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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特殊技藝神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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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79801

銀子的約定之《福氣小算仙》

  • 作者千尋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19/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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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2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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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她堂堂看相大師,本事高得堪比山,穿越到古代可難不倒她!
面對歪心思一堆的繼母與繼姊,她招式頻出,整治得她們唉唉叫,
在遇到身有帝王相的小將歐陽曜時,打定主意要得個從龍之功,
先憑著準確的看相算命勾起他的好奇,收取銀子毫不客氣,
又用前世福報換來的靈泉滋養珠貝,產出金色珍珠,令他刮目相看,
她還與他聯手破陣逮惡人,默契那叫一個好,
本想著抱上金大腿是妥妥的事,怎知她的一顆心先丟了不說,
還被騙得團團轉,這傢伙的身分根本不如表面上那樣簡單!
千尋,一個普通再普通、平凡再平凡不過的女子。
活著的唯一目的,是追逐快樂。
喜歡被人喜歡,討厭受人討厭,
努力讓自己Nice,不願與人結下惡緣。
但生活中難免不平、難免挫折,
能幫助我的,唯有換個角度思考而已。
常常認為上蒼之於人類最好的禮物是腦子,
思考讓我解脫困境、讓我豁達大度,
想像讓我的心自由飛翔,幻想讓我感覺幸福,
因此我喜歡寫字,寫心、寫夢、寫希望,
寫下所有在現實裡辦不到的夢想,
更寫著所有我想告訴別人、也告訴自己的思想,
很開心能當個文字工作者,
很高興能在文字的世界裡,自在遨遊。
算命這門學問
 
先前我看到一個外國影音創作者發佈的影片,內容是去知名的算命街隨機找幾個攤子看面相、算命等等,算完再分析那些攤主說的有幾成對,看看這裡的攤主是不是人人都是大師。
結果可想而知,準確度是令人存疑的,攤主當然有說中部分個性相像之處,然而拍攝者是一對情侶,光看他們在攤子前的互動就可以推測出一二,且有些攤主說的話似是而非,似乎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算不符合。
我認為他們並不是要表達算命都不可信,而是要讓大家明白,算命師有技術高低之分,不要過於迷信。有些信息在你舉手投足間已經透露出,那些人與其說是算命師,更該稱為觀察家,透過觀察來分析你的行為,進而推測出個性,再依照個人問題量身打造出答案。
而千尋老師的新作《福氣小算仙》就是跟算命有關啦,女主角予菲可是個本事十足的面相大師,看人看相一向很準,不像一些神棍靠著糊弄人闖天下。
她往往在別人尚未開口之前就給予提醒,等待別人用時間去驗證,靠著真本事令人信服,比如她與男主角歐陽曜相遇時,她就是先用面相說引起這個有帝王相的男人的注意,他在發現她所說的事一一實現後,逐漸信任她的鐵口直斷。
不過有個很嚴重的問題出現了—— 原主是個身嬌體柔的姑娘,身體的反應力與靈活度與前世的予菲天差地別,原先三兩下就能收服的小鬼,如今卻被那鬼追著攻擊,她怎能接受!
所幸歐陽曜天資聰穎,能隱約見到一兩分鬼影,兩人攜手合作,收妖捉鬼、破除陣法,幫助被惡人殘害的無辜靈魂,默契那叫一個好,愛苗也在相處中一日日滋長。
然而事情並不如想像中簡單,面對一樁樁命案與隱藏在背後的陰謀,兩人該如何破解?而歐陽曜身上的帝王相,又潛藏著什麼樣的祕密?更多高潮迭起的內容,就讓我們繼續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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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愛裝可憐的灰姑娘
她始終坐在這裡,一動不動。
一個時辰過去,濕淋淋的衣裳被風吹得半乾,她定眼看著海面,整個人傻得可以。
她的頭很痛,無數影像不斷往腦袋裡鑽,像播放電影似的。
天很藍、海水更藍,金黃色沙灘上空無一人,空氣裡帶著淡淡的鹹味,那是既陌生又熟悉的氣息,陌生感是來自靈魂,而熟悉感是來自身軀。
在靈魂與身軀交融的過程中,她感受到微微的疼痛、微微的麻刺、微微的……她無法形容的感覺。
海水清澈見底,遠處的樹木綠得耀眼,風景美得像明信片似的。
呵呵,予菲傻笑兩聲。沒錯,問題就在於「風景美得像明信片似的」。
她只是聽說那座山上有龍氣,半生為人看相、看風水的她想著或許山上有旁人想也想不到的好東西。然後她來了,可惜龍穴沒找著,一個天搖地動,腳底下的石頭鬆動,她就被埋在了山石底下。
再然後……沒啦!
萬貫家財沒啦,辛辛苦苦建立的名聲沒啦,淘摸的古董沒啦,她擁有的一切,通通都沒啦……媒體記者會怎麼描寫她的失蹤?說她坐化升天、羽化成仙?
成仙……呵、呵呵,她又笑了,笑得滿面無奈。
清醒那刻,她發覺自己在海中載浮載沉,奮力游上岸後,她看著身上的藍色粗衫,樣式老土到很難看的鞋子,先發呆五分鐘,她拒絕承認穿越這種事的存在。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從「她」記憶中透出來的訊息。
她是個灰姑娘!而且是那種大眼睛、小紅唇,眉一蹙、未語淚先流,嘴一噘、滿嗓子嬌嗔,整個人做作到讓人很想死的灰姑娘!
什麼?不認識灰姑娘?不會吧,仙蒂瑞拉啊,那個從早到晚在掃灰塵的姑娘啊,她老爸娶回一個帶著兩個拖油瓶的老女人,然後她一路被虐待,直到換上玻璃鞋,嫁給王子,故事結束。
原主叫做陸予菲,娘在生下一對雙胞胎妹妹之後離世,爹為了傳宗接代必須再娶,可惜家裡條件太糟糕,娶不到黃花大閨女,只好娶個附帶拖油瓶的寡婦回家,然而娶進門後,那寡婦生下的還是女兒。
通常這時候,男人應該開始考慮是不是自己沒有兒子命,但她爹很天才,非但不認命,每天耕完田回家就把寡婦拖進屋裡,為繁衍後代而努力,聲音大到……很刺激。
幸好,最近他成功在寡婦肚子裡埋下種子,這才消停。
陸予菲和灰姑娘的差別在哪兒?
第一,寡婦家的拖油瓶只有一只,年紀和她一樣大;第二,陸予菲對於繼母的虐待並不會全盤接受,但她從不在明面上反抗,只在暗中動手腳,惹得親爹對後娘好感降低。
那你要問了吧,白馬王子在哪裡呢?哈哈!就在他們家隔壁呀。
男主角在軍營裡當兵,聽說很厲害,才進軍營一個多月就成了百夫長,然後一路升官,如今已經是一名小將,假以時日必能成為驍勇大將軍。他叫歐陽曜,未娶妻,爹死得早,娘多病,下面還有個八歲的弟弟歐陽羲。
陸予菲和拖油瓶都愛歐陽曜,成天為他爭個不停,妳踢我一腳,我扯妳一把頭髮,不過截至目前為止誰也沒佔上風,因為歐陽曜很明顯地兩個都不喜歡。
但陸予菲卻認為自己完勝,因為比容貌、勝!比身材、勝!比女紅廚藝,更是勝勝勝,一路大獲全勝。
沒辦法啊,灰姑娘本來就是從小被虐待大的,什麼工作都得會做,比起有娘護著的拖油瓶,命顯然壞得多。
陸予菲的兩個妹妹長得一副好容貌,才五歲已經可以看出未來前途無量,半點不輸網站上列出的「最美的雙胞胎」。她們是陸家上下性情最可愛、脾氣最好的女孩,不過她深深懷疑,在陸予菲的長期教導下,日後不知會歪成什麼樣子。
至於爹和繼母生的妹妹,長得和拖油瓶一樣,滿臉刻薄相,驕縱、任性,三歲的她話還講不清楚呢,開口閉口就是賤蹄子、小婊子,罵姊姊像罵狗,順溜得很,沒辦法,繼母的基因太強大。
現在寡婦又懷上了,才四個月就成天躺在床上哼哼唧唧,拋下一句「算命的說我這胎是兒子」,便啥事都不做,成天支使陸予菲和她那兩個妹妹做事,而拖油瓶女憑母貴,也當起甩手掌櫃,家事全攤在陸予菲身上。
至於這次的落海殞命……起因還是歐陽曜。
歐陽夫人病了幾天,拖油瓶好意把歐陽羲帶回家照顧,當然,照顧他的自然不會是拖油瓶。好不容易等到歐陽曜回家,拖油瓶迫不及待去邀功,沒想人家送兩盒縣裡的點心就算完,只想來個「銀貨兩訖」。
陸予菲知道歐陽曜親自上門接弟弟,她急急忙忙拿著歐陽羲的衣服跑出來,嬌滴滴地對歐陽曜說:「阿羲弟弟昨兒個隨我上山摘野菜,一不小心摔跤,是我沒照顧好他,真對不住,幸好沒受傷,衣服我已經補好……」
幾句話下來,令一旁的拖油瓶氣得火冒三丈,然後就有了今天這齣落海大戲。
陸予菲本想到海邊釣兩條魚,做點魚湯送到歐陽夫人面前獻媚,拖油瓶一路尾隨,趁其不備,將人給推進海裡。
拖油瓶親眼見陸予菲在海中載浮載沉,直到沒頂,還數足了時間,確定她死到不能再死,這才拍拍屁股回家。
於是陸予菲死亡,而她穿越,然而……想到那個亂七八糟的陸家,她有強烈慾望再跳進海裡,來個眼不見為淨。
長嘆氣、她認命,陸予菲背起空空如也的魚簍子,慢慢往回走。
只是走一步嘆兩下,如果嘆氣真會讓人衰老,那麼回到家門那刻,她將變成八十歲的老太婆。


「說!那個賤貨跑去哪裡,想躲懶嗎?」
予菲剛到家門口,就聽見繼母李氏拿著把椅子坐在院子裡,指著雙胞胎妹妹大吼大叫,而始作俑者拖油瓶則拿著雞毛撢子助陣,對著雙胞胎妹妹猛抽,她以為抽得越大力,便越能表現出自己的不知情。
至於兩個長期受虐的小丫頭,不敢反抗、不敢逃跑,只會摀著臉放聲大嚎。
這情況惹得予菲大怒,世界上最不要臉的,就是對付無力反抗的弱者,有本事去找個比自己更強的單挑啊,簡直是變態到極點!
予菲深吸一口氣,咬牙向前,眼看著雞毛撢子就要往大妹予心的臉上抽去,這一下非破相不可!
她連忙掐指,嘴巴唸唸有詞,引陰煞往拖油瓶身上甩去。
倏地,惡寒從拖油瓶陳鎂的腳底竄起、直衝腦門,她心窩處突突地跳著,全身都不得勁兒,雞毛撢子握不住,落到地面上。
「那麼肥的大粗手,連把雞毛撢子都握不住?是病了嗎?」予菲刻薄得很。
陳鎂回頭,在看見予菲時,猛地倒抽口氣,她居然沒死,自己分明看見她沉進海底,怎麼會……是鬼!一定是鬼!
