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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寵家長裡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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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78601

《我家媳婦撿來的》

  • 作者孜亭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19/12/04
  • 瀏覽人次:24076
  • 定價:NT$ 2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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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巧蘭從小就覺得,天底下最好的男子就是自家兄長了!
不管是她無故遭受母親責打,或是進山撿柴不小心招惹到狼,
哥哥總會在第一時間像天神一般出現護衛她,
所以當家裡準備為兄長說親時,她當然要跳出來幫忙把關,
誰知自家哥哥樣樣都好,就情商似乎有點……
出門遊玩不在嫂嫂候選人身邊貼心陪伴,黏她黏得死緊不說,
天冷了還直接脫自己的衣裳給她擋風,
這、這不是存心給她拉仇恨嗎?!
就在她恨鐵不成鋼,想敲兄長的木頭腦袋讓他用點心時,
裴木頭卻一臉認真的對她說,其實他們不是親兄妹,
而他的心,早在很久以前就交給她了……
孜亭,女,八五後生人,雙魚座,B型。
因為雙魚座的特性所以感性又愛幻想,喜歡仰望藍天,同時也喜歡下雨的時節。
喜歡聽大提琴曲,同時也喜歡動漫。明明視力不好,卻又不喜歡佩戴眼鏡。
可以幾天不出門,交友圈子很小,基本沒什麼應酬,是個輕度宅。
小時候比較孤僻膽小,在一起玩鬧的玩伴不多所以顯得有些不合群,
可能在那個時候就有些愛幻想,
入迷的時候甚至可以盯著牆上的紋路開始想像一幅形象生動的畫面,
等到大一些的時候幻想就漸漸變成了夢想,把夢想寫進故事裏,
掌握著角色們的悲喜,掌握著他們的命運。
所以有夢想不是什麼壞事,有一天就能實現了。
幸福的模樣

記不得多久以前,羅曼史界曾刮起「平凡的幸福」這樣的創作主題,男女主角間似愛人更似親人的相處模式,和自小事件中表現出兩人情感細膩卻濃烈的強大反差,皆令許多讀者著迷不已。若您也喜歡這樣的題材,恭喜您!《我家媳婦撿來的》一定是即將入住您書櫃的書。
裴巧蘭出身自山溝溝裡的小村莊,沒有什麼厲害的金手指設定,甚至還常遭脾氣陰晴不定的母親打罵,好在她有個非常疼寵她的哥哥裴永州,補足了大部分缺失的親情;而裴永州除了擅打獵、做手工活這些技能滿點的長處,就是個一窮二白的男主角。(雙主角家世背景皆路人,是不是夠平凡?XD)
可就是這樣平凡如我們的書中人物,更能讓人感覺自己似乎真的身在書中,與他們共度許多大小波折,無論是裴永州婚事的相看、告吹、再出現第二個妻子候選人,又再掰掰,或是裴巧蘭一路幫著兄長相看,不小心卻為自己惹來一朵爛桃花的插曲皆歷歷在目,也更加真實的貼近我們的生活。
不信?就說爛桃花本人孫青雲先生吧,像不像單戀時偶爾失心瘋發作會做傻事的我們呢?(但還是要友情提醒,不要隨便對心儀對象動手動腳喔,人家會報警的!)好在被女主角拒絕後,孫青雲能及時按下自己的情意,不再一頭熱的癡纏,完美體現了好聚好散(?)的成熟風格。
在這個故事裡,除了亦家人亦愛人的愛情外,「人性」也是值得細細品味的地方,譬如對裴巧蘭不算親厚,但仍是將她養大,也不自覺依賴她的裴家主母周氏,許多她藏在心裡的想法或許對裴巧蘭不公道,甚至初讀時還會覺得她很自私很壞,但不可否認,有這樣計較心思的人真的很多,這也再度證明作者對於人的各種面相,無論是美好或陰暗的,都有精確的觀察。
說了這麼多,好像獨獨漏了裴家兄妹的感情沒有跟大家細說?沒錯,剛才只是為大家介紹了一些支線的看點及值得細究之處,精彩的主線當然要留給你們自己品味才過癮啦!如果看膩了情感大起大落、愛恨分明的故事,這本近水樓臺反而難得月的細水長流之作或許更得您的胃口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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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在家地位低
美麗的大蒼山腳下,一條寬闊清澈的河流蜿蜒而過,這條河流四季奔流不息,養育了河岸幾百戶的村民。
在河東有一戶普通的村戶,那家人姓裴,家裡只有三口人,前兩年冬天,裴家的當家人裴進財病故了。他的突然離去,讓裴家背了不少債務,原本就不富裕的日子也變得更加緊巴巴。
今日雞已啼過第二遍,寡婦周氏伸腿將女兒給踢醒。
「快起來!都什麼時候了還只知道睡。」周氏不悅的嘮叨。
裴巧蘭揉揉眼睛,打了個呵欠。她還睏得很,但娘一直在耳邊嘮叨,她不得不睜開眼,懶懶地拉過一旁的棉襖,摸黑往身上套。
周氏自然是捨不得點一盞油燈,儘管外面還是黑乎乎的一片。
裴巧蘭用力一拉棉襖,胳肢窩處就聽得「刷」的一聲響,看樣子又破了個洞。她有些沮喪,一會兒又得縫補了。
裴巧蘭穿上有些不合腳的鞋子,漆黑一片的屋裡找不到梳子在哪,她也顧不上了。周氏已經開門走了出去,一陣冷風灌進屋子,裴巧蘭還沒來得及繫好衣帶,那冷風吹得她身子哆嗦了一下,接連打了兩個噴嚏,喉嚨也有些乾疼。糟糕,這是要生病的前兆。
家裡窮得都快揭不開鍋了,哪裡還能再養個病人?裴巧蘭想到這裡連忙裹緊了自己。
