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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廷甜寵神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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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73901-E73904

《宮門第一婢》全4冊

  • 作者雀喜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19/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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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1,000
  • 優惠價:NT$ 790
藍海E73901 《宮門第一婢》卷一
秋禾入宮是為了找出害死姑姑的真凶,
哪知真凶還沒找到,卻先遇見鬼,比她娘還美的鬼!
也是,畢竟對方可是盛寵一時的陳貴妃,怎可能長得醜,
相處後她發現,陳貴妃只是嘴巴毒了些,可鬼心比人心更美,
她身邊的宮女個個嫉妒她被掌事姑姑賞識,小小捉弄她也就算了,
竟還聯手想陷害她,置她於死地,
幸虧她夠機智加上陳貴妃的幫忙,才能驚險脫困,
唯一令她頭疼的是,她不過是想保持低調,連扯了兩次謊而已,
竟被不學無術的四皇子周文衍給盯上了……

藍海E73902 《宮門第一婢》卷二
是她的錯,是她不懂水鬼趙姬的心,
趙姬以為她像她一樣想要皇帝的寵愛,想要榮華富貴在萬人之上,
所以未經她的同意,逕自附她身,跳舞想要魅惑皇帝,
幸好老天爺保佑,來的人是四皇子,沒讓她成為皇帝的女人,
可之後四皇子變得怪怪的,生病不好好休息,竟向她告白,
甚至第一次議政,脫口而出的意見竟解了皇帝的難題,令人刮目相看,
只是他是不是變好了,不是她現在該在乎的事,
為查真凶,她離開皇太后到寧嬪身邊伺候,
果然讓她發現寧嬪有祕密,所有祕密就在一個木匣子裡……

藍海E73903 《宮門第一婢》卷三
若要論哪個宮婢最受皇帝看重,秋禾當數第一,
在御前奉茶的她因為搭配出擁有特別風味的茶,受到皇帝賞識,
自此大開方便之門,幹些偷雞摸狗相助他人的事都沒人知,
而她與周文衍之間也在確認彼此心意後漸入佳境,信任度蹭蹭上升,
就算皇后為他相看妻子人選,她也沒在怕,只管看他如何演大戲甩開婚事,
如今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好,然而沒找出害死姑姑的凶手她便無法安心,
她盡力找線索,發現答案直指聖寵不衰的孫貴妃,還沒想好下一步,
她就因為與御前侍衛過於親近而惹得周文衍打翻醋罈子,
唉,她該怎麼跟他解釋他倆的關係?

藍海E73904 《宮門第一婢》卷四(完)
秋禾的宮女生活教戰守則中只有一大指標──
要在宮中橫著走,就靠貴人相助我!
且不說敵友關係未明的孫貴妃聲稱知曉未來,多次提點,
就說新冒出來的小貪吃「鬼」,讓她為皇上擋了一刀卻只受輕傷,
如今她成為有品級的女官,誰不高看她一眼,
當然最最最棒的貴人就是周文衍啦!
擔心她在南巡路上暈船,又是送精油,又是替她按摩舒緩,
還在她受傷的第一時間護住她,絲毫不怕皇上發現他們的地下情,
如今他倆的關係算是過了明路,
本該開心,他們卻發覺皇上有些不對勁……
雀喜,標準的九零後金牛女,
愛作夢,愛幻想,愛一切美好的事物。
喜歡旅遊,喜歡看書,喜歡吃好吃的東西。
最大的夢想,就是背著帆布包帶著畫板和筆記本到處走走看看。
也喜歡甜蜜的故事,希望把美好和甜美的愛情帶給每一個讀者。
或許有一天我們會在街口不期而遇,
那個背著畫板的長髮少女可能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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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女鬼比她娘還美
秋禾隱約聽到好像有人在喊她,可她好不容易才焐暖了手腳睡著,不想醒來,揮了揮手想把耳邊的聲音打掉。
正巧一陣陰風掃過,順著破漏的黃琉璃瓦直灌而入,冰冷的風直往她的脖頸手腕鑽,讓原本一動也不動的她,發顫的打了一個哆嗦,不情願的睜開眼。
剛醒來還有些水氣氤氳,等到清醒過來才轉動黑亮的雙眸。
秋禾忍不住晃了晃腦袋,今日化了雪反倒比前幾日還要冷,她不過打了一會兒瞌睡就像是入了寒氣,感覺腦子有些沉,呆愣片刻才記起來自己在哪裡。
她被打發來打掃正殿,此刻已經入了夜,皓月當空,可她還在景陽宮的正殿內,像是想起什麼,她迅速的衝到門邊用力拍打,可正殿的大門從外頭落了鎖,由裡面根本就推不開,秋禾手握成拳不認命的敲打著、叫喊著,卻只能聽到她的聲音在殿內迴蕩。
是早上的那兩個宮女,為了給她下馬威,不僅為她安排了這樣的活,還將她鎖在這正殿之內。
這樣冷的日子,若不是她這會醒來,如此不吃不喝在這裡凍上一夜,恐怕此後便沒有再醒來的機會了。
秋禾是一個月前進的宮,剛入宮就分到了尚宮局當宮女,她說話伶俐,長得又討喜,在這批宮女中是最出挑的,也因此私下有人瞧她不順眼,昨兒為了些許事由,她被掌事姑姑遣到了名為景陽宮實則為冷宮之所。
想著這,秋禾的目光低垂,不禁握緊拳頭,指甲掐入掌心,這一切全因她初入宮闈,太容易相信他人,可這一次也足夠她銘記於心。
就在她思索如何出去時,耳邊又響起了微弱的呼喚聲……對了,就是這個聲音把她從睡夢中喚醒的,是誰?是誰在說話?
