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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宮廷甜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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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73201-E73203

《東宮有萌妃》全3冊

  • 作者七業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19/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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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750
  • 優惠價:NT$ 593
藍海E73201 《東宮有萌妃》卷一
太子晏晗重生了,這一世他想守護的都一定要守住!
除了自家皇權要攢得牢牢的,前世那個無緣的小太子妃也是,
因而從她出生起,他就將她列為重點「照顧」對象,
小至送小禮物、小點心,拐得她對他這太子哥哥比親哥還黏,
大至皇家春獵也抬出太子身分帶上她,哄得小姑娘開開心心,
他對她的好,只差沒在她身上貼上標籤向天下宣告她是他的人,
只是他有點苦惱,自家爹娘這回似乎不懂親兒子的心,
前世明明很早就給她定下太子妃身分,今生遲遲沒一點消息,
更可恨的是他那跋扈姊姊,宮宴上對她找碴不說,還害她落水……

藍海E73202《東宮有萌妃》卷二
譚嘉月就是他從小擺在心尖尖上的寶貝,
小姑娘如今長成少女,他也小心呵護著等待採擷那一天,
天殺的怎就出個大將軍孫子頻頻往她跟前湊?
他心中警鈴大響,趕緊宣示主權不說,
上元節這等特殊日子也要拉著小姑娘約會一番,就盼她明白自個兒心意,
本以為有前世之鑑,這份青梅竹馬的感情很容易就能水到渠成,
不想他卻被自家娘狠狠扯了後腿──母后竟給他塞侍寢宮女!
完了,儘管他毫不留情趕了人出去,小姑娘還是傷了心,
虧得他費盡心力安撫,又在佛前發誓只愛她一人,小姑娘才沒放棄他,
只是他答應她要向父皇討賜婚之事遲遲沒下文,父皇反把她爹打入牢獄中……

藍海E73203《東宮有萌妃》卷三(完)
晏晗是太子又如何?太子就能這樣任性嗎?偏偏他就是任性,
前腳才請皇上為他倆賜婚,後腳就說他要去兇險的北疆,
頭兩年他一點消息也沒有,她不知他是死是活,每天高懸著一顆心,
後來終於來信,內容卻簡單敷衍得他好似只是出去遊玩兩天,
還附帶一塊像烏龜的石頭,敢情他是王八,要她睹物思人?
又等了兩年,好不容易將他盼回來了,他一心急著辦婚事,
怎麼,她等他四年的辛苦委屈難過就可以這樣算了嗎?
管他當初離開是有什麼不得已的原因,她就是要故意冷著他,就是不嫁!
怎料參加萬壽節宮宴不過幾杯果酒下肚她就「原形畢露」,對他手來腳來……
七業,想筆名的時候糾結了許多,最終選擇了這樣一個簡單又普通的筆名。
九五後,水瓶座,鹹魚一條,遊戲少女,
最喜歡看的節目莫過於新聞台與紀錄片,
創作時總是要聽著歌,要在深夜時才能找到狀態。
寫文最喜歡的題材就是青梅竹馬,
這種小少年們青澀又甜蜜的愛戀簡直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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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家有夜哭郎
卯時初,天光還未大亮,宮道旁的草地掛著霜,刺骨的寒風迎面撲來。
宮人們早已起來行動,行走間喘出的氣息遇冷凝成了一團團白霧,驟然間矇矓了視線。
一個宮女拐過轉角便撞見一個男童匆匆跑來,兩人險些撞上,她連忙退至一旁,跪在地上請罪。
男童瞧也不瞧她,徑直往殿門奔去。
宮女只見一雙繡著金絲流雲紋的獸皮小靴從眼前晃過,隨後緊跟著一雙藍灰色長靴追來,揚起淡淡的灰塵。
見兩人遠去,伏地的宮女這才舒了口氣。

「殿下、殿下!您慢些跑,當心摔著!」
後頭追著的小太監又急又憂,此處是皇上辦公的崇政殿,他不敢高聲呼喊,只能壓低聲音喚著男童,企圖讓他停下來。
四歲的太子人小腿短,聽他一喊,當即腳下扭了一下,好在人雖小,身手卻靈活得很,下一步便又恢復了原來的步調,敏捷迅速。
晏晗斂息凝神,一個勁兒衝入了殿內,「父皇!」
正由宮人服侍著裝的同德帝晏蕤聞聲轉頭看來,見是晏晗,一時驚住。
「父皇,帶孩兒去上朝!」晏晗衝上前來一把抓住他的褲腿不撒手。
同德帝揮開宮人,彎下身看他,見他一張小臉被凍得有些發白,嘴唇有些發青,霎時冷下臉來,朝跟隨太子過來的小太監怒道︰「混帳!太子病體未癒,你們是如何看顧太子的?」
「奴才知錯,奴才知錯!」小太監慌忙跪了下來,嚇得身體瑟瑟發抖,整張臉已是煞白。
「父皇,帶孩兒去上朝!」晏晗揪著父親的衣角,板著一張小臉又說了一遍。
同德帝頗感意外,伸手接過宮人遞來的外袍披在晏晗身上,驚訝道︰「晗兒今日起得這般早,當真想讓父皇帶你上朝?」
