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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商甜寵輕鬆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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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79901

銀子的約定之《聚寶財妻》

  • 作者綠光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19/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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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2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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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樞引這個王八蛋,說好替皇上辦完事就娶她,
意外受傷失去記憶,不只忘了和她的一段情不說,
還嫌她這個熱愛經商、手掌皇上財庫的郡主滿身銅臭不夠端莊,
氣得她決定與他老死不相往來,然而風水輪流轉,
如今為了杭州被燒的糧倉與面臨挨餓的士兵,他這堂堂指揮使只能求到她面前,
畢竟掏出幾萬石糧食對腰纏萬貫的她來說是小事一樁,
可要她鬆口幫忙沒那麼容易,當初她曾與他定下十個約定,
只要全數完成就答應他的追求,看來是時候讓他重溫舊夢了……
綠光,理智至上,
偶爾會死腦筋的反省到自我毀滅,
偶爾又是個堅信樂觀的撒嬌鬼。
喜好發呆,尤其最近更喜歡了,呵~
討厭麻煩別人,可是又很會製造麻煩……
最初是因為愛看小說衍生出想創作的衝動,
如今則是想為自己寫出最讓自己感動的故事。
最近忙的事是努力陪阿娘一起玩平板電腦──
這很辛苦的,因為必須先玩熟練了才能教阿娘呀,
天可憐見,我是個3C白癡……
最能互補的相處

陣子小編聽說,認識的兩位朋友在一起了,大家自然是給予祝福,一邊也覺得驚訝,沒想到兩人竟然能「化敵為友」,又或者原先他們的相處模式其實是「相愛相殺」,只是隱藏得太好,讓我們沒看出來隱藏的戀愛氣息?
因為這兩人雖然都在共同朋友圈,但向來不太合得來,甲總是看不慣乙的大剌剌,乙也總是嫌棄甲的想太多,然而甲羨慕著乙的隨心所欲、萬般閒事不放心頭,不像自己這樣愛鑽牛角尖,乙也羨慕甲做事有條有理,彷彿不論什麼樣的突發狀況,甲都已經預料並做好準備,不像自己事到臨頭一團亂。
兩人走到一起的原因也很普通,其實就是暗戀失敗了,於是想找這個與自己向來性子最為不同的朋友談談,誰知談著談著,越發找到自己過去不曾注意到的優點,甚至察覺彼此互補的部分。
綠光這本《聚寶財妻》中的男女主角,就有些類似小編的兩位朋友,他們曾經彼此不喜對方,互相看不上眼,男主角晁樞引有些古板守舊,偏偏女主角尹摯卻是個不同於一般大家閨秀,熱愛經商,更在這行做到頂尖的女子,且她還有個郡主的身分,可說是有錢有勢還貌美如花。
然而晁樞引不知為何突然追求起尹摯,不再嫌棄她的滿身銅臭與市儈,即便尹摯手段百出想讓他打退堂鼓,可是這位掌管皇帝身邊影衛的府軍前衛指揮使卻毫不在意,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用自己的誠意順利抱得美人歸……有那麼容易就好了!
一場意外,讓原本已經論及婚嫁的兩人最後形同陌路,甚至老死不相往來,偏偏這事誰都不能怪罪,尹摯只能忍著心痛努力療情傷,然而晁樞引卻在她去探親時,頻頻出現在她的住處,並且堅持想見她一面……
想知道是什麼樣的原因讓晁樞引觀念大翻轉,突然追求起尹摯?彼此又遭遇了什麼樣的感情危機,導致恩斷義絕?又是什麼樣的契機,讓他們得到再度結緣的機會?趕緊翻開下一頁,享受這個精采萬分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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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不是冤家不聚頭
杭州前衛衙門裡,坐在案後的男人,臨窗的光線勾勒出他立體深邃的五官,俊朗眉目卻因為一身冷厲氣息顯得陰鷙懾人。
站在案邊的左旭剛剛從驛站取回信,看頭兒的臉色益發沉重,他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上一步。
看來沒有好消息,算是意料之中。
可就算沒有好消息,也不至於讓頭兒的臉色黑成這樣吧?信上到底寫了什麼,頭兒怎麼還不說?不過就一張紙,哪需要看上一刻鐘?
左旭不禁猜測是不是皇上又給了什麼棘手的任務,可眼前的任務已經夠麻煩的了。
就在左旭滿腦子猜想時,男人終於放下手中的信紙,掐了掐眉心,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角。
「……頭兒?」左旭試探性地喊了聲。
男人沒吭聲,臉色黑得不能再黑。
到底是什麼事,竟然教頭兒半晌也說不出話?他的頭兒可是府軍前衛指揮使晁樞引,更是御前帶刀侍衛,手裡頭還領著直達天聽的影衛,向來只為皇上辦差,這些年從不曾見頭兒的臉色沉得快滴出水來。
左旭實在是好奇極了,偷偷向前兩步,偷瞄擺在案上的信。
晁樞引大手往信上一蓋,裹著寒氣的黑眸冷冷一睨,左旭立刻身如迅雷地退到原位,娃娃臉上揚起和氣生財的笑。
「頭兒,該不會是哪兒又出事了?」左旭不願這麼猜測,可是從頭兒的臉色他也只能如此判斷。
晁樞引一聽卻笑了,陰惻惻的,硬是讓本該俊朗的面容分外陰冷。
「能出什麼事?不就是揚州澇災,原本該撥下的糧銀全都送到揚州去了,所以咱們這兒得自己想辦法。」
左旭漂亮的眼睛轉了個圈,又道:「那恐怕知府大人得再催一催了,要不就走一趟漕運衙門碰碰運氣。」
晁樞引又笑了,少了幾分冷意,卻多了幾分嘲弄。
這回他特地下江南,明面上為的是調查先前衛所糧庫大火一事,實則還有其他任務,所以身邊帶了近千名的衛兵。原以為到了衛所後皇上會補上糧銀,誰知道撥下的糧銀全去了揚州。
杭州知府雖想盡辦法調糧,問題現在是九月,秋收已經按秋稅送進漕運衙門,衛所糧庫的糧都是之前從漕運衙門送過來的,如今再想調糧,談何容易?更何況杭州前衛和衛所裡的兵有一萬兩千名,如今糧庫空了,手裡又沒銀子,他難不成還能憑空生出糧?
「……要不,皇上可有指示頭兒怎麼做?」左旭顫顫地問著,再一次扼腕,明明頭兒面貌俊美,身形如玉樹,氣息若芝蘭,橫看豎看就是翩翩君子,可真不是他要嫌棄,頭兒一笑起來就教他犯暈。
晁樞引瞅著他,良久沒有吭聲,他實在說不出口。
皇上指引了他一條明路,可對他來說,那是一條死路—— 
因為,皇上要他去求南寧郡主,那個在他前往江南辦差前,遭他冷嘲熱諷氣走的南寧郡主……現在到底要他拿什麼臉去求她相助?
皇上是故意整他的吧!


數月前,京城,晁府。
進門後,尹摯壓根不管晁府管事企圖擋下她的舉動,只輕聲道:「本郡主是皇上親封的南寧郡主,誰敢擋?」
管事張了張口,八字眉已經垂到不能再垂了,要是下跪有用,他二話不說就跪,可惜他跪過了,沒用。「郡主,不是小的要擋您,而是大人發話了,您要不要……」
「滾開。」清麗的面容滿是懾人威儀。
管家聞言,只能默默地退到一旁,放任她帶著護衛直入後院。
看著那浩浩蕩蕩的一行人,管事默默地想,也許該換個差事了,大人發起火來的樣子太嚇人了。
尹摯哪裡知道管事在盤算什麼,她心裡也正有一股火在悶燒著。
兩刻鐘前她收到消息,知道晁樞引那混蛋正打算砍了她送給他母親的一株綠櫻樹,她怎能不趕來?
那個失憶的混蛋,把她忘了就算了,回到以往厭惡她的那段時光也就算了,但怎麼可以砍了她和姨母之間的回憶!
忖著,她加快腳步,過了月亮門後,遠遠就瞧見晁樞引站在樹旁,手裡拿著斧頭,要不是身邊有兩個護衛擋著,恐怕樹早就被砍了。
「晁樞引!」她喊道。
晁樞引一聽見聲響,含著銳光的黑眸冷冷一睨,厚薄適中的唇微掀了下,似笑非笑地道:「難不成郡主在我府裡也安插了眼線?」要不怎麼他一有什麼動靜,她就能立刻趕來?