秋禾再一次燃起了求生的希望,倔強的一遍又一遍敲打著門板,「我在這,救我,救我出去。」
「真是可憐,只可惜妳便是叫啞了嗓音,也沒人敢來這裡,妳待在這景陽宮內,沒有任何人能救得了妳。」那個聲音帶了些許的慵懶和驕橫,但又如圓潤珠玉落入玉盤中清麗婉轉。
秋禾知道,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了,咬緊牙誠摯的道:「妳是誰?妳在哪裡?求求妳,救我出去,我會報恩,不論妳讓我做什麼我都幫妳。」
「笑話,就憑妳?一個區區的賤婢,能幫本宮什麼?本宮問妳,妳為何在本宮的景陽宮內,還敢靠在本宮最愛的錦凳上打瞌睡,真的是活得不耐煩!」
秋禾這才驚恐的發覺,這聲音不是從門外傳進來的,而是從她的身後。
她緩緩地回過身,原本漆黑的大殿,不知何時燃起了一層詭異的薄光,而她正對面那張黯淡破舊的寶座上,此刻斜斜地倚著一個盛裝打扮的美豔女子,頭戴琳琅滿目的珠冠,鳳眼微挑,有著道不盡的嫵媚風情。
方才的聲音就是從她的口中傳出來的,此刻她正萬般不耐的居高臨下,睨著不停眨眼睛的秋禾,就像在看著一個癡傻之人一般。「這賤婢,霸占本宮主殿,如今見著本宮竟還敢不行禮,妳是有幾顆腦袋夠掉的!」
秋木保持微笑,怕自己是沒睡醒還在作夢。
袖子下的手指用力的擰了一下自己另一隻手的手背,發覺疼得直抽冷氣,她這才悲摧的發現自己不是在作夢,好像真遇到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了。
秋禾在進宮之前是在鄉野田埂間長大的,從小就聽著一些神鬼雜趣之事,膽子倒是比一般女子要大一些。
之前倒也聽人說過宮內怨氣重,常有孤魂野鬼,卻從未放在心上,沒想到這回真讓她撞見了活生生的女鬼!
秋禾咬了咬下唇,瞧著這位女鬼不是很好說話,她有些欲哭無淚,娘親和姑姑都教過她待人處事之道,可從未教她遇了鬼該如何。
這次的起因皆是那兩個宮女,若是讓她活著出去,明日定不會放過她們!
大約是看秋禾坐著不說話也不瘋叫,反倒引起了女鬼的興趣。
只見那風華絕代的美人一眨眼就從寶座上移到了秋禾的眼前,一時之間一人一鬼四目相對,秋禾這才回過神嚥了嚥口水。
現在她該尖叫還是轉身就跑,又或者是敲暈自己?
離得近了秋禾才發覺,這個鬼與以前聽聞的市井故事中的女鬼完全不同,她竟然像是真的人一般,沒有可怖的臉,就連她白皙的肌膚和髮間盤繞的璀璨珠冠,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秋禾敢肯定,她是自己見過最美的女子,比她娘還要美!
原本脾氣暴躁的女鬼,見秋禾癡迷呆滯的看著自己的臉,忍不住嬌哼一聲,「妳這賤婢為何這般看著本宮?難道真是嚇傻了不成?」
秋禾眨了眨大眼睛,眼珠子一轉,下意識的舔了舔她的小虎牙,真心實意回道:「是奴婢頭次見到像娘娘這般國色天香之人,忍不住就看傻了眼,能夠一睹娘娘尊榮,奴婢死而無憾!」
她已經不記得以這樣魂魄的狀態在這景陽宮中待了多少年月了,期間也不是沒撞見過闖進來的宮人,卻是第一次遇上不怕她、沒被嚇死的人,而且還聽到這麼清新脫俗的馬屁,讓她一時之間愣了一下,過了一會突然笑了起來。
她的笑聲像她的相貌一般囂張,順著陰風帶著滿屋的嗚咽,似笑似泣一陣陣的往秋禾的耳朵裡鑽,避無可避。
秋禾覺得這般肆無忌憚的笑,應已順著漏縫傳遍了整個景陽宮,這麼一想,她不禁有些興奮,最好害她落得如此境地的人也都各個無法安眠。
還不等秋禾興奮太久,眼前的女鬼不知想起了什麼,神色變得古怪,輕描淡寫的冷哼道:「好一個國色天香,本宮還當這世間只有男子慣會口蜜腹劍,沒想到妳一個小女娃也生了一張巧嘴。」
秋禾聞言嚇得手心都在冒冷汗。口蜜腹劍?巧嘴?這到底是諷刺她還是誇她馬屁拍的好?她能否逃過一劫?
下一刻秋禾就感覺到有一股無名的壓力擒著她的脖頸,一點點的掐緊,她只覺得自己的呼吸越來越困難,身子被某股力量提著離開了地面,她手足無措的掙扎著,臉色也一點點變得慘白。
意識在一絲絲的溜走,瞳孔睜大,眼角不自覺的有淚水湧出,她的腦海中不停地浮現出母親病榻上的樣子,以及姑姑輕柔撫摸著她的腦袋,喊她阿禾……
難道她就要這樣死了嗎?
不!她還不能死!她還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原本冷眼看著秋禾掙扎、小臉開始發紅到變白的女鬼,神色慢慢地沉了下來。
就在秋禾覺得自己馬上要窒息去見閻王的時候,禁錮著她脖頸的那股力量突然沒了,她猛地摔在地上,合著眼小口急促地喘息著刺骨的空氣。
「真是有趣,本宮還是頭次在活人的身上感覺到如此濃烈的怨念,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宮女,妳恨誰?」
秋禾吃力的睜開眼,視線還有些模糊,只覺得眼前的女鬼正在慢慢地變得透明,她下意識的看著女鬼的方向,啞著嗓子一字一句緩緩地問道:「那娘娘又在恨誰?」
看穿戴言行,即便成了女鬼仍然頤指氣使的姿態,生前絕非一個普通的妃子。
據說,只有人在死後怨念久聚才會結成怨靈,化身鬼魂待在某處不肯離去,那她又是為何會在這景陽宮中,久久不肯去投胎呢?
