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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懸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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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幻錀K5504

闇黑典當物之四《潘朵拉的倒數》

  • 作者笭菁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20/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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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280
  • 優惠價:NT$ 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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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本來就不是適合生存的物種!」惡鬼露出尖牙狂吼,「憑什麼最無能的人可以生活在陽光下!」
他怒火滔天的瞪著眼前人,「該活在地底的,是自私殘忍的人類才對……」

世上存在公平嗎?沒有,所以我要創造,
然後有個聲音說快打開盒子,
接著疾病、酒駕、隨機殺人……所有的不幸傾巢而出,
他們高呼破壞是重建的開始,血色是公平的代價,
閻蘿卻強烈警告,說潘朵拉盒子釋放的只有邪惡,
「交換當鋪」的拯救力有未逮,周遭的親友一個個犧牲,
原本打算摧催毀不平,卻不知連我愛的也會一起毀滅──
闇黑典當物的詛咒,正倒數著世界末日……


人類無比脆弱,卻也無比堅強……
驚悚‧恐怖‧懸疑‧末日倒數
笭菁
我是個擁有超能力的女人

當流星劃過天際,我就能創造出一個星球
當夜風吹略樹梢,我便能令惡鬼竄墳而出 
當朝陽躍上雲端,彈指間就能興建童話城堡

天馬行空的腦子忙著創造新世界,沒有歇止的一天
如果有故事精靈,那便會是我,笭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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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AIL:linea.novel@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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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的公平才公平

常常我們都能聽到很多人抱怨社會不公,然後認為應該如何如何,說得最多的就是乾脆打掉重鍊,沒有壓榨、沒有貧富、沒有恃強凌弱,將所有一切都回到原點,大家各憑本事!
但是這樣的就真的能公平了嗎?
天分和聰明才智是天生的,而這在一開始就拉開了人與人間的距離,即便能靠後天努力補強,可這何嘗不也是一種不公呢?而這樣的不公該去向誰申訴?
這一次在《潘朵拉的倒數》中,就是因為有人認為世道不公,對世界產生憤怒,認為社會秩序應該先破壞後重整,所以打開了潘朵拉的盒子,釋放出了傳說中的邪惡……
面對進入倒數計時的世界毀滅,身為「交換當鋪」下任當家的閻蘿責無旁貸,雖然潘朵拉的盒子這個號稱最恐怖的闇黑典當物,但世界的存續是否能扭轉乾坤最後也是因為這個盒子!
如果大家對希臘故事中的「潘朵拉的盒子」有點印象,那麼可以來猜猜看,究竟是如何成也盒子、敗也盒子──另外,偷偷告訴大家,《潘朵拉的倒數》裡有個小彩蛋,在故事的最後,有幾個「好久不見」的老朋友出來串場,還請大家一起來相見歡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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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它們選擇了主人
喀噠,喀噠……穩定的足音在長廊上迴盪著,一頭銀白色長髮的男人謹慎的觀察四周,開啟了所有保全系統後,在長廊末端停了下來。
似是隱約感受到什麼,他回過頭,看著身後一整條宛如凡爾賽宮風格的藝術走廊,精美的人像雕刻、藝術品,通往店面的小木門,以及木門前那一堆……夜半看起來有點令人不是很舒服的「紀念品」。
男人再三確認後,走進右手邊的房間,將對開門穩穩關上、上鎖。
「交換當鋪」,表面是一間正當經營的當鋪,中國風的建築古色古香;其後卻是十八世紀宮廷般的歐式大廳堂,佔地甚廣,平時是經手一般人的典當交易,但實際上最大的業務,來自於收受「無形物」與天地人三界的典當物。
只要有價值,就算是惡靈的典當物,他們都收!
傳說中,有為數眾多的詛咒物流轉於世界中,奪去無數條人命,見證了某個家族的興衰,也毀掉一個王朝的生靈;不管染上多少血、集結多少怨魂,這些物品仍舊繼續在人類的慾望中轉手再轉手,毀滅再毀滅。
直到詛咒之物不再為人所懼怕,因為它們消失在世界上,變成一個傳說。
但是,有心人還是知道……這些東西被脆弱的人類典當給了這間什麼都收的「交換當鋪」,藏在祕密的倉庫裡加之層層封印,打算讓它們永不見天日。
一抹影子通過了層層紅外線關卡,順利的來到地下室。
這麼珍貴的物品,怎能被鎖在地下室呢?它們應該繼續在人間自在的發揮,給那些安逸太平的人們一些適當的刺激……最好是通通都毀掉。
自大的人類,根本不該擁有這種和樂的日子!
無懼於眼前櫃子上的重重封印與咒語,掛著特殊寶石手鍊的巨大手掌破壞了小小的櫃門,即使手上正被咒語燒灼著,他還是咬著牙取出櫃子裡的盒子—— 一個個流動著金黃光澤的琥珀盒子裡,裝載著令人膽寒的珍貴物品。
來人拿出了一個袋子,將盒子一一裝入,瞧這殺氣騰騰的刀子、那奢華無比的項鍊,這些詛咒物最好的去處不是躺在安靜的地底倉庫裡,而是該回到人類的手上啊!
這裡的封印很強大,但為了今天他可是做足了準備,這些東西尚且奈何不了他。
感受到琥珀盒裡的躁動,他知道,這些物品無比渴望被人類再度持有。
在未曾驚動任何人、觸及任何禁制的前提下,他翻過了外牆。如果可以,他想將這些東西四處扔棄,任人撿拾,看著人們因自己的慾望而墮落,是多麼令人欣喜若狂的事啊!
但是……
軋—— 刺耳的煞車聲傳來,一輛腳踏車及時停住,上頭的人差點沒嚇得摔車。
「搞什麼啊!」騎士感覺心臟都要跳出來了,左顧右盼,「喂!誰啊!亂丟東西啊你!」
地上有一個黑色塑膠袋,是突然飛出來的,嚇得他不得不緊急煞車。
「怎麼了?沒事吧?」同條路上的人也跑過來探問。
「沒事,就突然有人亂丟垃圾。」
「這太危險了吧。」路人拾起黑色垃圾袋,就想去找是誰扔的,「喂,哪裡……躲哪裡去了?」
「算了,會惡作劇的人一定早躲起來了。」騎士唸叨著,推著腳踏車往前,「那個東西……」
「啊,我拿去丟掉好了,前面就有垃圾桶。」路人掂了掂袋子的重量,滿輕的。「不然放在路上,等等又害別人摔車就麻煩了。」
「謝啦!」騎士說著,踩著腳踏車就走了。
路人晃著垃圾袋朝一旁的垃圾桶走去,要扔進去的時候,突然隱約看見袋子裡……彷彿在發光?
咦?路人把袋子擱在垃圾桶上方,好奇的拆開打結處。這什麼啊?
「欸……」路人拿起泛著光的琥珀盒子,驚奇的上下翻看。
詛咒物,是會自己選擇人的。
隱蔽處一雙猩紅之眼泛著光芒,轉身沒入黑暗之中—— 那袋已經選擇了它們想要的「主人」,他亦無能為力了。
路人把玩著盒子,這盒子看起來很詭異,居然還有像血指紋的東西蓋在上頭。路人試著扳開盒子,喀噠一聲,沒想到竟然如此輕易。
又期待又怕受傷害的緩緩開啟,耀眼的光芒彷彿瞬間照亮了夜幕……
「哇……」
第一章 潘朵拉盒子的顏色
深夜十二點多,深藍色房車在寂靜的道路上規矩的行駛著,駕駛留意著速度與照後鏡,有時開車不是自己小心就成,怕的是醉酒夜歸還開車的人們。
手機架上的鈴聲響起,來電的果然是憂心的家人。
「哈囉,我在回家的路上了。」男人輕鬆的說著,「再十五分鐘就到。」
「好晚了呢,小心點啊!」妻子溫柔但帶著倦意的聲音傳來,「孩子們等不了,已經睡了。」
「沒辦法,工作做不完啊。妳累了就先睡吧,我等等就到家。」男人溫和的說著,隨即便掛斷了電話。
眼前一個大弧度左轉,他小心的轉動方向盤,卻赫然看見一個人站在路中央!