太子一向好動坐不住,但自從九日前發熱再醒來後,人便沉寂下來,時常一人呆呆坐著,雙眼放空出神,嚇得皇后以為他燒壞了腦子,急得哭了好幾次,但後來太子又好似恢復了正常,卻是不再像從前那般又耽於玩耍,而是多次前來崇政殿尋他,只待著什麼也不做,再之後便是纏著他讓他帶著上朝,問其原因卻又不說。
他本以為又是太子頑劣,一時興起,不想這孩子今日竟起得那麼早來此堵他。
「嗯。」晏晗板著小臉,重重一點頭。
同德帝怪異地看著他,見他神色堅定,伸手讓宮人重新來整理衣著,低頭見兒子仍看著自己,便問︰「為何?」
晏晗沉默不語,直直盯著他。
他歎道︰「也罷,去備御輦,太子病體未癒,受不得風。」
他倒要看看這小子葫蘆裏在賣什麼藥。
總管太監海公公應了聲「是」,轉而吩咐下去。
晏晗攥緊拳,看著眼前身姿挺拔,精神奕奕的同德帝,眼眶泛起了淡淡紅意。


文德殿內,文武朝臣分立左右,雖都默不作聲,但皆是各懷心思,心中算計著早朝要稟報的各項事宜。
但其中一人卻是心思不在這上頭,他微微斂目頷首,隨著他的頭上下點著,耳畔的梁冠纓子隨之晃動。
一旁的御史瞥了他一眼,就見那人忙又打起精神來,一臉肅容。
隨著典儀一聲高呼,同德帝牽著太子走入殿來,一時間朝臣詫異紛紛,各自前後對視了一眼,皺著眉頭疑惑。
晏晗緊盯著下方站著的群臣,雙眉緊皺,小拳頭攥得越發的緊。
隨著眾臣行禮完畢,同德帝開始議事,晏晗雙目在群臣中梭巡,熟悉的面孔很多,但他最想找的那個卻不在。
他不禁心生鬱氣,氣惱地往邊上一捶。
同德帝聞聲停了下來,喚了他一聲,「晗兒?」
晏晗回過神來,慌忙垂下眼,掩住其中的惱色。
「陛下,臣等有奏。」
又有臣子站出來說話,將同德帝的注意力給吸引過去,只見武官的隊列中一個臣子站了出來。
他手持笏板,禮行得恭敬,眉目間卻帶著些許輕蔑,憂心忡忡道︰「今已入冬,西山大營將士所需的棉衣卻還未發放,冬日寒冷,將士們唯恐要受寒啊!」
同德帝面色一變,「兵部,怎麼回事?」
被點名的兵部站出一人,正是兵部右侍郎陳修,他垂著一雙八字眉,頗有些哀怨,「回稟陛下,眼下入冬,各部繁忙不已,兵部政務大事繁多,稟至內閣卻一直被積壓著,故而這事便……」他一頓,不待同德帝發聲,又接著道︰「微臣當即吩咐人辦妥此事,定不讓將士受寒。」
同德帝黑著臉,卻無法再訓。
陳修說完,臣子們一個接著一個站了出來。
「陛下,河北之地從夏季以來鮮少有雨,知州稟報,治下數縣恐有旱情……」
「陛下,越地山匪猖獗,已有許多過往之人遭受劫掠,死傷多人……」
「陛下!」
「陛下!」
同德帝的臉愈來愈黑,在他們一聲聲「陛下」喊完後,見提到最多的便是內閣,事務全都來不及批理,積壓在內閣之中。
為何內閣會來不及?
因為少了一個人。
同德帝盯著群臣最前方一個空著的位置,奏稟的人心照不宣,一個一個皆未提及,卻又讓同德帝當即明白一個名字。
他陡然升起一股無力之感,年輕的帝王試圖撐起一國之政,但他的前方始終壓著一座高山,一座難以逾越的高山。
同德帝藏在袖下的手握緊,嚥了嚥口水滋潤發乾的喉,聲音仍同之前一樣平穩,但晏晗卻聽出了其中的無力—— 
「首輔的身體可已大安?」
當朝太師,內閣首輔趙敘明已請病假長達半個月,他以病體虛弱,需專心休養為由,放手一切政務。
「這……首輔謝絕群臣探望,實在不知。」其中一人道,他是趙敘明頗為親近的下屬。
這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一旁的晏晗眼中騰起熊熊怒火,難怪,難怪他在崇政殿等那麼久都看不到趙敘明,原是病了。
他早已不記得當初是否也發生了此事,他朝同德帝看去,見父親臉上滿是頹然。
「首輔是朕的老師,他病了這麼久,朕,當去探望一番。」同德帝嘴角艱難地扯出一絲笑來。
拱手應是的一群官員眼中紛紛露出得意之色。
晏晗胸膛中的怒火更甚,但他自知在此他絕對不能大鬧,憤怒的雙眼在那幾個官員身上轉來轉去,他努力憋著氣。
眼角餘光瞥見一人頭一點一點著,定睛看去,便發現有一人居然在朝上打瞌睡,他對這裏站著的群臣厭惡透頂,此人被他揪到錯處,剛好可以發發心中怒氣。
晏晗扯著同德帝的衣袖,伸手指去,「父皇,他在睡覺!」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全都投在被晏晗所指之人身上。
正「釣魚」不停的譚濟元譚侍郎聽得殿中突然靜謐,猛然睜開眼來。
他頭一次覺得自己這麼吸引人,知道大事不妙,慌忙跪了下來,頭頂的梁冠將將要傾落在地,他連忙扶正,伏地拜道︰「微臣御前失儀,還望陛下恕罪!」
同德帝因之前的事心情十分不好,冷著臉道︰「譚卿可是事務繁忙,連休息的時間都不足,要到朕的大殿上來睡?」
「微臣知罪,微臣知罪!」
譚濟元暗暗叫苦,還不是被他家那剛出生的討債鬼鬧的,白天睡,晚上嚎,要不是個女兒,他早就揍了!
「陛下,譚侍郎御前失儀,望陛下加以懲處,以儆效尤!」一個御史立刻說道。
譚濟元只覺得額角抽搐不停,他就知道,方才御史盯著他絕對沒好事。
同德帝本打算嘲諷兩句便罷了,聞言將要揮出的手一頓,收了回來,「罰三月俸。」
「謝陛下開恩!」譚濟元嘴中感恩戴德,心中痛惜自己的俸祿,一站起來便見群臣中的岳父大人鐘秀宣正冷著眼瞪他。
他擦擦額角的冷汗,討好一笑,岳父大人高貴冷漠地覷了他一眼,轉過頭去。
晏晗心中火氣終於泄了一些,這時才看清那個因他指出來而被罰之人的面容。
眼熟。
這是他的第一個想法。
殿中站著的人他眼熟的多了去了,但在他看清那人的臉的那一瞬,一個荒誕的念頭冒了出來。
自己好像得罪他了。
晏晗眉頭一皺,他堂堂太子,還怕得罪人?
荒唐!
