忍不住想到自己病得連站在洛瑾身邊都無法,兩相比較之下,心裡頭不由有些堵。
沒多久福生領著虞太醫進來了,閔韜涵正了正臉色,朝著虞太醫打了聲招呼。
虞太醫沒料到閔韜涵竟是坐在床上的,加快兩步上前,看了看他的臉色,微微驚嘆道:「二公子看上去竟像是好了許多,這陣子應當照料得很好。」他替閔韜涵把脈,又按了按他幾個穴位,甚至傾身過去聽他的心音,最後點了點頭,微笑道:「二公子的確好多了,按照這樣下去,你很快就能站起來了。」
閔韜涵問道:「我吃的藥方可要調整?」
「二夫人每回改方時都會送一份到宮裡給我,我看著很不錯,有她時時刻刻在旁注意,比我每月來一回要來得對症多了,所以藥方不需要調整太多。」虞太醫語帶輕鬆地說道。
「虞太醫認識拙荊?」閔韜涵不著痕跡地問。
「虞家與洛家都是醫藥世家,二夫人在閨中時,在年輕一輩中醫術算是佼佼者,與其說我認識二夫人,不如說久聞其名,只是這兩個月因為二公子的病才真正有了接觸。」虞太醫坦白地說著。
閔韜涵突然覺得心口不堵了,還莫名其妙地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不過虞太醫的話可還沒說完,他原就是個話癆,平素閔韜涵病重,他也不好說太多,今日恰好閔韜涵身體好轉,又主動挑起話題,虞太醫的八卦之火便熊熊燃起,說起了洛家的閒事。
「其實洛家雖為醫藥世家,但近年來每況愈下,因為洛家家主……也就是二夫人的父親,在續絃之後太過偏寵那繼室吳氏,吳氏利用洛家的名聲在外謀私利,興風作浪,連帶洛家的家風都被她拖累了,所以二夫人能嫁到伯府來,在我看來可是大大的好事,至少一個有天分的醫者,不會埋沒在那般自私鬥爭的環境……」
閔韜涵眉一皺,虞太醫對洛瑾當真關注,怎麼越聽越覺得有股鬱氣當胸,令人不太舒服。
「……而二夫人的醫術也恰好能施展在二公子你身上,你們可謂天作之合,看今日二公子果真身子好了許多,我也放心了……」
聽到這裡,閔韜涵突然覺得什麼鬱氣、什麼堵心全都通了,這虞太醫雖然話多,但聽起來居然頗順耳。自這一刻起,他放緩了神情,沒有一絲不耐煩,直到當真撐不住了,面露倦色,虞太醫才適時的住嘴,讓福生伺候他睡下後,看了看閔韜涵最近吃的藥方,改了幾個地方,便告辭離去。
當虞太醫離開後,閔韜涵才默默地又張開了眼。
成親之日洛瑾所說的話、這兩個月她悶不吭聲的照料,還有虞太醫的一番話,再加上他暗地裡的觀察,一個在洛家那樣艱困環境中成長起來的女子,被傳聞性格扭曲偏激,想讓夫家不喜,只怕吳氏在其中加油添醋的手筆不少。
他眼中看到的她,卻不是那個樣子,究竟哪個才是真實的她?