「安插了眼線又如何?不看著你,天曉得你這個失去記憶的混蛋哪天會幹出什麼渾事?」尹摯來到他的面前,壓根無懼他傲睨的目光。
「郡主未免管得太寬了。」
「不寬,這樹是本郡主送給姨母的,你沒有權力處置,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今兒個又是發什麼瘋,橫豎這株綠櫻樹是姨母的,你敢動,就是不孝!」
想當初為了一解姨母宿願,她讓人千里迢迢從江南運到京裡,人力心力花費多少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的心意。
晁樞引微瞇起眼,俊美的臉上是毫不遮掩的厭惡,「郡主貴為皇親國戚,家母可不敢與妳沾親帶故,還請這句姨母別再叫喚,以免惹得家母在地下不安寧。」他冷聲道。
他討厭她,非常討厭。
尹摯的祖父是助皇上推翻前朝暴政的開國功臣,父親更是在沙場上為國捐軀,皇上感念尹家對朝廷的付出,特地封她為郡主,不只給了食邑和護衛,甚至還給了她腰牌,讓她無詔亦能進宮。
但這些並不是他厭惡她的原因,主因是她的行事作風太過放蕩不羈,沒有半點大家閨秀該有的風範,明明出身名門,卻像她母親一樣滿身銅臭,尤其她母親竟在她父親死後三年改嫁江南富商。
她的母親賀氏出自世家大族,不少族人在朝為官,當初賀氏改嫁,京城裡一片譁然,不敢相信。
興許尹摯就是沒有一個端莊的母親教導,才會三番兩次撞到他面前。
瞪著她巴掌大的玉白小臉,那雙眸子似霧似光,面對他時無一絲畏懼,令他內心總是有股莫名又複雜的情緒湧上。
他想,也許因為她與他同在皇上跟前辦差,兩人小有接觸也已經兩三年,多少還是有幾分情誼在。
「晁樞引,你少拐彎抹角地酸我,我叫一聲姨母,那是因為姨母與家母未出閣時就是姊妹淘,這是承我母親的情。」
「妳也真是夠可憐的,令堂拋下妳改嫁江南,妳還能承她的情,在下佩服。」晁樞引皮笑肉不笑,臉上是教人不敢直視的俊美和冷漠。
尹摯微瞇起秀麗的眸,學他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好說,因為晁大人不懂孝道,我自然要給晁大人當典範。」
這話一出,原本在晁樞引身旁的左旭和杜穫立刻即有默契地朝尹摯的方向靠去,要是大人腦門衝血,他倆好歹也要將郡主護下,郡主可是皇上身邊的小金庫,饒是大人也不能隨意動手。
晁樞引瞪著她良久,突地掀唇一笑,道:「郡主,妳喜歡我。」
面對他再肯定不過的口吻,尹摯有股衝動想撕爛他那張可惡的笑臉。
「要不妳為何三天兩頭就往我府裡跑?家母已逝,除了妳看上我,還能有什麼理由讓妳不要臉面地巴著我?」
「你……」
「要是我猜錯了,自然最好,畢竟我可承不了郡主的情,郡主的所作所為只讓我困擾不已。」
左旭暗叫不妙,和杜穫對視一眼,兩人齊齊地嘆出一口氣。
尹摯粉拳緊握,做了一次吐納後,才道:「晁樞引,我希望你永遠記得你此刻說出的話。」她一字一句說得再清晰不過。
「我當然會記得,也由衷期盼往後除了公事,咱倆能避就避。」
「我會的!」瞪著他那張可惡的嘴臉,尹摯轉頭就走。
這個男人在失憶之後,除了養傷那兩個月之外,天天就像是頭發瘋的獅子,尤其愛找她的碴!
以為她稀罕來找他嗎?明明是他先來招惹她,是他說會永遠待她好,是他做到她開出的十個條件,她才允諾了他,誰知道他失憶後將追求她的那段記憶忘了,回到尚未動情且厭惡她的那段時光,且她感受到的厭惡比之前更甚。
這個口口聲聲說愛她一輩子的男人,轉身就把這件事給忘了。
可仔細回想,他倆原本就相識,他待自己向來不冷不熱,自以為將厭惡掩藏得很好,這樣的他,怎會突然對她上心?
也許,他不過是想戲弄她罷了。
要不都大半年了,記憶沒半點回籠就算了,待她的態度更是一日惡劣過一日,如今還說她喜歡他……作夢吧!
她再也不!

「郡主。」
聽見丫鬟多靜輕柔的喚聲,尹摯猛地清醒,張眼就見多靜皺著眉瞧著自己。
「郡主,妳不要緊吧。」多靜清秀的瓜子臉滿是愁緒。
「什麼要不要緊?」尹摯思緒慢慢回神,看著艙房內的擺設,才又問:「到了?」
「是,快靠岸了。」多靜說著,扶著她起身。
尹摯起身就察覺臉上有些濕潤,摸了摸後總算明白多靜怎會問她要不要緊……她當然不要緊,她臉上的眼淚不是因為悲傷,而是被氣的!
晁樞引那個混蛋最好有多遠滾多遠,別再讓她瞧見,否則她定要讓他知道何謂仗勢欺人!
尹摯恨恨想著,待洗漱換裝後,船也靠岸了。
多靜忙著指揮人將船上的箱籠搬下,尹摯索性先下船,誰知道遇上的不是母親派來接她的人,而是—— 
「……郡主。」晁樞引硬著頭皮上前作揖。
一身赭紅色指揮使官袍襯得他身形高大挺拔,周身還有股無形的威壓,腰配長劍更顯殺氣凌厲,像尊羅剎般立在渡口,百姓幾乎都遠遠的繞開,無人敢靠近一步。
尹摯冷冷地瞅著他,沒將他那丁點煞氣放在眼裡,雖不知道他葫蘆裡賣什麼藥,但他說過的話她記得一清二楚。
無視他,繞過他。
「郡主。」晁樞引動作飛快地橫跨一步,硬是擋在她面前。
「是誰說往後咱們能避就避的?」她皮笑肉不笑地問著。
「……眼前要談的是公事。」晁樞引閉了閉眼,壓抑著怒火,卻讓那張俊美的臉更顯冷鷙。
「晁大人說笑吧,本郡主又無官職,與你又是哪來的公事可談?」她臉上笑意不變,偏就是不正眼瞧他。
晁樞引在心裡暗罵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吸了口氣,再道:「郡主,是皇上的旨意,我不敢不從。」
十幾年前,皇上推翻前朝暴政,空虛的國庫一直是新朝最大的致命傷,偏偏尹摯就是有法子在三年之內解除了皇上隱憂,將空虛的國庫填了七八成,成了皇上最看重的小金庫,看重她更甚其他公主皇子,所以她要是向皇上告狀,讓皇上強逼他低頭,再合理不過了,是不?
尹摯微揚起眉,思索了下,推測八成皇上知道他倆鬧翻了,故意下達了什麼旨意逼他低頭求她,要不怎會一下船就被他堵著?
可惜,皇上搞錯了,她不是與他鬧翻,她是鐵了心與他斷絕往來!
正打算與他說清楚,適巧有人走近,她抬眼望去,就見是她的後爹那韋守來了,她朝他的後方望去,就見一輛馬車停在不遠處,車簾微掀,露出那張教她思念的恬柔面容,她不由淡噙笑意。
她的眼角上挑,唇角微勾,唇下的梨渦隱現,猶如盛開的桃花,風情萬種,引人注目,教晁樞引微瞇起眼。
他不是沒見過尹摯的笑容,只是打他受傷後,似乎就不曾見她露出笑靨,莫名的,心底有股難以形容的躁動。
釐不清,最終他只能回過頭,就見一個男人走來,面如冠玉,濃眉大眼,俊雅卓爾,帶著幾分斯文書卷氣,可光瞧他的姿勢便知是個練家子。
「阿摯,總算把妳給盼來了。」那韋守笑道。
阿摯?晁樞引濃眉微挑,直瞪著他。他到底是誰,怎會如此親暱的稱呼她?