軋—— 緊急踩了煞車,男人此時無比慶幸自己沒有開得太快。
車子是及時停下了,但當他定神一瞧時,車前卻沒有人。
「怎麼回事?」他目光四處梭巡,只發現附近杳無人煙。
男人憂心自己停在這轉彎處等等不小心被追撞,再次確認四周後決定倒車一段,改從右邊的車道往前,這樣也可以避免萬一對方倒在地上,他不小心碾過的窘境。
深更半夜他自然是不敢貿然下車的,現在不只碰瓷有危險,更怕假借車禍之名行搶劫之實;車子繞開,地上也沒有躺任何人,他遲疑的踩著油門,自己明明沒喝酒啊,難道是疲勞駕駛眼花了嗎?
但是他剛剛真的切切實實看到一個人站在路中央,還轉過臉來看他啊。
「你在找我嗎?」
車內的照後鏡裡,突然閃現了一抹影子!
「哇!」男人嚇得手差點鬆開方向盤,左腳立刻踩下煞……煞……他腳動不了!
相對地,打算鬆開油門的右腳卻完全不聽使喚,被一股力量往下壓去,加速往前。
「不不不—— 」男人恐慌不已,拚了命也無法抗拒雙腳上的力量。
這種速度會出事的!他必須好好控制方向盤……突然,一雙手從位子背後繞了過來,冰冷的覆在他的雙手上。
男人僵直著身子,看著那發黑且滿是見骨傷口的手,輕鬆操控著他的方向盤。
他不敢回頭,腦袋一片空白,悄悄的抬頭往照後鏡看去,一個沒有幾綹頭髮,但頭破血流的男子,幾乎貼在他的耳鬢邊。
這是夢!這一定是在作夢!男人嚇得低下頭,卻看見下方那窄小的空間裡,塞了一個全身畸型扭曲的人,單膝就跪在他的右腳上;而在車門與他腿部的空隙中,硬鑽出來另一個女人,她正握著他的左腿,制止他踩下煞車。
「南無阿彌陀佛!」男人嚇得直唸佛號,為什麼他會遭遇這種事?他沒惹到誰啊!「南無阿彌陀佛……」
「事到如今唸這個太慢了。」聲音來自右耳。「你要感謝我們提早讓你走,否則未來才是折磨呢。」
「這是夢,是在作夢……」男子用力甩頭,喃喃自語,「醒來就沒事了,醒來就沒事了。」
緊握住方向盤,男人索性想讓自己往旁邊的車窗撞上去,希望這樣能醒過來—— 但大燈閃爍的前方,驀地出現了一對正要過馬路的母子。
但他正闖紅燈!
不不不—— 
「嘻嘻嘻!」右腳邊那扭曲的人壓著他的腳,將油門一踩到底,「Party開始了!哈哈哈……」
「趴踢趴踢……」
無論男人多麼費勁的想轉動方向盤,箝制住他的那隻手就是逼得他直接朝著那對母子衝過去,他連示警的喇叭都無法按,雙手被釘牢般黏在方向盤上—— 為什麼?
欲過馬路的母子早就留意到遠方某台車速過快的車子,嚇得不敢貿進,才走兩步就縮回了腳,甚至帶著孩子踩上了安全島。
但那車頭一轉,竟還是直接衝了過來—— 砰!
撞擊聲震天價響,車頭扭曲的撞上安全島上的燈柱,那原本該站著的小孩已在輪下,母親僅存著上半身癱在車前蓋上;車內爆開的安全氣囊看不見男子,但白色氣囊已經被鮮血染得通紅。
附近路人嚇得急忙報警,其餘車子紛紛停下察看。
沒有人看見車頂上手舞足蹈的扭曲亡者,他們或斷手斷腳,或攔腰破碎、或頭顱凹陷,怎麼看都是車禍的輪下之靈。
「災禍降臨了……」只有一隻腳的扭曲靈魂喜不自勝的抬首看著天空,像是要盛接著什麼似的,「人類的災難開始了!」
只有他們看得見,那滿天如星芒的燦爛正點點閃耀,悄悄的散落世界。


道場上的男人們正揮汗如雨,拿著盲人杖的女孩輕鬆走下樓梯,耳邊便傳來陣陣的搏鬥聲。
「嘖嘖嘖,這種天吃冰好嗎?」瀏海長到都看不見眼睛的男子拖著步伐走來。
「整夜沒睡的人沒資格說我吧。」咬了一口冰棒,看著眼前散發深藍色澤的男子,女孩淺淺一笑,「你是幾天沒睡了?磁場減弱了說。」
說時,她伸手繞著男人身體輪廓外圍,在她眼裡的男人就是一堆像細燈管圈成的輪廓線,每個人有其專屬的色澤與光芒,她稱之為「價值」。
「去哪找的冰棒?」冰山皺眉,「怎麼都沒人跟我說有冰?」
「要不是姑姑派工作給你,你這個連房間都不出的阿宅,怎麼會知道哪邊有冰哪邊有點心?」女孩今天紮了個葫蘆辮,顯得異常可愛。
「妳喔……」男子很認真的打量著她,「還是那時看不見又癱在床上比較可—— 哇!」
餘音未落,女孩拿著手杖掃去,雖然身為萬年阿宅,但冰山還是及時展現柔軟的下腰技巧,硬是閃過了她的第一波攻勢。
遺憾的是也只限於第一波。
在他來不及挺直腰桿之際,女孩已經將手杖往上扔,讓手杖自她虎口向上,收至一半瞬成短棍,不客氣的將尾端的手杖保護墊朝冰山戳下去!
「唉唷……哎哎—— 」冰山踉蹌後直接倒地,還很誇張的自己加滾動戲分,「好殘忍啊,好痛喔,我昨天一整晚沒睡耶……」
哀鳴聲與噠噠聲同時響起,女孩壓根兒沒理他,逕自往道場的方向走去。
冰山睜開一隻眼偷瞄,但哪還見得著女孩身影,他沒好氣的坐起身,無趣的摸摸鼻子。
「你是怎樣?」一個瘦削的男人從他後方走來,「想測試老大的身手也不是這種方式吧?」
「測個頭啦,我說真的,她現在比明眼人還厲害吧?」冰山一骨碌跳了起來,在自己身體周圍繞著圈,「我看你磁場弱了說。」
「哈哈哈哈!」烈火朗聲大笑起來,「以前老大還是明眼人時就已經具有慧眼了,本來就不一般,現在雖然眼盲但心不盲,看得更透澈了。你喔,小心一點!」
「小心什麼?我出門就會損血,磁場才會變弱好嗎。」冰山咕噥著。
「別忘了老大看見的是人的價值。」烈火從容的往樓上走去,「她用磁場不過是好聽一點。」
換句話說就是—— 冰山,你「價值」變低了唷!
「怎麼可能!我是世界知名的駭客……烈火,你該不會是要上樓去睡覺了吧?」冰山立刻追上前去,「拜託,現在才早上十點,你這個二十四小時都在睡覺的人是比我強到哪邊去啦!」
一有機會總是抬槓個沒完,這就是他們當鋪的日常。
「交換當鋪」有別於一般當鋪,生意遍及三界,但凡具有價值的物品都收,無論有形物或是無形物,小到一只耳環,大到一份「友誼」,萬物皆可當!
