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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64601-E64603

《世子一笑她心慌》全3冊

藍海E64601 《世子一笑她心慌》卷一
母親背負汙名死得淒慘,
沈嘉魚只能依照母親所言帶著弟弟投靠國公府的姨母,
但這國公府如今主事的是那人人敬畏的晏大都督啊,
這晏歸瀾相貌俊美似謫仙,家世尊貴,還是她姨母的繼子,
兩人往後表哥表妹遐想無限……呸,她沒忘了自己曾狠狠得罪過他,
如今自己栽到他手裏,活路可能有,但苦果子一定少不了,
誰知晏歸瀾一見面雖板著張冷面,除了三言兩語不忘損她,
在人前仍多少維護著她這表妹,且不論她去調查母親死因中了埋伏,
還是尊貴繼母一派來找碴,他都帥氣登場來相罩,
可他表面上光明磊落,私下狂吃她豆腐,該不是想趁機報當年被她調戲的仇……

藍海E64602 《世子一笑她心慌》卷二
沈嘉魚總算是見識到晏歸瀾的厲害了,
他笑著對她說一句「我喜歡上一位女子」就惹得她魂不守舍,
而她不理他的警告,為了得知三叔的消息跟秦王世子碰面,
卻碰上追殺三叔的刺客陷入危險,是他救了她(咳,也手段別緻的罰她),
後來她要在皇帝面前排演花誕舞,舞衣卻被剪破,是他及時援手,
被人下藥險些遭人輕薄,同樣是他趕來阻擋(哼,都是他的爛桃花幹的),
只是晏歸瀾這人也真是可惡,不知占了她多少便宜,
又口口聲聲說要娶她當世子夫人,議親對象卻一個不好又換一個,
嘖,她是誰啊,她先前可是聞名長安的紈褲,
他既然要娶旁人,她也絕不會吊死在一棵樹上的……

藍海E64603 《世子一笑她心慌》卷三(完)
晏歸瀾簡直拿他的小嬌妻沒轍,仗著有他寵溺什麼都敢做,
不管是晏家的長輩還小輩,來找麻煩的都被她欺負得哭爹喊娘,
她還機靈的揪出皇帝藏在晏家的細作,就是手法讓他哭笑不得,
她做的調皮事不只一樁,岳父和小舅子莫名關心起他的身子與子嗣問題,
原來是她以為他的「太持久」是隱疾,他只好「身體力行」向她解釋,
不過她平常胡鬧歸胡鬧,面對大事還是很穩得住,
忌憚他權勢的皇帝步步進逼,知道她是他的軟肋,就想對她動手,
又是誘她反水又是誣陷她私通,甚至意圖讓人殺了她,
幸好她幾句話就自證清白,更是一石頭砸暈絕世高手,
這樣的好姑娘人人都想搶,可要他放手,下輩子也不可能……
長安春風,生長於十三朝古都長安,所以取了這樣一個筆名。
性格平和淡然,內心熱愛幻想,所以動筆寫文,
寫文時腦洞大開放飛自我,最愛邪魅冷酷腹黑男主和個性灑脫風趣的女主。
喜歡讀書、品茶、賞花、聽雨等任何能讓人靜下心來的事物,熱愛美好的事物。
看到虐文時會躲在被窩裡悄悄地哭,所以文章都是大團圓結局,
虐誰都不會虐主角,並且堅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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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都督表兄
清晨,冬日的第一場瑞雪終於緩緩落下,長街上落了層層疊疊的白,馬車難行,生意難做,農人也不能下地耕作。
當然,這些跟長安城裏的貴人們不會有任何干係,雪下得再大,也不過是給他們多添了一個賞雪宴飲的由頭罷了。
曲湖邊兒上,夫人和姑娘們正探頭看人冰嬉,忽的,有人出聲道—— 
「沈嘉魚怎麼沒來?她祖父前些日子病重,她去伺候倒也罷了,可她今天不是已經回來了嗎?不來也太不夠意思了吧,再說光看冰嬉怪沒趣兒的,她要是在這兒,肯定又有好玩的點子。」
聽到這個名字,小姑娘們靜默了一瞬,有人輕輕一嗤,「她哪裏還有臉出門?她母親做出那樣的醜事……」話才說了一半,就被旁邊人扯住手臂。
那人卻來了精神,將袍袖一揚,抽出手,「妳攔著我做什麼?現在闔京上下,還有誰不知道沈家夫人鄭氏做出了無恥之事,背著沈太僕和情郎幽會被抓了個正著,羞怒之下這才一病不起。沈太僕顏面掃地,上柱國府幾代的威名盡失,我要是沈嘉魚,知道了母親如此荒誕,臊也臊死了!」
有人忍不住反駁道:「休得胡言,沈夫人名聲一向好,此事未必是真,再說就算沈夫人不才,也斷不至於連累嘉魚啊。」
說話那人嘖了聲,「多少人親眼看見她做下醜事,虧妳還能為她說話。再說,怎麼不至於連累沈嘉魚?有這樣水性楊花的娘親,沈嘉魚和她弟弟是不是沈太僕親生的還不一定呢!」
雖說大業朝民風豪放,但這話也太過了,小姑娘們齊齊皺了皺眉,那人又滿不在乎地繼續碎嘴,「沈夫人羞愧之下一病不起,沈太僕讓她留在府中養病已經是仁至義盡,聽說太僕有意娶定安長公主為妻,只等著沈夫人一去就迎娶長公主過門……」
提到定安長公主,眾人心裏都浮現出一個嬌媚的尊貴身影,不覺有些恍神。
女子們正說話間,忽的聽到一陣沉悶悲愴的鐘鼓聲連綿不絕地傳來,眾人抬眼一望,正是通化坊的方向。
「好像是從上柱國府傳過來的?」
「這鐘聲,沈夫人怕是……真的不成了?」
如今沈家真正掌權的老太爺病危,自顧不暇,待到沈夫人一死,定安長公主便要過門,到時候長公主有了自己的孩子,沈家姊弟倆的日子怕是沒那麼好過了。眾人心念一轉,有擔憂的,有幸災樂禍的,都齊齊抬眼看向鐘聲傳來的地方。

就在稍早之前,沈嘉魚已經和親弟沈燕樂匆匆趕回上柱國府,她看見形銷骨立的母親,憋了一路的淚終於奪眶而出。
兩人伸手在臉上胡亂抹了把,她帶著濃濃的鼻音質問下人,「你們竟敢把夫人搬到偏院養病,誰給你們的膽子!」
鄭氏雙目本已緊緊閉上,聽見女兒的聲音,才費力掀開眼皮,聲調已是氣衰力竭,「是你們父親下令讓我搬出正院的,別怨他們這些伺候的了……」她緩緩朝兩個孩子招了招手,「你們過來。」
姊弟倆忙上前握住她,相較於沈嘉魚,沈燕樂一向是沉穩的,此時卻急得眼眶也紅了,「娘親,我已經做主讓下人將妳送回去了,妳和父親定然是有什麼誤會,外面的風言風語當不得真的!我這就命人去給祖父去信,請他回來為妳做主!」
這回京的一路上,兩人自然都聽到了關於母親的種種傳聞。
鄭氏愛憐地摸著兒女的手,像怎麼都摸不夠似的,聽見兒子的話,揚了揚嘴角,神情三分譏誚,七分蒼涼,「不必了,外面的傳言……都是真的,莫說你祖父如今也重病在床,就算他無事,人證物證俱在,我業已病入膏肓,他也保不了我。」她喘了口氣,「能見你們最後一面,我也知足了。」
姊弟倆打小由母親帶大,知道母親是一個何等貞烈賢淑的女子,絕不相信母親會做出無德之事,聞言齊齊一驚,張口就要反駁。
鄭氏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她的神色在將將燃盡的燭火下顯得越發晦暗,「不論是真是假,此事已成定局,你們……聽我說。」她握住兒女的手加重了幾分力道,低低咳嗽了幾聲,「我去了之後,府裏怕是要換一番天地了,你們祖父又危在旦夕,父親要另娶,怕是沒人護得住你們,你們去國公府尋你們姨母,讓她暫為你們遮擋一二,我、咳咳,我……已經同她說好了……」
鄭氏對著女兒格外多說了幾句,她壓著嗓子的癢意,恨不能把想說的話一股腦說盡,「妳當年雖說少不更事,不慎、不慎得罪了大都督,但如今你們姨母已經嫁入國公府,成了他的繼母,你們姨母是我嫡親的妹子,你們便是正經的表兄妹,想來他也不會太計較當年的事……咳咳……」
晏歸瀾既是國公世子,又有大都督的官位在身,名震朝野,而姨母不過是國公爺的第三任續弦,怎麼可能在他跟前說得上話?
