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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81401-E81405

《妻運亨通》全5冊

  • 作者暮曇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20/0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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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1,250
  • 優惠價:NT$ 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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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81401 《妻運亨通》卷一 2020/1/17上市
追逐皇后之位的她,沒想到一命嗚呼後變成了個小娃娃,
眼下最痛快的莫過於把成了她父親的前世死敵耍得團團轉──
瞧他為了讓她喊聲爹,百般伏低做小,可把她逗樂了,
這個有爹有娘的新家挺歡樂溫暖,不如既來之則安之吧!
她向來護短,所以惡質親戚抱著孩子來占她娘的便宜,
她立即仗著小娃娃的優勢,耍無賴霸住娘的首飾,讓人討不到好處,
有不知死活的頑童想拿死蛇嚇唬她,也遭她反將一軍整得暈過去,
如今就盼著爹爹早日升遷,好帶著他們一家上京城,
豈料家裡不長進的大伯父竟聯手奸人陷害她爹入獄……

藍海E81402 《妻運亨通》卷二
 2020/1/17上市
進宮當伴讀,她在公主與貴女間依舊混得開,
有混世小魔王五公主當靠山,再加上她的好手腕,誰也不敢輕易來惹,
否則就會像愚蠢想賞她巴掌的三公主,被她的假哭害得挨罵有怨說不出,
她這幕後黑手出了口氣,還得到許多「安慰」的禮物,
不過,如今的她可不將這些小打小鬧放在眼裏,
而是要盯緊了前世熟人芳宜與圖衣的鬼祟動態,看看她們在打什麼主意,
果不其然被她發現兩人有意挑撥東宮妻妾互鬥,
利用幾句話破壞計畫,使其反遭主子懷疑,
可得意的她還未想到後招揪出兩人真面目,出宮的馬車就遭人動手腳失控……

藍海E81403 《妻運亨通》卷三
 2020/1/21上市
賀紹廷步步高升,她卻頭疼心也疼,
都怪這傢伙太出色,惹得國公千金動心,皇上也想招為女婿,
她如今想勝出,籌碼唯有一個──青梅竹馬的超然地位,
人前,她刻意彰顯他對自己的寵溺宣示主權,悄悄把他的桃花斷乾淨,
人後,她展現體貼給他送解酒藥,又親手為他做護腕,
當他心情不好時,她更要柔聲安慰,再適時送上溫暖懷抱,
終於他也慢慢察覺對她的情早不像兒時那般,
可她好不容易從眾貴女中勝出,還拒絕了皇子示好,
卻意外聽聞他生父其實是有名的鎮遠將軍,
對方還企圖阻止賀紹廷和她在一起……


藍海E81404 《妻運亨通》卷四 2020/1/21上市
唐筠瑤在家裏有父母兄長的疼寵,與賀紹廷的感情亦是甜蜜順遂,
沒事與父兄鬥鬥嘴、撒撒嬌,三不五時溜出門和廷哥兒約會遊玩,
日子過得圓滿順心,本該開開心心,此生無憾,
然而她始終無法忘懷上輩子骨肉分離、父女反目的悲劇,
若不弄個清楚明白,她怎樣也無法放下仇恨,
幸好她家大將軍總是給她無條件的支持,不但派出得力手下保護她,
同時不遺餘力的追捕她的大仇人,總算讓她得知事情的真相,
家人與愛人心疼她曾被人狠毒算計,待她更是十二萬分的呵護,
他對她的寵愛也是怎樣都不嫌多,在出征前捧著全部身家財產上門求親,
直言若活著歸來,則傾盡所有為聘;若遭遇不測,則奉送畢生家產為嫁妝……

藍海E81405 《妻運亨通》卷五(完)
 2020/1/21上市
在終身大事面前,姑娘的矜持算什麼?
賀紹廷征戰近兩年,終於大捷歸來,她不把他灌得微醺,
拐他說些甜言蜜語安撫她等待已久的心,怎麼對得起自己?
更重要的是,她要拐他答應隔日就來提親啊,
幸好這廝果然是說到做到的真漢子,隔日就請了一位老將軍登門,
但她最要感謝的是聖明的皇上,金口定下他們的婚期,
要不然她家那老頭子還不知道要端多久的岳父架子呢,
至於婚後的生活嘛,真真只有滋潤可以形容,賀紹廷萬般寵她,
尤其聽到人家喊她「賀夫人」,她滿意得都要上天了,
不過近來後宮不知為何會傳出新帝對她有意思的荒謬傳言,
還有因此心生嫉恨的嬪妃想趁她進宮參宴時設計陷害她,
呵,可笑,不知道姊上輩子是在後宮混過的嗎?
暮曇,愛啃書愛煲劇愛宅的巨蟹女,
喜歡天馬行空胡編亂造,腦洞經常性大開,
可惜手速跟不上腦洞,加之「懶病」不時發作,
致使諸多腦洞未能及時以文字形式誕生於指尖之下,嗚呼哀哉!
最大的願望是可以化身打字機,讓手速跟得上腦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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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本宮成了小娃娃
許筠瑤剛邁出御書房,迎面見中書令唐松年大步走來,腳步微頓,下一刻,端莊得體的微笑就揚於臉龐。
「原來是唐大人,些許日子不見,本宮怎麼瞧著大人彷彿清減了許多?雖說崔大人是你的學生,可他犯下那等大錯,落得如此下場也是咎由自取。大人乃是國之棟梁,股肱之臣,陛下聖明,自是不會牽連大人,大人又何必憂心呢!」她的語氣是說不出的溫柔,臉上也盡是關切之意。
「老臣汗顏,勞淑妃娘娘如此惦記,老臣惶恐!」兩鬢斑白的唐松年誠惶誠恐地躬身行禮,頓了頓,同樣關切地道︰「老臣聽聞娘娘玉體違和,心中甚是掛慮,時逢三皇子降生,宮中處處需要打點,娘娘代理六宮更是勞心勞力,只也要多保重玉體,好早日為陛下孕育龍兒。」
許筠瑤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心中更是微惱,只是很快掩飾了過去,「承大人吉言。」
一旁的內侍大總管縮縮脖子,將腦袋垂得更低,假裝自己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到。
這兩位都是心狠手辣的主兒,使勁兒往對方身上扎刀,刀刀狠,真真是哪裏痛便往哪裏扎!
針鋒相對的兩人擦肩而過,目光交接間,隱隱可見雙方眼中升騰的小火苗,可彼此間的笑容偏偏燦爛了幾分。
待身後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後,許筠瑤止步,微微側身望了一眼那道恨極的身影,不料對方也止步回身,恰好對上她的視線,回以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她冷笑一聲。
老匹夫,繼續裝,這回不過折你一條臂膀,接下來還有你哭的時候!
忽覺喉嚨一陣乾癢,她以帕掩嘴咳了咳。
宮女折柳扶著她擔憂地道:「娘娘今日好像咳得更厲害了些,得請太醫再仔細診治診治,看需不需要換個方子。」
「不妨事。」她不在意地擺擺手,再一想到近段日子藉身體抱恙之時所做的種種佈置,心情頓時愉悅了幾分,再望向鳳藻宮所在的位置,眼中更是閃耀著勝券在握的光芒。
只是,她沒有想到,原以為沒啥大不了的小病,次日一早起來時卻加重了幾分,她渾身上下軟綿綿的,半分力氣也使不上。
儘管如此,只要一想到很快就要頒佈的封后聖旨,她的心情半點也不受影響。
「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她正皺著眉喝著那碗烏漆漆的藥,就見折柳急急忙忙地走進來,她拭了拭唇角,不疾不徐地問:「出什麼事了?」
「陛下在朝堂上頒下了封后旨意,要、要冊封沈婕妤為皇后!」
啪的一下清脆響聲,是許筠瑤手中的藥碗掉落在地上。
「妳說什麼?陛下要封沈婕妤為皇后?」她不敢置信地盯著折柳,身體因為極度震驚而微微顫抖,只希望是自己聽錯了。
「是,聖旨都已經頒下來了,陛下還著欽天監擇舉行封后大典的黃道吉日。」折柳哭喪著臉回答。
「不可能、這不可能,陛下明明已經……不可能,這不可能……」多年的念想一朝落空,許筠瑤臉色慘白,喃喃地道。
忽地想到昨日唐松年那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她的眼眸陡然睜大。
「唐松年,是唐松年那老匹夫!老匹夫壞本宮好事,本宮與他誓不兩……咳咳咳、咳咳咳……呼呼……」滔天的怒火在心口燃起,她一陣劇烈的咳嗽,突然一口氣提不上來,眼前一黑,耳邊只響著宮女們的驚叫。
「娘娘!」