而且對象不限人類,人鬼妖魔精怪的生意全都做。
儘管外頭再怎麼嘈雜,也無法影響道場上正在鍛鍊的兩個人。
身材極度精實壯碩的男人紮著一頭俐落的銀白色長髮,出手凌厲,幾招便讓身為對手的男孩難以招架,總是三招內就會中一招,但不管失敗幾次,男孩永遠是越挫越勇,不喊疼不氣餒,失敗了再站起來,迎向下一波攻勢。
倚在道場門口的閻蘿吃著冰,看著道場裡的一切,在她眼裡,室內建築以隱含著紅褐色的光芒構置而成,「交換當鋪」連建築物都很值錢,所以她能清楚看見屋內構造,而場上的兩個人更是光芒四射。
八風哥哥過去是特殊部隊的人,其價值不在話下,那銀光帶血的光芒是她從小就心馳神往的;但是……那個現在正被一腳踹落地,立刻又爬起來的男孩卻一點都不遑多讓。
初一的光芒一直在增強,他是個極有價值的男人,而且還一直在升值。
「呃啊!」八風毫不客氣的一記後踢踹飛初一,他順勢撞跌落地後又翻了好幾圈,直到道場的另一端。
儘管可以感受到初一應該被揍得很疼,但在道場裡誰都不能插手八風哥哥的教導,閻蘿只能靜靜地站在一旁,等待哥哥喊停。
「起來。」八風的聲音低沉冷靜,「你重新站起的時間,已經足夠敵人攻擊你了。」
「唔……」初一咬著牙,撫著疼痛的腹部掙扎起身,他連站起來都得使盡全身力氣。
「再者,」八風眼尾朝右邊門外的閻蘿瞥了一眼,「你這磨菇的時間,閻蘿已經被殺了。」
閻蘿!
初一腦子裡不由得憶起之前遭遇的危險,在危急之際,只有平時鍛鍊有素的時仵能行動,及時對閻蘿出手相救,而他卻是痛得癱在地上動彈不得。
那種無助與無力感,他絕不想再嘗試一次!
旁觀的閻蘿很想回話—— 她才沒這麼弱呢,雖然眼睛全瞎,但是現在的她已經將與生俱來的「慧眼」運用得淋漓盡致,盲人也能見得清清楚楚。
當年能成為「交換當鋪」的下任接班人,關鍵在她「獨具慧眼」,這可不是象徵性的成語,而是她真的能看出各項物品的真實價值,這正是當鋪裡最需要的能力!交換當鋪傳女不傳男,打小就被姑姑閻牡丹帶在身邊學習,為未來的繼承做準備,物品價值的評估她自然得心應手,至於做生意嘛……那可完全比不上姑姑了。
經營一間當鋪不是看看東西的價值,低買收進就好,能與三界牛鬼蛇神交際才是常人無法輕易做到的。偏偏她是個連基本人際……對,跟人類關係都搞不定的人,更別說妖呀魔啊地獄那票簡直屬於燙手山芋……而且還是放在十八層煉獄烤的那種山芋。
當然,她有虛心學習了,正是因為在學習,才能知道姑姑把「交換當鋪」的業務拓展到三界有多不容易,那種各界都買她的帳的人情,天曉得她付出了多少努力。
就像現在,有百分之八十的非人界客戶,還是只找姑姑完全不鳥她!
遠遠地,傳來暗門開關的聲音,閻蘿即刻回身,朝著反方向的走廊步去,在穿著牡丹旗袍的婀娜女子走進全以琥珀裝飾的琥珀廳前,閻蘿已經先到了。
「唉。」閻牡丹一走進就嘆息,「妳冰不要滴到地毯上。」
「找八風哥哥嗎?」閻蘿趕緊以嘴承接真的快滴下來的冰棒。「他還在跟初一對打。」
「烈火呢?綠林不在就已經少一個人手,他還裝死?我都快忙死了。」閻牡丹執起琉璃桌上的水壺,為自己斟滿一杯水,「我得把門關上暫停營業才能脫身!」
「綠林哥哥這次出差要多久啊?好一陣子不見他了耶。」綠林是當鋪的財務,既聰明能力又強,少他一個絕對差非、常、多。
「短期不會回來,我還順便放他假了。」閻牡丹開始後悔這個選擇,「天曉得最近生意會好成這樣!」
「為什麼會這樣啊?」閻蘿走近了姑姑,「有什麼我能做的嗎?」
閻牡丹一口氣灌完一整杯水,笑看著她,「我絕對相信妳的能力,但我希望妳把精力用在如何徹底開發慧眼上面。」
閻蘿頓時梗住,無奈的重重嘆了口氣,「姑姑,我已經很努力很努力了,但我就是不知道—— 」
「別急啊!」閻牡丹趕緊搭上她的肩頭,溫暖的拍拍,「沒人逼妳趕進度啊!這種事急不得的,只是遺憾我們幫不上忙,只是希望妳盡可能的多看多接觸外面—— 復學的事準備得如何了?」
閻蘿無奈的點點頭,「還好。」
她點字仍在學習中,但由於根本「看得見」,所以閻牡丹決定讓她復學,大學生的年紀本就不該關在家裡;對外而言她是盲人,那無所謂,只要她行動自如就好,距離意外發生已過一年,學校沒多少人記得她,應該不再醒目。
臉上的疤漸淡,上妝便能遮去大半,被爆炸毀掉的雙眼不會再復原,但因為失明而心無旁騖後,反而讓她的「慧眼」看得更明白;繼上一次尋回藍鬍子的鑰匙之後,更發現到她連鬼都能瞧見了。
是啊,世上萬物都有個價,鬼神亦是。
這雙看得見價值的雙眼,也因此能看見世上所有的一切,馬路上的物品、行走的人們、建物、車子,只是偶爾還是會有全黑的盲點,以及閻蘿自己無法清楚分辨人與非人的差異。
因為在她眼裡,世界是黑色的巨大板畫,在上頭的所有人事物像是用燈管繞成的形狀,每個人有不同的顏色、亮度也不同,亮度代表著價值高低,而顏色呢是分類,這部分閻蘿還在努力中。
她漸漸能抓個大概,顏色代表那個人的性質,可顏色是會變的,這令她有些難以捉摸……如果她能只看見本質那該有多好。
「我吃點東西補充體力,跟八風說他訓練結束後就到前面來幫我。」閻牡丹扭扭頸子,「當鋪生意好並非不是好事,但我還得查一下發生了什麼事……」
「好……」閻蘿看著姑姑經過她身邊,「啊,對了,姑姑,外面似乎相當躁動。」
閻牡丹回首,「什麼?」
「妳知道我還不太會區分,但我可以從內容去判斷是不是人……外頭晃盪的亡靈們非常不安分。」她冷靜的說著,「我甚至也聽見了保險櫃裡的絮語。」
在燈管組成的世界中,閻蘿無法瞧見閻牡丹刷白的臉色,但是她可以看見姑姑略做深呼吸的緊繃。
如果連放置典當物的保險櫃也有騷動,那可一點都不是好事情。
「我知道了,謝謝。」閻牡丹旋即揚起一個勉強擠出的笑容,「有再發現什麼,隨時跟我說—— 但還是要以課業為重。」
「嗯哼。」這回應顯得有些隨便。
她明白提這事只是讓姑姑心情更加沉重而已,可她最近聽見保險櫃裡的聲音越來浮躁,這讓她相當不安。
深埋在地下的保險櫃,鎖著罕見的典當物,染滿了鮮血的物品本就附有化不開的怨靈,但整個「交換當鋪」的封印結界相當強大,保險櫃裡更是嚴密,平時根本不可能聽見什麼……但最近,她甚至幾度聽見了有東西在裡頭來回撞擊,彷彿試圖衝破保險櫃的感覺。
如果「交換當鋪」裡危險典當物真的盡數衝破,那後果絕對不堪設想,就憑他們幾個,根本不可能鎮得住它們。
而外頭的亡靈們卻處在一種興奮中,一種世界快要大亂的欣喜若狂裡。
聽著姑姑上樓,一定是去補充食物熱量了,她把吃完的冰棒棍丟棄後,將手洗淨,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該輪到她上課了吧。
踅回道場,初一果然癱在地上喘息,八風端正的盤坐在地上,調節著呼吸的休息。
「還活著嗎你?」閻蘿調侃著,已舉起手杖,不讓手杖接觸榻榻米。
「呼呼……呼……」初一上氣不接下氣,都快說不出話來了。
好整以暇的將手杖擱在地上角落,下意識的左顧右盼,「時仵是不是有些日子沒來了?」
「……生病……」初一好不容易能開口,「他媽媽……的狀況很不樂觀。」
「嗯。」閻蘿沒敢問時仵太多事,連他母親的照片她都不願看,因為不必慧眼大家也該知道,癌症轉移兩次後,時仵的母親狀況已經不佳。
應該要去看他的,但是她不願見到他母親,因為萬一看出什麼,該不該跟時仵說呢?