他將腦海裏的念頭撇開。
一場早朝就這樣尋常又驚險的散了,群臣三三兩兩散去,一個、兩個邊交談邊前往署衙。
「嘶,今日陛下上朝居然還領著太子。」說話的是上朝之時扎堆稟報政務的數位臣子中的一個。
他身旁的另一人嗤笑道︰「陛下膝下只有太子這麼一個皇子,自然他做什麼都會慣著些。再說了,太子不過一個四歲小兒,懂些什麼,便是陛下,嗯……」那人挑挑眉,「不也還是要親自去探望首輔大人嘛!」
「說的也是。」
兩人哈哈笑著離去。
鐘秀宣在後頭冷眼看著,暗哼了一聲,雙手揣在袖子裏,朝譚濟元走了過去,看著他冷冷道︰「怎的就這麼睏,非得在大殿上睡?」
譚濟元拱手一揖,苦哈哈道︰「岳父大人,實在是嘉姐兒鬧騰啊,我怕吵著阿瑤,昨日便抱著她哄她入睡,誰知她一放下就哭,一放下就哭,我就這樣抱了她一夜啊!」嘴上抱怨,眼中卻滿是柔柔笑意,不帶一絲嫌惡。
「怎麼還鬧騰著?當初阿瑤也沒這般啊!」
他這一說,譚濟元也回想起當年鐘瑤幼時的模樣,安安靜靜的,總是黏著他。
「回頭我喊個老嬤嬤去看顧看顧。」鐘秀宣滿臉無奈,見譚濟元眼下的青黑,扯著嘴角甩袖離去,「下次注意著點。」
「小婿明白。」譚濟元拱手拜別。
待群臣遠遠散去,他一人行至一處拐角,此處雖現下無人,卻是前往多處宮殿的必經之路,他掏了掏袖子,將疊好的紙條掏了出來,嘴巴一邊碎碎念,盼望紙條貼這兒能有點用處,讓他和阿瑤好生歇上一回。
紙條上早已事先黏了飯粒,他用手一按,便牢牢地貼在牆上,而後他面色一整,踏步離去。
未幾,一個老太監領著幾個太監婢女走來,待轉至拐角時,驟然一瞥,瞥見了貼在牆上的字條。
老太監齜牙,這是哪個膽大包天的,竟在皇宮中貼小字條,待看清上頭的字時,又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後頭的小太監很好奇,大著膽子看了過去,只見紙條上寫著一句話—— 

「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個夜哭郎,過往行人念三遍,一覺睡到大天光。」



日暮時分,放衙之後,譚濟元騎在高頭大馬上,由僕人牽著,慢悠悠往譚府而去,只每離家近一分,他的臉不由得便會苦上一分。
待至譚府門前,門房來開門時,譚濟元的臉已經苦成了絳色,他呼了口氣,翻身下馬,朝內院而去。
婦人所居的內院一向安靜,這幾日的譚家內院則更為安靜,婢女們行走間都謹慎的放輕腳步,唯恐步子重了,會擾了院中人的休息。
他方走過垂花門,譚家二郎譚明之便邁著小短腿迎了上來,白嫩的小臉上掛著滿滿笑意,天生彎彎的微笑唇更是讓人看了心生愉悅。
譚明之奶聲奶氣地喚他,「爹。」
譚濟元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牽住他有些發涼的手,低聲問道:「你小妹現在是醒著睡著?」
「妹妹在屋裏睡得正香呢!」
聞言,譚濟元的臉又苦了一分,現在睡得香,晚上又有精力鬧騰了。
譚濟元九日前喜得嬌女,他前頭兩個兒子,大郎譚兼之是早已病逝的原配陳氏所生,二郎跟現在剛得的嬌女譚嘉月為繼室鐘氏,也就是他的恩師鐘秀宣的獨女鐘瑤所生。
這得了個寶貝女兒,譚濟元別提多高興了,可萬萬想不到這嬌嬌兒竟是個夜哭郎,夜夜啼哭不止,非他們夫妻二人抱著便哭鬧更加,至此譚侍郎已經數日沒能睡個好覺了。
時下民間有個習俗,若是家中有夜哭郎,可將寫有「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個夜哭郎,過往行人念三遍,一覺睡到大天光」的字條貼於街市中的牆壁、欄柱之上,如此便可讓幼兒在晚上安睡,因此即便身為禮部侍郎,譚濟元也不能免俗,讓家僕滿大街的貼了許多,可惜毫無效果。
憂愁之際,管家跟他道,是否普通百姓的勁力不大,鎮不住,管家的本意是想著去哪家王府牆上貼幾張,結果譚濟元想岔了,直接揣著字條貼進了宮。
譚濟元哀歎一聲,今夜又不得安眠,而後問道:「你大哥現在在做啥?」
牽著父親的手往主院走的譚明之聞言,眼珠子骨碌一轉,笑嘻嘻道:「大哥正在書房看書呢!」
譚濟元滿意的撫著鬍子,跨進了荷華院。
掀簾入屋,暖閣內熱意融融,婢女們上前將譚濟元身上的大氅解下,譚明之早已衝進了寢居內。
「娘!」
「噓!」鐘氏身邊的大丫鬟素秋忙伸指比著唇道:「夫人好不容易尋了空睡下,二少爺小聲些,別吵醒了夫人。」
譚明之忙捂著唇,小心往鐘氏安睡著的床幃方向看去。
透過光影,見帷帳內的人影並沒有反應,他舒了一口氣,轉而又笑道︰「我去看呦呦!」
呦呦是譚嘉月的小名。
鐘氏當初去京郊的妙雲寺進香時,在後山撞見了一隻正在林間呦呦鳴叫的小梅花鹿,回來的當晚便發現自己再次身懷有孕,鐘氏認為此乃佛緣,便決定不管男女,都取小名喚做呦呦。不過女孩兒用著還好,若是個小公子用這名只怕會惹人發笑,故而譚濟元在女兒出生後,高興之餘還有些慶幸。
譚明之風風火火的來,又風風火火的去,譚濟元剛跨進寢居,衣角被他帶起的一陣風揚起,回頭看去,小子已經不見了人影。
譚濟元失笑之餘又暗自念叨,五歲了,該得管束管束讓他沉穩些了。
朦朧帷帳內,倩影微動,一隻纖纖玉手撥開紗簾,雲鬢微亂的美人面上還帶著睡意,慵懶抬眸,見了來人,面上一笑,恍若牡丹凝露。
「檀郎。」
「那小子把妳吵醒了?」譚濟元撩開紗簾坐在床頭。
鐘氏捂唇打著哈欠,欠身依進他懷中,綿聲道︰「本就沒有睡熟,你們一回來我便醒了。」
「再睡一會兒?」譚濟元撥開她額上覆著的亂髮,略帶薄繭的拇指輕輕撫著她眼下的青黑,眼中泛起心疼。
「白日裏妳顧著呦呦,累壞了吧!」
