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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82401

好個下堂妻之《前妻富二嫁》

  • 作者簡薰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20/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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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260
  • 優惠價:NT$ 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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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殺的緣分哪!
他打小潔身自好,努力為言家的皇商事業打拚江山,
原以為會就此娶妻、生子,過上平凡一生,
怎料人生第一次初戀,竟會愛上個男子……
老天,這叫他如何向家中那未曾謀面的妻子交代?!
 

這天殺的緣分哪!
她莫名其妙成了下堂妻,不過是上江南討公道,
怎料女扮男裝上路,遇到的大恩人竟是……她「前夫」!
這下可好,她倒要看看這言蕭究竟是何方神聖,
敢讓她卓正俏吃癟的男人,她絕對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簡薰的自我介紹
大家猜是A型,但其實是O型。
懂星座的朋友說我很像雙魚座,不過我是獅子座。
喜歡看書所以一頭栽進這個世界,一本一本閱讀,一次一次滿足,
終於有一天,想著:何不自己寫寫看,就這樣開始與文字戀愛,
新月從不限制作者,所以也寫了不同種類的故事,
把作品排在同一個書櫃,看著看著覺得很開心。
喜歡書,喜歡宅,每天忙著追星。
這輩子大概都是粉絲體質不會改變,嗷,我愛偶像!
當寂寞的男人遇見真愛……

「我的編輯推薦和文案又被退了。」
「大概是因為跳跳虎小編的男友都不跟她談情說愛,靈感枯竭沒有題材可以寫吧。」那個從哥兒們到男友始終傲嬌的壞傢伙,故意說著我的暱稱,口氣帶點調侃的壞心眼。
當朋友的時候,他明明也是能跟我談笑風生的個性,可不知為什麼身分成了男友後卻有著莫名堅持的偶包,對於所有感情話題都有著鋼鐵意志,抵死不從,絕不來卿卿我我那套,儼然是個傳統嚴肅的大男人。
這種談了戀愛就突變的物種,肯定不是第一例,就好比《前妻富二嫁》裡的言蕭吧,為了不成材的大哥和懶散的父親,年幼的他便接起家族皇商這塊金招牌,因此早熟的他被迫變得嚴肅寡言,甚至因為天生有張威嚴的面容而令人難以親近。
這樣的他,是寂寞的,宛如言家棋子。即使聽從家裡安排娶了妻子,也在大婚當日因為貢茶出了問題,連新婚之夜都沒過上就馬不停蹄地趕往江南去查明原因,以免天降大禍於言家。
大概是上天也憐惜這為家族付出卻不被疼愛的男子吧,這趟路上,意外讓他結交上了新朋友「許月生」。
月生是個白淨的小公子,帶著兩個丫鬟準備去江南找舅舅,途中丫鬟卻突然發了病,別無他法的月生只好求助了路過的陌生人言蕭。其實言蕭是個面冷心熱的人,對於這種舉手之勞自然是義不容辭,本以為幫著找客棧休憩、請大夫看診拿藥,這件事就此揭過……可不知道為何,那月生竟是對他起了大興致般,居然主動提議兩方一塊兒上路,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言蕭在商場打滾多年,向來沒有年齡相仿的知心好友,面對月生那看到新鮮事物就閃閃發亮的小鹿眼神及明亮的笑容,不知怎麼地就答應了。沒想到更糟糕的還在後頭……這一路上,月生的一顰一笑悄悄地進駐了言蕭的心底,讓他喜悅又掙扎……他可是有妻子的男人,怎麼可以為另一個男人而心動呢?
哎呀,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一定讓你非常好奇吧?事不宜遲,趕緊翻開簡薰老師藍海心兒怦怦萌芽之作《前妻富二嫁》一探究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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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夕之間就下堂
卓正俏身著大紅喜服坐在百子床上,紅綢蓋面,雙手捧著一顆象徵平安的紅色蘋果,靜靜等候吉時到來。
天色漸暗,嬤嬤燃起了紅色的喜燭。
沒成過親不知道,成親,居然這麼累。
而且這還是最輕鬆的部分,更身心俱疲的還在後面—— 她的丈夫……她根本不認識,見也沒見過。
說來,這是一樁非常荒腔走板的婚事。

卓老爺子年初跟年輕時的舊友在佛寺重逢,兩人相談甚歡,你有孫子,我有孫女,唉呀,都到了年齡還沒訂親呢,那好,我們兩老朋友,親上加親,舊友跟方丈也是熟人,想著日子好,就請方丈給兩邊寫了婚書。
卓老爺子後來回家說起時,卓家上上下下都傻了,卓正俏的親娘許氏更是不管一切就扯著公公的領子,「您都沒見過對方,就給大妞定了親?」
一著急,連孩提時的乳名都喊了出來。
她的寶貝丫頭,親親大妞,怎麼可以嫁給一個品貌都不知道的人,萬一對方吃喝嫖賭樣樣來怎麼辦?萬一又不懂得疼人怎麼辦?萬一太好色,房中已經滿滿是姨娘那怎麼辦?公公怎能如此糊塗。
面對媳婦的反應,卓老爺子一臉不好意思,「一時高興,忘了要先回來問問你們。」
這下卓正俏的親爹卓大富也忍不住了,「爹,您怎麼不問清楚,我就俏兒一嫡女,總不能糊裡糊塗嫁了。」
卓大富跟許氏是表兄妹,青梅竹馬長大,感情深厚,雖然有妾室,但那也是為了傳宗接代不得不收房,許氏體弱,就只生了這一個女兒,夫婦對卓正俏疼惜有加,沒早早訂親,就是想著慢慢挑,挑好一點的,沒想到家裡的老爺子一趟佛寺行,就把婚事定下,還連婚書都有了。
許氏著急,當場就哭出來,卓大富見妻子哭,心裡疼,馬上溫言安慰,「我立刻派人去問問這言家什麼來頭,要是不行,就花點錢賠給他們贖回婚書,我們俏兒的夫婿,無論如何不能這樣隨便,莫哭,眼睛哭腫,晚上又要不舒服了。」
許氏一臉梨花帶雨,楚楚可憐,「表哥可別騙我。」
「當然不會。」
這時,卓正俏的庶弟卓正濃連忙道:「祖父可別給孫兒訂親事,孫兒喜歡小舅舅家的表妹,將來要娶她,祖母也同意的。」
這下卓老爺子面子掛不住了,他堂堂一個祖父,也不能給孫女作主婚事?媳婦揪他領子,兒子頂嘴,現在連孫子都讓他別多管,難不成他會害自己孫女嗎?
於是啪的一聲放下碗筷,「言兄是我年少知交,他教出來的孫子又怎麼會不好。」
卓正濃不怕死,「祖父您都二三十年沒跟他聯絡了,指不定現在言家沒落,姊姊嫁過去要吃苦的怎麼辦?」
卓老爺子這下真忍不住了,一拍桌子,「總之,婚約已經定了,我說不許改,誰敢鬧,那就是不孝。」
許氏一呆,突然又哭了起來。
卓正俏連忙過來安慰母親,「娘,別哭,女兒還沒嫁呢。」
心裡又奇怪,祖父平常也是有商有量的,這次怎麼說風就是雨,這樣定了她的親事,連問都不給問。
一方面,自己也擔心,嫁人可是一輩子的事情,她也不求如意郎君,人品過得去,可以相敬如賓,這樣就很不錯了。
許氏嗚咽,「俏兒……」
「放心。」卓大富這下也來氣了,他好好一個如花似玉的嫡女,幹麼嫁給一個來路不名的小子,「總之,我說話算話,最多捨點金銀註銷這樁婚事,也不會讓我們俏兒隨便亂嫁出去。」
卓老爺子簡直太沒面子了,大吼,「什麼叫做隨便亂嫁?」
「不認識對方,不知道人品,那不叫隨便亂嫁?」
鬧烘烘中,卓老太太開口,「那個言家,是不是老爺子以前說過的好朋友,言光宗?家裡做茶葉的?」
卓老爺子氣呼呼,「就是。」
「如果是這個言家,我瞧著還行。」
卓大富跟許氏一臉錯愕,倒是卓老爺子得意,「看吧,你們娘也說行。」
卓老太太放下筷子,拿出手絹擦擦嘴,「最近在給俏兒說親,跟幾個媒婆倒有往來,說起茶葉商行不得了,有戶人家連續五次得貢,祖籍馨州,算算已經是十幾年皇商資歷,我便當聽故事,覺得那言家倒很像老爺子以前說過的言光宗,正想著跟老爺子提一提,沒想到他倆先在佛寺遇到了,也是緣分。」
卓正濃十分好奇,「祖母,您是說姊姊要嫁入皇商家裡?」
卓老爺子一臉來氣,「不然我怎麼可能隨便定下親事。」
還在安慰妻子許氏的卓大富一想,皇商?可以啊,他們卓家雖然富裕,但也不到皇商那等級,俏兒要是嫁入言家,那算高嫁了,一想不禁埋怨,「爹,您既然知道對方是皇商,怎麼不早說,害我跟俏兒的娘白緊張。」
「你們有給我時間說嗎?一個兩個像是我就是老糊塗一樣。」
許氏含著兩泡眼淚,「就算是皇商,萬一人品不好怎麼辦?」
「言兄的長孫的確人品不好,可我說的是第二個孫子,才十八歲,已經替言家南南北北打點生意了,房中也沒人,又有能力,又自愛,這種人有什麼不好?」
許氏一聽,停止哭泣,好像還行。
卓正俏一想不行啊,她娘倒戈了,這是要定下來了?
她,她都還沒見過對方呢。
卓正俏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她連未來夫婿的名字都不知道。
然而,婚事不是她可以作主的,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啊,只能安慰自己,說不定言家會毀婚呢,畢竟他們卓家都反彈了,言家可能不反彈嗎?到時候說不定是言家給他們一筆銀子說婚事作罷啊。
妙的是,等著等著,竟等來了媒婆跟禮單,言家人居然上門提親了!
交換庚帖後,終於知道對方名字:言蕭。
卓正俏不禁腹誹,言蕭啊言蕭,我是女子沒辦法,你堂堂男子漢,覺得這樣盲婚啞嫁沒問題嗎?你怎麼不跟你家說不想娶個沒見過面的人。
言家是很給面子,聘禮給了三十六抬,而且都是好東西,名瓷玉器,香料首飾,放的尖尖滿滿的,卓老爺子十分得意,看,我就說這是一門好親事吧。
卓正俏雖然迷茫又無奈,還是被動的開始備嫁。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終於到了八月初十這個好日子,她在鞭炮鑼鼓聲中,出嫁了。