「閻蘿。」
冷硬的聲音響起,閻蘿立即深吸了一口氣,準備好後回身,準確的走向了八風。
「八風哥哥,姑姑說前面忙得要死,你告一段落後得去前頭幫她。」她把該交代的先說在前頭。
八風擰眉,「最近真的不太對勁,來典當物品的人太多了。」
「都典當些什麼?大環境這麼糟嗎?」這些天看新聞,她覺得並沒什麼大事情啊。
「大家都想要在身邊多放現金吧,連生活過得去的人也很緊張,應該說每個人都處在不安之中。」八風搖了搖頭,「也有人想換黃金,不過當家的說了,黃金一個都不許當。」
「畢竟那是最有價值也最能流通的世界貨幣。」閻蘿勾起微笑,即使在戰爭中,黃金都比鑽石來得有用,真正的保值啊!
八風看著臉上帶著淡淡傷疤,一雙眼皮有著可怕傷痕的女孩,眼神突然轉為銳利——「小心了!」
八風迅速出招,招招都遠比對初一時還要凌厲,坐在地上的初一嚇得不輕,他知道閻蘿從小就是在幾位哥哥的調教下長大,但好歹她是個盲人啊,慧眼瞧得見也不過是這幾個月的事,八風大哥出招怎麼如此狠?
但不管八風出招如何快,閻蘿卻也都能避開甚至化解,儘管大部分都只是閃躲的分,可能一根頭髮都不被碰到就已經很強了,更別說她今天還紮了個雙馬尾葫蘆辮啊!
啪!冷不防一甩頭,八風尚來不及抓她的辮子當弱點,就被她甩了一臉疼。
「我說過不要曝露弱點吧?」八風撫了撫臉。
「前提是—— 它得是弱點。」瞅著八風又出手,即將抓住她的辮子,閻蘿一伏身再度閃離,頭也不回的左腳就往後踢。
只見八風退後一大步,準確抓住她踢過來的腳踝,直接向右一拗。
「哇!」閻蘿被迫向右邊甩動身子避免腳被扭斷,原本想抽回腳扭轉頹勢,但八風看起來不想陪她繼續耗,驀地抓穩她的腳當支點,朝著初一的方向扔過去。
「哇啊—— 」
大叫的不是閻蘿,而是來不及閃的初一,他瞪大雙眼看著朝自己撲過來的閻蘿—— 帥氣的先在地上翻了個滾,穩穩地單膝跪地,滑停在他面前,就差十公分的驚險距離。
初一瞠目結舌的望著她。
「叫這麼大聲幹麼?」閻蘿噗哧的笑了起來,「該叫的應該是我吧?」
唔……初一完全無法反駁,瞬間漲紅了臉。
瞧不見他臉紅的傢伙當然也沒發現他羞得巴不得鑽地洞,不再調侃他的站起身,活動活動筋骨。
「還行嗎?有哪裡不OK?」八風走了過來,檢視著她的四肢。
畢竟在瞎掉之後有好一段時間,閻蘿是處在自暴自棄的狀態,廢在床上導致肌肉萎縮,是後來才開始復健的。
「很好,八風哥哥,我沒事的。」閻蘿自信的昂起頭,「我現在是強度肌肉訓練,可比過去更努力呢!」
「很好,但別勉強了。」八風忍不住讚許,那個總是跟在後頭的小女孩,終究是長大了。
經過這麼多的磨難,也更加成熟了……一點點。
「快去吧,姑姑在等你。」閻蘿推著他,「我們生意爆棚了!」
「這可不一定是好事—— 」八風才轉身又折返,「最後一樣典當物,千萬別忘了。」
一提到遺失的典當物,氣氛立刻變得凝滯,連閻蘿才掛上嘴角笑容都不得不斂起。
「我明白。」
被小偷偷走的闇黑典當物已經一一收回,最麻煩的幾樣,在她歷經各種災難劫數與傷痛,也都重新封印回到倉庫中,只剩下最後一個—— 赫赫有名的「潘朵拉的盒子」,也是最棘手的一個。


咚,水杯重重放在桌面,光聽聲音就能知曉閻蘿滿心煩悶。
「我要怎麼去找盒子?世界上這麼多人,從何找起?」她不爽的緊抿著唇,就算她今天站在車站一整天,那也要剛好持有者經過車站才有戲啊!
「那些典當物不是都會挑選人嗎?那麼應該就有跡可循。」初一提出了意見,「想想前幾個典當物,不都是……」
「繞在我身邊?」閻蘿沒好氣的接口,「那是因為我剛好看見,否則我們根本不知道誰會擁有,而且起初都是因為—— 」
兩個人同時一怔,初一倒抽一口氣,「屍體!對,都是從命案開始!」
「對啊!闇黑典當物都是會做亂的,它們幾乎皆以鮮血餵養—— 」閻蘿趕緊拿起餐桌上的遙控器,「最近的新聞我都麻痺了,每天全是意外車禍生病的,我後來就懶得看了。」
初一主動接過遙控器,轉到電視新聞台,閻蘿說得沒錯,最近的新聞就是那些舊事一再發生,酒駕、車禍、隨機殺人、情殺、恐怖情人,還有流感盛行……看了一陣子什麼都「瞧」不見,自然心灰意冷。
「流行性感冒今天又造成兩起死亡案件,原本以為好發於六歲以下孩童,但這次的死者卻是三十餘歲的壯年人。」第一則新聞,就是在報導最近的流行性感冒,「這波流感來勢洶洶,連已經注射過疫苗的人,也一樣有可能會感染,甚至更加嚴重,所以醫生們均嚴陣以待……」
「最近感冒好嚴重啊……」初一凝重的看著新聞,「妳也要多注意身體。」
「嗯,不是小孩子的流感嗎?」閻蘿有點不耐煩的想轉別台,「這台看起來也一樣,都是平淡無奇的色調。」
「打了疫苗也無效,現在還有大人死亡了,可別輕忽大意。」初一下意識朝天花板望去,「我覺得烈火哥跟冰山哥這兩個生活不正常的也要注意。」
「嗯哼。」閻蘿明顯沒在聽,專注的看著電視螢幕。
隔壁台報導的是因吃醋而引發的殺機,還放火燒了一整棟樓。
「時仵前兩天說,他媽媽好像也得了感冒。」初一突然想起,「該不會是中流感吧?」
「身體這麼虛,如果又得流感的話……」閻蘿只能嘆氣,遙控器再轉下一台。
「流感盛行,今天國內病毒學家出面表示,絕對不能小覷病毒的變種……」
初一拿起手機傳訊息給時仵,新聞裡是記者在採訪一位病毒學家胡孺誠,他嚴肅的告誡大眾這次病毒不同以往,普通口罩無法預防,基本上起請大家盡量不要離開室內。
接著鏡頭轉到另一個人身上,是個戴著口罩的醫生,身上卻泛著不尋常的光。
嗯?閻蘿突的坐直。
「胡孺誠嗎?呵,我覺得他太緊張了,這幾年病毒總是一直在變種,但仍是在我們的掌握中。」鄭揚銘醫生振振有詞。「該怎麼在它變種得太過分前遏阻一切,我們醫學界正在努力,還請大家不要太過緊張。」
「這個鄭醫生是權威,幾年前的流感疫苗就是他發明的。」初一當然知道鄭揚銘,現在的當紅醫生。「這次大家也都很寄望他。」
「你真的相信我們能趕得上病毒變種的速度嗎?」閻蘿托著腮問。
「我必須相信,我們都不希望病毒變成人類無法抵抗的超強病毒吧?」初一嚴肅的蹙眉,「我還是希望有正常生活的。」
「嗯……」閻蘿應著,但若有所思。
「有在為救人而努力的人,但也有持續在破壞的人;鏡頭來到唯恐天下不亂的清洗組織,為首的戴法昇教授,今天仍舊帶領著他的信徒在市中心舉牌抗議。」記者的立場明顯不中立,對被報導者心有不滿。