她嚇得尖叫一聲,躲到李氏身後。
「人在做、天在看,害人者人恆害之,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予菲冷眼看她,一句句說得飛快。
看她冷言冷語的模樣,陳鎂嚇得肝膽俱裂。
李氏見狀,彎腰撿起地上的雞毛撢子,指向予菲道:「一聲不吭,整個早上不見人影,衣服沒洗、飯沒做,膽子養肥了是吧。」
予菲想也不想,把湊近的雞毛撢子給揮掉,她陰惻惻地對李氏道:「我去了哪裡?為什麼不問問妳的女兒。」
什麼意思?李氏猛地轉頭看向陳鎂,只見她低頭不語,身體抖得厲害,心知有事。
予菲細看著李氏面相,她鼻大無肉,下庭短小,主晚年運差;臉盤寬大、兩腮凹陷,腮部反青黑,主孤苦無依;雙顴突出,俗話說顴骨高、殺夫不用刀,此人分明是一臉的寡婦相,可憐陸家老爹娶回此婦,怕是難得長壽。
更慘的是,生女肖母,陳鎂的長相與母親有八分像。
予菲笑道:「陸家真冤,養著陳家人,還得任由陳家人打罵?這事兒不公道,回頭我得給爹爹說道說道。」
他們住的地方靠海,這裡土地蘊含豐富的鹽分,並不適合種稻,種出來的稻米產量很少,所以多數人以下海捕魚為生,但陸予菲的父親陸青天生前庭平衡不好,暈船暈得厲害,只能靠祖上留下的十幾畝地過活。
要是在未來,倒是適合種蕃茄,結實纍纍又多汁,吃起來口感非常好。
在這種情況下,光靠一個男人要養上一窩女人,壓力不可說不重,因此陸青曾經暗示,是否可以把陳鎂送回陳家。
可陳家是個什麼東西啊,把陳鎂送回去,她肯定會被賣掉,不是為奴婢就是賣到那骯髒地兒,她好歹是從李氏肚子裡爬出來的,李氏再沒有人性,也捨不得親生女兒去受這種苦。
若非如此,陳鎂也不會急著在歐陽曜身上下功夫,還不是想早點嫁出門,免得寄人籬下。
陳鎂極會看眼色,寡婦嫁進陸家這些年來,夜裡陸青返家,陳鎂便早早回房,半點聲音不敢吭,乖得像孫子。一到白天,立刻狐假虎威、惡形惡狀,把心裡的不痛快全往陸家三姊妹身上發洩。
而陸予菲吃過幾次虧後,漸漸學會暗中使壞,白天在繼母的虎視眈眈之下任勞任怨,一尋到合宜時機,便在父親跟前上眼藥,惹得家裡雞飛狗跳。
實話說,兩個都不是好貨。
性子是環境造成的,予菲能夠理解,可這回牽涉到人命……
倘若陳鎂只是一時意氣衝動,做出不可挽回的舉動,肯定會害怕緊張,躲在屋裡不敢出來見人,哪會殺完姊姊又欺負妹妹?
可見這個人心黑到無可救藥,若是不還上幾分顏色,陳鎂肯定以為自己無所不能。
「死丫頭,我就知道妳賤,成天憋著壞,在妳爹跟前唧唧歪歪。好啊,鎂鎂不能打妳是吧?那我這個當娘的就來好好教教妳。」李氏揚起手,就要往她臉上甩巴掌。
可惜,陸予菲已經換過芯子,雖然不能飛天遁地、沒習得水上飄等高深武功,但跆拳道、劍道……在師父的逼迫下,予菲多少學了些,對付潑婦綽綽有餘。
予菲想也不想,右手抓住李氏的手、左手一揮,啪地,李氏臉上被狠狠打上一記,可惜予菲力道不夠,沒在李氏臉上留下五指印,好教她印象深刻。
予菲搖頭,這身子得鍛煉。
李氏被搧懵了,陸予菲這賤丫頭居然敢……
陸予菲受出身書香之家的娘影響,把婦德、《女誡》看得比天高,為謀個好親事,她愛惜羽毛得很,從不在外大哭大鬧,只裝委屈、裝可憐,裝得全村子都曉得繼母苛待她們三姊妹,每每李氏出門,總會被村人給罵回來。
由於陸予菲連半句有關她的難聽話都不願傳出家門,李氏便掐準這點,以此拿捏陸予菲,逼得她成天像陀螺似的忙得團團轉,喜歡裝可憐?好啊,她就坐實這一點,讓她可憐個夠。
沒想到,陸予菲竟敢搧她?這是……豁出一切?為什麼?
李氏想到什麼似的,轉頭看向女兒。
予菲見狀,淺淺一笑,總算還有兩分腦袋。
瞪母女倆一眼,予菲抬腳往屋裡走,雙胞胎妹妹予心、予念見姊姊「大展神威」,連忙跟在姊姊身後。
待陸家姊妹進屋,李氏忙問陳鎂。「妳到底做了什麼事?」
陳鎂低頭,目光閃躲。
「妳現在不說?好啊,妳就等著她去跟她爹告狀,到時妳被趕出陸家,別說我這個當娘的不幫妳。」
聞言,陳鎂大哭。「我把她給推進海裡了,我是見到她沉下去才回來的,沒想到她還活著。」
李氏聽見這話嚇傻了,半天回過神,抬手就往她頭上、身上猛拍,「妳、妳、妳……好大的膽子,連殺人都敢,妳想氣死我嗎?」
陳鎂急了,一面躲、一面喊叫。「我有什麼辦法,誰教妳把我生成這副長相,要是我長得像她那樣,歐陽公子就會喜歡我啊,都是妳的錯。」
李氏愕然,竟還是她的錯?如果她也有陸家三姊妹的好模樣,命會這麼苦嗎?想到自己的不幸,李氏又往女兒身上猛拍好幾下,解氣方罷。
另一頭,予菲回到屋裡,看著只有一張木床的房間,她更想死了。
想起自己房間裡的萊儷絲鈦合金系列名床,那是能夠細膩包覆、完美釋壓,經過北美脊醫聯盟體系認證的名床啊……
都怪陸予菲她娘,分明是秀才之女,怎會嫁給一窮二白的陸青?
予心、予念跟著她進屋,門關上,兩人立刻衝上前,一前一後抱住姊姊的腰,放聲大哭。
救命啊……予菲無聲嘆息。
她痛恨小屁孩,痛恨骯髒,痛恨……她們的眼淚鼻涕。
天吶,誰來告訴她,她是做多少壞事,為什麼會攤上這些?
現在唯一能夠讓她感到安慰的竟然是—— 她身上穿的不是CHANEL,也不是LV,否則她們的眼淚鼻涕……嘔……
「姊姊,我好痛。」予心撲在她前胸哭訴。
「姊姊,陳鎂打我。」予念貼著她的後背。
予菲突然感到身前背後一片濕濕黏黏,她又想吐了……
都說學習風水命理、洩露天機者沒有好下場,常犯五弊三缺。
五弊為鰥寡孤獨殘,三缺是缺權、缺命、缺錢,前輩子她沒爹沒娘沒兄弟手足,也沒丈夫兒子,注定一世孤獨。
她不曾與手足相處過,自然不知道怎麼面對予心、予念,尤其是應付她們的眼淚。
「停!」她口氣生硬。
兩姊妹一愣,收起眼淚。
「鬆手!」
兩人乖乖放手,像飽受委屈的小可憐,肩並肩站在跟前,那副模樣好像小紅帽面對大野狼。
予菲翻白眼、無奈……陸予菲自己愛裝可憐賣慘就算了,卻連妹妹們也這樣教導。
她冷聲問:「妳們哭得驚天動地,李氏、陳鎂就不打妳們了嗎?」
這樣哭不對嗎?予心、予念互看對方一眼,明明是姊姊教她們的呀,姊姊說能哭多大聲就哭多大聲,隔天再跑到隔壁林姥姥家,求林姥姥給她們上藥,林姥姥嘴碎,要不了多久整村的人都會曉得李氏又欺負她們了。
兩人同時搖頭。
「既然哭沒用,幹麼要浪費力氣哭?」
啊不然呢?有更好的方法嗎?
「姊姊……」予心一喊,覺得自己可憐極了,啪答,眼淚又掉下來。
「有本事就打回去,沒本事就逃,一左一右分兩路逃,她們能顧得了左邊、顧不了右邊,只要有一個逃出家門,就能跑去田裡找爹救命,找不著爹還可以找里正、找左右鄰居,找任何一個可以和她們對抗的人。」
一個外姓人吃著陸家糧已經夠過分,再打上陸家人,她不信陸青分不清親疏遠近,肯定會早早尋個人把陳鎂給嫁出去,出嫁女哪還有閒功夫管娘家事?更別說陸家還不是她的正經娘家。
「姊姊不是說,身為女子,名聲最重要,關起門來在家哭鬧是一回事,在外頭撒潑又是另一回事。」
揮手,予菲制止予念的話,就說吧,陸予菲真的會把孩子給教壞。
「名聲再重要,重要得過性命嗎?萬一那對母女發起瘋,下手沒個分寸,把妳們給活活打死呢?就算沒打死,打斷一條腿、一截胳膊,讓妳們變成殘廢呢?」
陸予菲大概沒想到陳鎂的心這麼黑,真的會把人給弄死,要是知道的話,還會教妹妹裝弱扮可憐,卻不群起反擊?
「姊姊……」予念遲疑,今天的姊姊好像不太一樣。
「如果妳連自己都護不住,憑什麼要求別人護妳?妳不硬氣,怎能怪別人拿妳當軟柿子捏?難道妳們希望每天都哭哭鬧鬧、過著淒慘無比的生活嗎?」她的口氣很差、表情很兇,沒錯,她不會哄孩子,只會訓孩子。
「不希望,我想要快快樂樂,自由自在。」予心道。
「那就想盡辦法把讓妳不快樂、不自在的人打趴,如果妳不努力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那麼以後妳就得花大把力氣,應付妳不想要的生活。」
她訓起人來是很厲害的,可以一套接一套,她才剛說到第二套,就聽見李氏在外面大喊—— 
「混帳丫頭,都什麼時辰了,還不做飯去,想餓死妳爹啊!妳這短命鬼、黑心肝的爛東西……」
李氏罵罵咧咧個不停,聽得予菲冷笑不已,體力這麼好,卻在陸老爹面前裝弱哀哀叫?難怪陸予菲會走裝可憐的路線,人生如戲,全憑演技,這家裡天天在頒金馬獎吶。
「她都打妳們了,我該給她們做飯嗎?」予菲斜眼看著予心、予念。
兩人考慮半天,才猶豫回答。「不該嗎?」
「當然不該,人家搧了妳的右臉,妳就該兩邊臉頰都搧回去,光演苦肉計是沒用的。」
予菲理直氣壯的回答,讓予心、予念鬆口氣,太好了,還好沒回答錯。
「那我去同繼母說,姊姊不做飯。」予念一拍胸膛,雄糾糾氣昂昂地往外跑。
「別當面同她槓上,妳們去田裡幫爹的忙,拔草也行、澆水也好,就算爹讓妳們回來,妳們也要硬留下。」
「好。」予心、予念同時點頭。
「待會兒我做完飯,把飯菜給送過去,咱們一家就在田旁吃了。」至於「另一家」?自己想辦法吧,她可沒有為惡人洗手作羹湯的習慣。
予心拉著予念往外走,才走兩步,就聽見予念說—— 
「二姊,咱們從後院走,繼母屋子離前院近,會被發現。」
是個機靈的,予菲滿意地對著予念的背影笑笑。
待兩人順利出門,予菲飛快洗過澡、換上衣服,走進廚房。
她並不知道,兩個妹妹在陸青身邊留下了,卻還是用著以前的方式,拉拉衣領、捲捲衣袖,把被打的地方有意無意露給爹爹看。她們認為,雖然姊姊不屑演苦肉計,但既然肉都受苦了,不演一演,很浪費新道具。
至於前頭,待聞到飯菜香,李氏才放下心。
她告訴自己,剛才那賤貨是因為差點死掉、受到太大刺激,才敢甩她巴掌,現在反應過來,肯定是嚇到不行。
這不乖乖聽話了?沒事,只要這賤貨還在乎名聲,她有的是機會算帳。


一盆醋溜土豆,一碗涼拌野菜,予菲把存在地窖的臘肉給炒了,再攤上幾張餅子,將所有食物裝進竹籃,趁著李氏沒注意,提著竹籃從後院溜出家門。
一路往外走,予菲的心情仍然沉重,沒事攤上這家人,往後日子不曉得該怎麼過。
丟下這家人,自個兒到外頭去闖蕩?