沈嘉魚聽到晏大都督的名號,不由得想起一些事兒來。
她晃了晃腦袋,很快就沒功夫細想了,聽到母親這番託孤般的言語,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眼前早已模糊一片,淚水將母親的寢衣袖子都打濕了一片。
她再忍不住悲慟,握住鄭氏的手貼在臉上,放聲大哭。
鄭氏轉向兒女,見女兒出落得清麗嬌媚,眸子晶瑩如琉璃,便是「瑰姿玉色」四字也當得起,而兒子也越發挺拔俊秀,她心裏自豪之餘又格外怨恨,恨自己不能多陪兒女些時日。
她瞧著一對兒女,不覺有些恍惚,意識也漸漸不甚清晰,「昔年我違背……父母之命,嫁與你們父親,原以為能琴瑟在御……白首偕老,不想竟落到如此下場,都是我一人之過,我去之後,唯擔心你們……」她說著說著,眼神已然渙散,「擔心你們……無人照料。」
鄭氏說完,手便像脫了力一般垂下。
姊弟倆心頭宛如被重擊了一下,渾身顫抖地撲在她身上,等這一刻真正來臨,反而發不出一點哀聲。
「娘!」
站在外間的門客微微歎了聲,抬眼看了看天,「夫人去了,敲鐘吧。」


轉眼間,離鄭氏病故已經過了三日,因著正室夫人紅杏出牆的傳言,上柱國府徹底淪為人們茶餘飯後的笑柄。
而這三日裏,鄭氏的一應身後事都是由沈嘉魚和沈燕樂料理的,他們的父親別說是幫忙了,甚至連面都沒露過一回,看樣子也不大想見自己的一雙兒女。
聽說,他在外已經開始準備和定安長公主的親事了,大抵是存心想模糊這樁醜事。
主子既然都如此漠然,下人自然更是懶散,還有揣度上意想要逢迎的,已經先把主子和長公主成親準備的物件備下了。
沈嘉魚一早就拾掇好素服,天還沒亮就繼續去靈堂陪伴母親,路上卻碰到二房堂姊沈秋容帶了個管事,管事手裏捧著一個純金雕琢的大雁,大雁是成親才用的吉物。
她只瞧一眼,臉上就陰沉得能掐出水來,「你們想幹什麼?」
沈秋容是她二叔的嫡女,雖然堂姊妹倆打小就認識,但二叔乃是庶出子,因此兩房之間的關係一直不冷不熱的,半點不投緣。
管事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看了眼沈秋容,見沈秋容好整以暇地對自己使了個顏色,他自恃有靠山,再者鄭氏一死,這府裏也算改天換地,因此不怕沈嘉魚,只躬身道:「三小姐,這是大老爺親口要的東西,二老爺特地命小的送來。」
沈秋容眨了眨眼,含笑拱火,語含深意,「三娘,妳應當知道大伯要迎娶長公主的事兒吧?這金雁也不是給你們用的,而是要送去給長公主的……」
說完,沈秋容往沈嘉魚一打量,見她形容憔悴,人也瘦了一圈,頓時有幾分幸災樂禍,她受家資所限,衣食住行樣樣差沈嘉魚好幾籌,好在風水輪流轉,現在沈嘉魚怕也再難風光了。
她心裏暗喜,臉上卻分毫不露,只堆出滿面為難,「我知道妳心裏不痛快,可長輩的事,咱們如何能做得了主?聽說大伯過幾日就要把白燈籠扯下來了,我們做小輩兒的也是為難得緊,要不……妳把這金雁給大伯拿過去?」
任沈秋容有千般萬般的道理,可沈嘉魚壓根不是能講理的人,她搶過金雁,狠狠往地上一摔,青磚地都似乎震了震,她還不解氣似的,重重往金雁上踹了兩腳,「妳少廢話,等頭七一過,你們就是把府裏裝扮成楚館我都無二話,但今日就是不行,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沈秋容嚇得花容失色,好久沒見這混世魔王鬧事,還以為她改了脾性呢!
她身後的管事護主,見自家小姐被嚇得面色發白,面露不忿,正想開口,廊下忽有人傳話—— 
「小姐,晏大都督來祭拜夫人了,他請您過去一趟。」
這下輪到沈嘉魚面色微僵,沈秋容卻面露喜色,急不可待地提著裙襬下了石階,也不管那被摔在地上的金雁了。
「晏大都督來了?咱們快去招待吧,可不能被人說失了禮數。」
沈嘉魚聽到晏大都督的名號,不覺怔了怔,下意識地想拒絕,但母親臨終之前特地叮囑過,所以晏歸瀾來了,她怎麼著也得見。
沈嘉魚抬手抹了把臉,調整了一下情緒,確定沒什麼問題了,才一言不發地踢開那礙眼的金雁,跟在興沖沖的沈秋容身後去了正院。
正院廳裏,東側首坐著一個身形挺拔頎長的男子,一半隱沒在陰影裏,相貌暫且看不分明。
他身穿金紫色團花紋圓領襴袍衫,雍容之餘頗見神祕,聽到有人過來才微微側了側頭,目光匆匆從沈秋容面上掠過,停駐在沈嘉魚臉上,薄唇微彎,帶著一股散漫矜貴的氣質。
「表妹,好久不見。」
論樣貌,晏歸瀾是難言的耀目生輝,烏髮如瀑,姿容昳麗,瞳深似水,唇如弦月,便是不笑的時候也帶了三分笑意,一垂首,一偏頭,萬般風流便在眼底流轉,聽說還有宗室公主因為看他看得太癡,不慎落入太液湖裏。
沈家男丁大都生得好相貌,但跟晏歸瀾一比,也只有自慚形穢的分了。
沈秋容見他如此風采,眼神更亮,上前嫋嫋娜娜地行了個禮,也不尊稱他,只親暱地喊道:「表兄。」
晏歸瀾隨意點了點頭,打量了沈嘉魚幾眼,唇角一挑,神情不明,不過他很快斂了神色,如常問候,「表妹可還好?」
想起過去兩人的恩怨,重重尷尬湧入心頭,沈嘉魚斷沒想到和他居然是在母親去世之後再見,心裏的彆扭難受無以言喻,反應了半晌才道:「多謝表……兄掛心,不知表兄前來所為何事?」
天知道她這聲表兄叫得有多費勁,一年多前她就是被這副過分俊美的皮囊迷了心竅,邊叫著人家「大美人」邊上前調戲之……接下來的事,簡直不堪回首。
沒想到,時隔一年兩人居然在靈堂上重新相逢。
她對著他難免心虛,想著想著,抬頭覷了眼晏歸瀾的神色,無數次在心裏暗自祈禱他記性不好把原來的事兒忘了。
她心裏存了僥倖,目前晏歸瀾待她還算正常,說不定是真不打算追究那事了。
此時,下人端了熱茶上來,晏歸瀾淡淡掃了一眼,沒有接過杯盞,反而站起身來,撣了撣衣襬,「夫人身子不適,不能出門,請託我來此祭拜沈夫人,表妹帶我去靈堂吧。」