「那叔,好久不見,我娘可好?」尹摯全然將晁樞引當空氣,笑吟吟地問著那韋守,還不住朝馬車望去。
「妳來了,她自然更好。」那韋守笑瞇了眼,徹底無視晁樞引,朝馬車一比。「走吧,妳娘親很想妳。」
「嗯,後頭的東西就麻煩那叔了。」
那韋守噙著笑意擺手,這麼丁點事說什麼麻煩。
瞧她跟著那男人走了,晁樞引臉更臭了,幾個大步跟在她身側,不死心地啟口,「郡主,皇上之命,我不敢違抗,還是請郡主先與我談談。」
尹摯停下腳步,那韋守跟著望去,搶在她之前開口,道:「大人,不管怎樣,阿摯與她母親已有三年不曾見面,饒是天大的事,也該等她們母女倆見過面後再談,再者阿摯的氣色不太好,想必是舟車勞頓所致,皇上再急,肯定也會要她先稍作歇息,是不?」
幾句話堵得晁樞引啞口無言,畢竟尹摯的氣色確實不太好。
最終,他只能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作揖,道:「郡主,我明日再登門拜訪。」
尹摯睨了他一眼,不給他一個確切的答覆,逕自上了馬車。
「阿摯。」馬車裡的賀氏一見她,一把將她摟進懷裡。「娘的心肝寶貝,總算是把妳給盼來了。」
尹摯賴在娘的懷裡,聞著熟悉的馨香,軟聲撒嬌著,「娘要是真想我,當初就不該遠嫁江南。」
賀氏一怔,輕撫著她的頰。「說到底是娘對不起妳。」
雖說南梁民風開放,寡婦改嫁倒也尋常,可是世家女甚少如此,不管夫家還是娘家都覺臉上無光,甚至也會影響兒女的婚緣。
尹摯在她懷裡笑得賊賊的,一會才抬眼笑道:「娘,逗妳的,做啥這般認真?要是那叔能夠將生意移往京裡就好了,要不……乾脆我就賴在這裡,讓娘養我。」
賀氏笑著,輕彈著她細膩如脂的頰,不捨的再抱了抱她。
她何其有幸,竟能得女兒這般支持,偏她就是這般狠心,硬是把她丟在京裡,義無反顧地改嫁。
「娘,咱們人活一世能得一心人,可是千金難換,娘和那叔之間的緣分是注定好的,只要娘過得舒心就好,咱們何必去管別人的嘴?他們就算說到口吐白沫,我也當猴戲看,開心了就打賞,不開心就打臉。」尹摯霸氣地道。
她的霸氣並不是因為皇上的看重和照拂,而是她性子本就如此,完全承襲了她那個將軍爹,在京城裡敢招惹她的貴女還真的沒有。
當初她娘親改嫁,還是她在後頭推了一把呢,只因那叔實在太癡心,從年少時就等著娘,當年外祖家因為欠了尹家恩情,娘不得不嫁給爹,硬是斷了和那叔之間的情分。
那年皇上起義,她爹在戰亂中為國捐軀,而那叔等到母親守孝三年後才登門,膽子是大了點,但她欣賞,和一些在背後偷雞摸狗的男人相比,那叔光明磊落多了,而且他一生未娶,無通房侍妾,如此就足以讓她甘願把娘交給他。
她與母親的作為在世俗看來太過驚世駭俗,但這是她們的人生,旁人憑什麼置喙?尤其是晁樞引那個混蛋。
「想到誰了,怎麼眉頭都皺起了?」賀氏溫柔地輕撫著她的眉心,仔細打量女兒,發現和上一回相比,她瘦了,就連笑容裡都藏著愁緒。
「沒有。」
「長大了,心底有事都不肯跟我說了?」她笑問著,見她還是不肯說,狀似漫不經心地道:「方才我好像瞧見晁家那位哥兒了。」
「別提那個混蛋。」尹摯呿了聲。
賀氏不由低聲笑著,見女兒抿起嘴的不滿樣,她才勉強收了笑意。「都這麼久了,他的記憶還是沒恢復?」
這三年來,她們母女倆雖未見上面,但是每月魚雁往返,自然知道彼此近況。
尹摯抿抿唇道:「他每每只要回想,腦袋就會痛得教他想撞牆,御醫說既然如此就別勉強,否則對身子無益之外,恐怕會引發更不好的病症,所以……他的記憶是恢復不了了。」
她也沒期盼他恢復記憶,只是曾見識過他難得的溫柔,如今再面對他的淡漠毒舌,總教她難以適應,乾脆別適應了,橫豎他看她這麼不順眼,又何苦往他眼前湊?
反正他已經不是她喜歡的那個晁樞引,她就當他死了,哭過就算了。
「那孩子說來也是命運多舛,出門辦差,偏就遇到埋伏傷了腦袋。」賀氏輕嘆了聲,像是想起了晁樞引的母親陶氏,眸底有幾分惆悵。
她倆是閨中好友,無所不談,兩人當時都是隨父親外派來江南,又前後嫁回京城。可當她嫁回京城尋陶氏時,陶氏的夫君遭奸臣陷害入獄而亡,當時陶氏肚子裡正懷著樞引,陶氏為母則強,為了腹中的孩子強撐下來,好不容易孩子大了,蒙皇上青睞,進了府軍前衛,她卻沒享幾年清福就病逝,教她不勝欷歔。
尹摯垂斂長睫不語,她自然知道晁樞引這人也不容易,但也因為他有個守寡不改嫁的母親,他才會如此瞧不起她和母親。
她很佩服陶氏,可每個人的人生際遇都不同,不是走同一條路子拿貞節牌坊才是唯一的去路。
而且他可以瞧不起她,但不能瞧不起她娘,他根本不知道旁人背後的故事,他說穿了就是眼界狹小的混蛋、冥頑不靈的豎子、食古不化的腐儒!
那天把話都說絕了,今日卻因為皇上下旨,就到渡口堵她……哼,真以為她能教他稱心如意?她要是不趁機惡整他,她就不叫尹摯!


到了那府,尹摯隨著母親進了宅子,這才發現那府實在奢華得嚇人,雖說按著一般規制,可這人工湖泊簡直可以和宮中的金池相比了。
沿路造景園林、假山水榭皆沿著人工湖泊修建,秀致錯落,參天的林地裡,一片綠濃遮天,可以想見輕舟渡煙波賞四季美景,不論是春時的桃杏爭豔,盛夏的出水芙蓉,淺秋的金菊丹樨,入冬的梅香襲人……這還只是那府的一部分而已。
饒是常出入宮廷的尹摯不禁也被這處處精心雕琢的美景震住,也算是被那家這江南首富給嚇著了。
難怪大夥都想搶江南這塊大餅,不管是漕運、鹽茶等等,彷彿只要往江南的地一挖都能挖出金子。
「妳要是喜歡,就在這兒多陪陪我。」賀氏瞧她目不轉睛地賞景,在旁說道。
她就是故意帶女兒繞路看美景。上次見到女兒還是她及笄時,現在都過三年了,好不容易女兒想來散散心,她自然希望她多待一陣子,畢竟正是愛玩的年紀,怎能老是待在京裡替皇上盤算那兒盤算這兒的。
尹摯沉吟,想著晁樞引說了皇上旨意,不知道到底為何,因此無法確切地給母親一個答覆,要不到時候皇上一道聖旨,她就得趕回京了。
「橫豎妳和樞引的親事因為他失憶而作罷,妳也因為他在京裡待得不開心,不如暫時留下,皇上既答允讓妳下江南訪親,自然會體恤妳,願意讓妳多待一陣,至少陪娘過完年節再說。」瞧她臉色猶豫,賀氏以為自己打動她了,加把勁地遊說。
尹摯乾笑了聲,握著賀氏的手。「娘,這事咱們先看著辦,我才剛到,這府邸也太大了,還沒到讓我暫歇的客房嗎?」
過完年節?她想都不敢想,臨行前,她可是剛將秋稅算妥呈上,才能攢了些空閒訪親,而年前她經手的許多帳目都得呈上,哪有辦法賴在江南不回京?
「什麼客房?當初娘嫁來時,妳那叔就已經給妳修了一座院子,取名為團圓閣,前頭再拐過一條小徑就到了。」賀氏指著前方,前頭小徑往右拐,兩邊栽植海棠,綿延到一座院子前。「妳要是待到年節,就會瞧見這罕見的垂絲海棠盛開時由粉轉紫、墜滿枝頭的景致,這可是妳那叔特地差人給妳栽種的。」
尹摯忍不住看了兩旁,這些垂絲海棠少說有三十來棵,而且一棵棵都有兩三丈高,隨便一棵在京裡叫價都要數千兩呀……好奢華呀,那叔。
尹摯嘖嘖稱奇,可進了院子,她再一次怔住。
「還喜歡嗎?」賀氏笑點她微啟的朱唇。
尹摯趕忙合上嘴,瞧著面前三進的院子,撇開明堂引水鑿成的池子,最教她驚訝的是這院子的二進房是做成樓台,飛簷銜廊,曲繞相接,至於其間的雕梁畫棟、富麗堂皇都別提,這建材分明是紫檀!
連皇宮裡都少見的紫檀,在這裡竟奢侈得連廊板都用上,這要是堆在不識貨的人面前,就是一堆木材,可在她這個經手上百種商品的老手面前,堆的可是數不清的黃金,確確實實是南方隱而不宣的奢華呀。
快步進了屋內,擺設雅致,就像尋常姑娘的閨房,可仔細打量博古架上的擺飾品,看看牆上掛的寶物,就知道她這是踏進金窩裡了。
海外的琉璃燈、名家的桐木琴和西域的百花氈毯……這裡頭五花八門的寶貝,隨便一樣都值千金,她簡直不敢相信為了討好娘,他能做到這地步,而且那叔分明很想搭上她這條線,完全打中她的心。
漕運、海運……她多想要完完全全地納入手中呀!