婚禮是一個冗長的過程。
卓正俏又餓又累,她已經端坐超過一個時辰,背好僵硬,正好坐在一顆蓮子上的屁股好痛。
言家的親戚當然都來看新娘子—— 言家是皇商,卓家不過幾間收租鋪子跟幾頃地,比當然不能比,於是有些女眷就露出打量與不屑的神色,不過有言家的老嬤嬤坐鎮,倒是也不敢說什麼難聽的話。
據說言太太對這婚事很不滿意,但言老爺子親自替孫子定下的,她這個媳婦又不能說什麼,只能操辦起來。
天黑了,外頭席面已經開,那些女眷都走了。
從卓家帶來的全嬤嬤悄悄塞給她半塊芙蓉糕,卓正俏連忙接過,餓死她了。
終於,外頭一陣喧鬧聲。
全嬤嬤一喜,「姑爺要來了。」
卓正俏緊張,深吸一口氣。
外頭一陣年輕男孩子的嚷嚷,興奮得不行。
「言蕭,我出個猜謎,對了才放你進去,『愚公之居』,打一個成語。」
一個溫和的嗓子說道:「開門見山。」
「那再猜猜,『十全欠兩味』。」
還是那個溫和的嗓子,「八珍。」
「怎麼什麼都猜得到,那多沒意思,我來選個難的,等等,你們攔住言蕭,別讓這傢伙這樣輕鬆進去,讓我想想……」
卓正俏想,好,鬧洞房,再鬧一鬧,反正她也還沒準備好,不過看樣子言蕭腦子可以啊,聲音也不錯,也不求長得多好看,端端正正就行。
「二公子,二公子。」遠遠傳來老嬤嬤慌慌張張的聲音,「不好了,趕緊去老爺的房裡,快點。」
「我的老姊姊,今天是二公子大喜之日啊,新娘子還在裡面等著掀蓋頭呢……」
「真的大事不好,說我們貢上去的茶有霉,二公子快點去老爺那邊,宮裡的人還在等說法。」
卓正俏傻眼,這啥?
就聽得外面一下子安靜下來,人瞬間走光的感覺?
那天晚上,很晚了才有一個嬤嬤過來,說自己是二公子的奶娘,姓黃,要她先睡,不用等了。
卓正俏心想,不是睡不睡的問題,她已經嫁入言家,就跟言家榮辱與共,怎麼可能裝沒事啊,「黃嬤嬤,妳老實跟我說,事情可嚴重?」
「老奴不知道。」
「黃嬤嬤。」
黃嬤嬤恭恭敬敬的回話,「二少奶奶,老奴是真的不知道,這等大事,主子怎麼會跟老奴們說。」
「那妳家二公子呢?」
「二公子連夜南下了,宮裡那邊是已經安撫下來,不過給了期限,要調查出這茶怎麼會發霉,我們言家的茶,這幾年都是二公子在處理,所以不能耽擱,畢竟商譽要緊,二少奶奶千萬別怪二公子。」
「我又不是不懂事情的小姑娘,怎麼會為了這種事情怪他。」
「那就好。」黃嬤嬤一臉放心,「二公子也是很期待婚事的,可遇到這事情也沒辦法,宮裡願意給期限,已經是大恩了,總不能說還要等完洞房花燭夜。老奴服侍二少奶奶沐浴,吃點東西後便睡吧,二少奶奶今日一大早起來,應該也累了。」
那天晚上,卓正俏睡得很香—— 她也不是不擔心,但感情上真沒辦法馬上把言家當成自己人,累了一天,她是真的倦了。
隔天早上,又是黃嬤嬤把她叫起來的,梳妝,打扮,雖然沒有圓房,丈夫也不在,但還是要去奉茶。
就在梳妝完畢時,一個年輕大娘子來帶路,自稱姓池,說要帶她去見言太太,也就是她的婆婆。
池娘子對她的神色十分憐憫。
卓正俏心想,沒關係,只不過沒跟丈夫見到面而已,真沒什麼啦,反正來日方長,不用那樣看我。
言家花園很大,石徑兩邊擺了一盆又一盆的菊花,雖然不是什麼名貴品種,但這樣放上一路,也是夠厲害了。
除了黃澄色的大菊外,沒見到其他花種,但是常綠灌木卻很多,如果不是天氣微涼,根本像夏天的院子,青青翠翠,看得十分舒服。
約莫走了半炷香,到了一個院子,紅瓦白牆,兩邊有漏窗,都是蝙蝠,桃子之類的吉祥圖案,進去兩邊延伸是抄手遊廊,前庭頗大,還有涼亭跟小池塘,沿著牆壁種了兩牆木芙蓉,粉色的花開得十分茂盛。
進得花廳,池娘子道:「二少夫人稍等。」
很快的有小丫頭上茶,上果子。
卓正俏覺得很奇怪,怎麼會帶來婆婆的花廳,應該是在大宅的大廳啊,一個一個奉茶,一個一個給紅包,至少她知道的婚禮是這樣的。
不一會,一個富貴太太走了出來,卓正俏見過她一面,就是下聘那日。
想敬茶,又覺得奇怪,怎麼沒人拿蒲團,也沒人拿茶盤給她。
言家還有老太爺,老太太,言蕭也有大哥大嫂,八個姪女,還有兩個妹妹,一家至少十餘口人,怎麼都不見了?
實在奇怪,但想著自己是晚輩,還是先行禮吧,「媳婦見過母親。」
言太太皮笑肉不笑的,「坐吧。」
卓正俏依言坐下。
就見言太太皺著眉,對她十分不滿意的樣子,「其實,我並不滿意這樁婚事,我心裡另有人選—— 」
果然。
「不過公公交代了,我這媳婦又能怎麼辦,只能操辦起來,妳應該也感覺得到,言蕭也對這婚事不敢興趣,我們母子只不過是不想忤逆老太爺。」
卓正俏想,有必要跟她說這些嗎?
當初有點膽子跟言老太爺發難拒絕不是很好,現在當她的面說她不好,沒資格,這算怎麼回事。
言太太繼續說:「老太爺早上又出門了,老太爺一出門,沒兩三年不會回來,我想,也是老天給我機會,當然也是給妳機會,這休書妳就拿了吧,我這個母親替兒子休了妳,以後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互不相關。」
卓正俏傻眼,啥?
休書?
她是說休書嗎?
自己昨天才過門,今天就要拿休書?
言太太一個眼色,池娘子就把桌子上的小盒子拿過來放在她手裡,一臉同情,「卓小姐收好吧。」
竟是連稱呼也改了。
卓正俏火了,她是沒這麼想嫁入言家,但她既然嫁入了,也不會任人掃地出門,要她來就來,要她去就去,她算什麼?不帶這樣欺負人的。
正要發難,就見池娘子好聲好言勸說,「卓小姐聽奴婢一聲勸,好來好走,卓小姐昨天才進門,我們言家就有了是非,十幾年貢茶都沒問題,偏偏昨晚出了事兒,這可是給皇宮的東西,有了瑕疵,弄不好全家都要下獄,難不成要我們到處說卓小姐帶災嗎?」
居然還要汙衊她是災星,臥草……可是,古代人很迷信—— 沒錯,她是穿越來的。
嬰兒穿。
在卓家安安穩穩的被呵護長大,對於今生,她沒什麼不滿,要說有啥不如人意,就是太過重男輕女,太過迷信。
譬如說,鄰家兒子病重,給他娶了妻子沖喜,沒想到沒熬過,鄰家不怪天,不怪地,怪新入門的媳婦,說她剋夫,一進門就把丈夫剋死了。
卓正俏就奇怪了,那兒子從馬上摔下,本就半死不活,用人參吊著命,怎能怪那新媳婦,可是世道如此,千錯萬錯,都是女人的錯。
就像卓家祖父也不喜歡母親許氏,覺得她不能生兒子,常常說她沒用,卻不知道生兒生女不是女人決定的。
現在這言家是打算給她蓋一個災星盆子,逼她走就是?
她如果就這樣走,那算什麼事?
她又沒做錯事情,連丈夫的面都沒見到就要走?
池娘子見狀,「卓小姐,奴婢也知道您委屈,可是家裡太太決定的,那是萬萬不能更改,您前腳入門,後腳官府的人就來了,的確也是不祥—— 」
「就是。」言太太身邊一個美貌少女道:「要不是姑祖父一時,一時……怎輪到妳這個小商戶的女兒撿這便宜?不過有幾間鋪子就想嫁入言家,也太小看言家了。」
卓正俏沒好氣,「妳哪位?」
「我?給本姑娘聽好了,本姑娘叫做汪嬌寧,言太太是我親姑母,言蕭表哥是我青梅竹馬,要不是姑祖父,今日我早大紅喜服嫁入言家,成為言二少奶奶了,哪會便宜妳這個普通的小蹄子。」
面對汪嬌寧的不客氣,卓正俏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哦,妳就是說言蕭對妳沒好感,所以晾著這麼多年都不跟妳提親的意思嗎。」
汪嬌寧大怒,「妳胡說八道些什麼?」
「我說的難道不是實話,言蕭若是中意於妳,又是青梅竹馬,還從小認識,哪用等到十八歲還沒訂親,他會寧願娶個外人,不就是心中沒有妳?」
汪嬌寧一張臉漲得通紅,想也不想就拿起茶盞往卓正俏身上扔,卓正俏一個側身,避過了,茶盞落在青磚地上,摔了個粉碎。
卓正俏雖然沒見過言蕭,但這下也同情起他來了,這表妹這樣蠻橫跋扈,看來平常也沒少讓他頭疼。
言太太不悅,「嬌寧,有話好好說,動手動腳成什麼樣子。」
「姑母,您看這小蹄子,這樣講我。」
「好了好了,都別說了。」言太太今日帶著汪嬌寧,原本想讓卓正俏看看,有這樣一個美人兒,妳就知難而退,別奢想,沒想到汪寧嬌潑婦似的,幾句話就摔東西,一點儀態也沒有—— 不過弟弟早死,只有這個女兒,她這姊姊一定要護這姪女周全。
想想,恢復神色如常,「我東瑞國規矩,父母可以替兒子寫休書,妳就算不願,我也能去官府辦理手續,妳下午收收東西,就把嫁妝拉回去,不然我就到處宣揚妳有多能招惹是非,才入門,我家就出事,太不祥,妳底下還有弟弟妹妹要成親,上面爹娘祖父祖母也要做人,妳是要我把事情鬧大,灰頭土臉的回家,還是現在靜悄悄的走人,自己選一個吧。」