聽他提起姨母,想到母親臨終前的叮囑,沈嘉魚白淨的小臉瞬間暗淡下來,一雙水潤剔透的琉璃眸子也了無神采,跟失怙相比,見到晏歸瀾的尷尬也沒那麼重要了。
她懨懨地點頭,「表兄跟我來吧。」
晏歸瀾見那向來神采飛揚的臉上沒了精神,不覺挑了挑眉,這張臉嬉皮笑臉、吊兒郎當不奇怪,但無精打采就格外違和。
他靜默片刻,平淡道了句,「節哀。」
沈嘉魚不知有沒有在聽,聞言又胡亂點了點頭,等到出了門,被院裏的冷風一刮,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姨母身體不適,可要緊?」
晏歸瀾點了點頭,「已叫來國手診治過了,只是動了怒傷及自身,並無大礙。」
沈嘉魚神情陰鬱地歎了口氣,「那就好,我如今身上帶重孝,不好衝撞,等喪禮過後再去探望姨母。」她說完又垮下臉,背著手,無精打采地帶著路。
一邊的沈秋容早已不甘寂寞,搶了幾步在晏歸瀾身邊站定,含羞帶笑遞過來一個眼波,「我是嘉魚的堂姊,表兄若不嫌棄,喚我一聲二娘便可,細算下來,咱們雖是親戚,我卻沒見過表兄幾次,以後還得多多來往才顯得親近。」
沈秋容笑著說了幾個自以為有趣的事兒,著重突顯自己的心靈手巧、貌美如花。
晏歸瀾一概不接話,只負手往前不疾不徐地踱著,以他的身分,也確實沒必要把沈秋容放在眼裏。
她能見這位拐著彎的表兄機會不多,過了這村兒,就沒那店兒了。沈秋容不甘心地皺了皺眉,忽的腳下一崴,身子就踉踉蹌蹌地往晏歸瀾懷裏撞去。
可惜她終究不能如願,沈嘉魚的手突然從旁伸出來,穩穩地扶住她,表情厭煩得不行,「堂姊,下回走路記得看路,四處亂看的話,眼裏容易長針。」
沈秋容又羞又氣,一把拍開她的手,「妳……」
沈嘉魚扯住她的手臂,拉著她退後幾步,冷著臉警告道:「妳給我老實點,不准在我娘停靈的時候鬧出什麼難堪事。」
要是在別的時候她才不管,但這幾天,說什麼都不行!
沈秋容的隱密心思被她點破,面色有些漲紅,忍不住諷刺道:「妳這時候知道這是難堪事了,妳敢說妳沒對晏大都督做過下作事兒?我不過是跟妳學了幾手罷了,妳居然好意思來說我!」
沈嘉魚從小到大都是家裏的大王,長輩、小輩都讓她幾分,因此才不怕沈秋容,聞言冷笑著撇了撇嘴,理所當然地道:「原來的事我都知錯了,再說妳明知道我丟了人,幹麼還要學著我丟第二回?我是我,妳是妳,我就是好意思罵妳了,有本事妳來咬我啊!」
沈秋容被她的這番歪理驚得目瞪口呆。
晏歸瀾走在前面聽到了幾句,嘴角不由一揚。
沈嘉魚說完,晃了晃白嫩嫩的拳頭,衝著沈秋容齜了齜兩顆小虎牙,「再讓我看見妳不老實,別怪我不客氣!」
沈秋容小時候沒少被她捶過,知道她說動手就真的會動手,嚇得退後了一步。
沈嘉魚最後衝她比了比手掌,瞪眼、抿唇,做了個怪臉,然後才一甩袖,繼續在前帶路。
沈秋容在後不滿地低低罵了幾句,卻終究沒敢再生事。
沈嘉魚聽見之後,在心裏冷哼了聲,撇開地位、權勢、財富這些不談,晏歸瀾是世家宗子,晏家累世家名,底蘊深厚,規矩森嚴,曾經皇室想讓嫡出公主下嫁晏家,都被晏家以皇室有胡人血統的理由給拒了。
而沈家,祖上就有胡人血脈,更不是什麼顯赫世家,直到他們祖父這一輩兒才發跡。
不是她妄自菲薄,晏家連皇室公主都瞧不上,更何況他們家?
當初她是不知道晏歸瀾的身分,只見這個風姿無雙的美人從橋下路過,一時心癢才上前調戲,讓她自己和家裏都狠丟了一回臉,現在當然不能眼看著沈秋容繼續胡來,在她母親靈堂前丟人,對這個堂姊的不識好歹,她還有些生氣哩!
總算是擺平了沈秋容,沈嘉魚也沒心思再管,一行三人沉默地到了停靈的地方,被沈秋容這麼一攪和,她倒是恢復了些精神,恭恭敬敬地給母親添了三炷香。
沈秋容神情也嚴肅起來,她很清楚,自己要是在靈前不敬,沈嘉魚是真的會動手打人的。
她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等叩拜之後,本想尋機會繼續和晏歸瀾說話,晏歸瀾卻先開了口—— 
「沈二小姐若是無事就先出去,我有些事要跟表妹說。」
沈秋容面皮一僵,卻不敢對晏歸瀾繼續糾纏,只狠狠地瞪了眼沈嘉魚,這才滿臉尷尬地轉身走了。
第二章 姨母小鄭氏
沈嘉魚瞧著沒什麼精神,等靈堂中人退出去,轉頭問晏歸瀾,「表兄有事?」
晏歸瀾沒出聲,撇下她撚了三炷香,折腰祭拜過鄭氏,這才不疾不徐地轉過身,神色已不復方才的溫和,「沈夫人要停靈幾日?」
「七日。」沈嘉魚對他的冷待不以為意,憑兩人的關係,他肯在人前給她留餘地已經算有心胸了,但她實在不想跟晏歸瀾談論母親的身後事。於是,她把晏歸瀾引至後間,努力想換一個話題,「表兄,今天……今天的天氣不錯,表兄看著越發精神抖擻了。」
晏歸瀾冷眼看向窗外的漫天飛雪,冷不妨問道:「妳叫我什麼?」
「表……世子?」沈嘉魚改口,試探著換了個疏遠的稱呼。
晏歸瀾豐潤的唇瓣一挑,似笑非笑,「世子?」
沈嘉魚愣了下,不解其意,蹙眉問道:「大都督?」
晏歸瀾眼底光芒微閃,神色奇異,「不是親親美人嗎?」
「呃!」沈嘉魚窘迫不已。
晏歸瀾好似沒瞧見她的窘迫,也不在稱呼上繼續糾纏,好整以暇地道:「夫人除了讓我代來拜祭,還請託我接妳和令弟去往國公府上住些時日。」
沈嘉魚回過神來,想到母親臨終前將他們姊弟倆交託給姨母照料,只沒想到居然是晏歸瀾上門接人。
她怔怔地點了點頭,「姨母相請,自不敢辭,等我和燕樂料理好母親身後事,再上門叨擾吧。」
晏歸瀾不疾不徐地回道:「夫人已經同沈太僕談過,沈夫人的後事他自會料理,夫人讓你們早日上門為好。」
沈嘉魚被他陰晴不定的態度弄得有些茫然,愣了下,才撓了撓頭道:「我去同燕樂商量商量。」
晏歸瀾點了點頭,跟她錯身而過的時候,忽的伸手在她肩上輕輕一拍,低低一笑,「表妹,咱們來日方長啊。」
來日方長是怎麼回事?