沒有得到回應,秋禾看到女鬼望著窗外失神,而她的雙眼也慢慢地合上……


天光破曉,清晨的陽光才透過薄雲,一個圓臉的宮女就拉著另一個藍衣宮女不顧料峭的寒意,抖著手打開了銅鎖。
沉重的大殿之門被推開,就看到一個身穿暗紅色襖裙的小人直挺挺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旁邊還有歪倒的桌椅。
藍衣宮女馬上害怕了起來,聲音都在發顫,「燕、燕兒姊姊,她是不是死了?我子時聽到有人在哭,是不是她在哭?我好怕啊!我們還是快走,去告訴方姑姑吧。」
叫燕兒的宮女咬牙心一橫,用力的擰了藍衣宮女的手臂,「不許亂叫,妳還怕別人不知道咱們把她關在這裡嗎!現在去找方姑姑,免不了挨一頓手板子,不如我們把她搬到院子裡去,就當她是自己摔的。」
被燕兒這麼怒斥,加上害怕挨皮子,藍衣宮女沒辦法,只得跟著她往裡走。
燕兒先一步蹲下去探了探秋禾的鼻息,卻感覺不到一絲氣息,她怔怔的回頭,嘴唇發白道:「沒氣了。」
她不過是想嚇一嚇秋禾,可誰知道她這麼不禁嚇,如今這種結果,她沒有辦法挽救,只能將秋木趕緊搬出去,絕對不能留在大殿中。
可她們的手剛剛觸碰到秋禾的衣服,原本已經沒了氣息的人,突然手指動了動,慢慢地睜開了眼睛,手掌撐著地面緩緩地坐了起來。
秋禾回頭定定地看著她們倆,眼珠子一動也不動,彷彿空氣凝固的瞬間,她突得咧嘴一笑,「妳們也來陪我了。」
聲音空洞又沙啞,還帶著絲絲的陰寒之氣,就像是個毫無生氣的死人正在呼喚著人們陪她。
饒是再膽大的燕兒此刻也整個人癱坐在地上,渾身發顫,不停地往後挪。
而藍衣宮女再也受不了的尖叫出聲,眼珠猛地瞪大,連滾帶爬的瘋跑出去,「救我……救我……女鬼索命了!」
燕兒則是顫抖著指著秋禾的身後,彷彿那後面有什麼可怖的東西,嚇得她整個人都失禁在地上抽搐,「不是我……不是我害死妳的,是陳貴妃,是陳貴妃的冤魂回來索命了!救命……救命啊,放過我、放過我……」
等到藍衣宮女瘋魔的跑出去、燕兒徹底的抽搐著暈厥過去,秋禾才轉了轉眼珠子,舔了舔自己的小虎牙,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整個人靈動自然,哪裡還有方才宛若死人的樣子。
聽到燕兒喊著陳貴妃,秋禾雙手才不自覺的摸了摸自己脖頸上的刺痛處,這在在清楚的告訴她,昨夜的那些經歷不是夢!
她怔怔地回頭看向那破舊黯淡的寶座,此刻上面空無一人。
陳貴妃是誰?


「有鬼,有鬼!不是我將妳關在殿內的,不要殺我,不是我,是她,是陳貴妃……是陳貴妃的冤魂出來索命了……」
秋禾在院中掃雪,就聽到燕兒瘋瘋癲癲的又從關著她的屋子裡跑了出來。
那日她假意屏息裝死,這兩個宮女做了虧心事,心中有鬼,再加上大殿之內陰氣太重,果然如她所料的被嚇著了。
原本她只是打算小懲大誡一下,卻沒想到她們兩人的膽子有夠小,如此的不禁嚇,結果都瘋了。
兩個宮女瘋了,這麼大的事情自然驚動了景陽宮內的掌事方姑姑。
起初方姑姑還疑心過她,可秋禾一臉害怕的小聲哭訴著,她是如何被燕兒鎖在殿內,昏迷了一夜的事。
再加上她們口中喊著陳貴妃的名號,方姑姑便不再追問,直接將她們關了起來,便再無人敢去懷疑這其中的真假。
院子裡的宮女們都伸長了脖子去看燕兒。
方姑姑陰沉著臉從裡間出來,剜了一眼身邊的小太監,聲音不怒而威,「你們還愣在這做什麼,還讓這等瘋人在這妖言惑眾,趕緊給我捂了嘴拖下去。」
馬上幾個瘦弱的小太監就撲上前,用一塊白布捂著燕兒的口鼻,等到她沒了掙扎才拖著從後殿出去,而自始至終秋禾的目光就一直盯在方姑姑身上,並未在意燕兒的去向。
「今日姑姑我就給妳們提個醒,主子貴人們最是不喜這等鬼怪之說,只要妳們身處在這宮牆之內一日,就得管好妳們的嘴,小心自個兒的命。若是被我聽見誰再在背後提起這事,別怪我沒事先提醒妳們,這兩個丫頭便是妳們的下場!」
「奴婢謹遵姑姑教誨。」
方姑姑滿意地攏了攏袖子,轉身要回屋裡,只是抬腳之前古怪地朝著秋禾的方向看了一眼,皺了皺眉伸手朝她招了招,還沒說什麼,就看到秋禾煞白著無措的臉,跌跌撞撞的站在她跟前。
這次的事,她這幾日翻來覆去的還是覺得有些蹊蹺,總覺得不會這麼巧合,可每回對上秋禾的臉,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這樣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宮女,哪能有這麼大的本事,還藉著她的手來教訓欺負她的人。
這會兒板著的臉就柔和了一些,原本要訓斥的話就吞了回去。「妳是叫秋禾吧,剛來的時候我事務繁忙,沒顧得上見妳,這幾日可還習慣?」
秋禾仰著頭睜著誠摯的雙眼,滿是激動的道:「多謝姑姑關懷,奴婢樣樣都習慣,慧姊姊也很是照顧奴婢。」
方姑姑點了點頭,「景陽宮雖說不比尚宮局有體面,但在這裡做事也得用心,行了,去幹活吧。」
秋禾急忙言辭懇切的表忠心,還情不自禁的舉手發誓,一副恨不得肝腦塗地的樣子,讓方姑姑更加的放心,原本她瞧見秋禾的好相貌,又知道她是尚宮局犯了錯過來的,很是警戒著她。
待瞧見了人,才知道是個老實本分的丫頭,所謂的犯錯大約也是太過老實被人擠對了,再加上她與尚宮局那幫眼高於頂的人一向不對盤,這會兒看秋禾就更加的順眼了。
等到方姑姑走後,秋禾的手才收回袖子裡,微微的收緊又鬆開,嘴唇輕抿,露了個淺笑。
這幾日裡,秋禾大致弄清楚了景陽宮的現狀。
景陽宮雖處東六宮,但因為二十幾年前出了些許事由,便被當做是不吉利之地,再沒有妃嬪肯入住,成了名副其實的冷宮。好在前些年皇上瞧著閒置浪費,便將後殿改成了藏書閣,但仍是冷清之所,倒成了各處犯錯的小宮女的收容所。
秋禾想著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正殿,這幾日出了太陽,黃琉璃瓦上的積雪初融,折射出耀眼的光芒,皇上雖然把後殿和偏殿都改成了藏書閣,唯獨這正殿,一絲一毫都未曾觸碰,又是為了誰?