如此不僅不負聖望,也能滿足她不被侷限於京城的格局。
「瞧妳一雙眼都亮晶晶的,又在想什麼了?」賀氏輕點著她飽滿的額。
當初在尹府,她就手把手地教她管帳,她這個女兒管帳一把罩,竟然還摸索出生財之道,拿了尹府的家底買了幾座莊子,種的不是米糧而是桑樹,養的不是雞鴨而是蠶,眼光獨到得教她這個當娘的都嘆為觀止。
她只知道她這個女兒打從她爹去世後,常到她祖父的書房走動,讓她挖出不少古籍,她自個兒鑽研,低價買了織造廠,將蠶絲織成無人能仿的流光綾,一匹布料就能叫價數百兩,甚至有錢也買不到。
最後就連胭脂水粉、香料玉鋪都摻上一腳,區區兩年光景,就能年年替尹府賺進萬金,引起皇上注目。誰知道她這女兒特別膽肥,竟敢跟皇上談生意,就只為了要皇上行個方便,讓她將分號開到南方,願親手奉上三成利,而且還能替皇上分憂解勞,查六部的帳。
有誰想得到,這是個當年才十三歲的小姑娘所為?
她的女兒不但是皇上的小金庫,更是皇上的總帳房,每年的歲入歲出,幾乎都經她的手仔細點算過,這三年來替皇上的國庫豐厚了不少。
因此,她才能放心女兒一個人待在京裡,畢竟有皇上這座靠山,京裡的貴女只要家裡教得好,都知道該與她為友。
尹摯嘿嘿笑著,取下博古架上的琉璃燈把玩。「娘,這些可都是海外之物,那叔就這般大氣地擺在我的院子裡,他這不是在跟我招手嗎?」
前朝禁海運,皇上推翻暴政登基後也沒解除,所以這些海上交易全都是不合法的,要是被官船逮著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可那叔把東西這般大剌剌地放著,不也是知曉她是皇上身邊的人,盼著她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巧的是,她前兩個月才跟皇上提了海運一事。
唉,有時她都想問娘,她到底是不是那叔的女兒,要不她怎會滿腦子想著如何賺錢?
第二章 見誰就是不見你
正午,賀氏在團圓閣裡擺膳,和尹摯香香地吃了一頓飯,再要尹摯到房裡歇一會,待尹摯睡醒時,她帶來的箱籠都已經放妥。
「郡主,夫人說了,妳要是醒了可以先到後頭的園子裡走走,等開宴時再差人說一聲。」多靜手上的活兒也沒停下,將箱籠裡常用的物品取出,忙碌地在房裡走來走去。
尹摯懶懶躺回床上,雖然已經不睏了,卻懶得動,她想應該是一路舟車勞頓才會這麼累。
打從晁大人上回出言傷了郡主後,郡主整個人都懨懨的,多靜也不催促,自顧自地道:「郡主,約兩刻鐘前,那家二房的姑娘想拜見妳,奴婢以郡主尚在午歇為由讓她們走了。」
尹摯在床上翻了兩翻,一副懶骨頭似地坐起身。「想討好我也犯不著這麼急。」
看來那家二房的姑娘腦袋不怎麼精明,恐怕連其母也是蠢字輩的,要不怎會在她舟車勞頓趕到時就急著想拜見?
有點腦袋的都該知道,她肯定累了,歇個一兩日再見面也不遲,再者那叔都說晚上開宴給她洗塵,屆時肯定會見面,犯得著在這當頭撞上來?
哪來的呆子?娘在書信上怎麼不跟她說說,讓她笑一笑,解解悶多好。
「可不是,看來二房的女眷並不省心。」多靜壓根沒客氣地道。
「無妨,一個商家女,娘沒看在眼裡,再者還有那叔在呢。」她聽娘提過,那叔和其二弟感情甚篤,直到現在也沒分家,家裡頭真有個齟齬,想必那叔他們會先行處置,根本就不用娘親費心。
「就是。」多靜將所有物品都歸置好了,走到床前服侍尹摯洗漱,突地想起什麼,脫口道:「對了,咱們的人說晁大人派了人在暗處盯著咱們。」
「派了幾個?」她眉眼不抬地問。
「兩個。」
「丟回去。」
多靜笑瞇了眼,道:「奴婢僭越,已經讓龐定去處理了。」
尹摯緩緩抬眼,笑得很壞。「妳這個壞丫頭,明知道晁樞引是龐定以往的頂頭上司,還讓他處置,不是要讓晁樞引難看?」
龐定以往在府軍前衛當差,後來皇上特地從裡頭挑了幾個拔尖的充當她的護衛,龐定就是其中一個,聽說跟晁樞引的交情還挺好的。
「難看嗎?奴婢怎麼覺得……剛好而已?」氣哭她家郡主,她都還沒親自動手出氣呢,算是客氣了。
「壞丫頭。」尹摯嘴上罵著,笑得可樂了。
「謝郡主誇讚。」通常只有她辦對事時,郡主才會這樣罵她的,她一律視作誇讚,收得一點都不心虛。
主僕兩人又笑鬧了一會,見時候未到,尹摯乾脆先倚在引枕上,想著晁樞引說他前來是皇上的旨意,可明明她準備下江南訪親時,皇上什麼都沒跟她說,那就代表並非真有大事,八成是皇上知曉他將她氣得不輕,故意要他對自己低頭罷了。
哼,他低頭,她就得憐憫他?
別傻了,她向來就不是吃素的,他要是有本事把頭垂到地上,她會順腳踩他兩下解氣。
只是……當初皇上派他下江南,說要處理衛所糧庫被燒一事,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是讓府軍前衛的指揮使親自處理這事,就是透著一股不尋常的味道。
這些事該是由江南的中軍都督府處置的,皇上卻派他來,怕是有其他密令在身吧……忖著,她不禁呿了聲。關她什麼事啊,她想得這麼入迷做啥?
她才不管他呢,再也不管。


掌燈前,主屋那頭就派人引尹摯主僕兩人到花廳裡。待尹摯到時,瞧見那家兩房人都已入席。說來,那家子嗣也頗單薄,一張圓桌,兩房人竟然坐不滿。
尹摯來到桌邊,照理說她是皇上賜封的郡主,那家的人都該起身行禮,但她基於她母親改嫁那家,也算是一家人,所以不怎麼在乎那些虛禮,在那韋守的指引下,理所當然地坐在她母親旁邊。
一張圓桌,男女未分席,就是男的坐一頭,女的坐一頭,她另一側坐的是那家二房的姑娘,母親在席上給她認親,女眷不過就是那家二房太太莊氏和女兒那心梅,男方則是那家二爺那韋就和嫡子那啟豐……
唉,真是人丁單薄,當初那叔是怎麼撐著傳宗接代的壓力硬是不娶妻的?
想著,她對那叔更加欣賞,認為母親與他定能和和美美地過完下半輩子。
「妹妹。」
認完親後大夥開始用膳,尹摯才剛拿起筷子,身旁的那心梅冷不防地喚了她一聲,她愣了下,懶懶地橫眼望去—— 那心梅一臉親近的笑容,看在她眼裡是滿滿的諂媚,看來真的是個腦袋不靈光的。
尹摯想著,便道:「那姑娘,本郡主姓尹,那姑娘以姊妹相稱,恐是於禮不合。」
她在京城裡也有兩個志同道合的姊妹淘,可再怎麼要好也不會直接稱呼彼此為姊妹,好歹前頭也要冠著姓喊。畢竟身分擺在那兒,也沒有沾了半點血親,如此親密的喚法,純粹是想攀關係罷了。
那心梅聞言,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卻還是嘴硬地道:「妹妹,就算妳不是大伯所出,可妳還是大伯母的女兒,咱們姊妹相稱,哪來的於禮不合?」
尹摯聽完,微微瞇起眼,與生俱來的威儀教那心梅瑟縮了起來。
這話聽起來似乎挑不出錯,可再仔細一聽,不就是藉著她的存在,挑撥她娘親和那叔的感情?這話一出可是打了三個人的臉,她還能裝無辜與她沾親帶故……到底是誰給她的膽子?