卓正俏回到卓家時,全家又傻眼了。
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昨天才出嫁,今天就綰著婦人髮式回來了?距三日回門還早呢,嫁妝都在後面,這是怎麼回事?
等陪嫁的全嬤嬤一邊罵一邊說完,許氏就暈了,卓大富又跟他親爹卓老爺子吵了起來,卓正俏不想理,直接去院子看她親娘。
白嬤嬤正用藥油掐許氏的人中,又捏又揉的,許氏這才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一見到女兒擔心的樣子,忍不住又哭了,「大妞,娘的女兒,娘的寶貝女兒,這都什麼事啊……」
卓正俏勸道:「娘,別哭了,哭多了身子不好。」
「那該死的言家,居然這樣對妳,嗚……不行,不能這樣算了,」許氏掙扎的要下床,「我要去討個說法。」
卓正俏把她娘又摁回床上,「娘,算了。」
「怎麼能算了,女子名聲多重要,妳這樣就算再嫁,也嫁不到太好的人家……」
「言太太鐵了心要休我,我不乖乖走,就會在眾人的罵聲中走,想想,那還不如前者,我現在都懷疑那個宮吏是不是被買通了,怎麼就那麼剛好來了。」
「那女婿都沒說什麼嗎?」
「他根本不知道,他當夜就南下了,言家那老太婆隔天才讓我去花廳給休書,她答應我,只要我乾脆點,她也不會跟來往的太太說我的是非,反正現在就是說卓家祖母身體不好,所以我回來盡孝道,後來當然就是我自請下堂,雖然尷尬,但雙方都保住面子就好,我總不能真的讓她到處散布消息說我剋夫,所以一進門就惹官非,後來再來誣賴我不事翁姑,我要真的因七出被休,我們卓家都不用做人了。」
在一個重男輕女的世界,一個女人犯了七出,那是家族都要蒙羞的。
光是想著左鄰右舍的指指點點,卓正俏都受不了,她是做錯了什麼,她的家人是做錯了什麼,要被人戳著脊梁骨罵。
卓家就是一般的商戶,離大富大貴還很遠,沒想過,也不求,只希望大家平平安安過日子,她總不能因為自己而讓家中不安生。
許氏淚眼汪汪,「怎麼會這樣……」
「女兒就覺得奇怪,怎麼言家人都不抗拒這門莫名婚事,原來打這主意,不好意思反駁言老爺子,所以來個陽奉陰違,言老爺子喝了喜酒便又遠遊去了,沒個兩三年不回來,只要言蕭在這兩三年成親生子,老爺子看到曾孫也只會高興,哪會說什麼。」
「好狠毒的言家人。」
白嬤嬤勸道:「太太別生氣了,小心氣壞身子。」
「這言家欺人太甚,我一定要讓他們好看。」
「娘,算了。」卓正俏都數不清楚自己今天晚上說了多少次算了,「言家說不定跟官府都有來往,我們怎麼鬥得過,反正就當累了一天就好,女兒已經想開了,娘也想開些。」
許氏正想再說些什麼,突然胸口一痛,皺起眉,白嬤嬤連忙從抽斗倒出藥丸來,化在水中,然後服侍許氏喝下。
那藥有放鬆之效,許氏喝下,不多久倦意湧上,卓正俏伺候母親直到睡著,又吩咐白嬤嬤好生照應,這才悄悄退出房門。


倒在自己床上,卓正俏還是很不敢相信—— 昨天早上被大丫頭花好挖起來的時候,還下定決定要做個賢婦,不讓爹娘擔心,但才一天,一天,就變成下堂妻,找遍東瑞國,一定沒有像她這樣的,成親隔天就被休。
這到底算什麼?
唉,不對,她怎麼會答應休妻,要也應該是和離啊,她又沒錯,憑什麼是休妻?
卓正俏一下從床上彈起來,豬腦袋,居然現在才想到。
一個被休的女人,跟一個和離的女人,那可是大大、大大的不同。
但現在要回言府把休書換成和離書,言家那老太婆肯定不同意的,有什麼方法可以讓自己的將來好過一點……
大丫頭月圓端來一碗紅豆蓮子湯,「小姐喝點吧,這可是最後一批新鮮蓮子了,再要吃到鮮蓮子,就得等明年夏天了。」
「妳小姐我現在不想喝。」
月圓急了,「小姐今天才只有早上一碗粥,午飯也沒吃,再不吃身體會扛不住的。」
「月圓啊,妳說我怎麼這樣傻,是不是昨天睡太少,今天迷糊了,怎麼會答應拿休書,我應該可以拿和離文書的。」
休書,是代表女子有錯。
和離,則是雙方都無過。
至於男子錯怎麼辦,重男輕女的世界,男人做什麼都對啦,就算男人打老婆,那也一定是老婆欠揍。
月圓道:「不如我們回去找言家說說看?小姐已經如他們的意出門了,他們也該退一步,讓小姐名聲好一點。」
「那肯定不行,言家不講道理。」
花好突然說:「不如寫信給那個言二公子,讓他寫一封和離書,小姐於這樁婚姻無錯,他應該不會拒絕的吧。」
卓正俏想,從言蕭那邊下手?
不如……好像……還是……她去找他討和離書好了,順便玩一玩。
對了,就是這樣。
卓正俏的腦袋彷彿亮起燈泡,她可以藉著討和離書的理由光明正大出遠門,先去找了言蕭,跟他說明事情經過,他既然南來北往做生意,一定能講道理,她已經自請下堂,給個和離書不過分。
到時候她就拿著和離書,一路遊山玩水回京城。
天哪,太好了,卓正俏,妳真是小聰明,這麼厲害的主意都能被妳想到。
讚讚讚,好好好,哎,出生在京城卓家,爺爺奶奶疼,爹娘也是捧在手掌心,家裡幾個姨娘都乖得鵪鶉似的,也不做妖,還有一個可愛的弟弟跟可愛的妹妹,她真是很滿意了,要說有什麼遺憾,就是身為女子不太能出門。
平均下來,一個月才能出門一趟,真悶死她了。
她雖然現在是下堂妻,但將來肯定還要再成親,到時候更是出門無望,不趁著現在這大好時機走走,要等什麼時候。
她想在山頭騎馬,想去打獵,還想租一條小船,在夜間的湖面蕩漾,當然,一定要女扮男裝去青樓見識一番,嘿。
怎麼辦,光想就很高興……
「小姐想到什麼了?」月圓一臉好奇,「奴婢見小姐好像很高興。」
「不是很高興,是非常高興。」
「小姐想到方法了?」
「是啊。」卓正俏露出笑容,「我打算南下一趟,親自去找言蕭要和離書,然後一路遊山玩水回京城。」
月圓興奮起來,「奴婢可不可以一起去?」
「當然可以。」
花好連忙撲過來,「奴婢也要一起。」
「一起一起。」
花好跟月圓互看一眼,都喜孜孜的跪下來,「多謝小姐。」
太好了,可以出遠門。