沈嘉魚自然聽出其中晦暗不明的意味,還沒來得及琢磨,晏歸瀾便已經起身出了後間。
她捧著隱隱作痛的腦袋,去松濤堂找沈燕樂告知他此事。
沈燕樂知道這是母親臨走之前的囑託,自然無有不應的,卻還是忍不住問道:「姊姊,妳確定是晏歸瀾親自過來的,真的、真的是晏歸瀾?」他頗詫異地喃喃道:「傳聞他風姿皎然,龍章鳳姿,我只老遠見過幾回,還沒和他說過話呢!」
沈嘉魚翻了個白眼,「這還能有假?」
沈燕樂道:「我還以為依照妳和他的關係,他這輩子都不會踏進咱們府門呢,再說,咱們家和晏家關係也不太好,我沒想到他居然親自過來了。」
沈嘉魚現在嚴重懷疑晏歸瀾是想把她接回府裏慢慢收拾,但在弟弟面前卻不好說出來,死鴨子嘴硬道︰「一點誤會而已,他哪裏會記恨那麼久。」
她習慣性地吹了個牛,「多虧我方才表現得體,晏大都督不但不記恨,還把咱們迎為座上賓呢。」
沈燕樂斜晲她一眼,顯然對此很是懷疑。
沈嘉魚被他看得臉上掛不住,直催著他收拾東西準備去國公府住幾日。
兩人自打回來還沒見過父親,這回去國公府小住,不見父親一面說不過去,再者,關於母親的事兒,姊弟倆還有話想說,便命人前去通稟。
過了會兒,來回話的管事道:「大少爺,三小姐,老爺正在院裏陪晏大都督說話,命你們收拾好東西即刻過去。」
沈嘉魚心裏複雜起來,傷心之餘又是格外憤懣,抿了抿唇,抬頭問沈燕樂,「你說父親他對娘……」
沈燕樂神色同樣變得沉重,黯然道:「父親必然是信了娘不貞的事,不然也不會讓娘搬出正院了。」
沈嘉魚暗暗攥了攥拳頭。
姊弟倆無言許久,這才開始繼續收拾行李。
沈嘉魚的東西一向多,乾脆只帶了幾件換洗的衣裳和母親留下的東西,收拾好就出發了,只是經過方才那事,神色難免沉悶。

晏歸瀾一直在院中等著,他手裏捧著一盞熱茶,並不曾飲用。
沈至修正在他身邊說著話,他身穿石青色棉袍,襯得身材高大,面目英挺深邃,雖然已經隔了幾代,但眉目間依稀能瞧出胡人血統來。
他對世家的態度一直頗矛盾,一邊嫌惡世家傲慢驕矜,一邊卻又忍不住地傾慕世家的風采,私下還暗暗學習了不少禮儀規矩。
他雖比晏歸瀾大了近二十歲,官位卻遠低於他,面上多了幾分謹慎,不著痕跡地打探著晏歸瀾的口風。
畢竟小鄭氏如今是國公夫人,他可不想因為鄭氏之死和國公府起了嫌隙,可不論他怎麼問,晏歸瀾都四兩撥千斤地打發過去,讓他好生憋悶。
他見晏歸瀾興致缺缺,只得轉了話頭,「……大郎和三娘頑劣,勞大都督多費心了。」
晏歸瀾終於有了點談話的興致,「太僕的一雙兒女都天質自然,很是可愛。」
沈至修扯了扯嘴角,隨口附和了一聲。
他原來有多喜愛鄭氏,如今就有多厭煩,連帶著對這一雙曾經最疼愛的兒女都有些不喜。
這時姊弟倆走進來,沈至修面對他們就沒了好臉色,嚴厲道:「你們姨母最近思慮成疾,特召你們前去陪伴解悶,在國公府,你們要謹言慎行,不得跳脫胡為,否則仔細你們的皮!」
沈秋容也在,她心中滿是幸災樂禍,卻堆出滿面委屈來,欠身轉向沈至修說了幾句。
他聽完,果然轉向沈嘉魚,疾言厲色道︰「孽障,妳今早上又欺辱妳堂姊了?果然是我平日對妳縱容太過!」
沈秋容再接再厲地火上澆油,恨不得讓沈嘉魚面子一次丟到底,細聲道:「伯父,其實也沒什麼的,不過就是給堂妹打鬧了幾下,我打小便習慣了。」
原來不論沈嘉魚做了什麼錯事,沈至修也不會當著旁人的面訓斥,但眼下他想到鄭氏給他的恥辱,還有這些日子在官場上受到的嘲笑,一氣之下便沒了往日的耐性。
父女倆兩三個月不見,沒想到再次見面,竟是這般劍拔弩張的場面。
沈嘉魚正恨他拋棄母親不顧,聞言一抬下巴,重重哼道:「是堂姊先造謠生事,說父親要另娶長公主,母親屍骨未寒,父親和母親又伉儷情深,再說父親也不是趨炎附勢之輩,怎會在此時另娶?我是瞧不慣堂姊胡言亂語!」
沈至修豈會聽不出她是在拐彎抹角罵自己,一時怒火高漲,也顧不得晏歸瀾這個外人在旁,「好好好,妳長能耐了,真當我奈何不得妳了?來人啊,請家法!」
沈嘉魚倒也是個硬脾氣,毫不屈服,不用人按,自己先坦蕩蕩地趴在地上。
沈至修本來只想嚇唬嚇唬她,見她這樣就更氣不過,一把抓起下人送來的藤條,往她身上抽了幾下。
晏歸瀾從沒見過當著外人的面,父親便要處置孩子的,暗想這沈家在禮數上到底不像樣。
他本來不想摻和沈家家事,但冷不丁瞥見沈嘉魚精緻的唇角緊緊抿著,鼻翼翕動,玉雪一般的面頰因為憤懣、惱怒染上薄薄紅暈,這麼一個沒吃過苦頭的嬌人兒背上挨了兩下,卻硬撐著不肯服軟,模樣頗惹人憐。
晏歸瀾從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對這吊兒郎當的丫頭動惻隱之心,他一眼瞧過就收回目光,伸手攔住沈至修,語調冷清,「太僕,天色已經晚了,夫人還等著見他們。」
沈至修的手尷尬地僵在半空,沈燕樂趁機把姊姊扶了起來,他只得就著這個臺階下了,「這次暫且饒過妳,若有下回,絕不輕饒!」
沈嘉魚唇角抿得更緊了,冬天衣服厚實,她倒不是很疼,只是忍不住抬起眼一看,一時覺得眼前這個滿面怒氣的男人有些陌生。
沈燕樂忙替姊姊認了錯,硬是把她拉出來,姊弟連心,他見父親不問青紅皂白就這樣打姊姊,心裏同樣難過,忍不住拍了拍她的手背,「姊姊,妳以後不要這樣,爹和家裏……已經不一樣了。」
沈嘉魚往母親的靈堂望了眼,神色沉鬱地點了點頭。
遲重的日影將兩人的影子縮短,像兩隻迷茫的幼鳥。
姊弟倆心事重重地出了門,見門口有幾輛馬車等著,料想應該是接他們的。
沈燕樂下意識地想上第一輛馬車,沈嘉魚卻認了出來,一把將他扯住,「換一輛,這輛坐不得。」
沈燕樂一臉茫然,沈嘉魚強忍住撇嘴的衝動,「這是晏大都督的車輛,他從不跟人同乘一車,也不讓人上他的車。」她說著說著,難免嘀咕了句,「講究忒多。」
沈燕樂忍不住問:「妳怎麼知道的?」
沈嘉魚被問得一愣,她怎麼知道的?
當初她調戲晏歸瀾的時候,擺了個自以為瀟灑風流的姿勢,第一句話就是「親親美人,能讓我搭個便車不」……往事不堪回首啊!