眼角餘光瞥見那韋守似乎有意打圓場,尹摯硬是搶在他之前開口,「那姑娘,本郡主是皇上親封的南寧郡主,往後還是喚一聲郡主較好。」
說實在的,她並不怎麼介意眼前的蠢姑娘搞砸這場所謂的家宴,但好歹她初來乍到,不能讓娘覺得不痛快,只望這蠢丫頭見好就收,否則往後多的是法子收拾她。
「可是……」
「老二媳婦,我看還是先將心梅帶下去,省得酒沒喝就胡言亂語。」濃眉大眼的那韋守沉著臉截斷她的話,恨不得將那心梅直接押下去。
「大哥,心梅說得也沒錯,大夥都是一家人。」莊氏自以為在打圓場,可看向尹摯的眼光就像瞧見上等料理,恨不得分一杯羹,哪能讓她把關係撇得一乾二淨?她的一雙子女還得沾她的光,謀求好姻緣呢。
那韋守不說話了,一旁的那韋就已經起身向尹摯道歉,隨即差了兩個婆子硬是把莊氏母女帶下去。
「郡主,讓妳看笑話了。」那啟豐笑得滿臉苦澀,端杯自罰。「還請郡主大人不記小人過,別往心裡去。」
「那大少言重了,沒那麼嚴重。」尹摯舉杯敬他,覺得耳根子清淨了,整個人舒爽多了,說起話來也沒那麼多顧忌。
一頓飯吃得頗愉快,聊起商道,四人皆有自個兒的見解,可論膽量和氣魄,在場三個男人莫不甘拜下風。任誰也想不到一個姑娘竟然有獨到的看法和盤算,就連利潤都能在轉眼間算妥。
在旁作陪的賀氏不禁搖著頭,心想回頭她得跟女兒說一聲才好,畢竟她那算起利潤的嘴臉實在是……太財迷了。

回團圓閣的路上,尹摯那雙天生帶媚的水眸樂得幾乎瞇成一直線。
「……阿摯。」賀氏瞧她那臉財迷樣,硬生生折損了幾分麗色,不由嘆口氣。
「娘,怎了?是不是二房姑娘惹妳不開心了?」尹摯回過神,腦袋裡翻飛出數種折騰人的手法,打算依她娘親的不悅程度再決定下手輕重。
「是妳。」
「我?」尹摯一臉疑惑。「我怎麼了?」
她堂堂一個郡主,難道態度還不夠恭謙?她已經給足那叔面子,畢竟娘要在這裡待一輩子,要不是怕娘為難,她是會任人欺的嗎?去問問京城那些貴女,有幾個敢在她面前哼唧?
「妳呀,就這樣跟三個男人談海運,還談得眉飛色舞,甚至當場開出幾分讓利,妳……一個還沒出閣的姑娘家,好歹收斂點。」賀氏有那麼丁點後悔,當初不該教她看帳本的。
尹摯恍然大悟,親熱地挽著賀氏的手。「娘,海運的事是皇上要我訪親時順便辦的差事,我這是談妥差事,開心嘛。」
「妳敢說妳沒插一手?」她都敢跟皇上作買賣了,這海運的事沒她的手筆,她才不信。
尹摯呵呵乾笑,心想她充當牙人牽線,皇上當然得讓利給她,至於那叔,因為有她把關,可以左右放行的船隻數,還能派海師護送,那叔當然該將獲利一成給她,她再把利潤直接丟進海運裡,讓那叔利滾利的幫她攢銀兩,有什麼不對?
這種無本生意,也只有她談得起。
瞧她又笑成一臉財迷樣,賀氏徹底無言了。
「妳呀,伴君如伴虎,皇上如今倚重妳,可往後呢?依我看,還是趕緊嫁人,將這差事給卸下才是正道。」不想催她的親事,可一想起皇上對她的倚重,賀氏就是不放心,就怕哪天她辦砸了差事,不知會是什麼下場。
一個姑娘家家,合該是天真爛漫時,她怎能一身銅臭地算計?
「娘呀,我會看著辦的。」說到嫁人,尹摯臉上的笑意僵住了。
有個混蛋說,等他辦妥了皇上差事,回來就向皇上請旨賜婚,結果呢?哼,他變成了失憶的混蛋。
賀氏瞧她沒了笑意,心知她又想起了晁樞引,不想惹她不開心,轉了話題,道:「就算親事不急,一個姑娘家成天在錢裡頭打滾,沾得滿身銅臭,像什麼樣子。」她可是出身名門的堂堂郡主,卻比一般的商賈更像商賈,要她怎能不擔心。
尹摯鮮嫩的唇一勾,唇下隱隱浮現梨渦,笑道:「娘,您可說錯了,我經手的非金即銀,哪來的銅臭味?」她身上只有金銀香,香得很。
賀氏結結實實地往她的額頭一戳。「伶牙俐齒。」
「像娘嘛。」
「油嘴滑舌。」
「……像誰呢?」她的祖父和爹都是剛正木訥的人呢,忍不住的,她怯怯抬臉,輕聲問:「娘,那叔不會是我的親爹吧。」
雖然她不願壞娘的清白,可與那叔愈是交談,她就愈覺得他倆很像啊!
賀氏瞪大一雙水眸,毫不客氣地往她腰間一掐。「妳這壞丫頭,竟敢對妳親爹不敬,竟敢壞我清白!」
「唉唉,說笑的,說笑的!」尹摯飛也似地逃了,離了幾步遠,不禁又回頭道:「娘,怎麼妳嫁來這麼久,肚子一點消息都沒有,是不是那叔不行啊?」
那家人丁真的很單薄,往後就只剩一個那啟豐撐場子,她也看得出那叔有意栽培他,他的性子也不錯,但只靠一個人還是不成呀,畢竟那家的產業之豐厚,只丟給一個人,可是會活活累死他的,而且她也想要個弟弟或妹妹。
賀氏俏臉驀地漲紅,撩起裙子追上去。「妳這丫頭說話沒個分寸,看我今天怎麼收拾妳!」
尹摯放聲笑著,跑得也不快,保持著快她娘親一個腳步的距離。
母女倆追逐得歡快,壓根沒發覺二門外男人的身影,更沒有察覺被認為不行的男人,今晚決定一雪恥辱。


隔日,尹摯美美睡了一覺,直到日上三竿都沒人喚醒她,還是她自個兒睡飽了,才伸了懶腰,將多靜給喚進房裡。
「我娘那兒可有差人過來?」
「夫人讓喜梅姊姊過來,說是待郡主醒了再一道用膳。」多靜替邊她挽著髮邊說,她手腳俐落,如行雲流水。
「沒別的事了?」
「聽說那姑娘和那二太太被禁足了。」
尹摯半垂著眼,嘴角勾起,那叔可真是雷厲風行,就算是自個兒的弟妹和親姪女也壓根不留情面。
這點倒是很好,討好了她,也代表他是真的把娘擱在心上。
「還有呢?」
多靜想了下,輕呀了聲,再道:「瞧奴婢這腦袋真是記不住事,一早就收到向野的信,說是約莫兩日後就會到杭州了。」
尹摯微揚起眉,向野是她培養的大掌櫃,一直都替她在江南一帶佈局,先前她要前往江南時就跟向野提到,如今他前來方可理一理帳冊,順便查探江南一帶近來有無澇旱之災。
只是……尹摯看著鏡裡的多靜,似笑非笑地問:「再沒其他事?」
「不敢瞞著郡主,晁大人一早就來了,那爺不敢放他入內,所以只讓他待在大廳,就端看郡主願不願意見他。」多靜嘿嘿乾笑著。
「妳這壞丫頭,我要是不問,妳是不是不打算說了?」還裝呢,瞧她多能裝。
「怎會?一個無足輕重的人,奴婢自然是記不得的。」
「妳還真敢說。」尹摯笑罵著。一個御前的大紅人,她敢說無足輕重?她還真不敢聽。
「對奴婢來說,他確實是這麼一個人。」皇上有多看重他,關她什麼事?她又不是在朝堂裡謀生的,難不成還得看他臉色?只是郡主這般特意問起,該不會是—— 「郡主想見他?」
「誰?」
「晁大人啊。」郡主忘性這麼大?