啪答、啪答……
迷迷糊糊間,許筠瑤只覺得有水滴掉落臉上,帶來一片濕潤。
下雨了?她有些懵,隨即又聽到一個女子的悲泣,間雜著有老婦的哽咽。
「夫人,姑娘她……去了……」
「胡說,妳胡說!我的寶丫只是睡著了,妳們不許吵著她!」年輕婦人的聲音帶有幾分沙啞,將懷中的小小嬰孩抱得更緊,固執地道,臉上的淚水卻是肆意地流。
許筠瑤被勒得不適地皺了皺眉頭,臉上更是濕漉漉、黏糊糊得難受,下意識地掙扎。
「大膽,何人如此無禮……」
緊接著,她驚恐地發現,從口中說出來的竟是一陣屬於嬰孩的咿咿呀呀之聲。
更讓她恐懼的是,當她好不容易睜開雙眼,卻發現自己被一個滿臉淚水的年輕婦人緊緊抱在懷中。
「夫人,姑娘、姑娘動了,姑娘動了……」丫鬟驚喜的叫聲隨即在屋裏響了起來。
「快,快去喊大人,快去請大夫!」老婦激動地叫著。
屋外,一襲靛藍長袍的青年男子雙目通紅,袖中的雙手死死地攥著。
他好不容易才盼來的寶貝女兒……老天爺何其殘忍!
「姑娘醒了,姑娘醒了,大人,姑娘醒了!」突然,有丫鬟從屋裏出來,邊走邊大聲叫著。
他呼吸一窒,驟然轉身,幾乎是小跑著衝進屋去。

許筠瑤被那年輕婦人緊緊地抱著,周圍是一陣陣雜亂的歡喜叫聲,她心裏又急又怕,極力掙扎著。
你們是什麼人?這是什麼地方?放開本宮!
她的大叫聲聽在旁人耳中,只是一陣軟糯的咿咿呀呀。
「夫人,寶丫她……」
正在此時,忽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著男子低啞的聲音響起。
「夫君,寶丫還活著,咱們的女兒寶丫還活著!」阮氏又哭又笑。
自大夫宣佈女兒死了,這話她說了無數遍,卻沒有人相信她,所有人都告訴她,她的寶丫已經去了。
「活著,咱們的女兒還活著……」看到在夫人懷裏揮舞著小手小腳的女兒,男子又驚又喜,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憋紅著臉,想要從阮氏那讓人幾欲窒息的懷抱中掙扎出來的許筠瑤當即僵住了,努力轉動著小脖子往男子望去。當對方那張縱是化成了灰,她也依然認得出來的臉出現在眼前時,她再也忍不住,劇烈掙扎著朝對方撲去。
唐松年,老匹夫!本宮與你誓不兩立!
「姑娘這是想要爹爹抱呢!」夏嬤嬤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笑道。
一旁的丫鬟翠紋也是咬著帕子,喜極而泣。
唐松年下意識地伸手去接,當那小小的、軟軟的嬰孩落到懷中,觸手溫熱軟綿,他眼眶一熱,險些沒掉下淚來。
許筠瑤眼裏只有眼前這張讓她恨極的臉,一落到男子厚實的懷抱,便使勁朝他又抓又撓又踢。
老匹夫!壞本宮好事,可恨的老匹夫!
謀劃了多年的皇后之位眼看就要到手,甚至她已經看到陛下那道封后聖旨上落下的名字是她,若不是這老匹夫從中作梗,她何至於被一個根本連成為她對手資格都沒有的沈婕妤截了胡!
她越想越氣,越想越恨,越發使出吃奶的力氣踢打對方。
只可惜,她這拚盡了力氣的舉動對唐松年而言,連撓癢癢都不夠格,看著小丫頭這手舞足蹈的活潑模樣,唐松年一直揪緊的心終於放鬆了下來。
他吸吸鼻子,將淚意逼了回去,臉上揚起了歡喜的笑容,啞著嗓子道:「阿茹,妳瞧,寶丫這小手小腳多有勁兒!」
這般有活力,可見確實是恢復過來了。他就說吧,他的女兒福澤深厚,豈會是早夭的命!
許筠瑤突然好絕望,這種被死對頭藐視的感覺是怎麼回事?明明她曾經打壓得這個老匹夫險些連烏紗帽都保不住……
阮氏眼中淚水盈盈,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喉嚨堵得厲害,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唯有嗚咽著連連點頭。
好一會兒,她才拭去淚水,將在夫君懷裏踢打累了的女兒抱了過來,失而復得的喜悅讓她似哭似笑,她將女兒抱得更緊,像是怕被人給搶了去。
許筠瑤累得吭吭哧哧,仍是憤怒地朝著唐松年一陣咿咿呀呀地罵,直到被阮氏放到床榻上,隨後視線內便出現一個頭髮斑白的老大夫,應該是被請來替她診脈的。
她眨巴眨巴眼睛,不理會替她診脈的大夫,喘著氣,腦子裏仍然有些懵。
片刻之後,見頭髮花白的老大夫收回了診脈的手,唐松年忙不迭地問︰「大夫,小女她怎樣了?可是無礙了?」
「真是奇了怪了……」老大夫自言自語著,隨即清清嗓子道︰「恭喜唐老爺,令千金已無大礙!」
唐松年徹底鬆了口氣,忙謝過了老大夫,又吩咐得臉的下人送他出去。
床榻上的許筠瑤這會兒已經釐清了自己的處境,也不知怎麼回事,她居然附身在老匹夫那早夭的女兒身上,取而代之成了他的女兒。
而老匹夫居然看起來還很年輕?
這般詭異的事,若非親身經歷,打死她也不敢相信啊!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老匹夫子嗣單薄,膝下唯有一獨子,乃是元配夫人所出。而他那元配夫人是個薄命的,據聞在女兒夭折後悲傷過度,纏綿病榻,掙扎了一年便香消玉殞了。
至她皇后之位被截胡那日,老匹夫都沒有續娶。
她睜著一雙烏漆漆的眼睛,一邊整理著腦海裏的記憶,全然不理會正用寵溺的慈愛目光望著她的唐氏夫婦。
唐松年素來疼愛女兒,又經歷一場大悲大喜,正是對女兒心疼的時候,見小丫頭忽地翻了個身,撅著小屁股對著自己,那雙肉乎乎的小腳丫偶爾還翹一翹,一時愛極,忍不住俯下身去,將那淘氣的腳丫包在掌中,又沒忍住地親了一口。
許筠瑤先是呆了呆,繼而勃然大怒,用力一腳朝對方的臉上踹去。
放肆!老匹夫竟敢輕薄本宮!
唐松年被踢了個正著,不但不以為忤,反而樂呵呵地握著那作惡的小腳丫,又接連親了幾口,直氣得許筠瑤頭頂快冒煙了,漲紅著小臉朝著他咿咿呀呀的一陣大罵。
阮氏拭了拭淚水,溫柔地將女兒抱在懷中,在小傢伙紅彤彤的臉蛋上親了一口,聲音還帶著久哭後的微啞,語氣是說不出的溫和輕柔,「壞丫頭,可險些把娘嚇壞了。」
咿咿呀呀的聲音戛然而止,許筠瑤身體僵了僵,伸手摸著臉蛋上被親了的那處,咂咂嘴巴,嘟囔幾句,在阮氏懷裏翻了個身。
罷了,看在這婦人失女之痛的分上,本宮暫且不計較。
「寶丫可是醒了?」又有一名婦人急步而入,迫不及待地問。
「醒了醒了,娘放心,方才大夫已經診過脈,說是已無大礙。」唐松年迎上前去,攙扶著婦人道。
王氏鬆了口氣,隨即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她抱過孫女兒喜極而泣,好一會才抹著淚道:「我得去朝雲觀還願。」
「確實要去朝雲觀還願才行,老夫人、夫人妳們瞧,姑娘兜裏的護身符像是被火燒過一般,一角都焦了,可見是替姑娘擋了煞。」翠紋忽地插話。
唐松年及王氏婆媳望過去,果然見一直好好藏在女兒身上的護身符一角變得焦黑,真的像是被燒過一般。
唐松年難得地愣了一下,卻沒有多想。
許筠瑤的注意力被王氏身邊的一個小男娃吸引住了。
那是一個約莫四歲左右的男娃,生得粉妝玉琢,圓圓的臉蛋肉嘟嘟,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巴眨巴,看起來乖巧又可愛。
下一刻,她見小男娃噔噔噔地跑過來,抓著阮氏的裙裾撒嬌地搖了搖,奶聲奶氣地喚,「娘—— 」
許筠瑤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娘?難不成這小子是老匹夫那狐狸兒子唐淮周?
過去這廝可沒少幫著老匹夫對她下黑手,宮內宮外她的不少人手都是折在這廝手裏的!
望著跟阮氏撒嬌的小肉團子,看著那張肉乎乎、圓圓的臉蛋,許筠瑤的臉色有點古怪。
憑誰也無法將眼前這個小胖墩,與那個風度翩翩、玉樹臨風,勾得不少京城貴女芳心蕩漾的小唐大人聯繫在一起。
這圓滾滾、肉嘟嘟的小唐大人……怎麼讓人覺得有點幻滅呢?