其實,她也是個可憐之人。
閔韜涵沒發現,他居然不由自主的有點相信她了……


閔老夫人的長女,也是唯一的女兒閔姝萍,面容姣好,個性溫柔,在十三歲那年便被挑選入宮,一路升到了如今太儀的位置,比起皇后之下的四妃也就低那麼一點,位列九嬪之首,足見聖眷之盛。
閔韜涵成親,她沒能回府觀禮,但這個大弟一向是最令人擔憂及心疼的,所以閔姝萍一直深覺遺憾,在一次伴駕時她大膽提出想回伯府看看弟弟娶的新婦,或許是皇帝心情正好,居然答應了她的要求,特地下了旨意允她回家一趟。
閔姝萍喜悅地準備了各式各樣的禮物,明明伯府與皇宮都在京城,啟程時硬是裝了三輛馬車,足見她對閔韜涵的重視。
不過在短短不到半個時辰的車程裡,閔姝萍是忐忑不安的。
洛家雖是醫藥世家,醫術也著實不凡,那吳氏的風評卻是不太好,最近洛家也傳出了幾件不好的事,這樣的家裡出來的女兒,而且還是後娘養的,品德心性能好到哪裡去,著實令人存疑。
終於馬車來到了文安伯府,閔允懷早收到了消息,領著張氏在門口迎接。
兄妹久未相見,欣喜地先寒暄了一番,閔姝萍便先到了懷慈院向閔老夫人問好,接著閔老夫人帶著她,旁邊跟著閔允懷夫妻,一同前往攬山居。
「二郎娶了媳婦,我卻未能回來觀禮,如今我都回來這麼久了,怎麼不見人?」閔姝儀卻是不知道洛家當初對閔家的威脅,只是對洛家家風存疑,自然也對洛瑾抱有成見,尤其她難得回來一趟,卻沒見到洛瑾前來迎接,心裡有些不太舒服。
她以為會聽到家人對洛瑾的抱怨,想不到卻是閔老夫人出口開解。
「瑾兒進門後,倒是全心放在了照料二郎身上,連虞太醫都說二郎娶妻後有了瑾兒的調養,身體好多了,所以妳回來的事我並沒有事先告訴她。」閔老夫人別有他意地瞥了閔姝萍一眼,「妳應該心裡對瑾兒這孩子有些看法,不過究竟她人怎麼樣,就讓妳親眼看看,眼見為憑。」
閔姝萍被母親弄得有些雲裡霧裡,對洛瑾卻是更加好奇了。特別她注意到閔老夫人稱洛瑾為瑾兒,而非洛氏,那可是非常親密的叫法,所以洛瑾在母親面前的表現應當不錯?
懷著滿心的疑惑,閔姝萍微微加快了腳步,一行人不一會兒便進了攬山居。
閔老夫人保密的工作也算做到家了,並不讓人進去通傳,一直到閔姝萍都來到閔韜涵的房門口了,這攬山居的主人們竟沒有一個知道來了這麼多人。
不過怕驚動閔韜涵,還是讓福生先進了門通知,此時閔韜涵正坐在桌前享用洛瑾做的人參田七雞片粥,自從知道她送藥膳還得到懷慈院轉一圈時,他就讓福生去告訴她直接送來就好了,反正他都吃了那麼久,也不必矯情,還搞得她尷尬了一陣子。