裴家的一天自此拉開序幕,周氏忙著清掃院子、準備豬食,而裴巧蘭負責的就是準備早飯。吃過早飯還得忙別的活,家裡柴禾沒多少了,得進山裡去拾柴,還要去割豬草,處處都是活。
吃早飯的時候,周氏交代女兒,「將那兩個雞蛋都留著,明天妳哥哥應該就能回來了。」
裴巧蘭自然清楚,家裡不管什麼好東西都是留給哥哥的。
自父親去世後,哥哥就背上了父親用過的那把弓,進山去獵些野味拿到城裡賣,換些油鹽回來,代替父親成為了一家人的依靠。母親身體不大好,特別是入冬以後變得更加糟糕,家裡的大小事也就落到了年僅十五歲的她身上。
飯後,裴巧蘭回房找了針線將衣服的破洞處匆匆補好,才背了背簍,拿了柴刀上山砍柴去。
剛出門不久,她就遇見村口丁家的兩個媳婦。其中一個是陳氏,與周氏差不多的年紀,兩人一前一後相繼嫁入這桃花村中,兩家也偶有來往,裴巧蘭見了,少不得要稱呼一聲。
「丁家嬸娘!」
陳氏笑呵呵的點頭道:「巧蘭進山去啊?」
「是,家裡沒柴燒了,我去打點柴。」
「哦?就妳一人?妳哥哥呢,沒和妳一道?」
裴巧蘭忙道:「哥哥進山了,還沒有回來。」
陳氏聽了,少不得要關心兩句。「妳可當點兒心,一個姑娘家家的,山裡可不好走。」
「是,多謝嬸娘關心。」裴巧蘭略招呼兩句就告了辭,繼續往山裡去。
陳氏的妯娌望著她離去的身影和陳氏道:「裴家養的這個小姑娘轉眼間就成大姑娘了,倒是長得眉清目秀,惹人喜歡。」
陳氏笑道:「誰說不是?裴家丫頭長得甜,嘴也甜,人還勤快,將來我可要好好的替她張羅一門親事,也不枉她天天嬸娘長嬸娘短的叫我。」
陳氏是遠近聞名的媒人,附近幾個村裡誰家都喜歡找她做媒,聽說經她撮合的那幾十對,每一對都過得和和美美的。
陳氏的妯娌又道:「這巧蘭都是大姑娘了,她哥哥年紀也將近二十了吧?早就到了娶親的時候,妳沒想過要給裴家老大說門合適的親事?」
「哎,我怎麼沒有?早兩年的時候春香可是再三的拜託我,我也給說了幾門了,但都沒成啊!如今裴家當家的死了,裴家背了一堆債,日子越過越窮,哪裡還有姑娘願意嫁到裴家來?」春香便是周氏的閨名。
裴家窮,這是不爭的事實,不過對裴巧蘭來說,父親一走,不僅是家裡沒錢而已,而是這世上又少了一個關心她、愛護她的親人。
裴巧蘭走了老半天,終於到了大蒼山的腳下,她抬頭仰望跟前的大山,知道哥哥就在這深山裡,卻不知在哪一處。她握緊了手裡的柴刀,沒有猶豫便往山裡走去。
山裡人家,自然是靠山吃山,她這十幾年進出大蒼山也不知多少回,山裡的每一棵樹、每一塊石頭都是極熟悉的,因此倒也不怕。
她沿著崎嶇的山路往深山而去,兩旁的古松長得很是高大,即便到了冬季也很青翠。她低頭留意著腳下,拾一些掉下來的松枝,又砍了點枯掉的矮小枝幹。
地上鋪滿了厚厚的落葉,踩在上面有些軟綿綿的。她很快整了一綑枯枝,繼續往裡面走,只是走沒幾步,突地腳下一陷,接著就落入一個坑裡,幸好坑不大,她很快就爬了起來,要是掉入深坑,只怕再也起不來了。
一個個的松果落在地上,有些松果裡還有不少種子,裴巧蘭自然也沒放過,趕著拾了好一些。
走了一陣,她又看見上方的岩石處有一棵高大的苦楝樹,也有不少枯枝。
她手腳並用,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終於爬上岩石,來不及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又像猴子一般的往樹幹上攀去。
山裡長大的孩子,幾乎人人都會爬樹,裴巧蘭爬樹的功夫自然也不在話下,她身手敏捷,很快就到了枝幹上,選了個位子坐穩,拿起腰間的刀往看準之處一砍,枯樹枝就落了下去,許多苦楝子也猶如下雨一般紛紛掉下。
她砍好樹枝,才慢慢的下來,將那些枯樹枝齊整齊整,用了茅草編的繩子捆好,接著又低頭去撿地上的那些苦楝子。這東西雖然無法直接食用,卻是一味藥,收集起來曬乾了拿到藥鋪裡去賣,一斤能賣三文錢。
她認真的收拾著地上的苦楝子,有些掉進厚厚的落葉層裡,只能用根枯樹枝將那些葉子翻開才行。
由於她太過認真,並沒有注意周遭的情況,等到回過神,才猛然發現竟有一匹狼從林子裡躥了出來,正虎視眈眈的看著她。
有狼!裴巧蘭嚇了一大跳,本能的拔腿就跑,可一不小心就從山路旁滑了下去,右腿被一塊尖利的石頭磕著了,立時感覺到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那匹狼似乎聞著了血腥味,更加觸發牠的野性,眼看也要躥下山來繼續攻擊。
裴巧蘭慌了,她沒有招惹這匹狼,怎麼就盯著她不放?她小臉嚇得煞白,伸手抓起地上的一把碎石子就朝那匹狼扔去,一面扔一面大喊,「滾!滾啊!」
那狼剛開始被這陣勢給唬住,有些不敢上前,後來見似乎並不足以為懼,便衝上來要撕咬她。即使裴巧蘭立馬拔腿就跑,可人哪裡跑得過狼?更何況因為驚嚇和受傷,她的腿根本就沒有力氣,也跑不動。
完了,完了,今天算是倒楣透頂,她的小命就要葬送到狼口了!她悲哀的大喊,「哥哥,救我!」
眼見那匹狼已經搆著她的褲子,就要張嘴的那一剎那,卻突然倒了下來,只是倒下後也沒有鬆開裴巧蘭的褲腿。
裴巧蘭嚇得直哆嗦,下一秒卻聽見一聲焦急的呼喊。
「巧蘭,妳沒事吧?」
她循著聲音望去,只見有個身影從山道上縱身躍下,一路奔跑著朝她這邊而來。
看見兄長的身影,裴巧蘭心裡一陣激動,終於哭了出來。
「哥哥,你要是再晚出現一會兒,我就被這匹狼咬死了……」
裴永州很快跑到妹妹跟前,蹲下身去看地上中箭的那匹狼,確認狼已經當場死亡,又見妹妹只是受到驚嚇,並沒有被狼撕咬,這才鬆了一口氣。
「妳受驚了。」
裴巧蘭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看著地上躺著的那匹狼,搖頭扯出一抹笑,「幸好遇見了你。」
「沒事了,我們一道下山吧。」
裴巧蘭點點頭,一站起身,腿上的傷口又是一陣疼痛,她咬牙堅持著回到岩石處,收拾好枯樹枝,將苦楝子都放進背簍。裴永州也趁這段時間將狼給捆好,兄妹倆才一道下山。