不管心裏再怎麼憋屈,許筠瑤也不得不接受自己成為了死對頭唐松年女兒這個現實。
這小姑娘是個早產兒,自出生起,身子骨便有些弱,不時會病上一場,故而唐氏夫妻一直精心餵養著。不想半個月前她又大病一場,病情時好時壞,最終還是沒能撐過去,讓許筠瑤的靈魂得獲新生。
巧合的是,許筠瑤與這小名為「寶丫」的小姑娘乃是同年出生,至於是否同月同日同時辰,便不得而知了,畢竟她連祖籍何處,生父、生母是何人都不大記得。
很快地,她也弄清楚了唐松年如今的官職—— 河安府轄下安平縣縣令,在她的記憶中,這老匹夫進入官場的第一個職位便是安平縣令。
縣衙裏住著唐松年一家五口—— 唐母王氏、唐松年阮氏夫婦及一雙兒女。府裏除了雜役外還有負責趕車的老僕老驢頭、小廝墨硯、僕婦夏嬤嬤及丫鬟翠紋、碧紋。
如今是建章五年,金鑾殿上坐著的那位還是大齊的太祖皇帝,而她的皇帝夫君是太祖皇帝的孫子,此刻還是一個小奶娃。
大齊建國至今已有五年,中原各地雖仍未能恢復至繁華,但隨著災民陸續還鄉重建家園,處處均顯現一片生機。
加之朝廷陸續頒佈一系列恢復生產、於民有利的政令,百姓的日子有了盼頭,自然致力於重振事業。
安平縣雖遠離京城,但不是偏僻貧瘠之地,唐松年素有能力,又是個極通庶務的,上任至今早已將安平縣治理得井井有條。
對此,許筠瑤並不意外,畢竟未來能官至中書令,深得太宗皇帝信任,這老匹夫本身便是個極有能力和手段的。
不過,身為一個剛滿周歲不久的小奶娃,還是個體質偏弱、吃喝拉撒都要別人侍候,縱是過慣了被人服侍日子的許筠瑤,也難免臊得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變成一個不會說話,不會走路,任人搓圓捏扁的小不點倒罷了,最讓許筠瑤憋屈的,還是這個小不點是她的死對頭的嫡親女兒。
她不但每日要對著那張讓她痛恨至極的「老臉」,還要不時忍受對方諸如掐臉捏手、親親抱抱此類的「騷擾」,險些把她的肺給氣炸!
更讓她氣到吐血的是,她越是生氣反抗,那老匹夫便越笑得開懷。
比如此刻,趁著丫鬟們都出去了,唐松年又從阮氏懷中接過女兒。
許筠瑤自然不客氣地朝他又踢又打,死命掙扎,再加上惡狠狠的一陣痛罵,可對方不但絲毫不惱,反而越發歡喜,這令她著實氣不過,一口往他脖子上咬。
笑笑笑,笑什麼笑,咬死你這老匹夫!
唐松年愣了一下,隨即得意地朝正折小衣裳的阮氏道:「夫人妳瞧,寶丫親我了呢!我說寶丫最喜歡爹爹了妳還不信,明明小丫頭每回見到爹爹都高興得手舞足蹈的。」
許筠瑤:「……」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本宮要忍耐!
阮氏好笑地搖搖頭。
又與女兒逗樂了一會兒,唐松年才獻寶似的將收在懷裏的紙張遞給阮氏,上面寫著「慧」、「瑤」、「姝」三個大字。
「我給寶丫起了幾個名字,妳來看看,看哪個字更好?」
「府裏這一輩的姑娘是筠字輩,筠慧、筠瑤、筠姝……」阮氏輕聲念著,一時也有些猶豫不決。
許筠瑤倒是愣住了,胖乎乎的手指指著阮氏手中的紙張啊啊直叫。
唐松年笑道:「寶丫這是要自己選嗎?也好,便讓妳自己選。」
阮氏也覺得有意思,將那紙張攤在她的跟前,柔聲哄道:「寶丫喜歡哪個字?」
許筠瑤毫不猶豫地指向中間的那個字。
「瑤,筠瑤,唐筠瑤,甚好,那便叫唐筠瑤!」唐松年默念了幾遍,越念越是覺得這個名字選得好。
許筠瑤噘著小嘴。
本宮是許筠瑤,才不是什麼唐筠瑤!
她轉過臉去,與坐在繡墩上的唐淮周「大眼瞪大眼」。
兄妹兩人對望了一陣子,唐淮周覺得沒意思,低著頭繼續把玩手上的布老虎。
許筠瑤也移開視線,撅著小屁股在長榻上爬來爬去,打算多練練四肢以便早日學會走路,儘早擺脫「爬行動物」的狀態。
第二章 打秋風的親戚
唐松年身為一縣父母官,自然是公務繁忙,只略與妻兒逗樂一會便離開了。
而阮氏亦有府中諸事要打理,無暇多陪伴兒女,故而由丫鬟碧紋帶著許筠瑤到園子裏學步,四歲的唐淮周亦搖搖晃晃地跟在她們後面。
園子裏,許筠瑤邁著一雙胖乎乎的小短腿,歪歪扭扭地學走路,便是偶爾摔倒了也不哭,拍拍屁股爬起來又繼續,教一旁的碧紋看得一臉驕傲。
畢竟年紀小,許筠瑤走了小片刻就累了,乾脆一屁股坐到地上,這才注意到一旁趴在樹底下聚精會神地戳螞蟻窩的唐淮周。
看著唐淮周拿著小樹枝,口中嘟嘟囔囔的認真勁兒,再聯想未來「小唐大人」的儀表非凡,她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清脆嬌軟的笑聲飄出很遠,也讓碧紋不知不覺地勾起了嘴角。
「唐松年,唐松年,你給我站住!你不要不知好歹,若不是看在兄弟一場的分上,這樣的好事怎會落到你頭上,你給我站住!」
突然,一陣氣急敗壞的男子聲音從花叢的另一邊傳來,也讓許筠瑤瞬間斂起了笑容。
「大哥的好意我心領了,莫說我湊不出這五千兩銀子,縱然是湊得出,也絕不會把它花在那種地方去!」唐松年止步,冷笑道。
「什麼叫那種地方?那種地方又怎麼了?太子乃是儲君,這天下日後都是他的,你身為臣子,能進獻銀兩給太子殿下,那是你的榮幸!」唐柏年勉強壓著怒氣回道。
「太子殿下?是何人跟大哥說,這銀兩是進獻給太子殿下的?如此荒謬之言,大哥竟然也相信?」唐松年嗤笑一聲。
唐柏年被他噎了一下,眼眸微閃。
不待他說話,唐松年又冷嗤道:「想必是那位吳知府給大哥畫了個大餅,哄著大哥使勁往裏頭砸銀子,怕是到頭來大哥不只白花了銀兩,反倒還要沾到滿身腥。我奉勸大哥一句,做人還是要腳踏實地些好。」
唐柏年大怒,「我本是好意,你卻處處出言不遜,早先你得罪了吳知府,已經在他那裏記了名,如今再不識趣,只怕你的官運便到頭了!」
「我的官運前途如何,不勞大哥費心,大哥若無他事,便請回吧!」唐松年一拂衣袖,直接送客。
「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就要瞧你能得什麼好!」唐柏年怒視著他,咬牙切齒地扔下話來,這才頭也不回地走了。
唐柏年離開後不久,忽又有一道陌生的溫潤男子聲音響起,「大老爺此番恐怕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沈先生所言亦是我心中所慮。」唐松年歎了口氣,隨即又恨恨地道,「大哥以為討好了那吳知府,便能從此步入官場青雲直上,豈不知卻是與虎謀皮!」
「那吳知府也是膽大妄為,竟敢假借太子名義撈好處。」沈銘搖頭道。
唐松年冷哼一聲,「天高皇帝遠……」
有一句話他沒有說出來,就是那吳知府收受的錢財,確實會有部分流入東宮口袋。
沈銘歎息道:「此番大人拒了吳知府,只怕日後免不了要受些委屈,眼看任期將滿,以大人的政績原有機會往上升,如今看來……」
唐松年薄唇緊抿,沒有再說。
方才許筠瑤無意中聽到唐氏兄弟的對話,略一猜測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已故的唐老爺子有三個兒子,長子唐柏年乃元配夫人陳氏所出,次子唐樟年是庶出,三子唐松年則是繼室王氏所生。除了三個兒子外,唐老爺子還有三個女兒,長女與長子是同胞兄妹,嫁夫袁家兒郎,次女和三女都是庶出,只是都死在了戰亂當中。
唐柏年娶妻李氏,現有兩子兩女;唐樟年娶妻林氏,兩人育有一子;唐松年娶妻阮氏,膝下一子一女皆為嫡出。
按這幾天的觀察,加之方才所聽到唐氏兄弟的對話,許筠瑤肯定這唐府內宅不太平,尤其同為嫡出的長房和三房之間,可謂是暗湧不斷。
她為許淑妃的時候,唐氏一族只冒出了唐松年、唐淮周父子,至於什麼唐柏年、唐樟年不過是蝦米小魚,自然入不了她的眼,故而她所知亦不多。
而方才那位沈先生所擔憂之事,許筠瑤卻知道對方是多慮了,如今是太祖皇帝在位的第五個年頭,最多還有半年,太子便會因為謀害瑞王不成反被對方所殺,而後便是太祖皇帝禪位於瑞王,瑞王即是日後的天熙帝,史書上的太宗皇帝。