「大姊來了?」閔韜涵放下調羹,眉宇間透出喜意。「快請。」
福生連忙開了門,以閔老夫人為首,除了閔家的人,只進來了一個太監和宮女,其餘的人都在屋外等著。
閔姝萍沒料到自已會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大弟,在她印象中,閔韜涵十有八九是臥病在床的,見他雖一如往常的清瘦,但精神臉色顯然好了很多,她忍不住便紅了眼眶。
「二郎,你看上去好多了。」閔姝萍三步併作兩步上前握住閔韜涵的手,也顧不得什麼規矩了。
旁邊的太監宮女低著頭,只能假作沒看到。
「謝謝姊姊的關心。」閔韜涵坦言道:「這倒真是瑾兒的功勞。」
「真是洛瑾……」閔姝儀的面色有些遲疑,「二郎,她對你好嗎?」
對於這個問題,閔韜涵不假思索。「自然是好的,否則我又如何能恢復得這麼快?姊姊放心。」
不過至於洛瑾真正的心性是否也是那麼好,閔韜涵卻不予置評,畢竟偽裝個一兩個月還可以,要偽裝一年兩年,閔韜涵相信一個才十五歲的少女是辦不到的,一切待時間沉澱,便能明朗。
閔姝儀笑了,眼角餘光不經意瞥到他桌上的砂鍋。「那就好,那就好。二郎可是在用膳?倒是我們突如其來,打擾到你了。」
閔老夫人此時笑著插口道:「說到這膳食,該是瑾兒特地烹調的藥膳吧?」
「藥膳?」閔姝萍不解。
「是啊!加了藥材的膳食,但吃起來既不苦又沒有藥味,是瑾兒特地針對二郎的病況做出來替他調養身體的,就連我們也沾光吃過不少次,味道當真不錯。」
閔姝萍看向了閔允懷夫妻。
閔允懷點了點頭。「確實很是美味,前陣子我忙於政事,身子有些疲乏,還吃了弟妹一碗加了什麼用丹參黃耆珠貝等等藥材燉的餛飩雞湯麵,吃完果真精神好了許多。」
張氏也點了點頭,但神色卻有些難解,畢竟以前在這伯府她才是人人稱讚的媳婦,現在人人都說洛瑾有多好,連她夫君都不例外,倒把她這長嫂都快比下去了。
閔韜涵將他們的談論聽在耳中,便令福生取了碗筷來,親自為長姊添了碗自己的雞片粥。「姊姊也吃吃看便知道了。」
閔姝萍沒想太多,好奇地吃了一口,接著眼睛一亮。「真的不錯!口味很是清爽,卻不讓人覺得寡淡,雞肉不硬不柴,粥裡也沒有藥的怪味,反而很鮮美!說真格的,這味道御廚都不見得做得出來。」她真是對洛瑾越來越好奇了。「能做出如此美味藥膳的人必然不俗,怎麼不見弟妹呢?」
閔韜涵難得有些尷尬。「她不太進房,許是怕打擾我休息。」
他深沉多疑的性子閔家誰不知道?那肯定是他對洛瑾不鹹不淡的,人家才不敢打擾他吧?