晏歸瀾此時已經走出來,聞言唇角一揚,極其親暱地把手搭在沈嘉魚肩上,「表妹竟對我有這樣的印象?」他手指若有似無地劃過她柔膩耳垂,心下一動,很快收回手,唇畔仍是掛著笑,「旁人自坐不得我的車,但表妹可不是旁人。」
沈嘉魚不知道怎麼回話,只是表情僵硬地抿了抿唇,體會了一回什麼叫做現世報。
晏歸瀾看了眼有話想跟他說的沈燕樂,「勞表弟先去車上,我有話要同表妹說。」
沈燕樂這才一步三回頭地上了後面的馬車。
沈嘉魚不知道他想說什麼,一臉誠懇地搶先道:「世子,我當年少不更事,不慎得罪了世子,還請世子大人不記小人過……」她定了定神,「忘了那事吧!」
她還得搬去晏歸瀾眼皮子底下住一陣呢,還是把話說開得了。
晏歸瀾佯做思考,神情認真,「既然表妹這般誠懇,我自然……」
沈嘉魚一聽他有所鬆動,目光炯炯地看著他。
「不能忘。」
沈嘉魚一傻,有些反應不過來。
晏歸瀾伸手捏了她的臉頰一下,飽滿綿軟,手感絕好,「我與表妹一見如故,輾轉難忘。」他唇角微勾,越發過分地勾著她的下顎,「表妹當初為我起了那麼多暱稱,又抄了數首情詞,如今再見到我,想必也很高興吧?」
他的眸子如煙鎖寒江,凝眸看人的時候有種奇異的魅力,沈嘉魚不覺怔住,等回過神來,才見了鬼似的看著他,一臉不可思議地甩袖走了。
晏歸瀾笑了聲。
沈燕樂見沈嘉魚上車來,立刻出聲問道︰「姊姊,大都督跟妳說什麼了?」
沈嘉魚驚恐地摸了摸方才被他摸過的下巴,「晏府鬧鬼了嗎,他中邪了?」
沈燕樂詫異的看她,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說。


國公府離上柱國府只隔了一個坊市、四條長街,雖然距離不遠,但已經是另一方天地。
想到等會要見到疼愛自己的姨母,姊弟倆壓抑多日的心情終於稍見晴朗。
不到一個時辰,一行人便到了國公府,有個長眉秀目、面容白皙的少年正領著僕婢在門前等著,沈嘉魚隱約記得這是晏家的三少爺晏垂華。
她先一步跳了下來,晏垂華是個十分熱情的人,衝過來一把將她抱住—— 
「沈表弟,我可一直盼著你過來呢!」
沈嘉魚先是愣了一下,才幽幽道:「不好意思,我是表妹。」
晏歸瀾瞧見這一幕,蹙了蹙眉,伸出一隻白潔好看的手橫亙在兩人之間,淡淡道:「不可輕薄無禮。」
沈嘉魚好不容易才把腦袋從晏垂華懷裏拔出來,沒好氣地打圓場,「晏三表兄也不是故意的,稱不上輕薄。」
晏歸瀾目光微斜,幾不可察地哼了聲,「我是說妳不可伺機輕薄。」
沈嘉魚,「……」
晏歸瀾怎麼老拿這個說事,還不允許人改邪歸正了!
沈嘉魚今天被他連著擠對了好幾回,也顧不得現在得巴結他,鼓著臉頰要反唇相譏,忽的眼珠子一轉,下巴一抬,湊在晏歸瀾耳邊,「我也不是對誰都這般輕薄無禮的,晏表兄仙姿玉貌,偏偏又招搖到我眼皮子底下,我要不做點什麼豈不辜負天公美意?」
她出了一口氣,就反應過來,晏歸瀾可是她現在得罪不起的,於是又蹭著蹭著退了幾步。
晏歸瀾見她臉上又出現了熟悉的得瑟模樣,眼波不覺一凝,只可惜府門前人多眼雜,他只能任由她撩撥完一句就撒腿開溜。
他倒是沒有如沈嘉魚想像一般的動怒,只揚起眉,撫著下巴若有所思,低聲回道:「表妹這意思,是只對我情難自禁?」
沈嘉魚,「……」
兩人你來我往幾句,晏垂華都沒怎麼注意,只是一見自己抱錯了人,登時鬧了個大紅臉,也不敢看她,忙不迭衝著沈嘉魚深施一禮,「是我一時眼拙,孟浪了,還請表妹見諒。」
沈嘉魚被反將了一軍,也沒心思計較,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無事無事,表兄也不是故意的。」
晏歸瀾大抵是還有事,最後瞧了眼沈嘉魚,對著晏垂華隨意交代道:「垂華,把表弟表妹帶到夫人那裏。」
晏垂華老實地應了聲,臉紅紅地帶著姊弟倆進了國公府。
國公府論規格只比上柱國府大上一等,但裏面雕梁畫棟、飛簷翹角卻比沈家更精細了十分,處處透著浸染了千年的風韻,偶有僕婦經過,也都是屏聲靜氣。
沈嘉魚大大咧咧隨著晏垂華往裏走,沈燕樂神色倒是漸漸肅了,他扯了扯她衣袖,輕聲感慨道:「到底是世家,就連下人的規矩、禮數都遠不是咱們家能比的。」
沈嘉魚不解地眨了眨眼。
沈燕樂悄悄一指,「瞧見沒有,他們穿的都是木屐,可踩在青石板上一點聲音都沒有,手上的活兒也半分不耽擱。」他又悄聲道:「我聽說這處宅院不過是晏家的宅邸之一,在泉州的祖宅才叫精美絕倫呢。」
沈嘉魚不過是大剌剌,並不是傻,經他一提,便瞧出種種與家中的不同來,不免也斂了神色,凝神靜氣地跟在晏垂華身後。
晏垂華把兩人送到正院的時候,臉還是紅紅的,他衝著姊弟倆靦腆一笑,抬手指引,「夫人就在屋裏等著你們呢,快進去吧。」
沈嘉魚笑著道謝,「有勞三表兄了。」
晏垂華愣了愣,面色更紅,衝著沈燕樂撂下一句,「改日找你玩。」然後就一溜煙跑了。
兩人正準備進屋,屋內的小鄭氏已經迫不及待地親自出來,將姊弟倆迎進屋,「總算是把你們盼來了。」
姊弟倆眼眶齊齊一紅,短短幾日的時間,不光娘親去了,親爹不再疼愛,連家裏也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動,這會兒見著打小便疼愛自己的姨母,自然覺著親切,兩人團團撲上去將她抱住,撒嬌喚道:「姨母。」
小鄭氏身後的僕婦眼裏露出不苟同的神情,鼻翼輕輕一抽。
小鄭氏卻又愛又憐,把外甥和外甥女摟在懷裏,摩挲個不停,轉頭打發道:「春娘,妳們端上茶水和糕點便下去吧,我有些話要跟燕樂和阿魚說。」
春娘端上熱飲和糕點就欠身下去。
等屋裏人一走,小鄭氏就把兩個外甥摟得更緊,又摸了摸沈嘉魚的後背,又是心疼又是憤然,「沈至修打妳了?」
沈嘉魚估摸著是晏歸瀾先行派人傳話,姨母才知道這件事,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就打了兩下,姨母,我不疼的。」
小鄭氏更是心疼得不得了,「怎麼會不疼?妳從小到大哪裏被人動過一根手指頭,再說,他也不是為了正經事罰妳,借題發揮罷了!」她想到早逝的姊姊,禁不住垂下淚來,語氣漸漸尖銳,「我當初就和姊姊說過,沈家那等胡奴人家並非良人,如今姊姊慘死,最可恨的是那姓沈的,竟跟沒事人似的,轉頭就要另娶長公主!」
鄭家雖然落敗,但兩人是正經的世家女,家族尊貴已傳承多年,早已深入骨血,所以她才有此一言。
姊弟倆見她難過,怕她病情加重,忙扶著她坐下。
沈嘉魚笑道:「姨母別這樣說,我也是沈家人,我身上也有胡人血脈呢,再說家裏祖父還是明白人,只是父親……」
沈燕樂想到父親的涼薄,鐵青著臉接了句,「父親太過糊塗。」他恨恨地說完,忍不住抬頭問道:「姨母,我們才回京城沒幾日,只把事情弄清楚了個大概,具體的情況妳知道嗎?」
小鄭氏漸漸止了淚,又用絹子揩了揩眼角,語調仍舊十分低沉,暗含恨意,「我只知道一個多月前,沈至修帶著人去了城外的巫廟抓奸,而後姊姊和人通姦的消息就漸漸傳了出來,姊姊抑鬱成疾,沈至修生了厭棄之心,就算姊姊這回沒有病故,他也打算休妻的,恰好這時候定安長公主傳出要選夫婿的風聲,兩邊就暫定下,只等你們母親一過世,長公主就會過門……」
等她前去拜訪時,長姊已經病入膏肓,卻什麼也沒說,只流著淚囑託她照料好兩個孩子,她本來想查,但那姦夫已經被打死,所有線索被連根拔除。
沈嘉魚以掌捶拳,「母親絕對不會做出這等事的!」她說著就有些坐不住了,「姨母,妳派些人手、車馬給我們吧,我們要找祖父稟明情況,還母親一個清白!」
小鄭氏輕輕擺了擺手,「莫要意氣用事,若我沒記錯,你們祖父現在也病重,時常昏睡不醒,如何能為你們母親主持公道?」
她心下沉鬱,一旦長公主過門,必容不下這兩個嫡出孩子,這位長公主可不是尋常人,品階封賞都與親王比肩,朝裏朝外人脈廣博,她若真有心下毒手,只怕防不勝防!