看到秋禾仰著頭在發呆,身邊的高個子宮女就走近推了推她的掃帚,「秋禾,想什麼?該不是真的凍傻了吧?」
秋禾見這會四下無人,便低垂著腦袋眼珠子轉了轉,裝作害怕的樣子,拉著身邊宮女的衣袖到了一邊,「慧姊姊,姑姑方才的樣子可真是嚇人,為何燕兒每回都提到這陳貴妃,難不成她先前便是這景陽宮的主子?」
慧兒已經在這待了一年多,她先前是先太后宮裡的宮女,今年已經二十,再過幾年便到了出宮的年紀,遂不似其他宮女般絞盡腦汁的想離開這裡,只想在景陽宮本分的混到年歲好出宮嫁人。
秋禾那日醒來後,就被分到了和慧兒一間屋子,平日裡關於宮內的事情都是從慧兒的口中得知的。
慧兒用力地拍了她的後腦杓一下,緊張的環顧了一下四周,確定沒人瞧見才低聲說:「嚇死我了,妳好好的怎麼提起這個,姑姑不許有人提起這三個字,這在景陽宮可是個忌諱。除了我,妳可不許再對其他人提起。」
瞧秋禾一副被嚇壞了的樣子,讓慧兒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太凶了。
「我不是嚇唬妳,妳以為方才那兩人為何會被拖走?還不是因為觸犯了宮中的忌諱,不過我也不知為何,我進宮那會景陽宮便已經是個冷宮了……」
還沒等她說完話,一陣陰風突地從迴廊席捲著掃過,冷得秋禾下意識的裹緊了襖子,眼神有些迷離的望著殿門。
從那日起,秋禾便再未遇上過那個女鬼,但她可以肯定,那一晚絕對不是她的幻想,那個國色天香的女鬼真的存在。
只是那女鬼到底是不是陳貴妃,這個景陽宮又有些什麼祕密,都還是個謎。
「可燕兒她們去了哪兒?」
慧兒望著那兩個宮女被拖走的方向微微出神,聲音裡是秋禾從未聽過的寂寥,「還能去哪?內務府總會給犯錯的人安排個好去處。
「秋禾妳要記住,在這宮內什麼都不缺,尤其是我們這樣低賤的宮人,命如草芥,我們能做的,便是認命。」慧兒的聲音被吹過的風打散,慢慢地模糊在風中。
第二章 曬書突然下雨
「趁著這幾日天氣好,趕緊把這一疊佛經抱去曬曬,檢查書頁有無破損,再過幾日便是皇太后禮佛的日子,若是出了差池,小心妳們的腦袋。」
這幾日放晴,方姑姑一大早便招呼著景陽宮上下,將書架上的佛經一本本搬到院子裡曝曬。
當今聖上二十歲登基,如今已在位二十五載,國泰民安邊陲安定,京中佛寺眾多,皇上更是每年都要親自去寶華殿拈香引禮。
而後宮中除了皇上,常常翻看經書的便是皇太后與皇后,皇太后更是每年的二月親自抄寫經書,供奉到佛前,久而久之這便成了宮內一樁大事。
皇上和皇太后都誠心禮佛,後宮其他主子們自然也要仿效,故而每年的這個時候,宮內各處的藏書閣都會開放佛經借閱,以供後宮其他主子們的使用。
巧的是,這景陽宮後殿的藏書閣內最多的便是佛經典籍,使得平日冷清的景陽宮也熱鬧了起來。
景陽宮看著不小,卻只有宮女七人,太監五人,往日沒有正事掃掃地,倒把這一個個都給慣得懶散了,不過是搬了幾趟書,便各個滿嘴的抱怨。
秋禾已經適應了景陽宮的生活,她手腳俐落、做事本分,長得好看卻進退有度,在景陽宮這種冷宮般的地方,倒是出奇的有人緣,就連挑剔的方姑姑對著她也是滿意的。
剛把書都搬到院中理好書頁,太陽便緩緩升起,秋禾剛剛活動了手腳,這會渾身都是暖洋洋的。
原本方姑姑在旁邊監督著,所有人都賣力得很,等到正午時分,方姑姑有事去內務府,讓殿門外的小太監小喜子仔細看著他們,便人人都心思活泛了。
「秋禾,喜公公與妳關係最好了,這樣好的天氣,我想去把被褥給曬了,一會姑姑回來,妳可得趕緊來給我報個信。」
「秋禾,我肚子突然有些不舒服,妳也幫我看著會兒,我去如廁便回來。」
喜公公是景陽宮的輪值太監,他與這些宮女不同,還有機會能去主子面前伺候,可惜不識字,碰巧知道秋禾識字,秋禾又脾氣好的耐心教他,一來二往的,兩人便以兄妹相稱,宮女們背地裡都笑話秋禾找了個沒根的做兄長,真是天大的笑話。
等到身邊的人都藉口溜走了,慧兒才冷笑一聲,丟了手裡的拂塵,「呸!還不是想趁著姑姑不在去打個盹。我都與妳說了多少回了,妳幫她們做這麼多事,她們可沒人會念著妳半點好,妳還當她們真的與妳交好嗎?一旦到了姑姑面前,沒人會提起妳半句,只會心裡說妳蠢!」
秋禾手中的拂塵輕拍,吸進了些許粉塵,不舒服的摸了摸鼻子打了個噴嚏,聽到慧兒說她蠢卻一點也不生氣,還彎著眼露了個笑,只是笑意未達眼底。
「看來,慧姊姊也覺得秋禾蠢笨了。」秋禾俏皮的說了一句,一邊不著痕跡的抬頭看了看天空中的雲朵。
慧兒訕訕的放下拂塵,「我可沒這麼說。好了,妳也別這麼仔細了,妳真當那些娘娘們會看這些書不成,都是為了做做樣子好讓皇上和皇太后高興,還不是如何送去又如何的端回來。」
自覺已經教育過秋禾了,慧兒打了個哈欠,「昨夜做針線做的晚了些,這會若不是為了陪妳,我早就走了,不與妳說了,我去廊下坐著補個覺,一會姑姑回來記著喊我。」
秋禾聞言便放下手裡的拂塵,聽話的蹲坐在慧兒身邊,慧兒瞧著是提點她,可實際上做的事情卻與那些人都一樣,只是瞧不起與利用藏在話語之下,她不禁又看了看天空。
慧兒之前說的或許是真的,宮中最不缺的便是她們這般低賤的宮人,不只是主子沒有將妳當做人,就連這些下等人亦是如此,在這深宮之中根本就沒有真心,只有利益,她能信任的只有自己。
稍有不慎,便會被挫骨揚灰,這便是她們的命。
可她偏不信命!
娘親說,雲自東北起,必有風和雨。
瞧,東風這不就來了。


方姑姑從內務府領完這個月景陽宮所需的用度,剛出了殿門便發覺有一滴水珠砸在她的鼻尖,起初她還以為是屋簷融化的雪水,微微皺了皺眉,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想著出來的時間長了,不知宮裡那幫傢伙是否偷懶,就快步的往景陽宮走去,結果還沒走到宮門前,雨滴突地發瘋似的往下落,她抬頭望去,天空哪裡還有一絲明媚的影子,只見烏雲密佈,雨水順著雲層往下傾瀉。
糟了!書!