鏡頭上是一群舉著熱血標語的人們,他們套著全白的斗篷,老實說相當像三K黨的造型,牌子上赫然寫著「物競天擇」、「人類是地球的癌症」、「回歸自然」等等詭異的標語。
「停止治療!物競天擇!」帶頭的男人高舉口號,後頭的成員一人一句的跟著他喊。
「我們要讓一切回歸自然,疾病與天候就是大自然的淘汰機制—— 」戴法昇拿著大聲公疾呼,「地球想要復原,人類就不該存在!」
閻蘿定神看著螢幕裡的男人,她其實無法看清楚螢幕裡的細節,但那個男人切切實實發著光;從剛剛開始,病毒學家、鄭醫生,跟這位戴教授都是極具價值的人。
「這個是誰?」她好奇的指向電視。
「喔,一個狂人,其實之前是很有名的教授,而且是環保人士,他最近成立一個組織,叫世界淨化社。」曝光率異常高的傢伙,「他們認為最近的流感、社會案件與暴動,都是因為世界正在進行淨化,人們應該要順其自然。」
「某方面而言好像也沒有錯……」閻蘿是支持這個言論的,「剛剛說的對啊,人類是地球的腫瘤,瞧我們破壞大自然的速度,很合理呀!」
「是啊,我們的確是不斷在毀壞地球,但是……戴教授他們裡面有人主張人類該滅亡,所以上個月還有人到處放火,高喊物競天擇。」初一對這個組織一點好感都沒有,「說不該死的就會活下來,最後倖存者身上卻有百分之三十五的燒傷面積,未來的痛苦復健期很漫長。」
「但他們不在乎吧,他們定會說那是命。」在閻蘿成長的環境裡,這類人多到數不清。
即使只是來當鋪典當東西,她也能看見許多自私的人,只想著自己要的,而不在意他人的感受或傷亡。
「對,因為放火的人也自焚了,他說他不願意成為傷害地球的一分子,寧願先被淘汰,戴教授還稱那個人為聖人。」初一緊握拳頭,真的很想揍人,「他燒死了十六個人耶!」
「跟腦洞大開的人很難溝通的,他們都活在自己的世界裡。」閻蘿略皺眉,「燒死十六個人?這麼大的新聞我怎麼沒注意到?」
「嗯……可能因為那時還有個無差別殺人案,」初一有點驚訝,「這件事妳總知道吧?有個男人跑進一間咖啡裡殺了八個人?」
閻蘿略張大嘴,顯得相當吃驚。
她不知道。
這些日子他們吃飯時沒聊過這個,她的確也不太注意新聞,因為新聞報來報去都是這些,仇殺、嫉妒,或一點芝麻綠豆大的事就要砍對方全家之類的,她以為是重複報導,並不是什麼值得稀奇的事。
「我記得最大的案子是……情殺案,有個男人離婚後不滿妻子另結新歡,結果跑去砍死新男友全家、也砍了前妻全家,但最後只是誤會,他以為的男友只是同事。」閻蘿翻出她印象最深也最扯的案子,「我當時反覆看過那則新聞,一點兒亮點都沒有,也沒有出現任何特殊光芒。」
那件案子初一也記得,因為那個同事超無辜的,而前妻的確有男友,卻是另外一個人,殺人犯被抓後毫無悔意,還說殺錯就殺錯了,不然要他怎麼樣?
而且如果放他出來,他還會繼續殺。
「閻蘿,潘朵拉的盒子……那個典當物是貨真價實的『潘朵拉的盒子』嗎?」
「對,就是傳說中那個潘朵拉的盒子。」閻蘿嘴角自豪的一揚,「大家都認為是傳說故事,但這個盒子是確實存在的,當初—— 」
「裡面裝的是什麼?」初一突然打斷她。
閻蘿一怔,「普遍版是災禍、死亡、戰爭、疾病、憂傷、幸福、友情、愛情……可能也有嫉妒這些負面的玩意兒?」
初一緩緩站了起身,「那些……是不是跟最近發生的新聞案件很類似?無論人為還是自然,都是災禍?」
「不……不對!我沒有看到任何價值!沒有一個屬於典當物的特殊光芒!」閻蘿搖了搖頭,「全都是褪色的紅棕色光芒,更沒有詭異不尋常的屍體,全部是千篇一律的顏色……」
千篇一律?閻蘿突然愣住了—— 為什麼會千篇一律?
她倏地瞪向正前方的新聞畫面,也是一樣的紅棕色,一樣的……
「為什麼會是一樣的顏色?」初一緊張的握住她的手,「如果—— 這就是潘朵拉盒子的顏色呢?」
該死!閻蘿緊握雙拳—— 她被騙了!
第二章 地鐵站驚魂
手杖突地打橫,擋在初一的面前,站在長廊上的男孩愣住,心急的他有些錯愕。
他們站在如皇室宮殿風格的長廊上,兩旁全是雕刻作品、還有許多精緻的雕像,彷彿置身於法國皇宮,這便是「交換當鋪」那古色古香店面的後方。
平時穿著旗袍的大當家閻牡丹其實喜愛歐風建物,小小的店面只是為了符合「當鋪」感。當鋪裡有扇木製小密門,密門後便是媲美凡爾賽宮的藝術長廊,走到盡頭右方便有富麗堂皇的翡翠廳、水晶廳、琥珀廳,廳室裡還另有密門密室,甚至包括滿室滿牆藏書豐富的圖書館,以及放著特殊典當物的地下室倉庫。
發現狀況不對的閻蘿打算立即與初一出門,並告訴閻牡丹關於「潘朵拉盒子」恐怕早就肆虐的消息,他們要從長廊穿過木門前往店鋪,閻蘿卻在這時突然制止了初一。
「怎麼了嗎?我沒看到黃帶子啊!」初一仔細看著木門,一般如果店內有狀況,掛上黃帶子便是禁止通行,但現在並沒有這個提醒。
「我聽見聲音,不太對勁。」閻蘿仔細豎耳傾聽,她不只聽得見有人在對話,還聽得見對話內容。
初一不解的站在原地,當鋪有客人也是司空見慣,他跟時仵也不是沒這樣穿到店鋪去過……既然沒繫上黃帶子,就表示是可以走的不是嗎?
環顧四周,不管來「交換當鋪」幾次,他實在無法真心喜歡這條走廊,什麼皇室宮殿風格的廊道……閻牡丹的品味那是沒話說,許多藝術品分列兩旁,但是厚……靠近木門那段的東西怎麼看都令人感覺不舒服。
前頭某區段走廊兩旁堆滿了特別擺飾,全是閻蘿那對環遊世界的雙親寄給她的「紀念品」,從中古世紀的各式刑具到木乃伊、鐵處女、盔甲武士,甚至還包括擬真斷頭台應有盡有,只能說她父母對紀念品的定義與一般人不太一樣。
初一皺著眉看著詭異的盔甲武士,每次都會腦補裡面有雙眼正盯著他,還有吊在半空中那個讓人發毛的木乃伊……嗚,這品味叫人難以茍同!
「對話不正常,不是人類。」閻蘿嘴上這麼說,卻還是往前走,「你走我後面,放輕腳步—— 不要碰到我的小伊。」
初一向左閃躲倒吊在半空中的木乃伊,那是貨真價實的屍體……到底誰會取這麼可愛的名字啦,還小伊咧?他聽冰山哥說,那具木乃伊原本是躺在棺材裡的,閻蘿說想讓他出來透透氣,於是就吊上天花板了。
這造景真是令人不忍卒睹!
還沒靠近木門就聽見開門聲了,銀白色長髮的男人彎進入,瞧見他們時有一絲驚訝與不悅。
「我不是掛上……」他反手關上木門時,動作突然頓住。
他繫上的黃帶子呢?