一路上,大夥見裴家小子獵回一匹狼,立刻引起村中不小的動靜。
一個老漢說:「大蒼山又出現狼?幸好給打死了,要不然闖到村裡傷人怎麼辦。」
周氏見兒子帶回來一匹狼,更是難得的露出笑臉。「還以為這次你依舊會白跑一趟,沒想到竟然獵到了這麼大的傢伙。」
「這匹狼差點傷了巧蘭,要是我晚一步趕到,還不知會怎樣。娘,山裡危險,以後別讓巧蘭獨自進山去。」
周氏聽了,卻平淡的回答,「家裡沒柴燒了,不進山找點柴禾,我們燒什麼做飯。」
裴永州蹙眉。「總有別的辦法,她要是出個什麼事,只怕後悔也來不及。」


裴巧蘭小心地褪下那條被狼咬過又被石頭劃過的褲子。她的膝蓋磕破了,血肉模糊的傷口疼得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忍痛找了一塊乾淨的布巾,將傷腿簡單的包紮了一下,盼望著能早日結痂。
「巧蘭—— 」裴永州突然走了進來。
裴巧蘭連忙拉過被子將自己裸露的雙腿蓋住。
裴永州沒曾想妹妹正在房裡換衣服,有些尷尬的背過了身。「抱歉,我不知道妳在換衣裳。」說著趕緊轉身出去。
裴巧蘭連忙找了別的褲子穿上,匆忙將自己收拾好,出了房門。
「哥哥,你找我有事?」
裴永州看了一眼妹妹。「我只是想問,我放在床下的那雙布鞋妳收到哪裡去了?」
「我給你洗乾淨了放在箱子裡的,我去幫哥哥找出來。」
看見妹妹走路的姿勢有些奇怪,裴永州忙在身後問:「巧蘭,妳的腿怎麼了?」
裴巧蘭連忙回頭答道:「沒什麼啊,好好的。」
好好的?好好的怎麼看上去有些不對勁?可裴永州也沒多想,和母親商量起該怎麼處理那匹狼。
「還是拿去賣了吧,總能換幾個錢。」
裴永州點頭。「也好,娘的藥沒了,賣了的錢正好給娘買藥。」
「我不吃那藥了。」
裴永州一臉詫異。「怎麼不吃呢?娘看起來並沒有完全好。」
「反反覆覆的哪裡好全?每個月光藥錢就一大筆,哪裡還吃得起,差不多就得了。」
知道母親是心疼錢,但裴永州還是不能苟同。「娘,藥還是得吃,您覺得林大夫的藥不見效,那麼明天您也跟我一道進城去,我們重新找個大夫瞧瞧。爹沒了,您就是我和巧蘭所有的依靠啊!」
周氏還是不想白花那個錢,喘息著說:「我病了也不是一天兩天,哪裡就能立刻要了我的命?你放心,我暫時還死不了。」
作為兒子,聽了這樣的話自然是難受。「有病就好好治病,錢的事我來想辦法。」裴永州咬咬牙,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裴巧蘭已經開了他房裡的箱子,找到了鞋。
「哥哥,喏,你的鞋子。」她將鞋子遞給兄長,卻見他愣怔在那裡,半晌沒反應,只能又喚了一聲,「哥!」
裴永州這才回過神,接了鞋子。
裴巧蘭不知她哥哥發什麼愣,也沒在意,因為這會兒還要忙著去做飯。
哥哥現在是一家之主,家裡有什麼好東西,自然要留給哥哥吃。
周氏將這幾日裡省下的雞蛋都拿了出來,裴巧蘭去菜園拔了一些小蔥,打算做一個小蔥煎蛋。
斜陽漸晚,裴家的小院裡漸漸飄出飯菜香氣。身為農家女,家裡又窮,裴巧蘭自小就接過洗衣做飯的活,也早就練出一手好廚藝,哪怕是再簡單不過的食材,只要經過她的手,就能變成美味。
當她將做好的飯菜端上桌時,裴永州還在院子裡忙著竹編活。飯前,周氏依舊先上了香,擺上一副空碗筷,對著門口喊,「進財,回來吃飯了。」
自從裴進財走後,這個儀式從來沒有斷過,漸漸的也成了裴家人的習慣。
「哥,該吃飯了。」裴巧蘭也對著院子喊了一聲。
裴永州這才放下手中的活計,洗了手才進屋。
雖然天還沒有完全黑,但屋子裡的光線已經很昏暗。周氏少見的點了油燈,這也是兒子在家才有的待遇,平時只有她們母女倆,她是捨不得點油燈的,一入夜沒別的事就睡覺,畢竟燈油也是費錢。
周氏捨不得吃一口煎雞蛋,悉數都留給了兒子,裴永州只得主動給母親夾了一些。
「娘病著,更應該吃好一點。」
「你是家裡的勞力,不吃點好的,哪來的力氣?」周氏自然是搖頭拒絕。
「我年輕,有的是力氣,娘就別擔心我了。」說著他又撥了一筷子給妹妹。
周氏見了,明顯有些不高興。「這些都是留給你的,你顧著她做什麼?」
裴永州不甚在意的笑答,「當哥哥的自然得顧著妹妹啊,我就這麼一個妹妹,我不心疼她心疼誰去?」
注意到母親並不友善的目光,裴巧蘭乖乖的將雞蛋還回去,只低頭吃面前的那盤醬茄子。她知道的,家裡的好東西從來就輪不上她。
但裴永州是真心的疼妹妹,什麼好的都會給她私下留一份。
飯桌上裴永州說起了明天要進城的事。「明早我去一趟烏家,問問大勇要不要進城。」
「哥哥要坐大勇哥哥的驢車啊?」
徐永州搖頭。「我不坐,但娘該進城去重新找個大夫看看。」
周氏一聽這話,立馬拉下臉,固執道:「我不找什麼大夫,現在就挺好的。」說完也不吃飯了,放下碗筷就逕自進了裡屋,留下面面相覷的兄妹倆。
裴永州不禁歎息,交代妹妹道:「回頭妳好好勸勸咱娘。」
裴巧蘭吐了吐舌,小聲回答,「我說話要是頂用的話,早就不一樣了。」她一直都是這個家裡最沒地位的人,早就認清事實了。
攤上一個脾氣古怪又固執的娘,裴永州也是一臉無奈。兩人草草吃過飯,裴巧蘭俐落地收拾好飯桌,一個人鑽進廚房洗洗刷刷。
裴永州則繼續去編竹器,他得趕在明天編出來好拿到集市上賣,只是入夜了,天氣更加寒冷,他的手凍得有些僵,動作也就不那麼的靈活。
待裴巧蘭收拾好廚房,就見哥哥已經進了屋,坐在燈下繼續幹活。
「明天我和你一道進城去吧?我收集了一袋子的松子,兩袋的苦楝子,也不知能賣幾個錢。」
裴永州自然說好。雖說這些都是小玩意兒,換不了什麼大錢,但好過於沒有,錢就是一個銅子兒一個銅子兒攢下來的,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趕快將那些外債還清。
「哥,你的手指在流血!」裴巧蘭突地驚呼一聲。
裴永州被這樣一喊才意識到,肯定是剛才分心想別的事時不小心被竹篾給劃傷的。
裴巧蘭連忙去香爐抓了一把香灰,將香灰撒在哥哥的手指上,果然那血很快就凝固了。
「我不要緊的。」這麼點傷對裴永州而言根本算不得什麼。