方姑姑只覺得額頭青筋暴起,心亂如麻,怎麼會突然就下起雨來,這滿院還曬著御書呢!
等看到宮門口連小喜子的人影都沒有,方姑姑頓時臉色煞白,一時沒有注意到腳下的門檻,整個人就往前直直摔去,倒是身邊的小太監機靈,及時扶住了她笨重的身子。
方姑姑只覺得天旋地轉,若真是出了事,她這條老命就得搭進去了,還不如栽個大跟頭,渾身是傷的去領罪,沒準兒還能有一線生機。
她由小太監扶著,不顧雨水,跌跌撞撞的往後殿跑去,結果想像中糟糕的場景並沒有出現。
雨幕中,秋禾用衣服包住了經書,這般冷雨下不顧自己淋得濕透,抱著懷中的書來回的搬著,身邊小喜子正學著她的樣子跑,而除了他們兩個,其他的宮人一個未見。
最後一趟搬完,秋禾正打算把案桌也給收起來,身前就有道陰影籠罩住她,抬頭看去,這才慌張的行禮,「奴婢見過姑姑。」
方姑姑此刻宛如劫後餘生,眼前這個小丫頭便是怎麼瞧都順眼,「起來說話,這麼多書都是妳與小喜子搬的?」
秋禾不安的跪下,用力的磕個頭,「奴婢擅作主張搬動了御書,姑姑若是怪便怪奴婢吧,都是奴婢的主意,與喜公公無關,還請姑姑責罰。」
方姑姑趕緊讓她站起來,「我怎麼會責罰妳呢,突然下起大雨御書必定會被淋濕,若不是妳與小喜子及時搬書,此刻只怕我們整個景陽宮都大難臨頭了!好孩子,告訴我,妳是怎麼會突然想到搬書的?」
秋禾見她真的不責怪自己,這才局促的扯了扯衣袖回道:「方才奴婢在拂塵,摸著書面有些濕潮,像是有水霧,正巧喜公公路過告訴奴婢,大約是快下雨了,奴婢想著就算只有一點可能會下雨,也不能叫御書淋濕,這才擅作主張將書盡數搬回,沒想到真的如喜公公所言下雨了呢。」
她說到最後,眼睛有些發亮,好似真的在慶幸一般,看得方姑姑也跟著鬆了口氣,看來真是運道好,菩薩保佑!
方姑姑正打算好好的誇獎他們倆,就聽到雜亂的腳步聲從後頭傳來,回頭看去,就見方才一直不見蹤影的宮女們,這會已經齊刷刷的站在了眼前。
「姑姑您回來了。」
方姑姑瞇了瞇眼,她方才一路趕來的擔驚受怕,這會終於找到出氣的地方了。「若是我再不回來,怕是這景陽宮走了水,妳們也都安枕無憂的睡覺吧,怎麼,如今御書都收完了,妳們這是終於睡醒了是嗎?」
不輕不重的一句話,卻比最重的責罰還要嚇人,她的話剛落下,所有人就齊刷刷的膝蓋一軟跪了下去,渾身發顫著磕頭認罪,「姑姑饒命、姑姑饒命!」
此刻是多說多錯,除了求饒,其餘的不敢再多說一句。
其實方才秋禾去喊過她們,說是一會兒可能要下雨,但方才天氣好,根本沒有要下雨的跡象,她們以為她沒事找事,仍兀自躲在殿內說話偷懶,可沒想到不過一眨眼的功夫,竟然真的下雨了,她們如今的心中只剩下悔恨和恐懼。
秋禾的反應比她們還要快一些,這會兒安安靜靜的跪在一邊,低垂著腦袋,看不出一絲喜怒。
「帶下去,一人手板子二十,罰一日飯!」
「姑姑饒命、姑姑饒命!」一時之間整個景陽宮內只能聽到淒厲的慘叫聲。
也跪著的秋禾此刻看著遠遠被拖下去的宮女們,被身邊的小喜子拉了拉袖子。
方姑姑揮了揮手,「秋禾,妳什麼都好,就是心腸太軟了,怕是早晚會在這上頭栽跟頭。」
秋禾只是磕頭也不求情,瘦弱的背脊挺直,何止是早晚,她早就已經栽倒後又爬起來了。
她從小在鄉野長大,偶爾跟著娘親去採茶在田埂間嬉鬧,碰上雷雨天氣之前,娘親便會指著天空與她說些流傳的民間俗語,「雲自東北起,必有風和雨」便是她兒時常聽見的話。
故而從昨日她瞧見東邊來的雲,便知道這幾日要落雨了,她一直在等,晌午時風終於來了。
原本她在等著看她們的笑話,可事到臨頭,她還是轉身一間間屋子的敲門去喊醒了她們,但可悲的是,並未有一人信了她的話,還怪她多事。
「一個賤婢還妄想憐憫他人,這哪裡是心腸軟,根本是愚而不知。」
秋禾僵硬著背脊,她聽見那個熟悉又縹緲的聲音縈繞在她耳畔,一聲聲的嘲弄直往她耳裡鑽。
四下看去,空無一人,她,一直都在看著自己嗎?