說來也怪,若是尋常人家的新生兒,即便哭鬧也不至於離不得父母,譚嘉月卻是只要他們夫妻兩人抱著,若是離了誰片刻便會哭鬧不止,像是驚懼他們會離去一般,因而夫妻倆只能一人顧著白天,一人顧著夜晚。
若說累,其實最累的還是譚濟元。他白日裏忙於政務,晚上還要顧著女兒,鐘氏心疼他,想要自己一個人管著,但被他以坐月子期間需好好休養為由給拒了。
「你才要睡會兒吧。」鐘氏拉著他躺下,點著他的額頭道︰「看看你,又老了。」
譚濟元掐住她的腰,將她往自己身上一按,埋頭在她胸脯中用鬍子扎她,「等妳休養好,讓妳看看為夫是不是老了!」
鐘氏被他扎得發癢,扭著身子咯咯笑個不停,「別鬧!」
譚濟元忍下意念,擁著她躺下,「睡會兒吧,今晚不知還要不要折騰。」
鐘氏歎了口氣,靠在他的肩頭上,指頭勾著他的衣角,闔上了眼。
兩人之間沉默良久,彷彿將要睡過去,突然間響起一道嬌軟女聲。
「檀郎,妾身是不是有些臭啊?」坐月子泡不得澡,而且冬月裏更受不得涼,鐘氏只能每日浸濕了帕子擦洗身體。
「不臭,香著呢!」他聳聳鼻。
「什麼香?」
他帶著笑腔道︰「奶香。」
這一句話方落,一隻白嫩的小腳就直接踢了過去。
第二章 太子到府看娃娃
西暖閣內,陷在柔軟被窩裏的奶娃娃睡得正香,一隻小手攥成拳,撚著被窩的一角,小小的唇微微翕動著,咕嚕吐出一個泡泡來。
譚明之趴在小床的木欄上,見狀手癢的忍不住伸手一點奶娃娃的唇,小泡泡便「啵」的一聲破了。
他吃吃笑著,小小聲奶氣道︰「呦呦哦呦呦,我是妳二哥哦!」
一旁的嬤嬤見奶娃娃仍熟熟睡著,鬆了口氣,見湊在一處的兄妹兩人,忍不住發笑。
斜後方突然響起輕輕的聲響,嬤嬤轉頭看去,只見一個年紀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年走入屋內。
少年面龐仍帶著些許青澀,周身氣質卻已是十分沉穩,他背著手,身姿挺拔,頗有些老成,觀其容貌與氣質,像極了譚濟元,此人便是譚家大郎譚兼之。
嬤嬤行完禮,正要喚他,被他抬手止住,他直接朝小床方向走去。
譚明之聽見動靜,抬頭便見譚兼之站在自己身後,兄長冷硬的眉眼上帶著柔意。
「大哥,你練功回來啦?」譚明之小聲道。
譚兼之蹲了下來,將奶娃娃的一隻小手撚起,輕輕放進了被中,「嗯。」
譚明之又道︰「爹回來問我說你在做什麼,我說你在書房看書呢!大哥要怎麼感謝我?」他笑嘻嘻。
譚兼之往他頭上一敲,「三俠五義的畫本。」
他面上笑意更甚。
譚兼之待了不過片刻便去了書房,裝模作樣的拿起書來看,果然不過半個時辰,譚濟元便背著手來了書房。
一番檢查考校之後,他滿意的點頭離去,譚兼之這才鬆了口氣。
譚濟元回去後依然繃著身上的弦,貼在宮裏的字條沒能發揮他期盼的該有的作用。
奶娃娃睡醒後,睜著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盯著燭光良久,而後嗚哇嗚哇的又哭了起來,直到譚濟元來哄抱,哭聲這才小了下去,細嫩嫩的小指頭勾著他的衣襟,不停啜泣著。
譚濟元抱著這個令人無奈又喜愛的奶娃娃,哄了半宿,這才又睡了過去,即便如此,他仍是抱著她,倚坐在床頭闔眼輕眠,直到第二日上朝。


譚侍郎又被罰了三個月俸祿。
散朝之後,同德帝特意喚他去了崇政殿的書房,本著身為帝王,需要關心關心手下臣子的好意,他盯著譚濟元那萎靡不振的臉,幽幽道︰「譚卿,近幾日可是在忙些什麼嗎?」
晏晗立在一旁,盯著譚濟元的臉越發覺得眼熟,這面容跟記憶裏的一個人好像。
原本站著的譚濟元聞言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對著同德帝拜道︰「陛下,還請陛下恕罪,微臣並非故意對陛下不敬啊!」
「哦?」
「唉!」譚濟元歎道︰「十日前,微臣家中小女出生,只是幼兒夜夜啼哭不止,離不得我夫妻二人,白日微臣的夫人顧著,夜裏便是微臣守著,故而微臣這才、這才……」
同德帝一聽,心中驟然生起感同身受之情,覷了晏晗一眼,心道︰這小子當初也是鬧騰得很吶!
見譚濟元滿面的憔悴與愁苦,同德帝歎了一聲,揮手道︰「事不過三,譚卿,下次再讓朕抓著,可不是罰俸這麼簡單了!」
「微臣多謝陛下體恤!」他深深一揖,見同德帝揮手後,便恭謹地退了下去。
同德帝轉身,見晏晗蹙眉發呆,他喊了一聲,見晏晗看來,才道︰「這幾日也隨你胡鬧夠了,前朝可不是讓你玩耍之地,待會兒便回後宮去你母后身邊。」
晏晗心道:他才不是在胡鬧,他一醒來,見自己居然回到了四歲時候,自然要好好重新來過,再不能像以前那般胡鬧,他是在做正經事。
是了,十日前的那個夜晚,他從之前一直身處的混沌虛空中醒來,睜眼便發現自己居然躺在母后的慈元殿—— 他搬離至東宮前居住的地方。
他初初醒來還有些恍惚,本是想伸手一探此情此景是否真實,卻發現自己的手竟然小了許多。
他這一動,當即驚動了一旁守著的太監、宮女,隨著一陣喧鬧,一個宮裝麗人快步繞過屏風奔了過來,還不待他反應便一把抱住了他。
女子泣道︰「晗兒,我的晗兒,你終於醒了。」
他掙著動了動,才發現不止手,自己整個人都小了一圈。
他抬眼看去,見抱住自己的人正是母后,只是眼前的母后豐容靚飾,恬靜婉約,與他記得的那個悲容滿面的女子完全不同。
他彷彿是一個世外之人,看著眼前人影來來去去,太監服侍他起身,太醫上前來為他診脈,嘈雜的聲音圍繞著他,卻朦朦朧朧,像是隔著一層輕紗。他抬起自己的手抓了抓,感覺手中好像少了一樣東西,一樣他一直緊緊牽著的東西。
直到同德帝匆匆趕來,沙啞著嗓音喚著他晗兒,他這才恍然驚醒,震驚地看著眼前之人,他那個鬱鬱寡歡、怯怯懦懦的父皇,此時卻一派氣宇軒昂,清俊雅致。
他花了整整三天的時間才終於明白,他是回到了四歲的時候!