卓大富難得的鏗鏘有力,「不行。」
「爹。」
「妳還知道要叫我一聲爹,這麼餿的主意是誰想的?花好是不是妳?還是月圓?讓我知道誰的餿主意,立馬趕出去。」
花好跟月圓馬上又跪下,一句都不敢說。
卓正俏作手勢讓她們退下,又跟自家親爹說:「是女兒的主意。」
「妳知道自己是女兒就好,聽爹的。」
「爹,我這不是為了弟弟妹妹,為了卓家嘛。」
「妳自己愛玩,扯什麼卓家。」
雖然被戳穿心思,卓正俏卻十分鎮定,「其實呢,您想想就明白了,讓新媳婦回家伺候身體不舒服的祖母,怎麼想都很奇怪,明明家裡有太太,有姨娘,還有孫女,怎麼會讓一個成親的孩子回來,這說法禁不起推敲,女兒得消失個半年一年,然後再說自請下堂,這樣就合理了。」
「合什麼理?」
「爹您想想,一個女子成親後馬上回自己娘家長住,那有多奇怪,怎麼都說不通的,我們卓家就算不是高門大戶,但也要面子,女兒這方法最好了,一方面此事不宜讓太多人知道,所以我親自去最好,二來我就順勢消失,別人會以為我在言家,言家會以為我在卓家,沒人看見,自然就沒得閒話。」
卓大富皺眉,好像有點道理。
說來說去就是他們跟言家門戶差太多,才會被人壓著打,如果今日卓家是官戶,他就馬上把言家那死婆子抓來打三十大板,一邊打一邊問她,休不休,休不休?
卓家是小,但面子還是要有。
女兒這樣出門,他雖然心疼,但也煩惱著要怎麼見人,卓家的親戚,妻子那邊許家的親戚,老太太那邊趙家的親戚,都要交代,哪交代得完?
「但妳這樣上路,爹擔心妳有危險。」
見親爹鬆口,卓正俏連忙說:「女兒打算帶花好月圓一起去,三人路上有伴。」
卓大富哼的一聲,「那兩丫頭除了跟著妳胡鬧,還能幹麼。」
「爹別怪她們,都是女兒的主意。」
「不行,我看妳還是扮成男孩子,反正妳個子高,扮起來還能像樣。」
卓正俏實在不想穿男裝,但為了爭取親爹同意,只好點頭,「女兒知道了。」
想想又覺得挺高興,不管怎麼說,爹同意了,娘肯定也沒意見,爺爺好商量,奶奶什麼都聽爺爺的。
太讚啦,她就要出遠門了。
啊,傳說中的水鄉江南,我來啦。
言家的老太婆,我現在也不恨妳了,要不是因為成了下堂妻,我還不能去江南玩這一趟呢,哈。
第二章 相逢何必曾相識
卓正俏是個風風火火的性子,距離卓大富說好才一天,她人已經帶著花好跟月圓搭上前往江南的大船了。
穿著男裝,長髮梳起紮了個玉冠,照著黃銅鏡,儼然是個俊俏小伙子。
多虧得自己高,胸又小,穿起男裝來倒不突兀,一路上不管車夫還是船夫,船上的招呼娘子,一口一個「卓公子」叫得可親熱。
東瑞國水運發達,不只有橫向大江,還有縱向人工運河,她們現在往江南的,就是縱向的人工運河,速度十分快,船大又平穩,有時候站在船板上,看著落日,吹著秋日微風,卓正俏會突然生出一股豪邁勁,想著要闖一番大事業—— 雖然說這番大事業不過是去找前夫拿和離書而已。
也沒出過遠門的花好十分興奮,「公子,原來大船這麼舒適。」
卓正俏一臉得意,「是吧。」
捨棄陸路而走水路,自己真是太英明了。
馬車那麼顛,就算快她也不想坐,現在搭大船多好哪,迎風愜意,船上儼然是個大客棧,有得吃,有得睡,也有說書人跟琴娘解悶,舒適得很。
還有,現在天氣真的太舒服。
不冷不熱,又不像春天那樣濕氣重,秋天乾爽舒服,最適合遠遊。
她一定要好好記住眼前景色,橙色夕陽,火紅雲朵,被映成橘色的江面,水鳥飛掠,在水面映出影子……將來嫁了人,就不可能再出遊了—— 話說回來,不嫁人多好,但是不行,「入境隨俗」啊,萬一被發現自己是兩世為人,搞不好要被拿來當成妖怪祭天,跟著大隊人馬走,那才是安全,別人怎麼樣就怎麼樣,自己就不會顯得奇怪了。
不遠處傳來敲鑼聲,最後的點飯時間了,再過半個時辰,大廚就休息了,要吃晚飯的得趁最後時間點菜,不然更晚只能吃一些蒸饅頭。
雖然對眼前美景戀戀不捨,但畢竟肚子重要,卓正俏摸摸腹部,「來去吃飯。」
月圓大喜過望,她肚子餓很久了,但見自家小姐對江景興致高昂,也不好意思提,幸虧小姐總算餓了。
三人進入飯廳,卓正俏看著菜牌,點了花生牛三寶,烏醋鱸魚,石榴蛋,酸甜絲瓜,清炒空心菜,然後又要了黃豆豬腳湯。
小二見不過一個小爺帶兩個丫鬟,居然點了五菜一湯,頗為喜悅,順勢問道:「公子喝酒不?我們的狀元紅,又香又醇,喝過的客人都說好咧。」
「有花酒嗎?」
「有有有,桂花酒,梨花酒,牡丹冰釀,都是最剛好的,微醺不醉。」
「給我來壺梨花酒。」
「好咧。」
小二喜孜孜下去了。
卓正俏心情也好得很,狀元紅真的喝不來,但花酒水果酒她是愛的,最喜歡梅子酒跟梨花酒,喝了飄飄然,但又不會腦子不清楚,晚上睡得又香又好。
花好貪吃,想到等下那麼多好菜,而且因為出遊為了方便,也不用分主僕,三人一桌共食,吃得比平常好多了,花生牛三寶,烏醋鱸魚,光是想就覺得口水快要流下來,還有黃豆豬腳湯呢,除了生日,平常可吃不到豬腳這樣的好東西。
大廚功力了得,菜上得很快,三人便吃了起來—— 按照花好跟月圓的意思,想卓正俏先吃,她吃完了,她倆再吃,但卓正俏是穿越人,規矩本就沒那樣多,在家讓丫頭們布菜,那是為了讓自己不要顯得太奇怪,既然出了門,有了個冠冕堂皇的說詞,自然不要她們布菜等待了,平平都是人,沒必要。
酒也來了,月圓連忙替她倒,喝了一口,可以啊,味道真不錯,酒味中混著淡淡花香,順口得很。
「公子,我們再過兩日就下船了,您有主意從哪找起嗎?」
卓正俏胸有成竹,「那當然有。」
「公子跟我們說說唄。」
「那還不簡單,先去找我大舅舅,大舅舅在江南多年,一定知道言家茶鋪在哪,如何聯繫,問清楚了我再投個信過去,他既然是生意人,想必做人會多留三分情面,總不可能連我都不見,把事情說清楚,拿了文書,請人快馬送回卓家,我們就從陸路一路慢慢玩回京城。」
花好跟月圓對看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欣喜,太好了,這趟出來又坐了大船,回去又可以遊山玩水,簡直能炫耀一輩子。
這時聽得旁邊一個胖大商人,大概酒喝多了,嗓門大了些,「我說這言家老太太真是有眼無珠,放著這麼出色的二孫子言蕭不喜歡,偏偏想把家業傳給沒用的大孫子言祝,女人家,真沒眼光。」
卓正俏一口梨子酒差點噴出來,這天下也太小了吧,她在趕著要去找言蕭的路上,就聽到言家的八卦。
言老太太喜歡大孫不奇怪啊,長子長孫情節嘛—— 當時兩家要訂親,當然也是把言家打聽清楚的。
言老爺子長年不在,言老太太不管事,家裡很早就由言大老爺跟言大太太當家,因為夫妻手段厲害,當家沒多久,都把幾個弟弟分了出去,不只庶弟,就連嫡親弟弟照樣給一筆銀子就請出門,老爺子不在,老太太不管,宗親也沒反駁的理由,那些嫡子庶子只能摸摸鼻子認了。
現在言家,言老爺言太太為大,長子言祝,娶妻孟氏,生有兩女,另外有幾房姨娘,生的也都是女兒,算算,言祝這一房總共有八個女兒了。
次子言蕭,今年十八。
底下妹妹言林,今年十五,言梅今年十四。
兩個女兒都是姨娘生的。
媒婆能打聽到的就是這些,至於其他的涉及後宅之事,言家是皇商,媒婆不願意多惹是非,因此嘴巴緊得很。
卓正俏也沒想過會在離京百里的地方聽到八卦,一時之間覺得是命運,一時之間又覺得心情複雜。
一無所知的時候嫁進去,成了下堂妻卻開始知道言家大事,這算啥?
那個胖大商人繼續說:「我家那不爭氣的兒子要是有言蕭的一半,不用一半,有他的一成,那我早把家業傳下去,在家裡含飴弄孫了,根本不用這麼辛苦,都快四十歲的人,還在南來北往,一年沒幾個月在家,每次回家,孫子就不認得我,晚上吃飯圍成一圈,覺得自己好像外人,唉。」
「這言蕭真有這樣厲害?」
「從小就開始學習算帳,識茶,品茗,十歲開始走鋪子,言老爺子看好他,十二歲時給了他兩間鋪子,別說,那兩間就是生意最不好的兩間,沒想到不過短短一年,成了收益最好的兩間鋪子,還把附近的幾間別家茶鋪都收併了,成了鄉間鄰里的獨門生意,你說說這本事厲不厲害?」
「十二歲?老哥,您糊弄我呢?」
「我糊弄你讓我再胖二十斤,要不是那言蕭從小展露長處,怎麼會在十四歲就掌家,當然商行不少人見他年少可欺,都想佔他鋪子的便宜,可沒想到他一分也沒讓,沒讓不是最讓我佩服的,最讓我佩服的是也沒撕破臉,你要知道做生意是這樣,有時候你不退,別人就翻臉,言蕭不但不退,還能保持住大家面子,真是後生可畏。」
卓正俏想,原來前夫是這種人啊,十四歲就當家,放在現代還是個國二生呢,這麼說來言蕭還真厲害。
不對,卓正俏,妳想什麼呢,現在不是妳佩服的時候,言家可是妳的仇家啊。
內心又想,雖然說是這樣,但要不是言家那老太婆出這招,自己這輩子都不能出來遊山玩水一趟,豈不白來?
說來,還得謝謝言家這麼沒良心呢。
那胖大商人繼續說:「你說說,放著這麼出色的孩子不喜歡,言老太太偏偏喜歡大孫子,那言祝啊,我沒見過比言祝更廢的商戶少爺了,自詡琴棋書畫皆精通,其實就是無所事事,說讀書,倒是考個秀才來啊,也沒有,說畫畫,也沒人看過他的作品,要彈琴,就推說沒帶指套,指套給準備好了,又說沒心情,棋藝奇差,還說自己是淡泊之人,所以沒有好勝心,總之一張嘴溜得很,但什麼都不行,就是會哄言老太太而已。」
「其實這也是本事,只不過走錯路。」
「我還沒說完呢,若只是琴棋書畫不行也就罷了,偏偏餿主意又特多,每次家裡出什麼事情就要出主意,我記得前兩年江南大雨,那茶葉味道都不好,這時候就是得老實回報,缺貢一次,那言祝居然說,那就去收購別家的茶替上去,反正茶好茶壞都是他們言家說了算,宮中也不會知道。」
「你說的是真的?這可是欺君啊。」
胖大商人道:「當然是真的,就是因為言家後來缺貢一次,被上頭責罵了一番,言家上下打點花了幾千兩銀子,言老太太才在宴會中說起,要是遵照大孫子言祝的主意就好了,根本不用花那些銀兩,又說言蕭就是喜歡故弄玄虛惹得言家家宅不安,家裡出是非,言蕭就高興了云云,眾人這才知道竟然有這一齣,旁人跟言老太太說起,替茶是欺君,她還不信呢,說自己大孫子孝順又見多識廣,他的主意不會錯。」
「這言蕭也真倒楣,攤上這樣沒見識的老太太。」同情的語氣。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外人看他年紀輕輕掌家,風光無限,卻不知道家裡有個討厭他的親祖母,以及一個只會出一張嘴的哥哥,為了言家鞠躬盡瘁也沒人感謝,都十八歲了還沒成親,真是可憐。」
卓正俏心想,成親啦,只不過又變回單身了。
言蕭在言家原來這樣艱難啊—— 大概因為她不是真正的古代人,所以雖然無緣無故成為下堂妻,也沒覺得天要塌下來,現在聽了聽,只覺得言蕭真不容易。
然後又想,自己也挺不容易的。