卻說唐柏年盛怒回府,進得二門,便看到舅母錢氏正對著懷裏哇哇大哭的孫兒罵罵咧咧。
「舅母,勇哥兒怎麼了?」他皺眉上前問。
聽到外甥唐柏年的聲音,錢氏胡亂地哄了一把孫兒,回答,「沒什麼,他吵鬧著要吃桂花糕,我說了他兩句。大外甥,你這是打哪來啊?」
唐柏年臉色一下子更陰沉了。
錢氏看看他的臉色,略一猜測,試探著問:「那事兒沒成?」
唐柏年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恨恨地道:「唐松年那廝翅膀硬了,哪還會把我這個兄長放在眼裏!」
錢氏冷笑道:「我就說吧,那對母子就不是個好的。俗話說,有後娘就有後爹,你爹活著的時候,那王氏就沒少吹耳邊風,否則當初他又怎會那般偏疼那唐松年?」
「早先我在那阮氏屋裏親眼瞧見她藏了好大一匣子的金銀珠寶,她一個破落戶秀才的女兒,哪會有這般多好東西,必是王氏從你爹留下來的東西裏順給她的!我琢磨著,這些年王氏必定沒少拿銀子替她那親兒子打點,要不他好端端的又怎會當了這縣太爺呢?」
唐柏年眸中閃過一絲狠辣,「動了我的東西,早晚有一日我會讓他連本帶利還回來!」
錢氏滿意地點點頭,「這就對了,後頭進門的想方設法折磨元配留下來的孩子,這種事你又不是沒有聽說過,一定要多留幾個心眼兒,免得你爹娘留下來的好東西到頭來都便宜了別人。」
「舅母放心,我心中有數。」唐柏年沉著臉回答。
「至於你那事兒,唐松年那兒走不通,你那好繼母那頭倒是可以想想法子,左右我這會兒得空,便替你走一趟。」錢氏眼中精光一閃。
「如此便勞煩舅母了,事成之後必有重謝!」唐柏年大喜。
只要籌足銀兩孝敬吳大人,他便可擺脫這布衣之身,日後有吳大人和太子殿下當靠山,還怕沒有高官厚祿嗎?
得了許諾,錢氏自然極為歡喜,相當痛快地抱著孫兒出了門,徑往安平縣衙方向而去。