既然上天讓他重新來過,他便一定不會讓以後的那些事發生!
「父皇,我想進學。」晏晗抓住他的袖,滿臉認真道。
「什麼?」
「我要進學!」
同德帝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正在追問,總管太監海公公突然走進來。
「陛下,老奴有一事稟報。」
同德帝只得先放下疑惑,「何事?」
海公公從袖中掏出一張字條,遞給了同德帝。
同德帝伸手接過,打開一看,看清字上的內容時,忽的愣住,「這……」
晏晗心生好奇,探過頭去看。
「陛下,這是老奴昨日在前朝大殿的迴廊處發現的。」
同德帝聞言笑道︰「這倒有趣,哪家的爹娘這麼大膽,竟是敢把字條貼進宮裏來。」說著,他倏地一頓,而後扯著嘴角道︰「譚侍郎?」
「老奴打聽得知,譚侍郎十日前夜裏喜得一女,取名嘉月,但此女不知為何,非他們夫妻抱著便會啼哭不止,白日還好,夜晚更甚,譚侍郎便在街坊中貼了許多這等字條,想來是覺得不管用,索性貼進宮裏試試。」海公公笑道。
「倒是真不把朕放在眼裏,」同德帝搖頭道︰「再罰他半年俸。」
兩人正說著話,一旁的晏晗卻是突然間面色一變,「譚嘉月……呦呦?」他喃喃念著,一時有些恍然,腦海裏那張蒼白無力,毫無生氣,雙眼卻如黑葡萄般漆黑發亮的容顏一閃而過。
他衝至海公公身前,抓著他的手臂急道︰「海公公,你方才說譚侍郎給他女兒取名嘉月,所以是叫譚嘉月?」
海公公被他嚇了一跳,好半晌才點頭道︰「回殿下,確實是喚譚嘉月。」
「晗兒,怎麼了?」同德帝皺眉道。
晏晗尚處在震驚中,那個在他記憶裏,不久前由他看著死去的小丫頭,竟然才剛出生不久?
是了,他現在也才四歲不是嗎?
「沒,父皇,兒臣沒事。」他收回手,仍有些失神。
同德帝眉頭皺得更深,太子自十日前醒來,行為便一直有些怪異,雖還有些任性,但與人交談時言語清晰,條理明確,完全不像一個四歲小兒。
「不許再胡鬧了,回你母后身邊去!」他斥道。
晏晗情緒還是有些激動,囁嚅著唇,垂下眼來,應了聲是,而後轉身離去。
同德帝往椅背一靠,長歎了口氣,閉眼揉著額角半晌不語。
「陛下,可要讓人上些安神茶來?」海公公看著他疲憊的姿態試探道。
「不必。」
而後,又是半晌無聲。
書房內一時安靜下來,唯有案桌上的一只熏香小爐散著淡淡青煙。
良久,他才出聲道︰「吩咐下去,備好車馬隨行,朕要……去首輔府。」
海公公眸中神色晦暗不明,應道︰「是。」


今日放衙頗早,譚濟元匆匆出了衙署要往家中去,才出六部的大門,家中僕人還未牽馬過來,一旁突然走來一個小太監。
「譚大人。」
譚濟元疑惑地看去,見他喊的確實是自己,詢問道︰「敢問這位公公,尋我可有何事?」
小太監正是太子的貼身宮人常順,「是太子殿下尋譚大人有事,還請譚大人挪步。」
譚濟元順著他手比的方向看去,正見大門不遠處停著一輛垂著帷幔的馬車,馬車周圍圍著數十名侍衛。
太子?譚濟元心中疑惑更深,太子不過四歲,能有何事要尋他?
帶著疑慮過去,卻見車旁站著另一個年紀頗大的太監,這人譚濟元識得,是皇后身邊的內侍德福公公。
「譚大人。」
「公公。」
譚濟元心中更為驚訝,不待他多想,就在這時,車簾忽然被人掀開,探出一個黑乎乎、毛茸茸的小腦袋來。
「太子殿下?」譚濟元心下一驚,雙眼透過縫隙往車內覷去,見車內真的只有太子一人。
「不知太子殿下尋微臣有何要事?」
此時晏晗卻不像之前在宮中那般擺著太子的架子,咳了一聲,帶著急切道:「譚大人,我想去看看你的女兒!」
「看看……微臣的女兒?」譚濟元差點被驚掉下巴,這太子素來頑劣,之前發熱昏迷也是大冬日裏非要鬧著去什麼池邊釣魚受寒所致,這……病剛痊癒,莫非又在尋什麼玩耍的樂子?