船行數日,到了江南梅花府的河驛靠岸。
卓正俏看著河岸遊人如織,深深的吸了一口空氣,心想,江南,我來啦,於是雙手空空悠悠閒閒的下了船,花好跟月圓一人提著一個箱籠跟在後面。
河驛真的很熱鬧,眼前看到的除了商人,旅人,還有許多碼頭工人在搬運貨物,一大籮筐一大籮筐的東西上下運送,忙乎得很。
河驛旁邊有一塊空地,停得滿滿的馬車,都在等著載人。
花好看了看,找了一輛看起來最乾淨的馬車,「大叔,我們要去梅花府的城區。」
那車夫一臉好笑,「我的馬車已經被定啦,我是來接秦家小姐的。」
花好奇怪,還有這種事情。
又問了幾輛,通通都是已經約好的。
後來有個駕車的嬸子笑說:「聽你們的口音,外地來的吧,我們這梅花府的河驛是江南最大的河驛,每天來往上千人,馬車沒預定,那是沒得乘坐的。」
卓正俏心想,喔不,怎麼會有這種事情?不是應該像計程車那樣,招手就走嗎?居然還要先預約?
卓正俏一步往前,「那如果走路呢?」
嬸子一臉同情,「大概要兩天吧。」
兩天!怎麼可能走上兩天!
好心的嬸子說:「不然小爺你就得等到晚上,晚上會有一些回頭馬車來撿客人,放心,會有的,只不過要等比較晚而已。」
花好都快哭了,怎能讓小姐在外面待到晚上啊,「那豈不是得等到天黑?」
嬸子勸道:「就幾個時辰而已,很快。」
卓正俏實在不想等到晚上,但也沒辦法,眼見人家都是拿出書信或者小木牌才能上得馬車,都是自己沒有外出經驗,沒想到這個。
幸好中午吃得飽,不然還不知道要等到晚上什麼時候。
於是主僕三人找個地方坐,看著一輛又一輛的馬車走了,前前後後不過半個時辰,居然走得乾乾淨淨。
月圓去碼頭娘子那邊討水喝,碼頭娘子知道她們是外地人,笑著說晚上就有回頭撿客的馬車了,又讓她們如果還要水,再過來拿。
下午了。
天黑了。
老實說,卓正俏應該要心情不好,但很奇怪是她心情真的還可以,這些都是新奇的體驗,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這樣自在的空氣,值得她牢記起來。
就見兩輛馬車緩緩駛進空地,花好連忙出去揮手,「這裡,這裡。」終於等到回頭撿客人的馬車了。
那馬車停下來,那車夫道:「小姑娘,我們是來接自家主人的。」
花好垂頭喪氣的走回去。
卓正俏笑說:「算了,再等等。」
花好腳頓頓的,走路拖拖拉拉,不像平常伶俐,卓正俏覺得奇怪,拉了一下她的手,卻發現熱得很,一摸額頭,居然是燙的。
花好發熱了?
卓正俏這下真的急了,「發燒了怎麼不說?」
「沒事,婢,婢子……挺好的。」
好個頭啊,整個人都變遲鈍了,怎麼辦?根本沒馬車啊,這附近又沒有什麼住家可以暫借打擾,去問問碼頭娘子能不能挪個地方給她們好了,最多給點銀子,花好發燒,她們不能繼續待在外面吹風……
就見河邊一艘船靠了岸,下來四人。
兩個車夫看到,都趕緊下車站好。
其中一人領頭的樣子特別明顯,自己一人走在最前面,所有人緊跟著他。
是他的車了。
卓正俏讓月圓把花好看好,連忙走上前去,一揖,「這位大哥,我們是外地人,不知道馬車要先預定,我的丫頭發燒了,兄臺能不能捎我們一程,去哪都行,有床鋪可以找大夫的地方就好。」
那領頭人看了花好跟月圓的方向,點點頭,「上車吧。」
卓正俏大喜,「多謝。」


總算安頓下來了。
根據卓正俏跟負責送熱水的婆子打聽,這兒是城區到河驛中間的客棧,今日是他們好運氣才有四間大房空著,再晚一點沒房間,只能讓他們打地鋪睡在大廳了。
月圓把花好弄上床,一臉擔心,「小姐,花好半暈了……」
卓正俏打開窗子看,怎麼看都是一片空曠,別說大夫,連個普通住戶都沒有,也是自己粗心,想著帶這帶那,就是沒想過要帶一點傷風藥在身上。
啊,對了……捎上他們的那行人,風塵僕僕,一看就是長年在外,身上一定有藥。
於是她頭也不回往外走,「看著花好,我很快回來。」
「小……公子您去哪?要拿什麼奴婢去吧。」
「妳去不如我去,我去才叫誠意。」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很微妙的,他們三人怎麼看都是公子哥兒帶著兩丫頭,這時需要東西,公子哥兒去討,可比丫頭去討要尊重對方。
想想剛才入住時,四間大房,他們是最靠外側的房間,那麼那個領頭人肯定是住在最裡側了,裡側安靜,是客棧最好的房間。
她想也不想就數著格扇過去,第二間,第三間,第四間。
舉起手,敲了敲門。
咿呀一聲門開了,卓正俏一看,不禁覺得自己真聰明,雖然開門的人背對著燭光,看不清楚臉,但她記得他的身形,是那領頭人的房間。
「這位大哥。」她又是一揖,「我的丫頭發熱了,請問你可有傷寒藥?」
這時候,旁邊的門也開了,另一個聽得聲音的人出來,是小廝打扮,對她十分不滿,「你這人怎麼搞的,我們少爺好心捎你們一程,你們不知道感恩就算了,都這麼晚了還吵人睡覺,我們明天還要趕路呢。」
卓正俏也知道這時間晚,但發燒可不是小事情,於是連忙拱手,「抱歉抱歉,實在是因為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為了我家丫頭的小命,只好打擾,大哥若是有藥,還請分給我們一份。」說完,一臉企盼的看著那領頭人。
就見那領頭人開口,「遠志,拿一些傷寒藥給他。」
卓正俏大喜,「多謝您了。」
格扇關上。
卓正俏也不惱,三步併作兩步跳到隔壁房那小廝面前,「勞駕了。」
「嘖,真是欠了你們主僕了。」
「等進了城區,我在最大的酒店請小哥吃一頓,喝好酒,吃好菜。」
那小廝挑起一邊眉毛,「當真?」
卓正俏點頭,「當真。」
「算你們還上道。」那叫做遠志的小廝從行李中拿出藥箱,打開,取出一個葫蘆瓶,從裡面倒了兩顆大丹丸,「化在水裡喝,至少要隔三個時辰,明天一早我們就進城區,所以兩顆足夠了。」
卓正俏一拍遠志的肩膀,「多謝。」
花好的小命有救啦,真燒到明天不知道會出什麼事情,別說是一起長大的小丫頭,就算只是個路人,她都於心不忍。
拿著兩顆大丹丸回到自己房間,月圓很快迎上,「公子,您拿到藥了。」
「要化開,去廚房要點熱水。」
「奴婢馬上去。」
等餵完花好吃藥,已經是一刻鐘後的事情,沒多久,花好就開始發汗,卓正俏跟月圓都鬆了一口氣,發汗就好。
月圓一放鬆,這才想起來,連忙整理大通鋪的另外一頭,「公子早點睡吧,奴婢顧著就行。」
卓正俏實在也累了,爬上床,和衣便睡。


一夜無夢,直到聽見雞鳴,這才睜開眼睛。
花好已經退燒了,人也清醒,除了精神比較委靡,其他倒還好,卓正俏總算放了心,那藥看起來普通,效果卻是不錯。
花好一臉愧疚,「讓小姐這麼麻煩,奴婢該死。」
「人吃五穀,怎麼可能不生病。」
「難得出一次門,奴婢以後一定好好的,不會再生病了。」
看著自家丫頭一臉信誓旦旦,卓正俏笑說:「好。」
月圓已經替卓正俏端進洗漱水,服侍了她洗漱,等換過衣服,再把頭髮梳整好,這便開了窗,讓空氣透進來。
隱隱聽見樓下廚房忙碌的聲音,食物的香味也飄了上來,摸摸肚子,餓,昨天到客棧時大廚已經休息了,他們一行人都沒吃東西。
不多久,早飯送上來了。
菊香素排,皮蛋豆腐,白玉干貝,紫蘇香菇,另外還有白粥三碗。
這客棧距離城區遠,距離河驛遠,一大早能弄出這些來,已經算不錯。
叩叩叩,敲門聲。
月圓站起身去打開。
遠志看到月圓一個大姑娘,突然間有點傻住,隔了一會才開口,「我家少爺說半個時辰後出發。」
月圓點頭,「好,多謝啦。」
遠志長年跟著自家少爺在外奔波,來來往往見的不是漢子就是糙漢子,突然出現一個京城口音的大姑娘,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應付,灰溜溜的擺擺手,走了。
卓正俏也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心想,半個時辰,她們吃個兩刻鐘,再收拾個兩刻鐘,那也差不多。
昨天晚飯沒吃,三人都餓慘了,把三大碗白粥跟桌上的菜都吃得乾乾淨淨,想想時間差不多,趕緊整理行李,這便走到樓下。
不一會,那領頭人跟三個下人就出現了。
昨晚天色黑,實在看不清,現在一看,哇喔,那領頭人長得很不錯啊……說可以好像還小覷了,放在現代,絕對是時尚秀場上的那種臉,可以風靡萬千少女的,膚色偏黑,五官刀刻一般有稜有角,有點凶,但卻好看。
想到昨天是對方好心,自己三人才能有客棧度過一晚,於是主動上前。
「多謝大哥,小弟叫許月生。」許月生是她大舅舅的名字,而她大舅舅不過就是一個普通人,絕對不會有外人知道他,「京城人氏,來梅花府尋親的,不知道大哥貴姓大名?」
此話一出,那三個下屬模樣的人都露出有點生氣的樣子,好像她的問話有多大逆不道似的,卓正俏心想,有必要這麼驚訝嗎?又不是皇家子孫,問不得名字,難不成還是什麼欽差大臣嗎?
就見那領頭人看了她一眼,開口,「不用喊我大哥,叫我言蕭便是。」
卓正俏睜大眼睛,「言……蕭……」
同名同姓?還是真這麼巧?
是她前夫嗎?還是老天覺得她心臟不錯,跟她開開玩笑?
不是吧,她還以為要讓大舅舅找一下呢,雖然說言蕭不難找,畢竟他們言家在江南的最大茶鋪就是梅花府,但她也沒想過會突然在路上就遇到人,這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拜託拜託,千萬只是名字一樣,人不是同一個,不然接下來還要一起搭馬車,她根本不知道要怎麼看他。
言蕭發現她的不對,「怎麼了?你認得我?」
「我……好像認得……」
遠志奇怪,「認得就認得,不認得就不認得,什麼好像認得,哪有這種說法。」
剛剛把箱籠放上車的月圓走過來,剛好聽到遠志的話,生氣了,「我家公子跟你家公子在說話,你插什麼嘴呢?」
遠志一見女人生氣,想到女人都不講道理,還是算了,好男不跟女鬥。
卓正俏覺得腦門有點熱,看到言蕭臉上寫著「回答呢?」,更覺得有點虛弱,「是,京城大朝胡同的那個言家嗎?」
言蕭點頭。
卓正俏覺得汗都要流出來了,「知道知道,皇商嘛,在京城生活自然多少有耳聞的……沒想到這麼巧哦……」