「一個對我家丫鬟都顯得無足輕重的混蛋,我為什麼會想見他?」她掀唇嗤笑了聲,鄙夷到了極點。
況且那叔處理得極好,請他入內再著人看著,既不失禮又不會讓他闖入內院,果真愈是相處,她愈覺得那叔有幾分爹親的味道,也許哪日她會開口喊聲爹,讓他開心開心。
「可不是,郡主這話說得真好。」
「妳這丫頭,要是哪天我福至心靈想去搶漕運,妳八成還會替我開路。」她不得不說,她這性子愈養愈好,有一半都是多靜造成的。
「那是當然,奴婢自然要替郡主開路的,就連後路都要替郡主先想妥。」說著,她摩挲著下巴,煞有其事地思索起來。
「別鬧了,去找我娘吧。」尹摯好笑又好氣地朝她腰間一擰。
多靜身形如風地避開了,隨即恭敬地退上一步。
尹摯笑睨她一眼,拉著她一道走了。
兩人到了賀氏的院子,直到餘暉時才離開,儼然忘了有個人還坐在那府的大廳裡—— 
「……頭兒,天色都暗了,咱們是不是……」左旭欲言又止,只因他家頭兒的臉色比臘月霜雪還凍人,他應該繼續當啞巴,可守在廳外的那家下人一副眼巴巴期待他們離開的樣子,一點留客的意思都沒有。
所以,就算被耍了一日,心裡再不痛快,也該走了吧?再待下去,可要成了那家人茶餘飯後的笑料了。
晁樞尹驀地起身,左旭俐落地往後退上兩步,卻見他逕自朝旁走去,儘管摸不著頭緒,還是乖乖跟上。
唉,郡主本來就是個很要強的人,當初要不是頭兒死纏爛打,估計郡主不會看上頭兒,如今頭兒失憶把人家忘得一乾二淨就算了,還三番兩次出言譏刺……雖然他不想罵自家頭兒,但說真的,他被人羞辱也是自找的。
好端端的失憶做什麼,將這門好姻緣斷送就算了,還翻臉成仇。他想,就算頭兒見到郡主,郡主也決計不會幫他,倒不如回衙門再好生籌劃,另謀出路。
左旭打定主意回衙門要好好勸他家頭兒,誰知道才剛踏出廳門,他家頭兒卻突地躍起,足不點地地上了屋簷,急如星火地朝人家後院而去。
「這這這……」那家下人見狀,直指著不見人影的屋頂不知所措。
左旭抹了抹臉,只能咬著牙提氣躍上,追著他家頭兒而去。
完了,他家頭兒應該是氣瘋了,要不怎會在人家府裡做這種事?一會也不知道要怎麼交代?他的頭好痛……可惡,今天出門應該拉著杜穫一道,至少有他在,自己才有把握將頭兒帶回衙門。
左旭邊跑邊盤算,遠遠就瞧見頭兒被人攔下了,正意外之際,認出了攔下頭兒的人就是龐定。
「大人,不是小的不肯放行,而是夜色深了,大人直闖郡主院子,這……這也太不成體統。」
龐定身邊帶了兩個護衛,死死堵在通往團圓閣的路上,怎麼也不肯讓晁樞引越雷池一步。
儘管他對兩人以往的情事是知情的,也曾經偷偷放行讓大人夜探香閨,可此時非彼時,大人失憶後當年的那對佳偶已經變成怨偶,郡主下令要他攔,他當然得攔。
晁樞引黑著臉,刀鑿般的五官凝著一股懾人冷意。
「還請大人別為難小的。」龐定萬般無奈地道。私底下兩人稱兄道弟,如今卻被逼得對立,他也是逼不得已。
「是啊,頭兒,別為難龐定了,而且你要是真這樣闖進去,恐怕只會更惹怒郡主而已。」趕來的左旭也急著進言,就怕他真衝進去讓事情更難辦。
晁樞引的右手緊握,青筋跳顫如蛇信,死死將這股怒意壓了下去。
「去跟你家郡主說,明日晁某拜會,懇請她以大局為重,撥冗相見。」好半晌,他才咬著牙道。
「是,小的定會轉告郡主。」龐定忙道。
晁樞引轉身就走,龐定趕忙讓身邊的護衛在前開路,心想晁樞引私闖後院,路上要是遇見那家人,護衛還能解釋一二,省得汙了他的名。
抹了抹汗,龐定想了下,回頭進了團圓閣,將晁樞引差點闖進團圓閣和他交託轉告的話都說了一遍。
坐在榻上的尹摯淺呷著茶,佯裝無奈地道:「龐定,你說,晁大人是不是在為難我?」
「欸?」是這樣說的嗎?
「我與我娘親已有三年未見,如今好不容易見面了,自然有很多體己話要說,很多體己事要做,我哪能撥出時間?再者過幾日,也許我得到衢州去見我祖父,還得再跑水師衙門一趟……你說,我怎麼有時間見他?」尹摯邊說邊嘆息,一副難為樣,偏偏嘴角卻是翹得高高的。
龐定無言,只能盼晁樞引自求多福。郡主向來寬厚待人,誰讓他這回真是傷著郡主,才會教郡主鐵了心……怪誰?


於是,第二天,晁樞引從日出等到日落,等到臉像天色一樣黑,終於又忍不住要往後院去時,再度被龐定擋了下來。
龐定好說歹說地把人送走了,卻不禁想,明日到底要怎麼擋?
更糟的是,翌日天還沒亮,晁樞引就堂而皇之地踏進那府裡頭,教得知第一手消息的龐定直冒冷汗。
完了,照這架勢看來,晁大人要是沒見到郡主肯定不會離開,偏偏郡主下的命令就是擋……怎麼擋?龐定不斷地想,卻怎麼也想不出個好法子,他又不能以下犯上……
龐定很苦惱,可他家郡主像沒人事般,睡醒後就去主屋了,也不知道和那夫人窩在屋裡做什麼,橫豎擺明不見人。
無奈地嘆口氣,眼看日上中天,他抬起萬般沉重的腳朝前院而去。
「人呢?」
一到廳裡,晁樞引聲如薄刃的問著,龐定心頭一顫,有種心口被扎一刀的錯覺,再看他那可比風雪肆虐的冷臉,他真希望自己可以換個主子,也許回京後跟皇上告罪,皇上也能體恤他的。
「龐定,人呢?」晁樞引勾起好看的唇,笑得又冷又懾人。
龐定正思索著如何委婉地請他回去,突地外頭有腳步聲傳來,一回頭就見那府管事正領了個極眼熟的人—— 
「向野!」龐定喊道。
「龐護衛。」男人一襲白衫,襯得氣質儒雅。
「看來你是提早一日到了,郡主昨兒個還叨唸著呢。」龐定噙笑道,太好了,多個人,他心裡就踏實許多。
晁樞引冷冷地瞅著那名喚向野的男人,一身斯文氣息,精緻的五官帶著如沐春風的笑意,教他不由撇了撇唇。
「那就煩請龐護衛領我去見郡主吧。」向野朝他作揖。
「這有什麼問題?」龐定說完,讓一名護衛先去通報,再讓另一名護衛領著向野去後院。
然而向野才踏出一步,一抹高大俊挺的身形硬是擋在他面前,對上眼,此人面目不善,像是對自己積怨頗久……
不是說失去記憶了嗎?怎麼都沒了記憶還能這般厭惡他?
向野逕自想著,卻投以溫和的笑意,也不主動搭話。
郡主說過了,橫豎知道他倆情事的就是身旁的幾個人,而晁樞引既無恢復記憶的可能性,那就無須提起往事,讓知情的人都三緘其口,他自然會照辦。
「龐定,憑什麼他能見郡主,我就不能?」晁樞引臉色平靜,微瞇的眸卻顯露幾許危險的光芒。
「大人,是這樣的,向野是郡主的大掌櫃,他找郡主是因為—— 」
「我管他是因為什麼,凡事皆有先來後到,再者她的營生會比國事重要?」晁樞引冷聲打斷他未竟的話。
龐定額冒冷汗,眼前一陣花白,心想他要是能厥過去不知道該有多好。
「大人既也是要見郡主,何不請人通報一聲,咱們就在這兒等,看郡主想見誰。」向野端著和氣生財的笑,那般的牲畜無害,饒是惱火悶燒數日的晁樞引也不能無故朝他撒氣。
見晁樞引無異議,向野使了個眼色,龐定立刻感激地讓人去通報,再招呼他入座,差人上茶。
不到一刻鐘,前去的護衛已經踅回,道:「郡主的意思是讓向野進團圓閣的書房裡稍候片刻。」
向野道了聲謝,瀟灑起身,而一頭的晁樞引已經快一步地走到那護衛面前。「你沒跟郡主說我在這兒等著?」
那護衛見他一副要將自己給拆卸入腹的狠樣,忙道:「說了,小的說了,頭兒,可是郡主說向野這兒有十萬火急之事,那是皇上讓郡主江南訪親捎上的,郡主不敢怠慢,還請頭兒見諒。」
晁樞引聞言,眉頭微攏,見向野已經逕自往外走去,他只得繼續等,邊想著皇上給她發派了什麼差事,難道……皇上早已跟她提過要調糧銀?