說得容易,做來卻難,她對這個時代一無所知,沒有身分證,對錢、對地理、對風土民情都沒有概念,更可恨的是這具軀體相較自己原來的那副,差得不只一星半點,她的一身武功在穿越那刻,留在二十一世紀。
相較於外面的世界,她不得不承認,待在陸家相對安全。
唉,人生本來就分兩半,一半是記憶,一半是繼續,既然她不能靠記憶過日子,只能挺起肩膀繼續走下去。
腦袋裡面亂紛紛的,她不理解,陸青模樣不差,怎會看上李氏?不過破鍋自有爛蓋,醜人自有傻人愛,男女這檔子事,誰分說得清?
予菲從李氏面相看得出,她肚子裡是個女娃兒,但她兩腮黑得厲害,怕是孕事不順。
她低著頭想著亂七八糟的心事,慢慢往前走,直到發現小徑對面來了個男人。
遠遠看過去,他的身量很高,至少超過一八五,肩膀很寬,像堵牆似的。她經常上健身房,那裡有許多帥哥在賣弄肌肉,以她對小鮮肉的評鑑,他那身發達的胸肌、背肌加上腹肌,擺明這傢伙對健身有強烈興趣。
走近幾步,她認出對方,他是—— 陸予菲的致死原因。
再幾步、走得更近,只一眼,予菲就看癡了,不是因為他帥得很過分,不是因為她是視覺型生物,而是因為他的面相好得……不像樣!
歐陽曜的山根挺拔、印堂飽滿,伏羲骨直入天庭,這樣的人天生貴命,有領導力、決斷力,日後將會事業成功、飛黃騰達。
予菲從他身旁走過,忍不住轉動脖子,細細觀察他耳後隆起的巨鰲骨,它們從後頸一路延伸到腦後,這是天生的帝王將相啊,就算不是,至少是一方霸主。
一方霸主?意思是他會起兵造反?哇……太危險,珍愛生命、遠離歐陽曜。
不過,他頭頂上雖然不明顯,但隱隱出現紫氣,莫非日後真能叫他成事,成為一代帝王?
真是如此,她應不應該利用這機會,抱緊他的金大腿?
也許是她的目光太灼熱,燒得他的背脊發燙,因此在她對著他的巨鰲骨發出讚嘆聲的同時,他猛地轉身,一雙銳利的眼盯向她,嘴角露出微微的鄙夷,頗有些看不起。
「陸姑娘有事?」
「沒……不……有事!」
她的思考邏輯從原本的遠離歐陽曜到緊抱金大腿,迅速切換,她無意當後宮佳麗三千人之一,卻樂意擁有從龍之功,當然,重點是在絕對安全的條件之下。
「何事?」
「你這裡……」她下意識指指他的眼角處,那裡有個兩公分左右的小傷口,因為處理不當……呃,也許連處理都沒有,光是放著等它自己復元,所以傷口有點紅腫發炎。
他知道她指的是什麼,所以是想表達關心?
不必,雖然母親很喜歡陸姑娘,但目前他無心婚姻。「只是小事。」
她伸出食指,莫測高深地在他眼前搖兩下。「奸門殘破,容易在生活工作中招惹小人,如果你有把柄外露或工作損失,就會讓小人們藉題發揮,從而流言蜚語接踵而至。在傷口痊癒之前,奉勸歐陽公子謹言慎行,以免招惹是非而深受其害。」
聞言,歐陽曜目光一凜。她知道些什麼?為什麼會說出這番話?
他確實是招惹小人,確實被人從背後狠狠踩一腳,才會讓上司罰了俸,是宇文將軍偏坦,讓他回家休息一個月,待軍隊裡的流言蜚語平息再回去。
「誰告訴妳這些的?」他的口氣轉為嚴峻。
她微笑。「你的面相啊!」
胡扯,神神叨叨的,他相信才怪。「解釋!」
「難道我解釋得還不夠清楚?奉勸你,盡早把眼角的傷口養好,事情就會盡快過去。」
「我要妳解釋,為何妳突然會看相?」
唉,穿越怎麼解釋得通?說從書上看的?對不起,陸予菲了不起從她娘那裡學會幾百個字,要看懂面相這類書,程度還差得很遠。
只是……他誰啊,他說解釋,她就要乖乖解釋?她是看起來很蠢、很笨還是很乖?
挑挑眉、聳聳肩,她笑道:「山不必解釋自己的高度,一樣聳立雲端;海不必解釋自己的深度,一樣容納百川;你不必解釋自己的無知,我也不必解釋自己的睿智,不過是好言相勸,歐陽公子聽得進去就聽,聽不進去,各自造化。」
她無謂的表情吸引了他的注意,他開始細細審視她,秋水蛾眉、肌膚凝雪,仍然是粗糙裝扮,仍舊掩飾不了一張燦如春華的美貌,只是現在的她看起來不再弱柳扶風,反而偶有一絲英氣隱隱浮上眉頭,漆黑眼眸閃過狡黠光芒,聰慧靈秀中帶著堅韌穩重。
她不是陸予菲,至少不是他認識的那個陸予菲!
「妳是誰?」
不會吧,他發現了?家裡那兩隻母老虎面對她的大膽行徑都沒有發現不對勁,他卻憑幾句對話就對她產生懷疑,難道她估計錯誤,其實他對陸予菲並非不上心,反而是在暗中偷偷在意?
撇撇嘴,面對他銳利的目光,她刻意裝作沒察覺。「昨兒個才見過面就不認得啦?真可憐,年紀輕輕就得這種病,建議你,腦子有病得早點治,免得拖太久,藥石罔效。」丟下話,她提著竹籃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她眸光靈動、腳步輕盈,淺笑著將他拋在身後。
深邃的眼珠子定在她的背上,他說不清楚她究竟哪裡不同,只是,認識她五年,直到現在,他第一次對她感興趣。

予菲提著竹籃走到稻田旁,看見予心、予念幫著陸青拔草,三個人一面做事、一面說話,氣氛融洽。
予菲把竹籃放在田邊的桑樹下,鋪上一塊洗得泛白的粗布,將盤子擺好後,出聲喊道:「爹、予心、予念,吃飯囉。」
看見予菲,陸青朝她揮揮手,招呼兩個女兒過去。
直到陸青走近,予菲細看著他的面相,他的耳朵又厚又大、有垂珠,這樣的人性格較溫和,沒什麼脾氣,很顧家,心地善良,也很聰明,怪的是,聰明人怎麼會把生活過成這副模樣?
唉,真是娶錯老婆、迎錯花轎了,古人道「家有賢妻,興旺三代;家有惡妻,門楣不興」,這陸家娶了這麼個敗戶的,怕是……予菲搖頭。
「今天怎麼吃得這麼好?」看見盤子裡的臘肉,陸青一怔。
「爹爹這樣辛苦,吃再好都是應該的。」
難得聽女兒說窩心話,陸青心頭一暖,掛起微笑。
他一笑,予菲看得更清楚了,才三十幾歲的他眼尾處已經出現魚尾紋,且紋路紊亂,紋線粗黑。
眼尾處稱奸門,主夫妻宮,有這樣紋路的男人感情往往不順利,婚後感情易出現變故,會被第三者插足。
他的第一任老婆死於生產,第二任老婆膀子粗厚、腿圓屁股大,想要出現老王,大概有技術上的困難,所以……是他在外頭搞小三?
「我今天才曉得種田真辛苦,明兒個起我們都來給爹爹打下手。」予心嗓音軟軟地說著。
陸青摸摸予心的頭道:「小予心懂得孝順爹爹了。」
「當然要孝順爹爹,爹要養活一大家子,多不容易啊!」予念機靈,看見爹臉上感動,連忙接話。
「要不是得洗衣做飯,養豬餵雞,打理家務,我也來幫爹的忙。」予菲道。
「辛苦妳了,我知道妳心裡多少埋怨爹爹,總不叫李氏做事,可妳娘當初就是操勞過度才會……爹不願意重蹈覆轍。」他覺得月娘的命是被自己給害了。
聽見陸青的話,予菲胸口酸酸的,是原主的感情在影響自己?沒娘的孩子呵……
「爹,人的生死自有天定,娘的死不怨您。」
修習道法,生死看破,便是自己被一個龍氣傳說糊弄得丟掉性命,她也不怨天怪地,只道緣法到,唯能接受。
「妳真這樣想?」陸青訝異地看向女兒。
「當然,人的壽數自有天定。」
「那妳也別怨恨李氏,試著一家人和和樂樂過日子吧。」
陸青看著予心、予念手臂的傷痕,眉心攏起,這話說得違心,但他別無選擇,他改變不了李氏,只能改變女兒,日子再苦,終究得過下去,他厭煩吵吵鬧鬧的生活,便是有再多的不喜,陸家子嗣終歸要落在李氏身上。
予菲道:「爹,我不怨恨繼母,人不自私、天誅地滅,她當然要為親生的多做打算,而苛待非親生的也是理所當然,只是我也自私,我私心想要自己和妹妹們過得更好,這兩件事互相矛盾,家中自會產生爭端。」
陸青訝異,予菲從來都是柔順的,再委屈也只會點頭道「爹,我明白」,今兒個是怎麼了?
「可妳和李氏成天吵鬧,會教人戳脊梁骨。」他知道女兒向來愛重名聲。
不教人戳脊粱骨?突地,她想起陸青最教人「戳脊梁骨」的事兒。
續娶之前,陸青曾受李氏兄長邀請上李家作客,回來後滿臉通紅、支支吾吾地向母親提及要娶李氏進門的事。年稚的陸予菲不懂事,不瞭解為什麼那段時間村人經常在背後對爹爹指指點點,但換過芯子的予菲有了幾分瞭然,這是強買強賣吶。
姥姥知道此事,氣得狠揍兒子一頓,若不是媒婆上門,說李氏性子節儉、能持家,屁股大、好生養,為著陸家子嗣,姥姥才硬著頭皮讓李氏進門。
沒想到進門不過數月,李氏真性情大爆發,她苛待婆母、虐待前妻孩子,搞到姥姥都受不了,只是想到人已進門,陸家得靠李氏傳宗接代,姥姥只好吞下委屈,一個人搬回靠海的老家住。
那屋子破得厲害,陸青去修過兩、三趟,每逢下雨天還是會漏水。
幸好姥姥身邊攢了點銀子,每天趕海,還不至於餓死。
這事兒村人當著面不說話,可背著陸青,說嘴的還少了?