閔姝萍見到一向淡定的弟弟居然也有難為情的時候,那副好模樣多了幾分生氣,猶如冬梅乍現,她的心都忍不住了多跳了幾下,也就捨不得責備,只是沒好氣地道:「你這性子真不知是好還不好,弟妹的出身又不是她願意的,如果她好,你既然娶了就好好待人家,何況她要不是出自洛家,現在你還躺在床上呢!哪有精力在這兒擺譜?快些把人叫來讓我看看。」
閔韜涵被唸得有些無奈,薄唇微抿,打發福生去叫人。
洛瑾此時正在炒薑米茶,才剛剛泡下一壺,閔家人都喜甜,閔韜涵也不例外,所以她還加了點粗糖,聽到福生來叫人,她急忙低頭看了看自己衣著還算得體,便放下了手上的事跟著福生去了。
前世她與閔姝萍沒什麼接觸,因為她不喜歡閔家的任何人,連閔姝萍好不容易奉旨回家探親她也稱病不見,在堂堂太儀娘娘跟前架子擺得可大了,後來閔姝萍卻因為她做的蠢事被牽連,被貶至冷宮投井而死,都不知道是真的想不開還是被人害了,所以洛瑾對她很是歉疚,這輩子難得有機會能見到閔姝萍,她自然得慎重以待。
當洛瑾來到閔韜涵的房裡,便見到一個氣質高華、容貌出眾的女子端坐在那兒,洛瑾上前,朝她行了一個完美無缺的宮禮。「拜見太儀娘娘。」
閔姝萍見洛瑾行的是宮禮,而非只是一般親屬間弟妹拜見大姑之禮,倒是個知禮的,不由點點頭。「自家人就免去這些俗禮了,妳與二郎同稱我為姊就是。」
「姊姊。」洛瑾乖巧地叫了,之後便站到一旁。
「想不到弟妹還真是貌美,二郎運氣不錯。」閔姝萍打趣了一句,她可是當真被洛瑾驚艷了一把,況且先前與大夥交談後,對洛瑾的偏見消去不少。
「姊姊謬讚了。」洛瑾俏臉微紅,她想像中的閔太儀應該是高傲尊貴的,想不到閔姝萍很是親切,讓她有些不好意思。
閔姝萍指著桌上的藥膳。「方才我嚐了下二郎的藥膳,做的真是不錯,湯鮮味美,看得出妳是下了大功夫了,不過畢竟是藥,我吃了無妨吧?」
她提起這個問題,卻是讓在場其他人一愣,尤其是閔韜涵,他方才給姊姊試吃自己的藥膳,其實是見到長姊心中喜悅,有幾分類似獻寶的想法,並未想太多,便沒有任何防心,這與他平時的行無越思大相逕庭,如今一聽閔姝萍說的話,神情不由有些古怪。
說到底,還是他對洛瑾已經有了基本的信任吧,否則她做的東西,他哪裡敢隨便給旁人吃?意會到自己心態的轉變,閔韜涵便有些不自在了,若有所思地盯著洛瑾。
而洛瑾卻沒有想太多,只是笑吟吟地道:「所謂藥食同源,我們平時吃的蔬果魚肉其實都有各種療效,只是那些常被拿來做藥材的,有些味道重而不易入口,有些只重藥效不重口味罷了。比如紅棗亦是果子,也常入藥;百合、川七、木耳、蓮子等等不都是常見的藥材,也廣泛的拿來做菜嗎?藥膳藥膳,主要還是膳,所以除非懷孕或有特殊疾病需忌口的,否則一般人吃也是無妨,反而能強身健體。」
說起自己的專長,洛瑾笑容滿面,花容生輝看起來很是討喜。
閔姝萍當下便起了好感,像是想到了什麼,試探道:「那可有特別調養女子身體的藥膳?」
「那自然有。」洛瑾頃刻便明白閔姝萍在問什麼,也不拐彎抹角。「看姊姊是想要美容養顏或是暖宮助孕,有那樣的藥材就必有那樣的藥膳,端視如何搭配烹煮,好不好吃罷了。不如我待會兒替姊姊把把脈,替妳擬幾個方子,讓姊姊帶回宮裡去試試,如果吃得不錯,我再多送些方子給妳。」
她說的可是方子,放在其他人家都是祕而不宣的,畢竟那可以是她站穩婆家地位的根本,更可以拿出來生財牟利,但她卻不假思索的就給了閔姝萍,這樣的心胸如何讓人不喜歡?
閔姝萍忽然懂了母親及兄長對洛瑾評價不俗的原因。雖然出自洛家,卻沒有洛家鑽營的習性,性格溫和有禮,端方大氣,長得也好看,甚至在二郎對她仍抱持懷疑時,無私的替他調養身體,就是換成了自己也不見得能做得比洛瑾更好。
而且瞧洛瑾這小臉嬌嫩,話聲清脆,圓圓大眼清亮有神,分明就只是個小姑娘,這個年紀心機能有多深沉,她也是不信的。
閔姝萍沉吟了一下,靠近了洛瑾,低聲問道:「如果是那個……咳咳……增進男子精力的藥膳呢?」
洛瑾差點沒笑出來,不過仍然認真地回道:「有的,我也可以把方子給姊姊,不過如果吃的人地位特別……最好是讓太醫看過再做比較好。」
閔姝萍見她機伶又體貼,也忍不住笑了,朝著閔韜涵說道:「弟妹真是有趣,二郎,你這回娶親當真娶對了,可別讓我知道你欺負了她,我可是不許的。」
「她這麼快就替自己找到了靠山,我豈敢放肆。」閔韜涵苦笑著應了。
屋裡眾人見狀皆是笑了起來,氣氛倒是一派溫馨。
閔姝萍不能在伯府待得太久,又閒聊幾句後便拿著洛瑾給的方子準備離去,閔老夫人及閔允懷夫婦自是親自送她到了大門。
洛瑾走在最後,也要跟上,卻聽到留在房裡的閔韜涵說道—— 
「瑾兒,待會兒送走姊姊,妳過來一下。」
洛瑾停了一步,輕輕點頭,便急忙跟上了閔姝萍一行人的腳步,只不過心情被閔韜涵一句突來的話擾得七上八下的。
他方才的語氣……好像沒那麼冷淡了,該不是她聽錯了?