馬車轆轆往前,隨著時間過去,卓正俏覺得自己總算恢復腦袋的運作。
稍早言蕭說自己是言蕭時,兩丫頭在放行李,沒聽見,現在主僕三人又分開坐不同馬車,自然就更不知道了,等晚點跟她們說,她們一定嚇死。
呼,冷靜,冷靜,「不知道言二公子在梅花府住在什麼地方?這次承蒙相救,一定要登門拜訪才可以。」
「舉手之勞,無須掛懷。」
「要的要的。」不然本姑娘怎麼跟你拿和離書呢—— 好好的過門,才一天就成了下堂妻,這誰也不能忍。
要不是看在這些都是言太太所為,他一點都不知情,早就一個拳頭呼過去了。
「言二公子倒是跟我說說你住哪啊。」
遠志忍不住,「你這人真奇怪,我家少爺都說不用了,還一直要上門,我說,你該不會看著我們言家身分,想攀上來吧。」
卓正俏心想,真是閻王好當,小鬼難纏,言蕭都沒說啥呢,這遠志這麼多話,但看在他昨天給藥的分上,不跟他計較,「如果言二公子這樣想那就多心了,我們許家雖然不比言家富裕,但日子還過得去,不用攀富貴。」
遠志不服,「話都是你—— 」
「遠志。」言蕭開口。
很神奇,只喊了他的名字,然後他就安靜了,好像魔法一樣。
卓正俏想忍,但忍不住,嘴角失守,然後又覺得不太好,連忙補救,「言二公子別介意,我這人就是不正經,你大人大量。」
言蕭回答,「不要緊。」
跟凶巴巴的臉不一樣的,聲音很溫和。
別的不說,卓正俏還真喜歡他的嗓子,像冬日暖陽,很舒服。
忍不住就看向他,心裡想著,你再多說一點話啊,聲音這樣好聽……剛好言蕭抬起頭,兩人四目相交,卓正俏對他一笑。
「許公子是京城人,怎麼在梅花府這麼遠的地方會有親戚?」
「就是我大舅舅,年輕時到梅花府這邊做生意,遇到我大舅娘,一見鍾情,非娶不可,可我大舅娘跟父母感情極好,萬萬不可能遠嫁,我大舅舅為了佳人,只好在梅花府落戶安家。」
言蕭奇怪,「家裡的老先生老太太肯?」
「我外祖早已經不在,我那大舅舅又是庶子,底下還有兩個嫡出弟弟,我外祖母自然沒意見,但我母親跟大舅舅感情好,我便趁著最近有閒暇,替我母親走一趟。」
「原來如此。」
卓正俏心裡突然浮出一個主意,「言二公子成親了嗎?」
言蕭頷首,「已經成親。」
「不知道能跟言二公子匹配的,是什麼樣的小姐?」
「是祖父的意思,身為晚輩,自然是遵從,不管什麼樣的小姐,那都是我的妻子,我定當與她相敬如賓。」
哇喔,這言蕭居然是這種性子啊,跟言太太是兩個極端發展。
卓正俏又仔細看起言蕭的五官,冷凶冷凶,但綜合起來很出色,外貌沒話說,也知道要跟妻子相敬如賓,性子看來也不錯,不是什麼大男人主義,如果不是言太太發神經,這婚姻應該可以持續下去的。
這言蕭要是知道自己的娘那麼驚人,不知道作何感想?
唉,無緣的前夫,你的下堂妻就在你對面啊……
遠志似乎忍不住了,「我家公子這般品貌,匹配的自然是最好的小姐。」
卓正俏「哦」了一聲,點點頭。
遠志被那個「哦」給激怒了,「我家二少奶奶姓卓,可是附近有名的才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且貌若天仙,就連出生時辰都好得不得了,我家少爺跟少奶奶的八字可是少見的合拍,算命先生一算就說,注定要百年好合。」
卓正俏憋笑,原來自己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啊,她自己怎麼都不知道。
還有那個什麼烏腳算命先生,什麼百年好合,一天就沒了,一天。
眼見卓正俏的神情,另一個一直沒怎麼開口的下人也加入戰局,「還不只呢,我家二少奶奶是個有福氣的,原本老太太身體不太舒服,我們一跟卓家訂親,她老人家就慢慢好起來了,府裡都說是卓小姐帶來的福氣,娶這樣的二少奶奶,我們府裡一定會更加興旺。」
卓正俏忍得肚子疼,原來祖父是跟言家這樣吹噓自己孫女的,這誰啊,她根本不認識好嘛,琴棋書畫?她這輩子最喜歡躺在美人榻上讓丫頭給她捶腿,然後餵她吃剝好的葡萄,她的專長是懶洋洋。
遠志原本還要再說,言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他又吶吶的龜縮了。
卓正俏這回終於忍不住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第三章 喜歡上男子了?
卓正俏對這個無緣的前夫萬分好奇,一路上旁敲側擊,終於弄清楚,他們一行剛從宛州的茶園回來。
言蕭三個小廝,遠志,平安,佑全。
從名字不難看出家人對他的心意,就像她的花好跟月圓一樣,親娘許氏給她花好跟月圓時,期許的也是她一生能有這樣的閒情逸致,如果一個人能體會花好月圓的美好,那日子真的不會過得太差。
言蕭嘛,身為男兒,事業是遠志,人身是平安跟佑全,看得出家人也是費了心的。
馬車過了城門,直接朝客棧去了—— 言家的茶鋪在城南,不過梅花府的茶會掌事者卻在城北,言蕭要去拜訪他。
卓正俏想著不管,反正就黏著他,直到拿到和離書為止。
果然馬車一停下,看到卓正俏跟著自家公子進入客棧,平安一臉奇怪,「許公子,這城區都到了,叫車很方便的。」
卓正俏當然聽得出來言下之意,您可以走啦。
但她怎麼能走了,目的還沒達到,「我跟言二公子一見如故,還想多說一會話呢,放心,今日客棧費用我來付,絕對不佔你們便宜。」
言蕭道:「我下午還要訪友。」
他對於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許月生還是有點好感的,因為太早開始掌管家業,十二歲就南來北往,他跟同齡的人沒什麼時間相處,但說實話,畢竟也才十八歲,誰不想要有幾個同齡朋友說笑聊天。
當然,走商過程中會遇到茶行前輩介紹自己的兒子,但他生來樣貌凶狠,也沒幾個人能跟他好好說話,這許月生卻是不怕他,昨晚跟他求捎一程,晚上跟他求藥,剛剛在馬車上兩人四眼相對,他也是突然就笑出來。
言蕭覺得,也許兩人可以當個朋友。
他也不反對許月生繼續跟他們同行,只不過他下午沒空,這得先說清楚,他來梅花府主要的目的還是弄清楚茶葉怎麼會發霉,主次可別弄錯了。
「那我就先睡一覺,我們晚上出去逛逛,我大舅舅說,梅花府開的是晚市,晚上才好玩。」
言蕭就沒反對了。
他既然沒反對,遠志,平安,佑全就更不可能說什麼。
就見花好跟月圓提著箱籠從第二輛馬車過來,「公子,我們是不是要去找舅老爺了?」
「不走不走,我還有好多話想跟言二公子聊呢,我晚上還要跟言二公子出去走走。」卓正俏帶頭大步跨過客棧的門檻,「小二,四間上房。」
那店小二見他們一行人穿衣體面,於是十分殷勤,「好咧,四間上房咧。」


進入房間,關上門,卓正俏自然把言蕭的身分說了,聽得花好跟月圓一臉傻,兩人眼神都寫著不敢相信。
「您是說,那人就是言家的姑爺?」
卓正俏點點頭,「是。」
「怎、怎會這樣巧……」
「我也嚇一跳。」卓正俏爬上床一躺,「妳們說說,婚前他一次也不來卓家,爹還以為他看不起我們卓家,但是下聘時聘禮又是扎實的三十六抬,看來是很重視了,言家也一直道歉,說是生意上的問題他這才沒來,現在居然有這種事情,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月圓安慰,「這一定是老天爺疼惜小姐,不想讓小姐花太多心思在這上面。」只有三人獨處時,她們還是恢復原來的稱呼。
「這樣想也對……我原本想著就好好過門當賢妻,沒想到丈夫的面都沒見過,言家那老太婆還搞了那一齣,想說到了梅花府要找上十天半個月的,以為遠在天邊,結果近在眼前,這樣也算是孽緣了吧。」
「一定是這樣的。」花好點點頭,「小姐也別想這麼多,把該辦的辦一辦,我們就去城南找舅老爺。」
「也是,我跟許蕊許嫣好久沒見了,上次看到已經是七八年前,現在應該大了不少,如果許嫣信上沒糊弄我,我還是比她高上兩寸的。」提起大舅舅家,卓正俏還是挺高興,她這次來沒先打招呼,打算到時候嚇大舅舅一跳。
昨晚實在太晚才進入客棧,然後又擔心花好發燒,晚上睡得也不太好,正好利用下午補補眠。
卓正俏側過身子,拉過秋被,這便閉上眼睛。
迷迷糊糊的,夢到出嫁那日。
自己拿著蘋果,坐在喜床上,外面一陣喧譁的鬧洞房聲,言蕭一一解謎,然後進得房間,拿起喜秤挑起她的蓋頭,眉眼帶笑說「娘子久等」……
卓正俏一驚,睜了眼睛,心想自己是出了什麼毛病,連這都能夢?
還是先讓她想想要怎麼開口好了,雖然是言家理虧,但她也很尷尬,總不能開門見山的說「我就是卓正俏,你娘休了我,但這樁婚姻我無錯,你給我和離書吧」,乾脆是夠乾脆的,但這天下是很小的,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嘛。
卓正俏翻了個身,細細思考起來。
千錯萬錯,都是言家老爺子跟自家祖父的問題,二十幾年沒見面,那敘敘舊就好了,說起兒女,各自誇一誇也就是了,怎麼會想到要訂親啊,雖然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通常也是見過幾次面,各自同意,這才說親的,哪有像她這種程度的盲婚啞嫁。
但話又說回來,要不是這樣,自己也不可能出遊這一趟,有得有失吧。
總之,下次成親要小心,得先多見幾次,書信來往,瞭解對方的品行,瞭解對方的家庭對這婚事是否贊同,母親替兒子休妻這種事情,只能有一次,萬萬不能有第二次……
「小姐,您醒啦?怎麼不多睡一會?」月圓關心問。
卓正俏拍拍胸口,作了那個詭異的夢,哪還能睡,「現在什麼時候?」
「申初兩刻。」
「給我打點水,我要洗臉。」
「是,奴婢馬上去。」
卓正俏從床上爬起,衣服都皺了,花好連忙取出平整的秋衫,跟她到內間去更換,梳頭髮梳到一半,月圓拿著臉盆進來了。
卓正俏洗了臉,又用乾淨的布巾擦乾淨,覺得精神好多了。
看著黃銅鏡,要說女扮男裝有什麼明確的好處,那就是不用化妝了,在卓家,滿十四歲以後天天化妝,她都心疼自己的嫩皮膚,真的,這麼年輕不化妝就很好看了,可偏偏東瑞國風如此,女子十四歲算是大人,得開始描眉毛,點胭脂,老實說,她覺得不化妝不但舒服還好看點。
花好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對她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吃跟睡,於是提出了很實際的問題,「小姐要吃些點心嗎?」
「不要,我要空著肚子去市集吃,難得出一趟遠門,當然得吃吃這江南的小吃糖果,不然將來我跟孩子炫耀年輕時來過江南,卻答不出小吃滋味,那多糗。」
「話說回來,那個言二公子怎麼會答應跟公子去逛市集?」
卓正俏奇了,「跟我逛市集有什麼不好?」
「不是啊,奴婢就是看他樣子冷淡,應該不像喜歡市集的人。」
「唉,市集有吃有玩,這天下沒人不愛的,我看他只是悶著不說,內心說不定愛得很,只不過旁邊有下人看著,忍著罷了。」