而且上柱國府沈老太爺病重,沈家業已搖搖欲墜,真正是內憂外患,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上柱國府,保不齊就有旁人對姊弟倆起歹心。
沈至修指望不上,她這個膝下無兒無女的第三任繼室怕也使不出力,得想個周全的法子。
姊弟倆尚不知姨母想得這般長遠,沈嘉魚不解道:「難道就只能任由母親名聲盡毀?」
小鄭氏簡單解釋了幾句,輕輕歎氣,「眼下,你們的平安才是一等一要緊的。」她說完,略一躊躇,抬頭問沈嘉魚,「阿魚,妳覺得妳三表兄怎麼樣?」
聽她突然問起晏垂華,沈嘉魚有些莫名其妙,還是老老實實地道:「看著挺實在的。」
小鄭氏面露思索,要是阿魚能嫁入晏家,姊弟倆就都有靠山了。既然要談婚論嫁,她自然想給疼愛的外甥女最好的,可她也有自知之明,朝中諸侯並起,群藩林立,晏家勢頭本就極盛,在晏歸瀾手下更是所向披靡,他既是宗子,出身尊貴,本身又才幹卓絕,這樣的人物,自家侄女必然抓不住,再者晏家長輩也看不上沈家的門楣。
與其想這些不切實際的,不若退而求其次,再說三郎的品貌也算俊傑了。
她暗暗盤算如何給兩人製造機會,卻沒把心思道出來,只溫和笑道:「那是個好孩子,妳跟他好好處著。」
沈嘉魚聽話地答應了。
小鄭氏見兩人精神不濟,忙道:「你們先吃些東西墊墊肚子,然後好好休息,晚上睡上一覺,明天我命人擺了宴給你們接風。」
姊弟倆跟親姨母自然沒什麼可客氣的,聞言點了點頭。
沈燕樂擔憂地問道:「姨母,我們住在這裏不會叨擾晏家長輩吧?」
小鄭氏表情有些古怪,忍不住笑出聲,「這個你們放心,我們老夫人最是仁善,好些八竿子打不著的堂表、表妹來小住,她也答允了,你們是正經親戚,如何住不得?」
沈燕樂這才放心。
小鄭氏忙不迭讓僕婦把兩人引至早就收拾好的院子,姊弟倆走到半路,卻瞧見晏歸瀾迎面走來。
他低聲跟身後門客吩咐著什麼,姊弟倆正想停下行禮,忽的瞥見不遠處站了三、四個女子,一忽兒掉條帕子到晏歸瀾面前,一忽兒又甩個香囊到他腳邊,真稱得上花樣百出。
晏歸瀾恍若未覺,一腳踏過帕子就走了,直到遠遠瞧見沈嘉魚,原本漫不經心的眸光一斂,眉梢微挑。
沈嘉魚一邊見禮,一邊估摸著這些應該就是那些過來小住的表姊、表妹。
瞧這些姑娘被他迷得神魂顛倒的樣子,晏大都督這人也很風流嗎?既然大家半斤八兩,他憑啥老來擠對她!真是烏鴉笑豬黑!
晏歸瀾見她行禮行得心不在焉,冷不丁問道:「表妹在想什麼?」
沈嘉魚眼一斜,故意扮出了個怪相,「表兄很是風流啊……」
晏歸瀾聞言猜到了她在想什麼,眼睛微瞇,瞧了那些女子一眼,神色莫名變得溫柔繾綣,他伸手幫她撫開一縷鬢髮,「早同妳解釋過許多次了,那些女子是家中長輩留住的,我與她們並無干係。」
面前的男子俊美,長衣帶雪,神色滿是無可奈何的溫柔,沈嘉魚慢慢才反應過來,皺著小臉問:「你什麼時候跟我解釋過了?不對,這些關我什麼事啊!」
然而這話說之晚矣,不遠處站著的姑娘們,目光像利箭一樣向她「嗖嗖」射來。
沈嘉魚,「……」
第三章 從前荒唐事
晏歸瀾是烏鴉笑豬黑,不過沈嘉魚忘記了,就算他是烏鴉,也是隻會下套的烏鴉!
沈嘉魚被幾位姑娘瞪得後背一涼,這時候終於明白過來,臉色一垮,「晏世子,休要胡言!」
晏歸瀾低頭一瞧,見她氣得鼻尖微聳,粉嫩薄軟的唇瓣輕輕抿著,煞為可愛,她這個樣子,倒讓他想變本加厲地欺負她了。
他一向是個恣意之人,這麼想著,也就這麼做了,他伸手撥弄著她微微鬈曲的鬢髮,雙眸含情,勾魂撩人,「表妹勿惱……」他的指尖纏著那綹的鬢髮繞了幾圈,又悠悠鬆開,「表妹若是不喜她們,我這就命人把她們送走。」
這話就更讓人誤會了兩人關係,那些姑娘們恨不得撲上來,生吃了這個狐媚子!
沈嘉魚臉色更黑,她學過些功夫,抬手就想按照擒拿的技法捏開他的手,不料他卻先一步鬆開手,幽幽一歎—— 
「表妹果然惱我。」
沈燕樂算是瞧出來了,晏大都督這是明擺著報復姊姊呢!