當洛瑾送走了閔姝萍,便直接回到了攬山居,要進閔韜涵的房間時,她居然遲疑了一下,索性又扭頭到灶房取來她泡好的薑米茶,這才又回到房門口。
他今日在長姊面前表現得自然得體,但在她面前可不是這樣,她唯恐他要刁難自己,可得多做些心理準備才敢踏進去。
「妳在外頭來來去去,磨蹭些什麼?」閔韜涵漠然的聲音突然幽幽由房門內傳出。
洛瑾臉蛋抽了一下,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深吸口氣,方推門而入。
房裡已經沒有了剛才那種熱鬧溫馨的氣氛,有的只是獨屬於閔韜涵的清冷寂靜,讓她有瞬間的不適應,不過仍然朝他展現出了一個笑容,放下手上托盤,柔聲道:「我方才只是去取茶,夫君找我可有事?」
閔韜涵直勾勾地看著她,目光極具侵略性,也極為不善。「妳刻意巴結我姊姊,究竟有什麼企圖?」
他問得直接,像一把利刃捅進她心口,想看看那心究竟是黑的還是紅的。
他觀察她觀察得夠久了,卻並未看出任何破綻,他索性單刀直入,強硬地嚇嚇她,只消她有一絲心虛,他定能看得出來。
不過洛瑾對閔姝萍卻是真的抱著補償的心態,沒有任何歹意,自然表現出來的反應也是落落大方,真實無偽。
「我對姊姊好,因為她是你姊姊啊。」她說得理所當然,甚至看著他的目光還有些納悶的質疑。「我既然成為你的妻子,就要愛你所愛,難道有什麼不對嗎?」
「妳對我真有這般死心塌地?為什麼還費盡心思替我調養身體?我並沒有待妳特別好。」他挑明了問,這也是他一直以來的疑惑。
「但你也沒有待我不好啊,對我來說這就夠了。」比起前世那幾乎是勢不兩立的針鋒相對,她當真覺得現在已經很不錯了。「況且我在新婚之夜便同你說過,嫁入伯府是讓我跳出洛家那桎梏,我當然希望自己重新開始生活的地方能夠安穩喜樂,若是你死了對我有什麼好處?」
她的反問令閔韜涵啞然,因為她的話該死的有道理,他居然被她駁倒。
「還是我做的藥膳不好吃,你不喜歡?」她又問。
閔韜涵更是無語,他真無法昧著良心說不好吃,事實上他挺喜歡吃的。
見到他有些彆扭的神情,洛瑾便明白了,毫無芥蒂地笑了起來。「既然夫君沒有不滿意,而我也很滿意現在的生活,那便足夠了。其實夫君平時思慮過甚,也是有礙休養的,有時事情並沒有你想得那麼複雜,放寬心你會活得更好。」
這番話她早想告訴他了,只是找不到適當的時機,而她也鮮少在他面前露面,如今有了機會,她便隨心所欲地說了,至於聽不聽則由他。
閔韜涵沉吟了半晌,方有些沉重地道:「妳有沒有想過,妳費盡心思在我身上,很可能到最後只是徒勞無功,因為我並不能給妳一個丈夫所能給的。」
洛瑾聽他這麼說,知他是有些自厭的,難得地收起了笑容。「你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對丈夫的期待是什麼?又如何知道你給不起?」
「那妳想要的是什麼?」他繃著臉直問,不想承認心底有一絲幾不可見的緊張。
「我想要的是你對自己的病情有信心。」洛瑾的笑容並沒有收起太久,這時候又展露了開來,如春風吹拂,舒舒服服,很安人心。「因為我對自己有信心,我必然能夠將你調養至我認為正常的程度……只要你願意相信我,給我這個機會。」
閔韜涵不語,沒有說好或不好,只是那侵略性的目光慢慢平和下來。
洛瑾卻是懂了他有所軟化,但或許是基於面子,又或者基於多疑,他習慣表現得高深莫測,不會把話說明白。
前世她沒為他這種性子和他少吵架,如今她自然不會重蹈覆轍,雖然還是有些無奈。
於是她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只是替他斟了一杯薑米茶,娓娓說道:「薑米茶益氣補血,暖脾健胃,過去大多認為較適合女子飲用,其實男子亦是適合的,端看女子每月行經期情緒不穩,心神不寧,喝薑米茶有助安心定神,自然用在男子身上也有一樣的效果,至少夫君你喝了,晚上或許能好睡些。」說完,她便收了東西,輕聲道:「夫君身體才好些,不宜太過勞累,今日折騰了半晌,應該也乏了,我便不打擾你休息,先離開了。」
看著她裊裊婷婷離去的背影,閔韜涵不由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她倒真有醫者風範,說起女子行經臉不紅氣不喘,但在閔韜涵耳中聽來,她其實是隱誨地諷刺了他一把。
在她眼中,他對她的懷疑,其實就像女子行經時那般毫無道理,這不是才說他思慮過甚就拿了薑茶來嗎?這女人似乎比他想像得有趣多了。
還以為她真不會生氣,其實還是有小女孩的性子在呢!
閔韜涵拿起薑米茶喝了一口,許是泡得太久,又辣又嗆,卻又夾雜著絲絲甜味,幾乎讓他的心頭都隨之甜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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