嘴角一撇,她決定找時間去看看姥姥。
見予菲沉默不語,陸青以為女兒妥協了,便也不再說話。
端起飯碗,四個人一邊吃一邊閒聊。
說說笑笑間,予菲試探陸青對未來的想法與展望,最終卻有點失望。
三十幾歲的陸青已經被生活折磨得失去夢想,那個曾經在岳父門下對前程野心勃勃的男子,現在唯一的指望,竟然只是生個兒子。
第二章 喜得靈泉
吃過早飯,送走爹爹和予心、予念之後,予菲拿著衣服到河邊清洗。
她說到做到,除晚飯外,早午兩頓都不做李氏母女的份,連洗衣服都特意把李氏、陳鎂和李氏的小女兒予婷的髒衣服給留下來,她不佔人便宜,旁人也甭想佔她的便宜。
不過接連幾日李氏都沒有對此發難,許是擔心予菲將陳鎂推她入海的事給爆出來,這才縮著頭當烏龜,不敢招惹予菲。
予菲走到院子,正巧碰到陳鎂打開房門走出來。
陳鎂已經作了好幾天的惡夢,夢中有惡鬼追著她跑,聲聲要向她索命,明明是夢,不知道為什麼,醒來全身酸痛、臉色慘白。
連日睡不好,陳鎂眼底下有一圈墨黑,整個人委靡不堪。
然而當目光對上予菲,她立馬驕傲地抬起下巴,一臉的「我不怕妳」。
只是……
「喵—— 」
一隻野貓從屋頂上躍過,她嚇得蹲在地上,摀著頭放聲大叫。「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見狀,予菲揚眉,她把木桶放到門邊,走到陳鎂身邊、彎下腰。「妳怕什麼呢?鬼嗎?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妳是不是壞事做盡,害怕被老天給收了?」
「走開!」
陳鎂用力推她一把,但予菲防著呢,她沒被推倒,倒是陳鎂自己重心不穩,整個人往後仰、一屁股坐倒在地,後背沾滿泥巴,狼狽不已。
予菲笑得更歡快,再度湊到她跟前問:「猜猜,我明明沒頂了,為啥沒死?」
予菲笑意越盛、陳鎂越恐懼,她記得清清楚楚,陸予菲不會泅水,而她明明看見大浪將陸予菲捲走,看見她在海面上掙扎求救,看見她沒頂……那麼久都沒浮上來,肯定是死透了呀。
她確定自己至少等過了兩刻鐘才離開海邊,陸予菲沒有道理還活著……鬼!她突地想起這個字,連忙轉頭看地上,還好,有影子。
予菲知道陳鎂所想,便道:「是,我見到閻羅王了,但閻羅王說我陽壽未盡,放我回來。臨行前閻羅王還對我說:『誰害死妳,妳儘管向誰索命,別心慈手軟,有些人不值得同情。』所以接下來的每一天,妳都睜大眼睛仔細地瞧著吧!」
陸予菲讓她睜大眼睛瞧,莫非……猛地倒抽氣,陳鎂滿目驚惶地望著她。
「是妳動的手腳?是妳讓我被鬼追?是妳……」這話說出來,連她自己都不相信,有誰能控制夢,皇帝老子都辦不到呀!
不料予菲竟輕淺一笑,拍拍她的肩膀。「沒錯,就是我。」她點頭後又搖搖頭,憐憫地看著陳鎂道:「可這種事有誰相信呢?」
「真的是妳!」陳鎂的表情精彩極了,從無法置信、到相信再到恐懼……平日囂張跋扈的她突然無助地哭倒在地,顫抖得很嚴重,必須要竭力抑制才能開口。「我不是故意的,我太討厭妳,誰教妳比我漂亮、比我討人喜歡,誰教妳有爹疼愛,誰教……」
陳鎂這麼嫉妒她啊,但這些關她什麼事?陸予菲長得美就該死?
冷冷一笑,她道:「當妳覺得自己又醜又窮又一無是處時,別絕望,至少妳的判斷是正確的。」
予菲抱起木盆離開家門,她的腳步輕盈,笑容燦爛,惡有惡報確實會讓人心情愉悅。
她哼著小曲,一步步往河邊走去,只是……不會吧,又碰見歐陽曜了,是村子太小,還是他們太有緣分?你說說,一根金大腿在跟前勾引著,她很難不心動呀。
歐陽曜正和……予菲在腦袋裡搜尋老半天,才想起來,那人好像姓宋,宋啥?哦、對,不是送兩盒、送三盒,而是「送一盒」。
這樣一碰二碰的,鬧得不好,歐陽曜會不會以為她在欲擒故縱?
不行,她得剔除陸予菲烙印在他心中的印象。
於是脖子一縮,身子一扭,予菲快步轉到別條路上。
宋易禾發現迎面而來的予菲竟在看見他們之後硬生生轉往旁邊的路,他似笑非笑地問:「那是鄰居家的小美女吧,叫什麼來著?」
「陸予菲。」歐陽曜望著她遠去的背影,這是在躲他?
「我記得她和那個叫陳鎂的在比拚,每次逮到機會就猛往你身邊湊?今兒個是怎地?吃錯藥?」
「也許吧,先往家裡去吧,我讓娘做幾道菜,中午喝點酒。」
宋易禾是特地過來安慰歐陽曜的,讓他別在意那些流言,再過幾天,背後小人就會浮出檯面,到時真相揭露、小人遭殃,他還得回軍營裡演演兄弟情深、既往不咎的戲碼。
歐陽曜想起陸予菲的話,這幾天,他著實好好地照顧了傷口一把,那事兒……真的跟他的傷有關?
「行,不過雙手空空上門作客,這種失禮事我不做,阿曜陪我去張屠夫家裡割幾斤肉,再去里正家買兩罈好酒。」宋易禾搭上他的肩膀。
宋易禾家裡頗有幾分背景,當初隨宇文將軍過來組軍時,身上還有幾分紈褲氣息,只不過這傢伙沒參透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被惡整過好幾回,是歐陽曜護著他才沒有釀出禍事,這一來二往的,兩人成了莫逆之交。
家在京城,宋易禾休沐時經常到歐陽曜家裡住幾天,與他的娘和弟弟都熟。
「買酒?你不怕里正家的小孫女又追著你到處跑?」
何順娘每回看見宋易禾,那臉紅得都能掐出血來,還曾跑到他面前問他娶妻了沒,說她心悅於他。
漁村女子性情與京城女子不同,這裡沒那麼多的規矩限制,而她們也不介意拋頭露面,看見喜歡的男子便主動追求。
實在是女人無法在海上討生活,海邊的鹽地又種不出好莊稼,不仰賴男人怎能生存?
且出海危險多,遇著風浪,往往人就回不來了,在小小的漁村中,女多男少,若是不主動些,哪能嫁得出去?
所以像陸予菲這種的,已經算家教良好、含蓄的了。
「女孩子家都不介意,我介意啥?軍中生活無聊,宇文將軍又不准咱們上青樓,好不容易有個小女子可以調笑,有什麼不好?」
「到時娶個漁家女回去,看你爹娘會怎樣?」
「男子三妻四妾,有個漁家女姨娘不錯啊。」宋易禾就是個紈褲,家裡姨娘五、通房三,正妻尚缺,再補上幾個……無妨。
兩人說說笑笑間,往張屠夫家裡走去。


洗好衣服,予菲抱著木盆準備回家,心底盤算著,李氏知道她沒幫忙洗衣服,會怎樣?打她一頓?怒吼一通?還是把她洗好的衣服擼到泥地上踩幾下?
打罵好應付,但再洗一次衣服?太辛苦。
想到此,予菲快走到家門口時,先轉去敲歐陽家大門。
門還沒敲呢,小琴就先一步打開門。
小琴是歐陽家的下人,模樣清秀、做事勤奮,但陳鎂對她態度很差,認定她是歐陽夫人給歐陽曜備下的通房丫頭,陸予菲也不喜歡她,只不過比起陳鎂,她更善於隱藏心思。
予菲匆匆看一眼小琴,她眼神清明、五官端正,不是個心思歪的。
「陸姑娘,妳要找夫人嗎?」小琴問。
夫人身子不好,經常心事重重,每次陸姑娘過來陪著說話,心情就會好些。
予菲見她面露憂愁,問:「發生什麼事?」
小琴回道:「小少爺今兒個一早發燒,夫人正讓奴婢出門尋大少爺去。」
「發燒?我去看看。」
予菲熟門熟路地往歐陽羲的屋裡走去,因為年紀相近,歐陽羲常和予心、予念玩,小丫頭從他這裡學會不少字,而陸予菲為了能經常到歐陽家逛逛,來段粉紅色偶遇,相當鼓勵妹妹這行為。
推開門,歐陽羲蜷縮在床上呻吟不已,予菲近前,發現他額頭發黑,尤其是眼睛周圍都成了墨黑色。
這不是生病,而是……直覺抬頭,她看見屋梁上坐了個女鬼,正眉開眼笑地俯視著歐陽羲。
予菲目光與祂對上,女鬼驚嚇,她居然看得到自己?
「予菲來了。」歐陽夫人道。
「大娘,阿羲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昨兒個晚上睡覺前還好好的,今兒個起晚了,我還想著昨天他不知野到哪裡,入了夜才回來,許是太累,便想著讓他多睡一會兒,誰知進屋看見……」她忍不住拿起帕子摀起嘴巴,將哽咽給憋進喉嚨裡。
歐陽夫人模樣細緻娟秀,過去有丈夫疼著,沒吃過什麼苦頭,如今兒子在軍營,日子過得比其他村婦都好,一遇事便慌了手腳。
歐陽夫人深吸口氣,問:「小琴去找阿曜了嗎?」
「大娘,找歐陽曜沒用,阿羲這不是害病。」
「不是害病?」歐陽夫人不解。
「嗯,他昨兒個去了不該去的地方,碰上髒東西。」予菲沉聲道。
說到「髒東西」時,予菲抬頭看一眼屋梁。
女鬼受到驚嚇,沒坐穩,仰頭摔下來,啪地掉到床邊。
是個菜鳥鬼?
「為什麼害人?」她對歐陽羲枕畔的女鬼疾言厲色地道。
「我沒想害人,我只是看見他,想起我的孩子,想同他親近。」再次看向歐陽羲,女鬼眉目間透出溫柔。
「他並不是妳的孩子,人鬼殊途,妳不去地府報到,竟來此地攪亂人間氣場,難道不怕碰到道行高深的,把妳打個魂飛魄散?」若是遭惡人囚禁,利用她來為惡、造下殺孽,日後到地府,話可就說不清啦。
「我……」
「快走吧,我不收妳,放妳一馬。」
女鬼雖嚇得全身發抖,卻仍捨不得離開,一雙美目盯在歐陽羲臉上,依依不捨。
「我說過,他不是妳的孩子,再不走,就別怪我不客氣。」予菲捻起劍指,口中唸唸有詞。
見狀,女鬼忙道:「我走、我走,我立刻去地府報到。」
隨著聲音隱沒,她的身影消失。
這時,奇異地,歐陽夫人發現兒子停止呻吟,身子也像舒泰了似的,不再蜷縮成一團,她細看著歐陽羲的額頭、眼周,發現那邊的墨黑似乎也淡去幾分。
所以,阿羲真的是被鬼嚇著?
她驚訝地看向還掐著劍指的予菲,這孩子什麼時候學了道法?「予菲妳……」
歐陽夫人拉起予菲的手,這一拉,予菲才發現自己的掌心竟然滲出汁液。
旁人不知,只道她是緊張過度流下手汗,但予菲很清楚,自己一點都不緊張,所以,那是什麼?