這些女子都是晏家遠親,雖說身分不顯,但他可不想兩人剛住下就得罪那麼多人。
他忙上前一步擋在晏歸瀾和親姊之間,溫和道:「我姊姊這人性子直,表兄切莫同我姊姊玩笑了。」他說完,也不等晏歸瀾回答,歉然道:「我和姊姊還有事,得先走了。」
沈嘉魚也皺著臉跟他告辭,姊弟倆腳底抹油溜了。
晏歸瀾頗覺無趣,勾過她長髮的指尖下意識地撚了撚,隱隱還能聞到一股清新雅致的桃花香氣,他無聲地勾了勾唇。
他身後的門客將想同晏歸瀾搭話的女子打發走,猶豫了一下才道:「世子這般對沈姑娘是不是有些過了?畢竟她是夫人的外甥女……」
晏歸瀾唇角挑得更高,「過分?」
門客一下子想到從前沈嘉魚是怎麼調戲他的,忙閉上了嘴,畢竟當年沈姑娘做的……更過分。
他也不再勸了,只尷尬一笑,「從未曾見世子對府中的哪位表姑娘這般在意。」
晏歸瀾瞥了他一眼,「不過是逗逗她而已。」
門客今日多說多錯,只得把話頭帶回到正事上,「皇上近日屢屢阻攔世子回封地,而國公爺不日就要回府,聽說屆時還會帶二少爺一併回來,這兩年國公爺越發器重二少爺了。」
晏歸瀾唔了聲,嘴角一翹,笑得意味不明,「豈止這兩年,父親一向都對老二疼愛有加。」

姊弟倆頭大如斗地回了小鄭氏安排的院子,沈燕樂皺眉問道:「姊姊,妳當年除了調戲之外,還對晏世子做了什麼沒有?」
晏大都督怎麼樣都不至於氣量狹窄至此,被調戲過一年多還能記得,他姊沒准還幹了什麼讓人駭人聽聞的事了。
沈嘉魚聽到這個問題像被踩到尾巴似的,跳起來道:「我不是!我沒有!別胡說!」
見她這麼激動就更可疑了,沈燕樂斜眼看著她,「沒有就沒有,妳這麼激動做什麼?」
沈嘉魚想到往事,生無可戀地捂住臉,虛弱道:「別問了,換個問題……」
沈燕樂作罷,容色一肅,「咱們都清楚,娘絕不是那等見異思遷之人,今天姨母一說,更證實了這點,咱們得先弄清楚,到底是誰構陷娘!」
沈嘉魚放下手,面色沉凝地點了點頭,「可是娘去了,那個所謂和娘幽會的男子也被打死,咱們……」她說著忽的以拳捶掌,「我想起來了,娘身邊伺候的人被爹打死了不少,可總歸有人留了下來,咱們去找那些人問問!」
沈燕樂覺得這主意甚好,不覺點了點頭,又微微蹙眉,「只是不知道他們落腳在哪裏。」
沈嘉魚摸了摸下巴,「咱們得好好打聽打聽。」
沈燕樂嘴唇動了動,輕聲道:「要是證明了娘的清白,爹那裏該怎麼辦?」
姊弟倆覺得給娘親伸冤有望,一片愁雲慘霧的心裏終於稍稍放晴,也不似前兩天那般覺得前路茫茫了。
兩人商量了許久,還是等到下人來催,才終於肯上床睡覺。


隔日早上天剛亮,小鄭氏就命人把姊弟兩人捉起來洗漱,本朝守孝規制不若前朝嚴格,她特地為外甥和外甥女的到來辦了宴,請人來小聚一番,這麼做一是不想兩個孩子就此消沉,二也是知道晏家人多口雜,想要敲打敲打眾人,免得旁人欺負他們。
因在孝期,下人便沒給沈嘉魚做過多打扮,只幫她戴上了一套素銀的頭面。
小鄭氏打量片刻,又命人給她換上了一套顏色淺淡的月白色齊胸襦裙,外罩素白色雲紋披帛,這一身服裝讓她越發顯得高䠷細腰。
小鄭氏見外甥女明麗颯然,宛如三月裏的一樹桃花,灼灼豔豔,心下歡喜,親手幫她套上斗篷,又拉著她的手笑了笑。
忽的,她又是一歎,喃喃自語,「姊姊怕她死之後耽擱了你們的終身大事,特地留下親筆書叮囑,讓你們只為她守孝百日即可。」
沈嘉魚沒聽清,茫然道:「姨母?」
小鄭氏又歎了聲,強笑道:「我明白姊姊的意思,自不會辜負她一番心意。」
這話沈嘉魚更聽不懂了,小鄭氏也不好多說,拉著她去了歸雲院。
雖然不能大肆操辦,但小辦一場宴席給姊弟倆長長臉還是可以的,她不光請了幾個相熟的女眷,還特地邀請了晏家的幾位少爺,又把沈嘉魚安排在晏垂華的斜對面。
沈嘉魚因母親陡然去世,本沒有梳洗打扮的心思,今日隨便讓人一整理,竟讓幾個少爺臉都瞧紅了,姑娘們也暗自低頭扯了扯自己的衣裳。
晏垂華臉色更是精彩,想到自己昨天不留神抱了這位小麗人,更是尷尬得不敢抬頭。
小鄭氏想著外甥女這般風采,心下更是驕傲,拉著姊弟倆四下認人。
沈嘉魚對這些事興致缺缺,但還是強打起精神跟姨母應酬了幾句。
有幾個女郎指著她低聲議論起來,言談間頗有憤憤之意,「昨日就是她誘得世子神魂顛倒?」
「可不是嗎,昨日就瞧著她一臉狐媚相!」
其中一位嬌俏甜美的女子低聲佯勸,實則火上澆油,「快別說了,人家可是上柱國府千金,豈容妳們胡言亂語?」
幾個女子的表情更是不屑,「誰不知道上柱國府的大夫人做下了醜事,有其母必有其女,她在這兒逞什麼威風呢!」
沈嘉魚壓根沒注意聽,小鄭氏倒是聽見了,冷冷的一個眼刀子打過去,嚇得姑娘們惶惶閉上了嘴。
沈嘉魚這才看見小鄭氏神色不對,忙扶著她坐下,「姨母,怎麼了?」
小鄭氏厭煩地看了那嬌俏女子一眼,用眼神示意她,才叮囑沈嘉魚道:「那是晏家一位庶出姑母的女兒,是晏家幾個少爺的表妹,平日最好挑撥唇舌,妳與她少來往,小心別著了她的道。」
一個庶女的閨女,她也懶得計較。
沈嘉魚點頭答應了。
小鄭氏想到她們方才的風言風語,斟酌了一下措辭,低聲問道:「妳和大少爺有齟齬……是昨兒有什麼事?」
沈嘉魚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昨天和世子表兄吵了幾句。」
小鄭氏摁了摁額角,神情有些不忍,婉轉道:「我知道你們有舊怨,可終究今時不同往日,還是儘早把話說開了的好。」
沈嘉魚懨懨地點了點頭,「讓姨母費心了,我等會就去給他道歉。」
小鄭氏也捨不得她伏低做小,但晏歸瀾他們誰都惹不起,只得摟著她細聲安慰了好一會兒。
這場小聚,晏歸瀾壓根沒來,沈嘉魚只得等到眾人都散了才去尋他,卻被告知晏歸瀾現在有事。
她被引著到了小院裏的一處小池塘邊兒的涼亭等著,她在亭子裏等了許久,實在坐不住了,一雙眼睛東瞅西看,忽的瞄見小池裏的石頭上趴著一隻兩個拳頭大,正在冬眠的蛙。
她瞧著瞧著就手癢起來,不顧身邊婢子的勸阻,跑出來到了池邊,拿了根樹枝,伸到淺水裏去戳那隻大蛙。
大蛙眼睛緊閉,動也不動,喉嚨裏卻發出一聲嘲諷的「呱」。
她更是興致來了,不願就此放棄,頭也不回地道:「尋玉,把妳的帕子給我。」
她身邊的婢子一臉無奈,不情願地貢獻出了自己的帕子。
沈嘉魚摩拳擦掌地將帕子綁在樹杈上,做成一個簡易的網兜,又半蹲在池子邊上伺機而動,青蛙還是紋風不動,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
她身子一彎,伸手一撈,要把牠抓上來嚴加懲治,然而大蛙動也不動,反倒一條顏色斑斕的水蛇突然從石縫裏鑽了出來,直奔她面門咬來。