待所有人都挨了板子,再對著秋禾時,態度就變了,她們忘了秋禾下雨前的提醒,更想不起之前替她們大行方便的時候,如今心中對她只有怨念,但又不敢表現出來。
方姑姑對秋禾越發的器重,她們的妒忌也就越深,就連同屋子的慧兒也不愛搭理秋禾了,但她反倒覺得自在。
這麼幾日下來,所有人都發覺秋禾好像變了,可具體哪裡變了,她們又說不上來。
好像是話少了,笑容也淡了,整個人變得內斂,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她原先是什麼樣子。
「秋禾,妳將這些佛經送去長春宮賢妃娘娘那,妳頭回辦差,仔細路上別衝撞了貴人。」方姑姑小心的將木托盤交到秋禾的手上,又差了個小宮女領著她,左右交代了幾遍才讓她出景陽宮門。
小宮女叫彩珠,今年十六比秋禾要年長一歲,已經在宮內待了兩年,她原先伺候小公主,自小公主夭折後,她便落到了景陽宮,小臉圓圓的,說話討喜,人緣很好。
兩人腳步快出了昌祺門一路往東小長街走,彩珠年紀小藏不住心事,一路拉著秋禾說話,沒多久就路過了北五所,這邊原先是皇子們住的地方,後來皇子們搬去了西五所,這邊就被改成了尚宮局。
「秋禾,聽說妳是尚宮局出來的,她們都說尚宮局的姑姑很嚴厲,是不是咱們這裡輕鬆自在的多?」秋禾來之前方姑姑很是器重彩珠,如今卻是萬事都以秋禾為先,她心中早就看秋禾不順眼了,這會故意拿話刺她。
秋禾隔著宮門看了一眼她之前待過的地方,抿唇笑了笑,「是很嚴厲,但司膳司每日都有新做的糕點,只要妳做的好,姑姑倒也寬容。」
到底年紀還小,一想到新做的糕點,彩珠的眼睛都亮了,不禁嚥了嚥口水,畢竟他們在景陽宮一個月都見不著一塊糕點。
「妳是被罰到景陽宮來的,可我瞧妳做事能幹得很,長得好看也得方姑姑喜歡,即便是在尚宮局也一定挑不出錯來,怎麼就……」
秋禾眨了眨眼睛,「誰與妳說我是犯了錯被罰的?我未曾做過之事,何來的錯?」說完加快了腳步路過尚宮局大門,往御花園邊的小路走去。
彩珠被甩下,趕緊又追了上去,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冷笑一聲,真是裝清高,犯了錯還不讓人說。
結果秋禾還沒走多遠,就聽到不遠處有人喊她,側頭看去,是兩個身穿綠色宮服的宮女,梳著一樣的整齊髮髻,手裡也端著托盤,上頭放著五色的糕點,高些的那個叫水月,皮膚白皙年紀小些的叫夏綠。
秋禾臉色輕變,端著木盤的手微微用力,原本不想搭理她們,就見兩個宮女已經到了跟前攔住她的去路。
夏綠睜著圓圓的眼睛,滿是激動的看著她,「秋禾姊姊,真的是妳,我聽說景陽宮淒苦冷清,妳這些日子過的可好?」
旁邊的水月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說:「夏綠妳離這等人遠些,別沾了窮酸的晦氣,不吉利。」
夏綠趕緊拉了拉水月的手腕,「水月妳怎麼能這麼說呢!秋禾姊姊待我們極好,即便是姊姊去了景陽宮,我也從未忘記過姊姊……哦對了,這是昨日我糕點做得好,姑姑賞的,一直沒捨得吃,正巧碰上姊姊,姊姊可一定要收下。」
水月眼睛都氣紅了,嘴巴一撇,「好啊,昨兒我讓妳分我一半妳都不肯,今日竟然都要給她,我再也不理妳了。」
秋禾冷眼旁觀著,靜靜地聽著她們兩人說話,等到彩珠跟上來才冷淡的開口,「說完了嗎?若是沒有別的事,抱歉,我還有事,沒時間陪妳們閒聊。」
說完就徑直朝前走去,而那夏綠還一直維持著伸長手的動作,路過她身邊的彩珠看了好幾眼,最終還是跟著秋禾快步而去。
水月看著她們走遠,一把搶過她手中的糕點,「我都與妳說了,她根本就不想理睬我們,妳還上趕著去找沒臉,像她那樣的人啊,哪配得上這樣的好東西!」
夏綠的笑容還僵持在臉上,抽了抽嘴角,勉強的嗯了一聲,手指拽著衣袖不停的摳,為何她去了景陽宮還能過得這麼好?即便是穿著簡單的衣服卻比之前她們見過的貴人們還要耀眼,她們之間仍然有無法跨越的鴻溝。
另一頭,彩珠快步的跟上秋禾,「秋禾,她們是誰啊?那麼好看的糕點妳都不要嗎?太可惜了吧。」
秋禾停頓了腳步,側頭彎著眼笑看著她,意味深長道:「可惜嗎?妳若是喜歡,我便替妳去要來,不過,有些東西瞧著是好看,可真的入了口就不一定了。」
彩珠被她的眼神看得發怵,馬上有了不好的聯想,待回過神來,秋禾已經走出好遠,她嘟了嘟嘴暗忖:不吃就不吃,這麼嚇唬人做什麼!
兩人從御花園旁的小路往前走,秋禾的腳步就放慢下來,一雙眼四下的看,像是要找些什麼又像是在回憶什麼,這一次反倒是彩珠在催她了。
阿禾,御花園的冬日有黃梅,走近了便能聞到暗香,美極了,若是有機會我定要摘一枝與妳瞧瞧。
阿禾,我最喜歡的便是在御景亭的高處賞花賞景,真希望這亭子再高些,我便能望盡京城,瞧見妳與娘親。
「秋禾,妳快些呀,一會回去的晚了,午膳又落不下什麼好吃的,這個季節便是御花園的花草也都是枯的,有什麼好瞧的,等到立春過後百花齊放我再偷偷帶妳來看。」
秋禾慢慢地停了下來,眼神有些飄忽,這便是御花園了,正是姑姑信中常常提起的地方,可如今她卻不在了……
第三章 娘娘是隻紙老虎
就在秋禾思緒萬千之時,一個藤球從上而下直直地砸中了她的腦袋,而後一路滾進了旁邊的小水潭中,就聽見從上方傳來一個慵懶低沉的聲音,「底下何人,我的球呢?」
她下意識的捂著腦袋順著聲音的方向抬起頭,眼底泛著水氣,朦朧間她看到穿著一身華服的俊美男子,在看到她的臉時微微一愣,頗有些驚豔之意,再對上她的目光後挑了挑桃花眼。
男子低聲輕笑道:「哪兒來的小丫頭,如此嬌氣,這樣便哭了?」
秋禾本就因為思念親人情緒有些低落,再加上平白無故被砸了一下腦袋,一時覺得委屈便紅了眼,聞言摸了摸眼眶才發現他說的是真的。
她已經記不得上一次哭是什麼時候了。
從小與母親相依為命,因為是孤兒寡母,得要潑辣些才能鎮得住那些不懷好意之人,故而她算得上村子裡的小霸王,平日爬樹下地別人都笑話她是假小子,長這麼大倒是從未被人說過一句嬌氣,還是這般調笑的口吻說的。