許筠瑤用過午膳後,在阮氏溫柔的哄拍中歇了個晌,迷迷糊糊間像是聽到丫鬟們在說話。
「朝雲觀的玄清道長閉關了,許多香客想找他都找不著。」
「我聽說道長宣佈閉關那日,有人看見他口吐鮮血,也不知是不是生了重病。」
「什麼時候的事?」
「彷彿是老夫人到觀裏還願那日。」
待她睡足後醒過來,阮氏也不讓丫鬟們侍候,親自替她穿好小衣裳,末了又打開百寶盒,從裏面取出一只金燦燦的長命鎖,珍而重之地戴在她脖頸上。
許筠瑤乖乖地坐著任她動作。
「喲,我還道下人們亂說呢,原來竟是真的沒事了!」
屋內忽地響起有幾分尖銳的婦人聲音,正無聊地把玩著那長命鎖的許筠瑤抬眸望去,便見一個體態豐腴,偏又長得尖嘴猴腮的婦人,抱著一個約莫三歲左右的小男娃走了進來。
婦人的身後,是一臉無奈的碧紋。
「舅母來了?快請坐,碧紋,倒茶來。」阮氏起身相迎。
錢氏將懷中的孫兒勇哥兒放在許筠瑤身邊,眼尖地看到小丫頭脖頸上掛著的長命鎖,酸溜溜地道:「到底是官家千金,隨隨便便都能把這麼大一塊金子掛在脖子上。」
阮氏知道她的脾氣,只是笑了笑,並未多說什麼。
倒是許筠瑤心中冷笑,這老婦自進門後,一雙眼睛便不安分地四處瞄,一瞧就知是個貪婪成性的。
「我要這個,還有這個!」那勇哥兒一坐到榻上,就伸手去扒拉阮氏未來得及收好的百寶盒,一下子將裏面一只質地通透盈潤的玉獅子拿在手上,又呼啦一下推倒百寶盒,抓住滾出來的一顆大東珠。
「這是我們夫人的……」碧紋一看便急了。
「哎喲,這些東西妳們夫人多的是,孩子若喜歡,給了便是。」錢氏眼珠子骨碌一轉,忙打斷碧紋的話。
阮氏僵笑著,雖然心疼,但也不好說什麼。
許筠瑤皺著小眉頭望著這一幕,見那小胖墩勇哥兒竟然盯著自己的長命鎖叫,「我也要她那個,她這個比我的大!」一邊叫著,竟是一邊伸手來搶。
許筠瑤登時大怒,毫不客氣地一巴掌用力拍開那隻手,再猛地一推,趁著勇哥兒摔倒在床榻之時,飛快地撿起他掉落榻上的玉獅子和東珠,俐落地塞進百寶盒裏,然後緊緊地抱在懷中,怒視被推得哇哇大哭的勇哥兒。
不知死活的東西,本宮的東西也敢搶!
「我說妳這孩子是怎麼回事?不過是幾件小東西而已,便是送給妳表哥也沒什麼。」見寶貝孫兒吃了虧,錢氏急了,連忙抱起孫子,不悅地朝許筠瑤叫道。
阮氏尷尬地站在一旁,見勇哥兒確實哭得厲害,想了想,扯下腰間繫著的玉墜子遞給他,「勇哥兒乖,快別哭了,這個……」
哪想到玉墜子還沒有遞到勇哥兒跟前,便被橫空伸出的一隻小肉手給奪了去。
望著搶走玉墜子,飛快地又爬回去抱著百寶盒的女兒,阮氏忍不住一陣頭疼,耐著性子柔聲哄她,「寶丫聽話,把東西還給娘。」
許筠瑤朝她啊啊了兩聲—— 不給!
「哭什麼哭,眼皮子淺的東西,什麼東西沒見過!」見快要到手的鴨子又飛了,錢氏惱得一巴掌搧在孫兒的屁股上,頓時勇哥兒的哭聲更響了。
「勇哥兒瞧,這桂花糕可甜、可好吃了,可要嘗嘗?」翠紋捧著一碟糕點進來,微微彎著腰,哄哭得眼淚、鼻涕齊流的勇哥兒。
勇哥兒被那誘人的甜香味所吸引,哭聲漸止,伸出手去欲取,卻又被錢氏用力在屁股上擰了一把。
「吃吃吃,就知道吃,上門來討吃,你當是叫花子呢!」她一邊罵著,一邊還狠狠瞪了翠紋一眼,又朝阮氏冷哼一聲道:「我們這些鄉下地方來的,確實討人嫌了些,也不敢打擾你們這些貴人了!」說完,再恨恨地瞪了許筠瑤一眼,強行抱著哭鬧不止的勇哥兒離開了。
阮氏的笑容快要掛不住了,良久,無奈地歎了口氣,望著還緊緊抱著百寶盒的女兒,伸手在小丫頭的臉蛋上輕輕掐了一把,「小壞丫頭,怎的如此霸道?」
許筠瑤不樂意了,衝她咿咿呀呀的一通教訓。
妳這婦人是怎麼回事?人家搶東西都搶到家裏來了,妳不但不護著些,反倒還要怪本宮霸道?需知道這種貪得無厭之徒,妳但凡有半步的退讓,她便會一步一步爬到妳頭上作威作福!
本宮日行一善,妳這婦人不但不知恩圖報,反倒要怪本宮?
老匹夫心狠手辣,滿肚子陰謀詭計,竟然娶了妳這麼一位任人搓圓捏扁的軟包子夫人!
「我覺得姑娘做得對極了,就應該這樣,免得那老太太把咱們家當成她的錢庫,隔三差五就過來搜刮東西。」一旁的碧紋忽地插話。
許筠瑤給了她一記讚許的眼神。
阮氏搖頭道:「妳說的我何嘗不懂,只是一家子親戚,若是過於計較,傷了親戚間的情面反倒不好,便是老爺也難做人,日後還是把東西藏好些吧!」
「什麼親戚,明明是大老爺那邊的親戚,與咱們何干?況且,這世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碧紋嘀咕。
許筠瑤頓時恍然,隨即又是恨鐵不成鋼地向阮氏一通咿咿呀呀的教訓。
妳這婦人,讓本宮該怎麼說妳才好!又不是什麼正經親戚,說什麼傷不傷親戚情面,不是庸人自擾是什麼?還有,自己屋裏的東西想怎樣放便怎樣放,怎的反倒還要顧忌旁人?
阮氏自然是聽不懂她的話,只見她漲紅著小臉,咿咿呀呀個沒完,心中好笑,憐愛地捏了捏她肉乎乎的臉蛋。
「夫人也不必擔心,我瞧著那老太太是往老夫人院裏去了,無事不登三寶殿,她又怎會這般輕易『告辭』呢!」翠紋難掩嘲諷地道。
許筠瑤了然,那老婆子原來是個慣犯。
能慣出這麼一個慣犯,可見這府裏的這對婆媳都是任人揉捏的軟包子。倒是奇怪王氏如此性子,竟能生得出老匹夫這麼一個陰險狡詐之徒,真是奇哉怪也!