帶著疑惑,予菲坐到桌邊,拿起歐陽羲的毛筆,寫下幾味藥材,交給歐陽夫人,道:「大娘別擔心,女鬼已經讓我送走,只是阿羲元氣大傷,還得好生調養,吃過三、五服藥就沒事了。」
「予菲,妳什麼時候學會這些的?」歐陽夫人問。
猶豫片刻,她抿唇道:「這是場意外。」
「意外?什麼意思?」
「我爹和予心、予念這段日子吃得不好,我便想去海邊釣幾條魚,給他們補補身子。」
她說謊,陸予菲釣魚可不是為了爹和妹妹,都說女生向外啊,才十四歲就急著替自己釣郎君,這等早熟程度教人甘拜下風。
想當年十四歲青春年少,她只想追星,每回剛攢足錢想買演唱會門票,就讓師父給搜了去,罰她待在家裡背《易經》。
可她曉得,師父把那錢拿去買鳳飛飛、江蕙的門票去了。
她不懂,憑啥師父能追星,她卻不行?就算要追星,也花自個兒的錢啊,哪能搶徒弟的?多沒意思。
長大後才曉得,師父有兒有女有孫輩,父母活到八、九十歲才壽終,他的身體健康,人生簡直完美,然五弊三缺中,他犯的是缺錢、缺權。
所以師父一輩子都沒與師母舉行婚禮,賺來的每分錢全交給師母,自己過得苦巴巴,還得從她這徒弟身上要飯吃。
「然後呢?」見予菲停下話,歐陽夫人催促問。
「昨兒個浪大,我心裡雖有擔心,卻也聽說這樣的天氣才容易釣到大魚。我不知道陳鎂偷偷跟在我身後,她趁我不注意的時候,把我往海裡推。」
聽到這裡,歐陽夫人驚呼,雖然村裡人人都知道李氏母女非善荏,可陳鎂才十四歲吶,這麼小的丫頭,心腸怎這麼歹毒?
「大浪打過來,我一下子就沉入海底,我想我肯定是死了,因為海水這麼深,我竟然不會喘不過氣,還如履平地。我慢慢地走在一條很黑的路上,不曉得走了多久才看見亮光,好不容易走到盡頭處,我看見一個留著長鬍鬚的老公公。
「他的眉毛好長啊,都快長到下巴,眉心有一顆硃砂痣,白髮白鬚白眉毛,看起來明明很老,可臉上竟然沒有半點皺紋,紅光滿面,說話中氣十足,讓人猜不出年歲。」她是按照師父的模樣形容的。
細細聽她的描述,歐陽夫人訝然,「妳遇上的,不會是慧明大師吧?」
「慧明大師是誰?」
「那是咱們大岳朝國師,皇子皇女一出生,都是由他批的命。」
「哦。」予菲點點頭,師父不會也跟她穿越過來了吧?皺皺眉頭,她續道:「那老人家摸摸我的頭,說我前世行善甚多,今生本該長壽,只是時運不濟,家裡來了惡人。他問我要不要與他學道,我想起爹爹和予心、予念,心有不捨,可再不捨,我都死了呀。於是我點頭,他便領著我修習道法。
「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我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只記得日復一日,日子漫長得讓人心慌,只不過我容顏未變、身形未改,我搞不懂怎會這樣,只能偷偷猜,自己是不是變成神仙了?
「一天,師父來到我跟前,道『妳我師徒緣盡,妳想回家嗎?』,我想時間已經過去這麼久,爹爹和予心、予念還在嗎?如果他們不在,我回去幹什麼?後來又想,既然師徒緣分已盡,我不走,是不是師父就必須離開?於是我選擇點頭。
「沒想到一點頭,那種被水淹沒的窒息感再度出現,我很痛苦,張眼一看,發現自己在海中浮浮沉沉。大娘,妳肯定不相信,我和我爹一樣,既暈船又怕水,可不知怎地,手腳並用,竟讓我游回岸邊。
「還沒想透是怎麼回事呢,我穿著一身濕衣服回到家裡,竟發現從我掉進海裡再浮上來,不過短短一、兩個時辰。不都說天上一日、人間數十年,怎麼會是這樣,我怎麼都沒想清楚。」
她認真把自己的話回想一遍,確定沒有缺漏,這才放下心。
歐陽夫人滿面驚訝,握住她的肩膀,激動不已。「好孩子,妳這是碰到大造化了。」
「是大造化嗎?我不確定,就是覺得心裡頭慌得厲害,也不敢教旁人知道,不過能幫到阿羲,我很高興。我想,如果可以用這身本事幫助別人,肯定能夠積福積德,讓爹爹有個兒子吧。」
懂了沒?本姑娘有大本事,若歐陽曜有點腦子,就趕緊來向她示好,把大腿朝她伸過來,她會好好抱住、努力輔佐,日後也給她弄個國師當當。
「真是個孝順孩子,李氏那樣待妳,妳還一心要她好。」
予菲虛偽嘆氣。「不管她怎麼待我,她已經嫁給爹爹,她好、爹爹才會好,我們陸家才會跟著好。」
「李氏要是懂得妳這片心意,好生對待妳們三姊妹就好。」歐陽夫人道。
這會兒,予菲才想到自己過來的目的。「大娘,這幾天繼母心情不好,常愛折騰,老把洗乾淨的衣服丟在地上,讓我三番兩次去洗。折騰我倒沒關係,就怕她把肚子裡的孩子給折騰壞了,所以我想借妳家後院曬曬衣服,行嗎?」
「行,妳快去吧,我在這裡守著阿羲。」
「謝謝大娘。」
予菲推開房門往外走去,卻沒想到歐陽曜和宋易禾站在門外。
看見她出門,宋易禾手指往她額頭一戳,她下意識躲開。
可惜陸予菲這副身子沒練過,竟連一根手指頭都躲不過,要是師父知道,肯定會很心酸。
「妳這小神棍,行吶,什麼鬼話都編得出來。」
予菲沒反駁,靜靜看著他的面相,半晌,嫣然一笑。
要知道,陸予菲這張臉可比她前輩子好上幾十倍,這一笑,簡直是閉月羞花、動人心弦吶。
「妳笑什麼?」
「送你幾句話。」
「說!」
「離開的不再回來,回來的不再完美,人要學會放棄,因為放棄代表的不是輸了,而是懂了。」
聞言,宋易禾胸口一跳。「妳是……什麼意思?」
「還不夠清楚?好吧,我再說明白些。對生命而言,接納才是最好的溫柔,無論是接納一個人的出現,還是接納一個人從此不見。」
說完,她笑咪咪地走到大門邊,把裝著衣服的木盆搬到後院。
予菲走得輕快,卻給宋易禾留下一片沉重。
她是怎麼知道的?知道他心儀的女子拋下自己嫁給旁人,知道出嫁後的她始終鬱鬱寡歡,他一直在等,等她想明白,等她願意回頭,等她願意回到他身邊。
所以他裝紈褲、遊戲人間,他刻意敗壞名聲,讓名門淑媛不敢上門,直到爹娘再也忍受不住,透過關係讓他隨著宇文將軍到南方。
「為什麼告訴她這個?」突地,宋易禾一把抓住歐陽曜的衣襟。
「你以為我和她的交情,有好到能說這種事?」
歐陽曜一語令宋易禾定心,對啊……他比誰都清楚,阿曜對陸家兩個大姑娘有多嫌棄。「既然如此,她為什麼會知道?」
「她也說我奸門有傷、犯小人。」
「意思是……你相信她講的話?相信遇到仙人、學會看相?」
歐陽曜一笑。「你說呢?」
「我說……我不信,半句都不信,什麼道術、什麼修法,她根本就是個小神棍,滿口胡說八道。」
「別忘記,咱們大岳朝還有個慧明國師呢,連皇帝都信他。」說到此,歐陽曜咧唇微哂。
「他就是個糊弄皇帝的大神棍。」要不是那個慧明,他的好朋友會死得莫名其妙?一張信口雌黃嘴,欺瞞世人愚昧,這種人就應該放把火燒個精光。
歐陽曜沒同他爭辯,淺笑道:「我進去看看阿羲。」


予菲曬著衣服,淡淡香氣傳進鼻息,她打開掌心,上頭凝結出兩顆晶瑩剔透的小水滴,像荷葉上的露珠般滾來滾去。
這是什麼東西?怎麼來的?為什麼她想救阿羲時,會突然出現?
念頭方起,她竟然發現自己不在歐陽家的後院,眼前是一處小山,沒有雲、沒有雨,也沒有動物,安靜得連風都不見。
山壁上有一處泉眼,那股香氣是從泉眼裡冒出來的,泉眼裡汩汩地流出泉水,水在不遠處形成一個小小的水潭。
她走近掬起一捧水放在嘴邊,泉水甘甜清冽,喝下它之後,她竟覺得腹中隱隱有暖意升起,直鑽入四肢百骸,腦子變得清晰,全身上下無比舒暢。
這是……
她想起師父曾經給過一本古籍,裡頭提到,有許多人將道法作為謀奪不屬於自己東西的能力,傷天害理、壞事做盡,殊不知這樣很傻,因為天道循環、報應不爽,道士做過的壞事將會倍數還報己身。
倘若修道人能以己身長才幫助世人,積下福報無數,便能練就靈泉,有靈泉在手,不但能益身健體,滋長萬物,還能幫助更多人。
因此修道不是神神叨叨,不是為著教人畏懼,謀權奪財,道法是老天爺因悲憫世人疾苦所傳下來的奇門異法,讓有緣者得之,以助世間百姓。
所以她積下福報無數?
福報……她想起來了,前世她身邊沒有親人,曾經立下遺囑,倘若身亡,便將數十億家產全數捐給慈善機構,難道是因為如此,靈泉才會出現?
才這樣想著,予菲就聽見宋易禾的聲音,轉瞬,她又站在歐陽家後院。
呼一口氣,她彎下腰、拿起衣服往竹竿上晾曬。
宋易禾並未發現異樣,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小丫頭,剛才那話是誰告訴妳的?」
「你啊。」
「我什麼時候說過?」
「你的眼睛告訴我,你這人易為情感所困。」
「我的眼睛?」他被她搞懵了。
「感情世界裡最講究心意相通、兩情相悅,但你的眼睛一大一小,代表你喜歡的女子與你不齊心,而男左女右,你的左眼比右眼大,代表是你投入過度,對方卻沒有你這份心意。你已經二十多歲了吧,這年紀都可以當爹啦,那女方必定也已嫁給他人,既然她已經擇定方向,你又何必為她蹉跎一生?」
她竟是從他的眼睛看出來的?宋易禾訝然。
「需要我再送你幾句嗎?」她沒等他回應,自顧自往下說:「你的耳朵比眉毛高,代表你有極佳的背景,在年幼的時候受到家庭很好的教養與影響,具有成熟獨立的個性,照理來說,這種人在年少時期就該功成名就,但你的眼睛沒有神氣,缺乏足夠的精氣神,難有凝聚力,代表事業有所阻礙,所以……聽我的勸告吧!
「第一,去接近成功的人士,讓他們的想法影響你。第二,走出去學習,讓精彩的世界開拓你的智慧,世間沒有貧窮的口袋,只有貧窮的腦袋。」
這是巴菲特的話,用在他這種紈褲子弟身上特別適合,而「成功人士」……歐陽曜就頗適合演繹。
宋易禾定定地望住她,他真是為了感情,蹉跎一生?