他忖著,多了幾分耐性,可等到天色微暗還是不見尹摯的身影,教他一肚子火又逐漸燒了上來,正打算甩開龐定直接潛入後院,廳外再度響起了腳步聲,他回頭望去,越過了那家管事,瞧見了身後那人。
「欸,這不是龐護衛嗎?」那人越過了晁樞引,朝他身後喊著。
龐定愣了下,忙迎向前。「小的見過三—— 」
「欸欸,不用多禮,我是順道來看看郡主的,她人該是在府裡吧?」盛珩趕忙制止他往下說,噙笑問著。
「是,郡主在後院裡,小的差人送三……公子過去。」龐定說到一半,見盛珩微瞇起眼,立刻從善如流地改了稱謂。
盛珩滿意地輕點著頭,正打算要跟龐定走,卻見一抹身影擋在面前,一抬眼,佯訝道:「哎呀,這不是晁大人嗎?」
「……小的見過三公子。」晁樞引磨著牙道。
「晁大人也是來找阿摯的?」盛珩很像一回事地問著,玉白面容滿是挑釁的笑意。說真的,他看晁樞引不爽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而在他失憶之後更是萬分不爽。
「是,我是奉皇上之命找郡主商議要事。」
「喔—— 」盛珩拉長尾音,黑眸微轉了下。「既是商議要事,你怎會在這兒?」
「正等著郡主。」
「我明白、我明白。」盛珩拍拍他的肩。「肯定是阿摯有什麼事脫不開身,我去跟她說一聲,龐定,咱們走吧。」
「是。」龐定頭也不敢回,帶著盛珩快步往外走。
站在原地的晁樞引定定看著盛珩離去,突地掀唇笑了聲,俊美面容瞬間兇惡如煞神,一個箭步衝向前,不管不顧地朝後院而去。
第三章 換糧的條件
書房裡,尹摯正聽向野說著江南一帶的農作收成,其中尤以棉、稻、蠶絲等幾種說得最鉅細靡遺。
她邊聽便點頭,腦袋裡想著除了銀子之外,海外貿易還能以布匹做交易,而蠶絲更是最大宗,她忖著這些細項也能跟皇上說一說,與其讓白銀外流,不如將布匹當另一種選擇。
「不過,古怪的是,聽說揚州澇災,折損了近半的糧穫,可是咱們揚州莊子的糧收並未折損,我問過了,聽說是揚州底下的幾個縣出了事,全都封城了。」話到最後,向野刻意地壓低了音量。
尹摯抬眼,秀眉微揚了下,想到晁樞引說奉旨找她商議,莫不就是這樁事吧……可是地方各司其職,這地方澇災的善後處置,怎麼也輪不到他去管。
還是說,縣城出事還封城,內有文章?
她正想得出神,外頭突地傳來多靜的喊聲—— 
「大人、大人,您不能進去!」
驀地,門板被踹開,發出巨響,她懶懶側眼望去,就見晁樞引大步走來,逆著光,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但門板都被他踹爛了……嗯,還挺不錯的,至少忍耐到第三天,訓練隻狗也差不多這時間。
晁樞引冷冷地打量坐在案後的她,一身湖水綠纏枝月季衫裙,長髮隨意地挽了個髻,不見任何簪釵點綴,只以絹絲繫在髻上,尾端綴著小巧玉葉,隨著她身形微動,敲擊出清脆的聲響。
這看起來很隨意的打扮,少了幾分端莊,更令人鄙視的是,她竟跟個外男關起門來在裡頭獨處。
莫名的,他有些惱火,毫無理由的想將那人丟出去,而他也真的這麼做了。
就在晁樞引將向野揪起,一把丟向門外時,裡頭的三人加上在外頭的多靜,一共四人都傻住了,始作俑者甚至無法理解的看著自己的手,而跌坐在地的向野也一臉怔愣看著對他行兇的惡人。
至於尹摯……她的小嘴還微張著,畢竟她還不曾親眼瞧見他如此粗暴的一面。
「……晁大人這是在拆我的台不成?」回過神,她冷著聲質問,以眼神示意門外的多靜和向野都先退下。
晁樞引也回過神來,朝她作揖。「有事想與郡主商議,無意間動作大了些,還請郡主見諒。」
尹摯哼笑了聲,不接受他毫無歉意的道歉。「晁大人好大的威風,想與本郡主商議,就直接將本郡主的人給扔出去,真不知道晁大人究竟有沒有將本郡主放在眼裡,又到底是不是有心與本郡主商議?」
晁樞引自知理虧,沒吭聲。他也不明白方才怎會做出這種事,也許是因為那傢伙可以堂而皇之地搶在他之前與尹摯碰頭,再加上三皇子也能理所當然地往後院走,才會教他一時氣不過,以致於不經意就出手了。
「郡主,我拿的是皇上的旨意,迫在眉睫,有所冒犯還請見諒。」最終他只能如是說。
「別拿皇上壓我,剛才被你丟出去的是我的大掌櫃,我正與他談的也是皇上託付的事,一樣都是皇上發派的差事,怎麼我的差事就比不上你的重要?」尹摯雙手環胸坐在案後,冷冷地注視著他。
晁樞引暗吸了口氣,壓下胸口的不快才沉聲道:「郡主,杭州前後衛所的糧倉遭火劫,眼看上萬衛所兵下一頓伙食不知在哪,要我如何不急?」
尹摯微揚秀眉,這事她是知曉的,但……「還沒處理好?」
遭她這麼一問,晁樞引的臉上閃過一抹狼狽。他是武職,論緝捕防衛等等事宜,自是難不倒他,偏偏調糧找糧……這原本就不是他分內的差事。
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他還是將事情原原本本道出,「原本在我來到杭州之後,京裡就會派糧過來,可等了近半月無果,我著信送回京裡詢問,皇上說是揚州澇災,所以賑糧先送往揚州了,既然杭州無糧可調,郡主方巧下江南訪親,所以要我找郡主相助。」
尹摯沉吟著,原本對於揚州澇災就相當存疑,既然已經封城,意味著裡頭可能有疫病發生,這種情況皇上怎會派賑糧過去?還是皇上糊弄他的,就只是為了逼他低頭,求她調糧?
不管怎樣,揚州這種大糧倉發生疫病都不是鬧著玩的,皇上不可能不知情,與其讓晁樞引留在杭州處理糧庫失火與調糧一事,為何不將他派往揚州處理疫病?
晁樞引見她沉默不語,濃眉微攏地道:「郡主既是食君之祿,本當擔君之憂、忠君之事,也許我先前對郡主諸多冒犯,可眼前是國之大事,衛所兵要是食不飽,又哪有體力作戰鍛鍊?要是沒有衛所兵,一旦江南發生澇旱,流民四起,又有誰能夠護百姓周全?要是……」
「夠了。」尹摯沒好氣睨他一眼,打斷他未竟的話。「你求人就是給人扣上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罪名?」
「所以郡主是答應調糧?」
尹摯微瞇起眼,最討厭的就是他這種理所當然的口吻。「你要拿什麼跟我換?」
「郡主什麼意思?」他沉聲問著。
「晁大人該不會以為拿著皇上旨意,就能要我立刻調糧吧?秋稅已過,許多糧稅已經送往京城或各衛所,要不就是在糧行,你突然要我補足杭州前後兩衛的糧庫,你以為是嘴上說說就能成的事?」
晁樞引沉吟了下,這當頭要她調幾萬石的糧作恐怕也不是件易事,於是便道:「郡主要是有需要我出力之處,儘管吩咐。」
「本郡主身邊得力的人多的是,不用晁大人大材小用。」她哼道。
「既是如此,郡主想要我怎麼做?」他捺著性子,也認定她不會簡單放過自己,可只要能讓她出氣,不過是小事一樁。
尹摯纖白的指在案上輕敲,笑得很壞,道:「這樣吧,咱們做個約定。」
「什麼約定?」
「只要你完成我要你做的十件事,我就幫你調糧。」她夠義氣吧。
晁樞引濃眉微揚,幾乎不假思索地道:「可是調糧一事迫在眉睫,就怕等十件事完成後再調糧會來不及。」
他很自然地認為她惡意刁難,說是十件事,可天曉得她會讓他用多久的時間完成?說不準她十天半個月才要他做一件事,等到他完成了,他的衛所兵也差不多要造反了。
「晁大人,要一口氣調足所有的糧,不是件簡單的事,別說銀錢,光是船運就要耗上不少時間,所以十件事,自然是每達成一件,我就給一筆糧,直到你完成十件事,也就補足所有的糧了。」
他想了下,認為她說的不無道理,只是—— 「不知道郡主要我做的會是什麼樣的事?舉凡違反律例,違背良心……」
「你到底把本郡主當成什麼人了?」她沒好氣地打斷他。
「既是如此,還請郡主先道出第一件事。」他只想速戰速決,將這惱人的事盡快處置。
她皮笑肉不笑地打量著他,突地勾唇道:「學狗叫個兩聲吧。」
晁樞引難以置信地瞪著她,懷疑自己到底聽見了什麼。
尹摯樂得忍俊不住,瞧他臉色黑了大半,才忍住笑,道:「說笑的,我怎麼可能讓晁大人學狗叫呢。」
晁樞引可笑不出來,冷著臉等她下文,因為他心裡清楚,她絕不會輕易放過自己。
「多靜。」她突喊著。
守在外頭的多靜迅速踏進屋裡,等候差遣。
「咱們這一路下江南,我應該堆了不少衣裳要洗,妳拿出來交給晁大人吧。」她不假思索地吩咐,彷彿早就有了決定。
多靜聞言,微愣了下。
「杵在那兒做什麼,還不快去?晁大人等著呢。」她催促著,笑露梨渦,睨了晁樞引一眼。「這麼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想必難不倒晁大人,對不?當然,要是晁大人連頭件事都辦不了,那麼今天的約定就不作數了。」
晁樞引撇唇笑得極冷,很清楚她不過是藉機羞辱他罷了。
洗她的衣裳?行,有什麼不行的?