見譚濟元面色古怪,晏晗以為他不肯,略帶威脅道:「本宮是聽聞譚大人家裏剛出生的女兒每夜都會啼哭不止,譚大人還特意把字條貼進宮,父皇都看見了,所以本宮特意來看看,說不定本宮看了後,她就不哭了呢?」
譚濟元抬手擦了擦額上並不存在的汗,乾笑道:「是是,那太子便隨微臣回府吧!」
雖說貼字條是件小事,但他到底是貼在皇宮裏,雖然當今聖上脾氣一向很好,不會多多計較,但也算是落了皇帝的面子。
由家僕牽馬,譚濟元在一旁領著,一行人往譚府行去。
本是走在前頭的譚濟元令僕人緩緩停下來,看了一眼帷帳,偏頭跟坐在車夫位上的德福公公輕聲問道:「公公,我有一問,這……太子年幼出宮來,陛下竟是同意了?」
德福公公道:「是娘娘,她拗不過殿下便同意了,派了咱家跟在一旁。」
「多謝公公解惑。」
譚濟元撫鬍,心中忍不住搖頭暗歎。皇后一個五品官之女,到底還是撐不起來。
一路到了譚府,譚濟元一腳還沒踏進垂花門,震天的哭聲便在耳邊迴響。
他忍不住扶額,歎著氣對晏晗道:「殿下請隨微臣來。」
進了荷華院,便見丫鬟、婆子已經亂成了一團,聽得暖閣內素秋呼喊奶娘的聲音,譚濟元忙走了進去,便見奶娘哄著正啼哭的奶娃娃在裏頭走來走去。
「我來。」譚濟元當即十分順暢地接了過來,將女兒抱在懷中輕聲哄著。
似乎是知道抱著自己的人是誰,奶娃娃的哭聲小了不少,卻仍是抽泣不止。
一旁的晏晗已經看傻了眼。
他前世見譚嘉月也不過是兩三面而已,時間過去許久,他只依稀記得,記憶中的譚嘉月,初見時是個被他捏了臉,眼裏默默含著淚花的小丫頭,或者是那一日,只安安靜靜的看著自己,嘴角扯著笑,眼裏帶著哀懼,軟糯糯無力地喊著自己「太子哥哥」,像這般哭得鬧騰的譚嘉月,他還真沒見過。
譚濟元哄了一陣,仍不見她停止哭泣,晏晗卻聽得心煩了,他向來脾氣有些急躁,也不喜歡聽人哭,而且還哭得那麼鬧騰。
「譚大人,讓我看看。」
譚濟元兩頭亂,一邊哄著女兒,一邊抱著她蹲了下來,「殿下,這,還是等小女不哭了再……」
晏晗皺緊著眉頭,盯著這個皺巴巴的奶娃娃。
醜。
這是他的第一印象。
他努力把眼前的醜娃娃跟記憶中那個唇紅齒白、玉雪可愛的小丫頭聯繫起來,但如何也不信她們會是一個人。
他開始煩躁起來,止不住的哭聲弄得他更加心煩。
「閉嘴!」他突然瞪眼,兇狠道:「不許哭!」
譚濟元傻了,殿下,一個奶娃娃聽得懂你在說什麼嗎?
這一句恐嚇自然毫無用處。
晏晗瞇眼,鼻子長哼了一聲,伸出了手一把捏了過去。
「不許哭!」
哇哇啼哭的嘴被一把捏住,只剩下嚶嚶的聲音,卻真的停止了抽泣。
譚濟元更加傻眼,這這……莫非宮裏的人還真的有用?
晏晗終於滿意,正想收回手,卻見醜娃娃一雙被水洗過如黑葡萄似的眼向他看來,晶亮清澈,他甚至從中看見了自己。
他倏地一怔,同樣是這般清澈的雙眸,他在那個小丫頭身上也見過。
彷彿相隔千年,卻又恍如昨日的記憶一路湧了上來。
那一日—— 
第三章 前世的她
晏晗已經以這個狀態遊蕩許久了。
具體多久,他自己也記得有些模糊,半年、一年?或是更久?
近來他的意識越發模糊,神魂飄散,難有清醒的時候,今日卻突然意識清醒起來。
冷眼看著一個宮人朝著自己匆匆走來,而後穿過他的身軀離去,他轉頭看向宮人前去的方向,只見那處站著一個禁軍打扮的中年男子。
宮人見了那人,模樣恭恭謹謹。
中年男子滿臉的不屑,伸手查看宮人捧著的托盤上的藥碗,「這是給誰的?」
宮人聲音顫抖道︰「回、回大人,是,是給皇后娘娘的。」
「嗤,皇后?」那人冷笑一聲,「沒了嫡子的皇后啊!當初寵冠後宮,如今還不是失了寵!」
宮人身子不停的發抖,連帶著藥碗也在不停的晃蕩。
那人扯出一絲冷笑,忽的彎腰從地上抓起一撮土,抬手灑進了藥碗中。
「張大人,你、你!」
「滾吧!」
宮人不敢辯駁,連忙端著藥碗起身離去。
一旁的晏晗早已是怒火中燒,他大步衝上前去,提拳揍向那人,但只是徒勞,他這虛無之體觸不到任何東西,那人也只是覺得突然一股勁風吹面,疑惑看著四下,見無任何異常,凝著眉轉身走了。
晏晗死死盯著他,即便曾經的他一直頑劣不羈,卻也在宮中被教養得禮儀得當,但此時他忍不住啐了一口,眼中冷意森森。
「呸!即便如此,你們張家也休想得寵!」
然而,即便心中多有憤恨,他也無可奈何。
因為,他已經死了。
自他染疫死後,同德帝開始變得頹喪,整個人意志消沉,萎靡不振,朝中政務皆交給了首輔趙敘明打理,自己則整日在宮中飲酒買醉,諸事不理。
晏晗攥著拳,良久之後,他頹然鬆開,自嘲了一聲,抬眼看著崇政殿的方向,眼中滿是淒然。
「父皇、母后,孩兒……」他喉間哽咽,「孩兒知錯了。」
他低頭猶自哽咽著,眼中不覺落下一滴淚來,隨著尚顯稚嫩的面龐滑落,直滴在凹凸不平的青磚地面上,然而就在滴落那一瞬,倏地化為了虛無。
青磚一如方才的乾燥,沒有絲毫的水跡。
晏晗咬牙,忙眨眼將餘下的淚盡數憋了回去,抬頭見天色將暮,又想起方才的事情,他忙抬步往慈元殿的方向走去。
入夜後,母后便會陷入無盡的悲慟之中,抱著他的衣物痛哭,徹夜不眠,喪子之痛擊垮了這個女人,他想陪在母后身邊,哪怕她看不見自己。
夜色已經黑了,他腳步匆匆,轉彎徑直朝宮牆走去。
若是以前,他一定是瘋了才會選擇撞牆,然而現在穿牆而過其實並沒有什麼感覺,仍像是行走在空無一物的大道上,但成為虛空的,其實是他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狀態,看情況應當是那些志異話本子說的鬼吧。
但他這個鬼毫無用處,若真成了鬼,他最先要做的就是殺了方才那人,結果他現在連皇宮都出不去。
可見生前混帳無用,死後亦成了一個沒半點用處的鬼。
穿過一面牆,眼前的情景讓他突然一愣。
這是一座十分精緻典雅的院子,院中擺著各色花草,雖許多都已經枯敗,但他認得出這些花草品種之名貴。
院子雖頹敗,他卻莫名覺得這院子本應十分溫馨。
他死後化為遊魂,卻離不得皇宮,這麼多日子來他走遍皇宮每一處角落,然而他記得他並沒有見過這座院子。
莫非……
尚未等他想明白,一個婢女打扮的女子捧著托盤從拐角處來,腳步匆匆,走入廊簷下,進了院中主屋。
晏晗嗅得一股子十分濃郁的藥味。
然而,婢女進去不過片刻,晏晗便聽見瓷碗破碎的聲音,隨後傳來一道女子的急切厲聲—— 
「快,快去請其他大夫,把滿城的大夫都請來,快去、快去!」
之前的婢女面帶憂慮地跑了出來,經過他時,帶起了一陣風。
晏晗方才欣喜自己出宮的心情不過一瞬,便又疑惑起來。
他為什麼突然出現在這兒?這裏又是哪?說要請大夫,有誰病了嗎?