「客人是誰?」閻蘿從容的問:「我知道不是人類,沒敢貿然出去。」
「嗯……重點是他們不喜歡妳。」八風回得也直白,彎身拾起落在地上的黃帶子,「幸好妳現在聽得清,不然出去就麻煩了。」
「我有重要的事要跟姑姑說。」閻蘿也不拖拉,直接上前向八風交代了一遍—— 關於那總是散發著相同價值的畫面,恐怕都跟潘朵拉的盒子有關。
八風面無表情的聽著,略點了點頭,「所以呢?你們現在要出門找潘朵拉的盒子嗎?」
「怎麼找啊?」初一無力的嘆口氣,「之前有線索是因為閻蘿能瞧見不尋常,而且總還有些特殊案子發生,但這次屍體多到成山,卻沒有哪個比較奇特,完全沒有頭緒。」
「這些典當物都很聰明嘛,彷彿知道我看得見似的,一再的掩飾光芒,從上一把鑰匙開始最明確。」閻蘿緊握著手杖,「我會試著先找幾個方向,其他的事我交代冰山哥哥了,就算一時找不到,也總比關在當鋪裡強。」
「行,從後門出去吧,我會跟當家的說。」八風不忘溫柔交代,「小心點。」
「放心好了,我現在可以自己保護自己了。」閻蘿驕傲的昂起頭,哥哥經過剛剛的驗收還不明白嗎?
初一聽了有點不是滋味,一個盲人比他還厲害,他究竟要到何時才能保護閻蘿呢?
「對了,外面是誰啊?」才轉身,閻蘿又禁不住好奇的問:「你知道討厭我的人很多。」
「真有臉說。」八風嘆氣,交際手腕差一直是閻蘿無法繼承「交換當鋪」的最大因素,「都是些精怪,喜歡吸取人類生命力的那種。」
什麼?初一怎麼聽都覺得不對勁,吸取人的生命力是什麼鬼啊?
「噢……」閻蘿聳了聳肩,「沒關係,我也不喜歡他們!」
「閻、蘿—— 」八風厲聲警告,身為生意人,不該有明確喜好。
好啦好啦!閻蘿敷衍的擺擺手,半推著初一回身,他們還是快點出門的好。
茫茫人海中很難發現被偷走的闇黑典當物,但的確該去繞繞,閻蘿已經委託駭客冰山統整出治安敗壞的起點,蒐集近來發生的案件,並且加以分類,針對潘朵拉盒子裡的:災禍、死亡、戰爭、疾病、憂傷、幸福、友情、愛情。
她要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擁有盒子的人知道自己打開了什麼嗎?
現階段流感就是個重點,不但相當嚴重更出現了高致死率,電視上的權威醫生與病毒學家都有著獨特光芒,她想去試著找找看。
只是在此之前,同學傳來了一個驚人的訊息—— 時仵休學了。
「我不懂為什麼他一個字都沒提?」初一心裡不太高興,「這幾天聊天還是很正常的在講幹話。」
「時仵從來不會抱怨家裡的事給我們聽不是嗎?」閻蘿倒是從容,她端坐在公車的博愛座上,盲人的好處之一。
「休學不是小事,要不是顧顏蓉剛好在系上處理名單,我們要到開學才發現他沒來上課。」初一依然氣忿難平。「只剩一學期就要畢業了耶!」
閻蘿只是淺笑,他們感情真的很好呢,她當然能體會那種好兄弟有大事卻沒告知的心情,他們當鋪裡也差不多,平常吵架鬥嘴個沒完,遇到事情時還是會展現深厚的情誼……嗯,只是展現的方式因人而異罷了。
「就算你提前知道了,也無法做些什麼吧?或許這就是時仵不想說的主因。」閻蘿只能就她所瞭解的時仵去揣測,「不過我話說在前頭,等等去醫院,我不會接近病房喔。」
換言之,她不會主動去探視時仵的母親。
「我懂。」初一明白她的難處。
「我去找醫生打聽一下那個鄭醫生,說不定他們醫學界有些管道可以讓我們輕鬆見到他。」閻蘿當然知道「交換當鋪」人脈超廣,但當鋪最近忙成這樣,她暫時不想讓姑姑再增加工作量。
醫院到站,閻蘿婉拒了初一的幫忙,比正常人還自在的下了車,車上眾人莫不側目,那女孩動作跟普通人相差無幾哩。
站在醫院門口時,閻蘿不由得重重嘆了口氣,「唉……」
她眼裡是滿滿的人,塞滿了整間醫院,由內到外還有黏在牆壁上的……黏在牆上的她完全可以判斷出不是人,還有缺胳膊斷腿的也並非人類,但其他……她光想想就頭疼,這時她就完全能體認到自己是瞎子,實在無法分辨人與鬼的差別。
「怎麼了嗎……算了,妳不要說。」初一哪會不知道?閻蘿的慧眼開始能見鬼後,她還困擾了好一陣子咧,「我等等直接帶妳去找高醫生。」
高聿丞,閻蘿的主治醫生,也曾幫初一跟時仵治療過,還與開膛手傑克的凶刀的案子有關。
「你們在幹什麼?」低叱聲才傳來,口罩即刻壓上口鼻,「這裡是醫院不是大街,你們沒事跑到這裡來做什麼?還沒防護?」
閻蘿回頭看向依然閃閃發光的醫生,張醫生的身價越來越高了呢!
「張醫生你好。」
「好個頭,現在這裡是戰場,妳看不見也聽得見吧?」張仲瑞低吼著,他是急診室醫生,跟初一他們最熟,因為之前他們回收典當物的過程太常受傷了!他的身後紛亂嘈雜,急診室人滿為患,哭聲與尖叫聲不絕於耳。
閻蘿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張醫生推著往外走。
「都是流感患者嗎?情況還是沒法控制?」有好幾道淒厲的哭嚎聲,聽起來不像人類。
「我覺得瀕臨失控了。」張仲瑞突然附耳說道:「所以你們沒事不要到醫院來,最好不要離開家裡……這波流感不尋常。」
說著,張仲瑞嚴肅的回頭,看著那忙得不可開交的急診室。
「不尋常是什麼意思?」閻蘿拉住他的白袍問。
「妳別問這麼多了,快點離開。拜拜二人組呢?一定也來了……對!」張仲瑞感覺扼腕,「時仵那邊有點棘手,只怕想走也沒那麼容易……唉!」
「張醫生……」後頭在呼叫支援,現場顯得兵荒馬亂。
「好!」張仲瑞雙手按著閻蘿,「快走,不要再到醫院來了!」
不—— 閻蘿使勁勾住了他的手,她還沒問到想問的咧。「醫生,你認識那個鄭醫生嗎?醫界之光那位!」
張仲瑞明顯一怔,「什麼?」
「我不跟你繞,有沒有管道可以認識他?或許我有阻止流感的辦法!」閻蘿嚴肅的說:「專業的你都知道了這不尋常不是嗎?」
張仲瑞做了個深呼吸,謹慎的看著閻蘿,心裡轉著上千個疑問,不是現在,而是從閻蘿出現在醫院做復建開始,她恢復神速行動有如常人,一點都不像眼盲,外加兩個總是在她身邊陪著的大學生,甚至還有上一次那個可怕的刀子事件……
他不傻,只是不想問。
「就跟他們說吧,我很愛這份工作,不代表我想死在這裡。」玩世不恭的聲音傳來,閻蘿燦爛一笑跟著回過了頭。
「高醫生!」
「我的好閻蘿……瞧瞧這張可愛的臉蛋,疤痕怎麼都看不見了?」高聿丞彎身打量著閻蘿臉上的疤痕,「真不知道是哪個醫生這麼高明呀?」
「當然是你囉!」閻蘿諂媚的很。「所以這麼高明的醫生要告訴我嗎?」
閻蘿才正說著,高聿丞已經往她手裡塞了紙條。
「我不喜歡那傢伙,我們同一輩的,他是學霸沒錯,但我就是不喜歡他。」高聿丞說得坦白,「不過上次的流感疫苗確實出自他手,這我沒話說。」
「誰不知道你們一直不和!那是你不願做研究,要不然說不定研究出來的就是你。」張仲瑞推了他一把,「走了,我們急診很忙。」
「沒有叫整型過來支援急診的道理你知道嗎?」高聿丞完全不想進急診室。
後頭喊張仲瑞的聲音催得更急了,他只好先回急診室去,閻蘿感覺得出高聿丞還有話想跟她說,主動先走到角落去;那兒站著一個全身緊繃的婦人,不停地張望著急診室,看上去相當緊張。
應該是有親人在裡面吧?