「被劃了這麼長的口子還說不要緊,你真不當回事!大夫不是說過嗎?這些小傷口不處理好也會有麻煩。」裴巧蘭蹙著眉頭,開始想要不要再採取點別的措施。
裴永州瞧著她一臉擔憂的樣子,無奈的笑了笑,伸手溫柔的捏了捏妹妹柔嫩的臉頰,「一點小傷,真不要緊,妳就別擔心了。」
裴巧蘭凝視著跟前的兄長,自父親走後,兄長似乎在一夜之間長大成人,獨自扛起了這個家裡的擔子。目前日子雖然過得清苦了一些,但她相信,只要他們兄妹共同努力,總能迎來春暖花開的那一天。
「哥哥編的這個背簍比爹爹做的還要精緻,肯定能賣個好價錢。」見哥哥不欲她擔心,她體貼的轉移話題。
「但願吧。」裴永州繼續手裡的活,並沒有停下來。
見狀,裴巧蘭也拿了針線來到燈下坐著,忙著手裡的針線活。兄妹倆各做各的,半晚都沒有說話。
半晌,裴巧蘭才又開口。「哥哥,將來所有的債都還清了,你想做什麼?」
裴永州愣了一下才道:「還清了債務啊……還是這樣過唄,也沒什麼特別想做的事。有空了就上山去打獵,農忙的時候就做田裡的活,手上要是有閒錢的話,就多買幾畝地吧。」
裴巧蘭順勢說:「地多了種不過來怎麼辦?」
裴永州一笑。「這還不好辦?找些佃戶來幫忙種就好,到那一天,我們的日子應該能好過不少吧。」
做個小地主?這是裴巧蘭想也不敢想的事,但真要有那麼一天,相信會是無比的美好。
她也忍不住想起未來的事。「等家裡有錢了,我們可以買耕牛,農忙的時候還能請幫工,這樣也就有錢給娘看病,還能有錢給哥哥娶媳婦,一家人的日子都有了奔頭。」
裴永州聽了這話默然不語,只趕著將手裡的活幹完。
裴巧蘭縫了幾針就覺得睏,一個呵欠接著一個呵欠的打,裴永州見了忙說:「睏了就去睡吧。」
「那哥哥編好了嗎?」
「差不多了。」
她這才起身伸了個懶腰,只是腿上的疼痛又清晰的傳了過來,使得她不得不放下手,暗自希望這傷能盡快好起來。
裴永州收拾好便去睡了,裴巧蘭吹滅了油燈也進了和娘親一起睡的裡房,摸黑脫掉了外衣,一下子鑽進被窩,被子裡已經很暖和了,她將被子拉好就準備睡覺。
周氏身上不大舒坦,躺在床上半天也沒睡著,看著黑乎乎的帳頂道:「巧蘭,妳丁家嬸娘說要給妳哥哥說親,講了一戶隔壁村子姓田的人家。什麼時候我們娘倆去那家看看?」
聽見這話,裴巧蘭的睏意頓時減了幾分,忙問:「娘打算給哥哥說嫂子了嗎?」
「他已經二十了,再不說就成了老大男,家裡再怎麼艱難也得幫他娶媳婦,裴家不能斷了香火,你們爹的孝期也滿了,正好說親。」
哥哥要說親了,只是不知田家姑娘是個怎樣的人。
在裴巧蘭的世界裡,她認為自己的哥哥是全天下最好的男兒。自小哥哥就護著她,不管得了什麼好東西總是想到她,不僅如此,她哥哥能上山打獵,據說射出的箭百發百中,從來沒有失過手,而且除了箭術了得,手也很靈巧,無論是編織或泥瓦活,從來都難不倒他。
在她眼裡,裴永州是無所不能的,三番兩次的救她於危難之中,簡直就是個英雄!
有這樣的哥哥,她自然希望未來能有一位出色的女子做她的嫂子,她的嫂子要長得漂亮,還要溫柔賢慧……胡亂想了一通,想得眼皮都打架了,裴巧蘭才沉沉睡去。
周氏聽著外面呼呼的寒風,心道又變天了,興許要下雪,等到雪下來之前,得存夠過冬的糧食才行。
第二章 哥哥的維護
翌日,雪花果真輕輕的拍打著寧靜的村落,悄悄將山間、樹梢、房頂,都染上了自己的顏色。
當裴巧蘭推開門時,一陣凜冽的寒風襲來,差點讓她站不住,不過在看見院子裡積了一片白茫茫的雪時還是忍不住驚呼。「哇,真的下雪了!」
裴永州走了出來,輕輕拍了下她的頭,「妳是狗啊,下雪了這樣高興?」
「就是高興嘛。」裴巧蘭嘟了嘟嘴。
她想著今天要進城去,一早就煮了早飯,接著又在灶膛裡埋了兩個紅薯,等到紅薯烤好了可以在路上吃,勉強填飽肚子。
吃過了早飯,裴永州找麻袋來將昨天獵回的狼裝好,裴巧蘭也將要拿到集市上賣的東西全部都裝進背簍裡。
兄妹倆出門前,周氏再三叮囑。「天氣冷,你們倆可要早點回來。」見他們紛紛答應,又說:「別胡亂買東西。」
裴永州用了一根扁擔挑著貨物出門,一頭是麻袋,另一頭則是編的那些竹器活,他總共做了一個背簍,兩個籃子。
由於細雪紛紛,裴巧蘭的頭上蒙著一條藍色頭巾,裴永州則戴了一頂斗笠。
「哥,今天天氣不好,只怕不好賣。」
「不好賣的話還是拿回來。掙兩個錢不容易。」再有一個多月就要過年了,他只希望下次債主上門前能趕著還清一筆欠款,不然只怕這個年過得也不安生。
裴巧蘭腿上有傷,雖然出門前自己已經簡單的處理過,但因為天氣冷,還是凍得她很難受,沒走多久就覺得身子沉重,腦袋也暈乎乎的,但她卻不能退縮,還要迎著風雪繼續往前走。
裴永州本來在前面走著,後來發現妹妹一直沒有跟上來,不得不停下腳步回頭等待。在風雪裡,妹妹的身影有些單薄,而且走得並不穩。這個妮子的腿有點不對勁,昨天他就看出來了,今天大概是更嚴重了?早知如此,就不讓她跟著出門了。
等人走到跟前,他忍不住道:「巧蘭,要不妳還是回去吧。」
裴巧蘭吃驚的望著兄長,「為什麼突然讓我回去?」
「我看妳走路有些歪歪斜斜的,是不是身上不舒服?」
她連忙掩飾說:「我沒事,真的,哥哥!」她還要去街上買些線頭,這事哥哥代替不了。
「真的沒事?能堅持到街上嗎?」
裴巧蘭使勁的點點頭,為了讓兄長寬心,甚至還在原地蹦了兩下來證明自己真的沒事。
兩人這才繼續前行,走了一段路,他們看見一輛牛車,裴永州急忙伸手攔下,他看清了趕車的是杜老爹。
杜老爹見是裴家兄妹,忙招呼道:「是進財家的呀,快上來。」
裴巧蘭看見牛車,總算露出笑臉,對伸出援手的杜老爹笑著道謝。
裴永州將竹器拴好,把麻袋放上車,這才坐了上去,裴巧蘭也跟著上了車,他拉了妹妹一把,卻摸得妹妹手上冰涼一片,忙說:「妳去裡面坐好。」自己就坐在風口上,一路上與杜老爹閒話。
「老爹這是進城趕集啊?」
杜老爹笑著說:「是啊,只是今天天氣不大好。我是去拉桌子的,前幾天在張家的家具行訂好了的,今天才有空去拉回來。」
裴永州點點頭,又與杜老爹閒話了幾句。
天氣冷,牛走得也不快,不過車內確實比外面暖和不少。裴永州看了一眼妹妹,擔心的問:「身上暖和一些沒有?」