此刻,錢氏望了一眼熟練地在屋裏四處翻動查看的勇哥兒,這才冷笑著朝王氏道:「我原也不敢妄想妳能把柏年視如親骨肉,只沒想到妳的心竟是偏得如此厲害,把體己全拿出來為親生兒子買前程,對前頭元配留下來的孩子竟是不聞不問。這倒也罷了,如今柏年有了上進的機會,你們母子倒好,竟不幫襯著些不說,反倒還處處阻撓。」
王氏抹著眼淚道:「老嫂子這般說,我真是死都不能夠了,自從進了唐家門,柏年和樟年就是我的兒子,我不敢說待他們萬分周到,但不敢有半分怠慢。若我果真私下拿家裏的錢幫襯松年,教我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死後亦墜阿鼻地獄,遭唐家列祖列宗厭棄!
「至於嫂子說的柏年求官之事,我當真是一無所知,他也是我的兒子,做母親的怎會不樂意看到兒子有好前程?嫂子放心,如果能助柏年得好前程,縱然是傾家蕩產,我也必會支持!」
得了準話,錢氏這才滿意了。
到了晚間,唐松年歸來,阮氏便將白日錢氏到來之事與他說了。
聽到那老婦人又上門來,唐松年皺了皺眉,神情頗為不悅,當他聽到女兒的一連串「護寶」表現時,嘴角微翹,忍不住誇了一句,「寶丫做得極好。」
阮氏瞋了他一眼,「你還誇她,你沒瞧見那時舅母的臉色,這回怕是把人給得罪狠了。」
唐松年不以為然,捏捏正扶著多寶架顫巍巍地站著的許筠瑤臉蛋,成功地把小丫頭的注意力給引了過來,在小丫頭朝他不滿地啊啊抗議前,笑著道:「丫頭,妳若喜歡那些珠寶飾物,改日爹爹給妳多尋些來。」
許筠瑤只想給他一記白眼。
本宮什麼好東西沒見過,什麼好東西沒有,會需要你這老匹夫尋來?
「舅母離開後,娘便讓夏嬤嬤開了庫房的門,在裏頭清點了快半個時辰,這會兒才剛用了晚膳。」阮氏又道。
唐松年欲伸手去抱女兒的動作微頓,嘲諷地勾了勾嘴角,那錢氏今日前來的目的、母親見過她後會有的反應,他早就心中有數。
儘管一切都在他的預料當中,可當事情真的發生時,心裏總是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惱怒之意。
許筠瑤沒有錯過他的神情,眼珠子骨碌碌地轉動幾下,饒有興致地望著他。
看來這唐氏母子間還藏些不愉快呢!
唐松年見女兒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白嫩嫩的圓臉蛋揚著若有似無的笑容,一對淺淺的小梨渦忽隱忽現,頓時覺得心底那絲惱怒當即消散了,一把將小丫頭抱起,誘哄著道:「寶丫,叫聲爹爹。」
許筠瑤別過臉。
叫爹爹?老匹夫作夢呢!
阮氏搖頭道:「這孩子已經會說些簡單的字了,可就是不肯開口喊人。」
許筠瑤假裝沒有聽到。
阮氏和翠紋、碧紋總喜歡教她叫爹叫娘,她覺得不自在,死活不肯叫,倒是諸如「桌」、「凳」、「花」此類簡單的物件名,她很快就能一個字一個字地叫出來。
「我記得周哥兒那會兒是先叫娘的。」唐松年若有所思地望了望長榻上正扯著布老虎尾巴玩得不亦樂乎的兒子。
阮氏隨口道了句,「確實如此。」便掀簾走了出去。
唐松年將女兒放在長榻上,見屋裏只有他們父子三人,遂涎著笑臉哄道:「乖寶丫,叫聲爹爹。」
許筠瑤挪了挪小屁股,側身對著他。
唐淮周望了爹爹一眼,又低下頭去繼續扯拉著老虎尾巴。
見小丫頭不理自己,唐松年不死心,「乖寶丫,叫聲爹爹,爹爹明日帶妳出去玩。」
出去玩?許筠瑤心思一動,每日總待在府裏確實悶了些,能出去走走自是再好不過。
不過……叫爹嘛,不行!
她又挪了挪小屁股,這下整個人都背對他了。
唐松年挑挑眉,突然伸出手指在小丫頭胳肢窩處撓了撓,「叫不叫,叫不叫?」
許筠瑤又羞又惱,一邊躲避著那魔爪,一邊癢得咯咯直笑。
她越笑越惱,心中暗罵︰老匹夫,住手,快給本宮住手!
唐淮周聽到妹妹的笑聲,布老虎也不玩了,托著腮幫子望著正捉弄著妹妹的爹爹,片刻,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
唉,妹妹真可憐……
唐松年也怕小丫頭笑岔氣,故而撓了幾下便住了手,看著女兒笑得臉蛋紅撲撲,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像是被水浸過的黑曜石,烏黑明亮,不禁微微一笑。
下一刻,他便聽到小丫頭從口中蹦出了兩個字—— 
「老……頭!」
他一下子僵住了,緊接著便聽到身後的兒子歡呼著往外頭衝。
「娘,妹妹叫老頭了,妹妹叫老頭了……」
許筠瑤本來是想罵「老匹夫」的,可三個字對現在的她而言還是難了些,憋了半天,最後給憋成了「老頭」。
見唐松年愣愣地站著不知反應,她不解恨地又叫,「老頭!」
這一聲,字正腔圓,清脆響亮。
急急進屋來的阮氏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女兒說出這兩個字,一時啞然。
「阿茹,夫人,我很老嗎?」唐松年委屈地望向她。
他還未及而立之年呢,怎麼就成老頭了?
阮氏忍俊不禁,又聽到女兒清脆地喚了聲「老頭」,瞬間見自家夫君的臉垮下來了,頓時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夫人—— 」唐松年一張俊臉都黑了,好不哀怨地喚。
阮氏知道自己不應該笑的,可臉上的笑容怎麼也憋不住,以帕掩嘴,吃吃地笑個不停。
第三章 親兄弟明算帳
是夜,月光透過紗窗投進屋裏,映照著小床上躺著的小小孩童。
許筠瑤半夢半醒間,忽覺床邊站著個什麼人,隨即一陣有幾分熟悉的馨香飄入鼻端,讓她本是瞬間繃緊的身體一下子又放鬆了下來。
是老匹夫的包子夫人……
阮氏察覺女兒似乎有醒來的跡象,隔著薄被輕輕地哄拍著她,嘴裏輕哼著柔和的小曲哄她入睡,無比輕柔,卻帶著濃濃愛意的歌聲在耳邊響著,身體上感受著那具有明顯安撫意味的輕拍動作,許筠瑤有些失神。
這……便是母親的感覺嗎?
不知不覺間,她覺得鼻子有幾分酸澀。她的親生母親也會像這位包子夫人一般溫柔慈愛嗎?也會如她這般哄她入睡嗎?
前世五歲前的記憶早已模糊,她只知道家裏境況十分糟糕,否則她也不會被輾轉賣到各處。
額上突然印上溫熱的觸覺,她呆了呆,感覺阮氏輕輕替她掖了掖被角,似乎是覺得她已經入睡了,片刻之後,房門被輕輕打開又合上的響聲相繼響起。
她抿了抿雙唇,嘟囔了幾句,翻了個身,很快又睡了過去。
阮氏回到正屋,一眼便見夫君對著銅鏡左看右看,少頃,竟是拿起剃刀將蓄了一段時日的短鬚刮得乾乾淨淨。
「早先不是說留著更顯為官之威嚴嗎?好好的怎全刮掉了?」阮氏不解。
唐松年沒有回答,拿過打濕了的布巾擦了擦臉,又對著銅鏡左照右照,好一會兒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阮氏略一思忖便明白了,掩嘴輕笑。
唐松年俊臉微紅,本欲去拿香膏的手轉了個方向,攏嘴佯咳一聲,問:「寶丫可睡著了?」
「睡著了,白日裏學步學得那般累,這會兒哪能還不睡?」
唐松年也聽碧紋說起過女兒學步之事,一臉驕傲地道:「這丫頭這股不怕吃苦受累的韌勁,像我。」
阮氏啞然失笑,「是是是,像你像你。」頓了頓,又取笑道:「那強脾氣,霸道性子最最像你。」
唐松年薄唇微抿,眼中難掩得色。

次日一早,許筠瑤迷迷糊糊地被碧紋抱著進屋,迎面忽見一個膚色白淨,劍眉英挺,神情似笑非笑的俊美年輕男子。
唐淮周?她一個激靈,整個人立即警戒起來,只下一刻便醒悟過來。
錯了錯了,唐淮周還是一個趴在地上戳螞蟻窩的小娃娃呢!
所以,這位是老匹夫唐松年?
唐松年見女兒睜著烏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望著自己,心中得意極了,伸指在女兒鼻尖上輕輕刮了一記,朗聲笑著大步邁出了門。
許筠瑤摸摸鼻尖,暗自腹誹,這老匹夫也不知吃錯了什麼藥,好端端的整成個白面書生。
「大人,老夫人一大早便使人回老宅請大老爺。」小廝墨硯快走幾步跟上唐松年,壓低聲音稟道。
唐松年腳步一頓,沉聲道:「知道了,照早先我吩咐你的去辦吧!」
墨硯應下,自去安排不說。
唐松年先喚來縣丞、主簿等人商議公事,又與城中幾家富商會面,待眾人退去後,這才回書房處理當日送來的公文。
約莫一個時辰後,便有僕役來稟,說是大老爺到了。