「妳能解決流感是什麼意思?」高聿丞雙手插在白袍裡,靠了過來。
「可能或許。」閻蘿敷衍的回著,「就是試試,現在必須先找突破口,權威醫生跟病毒學家就是我的突破口。」
「喔,胡孺誠喔?我也認識,書呆子一個,妳也要他的資料嗎?」高聿丞勾勾手指,讓閻蘿把紙條重新拿出來給他,「不必意外,我們都是唸醫的,隨便也有管道……」
一邊寫著,高聿丞瞥了閻蘿一眼,這丫頭明明全盲,但竟看得見他勾手指啊……他輕哂,真是神祕的孩子們!嗯,想到他們,高聿丞朝兩旁張望了一下。
「初一去找時仵了。」她自然知道他在找誰,初一跟時仵在醫院可受歡迎了。
瞧,她也知道他在找拜拜二人組。
「嗯,時仵狀況不太好,我是不希望他繼續待在這個病毒窟,但媽媽跟姊姊都那樣,他也脫不開身。」高聿丞把紙條重新塞進閻蘿手裡,「這樣說也不對,他是能離開但不想離開。」
「什麼意思?」閻蘿聽出話中有話,「而且時仵姊姊怎麼了嗎?」
「流感,她是第一批發病的病人,現在在隔離病房內,醫護人員沒有全身防護誰都不敢進去。」高聿丞壓低了聲音,「這件事每間醫院都有,只是上面要求我們暫時封鎖消息而已。」
閻蘿瞪圓了雙眼,握著紙條的拳頭捏得更緊。
「時仵知道嗎?」
「只知道姊姊生病,具傳染力不能探視,但他不清楚嚴重性。」高聿丞繼續低語,「那孩子很拗,有空妳也勸勸他,先離開醫院,有空再回來看他姊……如果還能看的話。」
「時仵媽媽還在加護病房,他不會離開的。」閻蘿輕嘆。
「他必須離開,他們付不起病房的錢很久了。」高聿丞沉了聲,「醫院畢竟不是慈善機構,我跟仲瑞透過關係已經疏通了幾個月,讓他們多住好一陣子,但也已經到極限了—— 付不出錢,時仵的母親便得被迫離開。」
閻蘿震驚的看著高聿丞,「這怎麼……轉院呢?我記得有個機制是轉院再回轉回來,這樣就符合法規……」
「閻蘿,現在流感這種狀況,哪間醫院會有空病房?妳知道我們挪了多少個房間來當隔離病房嗎?」高聿丞再度湊近她耳畔,「整整一層樓!」
一整層樓。
閻蘿腦袋一片空白,不是幾間病房這麼簡單,重度流感的人已經到了必須一整層樓才裝得下的地步了嗎?
「不是流感……」閻蘿喃喃唸著,一邊揪住了高聿丞的袖子,「這不是流感!」
「對。」高聿丞嚴正的對著她,「這是瘟疫。」
瘟疫。
閻蘿身子忍不住微微顫抖,哪些東西從潘朵拉的盒子裡飛了出來?戰爭、災禍跟疾病最可怕,光是瘟疫就足以毀掉大半的人類世界了!
「我得快……」閻蘿倏地鬆手,「高醫生,千萬不要死,你要加油喔!」
高聿丞一愣,「喂,我好好的幹麼叫我不要死啊?這是觸我楣頭吧小閻蘿!」
閻蘿才懶得跟他抬槓,轉身就想去找初一,後頭張仲瑞受不了的又走出來,揪著高聿丞進去支援,她回首跟兩個醫生道別時,看見了一個護理師經過角落,不小心撞到了那個憂心忡忡的婦人……但卻是穿過去的。
她愣住了,停在原地,望著護理師跑去跟家屬談話,才終於確定那憂心的婦人是亡者。護理師是活人,但是婦人身上的光芒比遠比護理師強烈許多……是母親嗎?孩子在急診室裡嗎?
太可怕了!她沒想過流感的傳染力與殺傷力,甚至會變成瘟疫的一種!
準備從樓梯走上去之前,她聽見了愉快的奔跑聲,三步併做兩步的衝下樓,她知道那是誰的步伐,調整好心情,她必須演戲,必須假裝不知道他家的一切,不知道他姊姊得了流感—— 
「閻蘿!」活潑的男孩從樓梯上衝下來,才一往左看就瞧見了她,「閻蘿!」
「唷,還認得我啊?」她打趣的說著,「幾百年不見了!」
時仵直衝到閻蘿面前,開心的瞅著她,今天的閻蘿上了點淡妝,還抹了粉色的口紅,看上去比平時更漂亮了……而且上了粉,疤痕變淡許多。
「辮子很適合妳,超可愛的。」時仵從來不吝於稱讚她。
「謝謝。」她嬌俏的回著,「你倒是邋遢的很。」
嗯?時仵低頭看著自己,蓬頭垢面不說,鬍碴都長滿臉了,伸手摸了摸留長的頭髮,尷尬的笑了笑。
「沒辦法,照顧病人嘛。」人來人往,時仵忙把她拉到旁邊,「妳還好嗎?最近沒辦法去當鋪是真的分不開身,再加上我姊中流感了。」
握著手杖的手一緊,閻蘿勉強撐住,「真的嗎?我以為是照顧媽媽……」
「我姊不必我照顧,流感也算傳染病啊,所以被隔離了,連去看都不行。」時仵悄悄掩嘴,「初一跟我說妳發現潘朵拉的盒子了?」
「我……我沒有發現,他怎麼說的啊?我是發現潘朵拉的盒子在作怪,擁有盒子的人打開盒子了。」說到這兒,閻蘿才意識到怎麼這麼久了,還只見時仵一人,「初一呢?」
「我打發他去幫我買吃的了。」時仵直接靠近閻蘿,「總是要給我跟妳獨處的時間嘛!」
時仵喜歡她。
不只閻蘿知道,全世界都知道,因為他到處說,而且早已對她告白過,就是這麼一個直率的男孩,喜歡就大聲說出來,直接面對自己的感情,也要她面對。
這樣的時仵她不討厭,也很喜歡……但還不到愛情的那種喜歡。
再者,潘朵拉的盒子這麼可怕的典當物都還沒收回,誰有那個心思談什麼感情啦!
「我們現在要去試看看能不能快點找到盒子,被偷走的典當物中,就屬潘朵拉的盒子最凶狠了。」閻蘿有點心疼的看著他,「你就不要擔心這個了,好好的陪你媽媽……跟姊姊。」
「嗄?我也想幫忙……」時仵顯得有無奈,「但是我—— 」
咚!飲料不客氣的直接往時仵頭上敲,打斷了他的話,一旁的閻蘿則圓睜著雙眼。
「你個頭,裝什麼無辜!你還沒解釋休學這件事喔!」
初一拎著一大袋食物回來,順手買的飲料很自然的就朝他頭上招呼。
「喂!有你這麼……哇,你是買多少啊,就我一個人吃耶!」時仵嘴上這麼說,雙眼卻期待的瞅著袋子裡的食物。
「我看好吃的就都買了,還可以給你弟吃不是。」初一把袋子扔給他,「說啊,休學的事!」
時仵的笑容僵了點,閻蘿看見他身上的光芒不規則的晃動著,有點漸層的感覺,剛剛那瞬間色調黯了些。
「我暫時不適合上學。」時仵幽幽的說:「媽媽狀況不好,姊姊又生病,平時我弟還能由我姊照顧,現在必須……我沒有多餘的心力上學了。」
他低著頭,專注望著袋子裡的食物,沒敢看初一或閻蘿一眼。
曾幾何時,大家覺得理所當然的上學,居然對時仵而言會是一種奢求。
「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 」
「不需要,我沒事的!」時仵沒讓初一把話說完,快速且決絕的拒絕,「這不過是小事,也不是沒遭遇過。」
他拍拍初一的肩,代表一種感謝,接著又轉頭繼續嘻皮笑臉。
「你自己要注意身體,別感冒了,尤其又在醫院裡。」閻蘿轉開話題,既然時仵不想提,她便尊重他,「我要繼續去回收討人厭的東西了。」
「嗄……我真的……」時仵焦心上前,「我每一次都有幫忙的!」
「先把自己顧好吧!」閻蘿勾起微笑,「放心好了,真的非要你幫忙時我不會客氣。」
時仵相當失望,但以他現在的狀況,的確分身乏術;回首看了若有所思的初一,不客氣的一推。
「幹麼?」初一不爽的穩住重心。
「我是不得已才沒陪在閻蘿身邊的,你不要以為你就有機會!」時仵超嚴肅的警告,「別忘了我喜歡閻蘿!」
初一心頭略緊,難為情的環顧四周,是有必要講這麼大聲嗎?附近的人都在笑了!