予菲微微一笑,知道他把話聽進去了,此人身上雖無紫氣,但五官長得好,日後定當成功,而她樂意幫助別人、喜歡廣結善緣,但願這番話能教他有所改變。
「看相算命是窺破天機的事,我得收錢,十兩銀子!」她向他伸手。
回過神,宋易禾道:「幾句話就要十兩銀子,妳這個神棍。」
「教你一件事,寧得罪小人,也別得罪神棍,因為神棍報復起人來,比小人厲害幾十倍。」她說著又把掌心往前遞兩寸。
宋易禾瞪她一眼,又喃喃地罵了句神棍,把整個錢袋子往她手上一拋。
「謝啦!」她用手背拍拍他的胸口。
他猛地往後退開兩步,緊張兮兮問:「妳在做什麼?」
「神棍的祝福啊!」說完,予菲笑得眼彎眉彎,將錢袋子往懷裡收,端起木盆,心裡忖度著,要想個辦法讓阿羲喝點靈泉。
啥?她待阿羲特別好?誰說的,她最痛恨小屁孩,如果不是竭盡全力控制住,在經過小孩身邊時,她很想伸腿踹上兩腳。
那麼,幹麼給阿羲喝靈泉?不知道嗎?她要抱他家哥哥大腿呀!歐陽曜冷得像塊冰,看起來很難攻,既然如此,她只好先打下他身邊的人,再進入主戰場啊!
沒想到她才走幾步就看見歐陽曜站在後院出口,又偷聽她說話?這人……光明正大聽不好嗎?
看她走過來,他沒說話,還是一張大冰臉,她就想著,就算溫室效應再厲害,有他這種人存在,南北極的冰層也會減緩融化速度。
他不理她,她也不會主動貼上去,她懂的,這是人性,與其主動往前貼,不如保持距離、引發好奇,讓他自發向自己靠過來,方為上策。
於是她走過他身邊時沒停下來,只是身子往後仰,瞧瞧他眉間傷口,說道:「哇,身體很好哦,傷口恢復得無比的快,看來……那個招惹你的小人很快就要遭殃,恭喜恭喜,就要撥雲見日啦。」
說完,嫣然一笑,擦過他的身、繼續往前走。
沒想到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將她勾回自己身前。
「幹麼?」她滿眼警戒地望住他。
「妳說的每句『鬼話』,我都相信。」他湊近她,低聲道。
嗄?既是「鬼話」又都「相信」,他的邏輯有問題。
「妳要不要也幫我看看,我什麼時候能功成名就?」
「你?你不用看啊,你是天生帝命!」
她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他目光一凝,手掌縮緊,疼得她齜牙咧嘴。
完了,他真的有不臣之心?她勾起他改朝換代的決心?還是……被她戳中心思,他想要殺人……滅……
「我改口、我改口。」她高舉十指,「我只是隨便說說。」
「隨便說說?」他重覆她的話,但口氣陰冷,讓四周溫度驟降。
「開個玩笑嘛。」她尷尬乾笑。
「想保命,就別亂開玩笑。」
「知道知道,我錯了,我認真幫你看相吧。你的五官長得很好,家世好,行事刻苦堅毅,日後必成大器。」她海誇胡誇,只想他的蟹鉗盡快鬆開自己。
「還有呢?」
誇得不夠?行,再來,反正說好話不用錢。
「你命中注定有貴人相助,只要堅持,做任何事都會成功。你有責任感……」哇啦哇啦一大串,她的口才更上層樓。
「這些,不會是隨便說說、開個玩笑吧?」
「當然不是,絕對認真。」
這會兒他的爪子終於鬆開,她扯回自己的手臂,重獲自由。
退開兩步,她朝他伸手。「看相算命、窺破天機,給我十兩。」又道:「咱們這就約定好啦,往後要我看相也得比照辦理,銀子是少不得的。」
他從錢袋子裡掏錢,小小的一錠,絕對不足十兩,比起宋易禾給的,簡直是大巫小巫之別。
有點失望,這隻大腿有點小氣啊。「成大事者不能摳門,要不要再添點?」
他不回應。
她再補一句。「你現在的態度決定十年後你是人物還是廢物。」
她拋拋宋易禾的錢袋子,暗示他,你家朋友可大方啦,輸人不輸陣,再來一點。
他挑挑眉,還是不接話。
見他態度堅持,她嘆口氣,算了,待會再出現蟹鉗攻擊,得不償失。她搖搖頭,轉身離去。
在她背過身後,他露出笑意,溫柔的、和煦的、鮮少出現過的笑。


李氏正憋著氣等著修理陸家姊妹,只不過陳鎂推予菲入海一事,讓她不敢輕舉妄動。
李氏原本想把陳鎂送到外家待幾天,沒想一個晚上醒來,陳鎂整個人都不對勁了,眼眶發青、雙目無神,同她說話時滿臉的驚嚇,還常常抓著她說:「娘,陸予菲要害我!」
這話跟誰說、誰都不信吶,陸予菲那丫頭是個孬的,只會在背後說說壞話,惹得丈夫對她不喜,至於明刀明槍、動手打殺……這事兒自家女兒更在行。
又過幾天,陳鎂恍神的情況更嚴重了,嘴巴裡總是喃喃自語著。「陸予菲要害我。」
夜裡更嚴重,她不敢睡覺,害怕睡著後會被鬼拖去,整個晚上在院子裡晃來晃去,動不動就尖叫,吵得左鄰右舍抱怨連連。
李氏無法,只好封住她的嘴,綁她回屋。

這天清晨,陸青已經到田裡做事,予心、予念到隔壁和歐陽羲玩,予菲則準備出門洗衣。
先前她借歐陽家後院曬衣服之便,經常潛進歐陽家的廚房,偷偷往水缸裡滴入幾滴靈泉,歐陽羲喝過後,身子好得很快,身子羸弱的歐陽夫人也一天比一天健康。
李氏也起床了,想尋些吃的,沒想到廚房裡頭又是空空如也,她快步走到外頭,發現予菲又把她和予婷、陳鎂的衣服挑進另一個盆子。
新仇加舊恨,李氏上前,一巴掌往予菲後背拍去。「妳這死丫頭又想躲懶。」
猝不及防硬生生受了一下,予菲怒目相望,今天她有事,不想浪費時間做無謂的爭執,深吸氣,腰一扭,往外走去。
「妳給我站住!」李氏怒斥。
這是李氏吃虧的地方,她激動起來,嗓門震天價響,惹得滿村子上下都認定她是個潑婦惡妻。
予菲轉身冷笑。「有事?」
「早飯呢?」
「妳要吃我做的飯?」
「不然呢?我養妳這死丫頭片子是白養的嗎?」
「這不是為妳好嗎?我心裡憋著氣呢,陳鎂做的事我還沒想好要怎麼對付,就怕自己一氣之下往飯菜裡頭加了些什麼,傷妳便罷,萬一傷了肚子裡那個……雖說裡頭是個女娃兒,可她好歹得喊我一聲姊姊……妳真想吃嗎?我現在就去做。」
李氏都不怕死了,她還怕弄死李氏?予菲嘿嘿冷笑兩聲,笑得李氏打心底發毛。
「妳不要胡說,我懷的明明是個男娃兒。」她可是花一百文錢去何仙姑那裡求來換子藥,仙姑說吃下那藥,女娃兒就能變成男娃兒。
予菲歪著頭看李氏,什麼事都沒做,光是一雙眼珠子死死盯著,就看得她全身起雞皮疙瘩。陳鎂沒說錯,陸予菲是真的變了,變得大膽,可……她不信自己治不了這賤人。
李氏抬手又要往予菲臉上搧,沒想到予菲飛快往後退幾步,呵呵冷笑道:「真是男娃兒?要不要打個賭?」
「誰要跟妳賭,我說是兒子就是兒子。」李氏外強中乾,因為自己也不敢肯定,說出來的話乾巴巴的,為此惱羞成怒,到處找雞毛撢子,在予菲面前飛舞。「妳這個賤皮娘,今天我不打死妳,當我是個好欺負的?」
予菲一把抓住雞毛撢子,順勢將李氏拉近,鼻子對鼻子、眼對眼,目光森然,陰狠道:「妳怎麼覺得我還會容忍妳的無理取鬧?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豈會允許自己軟弱?勸妳收手,妳要是敢再碰我們姊妹一根汗毛,我保證妳會吃不完兜著走。」
撂下話,予菲端起木盆瀟灑轉身,留下李氏在原地喘大氣,心底一陣惡寒,陸予菲……好可怕……
予菲來到河邊,看到有不少婦女在洗衣,大夥兒東家長西家短,聊得正起勁,鄉下婦人沒有太多娛樂,這樣的對話讓日子好過得多。
她彎下腰,拿起衣杵開始洗起衣服,每天這時候,她分外想念那台擁有洗衣烘衣功能的全能洗衣機。
「予菲啊,妳繼母成天在家裡罵罵咧咧的,又發生什麼事啦?」
「她……」予菲垂眸、露出側臉,欲語還休,想盡辦法還原陸予菲的動作。她怕自己改變得太快太多,會讓人們把她當成巫婆,放在架子上火烤。「母親懷著孩子,心情不好。」
「唉,有娘的孩子像個寶,沒娘的孩子像根草,妳啊,再忍忍,嫁出門後就好了。」鄉下人性子純樸,幫不了忙,只能說說安慰人心的話。
「可不是嗎?我們予菲模樣好、性子好,肯定能嫁個好人家。」
「是啊,妳都十四歲,可以說親了,嬸子娘家有個小哥,今年十七,做人實誠勤勞,雖然有點黑,但模樣還挺周正的,要不要找個時間給你們相看相看?」
予菲抬眼眺望遠方,輕咬下唇,眉心帶著擔憂,再嘆一聲。「多謝嬸子,不過我不想嫁。」
「為什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莫非是李氏想拿捏妳的婚事?」
「予心、予念年紀尚小,我怕出嫁後沒人好好教導……」
話說得隱晦,可女人一份心思七個竅,人人都聽懂了。
什麼怕沒人教導?分明就是怕後母虐待妹妹,再加上那個陳鎂,母女聯手,兩個小丫頭還要活不?想到這裡,大家紛紛同情地望向予菲。
再咬咬唇,予菲感激地看向各位嬸嫂大娘,一切盡在不言中。
話至此,氣氛頓時僵掉,好心的李大娘連忙開啟新話題。「陳大嫂,您小叔說的事是真是假啊?」
她這一開口,許多雙眼珠子往陳大嫂臉上瞧去。
陳大嫂的小叔子在鎮上當掌櫃,每次回來就有一堆人圍著他,聽他說說鎮上發生的新鮮事。
「這還能有假?前幾天我家老頭去鎮上也聽說了呢。」王大媽道。
「到底是什麼事,王大媽、李大娘,妳們說清楚。」沒聽過這則八卦的小姑娘聽得心癢。
「臨近幾個鎮,最近有七個孕婦半夜被人剖開肚子,將腹中胎兒給挖走。」
「那……婦人死了嗎?」小姑娘好奇問。
「怎能不死,聽說腸子流了一地,死狀可淒慘呢。」王大媽這一說,有小姑娘嚇得掩面。
孕婦?是富貴人家想盜取紫河車入藥?予菲皺眉不語,這種陰損的事,不管在哪個朝代都聽聞過。
「巧合的是,那些小婦人年紀都很輕,才十六歲。」
此話讓予菲神經一繃,若為盜取紫河車,不必考慮年紀,何況一、兩個叫做巧,七、八個年紀相近的孕婦……這不是巧合,分明是有人刻意查明孕婦年紀,這才做下案子。
「這不,聽說現在年輕孕婦都不敢光明正大地在街上走了呢。」李大娘道。
「太可怕了,是哪個狼心狗肺的傢伙做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王大媽說。
「縣太爺一個頭兩個大,聽說現在進出城門,人人都要詳盡盤查。」
「還有一件更可怕的呢。」陳大嫂開口。
「更可怕的?不會吧,這已經夠嚇人的了。」
「好歹殺孕婦的是人,我現在要說的是鬼!」
鬼?予菲眉頭揚起,嘴角掛著掩也掩不住的興味。
「有誰見鬼了嗎?」
「可不是,年初城裡來了個有錢人,姓孫,聽說子孫都在京裡當大官,他旁的沒有就是錢多,竟用兩倍價錢一口氣買下幾十戶民宅,說是要拆了蓋一幢大宅子。」
「幾十戶民宅?那得有多大啊,是要自己住的嗎?還是要用來開酒樓做生意?」
「誰曉得,只聽說宅子剛拆不久就開始發生怪事。」
「什麼怪事?」
「每天都有人死在裡頭。」
有人倒抽口氣問:「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我小叔說,連續死過三個工人之後,縣太爺開始注意到這件事,派好幾個差爺在附近巡守,結果,妳猜怎樣?」
「怎樣?」眾人異口同聲。
「隔天那些官差左一個、右一個地躺滿地,像喝醉似的。縣太爺問他們發生什麼事,他們說子時過後突然颳起一陣怪風,他們被迷了眼睛,之後眼前出現一座大莊園,裡頭張燈結彩,熱鬧非凡,他們被主人家請進去一起熱鬧熱鬧,吃得肚子都撐了,喝酒喝得醉眼迷離,這才昏倒的。」
「誰家會在子時過後請客?莫不是碰到狐狸精?」
「別急別急,故事還沒說完呢。」陳大嫂道。
「那妳倒是快說啊。」
「最恐怖的來了,縣太爺審到一半,官差們突然捧著肚子喊痛,一個個靠牆吐起來,妳可知道他們吐出的是什麼?」
「什麼?」
「是泥土、草根,裡頭還有扭個不停的蛆,噁心死了。」
「怎麼會這樣,這分明是見鬼。」
「可不是嗎?那個晚上雖然沒死人,可事情一鬧開,誰也不敢靠近那塊地。」
「這樣的話,那塊地豈不是沒用了?」
「不是有沒有用的問題,那麼一大片地空在那裡,別說晚上,連白天看起來都陰氣森森的,誰敢靠近?苦了附近的鋪子,生意壞得都快關門啦,縣太爺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這才往京城裡遞報,看皇帝能不能讓國師下來收拾妖孽。」
予菲想了想問:「孫老爺什麼事都沒做嗎?」
「怎麼可能,買那片地可花了他不少銀子吶,他到處請道士法師,但沒有人能說出個所以然,聽說前幾天他還花大把銀子請來慈雲寺的道姑,沒想到到天才剛黑呢,就聽見那道姑在裡頭鬼哭神嚎,隔天孫老爺過去,發現道姑已經瘋了。」
「這麼厲害,是哪來的惡鬼?」
「不知道,現在只能盼著慧明大師盡快過來解決,要不三天兩頭死一個,城裡的人豈不是要死絕。」
予菲盤算著,要不要找時間去看看那塊地?