裴巧蘭笑著點頭。「哥,我沒事。」
裴永州卻是眉頭一蹙,暗道妹妹總是把這樣的話放在嘴邊。他坐了過去,挨著妹妹,又摸了摸她的手,依舊很冰冷,於是二話不說捉過她的手,放在衣服下面替她焐著。
「妳這個人還真會忍耐,身上哪裡不舒服就要說。」裴永州輕斥,又捏了捏她的衣裳。巧蘭雖然穿著棉襖,可襖子很單薄,在他的印象中應是母親穿過的,後來才扔給巧蘭,也不知縫補過多少次了,裡面本來就沒剩多少棉花,早就不保暖了吧……
他沒多想的攬過妹妹的肩膀,將她緊緊抱住,想把自己溫熱的體溫帶給她。
抬頭看見兄長那雙黑漆漆的眼睛,裴巧蘭突然想起昨晚母親說過的話。他們兄妹不應再如小時候那般,怎樣的親暱玩鬧都沒事了,哥哥就要說親,她很快就要有嫂子的。她連忙輕輕掙開兄長的擁抱說:「哥,我不冷。」
「乖乖聽話,別亂動。」裴永州又將她拉了回來,緊緊抱住。
依偎在兄長的懷裡,果然溫暖了不少,裴巧蘭低了頭,不敢去看哥哥的眼睛。
裴永州抱著妹妹,有些異樣的溫度隔著薄薄的衣物傳了過來,他突然用下巴貼了貼懷中人的額頭,這一貼便立馬反應了過來,又用嘴唇試了試妹妹額頭上的溫度。
「妳在發燒?」
「沒有啊……」裴巧蘭傻傻搖頭,自己都沒意識到不對勁。
「妳額頭上滾燙著,還說沒有!」裴永州簡直快被妹妹氣死,小聲斥道:「這時候再叫妳回去已經不可能了,妳就老老實實待著,一會兒我再帶妳去看看大夫。這麼大的人了,怎麼一點也不知道愛惜自己?娘的身體不好,若妳再病下了怎麼辦?」
裴巧蘭自然清楚,家裡已經有個病人,不能再添第二個,只是這不過是點小病,忍一忍就過去了,哥哥未免有些大驚小怪。「哥,你別生氣,我覺得自己沒什麼,沒有你想的那麼糟糕—— 」
「妳給我住嘴!」她總是將這些話掛在嘴邊,裴永州不悅的喊了一聲。
向來溫柔的哥哥竟吼了她,這讓裴巧蘭很是意外,知道自己真惹哥哥不高興了,她果斷的閉了嘴,不再說話。
裴永州緊緊抱著妹妹,對杜老爹求道:「老爹,能否請你快一點?我們急著趕路。」
杜老爹笑笑,「好吧。」說著甩了一記鞭子,牛走得就快了一些。他轉頭看了一眼,見裴家兄妹緊緊抱在一起,暗想這對兄妹可真和睦。
靠著兄長的胸膛果然十分溫暖。裴巧蘭想起小時候也是這般,不管有什麼事,哥哥總是護著她。當初爹突然走了,她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哥哥牽著她的手安慰道:「沒有了爹,妳還有哥哥,我們還有娘,這個家不會倒。」
從那天起,哥哥真的一人撐起了這個家,成為家裡新的頂梁柱。
這幾年過去,哥哥也迅速從一個少年郎長成了一位青年,期間從來沒有聽他抱怨過一句,但他應該也很累吧……
想到這裡,她難掩心疼的道:「哥哥,娘說丁家嬸娘給你相了一門親事,是隔壁村的田家。娘還說什麼時候得空了就過去看看,哥哥要不要一道去?」
給他說親?裴永州倒也不意外,只是搖頭。「家裡的債還沒有還清,房子也破破爛爛的,說什麼親?沒得耽誤了人家姑娘,委屈了她。」
裴巧蘭卻笑,「人家姑娘怎麼就委屈了?要是那田家姑娘不夠漂亮,不夠溫柔賢慧,我還覺得哥哥受委屈了呢!」
裴永州沒好氣的捏了一把妹妹的臉,「就妳會說!」
牛車慢悠悠的走著,好不容易終於到了集市,兩人下了牛車,向杜老爹道了謝。
他們要趕著先去處理手上的東西,裴永州擔憂的看了一眼妹妹。「妳能支撐住嗎?」
「沒事的。」
裴永州於是也不再多言,只想快點將手裡的貨物處理掉換了錢,好給妹妹看病。
他先去賣那匹獵來的狼,狼肉沒什麼人吃,但狼皮值錢,所以當他們找到那個收購野味的老闆時,老闆仔細的看了看說:「我小時候見過狼,不過像這樣大皮毛又好的,卻還是第一次見。」
裴永州討價還價了半天,最後賣了四錢銀子,竹器也順利脫手。裴巧蘭則將松子賣到炒貨店去,一袋松子大概三斤半,得了六十個銅錢。
最後她背著苦楝子往藥鋪走時,裴永州難掩憂心的問:「妳的腿是不是昨天就受了傷?」
「沒有……」
「又不說實話了,是不是?」他有些負氣的將妹妹往醫館拉去。
到了醫館,林大夫給裴巧蘭看了病,很快就得出結論。
「只是一般的風寒,沒有大礙,吃些藥發散發散就好了。」
裴永州蹙眉。「你再看看她的腿。」
聞言,裴巧蘭卻動也不動。
裴永州見她沒有動作,主動將她那條看上去有些不對勁的腿的褲腳撩了起來,只是還沒看見新傷,就被她小腿上那些或深或淺的一道道血痕吸引了目光。
「這些傷……」裴永州忍不住伸手輕輕碰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睜大眼,「是娘打的?」
見迴避不了,裴巧蘭只好點點頭。
裴永州的眼中立刻充滿憤怒。「為什麼?為什麼她要這樣對妳?」
「我淘氣的時候……娘不過偶爾教訓一下我。」
聽著這樣的回答,裴永州心裡猶如針扎一般,接連追問。「都是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妳一句也不肯和我說?」
她只是不想讓哥哥替她擔心,不想讓哥哥為難而已,不過挨了兩下打,也沒什麼要緊的,為了這事讓家裡不和睦,這並不是她想看見的結果。
她的沉默讓裴永州的拳頭慢慢攥緊,這樣的妹妹著實讓他心疼。
寫好藥方的林大夫走了過來,問道:「腿怎麼了?」
裴巧蘭這才趕緊將褲腳挽到大腿上,露出簡單處理過的膝蓋傷處,將包著的棉布解開。
林大夫低頭細細的看了一番才說:「傷口並不算深,應該沒有傷到骨頭,只是簡單的皮外傷而已,擦點金創藥,慢慢的就好了。」
裴永州攥緊的拳頭隨著這句話才漸漸鬆開,顯得有些無力的垂在身側。他又道:「大夫,麻煩你給看看那些血痕要不要緊?」
林大夫這才留意到小腿的傷痕,正色道:「是誰下了這樣的狠手?」
裴巧蘭緊咬著嘴唇,一句話也不敢說。裴永州緊擰的眉頭更是像能夠夾死蒼蠅一般,他緊張的問:「以後會留下痕跡嗎?」
「不好說,不過我這裡有一種藥膏,拿去擦擦看吧,能夠好得快一些。」
「行,你拿來便是。」
後來算帳的時候,那瓶擦小腿的藥就花了好幾錢銀子,裴巧蘭很是肉疼,直拉著兄長說:「哥哥,我不用這藥也能好。」