一時怒氣上湧,險些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氣,為了進宮她隱忍偽裝,她還以為在這後宮近兩個月早已磨平了她的尖銳個性,這會才發覺,她不過是將那部分的真性情埋在心底,不知何時會噴湧而出。
她迅速地跪下,低垂下腦袋當做什麼都沒聽見,渾身微微發顫,一副驚慌無措的樣子,「奴婢見過主子,求主子恕罪,球、球不見了……」
一旁的彩珠也沒想到會出這種岔子,這會也趕緊跪下,不過她留了個心眼,怕秋禾惹惱了這位主子連累自己,跪的時候故意跪得離她遠遠的。
秋禾確實是在發顫,可卻不是害怕,而是因為羞憤,依著她以前在家中的脾氣,被人如此輕視,早就帶著小跟班抄傢伙打上門去了,可現在是在宮中,能在御花園嬉鬧的,必定是她招惹不起的龍子鳳孫。
「行了起來吧,我最看不得的就是動不動下跪請罪,球是我丟的,又沒讓妳們賠,小冬子,記得一會讓內務府再送幾個新的來。」
一聲小太監尖細的聲音隨即應道。
秋禾緊緊拽著的手指鬆了鬆,好在不是個難纏的主,不過腦袋還是更低了一些,「多謝主子開恩,主子若是無別的吩咐,奴婢便告退了。」
上頭那人懶洋洋的抬了眼,揮了揮手,「去吧。」
秋禾剛端著放下的托盤起來,正準備要走,結果又聽到他低沉撩人的聲音響了起來,「等等。」
秋禾抓著托盤邊沿的指節有些泛白,臉色也沉了下來,她就知道事情沒這麼簡單,福了福身子繼續低頭跪下,「主子還有什麼吩咐?」
「妳是哪個宮的宮女?」
秋禾下意識拿袖口蓋住了托盤上頭的御書,低垂著腦袋,面不改色的朗聲道:「奴婢是司衣司的宮女。」
上頭的男子不疑有他,點了點頭,「行了,這兒沒妳的事了。」
秋禾怕他還有別的囉嗦事,行了個禮就端著東西快步離開,一旁的彩珠也快速跟上,秋禾臨要跨過門檻時忍不住回頭望去。
這會目光澄澈,一眼便瞧見了亭上的那人,披著招搖的毛領大氅,俊美無雙的臉上滿是散漫恣意,那雙桃花眼在溫煦的日光下,顯得格外熠熠生輝。
瞧著倒不像是個皇親貴胄,反倒像個登徒子,秋禾抿唇一笑,在這波詭雲譎的後宮,竟還能有這樣的人物。
「秋禾,妳瞧見了嗎?方才那人,我尋思著像是四皇子……」等到走出御花園的地界,彩珠才敢走到她身邊,壓低聲音興奮的道。
秋禾不置可否的哦了一聲,若是四皇子周文衍,做出這般的事也不算出格,倒是合情合理。
彩珠見她不感興趣,還以為她不知道四皇子的名頭,瞧著這會路上都沒人,便如倒豆子似的繼續在她耳邊說著。
「據說四皇子脾氣不好,動不動便打罵奴才,他的宮內常有被打傷的宮人被抬出來。而且風流得很,就連皇后娘娘身邊的大宮女也敢沾染,但誰讓他是先皇后留下的唯一嫡子呢,如今的鐘皇后倒是待他比三皇子還要好,皇后娘娘賢仁寬厚,不愧是本朝女子的典範。」
秋禾眼前浮現出那雙幽黑的眼眸,果真是登徒浪子,名不虛傳,好在她機靈隨口說了司衣司。但轉念又覺得是自己多慮了,即便他再荒唐無度,到底是皇子,與她這樣的宮女斷不會有什麼瓜葛。
彩珠說得口都乾了,秋禾也不接話,見狀便撇了撇嘴沒了說話的興致。
往前走到西六宮的地界,來往的宮人才多了起來,這一路上走來,秋禾都在觀察四周,像是要將這條路刻在腦中一般。
沒多久,她們便到了長春宮門外。
門口的太監眼高於頂的瞧了她們一眼,問清了來歷,丟下一句等著,便進去通傳。
正午的太陽探出雲層,她們兩人站在沒有遮蔽之處任由日頭烘曬,不一會秋禾就感覺方才砸到的地方有些發燙。
她挺直著背脊目光繞過長春門往內瞧,也不知今日有沒有機會見賢妃一面,聽說賢妃娘娘是個極為慈善之人,又等了約莫一刻鐘,裡頭才出來個年長的宮女。
「奴婢是景陽宮的宮女,來給賢妃娘娘送御書。」
宮女圓臉看著好說話的樣子,衝著秋禾她們笑了笑,「那可趕巧,娘娘方才還在說道今年佛經怎麼還沒送來,辛苦兩位妹妹跑這一趟。娘娘這會正在用膳,書給我就是。」
聽這語氣便沒有要讓她們進去的意思,秋禾便識趣的將東西交給她,行了個禮拉著彩珠就出來了。
「都說賢妃娘娘是宮內的活菩薩,待我們這些宮人極好,若是碰上娘娘得空沒準兒還會召見咱們,賞個點心什麼的,早知道就早些來了。」
秋禾嗯了一聲,回頭望著琉璃黃瓦,輕輕咬唇道:「那可真是可惜了。」下回再能到長春宮也不知是什麼時候。
往回走的時候已經過了平常午膳的時辰,彩珠說要帶她走近路,便繞著長春宮往北面走,越走越是冷清,等到拐過牆角之後,秋禾便停住腳步,只覺得心頭一緊,有些壓抑的喘不過氣來,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一道宮門上。
「秋禾,妳怎麼又停下了?一會回去的晚了,姑姑怪罪可都賴妳。」
「彩珠,這是哪兒?怎麼覺得與咱們的景陽宮有些相似。」
「果真鄉野出身的就是沒見識,這是儲秀宮,妳可瞧仔細了,與景陽宮哪裡相似了……」
彩珠好似還笑話了她些什麼,可秋禾的耳朵裡已經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這裡便是儲秀宮了嗎?腳步下意識的朝著那個方向移動,就在邁出第一步的時候彩珠攔住了她的去路。
「我與妳說話呢,妳怎麼都不搭理我?走了走了,別瞧了,一會若是裡頭的宮人出來,還免不得挨一頓責罵。」
秋禾慢慢回過神來,好似這會眼前的東西才清晰起來,憶起自己身在何處,她掩下眼底的波瀾,快步的離開了此處,不再回頭。
直到回到景陽宮的一路她都未曾再停留,只是除了見著方姑姑回了話,之後便一直一言不發的在後殿整理藏書。自從那次及時收書後,她便不再幹清掃的粗活,而是被方姑姑派到後殿,為此還讓其他宮女好一陣眼紅。
一直等到宮內各處都點上燭火,她才關上後殿的大門,坐在廊下吹著夜風,思緒萬千。
今日一行對她的打擊有些大,進宮之前她將事情想得太過簡單了,近兩個月來不論是人還是事,都讓她一次次的體驗到,她若一直只是一個宮女,在這宮內不論做任何事都會舉步維艱。
若是在原先的尚宮局,她還能有機會接觸到各宮妃嬪甚至是皇上,可如今在這堪比冷宮之處,連離開這道宮門都很艱難,何況想從中得到消息。