衣服洗好,她端起木盆,準備往歐陽家去。
何順娘見她起身,也連忙抱起木盆。「予菲,我跟妳一道回去。」
何順娘是陸予菲的好友,已經及笄,祖父是里正。
何順娘的爹爹也娶了後娘,因此她們經常在一起討論如何算計後娘,只不過何順娘的繼母還算溫順恭和,把家裡照顧得不錯,待何順娘也沒啥不好,最重要的是人家嫁妝裡頭可沒有一個拖油瓶。
照理來說,何順娘大可平平靜靜地把日子給過下去,等到成親後就可以離開這個家。但何順娘心氣高,多少人來說親都看不上眼,獨獨看上從京城裡來的宋易禾。
以予菲的眼光,歐陽曜怎樣都比宋易禾來得優,模樣好、人品佳,沒有背景卻年紀輕輕就能成為小將軍,本事肯定不差,這樣的人配何順娘綽綽有餘。
可惜何順娘最大的心願是進京城,不想一輩子關在小漁村,她想要到更大的世界,見更多厲害的人。
這種野心如果放在二十一世紀,她有機會變成女強人,只是在古代……對不起,就算她順利成為宋易禾的妾室,也只能一輩子關在小小後院,與一群女人大眼瞪小眼。
什麼寬廣的世界、拓展眼界……通通是癡心妄想。
何順娘看看左右,壓低聲音道:「予菲,妳說我們家和妳家的繼母,會不會被人開腸剖腹,把孩子給取了?」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興奮。
聞言,予菲心臟抖三下,是漁村女子各個膽大心壯嗎?
「不會。」她一口氣否決。
「為什麼不會,兇手不是專挑孕婦下手?」
「專挑『年輕孕婦』下手,她們都不年輕了。」
「妳家那個是老了點,不過我家繼母看起來還很年輕,興許會認錯呢?」
眼看何順娘滿心期待表情,予菲撫額,很想結束這個話題,可何順娘不想結束,張嘴閉嘴不停說著。
予菲嘆道:「順娘,妳繼母為人不差,妳幹麼非拿她當敵人看?」
「她要是生下兒子,我跟我弟弟可怎麼辦?」
「該嫁人的嫁人、該長大的長大,怎麼說妳弟都是長子,只要他肯上進,長輩定會多看重他幾分,妳別心思太重。何況妳也得替妳爹著想呀,他才三十幾歲,難道妳要他一個人孤孤單單,身邊連個伴都沒有?那不是很可憐?」
「我姑丈死後,姑姑還不是一個人把表哥帶大,為什麼我爹就不能?」
這是男女平權觀念啊,觀念沒錯,只是過度先進,與時代不符合。
予菲還想多找幾句話來說服何順娘,沒想到哭聲突然響起,悲慘的嗓音讓人後背感到一陣陰冷。
兩人面面相覷,下一瞬,何順娘急忙將予菲拉開,低聲道:「快走,免得穢氣。」
「怎麼回事?」
「妳不知道?那是張家啊,張大叔不好了,請鎮裡的大夫來看,大夫說得五兩銀子藥費,可他們家窮得都快揭不開鍋啦,哪來的錢治病?連請大夫看病的錢都是村裡大家十文、五文湊出來的。大夫說不治的話,也就幾天光景了,看那模樣……」何順娘眼神微黯,搖頭。
一時間,兩人無語,走到分岔路上,揮揮手便各走各的。
予菲見順娘走遠了,這才往回跑,一路跑到張家。
張家房子破舊得很,張大叔就躺在唯一一張床上,眼看出氣多、入氣少,快要不成了。
張大嬸趴在床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三、四個孩子圍在旁邊,也哭成一團。
那群孩子當中最大的不過七、八歲,張大叔這一走,這一大家子真是沒法子活了。
摸摸懷裡的荷包,前世她就有個習慣,看風水面相賺進來的錢都會捐出三成給福利機構,她常想自己能活到二、三十歲都無災無痛,肯定和自己做好事有關。
昨兒個,宋易禾傻傻的把荷包給了她,裡頭有二十幾兩,加上歐陽曜給的將近三十兩。
她拿出十兩銀子,走到張大嬸身邊,悄悄把銀錠子遞給她。
看見掌心的銀錠子,張大嬸傻了。「予菲,妳……」
「別說啦,張大嬸快去給大叔買藥吧。」
「不行啊,這麼多錢,我賣掉自己都還不起,何況妳哪來的錢?」
「錢不是我的,是歐陽曜的,他和你們不熟,不好親自給你們,這才託我送過來。人家為善不欲人知,根本沒要您還,您可千萬別到處嚷嚷,否則以後村裡誰有困難全找上歐陽家,豈不是恩將仇報?」她扯了歐陽曜這把大旗當理由。
張大嬸聞言頭一點一點的。
予菲微笑,把人往外推。「快去給張大叔抓藥,遲了可不行。」
張大嬸回過神,慌慌張張跑出家裡。
予菲拍拍張家長子肩膀。「大寶,你帶弟弟妹妹到廚房,找點東西給他們吃,再幫他們把頭、臉、手腳都洗洗,我先在這裡幫你照顧一下張大叔。」
張大寶乖巧點頭,把弟弟妹妹帶出房門。
予菲看看左右沒人,坐到床沿,打開掌心,心念一起,靈泉順著手指滴下來。
恰好張大叔嘴巴微張用口呼吸,一滴一滴的靈泉緩緩滴進他嘴裡。
沒多久,他的呼吸變得綿長,慘白的臉出現一絲血色。
正當予菲鬆口氣時—— 
「妳給他吃了什麼?」
第三章 法術只對他失效
予菲側眼,對上歐陽曜鷹隼般的銳利眼睛,他好像什麼都明瞭,明瞭得令她心慌意亂。
大步進屋,他再問一次。「妳給他吃什麼?」
她睜眼說瞎話,翻掌覆掌,笑得自然大方。「你看錯了吧,什麼都沒有。」
冷眼看她,他很清楚自己這副表情會讓人心生畏懼,但她還是眉開眼笑,好像他有多溫和親切似的。
目光對峙,第一回合,歐陽曜落敗。
好,暫且當他眼花,當他沒看見她掌心滴下來的東西,那……眼花之餘,他不會也耳背了吧。
「說說,什麼叫做為善不欲人知,什麼時候我託妳贈銀?」
他從村外回來,碰見要離村的張大嬸,看見自己,她二話不說就跪下來,感激他的救命之恩、為善不欲人知……他這才曉得,在不知道的時候,自己成了張家的大恩人。
予菲歪著頭看他,然後長嘆一口氣道:「我實在不想說你難搞,但你真的很難搞,憑白無故送上門的好處收著就是,何必追根究底?就讓張大嬸拿你當救命恩人,不好嗎?」
「不好。」
「不好?」她衝著他皺眉、搖搖頭,而後朝他伸手,「既然如此……十兩。」
「做什麼?」
「你給十兩,不就落實我的話,你確實為善不欲人知,確實是張家的救命恩人,張大嬸的感激可以收得理直氣壯、理所當然,不會有半點罪惡感,行了吧?」
這是哪門子說法,他幾時有罪惡感?幾時想要理所當然、理直氣壯?
「陸予菲。」他嚴肅面容。
「我在。」她嘻皮笑臉。
「不要替別人作主,尤其是作我的主。」
「行,歐陽公子說的算,今日本人犯的過錯,保證日後不會再犯。」說著她攤攤手退後幾步,退到門邊抱起木盆,轉身就想跑。
可他速度更快,她才跑過三五步,他就一把抓住她的後領,將她提起來。
要不是她手腳靈活,要不是她死命抱住木盆不放,這會兒她又得去河邊一次。
「君子動口不動手哦。」她警告他。
「我從沒說自己是君子。」
「有沒有人教過你,對於淑女應該體貼溫柔。」
「妳什麼時候變成淑女?」
「就算我不是淑女,也請放開我。」
「憑什麼?」
她用力吐氣。「你這樣很不行欸,你知不知道,對女人動手的男人都是廢渣,知不知道有本事的男人靠智力征服人,沒本事的才靠武力征服人。」
原來他不但是個廢渣,還沒本事。
歐陽曜不想笑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笑,她明明很生氣,明明咬牙切齒的表情一點都不美麗,可他竟覺得她很可愛,可愛到……心臟莫名其妙地怦怦怦連跳三下。
「怎麼辦?我就是喜歡以武力征服人。」
哼!欺負她沒有武力嗎?予菲手抱木盆,沒辦法動手,只能用腳踢,可她踢到的……是肉腿還是鐵柱子啊,他文風不動,她的腳卻隱隱作痛。
「歐陽曜,你放手!」
「不放。」他眉開眼笑,果然,以智取人遠遠不如以武服人來得爽快。
不放?他知不知道這種提小雞的動作很汙辱人?前世她可是人人尊敬的大師,別說被人提領子,就是碰一根寒毛也不行,偏偏來到這個萬惡的古代,這個沒人權、不懂男女平等的時代……嗚,她想回家……
突然間就委屈了?歐陽曜下意識鬆手,沒想到她整個人就這樣摔在地上,這一摔不打緊,護上半天的木盆掉到地上,衣服全白洗了。
予菲氣極敗壞,決定代替月亮懲罰……壞人!