裴永州拿她沒有辦法,只能用強硬的口吻命令。「什麼不用,這必須要用!女孩子留下些什麼疤痕,以後怎麼嫁人?妳再不聽話,我可不管妳了!」
為了給裴巧蘭看病,兄妹倆好不容易攢下的錢又去了一大半,拿了藥,兩人走出醫館,才發現原本只是小雪的天氣,一會兒不見,雪竟下大了起來。
裴永州身子一蹲,「妳到我背上來。」
看著那寬闊的背脊,裴巧蘭有些遲疑,最終還是爬了上去。
裴永州背著妹妹,裴巧蘭的背上還有一個背簍,他卻依舊走得輕輕鬆鬆,對他而言,身後的人太過於瘦弱了。
兩人將苦楝子拿到藥鋪賣,換了點錢後,又走了一段路,遇見一家包子鋪。
裴永州站定,讓巧蘭買了幾個包子帶上,巧蘭取出一個熱騰騰的,先塞進哥哥的口中,只是天氣冷,熱呼呼的包子過不了多久就涼掉了,即使如此,兩人依舊覺得心頭溫暖。
裴永州冒著風雪走了好幾里路,一路將妹妹背回家。周氏在家擔心了大半天,見兒女總算回來了,這才鬆了一口氣。
裴永州對從自己背上下來的妹妹吩咐,「妳去床上好生躺著吧。」又和母親道:「娘,巧蘭病了,就讓她好生休息兩天。」
「病了?什麼病?」
「風寒,然後腿上還有點皮外傷。」裴永州暫時沒有提妹妹挨打的事。母親和妹妹的身體不好,他自然將家裡的活都扛了起來,雖然外面下著雪,他還是冒著風雪出去幫忙提水。
周氏走進房,見裴巧蘭蒙頭大睡,走了過去問:「你們今天出去賣了多少錢?」
燒得迷迷糊糊的裴巧蘭道:「我不大清楚。」
「怎麼會不清楚?妳不是挺會算帳的嘛,錢是妳拿著還是妳哥哥拿著的?」周氏開口就跟她要錢。
裴巧蘭身上痠軟無力,高燒還沒有退下。她掙扎著起來,扯過一個布袋交給母親。
周氏伸手往布袋裡掏了掏,疑惑的說:「就這麼幾個錢?」
「……因為給我看病,花了不少錢。」
周氏聽了便有些不高興。「看病?一點風寒感冒而已,忍兩天就過去了,還特意花錢去買藥?」
裴巧蘭裝作沒有聽見,重新躺回床上。
周氏見她這樣,不免又念叨起來。「都多大的人了,也不知道愛惜自個兒,家裡欠了那麼多的債,哪裡還有那個閒錢供妳吃藥?再一個來月就要過年了,到時哪樣不要錢?債主上門了不要錢?」
裴巧蘭素日裡是個柔順的小姑娘,可如今因為病著的緣故,身上本來就不舒坦,又被這樣一通念叨,更是有些不耐煩,猛地坐了起來,第一次發洩了自己的不滿。「誰教我生病,是我自己活該!」
周氏被這麼一吼,明顯愣了一下,後來便氣得去扯她的衣裳,慍怒道:「妳反了天!連妳娘也敢吼了?」
裴巧蘭又躺了回去,背對著母親無聲啜泣著,像極了一隻受了傷的小獸那般無助。
周氏發了一通火,猶不解氣,還朝著裴巧蘭的背重重的捶了兩拳才甘休。
裴巧蘭有維護她的哥哥,疼愛她的父親,然而卻一直得不到母親的關愛。在母親這裡,她一直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高興的時候還能好好和她說兩句話,不高興了就任意打罵,這樣的家人她有時真想擺脫,然而卻是不可能的。
裴永州忙完了外面的活,回到家時見母親正在廚房收拾柴禾,想了想便走了進去。
周氏抬頭看了一眼兒子,終究不忍心責怪兒子亂花錢,於是沒出聲,沒想到反倒是兒子先開口了。
「娘,巧蘭向來乖巧,您就別打她了。」
周氏詫異的看著他,「她向你告狀?」
「沒有,巧蘭的性格您還不清楚嗎?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也不會開口,她腿上可都是傷,娘,我親眼看見的。」
周氏聽說了,緊抿著嘴,彷彿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一聲也沒吭。
裴永州見母親不表態就繼續說:「娘,巧蘭生得瘦弱,哪裡還能遭受得起這些打?她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您好生和她說道理,她是個聰明懂事的,肯定能聽進去。」
周氏聽到這裡不由得冷笑。「你口口聲聲維護著的好妹妹,你猜她今天怎麼了?」
裴永州一臉納悶。「她怎麼了?」
「她竟然敢朝我大吼大叫!這還有沒有規矩了?將來她若嫁到別人家去,也是這樣動不動就胡鬧,敢這樣頂撞公婆的話,別人回頭不還得說我們裴家沒有教養?趁著她還在家,我自然得把她教好,免得將來丟我們裴家的臉面。」
「娘,妹妹不好要教育不是不可以,但也不是您這樣的粗暴辦法。巧蘭她是女孩子,也還沒說親,將來的路還很長,身上要留下個什麼傷疤,遇上那些講究的人家,您讓她怎麼嫁人?您這樣不是打就是罵的,長久了只怕會毀了她。」
「講究的人家?我們這樣的寒門小戶還攀得上講究的人家?這不是說笑嗎!」
裴永州知道母親的觀念一時半會兒也轉變不過來,只好耐著脾氣繼續說:「娘,巧蘭還能在我們家待幾年?就這幾年裡還是好好的相處吧,將來她嫁了人,也有個娘家可以回。弄得太僵了,總是不好看的,您那麼在乎外面人的看法,難道就沒想過這回事嗎?」
這個兒子能說會道,周氏不識字,沒有讀過書,也不懂得那些大道理,要說教她是說不過兒子的,饒是如此,在她看來,父母管教不肖子女是天經地義的事,所以這一次的談話也就注定不歡而散。

裴巧蘭在床上躺了半天,時而清醒時而昏睡,藥和飯菜都是兄長送到跟前的,她吃過之後就繼續睡,只是雖然吃過藥了,燒卻沒有退下去。
裴永州很是憂心,他答應過父親要好好照顧妹妹,自然不想妹妹出半點事,見巧蘭的病情一直沒有得到緩解,便和母親說:「娘守著她,我出去一趟。」
周氏不解的問:「你要去哪裡?」
裴永州沒有回答,拿了斗笠便腳步匆匆的出了自家院子。
等到他再次回來的時候,天色已晚,他不是一個人回來的,還帶回了一個大夫,不是林大夫,而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那位大夫姓常,先給裴巧蘭把了脈,隨即道:「燒了很長的時間了吧?我給扎兩針試試看。」
裴永州一直在旁邊守著,常大夫取了銀針來,幫巧蘭施針。
周氏見狀,只是在心中腹誹真是個愛惹事的臭丫頭!這緊要關頭,哪裡還生得起病?