一時想得入了神,何時身邊慢慢地發著微弱的螢光也未曾注意,直到那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妳這賤婢倒是有趣,本宮在這後宮閱人無數,卻從未見過妳這般矛盾的人。說是愚不可及,妳又知道如何不讓自己吃虧,還能借別人之手屢次懲戒他人;說妳有手段吧,卻又心軟得很,妳足以讓那些宮女死上百回,偏偏婦人之仁,本宮倒是看不透妳到底想要什麼。」
秋禾自從知道這位娘娘一直都在宮中,做什麼都瞞不過她之後,便淡定許多,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這女鬼瞧著凶狠的樣子,實際卻是個紙老虎,並沒有害人之意。
舔了舔小虎牙,嘿嘿的露齒一笑,「奴婢這樣粗俗之人,自然是為了榮華富貴,那麼貴妃娘娘您呢?」
女鬼像是瞧出她在套話,冷哼了一聲,對她那句貴妃娘娘避而不談,「本宮卻瞧著不盡然,以妳的樣貌姿色,若真是為了榮華富貴,又怎麼會甘心在這做個人下人,不如本宮幫幫妳,助妳一步登天。」
秋禾害羞的傻笑了下,「多謝娘娘的美意,奴婢志向雖遠,卻不足登天,倒是娘娘有什麼心願,若是有用得到奴婢的地方儘管差遣,為了娘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賤婢果真是賤婢,真是不識好歹!本宮倒看妳能嘴硬到什麼時候。」
說著便像來的時候一般,又消失在了夜色中。
秋禾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方才那女鬼說得對也不對,她是個眼裡容不下沙子的人,卻也不是趕盡殺絕之輩,只要她們莫觸及她的底線,她也懶得浪費功夫髒了手腳。
她既不想做什麼人上人也沒想過要一步登天,她只想弄清真相,待大仇得報後能夠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西五所內,周文衍把玩著手中的玉墜子,外頭小冬子小跑進屋,就看到一個臉生的小太監正在四皇子身邊諂媚的討好,立刻過去一臉嫌棄的將人攆出屋。
周文衍根本不在意這些宮人之間的明爭暗鬥,挑了挑眉,「去過司衣司了?可將那傷藥送過去了?」
說到這小冬子就有些為難了,「四爺,真是奇怪了,奴才仔細的將司衣司的宮女都喊出來瞧過,沒一個對得上的,而且我問了掌事姑姑,今日沒有給哪位主子送過東西。」私下,他為表親近,都喊主子四爺。
周文衍原本神色慵懶的聽著,這會將手中新得的玉墜子往桌上一丟,就聽清脆的啪嗒一聲,小冬子心都疼了,那可是上好的玉啊!
「沒這個人?」周文衍像是想起什麼,嘴角露了個笑,「難怪那會她將手中的東西遮了遮,當時倒是未曾留意,沒想到在這等著我,這倒是有些意思。」
小冬子一聽,額頭的汗都滴了下來,心裡還在嘀咕,這是哪位神仙,敢惹了這位爺不高興。
便聞周文衍低沉的嗓音聽不出喜怒道:「我還當是個楚楚可憐的小美人,不料,倒遇上了個小騙子,這丫頭可別讓我逮著她……」
而遠在景陽宮的秋禾睡下之前,照著銅鏡摸了摸中午被藤球砸到的地方,嘖,好像起了個小包,摸著還有些疼,真是出師不利。
下回若再讓她碰見那個登徒皇子,定要叫他把這筆帳算清楚!


「夏綠,最近瞧妳總是魂不守舍的,手藝沒有精進倒是小事,若是給主子們送的點心裡頭出了差池,連累的可是整個司膳司,好了,妳把妳手頭的活交給其他人,先練練基本功。」
吳姑姑沉著臉,她原先以為夏綠是個能幹的,在秋禾走後便把司膳司的要事都交到了她手上,可沒想到這丫頭根本就不堪重任,沒有一次的事情完成得叫上官滿意的,倒讓她這個舉薦的人也挨了責。
夏綠的臉一陣白一陣青,手指不停的在絞著衣服,雙眼早就蓄著淚水,這會是想落又不敢落,著實讓人看了心疼。「姑姑,是奴婢沒用,奴婢辜負了您的厚望。」
吳姑姑歎了口氣,「行了,妳也別難過,我知道妳這丫頭本分又勤快,只是這事傳到了曹司膳的耳朵裡,她親自說了此事,便是我也有心無力了。」
夏綠湧著淚花,一副感恩戴德的跪下磕頭,咬牙掏出兜裡唯一的一根玉簪子,送到了吳姑姑手中,「奴婢自從進了司膳司便一直由姑姑照顧,姑姑待奴婢恩同再造,這是奴婢進宮之前家中打的,實在是不適合奴婢這樣的身分,還是姑姑這般有身分的人才能配得上好東西,還望姑姑不要嫌棄。」
吳姑姑那油膩的臉馬上就堆起了笑,「妳這丫頭就是會說話,玉倒是普通,只是這雕工不錯,是個好東西。妳且放心的等等,明年選掌膳的時候,我會再與曹司膳提一提妳。」
吳姑姑又提點了幾句,夏綠這才送著吳姑姑出了大門,回屋子的路上,宮女們都衝著她指指點點,讓她有如芒刺在背。
這些人裡頭便有這次背後告黑狀的人,可她根本就找不出是誰,平日裡全是姊姊妹妹互叫親熱得很,她那些體己拿出來送給她們,就為了拉攏、討好關係,可沒想到這些人一面拿著她的好處,背地裡還在害她!
夏綠挺直背脊,從眾人嘲笑憐憫的目光中走過,關上了門才露出陰狠的目光。她以為走了一個秋禾,自己便是司膳司最有實力爭得掌膳的人,卻不想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憑什麼以秋禾那樣的脾氣能在任何地方都混得這般好,一想到前幾日秋禾看她的那個眼神,夏綠只覺得喘不過氣來,她憑什麼瞧不起自己?
這世間為何如此不公!
瞳孔微凸,夏綠抓著衣袖的手不停的在發顫,直到她袖子裡的一塊帕子滑了出來。
她的目光落在帕子上的黃梅,這是剛進宮時,她送給秋禾一雙襪子後,秋禾送與她的,她本不喜黃梅冷若冰霜,可因為是秋禾送的,她一直視若珍寶。
夏綠望著那塊精美的帕子,整個人瞬間冷靜下來,或許她還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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