「你很煩耶!」他紅著臉走向閻蘿,「我們走了啦!」
「別送了,快去吃飯吧。」閻蘿伸直手杖,制止了想送他們出醫院的時仵,「保持聯絡。」
時仵萬般無奈,卻也只能在原地揮手道別,拎著沈甸甸的那袋食物轉身朝樓上奔去。
離開醫院的閻蘿將紙條遞給初一,由他負責查找高聿丞提供的資料,現在連中午都不到,他們有足夠的時間來處理事情。第一個要找的是鄭揚銘,有名的權威醫生,他的位置在疾管署,距離這裡六站而已。
「對時仵你不要做多餘的事。」閻蘿突然開口。
「什麼?」初一蹙眉,「多餘的事是什麼?」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讓他去處理自己的事。」閻蘿不安的站在車廂中間,婉拒了讓位的人,這種擁擠的地方,她是一刻都不想多待。
「……妳不覺得我們能做點什麼嗎?」初一哪聽不懂她的意思,卻是不高興,「他死撐著妳也讓他這樣撐?休學不僅無法順利畢業,說不定他就這樣再也回不了校園—— 」
「我不是回來了嗎?」閻蘿挑了挑眉,「初一,我可是毀容眼瞎還兼不良於行喔,折騰這麼一大圈我還不是要準備復學了。」
初一不悅的扯著嘴角,大學學費是不便宜,但他覺得只要有心,幫時仵出這份錢並不困難……
廣播播放著即將抵達的站名,閻蘿其實急著想離開,車廂裡的人形形色色,閻蘿看見幾個戴著口罩在咳嗽的人,光芒相當黯淡,尤其肺部的地方,幾乎陷入了一團深沉的黑色。
慧眼看得比明眼人更多,卻也給她更大的壓力。
嗶—— 門開啟,站務人員照慣例又前來接應盲人。初一更是照慣例的立即揮手,表示這位盲人同胞完全不需要幫助。
猛然間,他突然想起上一次跟時仵尾隨閻蘿去參加同學會時,他們還在身上掛牌子寫著「她不需要幫助,千萬不要過來」呢!因為那時的閻蘿想試試看自己單獨行動,而且厭惡他們的陪同。
時仵……自己一直都跟他很要好,也習慣了跟閻蘿三人在一起的日子,現在只有嚴肅的他跟白目的閻蘿,少了熱鬧的時仵,變得有點寂寞,想到他現在正面臨困難,他又開始若有所思。
初一在月台上,檢視地圖以確定等等要走的方向,列車停站兩分鐘,人人都從他們旁邊經過,準備出站。
「那個……」有個老者湊近了閻蘿,「我想請問一下……」
「呃,我對這裡不熟。」閻蘿立即回應,怎麼有人會問盲人路啊?「你問他好了。」
她直接指向在右手邊的初一。
「嗯?」初一猛一抬頭,「妳在跟誰說話?」
咦?閻蘿來不及回頭,那老者卻已經攫住她的雙臂,直接就往響起警告音的列車邊甩去。
「哇呀—— 」
「閻蘿!」初一措手不及,在他眼裡,閻蘿是突然摔出去的。
嗶—— 站務人員緊張的大吹哨子,閻蘿整個人撞上車廂再反彈倒地,刻有咒文的手杖早就在第一時間甩出去了,她人才剛摔在月台上,下頭便有一股力量要把她往月台間隙裡拖進去!
「停車!快停車!不要開啊!」初一嚇得滑步過去,趕緊拉住閻蘿的手。
她的腳整個被拖進間隙,要是現在列車啟動的話,只怕會……車子驀地顫動,初一陡然一僵,列車動了?
「喂!」站務人員驚恐的回頭看著列車長。
列車長比他還慘白的臉迅速看向駕駛室,列車怎麼自己動了?他轉身衝進駕駛室裡,煞車還拉著,但車子竟然開始往前滑行了!
「手杖!」閻蘿持續被往下拖,她這雙盲眼看得清清楚楚,上頭有兩個人正在踹她,鐵軌上則有人死命拉著她,甚至還有人打算疊在她身上。
初一咬牙,讓閻蘿抓住自己的褲子,轉身爬著去把手杖搆回來!
「妳以為你們可以一輩子都躲在那間該死的當鋪嗎?」
耳邊傳來咬牙切齒的低語,那每一個字都藏著忿怒,閻蘿死命抓著初一的右腳試圖往上,看著她那支銀亮的手杖就在已經伸到極限的指尖外。
「滑過來給我!」閻蘿尖叫著,車子就要啟動了!
「可惡……」初一用力再往前一步,指尖終於搆到了手杖,用力的朝後甩了過去,「啊啊—— 」
唰唰!手杖旋轉著朝閻蘿衝來,她左手穩當的接住,用力一按先朝背上該死的亡靈戳去,保護墊一敲,手杖上方立時延展出刀刃,向上刺穿了老者的身體,跟著她手一滑讓手杖順著她虎口向下,刺進了月台間隙。
「啊啊啊—— 沒那麼容易!」慘叫聲響徹雲霄,「該你們受著就得受著!」
站務人員與初一同時將她扯回月台,就在這一秒,滑行中的列車整台朝前加速,駕駛室裡的列車長仍舊不明所以。
「閻蘿閻蘿!」初一嚇得趕緊檢查她的雙腳。
無力癱躺在月台上的閻蘿曲起雙膝,她一雙布鞋已經消失不見;站務人員趕緊朝前察看,鞋子已被碾碎在鐵軌上頭。
「沒事……現在沒事了。」初一趕緊拉起她,焦急的上下檢視,他知道動用手杖是為了什麼,那上頭刻滿了咒文、經文,還經過高人加持。
有魍魎鬼魅在附近,是他們拖閻蘿下去的!
閻蘿什麼話都沒說,只是從拉著初一,到最後撲進了他的懷裡。
感受到瘦弱的身軀瑟瑟顫抖,初一沉默不語,只是緊緊的擁著她—— 他沒有說出「有我在沒關係」的自信,但至少此時此刻,他希望能給她最真實的安慰。
「你們在幹什麼?還不要協助?有自信也不是這樣的!妳是盲人啊小姐!」站務人員在旁邊氣急敗壞的唸著,無線電裡各種焦急的對話,「喂,2135列車你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開車了?」
他回身看著,列車就停在前方不遠處,該停時不停,該開時卻開了。
整輛列車的乘客紛紛貼著窗戶看著外頭驚險的狀況,多數人不明所以,緊抱著初一的閻蘿看著車窗上的無數張臉,那些用陰惻惻眼神瞪著她的,大概都不是人類。
為了不妨礙下班車的行進,關於列車的莫名駛離,駕駛也無法去釐清原因,只知道他又得鬆開煞車,啟動列車才行,剛剛的一切簡直像是一個大Bug。
感受到背上的外套被緊緊揪住,初一覺得自己的心也被揪緊了。
「已經沒事了。」初一忍不住輕輕撫著她的髮。
沒事了?閻蘿難受的緊閉雙眼,事情才沒有那麼簡單。
那些傢伙,是衝著當鋪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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