在兄長的維護下,裴巧蘭仍舊清清靜靜的躺在床上養了兩天。到底是年輕,底子也不算太差,兩天過後她就好了大半,雖然還有些咳嗽,但是已不妨礙幫著家裡幹活了。
裴巧蘭俐落的紮起辮子,將換下來的髒衣服全部丟進木桶裡,接著提了木桶往河邊走。
下了兩天的雪,河面有些結冰,但只薄薄的一層,將那些薄冰擊碎便不妨礙洗衣服。
不過結過冰的河水可是刺骨的寒冷,手一伸進去,頓時就凍得通紅,跟胡蘿蔔似的,手指也僵硬得幾乎無法彎曲。
冬天的河水就是這樣,裴巧蘭將一件件的衣服打濕,忍著寒冷洗了兩件,才習慣那種刺骨的冷意,這時候忽地聽見岸上有人喊她。
「巧蘭,最近妳怎麼總不來找我玩?」
她抬頭看了一眼,是同村的玩伴孫青蓮。
「青蓮姊姊。」裴巧蘭露出笑臉。
孫青蓮蹲下了身子。「這幾天妳在家幹麼?」
「也沒幹什麼,生了兩天的病,在床上躺了兩天。」
「妳娘還會讓妳在床上躺兩天,可真是稀奇事。」孫青蓮拾起一顆石子朝河裡一扔,卻並沒有像往常那樣泛起波紋。
裴巧蘭嘿嘿一笑。「有哥哥護著我啊,所以偷了兩天的懶。」
孫青蓮一聽,又露出了笑容。「妳哥哥對妳真好,不像我那兩個哥哥,連話都不願意和我多說兩句,還會搶我的好東西。」
孫青蓮比裴巧蘭年長半歲,過了年的春天就要十六了,依舊待字閨中,之前曾說了幾門親事,但她母親都不滿意。
孫青蓮和裴巧蘭說了些最近她知道的趣聞,兩個同齡人相談甚歡,直到裴永州找了來。
「妳還沒好全又碰冷水了。」
裴巧蘭嘟著嘴抗議。「得了,我可不想再躺下去,再躺下去人就廢了。哥,我們山溝溝裡長大的女孩子沒有你想的那麼嬌弱,你看青蓮姊姊不也是那樣?你別太擔心了。」
孫青蓮見了裴永州,突然變得有些結巴起來。「裴……哥哥。」
裴永州笑著點頭。「青蓮啊,妳最近怎麼不愛來我們家串門子了?我妹妹總說無聊,妳來我們家,多和她說說話。」
聞言,孫青蓮臉上一熱,感覺胸口跳得更加厲害了,連連說:「好,好。」
兩個小女孩交好,裴永州也樂見其成,妹妹多個朋友就沒那麼孤單。不過這個青蓮還真是膽小,每次見到他都是這樣緊張,他不過是個獵戶,能彎弓射箭,打些野獸回來,又從沒和人打過架,她害怕什麼?裴永州想到這裡,露齒笑道:「青蓮,妳很害怕我嗎?」
孫青蓮有些愕然,卻見他朝著自己笑,那笑容真是溫暖,就像春天裡的陽光一樣,心跳得益發厲害,臉上也滾燙一片,再也不敢直視跟前這個男人,忙別開臉否認。「我沒有。」
這個樣子反倒像是更怕了,裴永州心道:一個小姑娘都怕他,看樣子他也有了惡名,可為了混口飯吃,他倒不在意這些。
見裴巧蘭已洗好衣裳,他主動提過木桶,兄妹倆一路說著話一道回家去。
孫青蓮還站在岸上那棵楊柳樹下,直到人走遠了,她才鼓起勇氣抬頭望著那個人的身影發呆。
有個這樣的哥哥真好啊,她十分的羨慕,可也就剩下羨慕的分了……她的心中又湧出一陣酸楚。
她的心事說不出口,母親也斷然不會讓她有這些小心思,一時間,心口充滿了各種酸甜苦辣折磨著她,這些五味雜陳,最終全化成一聲幽幽的歎息。
第三章 不滿意嫂嫂人選
裴永州兩人回到家,剛進院門就聽得堂屋裡傳來說話的聲音,是丁家嬸娘。
裴巧蘭立馬心領神會的和哥哥眨了眨眼。「看樣子丁家嬸娘是來給你做媒的。」
裴永州卻沉下一張臉,看起來並不高興,冷冰冰的回了句,「家都這樣了還娶什麼親。」
可他並沒有進屋打斷母親和陳氏的對話,兩人繼續高談闊論。
「最近天氣冷了些,等過了這兩天,我與妳一道去田家看看吧。」
周氏忙道:「好啊,我就等著這句話,到時候妳可要好好替我們家永州說幾句。」
「包在我身上吧,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姊妹,妳的事就是我的事。再說永州和巧蘭還叫我一聲嬸娘呢!」
兩人又商議了一番,陳氏才告辭。
周氏親自將陳氏送出院門,回頭見竹竿上已經晾好了衣服,廚房裡也傳來聲音,知道是女兒回來了,於是走進廚房瞧了瞧,就見女兒正在揉麵。「晌午吃什麼?」
「麵條,很快就做好了。」
裴巧蘭的手很靈巧,拉出來的麵條粗細均勻又不易斷,灶上的活交給她,周氏是放心的。
她也沒多少話和女兒說,淡淡的又問:「妳哥哥呢,還沒回來嗎?」
「他在自己房裡。」裴巧蘭頭也沒有抬一下,只專注手裡的活。
周氏聽了轉身就走,裴巧蘭這才抬頭看了一眼。她們母女間,恐怕如今只剩冷漠了吧……
周氏也不敲門,直接進了兒子的房間,裴永州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她見了不免有些生氣。「大白天的你睡什麼覺啊?」
「沒事做,只好躺著了。」
「外面的活都幹完了?」
裴永州含糊的應了一聲,周氏便找了凳子坐下來,看樣子是準備和兒子長談一番。
見狀,裴永州自然不好再躺著,便坐了起身。「娘找我有事?」
「方才你丁家嬸娘來了,你怎麼也不去和人打聲招呼?」
裴永州哼了一聲。「都是熟人,也沒什麼招呼好打。」
「你這叫沒禮數,知道你丁家嬸娘來我們家幹什麼嗎?」
裴永州不耐煩的擺手。「她不是遠近出名的媒人嗎?來我們家肯定是為了說媒,我不想聽那些話。」
要是裴巧蘭和她這樣說話,周氏肯定就一個耳刮子過去了,但眼前是唯一的兒子,打不得,只能不悅地輕斥,「沒禮數!你丁家嬸娘可為你的終身大事操碎了心,你卻一點都不知道感激,還說這種話!」
「娘,我還不想成親。」
「為何?你都二十了啊!要不是家裡窮,早就該娶老婆了,我要是命再好一些,孫子都抱兩個了。」周氏瞪大了眼睛,弄不明白兒子整天到底想的是啥。