他疑惑地走入了主屋內。
屋中,一個婦人打扮的女子坐在榻上,她滿面憔悴,眼睛紅腫,眼裏還噙著淚水,卻死死拉著她面前的中年男子。
她哀聲乞求著︰「周大夫,我求求你再救救我女兒吧!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你之前已經將她救醒過一次,你這次一定也行的!我求求你,救救她,再救救她,我譚家的家財可以盡數歸你,周大夫……」
被她拉住的周大夫歎了口氣,道︰「夫人,令嬡大限已至,我也已經盡力了,老天要收了她去,我再如何也是無用。」
「不!不會的!不會的,她之前都已經好了不是嗎?她能好的,能好的!」婦人滿臉的絕望,眼中淒淒然,卻仍帶著一絲希冀,雙手死死抓著周大夫的衣角,像落水之人抓住水中漂浮的一根稻草,期盼著周大夫可以給她希望。
然而周大夫搖頭道︰「夫人,令嬡之前身體轉好,不過是一時罷了,她冬日落水,救上來早已寒氣侵襲全身,終歸還是藥石罔效,難以回天啊!」
晏晗聽到這兒已經皺起眉來,怪異的看著背對他的周大夫,他就算只見過宮中的太醫,卻也知道大夫是不會這麼說話的。
「不!我不信!你不行,其他大夫也可以的,冬芸已經去請其他大夫了,他們可以的!他們一定可以救活我的呦呦的!」
呦呦?
晏晗心突然咯噔一下。
身旁的婢女擁著她,泣道︰「夫人,京城的大夫咱們能請的早已請遍,咱們、咱們還是趁著小姐還在,帶著她去獄中見老爺與大少爺最後一面吧!」
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婦人再也堅持不住,崩潰大哭,「呦呦,我的呦呦,我的女兒!」
晏晗一眼便看見屏風後的床,透過帳縵,他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躺在床上,無聲無息,彷彿下一瞬那人影便會消散而去,他急匆匆朝那走去。
周大夫丟下一句,「夫人還是備好令嬡的身後事吧!」便轉身要出門。
兩人迎面撞上,周大夫擦著他而過,晏晗下意識轉頭撇去,只看見他的半張臉,是張十分普通的面孔,唯右側脖頸上蜿蜒著一條細疤。
他又轉回頭來,穿過屏風,只見床上的幔帳落著,床前腳榻上躺著一只破碎的碗,傾倒的藥打濕了榻上的一雙小小繡鞋,洇濕一片黑色的藥漬。
他心頭微縮,躊躇著緩緩上前,穿過幔帳,垂眸便見一個小姑娘闔眸躺在被褥中,一張小臉蒼白得沒有血色,眉頭輕蹙,眼睫微微顫動著,不知是醒著還是睡著。
晏晗說不清此時心中是何心情,見到她,突然想起了那時纏綿在病榻上的自己。
就在這時,小姑娘突然睜開了眼,一雙眸子澄淨清澈,泛著點點星光,恍若幽幽無際的夜空,她雙眸向他看來,兩人竟能對視。
他頓時愣住,她這是……看得見自己?