沈嘉魚猛地被水蛇攻擊,滿臉驚愕,一時忘了躲避,緊急之時,她腰間忽的一緊,被人抱了起來。
並沒有像預想中的一樣被蛇咬到臉,水蛇也在她眼前滑了一道優美的弧線,「撲通」一聲重新落到水裏。
她愕然之後,反應過來,「多謝……世子,怎麼是你?」
晏歸瀾面色不善,「不然妳覺得是誰?」
他面有不悅,還要說話,忽覺得身上不對,低眼一瞧,她前胸的兩團鼓囊雪團正頂在他胸前,硬生生把他後半句嘲諷給頂了回去……
姑娘的臉蛋被水蛇咬到可不是好玩的,沈嘉魚難免後怕,再加上心裏存了小心思,連忙向他出聲道謝,「世子高義,乃是當世豪傑。」
晏歸瀾壓根沒注意她說了什麼,她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襦裙,衣裳前襟被撐得鼓起,偏偏腰身極其纖細,十足稱得上尤物,從他這個角度看下去,能看見精緻好看的鎖骨,手臂裏攬著的細腰也是柔膩溫軟,幾乎不盈一握。
她好像比一年前瘦了不少?記得那時候見這貨身上、臉上還有點嬰兒肥。
他心裏轉著無聊的念頭,聲音微低,問道:「身上無妨?」
沈嘉魚覺得他好像抱得更緊了,實在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扭了扭身子,「世子?我沒事了,能放手不?」
晏歸瀾眸色微閃,這才放開手,面上還是淡淡的,「妳方才做什麼?」
沈嘉魚臉色是掩也掩不住的尷尬,「這不是手賤嗎……」
晏歸瀾無語,他不著痕跡地把人拉離了池邊,這才問道:「尋我何事?」
沈嘉魚一向是只負責惹禍,沒想過道歉,這會兒覺得有些丟臉,於是道︰「世子,咱們能進屋說嗎?」
晏歸瀾挑了挑眉,微微頷首,引著她進了自己住的院子。
沈嘉魚隨意瞧了幾眼,發現晏歸瀾住的院子頗大,其中種著幾叢紅梅,且雕樓藻繪秀麗典雅,無一不透出尊貴清雅。
她想著今兒的來意,便使勁誇讚起來,「世子住的地方果然是人間玉京,美不勝收,陪襯世子這樣的神仙人物再合適不過了!」
這般誇法讓人頭皮發麻,但晏歸瀾未置可否,先入屋坐了下去。
沈嘉魚站在原地半晌,見他已經跪坐在座席上,才意識到屋裏是沒有椅子給她坐的,也只得學著他的樣子坐在下首,她又一向是個不怎麼注意的,纖腰一彎,襯得身子越發窈窕嫋娜。
晏歸瀾瞧得手指一頓,轉頭把屋裏的下人打發了出去。
沈嘉魚還沒想好怎麼跟晏歸瀾道歉,他卻半點不急,好整以暇地命人上了茶來。
「父親命人親自尋的點茶高手,於茶道上頗有心得,這是他點的茶湯,表妹嘗嘗。」
沈嘉魚還在家的時候喝得多是果漿,再不濟便是牛乳這些,茶湯還真沒怎麼喝過,這會兒伸手接過茶盞,呵呵傻笑,仰頭飲了口,「國公府的東西必然是瓊漿玉液,好,好喝……噗!咳咳咳咳咳……」
糊狀的茶湯剛一入口,一股又辣又甜、又腥又酸的味道便直沖腦門,沈嘉魚拚命忍著才沒吐出來,還是給嗆得連連咳嗽,雙眼飆淚。
下人不在,晏歸瀾便沒了顧忌,姿儀優雅地陪著她飲了口,見她被嗆得連連咳嗽,停頓片刻才起身過來,在她背上不疾不徐地拍了幾下,「茶湯是上好的同興茶餅,以蔥薑粳米和西域來的大料熬製,好喝嗎?」
上好的茶餅一貫是這個做法,只可惜沈嘉魚吃不慣,她被嗆得眼淚汪汪,卻還得擠出一個「好」字,神情別提多猙獰了。
晏歸瀾見她死不悔改,溫柔一笑,親手把茶湯塞在她手裏,「好喝便多喝些。」
沈嘉魚,「……」
他見沈嘉魚小臉愁苦得能擰出水來,終於心一軟,饒過她這回,「不想喝就別兜圈子了,有什麼話直說便是。」
沈嘉魚支吾了幾聲,「實不相瞞,我是來跟世子鄭重說一聲對不住的,原來咱們多有誤會,但如今我已經都改了,還請世子不要放在心上,咱們以後還是好親戚。」
聽到最後一句,他微微瞇起眼。
沈嘉魚已經再次端起茶盞,「上回是我說得不夠誠懇,現在我以茶代酒,敬世子一杯,世子若有什麼要求也只管提出來,能做的,我一定全力去做。」
她明明不大熟練,卻非要裝出一臉正經的彆扭樣子。
晏歸瀾忍不住想觸弄她粉嫩的唇角,回過神來的時候才驚覺不妥,又收回手,了然道:「原來如此。」他溫雅地勾起唇,慢悠悠道:「雖說那日表妹傷我甚深,但我並非氣量狹小之人,不是不能和解。」
沈嘉魚性子急,聽他語調放慢,恨不得晃著他的肩膀讓他快點說完,聞言忙不迭地問道:「世子請說。」
晏歸瀾托起她的粉臉,低低一笑,「表妹還記著那日對我做了什麼?」終於碰到她水嫩柔軟的肌膚,讓他心情稍好,越發有耐性。
沈嘉魚毫不費力地想了起來,臉色霎時五彩紛呈,好不有趣。
她顫聲道:「世子……都還沒忘?」
晏歸瀾閒閒道:「表妹是問我忘了妳想托著我的下巴喚我『親親美人』?還是忘了妳上車不成,命人強行攔車?或者是忘了妳惱羞成怒,一路跟隨而來,然後扯了我的衣裳?」
他每說一句,溫熱的氣息就拂在她耳畔,讓她本就精彩的臉色紅得發黑。
其實晏歸瀾說的還算好聽的,她不是扯了他的衣裳,是差點扯了他的褲子……
晏歸瀾見那軟小如玉的耳朵已經通紅,禁不住更湊近了些,輕輕一笑,「若表妹指的是這些,我自是不敢忘。」
沈嘉魚捂住眼,沒臉見人了!
當時她急著贏下賭約,又不知道晏歸瀾的身分,見他屢撩不動,就想帶著幾個狗腿子強撩,總之中間出了種種意外,害得她情急之下差點拽了晏歸瀾的褲子,這也是她紈褲生涯中最丟人的一筆—— 她經過此事才決定洗腳上岸當一個正經人!
晏歸瀾又撥了撥她耳邊的銀珠,閒閒道:「表妹怎麼不言語了?方才不是能言善辯嗎?」
沈嘉魚聽他這麼說知道這事是沒法善了了,堅強地抬起頭,顫聲道:「你、你想怎麼樣?」
晏歸瀾從容拋下一句,「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這話的意思就是,他要把她原來對他做的事,在她身上重演一遍?
沈嘉魚下意識地捂住裙子,「這絕無可能!」
晏歸瀾狹長深邃的眼睛一動,「哦?」他纖長的手指摩挲著她下巴,「表妹這樣嫌我,可讓為兄好生傷心啊。」
最後還是沈嘉魚扛不住,抓著裙子落荒而逃。
第二次和解,徹底失敗。
晏歸瀾含笑望著她倉皇逃走的背影。
門客上前遞來一封密信,「世子,長樂齋送來的密信。」待他隨手接過,門客又道:「皇上傳話,讓您明晚進宮一趟。」
晏歸瀾懶散地應了,門客瞧見沈嘉魚背影,也忍不住笑道:「那蛤蟆已經跑得沒影了,沈三小姐倒是孩子心性,不似傳言那般不堪。」
晏歸瀾垂了垂眼,一笑,「小傢伙很有趣。」
他想著想著,忽的斂了眉目,心裏補一句—— 雖有趣,但過於沉溺並非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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