她手指掐訣、嘴巴唸唸有詞……
先說哦,這是不對的行為,身為學道者,不能以法力欺人,但她這、這是……自尊嚴重受損,需要彌補。
「……法法奉行,急急如律令,開!」予菲引陰煞上他的身,可……
Why?為什麼沒作用,她的法力呢?為什麼陰煞纏不了他的身?
不信邪,她再來一次,指掐訣、口念咒,往他身上一點……
絲、毫、無、用?
她的法術對他無用?活兩輩子她還沒碰過這樣的事,怎麼會?會不會是她的法力失蹤?
剛穿越而來,為保障自身安全,上面那位讓她保有短暫法術,現在、沒了?
如果真是這樣……完蛋,她啥都不會啊,不會做菜、不會醫藥、不會從商……她連這時代女子最基本的女紅都不懂,日子要怎麼混?
見予菲一動不動,歐陽曜懷疑,她被點穴了?
他彎腰與她平視,見她在怔忡中,他輕輕推她。「妳怎麼了?」
她呆呆抬頭,呆呆搖頭,呆呆地撿起弄髒的衣服,呆呆往門外走,她很呆,呆得無法想像未來要靠什麼生活。
他跟在呆呆的她身後,再問一次。「妳怎麼了?」
她無法回答,如果知道怎麼了,情況會容易些,可偏偏就是不知道呀。
垂眉、垮肩,無奈壓得她挺不直背,她低著頭緩步往前走。
他不放心,跟在她身後。
這時,一聲尖銳叫喊破空而來。「陸予菲!」
遠遠地,予菲看見一張發青變黑的臉,陳鎂……才幾個晚上她就變成這個樣子?所以她的法術還在?
試試……吧?予菲悄悄唸咒,手背在身後掐訣,飛快朝她一指,瞬間,纏在陳鎂身上的煞氣消失,臉上的黑霧稍淡。
陳鎂不再感到寒冷,陽光照在身上,出現陣陣暖意,她整個人突然變得輕鬆,連喘氣都覺得舒服,恍若重獲新生。
陳鎂鬆口氣,予菲也跟著鬆口氣。
太好了!還在,她的法術還在!
再次確定,念咒掐訣,予菲引陰煞上陳鎂的身,下一刻黑霧罩上,陳鎂的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變黑,整個人又開始感覺陣陣陰寒加身。
沒丟,她的法術還在!予菲無比開心、無比激動、無比感激,謝謝祖師爺,謝謝上面那位,謝謝他們讓她保留最熟悉的技能。
所以她的法術只是無法在歐陽曜身上發生作用?還好……這個結論她能夠接受。
她笑了,彎彎的眉、彎彎的眼、彎彎的嘴角,臉上的彎彎讓歐陽曜心情跟著好起來。
不生氣了?不發呆了?他因為她的開心而開心。
相反地,予菲臉上的彎彎讓陳鎂抓狂。
接連幾個晚上被鬼追殺,陳鎂快瘋啦,她設想過無數可能,最後猜測肯定是予菲給她下毒,她本想低聲下氣哀求予菲收手,卻沒想到竟會看見歐陽曜緊緊跟在予菲身後,當即忘記原計劃中的「低聲下氣」、「軟聲哀求」,控制不住怒火中燒。
憑什麼!她才幾天沒出門,這賤蹄子就纏上歐陽公子?那是她先看上的男人啊!
陳鎂衝上前,習慣性抬手就要甩人巴掌。
予菲沒料到她玩這麼大,來不及閃躲,見大掌落下,她直覺閉上眼睛,等待清脆聲響。
這時突然橫插進來一隻手,拯救了予菲可憐的小臉頰。
陳鎂發現手被歐陽曜「握」住,她黑得發紫的臉龐出現一絲緋紅。
愛情的力量啊!
「歐陽公子。」陳鎂軟軟一聲撒嬌,喊得予菲雞皮疙瘩林立。
歐陽曜皺眉,放開她,另一手將予菲拉到自己身後,擺出保護姿態。
看到這動作,陳鎂不依了,嚷嚷道:「歐陽公子,你怎能護著她,你不知道這賤人對我做過什麼,她下毒,害我吃不下睡不著,害我作惡夢,害我嘔吐,害我……」
哇啦哇啦一大串,講到最後,連月事失調都跟她有關係。
歐陽曜揚眉,一臉興味地看向予菲。「這些都是妳做的?」
「我要是有這麼厲害,早當仙女去了,幹麼還當人呢?」
陳鎂繼續嚷嚷,「就是妳,是妳親口說害我的。」
「陳鎂,妳看我的臉。我像白癡嗎?哪個殺人兇手不藏著躲著,還跑到人前嚷嚷『沒錯沒錯,那個白癡是我殺的』?
「如果妳懷疑我下毒,就去鎮上請大夫瞧瞧,別成天疑神疑鬼,老認為旁人在使壞,何況我這小腿小手臂的,哪敵得過妳的肥膀子,不被壓著打已是祖先保佑,欺負妳?說笑吧!」
「陸予菲,妳說我胖?」
胖是陳鎂的痛處,吃不飽已經夠可憐,成天餓肚子還發胖,那就是天地不仁了,予菲還拿這點攻擊,真的有失厚道。
「我沒說妳胖,只說妳膀子壯碩,那可是讚美吶,不信妳問問歐陽曜,軍隊裡是不是人人以壯碩膀子為傲?」
她又不是士兵,誰要一雙壯碩膀子?陳鎂氣恨不已,不知陸予菲怎會變成這樣,以前她哪有膽子在人前同自己對峙,她只會默默掉著淚,任由自己打罵呀。
陳鎂的心聲要是讓予菲聽見,肯定要說:「妳傻的啊,無聲啜泣比當眾抗議更威更猛更厲害!」
「歐陽公子,你看她欺負我。」陳鎂跺腳嬌嗔,惹得歐陽曜一股惡寒。
慘不忍睹吶,陳鎂以為裝可憐是那麼好演的嗎?那可是需要美貌支持呀!
「唉呀,小心!妳一跺,象腿就能踩死三千六百隻螞蟻,那可是三千六百條生靈啊。」
「妳罵我象腿!」
「不、我是羨慕,妳手能打南山猛虎,腳能踢北海蛟龍,歐陽公子,你們軍隊裡缺不缺一個花木蘭?」
予菲態度很痞,痞到令陳鎂氣得暴跳如雷,因嘴上贏不了,她很想動手,偏偏予菲躲在歐陽曜身後,讓一堵厚實安全的城牆護著,她氣到不知如何是好,予菲卻覺得安全感爆棚。
「歐陽公子,你別聽她的,她一直都在害我。」
「我害妳?妳記錯了吧,不是妳推我下海的嗎?放心,那件事有人證,妳賴不掉的。」
人證?陳鎂倒抽口氣,不會吧……
這幾天她縮頭縮腦,不敢在繼父跟前出現,就怕陸予菲發難,確定風平浪靜後,她還以為陸予菲是害怕娘的手段,不敢輕易將此事說出口,沒想到……
誰是人證,歐陽公子嗎?所以他才處處護著她?歐陽公子認定自己是壞人?那麼……歐陽公子不喜歡她了!
突地一聲尖叫,陳鎂轉身往陸家方向跑,腳程很快,快到讓人不解,這麼胖的身軀怎麼能那麼輕盈?
此地無銀三百兩,陳鎂的表現宣告陸予菲所言非虛。
予菲看著陳鎂的背影,像隻得逞的小狐狸,笑成朵花兒般,無比可愛。
她抬眉,發現歐陽曜的眼珠子黏在自己身上,半天都轉不開,怎麼,突然發覺本小姐年輕貌美、很好啃?如果是的話,以前幹麼去了?
起初她還能痞笑回望,可是他看她的時間太久,看到她心裡微微發慌,咬唇亂扯。「公子也會看相?」
他笑道:「看相是妳的本事,不是我的。」他沒發覺,不愛笑的他,在陸予菲面前露出笑容的頻率太過頻繁。
「既然不會,幹麼一直看我?」
「妳說呢?」
他往前彎腰,她往後仰,這是在考驗她的柔軟度?
「要我說嗎?」予菲一雙大眼睛骨碌碌地轉動。「我說……你近日額頭正中的官祿宮和兩旁的天倉圓潤飽滿,應該會升官加薪,而且你的眼神明亮、眉毛顏色潤澤,說明你最近會有好運。」
「我依稀記得,妳說的是我犯小人。」
「你奸門的傷口好了呀,小人害不了你,反倒自害。」話出口,她才發覺這人莫非是屬海星的,才幾天功夫,傷疤就淡得幾乎看不見,超強的復原力啊。
自害?她又說對了,散播謠言那人被罰半年俸祿與勞役。
「妳真的會看相。」他早就相信了,說這話不過是再度確認。
「當然,不然你認為我只會唬人嗎?十天之內,我包你升官發財。」
「又幫我看一次相?這回我該給妳多少銀兩?」
「這點小事,談錢傷感情。」開玩笑,把他巴結好了,以後還怕沒有金山銀山?前世她就是用這招廣結人脈……呃、不,是廣結善緣的。
「這可是堪破天機的大事,不是?」
「確實,不過……不佔便宜是教養,人情往來是修養,剛剛你從陳鎂的虎口下把我救出來,這點小事就當回饋,你現在要做的是努力、努力再努力,努力成為人上人。」她握緊拳頭,說得很用力,他得當人上人,她的討好才有意義啊。
「為什麼?」
「你如果成功了,放屁都有道理;你如果失敗了,再有道理都是放屁,所以你要立定志向,朝成功邁進。你辦得到的,我看好你!」
她信心滿滿地凝睇他,灼灼的目光像在看金山銀山那樣。
回看她的表情,讓他再也忍俊不住捧腹大笑。


陳鎂越來越憔悴,眼眶黑得能拿來磨墨了。
李氏用暗槓的私房錢給她請大夫,可……那又不是病,大夫能怎麼說?講來講去,除多思多慮、肝氣鬱結之外,再也說不出其他。
李氏私房錢有限,吃過三、五服藥也不見成效後,只能放任陳鎂繼續在惡夢中被鬼追,放任她大白天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啥事也不幹。
現在唯一能讓陳鎂提起精神的,就是予菲到她面前晃晃,陰笑兩聲,然後她就會放聲大喊。「她要殺我!」
再然後,李氏會拿著掃把追殺予菲,搞得雞飛狗跳。
這種遊戲很無聊,如果李氏不來挑釁,予菲自然不會閒到去惹陳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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