江南的晚市真的跟京城的不同,京城的就是各種奢華,江南則是風情款款,連空氣中都有賣香粉的攤子遠遠傳來的微香。
卓正俏跟言蕭並肩而行,東看看,西看看,事事新鮮—— 言蕭於兩刻鐘前訪友回來,稍微收拾就派人告訴卓正俏了。
她當然一刻也忍不得,馬上過去敲門說,我們這就出門吧。
於是就有了現在,兩人一同玩賞的情景。
街上摩肩擦踵,行人如織,但秋風涼爽,雖然人多也不覺得熱,卓正俏興致高昂,買了一串蘋果糖葫蘆,又轉頭問言蕭,「要不要?」
「你吃就好。」
卓正俏付了錢,拿在手上邊走邊吃—— 卓家大小姐不能這樣做,但是遠離京城的卓家大小姐可以,沒人管真輕鬆。
卓正俏吃了一口糖葫蘆,口齒不清的問:「言二公子長年在外奔波,挺辛苦的吧。」
「尚可。」
「哎,我們不過萍水相逢,以後也不會聯絡了,你不用這樣拘謹。」
言蕭怔了怔,許月生說的沒錯,只不過他習慣了這樣,「我一向如此。」
「難怪我在路上聽到有人說起言家二公子,都是十分佩服的。」
言蕭想都不想就道:「許公子不是知道我住在大朝胡同,要聽說也該是京城聽說,不該是路上聽說啊。」
卓正俏一口糖葫蘆沒吞下,嗆了起來,臥草,這言蕭要不要記憶力這麼好,要不要這麼敏銳啊,「我在京城時只知道言家是皇商,家裡由言二公子你掌家,其他的事情也不太清楚,不過前來江南的船上聽得幾個商人提起,對言二公子都是好話。」
「外人以訛傳訛,都是過譽了。」
「不過譽,不過譽,我爹當年死不肯接受家業,還是我祖父雙手一放遠遊去,我爹不得不為之,接受家業外人看來風光,其實苦啊,我爹自從接受家業後,頭髮都掉了好多,每次到秋收的帳本要送來就是一臉愁苦,有次為了不想看帳本還裝病呢。」
言蕭莞爾,「令尊倒是有趣。」
說話間,卓正俏已經把糖葫蘆吃完,從懷中拿出手絹擦了擦手,突然後面傳來一陣不小的聲音。
兩人自然回頭,見是一個賣玉器的攤子,紅綢上鋪滿好看的玉墜子,玉鐲子,前面站著一個異族人,似乎對玉珮很感興趣,但跟老闆語言不通,一個想買,一個想賣,但又對不上話,比手畫腳的各自著急。
言蕭走過去,卓正俏以為他想看熱鬧呢,沒想一開口居然是異族話。
那個異族人聽到,大喜過望,說了起來。
就見言蕭點點頭,轉而對玉器老闆說:「他們想問問哪些適合給閨女配戴,要有好兆頭的。」
那玉器老闆十分欣喜,馬上拿起幾個墜子,「勞煩這位大爺了,小店的墜子都供土地公的香火,這豬型的給閨女戴最好,『家』字拆開就是屋頂跟豬,閨女配戴這小豬,家宅和樂平安又有財。」
言蕭又給翻譯了。
那異族人拿起豬仔玉珮仔細看,露出高興的樣子。
後來知道那異族人剛剛得了一對雙胞胎女兒,於是買了兩個豬仔玉墜,一個紅玉,一個翠玉,又買了一個上好的鐲子給妻子。
異族人買了好禮物,玉器老闆做了生意,兩人都對言蕭道謝,言蕭擺擺手,道只是舉手之勞。
卓正俏在一邊看得津津有味,這言蕭不錯啊,看不出來居然還會外族話,外表那樣凶巴巴的,其實也是熱心腸,只不過平常沒顯露出來。
兩人接著往前走,卓正俏笑咪咪的道:「沒想到言二公子異族話說得這樣好,這水平都能當口譯了。」
「簡單幾句話而已。」
「唉,不用這樣謙虛,我又不是不懂事,我小時候到大舅舅家住過四個多月,學江南口音學得舌頭打結,好不容易會說了,結果又要回京城,然後講了幾個月江南話,京話說不好了,京話江南話都這樣,何況外族語言,言二公子什麼時候開始想學的?」
言蕭也不知道怎麼搞的,他不是話多的人,但面對許月生的言笑晏晏,卻不知道該怎麼拒絕,「我祖父以前跟異族來往,用茶葉交換香料,但因為語言不通,兩邊都被翻譯先生給坑了,好多年後才發現問題,我接受家業時,也是需要翻譯先生,我當時就想,得自己學,自己看,自己談,這樣我們言家的茶葉才能有更好的出路。」
「所以剛剛那些異族人是哪裡人?」
「西堯人。」
「那你學的是西堯話?」
「還學了一點北兆話跟北夷話。」
雖然才相識短短時日,但卓正俏已經知道了,他說的會說西堯話就是精通西堯話,會說一點北兆話跟北夷話,那就是會說很多。
真是出色。
卓正俏突然想到,難怪言太太死命要把自家姪女嫁給他—— 不知道那個汪嬌寧如果知道自己正跟她的親親表哥在一起,不知道作何感想,噗。
她以為自己只是想,沒想到真的笑出來了,言蕭轉頭看她,一臉奇怪。
卓正俏擺擺手,「我想到好笑的事情—— 」
「言蕭!」一個驚訝的聲音,「是你嗎?」
卓正俏抬起頭,就看到一個黝黑壯碩的青年,一臉喜色,朝著他們的方向猛揮手,一面穿越潮水般的人群朝他們走過來。
側過頭,言蕭也是高興的樣子,「褚壯。」
那個叫做褚壯的人過來,大笑,「可不是我嗎?你到梅花府來了怎麼不透個消息給我,我好找你見個面,我前兩個月買了一批馬,可駿了,要不要來看看。」
「我是有事才來,可不是為了玩。」
那褚壯一臉懷疑,「可你現在明明在玩……」
言蕭笑著搖搖頭,「我是有點空閒,跟新朋友出來走走。」
那褚壯大笑,「給我介紹介紹。」
「這位是許家公子,許月生,我們在碼頭相識的。」言蕭替兩人引見,「這位是褚壯,我朋友,在梅花府買賣馬匹。」
那褚壯伸出手要握,卓正俏眼明手快立刻拱手,「幸會幸會。」
褚壯雖外貌糙,但人不糙,聽得也是京城口音,想著京城小少爺可能不喜歡貿然跟外人有接觸,於是也拱手,「別的不敢說,要是許公子想買馬,找我,看在言蕭的分上,至少打個八折給你。」
「都是東瑞國的馬嗎?」卓正俏對馬很感興趣,她在京城也會騎馬,但都是在馬場跑個幾圈意思意思,她嚮往的是跑山頭,那才過癮。
「東瑞國的馬,南里國,南歸國的馬也都有,那裡的馬匹個性可比我們東瑞馬要來得溫馴,最適合用來學騎了。」
「原來褚公子的馬有這麼多種。」
「不敢,也甭叫我褚公子了,怪彆扭,喊我阿壯吧,我叫你月生,當好兄弟,言蕭的朋友就是我朋友。」
卓正俏也覺得這樣挺好,公子來公子去好麻煩,喊名字不是很棒嗎,「阿壯,你的馬場在哪,跟我說一下方向,我過兩天去找你。」
「就在城西,問就知道了,城西只有我在賣馬,月生老弟,不是我在吹,我的馬那可是一等一的好,你肯定會愛上的,說不定到時候還要買幾批回京城呢。」
「那也挺好,我回京城本就打算走陸路,一段騎馬,一段馬車,倒是不錯。」
褚壯是自來熟,卓正俏是對馬感興趣,兩人你說一句,我說一句,熱烈得不行,竟是把言蕭晾在旁邊了。
言蕭就覺得有點不舒服,但又說不上來什麼原因,他覺得許月生跟自己合拍,褚壯更是自己的好友,新朋友跟舊朋友也成了知己,照說應該要高興,但有點說不出來,也不是嫉妒,他沒那麼幼稚也沒那樣小器,但內心就是有點翻騰,不知道是吃許月生的味,還是吃褚壯的味。
想想,自己一定是朋友太少了,所以才會有佔有慾,如果朋友多的人,一定不會在乎這種事情。
哎,外人看他十八歲能當家,其實內心寂寞得很,想交朋友,也偶爾想玩,不過都忍下來罷了。
沒錯沒錯,一定是這樣,就是對朋友的佔有慾而已,自己可能太小就開始掌管鋪子,所以就會少體驗很多東西,而那些少體驗的,慢慢會在成長的過程中出現,就像現在一樣,沒經歷過友誼,所以對友誼的想法比較幼稚—— 言蕭這樣想著。
「我剛帶新馬進來,這幾天事物挺多,這樣吧,下個月八日,距離現在十天,月生,你那時過來,那日我一整天無事,可以陪你把所有的馬都試上一遍。」
聽到這裡,言蕭想都不想就說:「我也去。」
褚壯奇怪,「你不是說有事才來梅花府?」
「八日後我應該已經辦好了。」
「那也行。」褚壯沒想太多,一把攬住言蕭,「我不只買了馬,還買了好幾車的南里國的酒,又醇又烈,到時候我們一起喝,月生,你也一起。」
言蕭直接說:「他不一起。」
「月生不喝酒嗎?」
「他不喝。」
卓正俏傻眼,自己怎麼多了個監護人,喝酒,她愛哪。
可是她也不想在褚壯面前讓言蕭沒面子,於是只是笑了笑,心裡遺憾著這南里國的酒不知道什麼滋味,這梅花府的其他地方又不知道有沒有賣。
「那太可惜了,喝酒,然後一起泡澡,讓那些丫頭給我們搓背,多樂啊,再請幾個妞兒來彈琴,那可美了,哈哈哈。」
卓正俏心裡叫了起來,媽呀,原來喝酒的意思是還要一起泡溫泉,一起讓妹子搓背?這當然不行啦,她是女扮男裝而已,又不是真正的男人。
原來,這言蕭是在幫她解圍—— 當然,言蕭不會知道她是女兒身,他只知道京城的人不習慣與人一起泡溫泉,他是以京城的標準來替她擋的。
不管怎麼說,她都很感謝。
前夫是好人。
那褚壯又說了一陣子話,這便去了,離去之前又用力拍了一下卓正俏的肩膀,她摀著肩膀,痛。
言蕭見狀,便想伸手幫她揉,卓正俏想著,避開很奇怪,畢竟自己現在可是少年郎許月生,扭扭捏捏那像什麼話,於是只好讓言蕭給自己揉肩膀。
言蕭有點抱歉,「褚壯只是比較粗枝大葉,沒惡意的。」
「我明白。」
「還逛嗎?」
「逛,難得出來。」
言蕭覺得許月生的神情很可愛,看了讓人高興,又覺得哪裡怪怪,但也不願意去探究,難得有這樣輕鬆的時候,不應該浪費時間來鑽牛角尖。
兩人經過涼糕攤子,見那五顏六色的涼糕,卓正俏忍不住想吃。
那大娘看多了,自然知道生意上門,連忙招呼,「小爺嚐嚐,我這裡的涼糕是梅花府最好的,甜軟不膩,包您吃了還想再吃。」
「都有些什麼口味?」
「紅豆,綠豆,紅棗,花生,黑糖,我們賣得最好的,就是紅豆口味,就連白員外家的小姐都喜歡吃呢。」
「那給我來兩個紅豆的。」
那大娘很快包好,卓正俏付了錢,順手把一個給了言蕭,學著那大娘說話,「小爺嚐嚐,這可是梅花府最好的涼糕。」
言蕭莞爾,他不愛吃甜的,但許月生這樣笑咪咪的拿給他,他也不知道該怎麼拒絕,便接過了。
「對啦,你長年來往梅花府跟京城,這裡有什麼好玩的?我以前在這裡住過一段時間,不過那時還小。」這話只對了一半,還小是真的,那時不過八歲,但主要是因為她是小姐,當然不能輕易出門,住了四個月,就每個月初一去廟中上香,沒了。
「現在的話,可以上靜心山賞菊,賞竹,那裡的素菜也不錯。」
卓正俏很快抓到關鍵字,素菜?「是寺廟?」
「是,靈不靈驗不曉得,不過佛寺自有寧靜人心的力量。」
「這我信,好,那我過兩日便去那靜心山。」
言蕭脫口而出,「我帶你去。」
「你帶我?你有空?」
「有,等我幾日,我們住的客棧附近很熱鬧,多的是店鋪,可以替你在京城的家人買一些特產,託人送回去,另外還有好幾間茶樓,每間都有常駐的說書先生,什麼樣的故事都有,你若無聊,也可以去聽一聽,總之,等我幾日。」
卓正俏心想,有人帶路也好啊,她天性愛熱鬧,多個人作伴是挺開心的,「好,那一言為定。」
言蕭頷首,「一言為定。」
「那……你這幾天是要見茶行的相關大佬,還是要去巡視茶園?」
「明後天見人,大後天巡茶。」
「那……我可以一起去嗎?」
看著她一臉企盼,言蕭也說不出拒絕的話,「大後天可以帶你一起,先跟你說,很累很無聊。」
「我可以。」卓正俏大喜過望,「順便長長見識,不然喝茶這麼多年,都不知道怎麼做的,說來也是不好意思,對吧。」