她突然一笑,方才蒼白的面容忽帶了些許靈動生氣,聲音輕輕的,弱不可聞,「太子哥哥。」
晏晗雙眼瞪大,「妳……」
「太子哥哥是來接我的嗎?」
譚嘉月眼中泛上哀懼,小小的手伸了出來,遞向他,「我是不是,快要死了?不然怎麼看見太子哥哥了呢?」
晏晗喉間一哽,他下意識接住她遞來的手,竟然真的握住了,涼涼的,不帶一點溫熱,這是他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觸碰到實物。
「妳、妳還記得本宮?」兩人見面的次數寥寥不過兩三次,而且時間也已過去許久,想不到她還記得自己。
「爹爹說過,太子哥哥是我未來的夫君,呦呦記得的。」
她看著他靦腆一笑,略有些羞澀。
晏晗牽著她的手坐在床頭,默默無言。
兩人之間沉默下來,譚嘉月突然咳了兩聲,聲音越發微弱,「太子哥哥,呦呦……呦呦有些怕。」
她顫著聲音,手也在發抖,死亡的恐懼侵襲著這個不滿十歲的小姑娘。
晏晗鼻頭一澀,忙牽緊了她的手,「別怕,別怕,我陪著妳。」他哽咽道︰「我陪著呦呦,不怕的。」
「那我不怕了。」譚嘉月含著淚,露出笑來,「太子哥哥,那邊是什麼樣的啊?」
「那邊很有趣,很好玩,比這裏好玩多了。」
「真的嗎?」
晏晗點頭,「真的。」
「可是我捨不得爹爹和娘,還有大哥二哥,」譚嘉月眼角的淚順著臉龐滑落,落入鬢髮中,「我已經好久沒有看見爹爹跟大哥、二哥了……」
方才崩潰大哭的鐘氏走了進來,她掀開幔帳坐在床畔,咬唇死命憋著眼中的淚,伸手撥著譚嘉月柔軟的頭髮,輕聲道︰「呦呦,想不想去見爹爹跟大哥啊?」
譚嘉月原本黯淡的雙眸又泛起星星點點的亮光來,「想,呦呦好想他們,還有二哥,他去念書,什麼時候能回來呀?」
「妳二哥向書院夫子告假,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他也想著呦呦呢!」鐘氏眼中滿含傷悲與慈愛,說話時哽咽不止。
「二哥說過,回來要給我帶禮物呢!」譚嘉月笑著應道。
鐘氏顫著手捂唇嗚咽著,呼吸因為強忍著哭泣而急促不已。
「娘。」她伸手牽上鐘氏捂唇的手,小小的手替她揩去眼角的淚水,向她露出笑容,笑得十分嬌憨甜美,「呦呦有些睏了,想先睡一覺,到時候娘喊醒呦呦好不好?」
鐘氏死死抓著她的手,嘴唇已經咬出血來,她強忍著哭聲,下巴直抖動,不停落下的淚水打濕了被褥。
「好,好……呦呦,呦呦記得別睡得太久,到時候被妳爹爹打屁股,娘、娘不幫妳的。」
「呦呦記得。」譚嘉月咧嘴笑著,她又抬眸看向晏晗。
晏晗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柔聲道︰「太子哥哥在,不怕的。」
她勾著他的指頭,「不怕。」
晏晗看著譚嘉月那雙澄淨清澈的眸子漸漸散去光澤,最終雙眸無力地闔上。
鐘氏的痛哭聲瞬間在耳邊響起。
他牽著譚嘉月的手,在她閉眼的那一刻,突然感覺自己眼前一黑,他被拉進了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虛空之中,意識開始漸漸渙散,像是散成無數的碎片,像浮動在空中的塵埃,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直到十日前,他才突然從虛空之中醒來。

「妹妹不哭啦?」
耳邊響起男童驚喜的聲音,晏晗猛然從回憶中回過神來,他循聲看去,是一個應當比現在的自己大上一歲的男童,面容與方才回憶中的小姑娘有七分相似,他雙眼發亮,看著面前男子懷中抱著的小娃娃。
晏晗轉頭看去,小娃娃睜著濕漉漉的眸子,正向他咧嘴笑著。
「呦呦……」


譚濟元領著晏晗出門時已經入夜了,德福公公焦急地等在門外,見他們出來,忙不迭迎了上來。
「太子殿下,咱們該回宮了,時間久了娘娘該急了。」
晏晗斂著面色,隨著譚濟元走了兩步,而後又突然停下來。
譚濟元疑惑,「殿下?」
晏晗轉回身看著院內的情景,來時沒有注意,現在來看,同他前世到過的院子一模一樣,但是不同於那時的敗落與蕭條,此時院子中的燈籠散發暖暖燭光,廊下路旁或擺著或種著各種花草,在冬日裏瞧著也是富有生氣,溫馨十足。
他到時初初的感受便是這個。
那麼前世到底是發生了什麼,譚家敗落成那樣?就連……給那小丫頭請個好大夫來醫好病都做不到。
晏晗嘴唇一抿,抬眸看向譚濟元。
譚大人年過而立,是朝中最年輕的侍郎,但行事平平庸庸,無功無過。前世父皇曾特意暗中與他道,此人堪為大材,當得重用,可是他那時聽了兩句便覺得不耐煩,撒潑打滾著玩去了。
他見譚濟元面露疑惑後,又淡淡的撇開眼去,「回去。」
還好還好,他現在才四歲,一切還有轉圜的餘地,他這一世定不再犯渾,讓父皇落到那種地步。
他,晏晗,當朝太子,身負家國重責,此生定不再推卸!

回了慈元殿,晏晗方踏入殿內,便見同德帝雙手背在身後,背對他而立。
皇后坐在一側的榻上,見晏晗走了進來,欲言又止。
「晗兒。」同德帝開口喚他,聲音威嚴而低沉。
晏晗心知肚明,也不應聲,使出前世撒潑犯渾的本事,張著手便衝向同德帝,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父皇你今日去了哪兒?晗兒好想你啊!」說完,他自己都忍不住一抖。
前世這年紀他早就不玩這套了,想不到重回四歲,又得使出老招。
同德帝面無表情地轉回身,低頭看他,「你今日去了哪兒?」
「陛下,」皇后走來扯了扯他的袖子,「晗兒只怕還未用膳,天色已經晚了,要不還是……」
同德帝皺眉看向她,「都是妳給慣的!」他又低頭看著晏晗,嚴肅道︰「你今日去譚侍郎家中做什麼?」
晏晗眨眼,頗為無辜道︰「海公公說譚大人家裏生了個小娃娃,晗兒想去看看便去了。」
同德帝被他一噎,這個理由確實合理,他也實在想不出一個四歲的小兒出宮去臣子家中能做出什麼其他的事。
他鼻息沉沉呼了一聲,嚴厲道︰「以後不准再隨意出宮!」而後看著皇后,同樣道︰「妳莫因為他求著妳就心軟,放他出宮,出事了怎麼辦?」
皇后淚光瀲灩,吸了吸鼻子,輕聲道︰「臣妾明白了。」
同德帝歎了一聲,拉過皇后的手,語氣緩和下來,「用膳吧,妳等著他回來,也該餓了。」
「父皇!」跟在後頭的晏晗突然喚道︰「父皇,孩兒想要進學。」
「什麼?」
這是同德帝一天內第二次聽到他提要進學的事,詫異的回過頭看他,「進學?你想進學?」
「晗兒……轉性子了?」皇后也詫異的看向他。
兩雙滿含詫異的眸子看著他,晏晗面上泛起一陣臊意。前世他蹺課的事情做得不少,惹得朝中沒幾個大臣想教他,這一世卻主動要求進學,說出來連他自己都不太信。
「是真的,孩兒想要進學!」晏晗堅定道。
同德帝眸色複雜地看著晏晗,自打病後醒來,太子的言行便處處透著怪異,他有時感覺同自己說話的不是一個四歲小兒,若不是太子說話熟稔,習慣同從前一樣,他甚至會以為太子內裏換了個芯子。
同德帝皺眉,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先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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