東院王氏的院子中。
唐柏年勉強壓下心中激動,沉著臉問繼母,「妳找我?」
王氏點了點頭,略不自在地抱緊放置膝上的漆黑檀木盒,道:「你的事我都聽說了,吳大人既然如此賞識你,自然不能錯過這個好機會,這是你爹生前積攢下來的,我再略湊了湊……」
「娘湊出了什麼,不如讓我與二哥也聽聽?」唐松年的聲音忽地傳進來,打斷了王氏的話。
王氏眼皮子顫了顫,抬眸便見唐松年與唐樟年兄弟兩人一前一後地邁了進來。
「母親,大哥!」唐樟年恭恭敬敬地先後向王氏、唐柏年行禮。
王氏還沒說什麼,倒是唐柏年臉色不怎麼好看,「你怎麼來了?」
「是我請了二哥來的。娘,妳方才說湊出了什麼來著?」唐松年故意問。
王氏有些心虛地移開視線,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直到不經意地對上唐柏年那黑得像是能滴出墨來的臉色,呼吸一窒,終是結結巴巴地回答。
「你、你大哥有了好門路,只是苦於一時手頭緊,我想著反正家裏的錢放著也是放著,倒不如湊一湊,先把你大哥的前程給定下來再說。」
「原來如此。」唐松年點點頭。
唐樟年則是飛快地望了王氏一眼,而後眼觀鼻、鼻觀心地坐在一旁。
「父親臨終前曾把家裏六成的產業分作三份,我們兄弟三人各一份。父親遺命,餘下的四成家產由娘保管,待娘百年之後再分與我們幾個,如今大哥既然想要動用二哥與我的銀子,那必要打個欠條來,也免得日後牽扯不清。」唐松年不疾不徐地又道。
唐柏年一拍方桌,一下站了起來,「唐松年,你莫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大哥這話我倒是不明白了,借錢打欠條不是天經地義之事嗎?」
「松年,怎麼與你大哥說話呢?都是一家子,分什麼彼此?你大哥既是急著用,便先給了他,待日後你們兄弟二人有他用,自然也會還給你們。」王氏不贊同地望著兒子。
唐松年意味深長地又道:「親兄弟,明算帳,我以為大哥深明此意才是。」
唐柏年額上青筋頻跳,略平復怒氣,望向始終默不作聲的唐樟年,「二弟,你的意思呢?」
唐樟年斟酌了一下,才緩緩地道:「我自是信得過大哥,只是三弟所說也有他的道理,左右大哥是個言出必行的端方君子,倒不如……」
倒不如什麼,他雖沒有說出口,可在場之人都聽明白了。
唐柏年眼神陰鷙地瞥了王氏一眼,氣極反笑,「好,好,好,原來都在這兒等著我呢!」
王氏張張嘴,還想說什麼,可唐松年一揚手,墨硯很快捧著文房四寶走了進來,一一擺放在桌上,將那毫筆恭敬地遞到唐柏年跟前。
「大老爺,請用!」
唐柏年很想拂袖而去,大聲地說不稀罕他們這幾個臭錢,可一想到還差一大截的銀兩就能達到目的,不得不忍下來,恨恨地瞪了墨硯一眼。他正要落筆,又聽唐松年道—— 
「大哥且不急,這要借多少還未有定論呢,總不能全讓你給借了去。」
唐樟年暗暗鬆了口氣,一直緊繃著的身體也放鬆了幾分。
就是,難不成要把全副身家都借出去?天底下也沒這個理兒!況且以他這位好大哥的為人,借出去能否收回來還是一個極大的問題。
「你又待如何?」唐柏年此時已然知道今日不會那般輕易成事,只是形勢壓人,吳知府那裏不能久等,故而勉強壓著怒氣問。
唐松年接過墨硯遞過來的算盤,劈劈啪啪地撥弄起來,邊算邊道:「當年父親交給母親的那四成產業,經過這幾年的積累,總價值已是翻了數倍,按照父親當年定下的分派比例,你是嫡長子,占大頭的五成,二哥占兩成,我占三成,如今我願與二哥平分……」
他嘴裏迸出一個個數位,撥算盤的動作飛快,一旁的墨硯拿筆迅速記下每一筆資料,主僕兩人配合相當有默契。
唐樟年微張著嘴,一臉震驚地望著他。
「……綜合計算,大哥所得應是四千兩,我與二哥各是兩千兩,扣除田產鋪子,大哥能支配的白銀應是一千六百兩,我與二哥各是八百兩,大哥若是對數目有任何懷疑,可請人重新計算一遍。」唐松年示意墨硯將寫著各數據的紙張遞給唐柏年。
唐柏年陰沉著臉,並沒有接。
墨硯又遞給唐樟年,唐樟年只接過大略掃了一眼便道:「我無異議。」
早些年天下正亂,唐老爺子生前雖是行商好手,可扣去四處打點孝敬的銀兩後,家裏餘錢其實不算多,臨終前拿出六成家產分給他們兄弟三人,他占的兩成也不過六十兩。
大齊立國,戰亂平息,另外未曾分配的四成家產縱然盈餘比以往多,但他以為自己最多能分得幾百兩,沒想到加加減減後總價值竟有兩千兩之多,這可真是天上砸下來的大餡餅啊!
唐松年點點頭,繼續道:「既然兩位兄長無異議,那便按這個結果,我這八百兩自是不可能全部借給你,願拿出三成,也就是兩百四十兩借與大哥,兄弟一場,這利錢就不要了。不知二哥是個何打算?」
「我自是與三弟一樣。」唐樟年迅速回神,忙不迭地道。
此時此刻,他總算是明白這個三弟請自己來的用意了,原來是藉此機會將家業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縱然明面上不能分家,但至少得把家業算清楚,不能教任何人白占了便宜!
他感激地瞅了唐松年一眼,知道三弟是有意要幫自己,大房眼高手低,不擅經營,三房乃是官身,他縱是再有生財的本事,也是禁不起折騰。
一番你來我往,針鋒相對之後,唐柏年黑著臉扔下兩張欠條,捧著價值兩千零八十兩的銀票氣衝衝地離開了。
王氏嘴唇翕動,幾度欲開口說話,都被唐松年給打了岔。
最後,待唐樟年感激涕零心滿意足地告辭後,王氏才恨恨地衝著兒子道:「你這是做什麼?哪有你這樣做弟弟的,事關你大哥的前程,你、你怎的就……」
「且不說大哥所謀是否能成,今日娘傾囊而出助大哥謀求前程,那二哥呢?二哥也是父親的兒子,父親留下來的產業他也有一份,娘可曾問過他是否願意將屬於自己的那一份讓大哥挪去用?倘若明日二哥也有急用,娘又該從何處拿來給他?娘,我不欠唐柏年,二哥也不欠他!」唐松年神情平靜,緩緩地道,「況且……」他嘲諷一笑,「娘倒是待他一片慈心,事事為他打點周到,甚至……甚至能以親生兒子的性命換他的性命,但他可曾承妳的情?他又可曾真正把妳視作長輩?」
王氏臉色一白,喃喃地道:「當年之事,你終究還是在怪我。可是,你又怎會知道,繼母難為啊!他若有什麼不好,不但娘要被人戳脊梁骨,便是你也免不了被人指指點點。」
「我只知道,做人只要問心無愧,心懷坦蕩,便無懼世間上任何異樣眼光,再說—— 」他頓了頓,終是沒忍住道︰「再說,娘既然知道繼母難為,為何當年還要同意這門親事?」
「你……」王氏煞白著臉,不敢置信地望著兒子。
話音剛落時,唐松年已經後悔了,再一看生母瞬間蒼白了的臉色,悔意又濃了幾分,只一時又不知該說些什麼話來緩得一下場面,最後只能匆匆告辭。
看著兒子繃著臉離開,王氏心裏難受極了。
她的為難與心裏的苦楚又有哪個理解?她一個繼室,前頭有元配所出的嫡子,還有元配娘家人在旁盯著,陳家那位舅母更不是省油的燈,但凡她對唐柏年有半分怠慢,那些難聽的話便會如刀子般直往她心口上扎。
她怎會不疼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如若可以,她甚至願意犧牲自己的命去換他的命!
可是沒有辦法,繼子與親子只能保存一位,她除了選擇繼子外,還能有別的選擇嗎?
她低著頭默默抹著眼淚。