言蕭隔日去拜訪了一位製茶的老先生,老先生從七八歲就開始製茶,直到前幾年鼻子壞了,這才退下來,但這不妨礙他的經歷,言蕭經人介紹上門求教,茶經過曬乾,火烘,何以會發霉?
茶會發霉的原因可多了,於是兩人說了一下午。
言蕭一一記下重點,心想等明日去了茶園,得好好檢查。
接著又去拜訪了梅花府的知府—— 生意生意,說來還不是人際關係,雖然言家遠在京城,但最主要的茶園卻是座落在梅花府,自然得跟地方官打好關係。
這次上門,除了早先準備好的京城各種特產,當然最主要的還是銀子,知府也是老熟人了,知道那匣子裡裝的是什麼,於是一個晚上都笑得十分由衷,晚飯開上來,總共十八道大菜,十分豐富,吃的是賓主盡歡。
直到戌正,言蕭才離開知府官邸。
馬車後面的帳子開著,晚秋的風吹了進來,只覺得十分舒服。
他酒量不錯,雖然喝了不少,但還是清醒,只是微醺,難免有點飄飄然。
大約走了半個時辰,這便回到落腳的客棧,平安在客棧門口等著,「公子,褚家小爺有事情找您。」
言蕭一揚眉,褚壯?不是約好八日去馬場嗎?怎麼現在就跑來?「人在哪?」
平安恭恭敬敬的說:「小的另外租了一間房,請褚家小爺進去候著。公子隨小的來。」
兩人上了二樓,往左拐,平安敲了敲門,「褚家小爺,我家公子已經回來。」
就見格扇一下子從裡面打開,露出褚壯喜孜孜的臉,「你總算出現了。」
「不是說了八號?」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很緊急,一定要馬上跟你說。」褚壯對平安揮揮手,「你自己回房吧。」關上門前,又看了看走廊兩邊,確定都無人後這才把門關起來。
言蕭就奇了,這麼神祕?但也不想主動問,褚壯的個性他還是知道的,過一會他就自己講出來了。
果然,門一關好,褚壯馬上坐到他旁邊,「問你一個事情,就求求你,老實回答我,千萬別騙我。」
言蕭覺得好笑,「什麼事情這麼嚴重?」
「就是……就是月生嘛,你們真是在路上認識的?」
言蕭微微蹙了眉心,不太想講許月生,尤其不想承認,褚壯那聲「月生」,還真挺不順耳的,「你有什麼事情,直接說。」
褚壯黝黑的臉突然出現不好意思的神色,「我回去想了想,滿腦子都是月生的臉,我覺得……我喜歡他……想天天看到他……」
言蕭正在喝茶解酒,聞言,一下子嗆了起來,「你跟他都是男子,哪有什麼喜歡不喜歡,別胡思亂想。」
「不是,你知道我這人,我怎麼可能胡思亂想,我覺得這就是人跟人之間的緣分,你懂唄,緣分,有緣的一天就可以定一輩子,無緣的一輩子還等不到心意相通的那天,我昨晚回去,想來想去都是月生的大眼睛,你說說,怎麼會有人的眼睛長得那樣好看,比大姑娘還水靈,臉蛋水煮雞蛋似的,白白嫩嫩—— 」
「好了。」言蕭打斷他,「別形容他的長相。」
他不想聽到褚壯這樣鉅細靡遺的形容許月生。
「總之,就是那樣,以前我看我叔叔為了個小倌,連家都不要,總不能懂,男人怎麼會愛男人呢?但我現在懂了,原來緣分來的時候真的沒辦法說的,我今日越是想,越是喜歡,忍不住,所以來找你。」褚壯一臉認真,「你老實告訴我,你對他有沒有那意思,要是有,你先認得他,我絕對不奪人所好。」
言蕭突然覺得有點被看破的尷尬,掩飾性的喝了水,「你怎麼會覺得我有那意思?」
「你這麼怕麻煩的人,怎麼會多帶一個人在身邊?還逛市集呢,我跟你認識幾年了,你都沒跟我逛過市集,還有主要的是你不嫌棄我當朋友。」
「你叔叔是你叔叔,關你什麼事情?」
「可是我還是從小到大沒朋友,人人說我們褚家有問題,才教出我叔叔那樣的人,跟我玩會被帶壞,我以前也恨我叔叔的,但我現在不恨了,要不是因為學堂沒朋友,我現在還在唸書,就不可能過得像現在一樣海闊天空……不是,我跟你說這幹麼呢,你就回答我,對月生有沒有那想法。」
言蕭問:「你真喜歡他?」
「真喜歡。」
「可你以前喜歡姑娘的。」
「我也不知道,我現在閉上眼睛,就是月生那小鹿一樣的眼神。」褚壯摀著胸口,「心裡疼,就想對他好。」
言蕭想到一件事,「那若是伍家小姐回了你的信呢?」
「真有那天再說,我現在只想知道我可不可以讓月生知道我喜歡他?」
「我跟他也才認識,萬一人家家裡有妻子呢?萬一人家喜歡姑娘呢?」
「那也沒關係,至少讓他知道我的想法。」褚壯唉的一聲,「我們也幾年朋友了,我自問還懂你,你這樣顧左右而言他,想必也是在意月生的,我很尊重先來後到,一個月,我給你一個月時間去想,一個月後,無論結果怎麼樣,我都會跟他說。」
那天晚上,言蕭很難得的喝了酒卻不好睡了,這些都是什麼跟什麼啊?他喜歡許月生,但不是那種想跟他在一起的那種喜歡,就是把他當成一個可愛的弟弟,反正他也沒弟弟啊,多一個人跟在後面不是很好嗎?
而且萬一許月生喜歡姑娘呢,萬一人家京城有妻子呢?
許月生喜歡姑娘……他會喜歡姑娘嗎?他喜歡的,又是什麼樣的姑娘?怎麼胸口會有酸酸的感覺冒上來,他在知府那邊喝的是酒,又不是醋。
不不不,絕對不是,言蕭昏昏沉沉的想,他才沒有喜歡許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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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早2020/04/24 01:49:31

真的很喜歡薰老師的作品!!!!好希望老師未來能出上下冊的長篇小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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