橫豎這等驚世駭俗的事從她口中說出,他一點都不意外。


當多靜抱著一簍早就洗好的衣服走來時,偷覷著她家郡主的神情,卻怎麼也解讀不出她的用意。
郡主哪可能有未洗的衣物?只是要折辱晁樞引罷了,可教她想不透的是,當初晁樞引突然轉了性子追求郡主,郡主為了逼他打消念頭,也對他開出了十個條件,第一件就是這樣,為何郡主要拿一樣的事物來折辱他?
法子多的是,是不?隨便要他學狗叫學貓叫就夠汙辱人的了,而且也會讓人感到格外痛快。
屋子西邊的園子有座水井,尹摯讓多靜把那簍衣物交給晁樞引,特地領著他到水井邊,把一應工具交給他,再讓多靜搬了張椅子,很大方地坐在離他幾步外的地方,好整以暇等他洗衣裳。
晁樞引黑著臉瞪著那簍衣物,不知道怎地,他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在哪見過卻又想不起來。
但,那是不可能的,他從未洗過自己的衣物,更遑論他人的。
於是他只能站在水井邊,死死瞪著那簍衣物和一旁的洗衣器具。
「快呀,晁大人,早點洗完,我就能差人趕緊將一部分的糧給送到糧庫去,你要是多拖一天,那些衛所兵就要多餓一天,你自個兒斟酌。」尹摯笑得很樂,尤其當他一張臉已經黑如炭時,她有種小小報復的快意。
不能怪她,實在是這傢伙失憶之後對她的態度差了十萬八千里,她要是不能出一口氣,早晚憋出病。
晁樞引的大手握了握,最終還是妥協了,坐在小凳子上開始動手。
而拱門外,左旭輕步到來,低聲問著守在拱門邊上的多靜。「這是在做什麼?」
「你沒長眼嗎?」多靜面無表情地道。
左旭一臉悲憤地瞪著她。「我家主子失憶得罪妳家主子,跟我一點干係都沒有,妳犯得著遷怒到我身上?」
「他是你的主子,你怎能脫得了干係?當初你要是能護住你家主子,不讓他受傷,他就不會失憶,就不會性情大變,就不會傷了我家郡主,你怎會傻得以為你能撇得一乾二淨?」多靜滿臉驚嚇,不敢相信他蠢到這種地步。
左旭無言,因為實在有那麼丁點道理。「可當初那是遇襲,能夠全身而退已是不易。」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走漏風聲,半路上就被襲擊了。
「沒能將主子護得周全,那是你失職、無能,你怎麼還有臉站在這兒?如果我是你,早就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面對多靜刻薄無情的指責,左旭沉痛地閉了閉眼,撫了撫疼痛的胸口,再看向已經開始洗衣的頭兒,對於他倆這悲慘的命運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可是,郡主為何又要我家頭兒洗衣?」這事他家頭兒也曾經幹過,不過當初是因為郡主拒絕頭兒追求,故意刁難頭兒的。
多靜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個駑鈍到極限的蠢蛋。「左千戶,因為你家頭兒急著要調糧,你別說你跟在你家頭兒身邊卻不知道。」
左旭臉上忽青忽白,惱著又不能發作。「我當然知道他急著調糧,我是指郡主刁難為何故技重施,她不會以為這麼做會勾起我家頭兒的記憶吧?」他是不忍心潑冷水,因為他家頭兒的腦袋是真的撞壞了,大半年了都沒有半點恢復的跡象,用這種法子怎麼可能有用。
多靜微攢著眉頭,美目微瞇,半晌才道:「不會,我家郡主是鐵了心不想睬他,要不是因為他要調糧是皇上旨意,郡主根本就不打算再見他。」
「既是如此,幹麼老調重彈?」羞辱人的方式很多,洗衣物真的是不值一哂,記得當初郡主如此開條件,頭兒一點猶豫都沒有,洗得可歡了,跟眼前那張黑炭般的臉相比,天差地遠。
多靜不語,她也猜不透郡主的心思,所以……她故意在衣物裡添了樣東西,也許能藉此看出端倪。
那頭,尹摯靜靜地看著晁樞引洗衣。
從一開始的惡意羞辱到此刻的悵然若失,她托著腮,眼前的情景與記憶重疊,她彷彿還可以瞧見當初洗得很歡的晁樞引,對照他此時一臉煩躁不快的表情……她內心五味雜陳,萬般滋味難述。
水井邊,正在努力揉洗衣裳的晁樞引濃眉攢得死緊,下顎緊繃,倒不是因為倍感屈辱,而是因為他真的生出一股熟悉感。
真是弔詭極了,儘管他的動作不熟練,就是有種無法漠視的似曾相識感。
瞪著手上的藕色繡銀絲牡丹的羅襦,他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可既然想不透,他也懶得再想,畢竟得趕緊將這簍衣物洗好,省得她又冒出什麼壞心眼惡整他。
將洗好的羅襦擱到一旁的水盆,再從簍子裡取出一件,卻覺得這件衣物分外輕盈,再仔細一瞧,這大紅色繡蓮枝的……
「停住!」
正思索著,耳邊傳來尹摯的低喝聲,他才抬眼,她已經朝他跑來,作勢要搶他手上的衣物。
她又要使什麼壞心眼整治他?
忖著,他立刻站起身。「不!這也是郡主的衣物,我定會洗妥,郡主儘管放心。」
「你給我住手!這個不用洗!」她羞惱地跟他搶了起來。
晁樞引人高馬大,將衣物揉成小團握在掌心,長臂舉得高高的。「那不成,要是一會妳藉故不調糧,我豈不是虧大了?」
「你給我放手,晁樞引!」
「明明是郡主要我洗衣物,莫不是反悔了吧?」他已經埋頭洗了大半,要是在這當頭說是玩笑,他真不知道自己會怎麼處置她。
然而當他垂著眼注視她,她正使力往上跳,想要搶走他手上的布料,每當她跳起時,那張明亮清麗的小臉就貼近他幾分,近到他可以細數她濃纖的長睫,近到他可以嗅聞她身上獨有的香味。
那是一種特別的香氣,理該是他頭一次聞,他卻莫名地感到熟悉,甚至教他生出一股衝動,想要更靠近這股帶甜的冷香—— 
「晁樞引,我沒要反悔!我只是……」尹摯哪知道他滿腦子想什麼,眼見奪不回貼身衣物,只好咬了咬牙,豁出去地道:「那是我的肚兜,還我!」
她的聲嗓瞬間拉回他的理智,他猛地回神,暗惱自己怎像是著了魔,待一細想,得知握在手中的竟是一件肚兜,方才就覺得樣式古怪,晁樞引忙丟到一旁,手像是被火燙著般,就連雙耳都跟著泛紅。
尹摯見肚兜被丟在地上,又羞又惱地拾起,藏在身後,朝外頭喊著,「多靜!」
簍子裡的衣物是多靜準備的,她可不信多靜會不小心把她的肚兜放進去,肯定是故意的!
守在拱門外的多靜將裡頭的動靜看得清清楚楚,忙應了聲走來,垂著臉,道:「郡主。」
「妳在這兒看著,讓他把所有衣物洗好晾好才算數,還有……」尹摯小臉羞紅地瞪著她。「咱們晚點再算帳!」
多靜輕聲應下,看著她氣呼呼跑開的背影,再看向晁樞引,卻見他一臉傻愣地站在原地,雙耳泛紅。
「晁大人,時候不早了,還請盡快。」她淡聲道。
晁樞引閉了閉眼,雙手不自覺握了又握,彷彿那滑膩的衣料還在他手上,他甚至可以想像那肚兜穿在她身上……
「該死!」驀地暗咒了聲,他坐在小凳上,發火般地繼續洗衣。
「輕點,郡主的肌膚細膩如凝脂,身上的衣物都是上等綾緞,要是洗壞了,郡主那兒就不好交代了。」多靜平淡無波地警告著。
見他放緩了手勁,一張臉五彩繽紛,精采極了,她感到稍稍解氣。
只是……郡主那反應,分明就不如她自個兒說的對晁大人已心死,唉,往後她要怎麼幫郡主才好?揍這傢伙一頓,不知道能不能幫他恢復記憶?
多靜瞇起貓兒般的眼,逕自思量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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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1)

陳美如2020/02/26 09:48:00

希望綠光老師的書都能變電子書,這樣方便閱讀方便購買,拜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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