正屋裏。
這會兒,阮氏在外間與前來回話的婆子說著話,翠紋、碧紋各有差事在身,裏屋只有唐淮周與許筠瑤兩個。
許筠瑤依然邁著一雙小短腿學走路,在她努力下,已經可以不讓人扶走幾步了,會說的話也多了,儘管能說的只是單字。
只不管阮氏與翠紋、碧紋她們如何哄,她都不肯叫爹叫娘,每回都只是裝傻充愣地朝她們甜甜地笑,笑得眾人心都快要化掉了,也就將此事給略了過去。
唐淮周還是拿著他的布老虎,口中學著老虎的叫聲,玩得不亦樂乎,一會兒,又抓著老虎尾巴用力地甩,甩著甩著,啪的一下,竟是沒抓牢脫了手,布老虎呼的一聲飛撞到圓桌上阮氏那裝著一捆捆棉線的籃子裏。
那籃子搖搖晃晃,終是不堪撞擊從桌上掉了下來,恰好掉在了正歪歪扭扭地走過來的許筠瑤腳邊,好幾捆棉線也掛在了她的身上。
許筠瑤被嚇了一跳,一個沒站穩便一屁股跌在地上,與跑過來撿起布老虎的唐淮周大眼瞪小眼。
忽地,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許筠瑤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見唐淮周眼珠子骨碌一轉,抱著他的布老虎,噔噔噔地轉身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叫,「娘,妹妹打翻妳的籃子啦!」
什麼?
許筠瑤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隨即急急忙忙地去扯身上的棉線,可她越是急,那棉線越是纏得緊,急得她一張小臉蛋漲得紅彤彤的,不經意抬眸,就撞入阮氏那滿是不贊同的眼睛裏。
她心一緊,很想否認,不,不是我,不是我……
阮氏撫額,急步上前來將被裹成蠶繭的女兒解救出來,可原來整理得好好的線卻是亂成一團糟,徹底不能用了。
她故意板著臉教訓道:「寶丫不聽話,不是乖孩子,瞧妳把娘的棉線都弄壞了,下回可不准再淘氣!」
許筠瑤又是委屈又是生氣,尤其是看到從阮氏身後探出半邊身子,正朝著她吐舌頭的唐淮周時,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不……」
不是我。
她大聲叫著,可最後兩個字卻怎麼也吐不出來,越發急得她哇哇叫。
「不,不……」不是我、不是我。
見女兒做錯了事還不知悔改,縱是好脾氣如阮氏此刻也皺起了眉,只還是耐心地教導。
「做錯了事不要緊,知錯能改還是好孩子。」
許筠瑤生氣地用力在繡墩上拍,一邊拍一邊大聲叫著,「不……不……不……」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阮氏蹙著眉,輕輕地在女兒的小屁股上拍了一記,「不許說不,虧得剪刀不曾放在籃子裏頭,否則它砸下來傷著了妳可如何是好?」
一想到這個可能,阮氏不禁一陣後怕。
阮氏打得雖然一點兒也不疼,可許筠瑤卻深深地覺得被侮辱了,可不管她再怎麼努力想要解釋,卻怎麼也無法將一句話完整地說出來,氣得她越發用力地拍著繡墩,扯著小奶音尖聲叫著,「不……」
氣死本宮了、氣死本宮了,天底下怎麼會有這般蠢的婦人!


唐家老宅內,李氏坐立不安,不時起身往門口處直望,直到看到夫君唐柏年的身影出現,迫不及待地迎上去。
「可都湊齊了?」
「只有這些!」唐柏年陰沉著臉,將從王氏那兒拿來的那兩千多兩銀票遞給她。
「這、這根本不夠啊!」李氏數了數,皺眉道︰「早先你不是已經查過帳了嗎,那王氏手裏怎會只有這麼一點?」
唐柏年恨恨地道:「若不是唐松年那廝從中作梗,我早就弄到手了。」遂將方才在王氏處發生之事一五一十道來。
李氏聽罷,冷笑道:「往常舅母常說那對母子不安好心,我還替她辯護幾句,如今看來,舅母說的那些話竟全是對的,只怕那王氏也不過是惺惺作態,母子兩人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還聯合了二房那位一起來擠對你。」
唐柏年越發恨極,攥著拳頭,「早晚有一日、早晚有一日……」
李氏深深地吸了口氣,「唐松年果真是當著你的面把產業都算清楚了?不曾隱瞞造假?」
唐柏年臉色又難看了幾分,「前些日子我親自到各處店鋪查過一回。」
他雖不能插手那些產業,可是時刻關注著,免得被人鑽了空子,故而唐松年若是在總數目上作假,根本騙不過他。
總數目沒有錯,分派給他們兄弟三人的比例又確實是父親生前定下的,不過這些年沒有人再提起,他占著嫡長的身分優勢,每月想要分多少給另外兩房便分多少,從來沒有人質疑,所以並非他不想挑刺,而是明白根本挑不出來。
「會不會那幾個掌櫃和那對母子聯合起來……」李氏不死心。
「那些人都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腦子也不會轉彎,認不清形勢,只會一心守著父親的遺命。」提起這個,唐柏年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也不知父親是從何處尋來這幾個腦筋不會轉彎的死心眼,性子都是又臭又硬的,誰的臉面都不給,只會一板一眼地遵著父親的遺命做事。
李氏也想到了那幾人的性情、行事作風,惱得絞緊了帕子,好一會兒才道:「事到如今,咱們也不得不再想想別的法子,所幸公中那兒還存著一筆款,還有好些值錢的古董,先拿去典當了湊一湊,估計就能把錢給湊出來了。」
「事到如今也唯有如此了。」唐柏年壓抑著怒氣回答。
二房那邊,唐樟年也將發生之事對妻子林氏說來,末了,感歎一聲道:「這些年大哥仗著嫡長身分沒少占便宜,若不是父親英明,臨終前先將部分家財給我們兄弟幾個分得清清楚楚,又安排了德叔幾個信得過的幫襯著,只怕家裏的一切都要落到大房手上。我冷眼瞧了好些年,三弟一直一聲不吭,親生母親明顯偏袒大房那邊,他都默默忍受,原以為這輩子他都會這般退讓著,沒想到他心裏明鏡似的。到底做了縣太爺,沒有幾分手段哪裏就能在官場上混呢。」
「三弟既算得這般清,那是不是就代表著可以分家了?」林氏在意的只有這個。
只有分了家,她才能真正做自己一家子的主。
唐樟年搖搖頭,「父親當年就說過了,分家得在母親百年之後,不過三弟這回釐清那些糊塗帳,又知會了德叔那邊,日後每月送來的收益扣去交到公中的,餘下的自然要按比例歸入各房,不會再由著大房那邊胡亂分派。」頓了頓,他又囑咐妻子,「妳若得空,常帶著勉哥兒和三弟妹多走動走動,大哥那兩口子是靠不住的,反倒是三弟一家子,說不得咱們日後還要靠他們多幫襯著。」
林氏自是連連點頭應下,「我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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