「正因為家裡窮,還欠了外債,拿什麼錢娶親?之前說過幾回了,那些姑娘家不都是嫌棄我們家沒錢嗎?還說什麼說,我看也是白費力氣。」
「這次和以往不同,聽說那田家養了四個女兒,一個兒子,家境也不大好。這次說的是他們家的二女兒,你丁家嬸娘和我說了,田家的要求不高,只要我們拿出誠意來,這門親事肯定跑不了。」
裴永州聽到這裡忍不住冷笑。「誠意?所謂的誠意就是錢吧,那田家養了四個女兒,肯定指望著能收一筆好彩禮,我們家可拿得出田家滿意的數目?」
周氏被說得無言以對,不過很快又道:「這都還沒相看呢,誰知道結果會如何?我說你也主動一點,之前我們就是太被動了,完全被女方家牽著鼻子走。你什麼都不缺,只要花點心思,難道還搞不定一個小姑娘?」
裴永州聽得雲裡霧裡,搞不清母親到底想的是什麼,可對於娶親這件事,目前他確實一點想法也沒有。
兒女婚姻大事自古由父母做主,周氏也只是和兒子通個氣而已,她家進財走了,這個家就得她說了算。
裴巧蘭這時已煮好麵條,將三碗熱氣騰騰的麵端上桌,裴永州聞到香味就過去了。
「大冬天的能夠喝一口熱湯,真是再舒服不過的事。」他滿足的說著,拿了筷子將碗裡的麵條攪拌均勻,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妹妹的手藝在他看來是天下無雙,不管什麼簡單的食物,只要經過妹妹的手,就能變成一道美味。
周氏也開始吃了起來,可她還病著,胃口並不是很好,一大碗麵她撥了一半給兒子,剩下的一半也吃得極慢。
兄妹倆吃飽之後,裴永州主動要替妹妹幹活,兩人一路說笑著就出去了。
聽著他們的歡笑聲,周氏默默的吃完了麵。家裡這麼多事,當家的雖然沒了,但她卻不能倒下,兒女的事她都得一肩扛起才行。
走出堂屋,就見那邊的屋簷下,兒子正替女兒整理耳邊的碎髮,兩人也不知在說什麼,女兒很是高興的樣子,兒子卻是一臉的溫柔。
這一幕讓周氏一怔,心裡沒來由的有些慌亂。
當天晚上,周氏就警告起女兒。「巧蘭,妳是大姑娘了,就算面對自己的哥哥,也要注意言行。」
裴巧蘭不知自己哪裡做錯了,但還是點點頭。「我知道了。」過了一會兒又道:「娘,後天您要和丁家嬸娘去田家吧,我可以和您一道去嗎?」
周氏答應道:「可以。」
得到了允許,裴巧蘭高興的笑出了聲。她也要看看未來的嫂嫂是個怎樣的人,或者說那個人夠不夠格當她的嫂嫂。


兩天過後,周氏要兒子一道去隔壁村的田家看看那個姑娘到底如何,裴永州卻沒什麼興趣。
「我和虎子約定好了要進一趟城。」
周氏不禁蹙眉。「你們進城幹麼?」
「當然有事,田家我就不去了。」他對說親半點興趣也沒有,正要出門,又被妹妹攔住。
「哥哥,你真的不想去看看田家那個姑娘?」
「有什麼好看的,不都是一個鼻子兩隻眼?她還能多長出一點別的來那才是稀奇事。妳那麼在意,就替我出面好好把把關就行了。」裴永州扯出一抹笑,輕輕拍了拍她的頭。
裴巧蘭「哦」了一聲,又好奇的問:「那你和虎子哥哥去城裡幹麼?」
「這個就不和妳說了,乖乖聽話。」
一聽這語氣是把她當小孩子一般看待,裴巧蘭便有些不高興,扭頭就走。
裴永州無奈的笑了笑,大步走出院門,一直到了村口的大槐樹下,虎子已經先一步到了,正在那裡等著他。
這邊周氏已經換了出門的衣裳,重新攏了頭髮,出來不見兒子的身影,有些納悶的問:「妳哥哥當真不去啊?」
「是啊。」
周氏嘟囔了幾句,裴巧蘭離得近也沒聽清母親說的是什麼。正好陳氏也過來了,三人便一道出了門,陳氏一路都在和周氏說話,裴巧蘭跟在後面。
陳氏低聲和周氏說:「聽說城中的齊府派了管事的婆子出來,正在四處物色丫鬟,妳有沒有想過要送巧蘭進去?」
周氏扭頭看了女兒一眼。「送去做丫鬟?簽賣身契的那種?」
「聽說也有簽活契的,不用在主家幹一輩子,二十以後就能回來了。那齊家家大業大,買賣都做到海上去了。齊家的太太、奶奶和小姐們自不用說,據說就連出來的那些一等、二等丫鬟個個也都穿金戴銀,比一般人家的正經小姐還要體面。你們家巧蘭勤快又能幹,長得也不錯,要我看,不如送去應個名,要是選上了,也能掙點銀子回來貼補家用,你們家的日子也就好過一些。那些外債不出一年應該能還清,再兩年茅草房還能換大瓦房,家裡有了錢,也就不愁娶不上媳婦。」
周氏低頭想了想,方道:「大戶人家的婢女不過看起來光鮮,其實也沒那麼好做。與人為僕到底不自在,巧蘭不是十一二歲的小姑娘了,都過了十五歲,到了該說親的時候,再送去當丫鬟的話,等到出來就是老姑娘了,那時候要嫁人只怕難了。再有大戶人家的後宅聽說複雜得很,好多不清不楚的事。」
陳氏聽到這裡便笑道:「妳到底還是捨不得她,我要是有妳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早就替她打算起來,要是她命再好一點,被什麼老爺少爺看上,收做房裡人,那就擺脫了奴籍,一輩子的榮華富貴總跑不了。」
「玉珍,妳快別說了,我們家再窮也沒想過要送女兒去給人做侍妾。」
陳氏見周氏有些生氣,心裡也很納悶。大半個桃花村的人都知道周氏愛打罵女兒,還只當是嫌棄她,沒想到也會為女兒考慮,看來這裴家窮歸窮,倒是有幾分志氣。
「春香,妳也別惱,我不過隨便說說,只是覺得這天下的路子多得很,別把路給走絕了。」
周氏年紀漸長,身體也日益堪憂,洗衣燒飯都離不得人,身邊有個裴巧蘭,著實讓她省了不少的事,這也是她捨不得將女兒送去給人做奴婢的一個原因。
裴巧蘭走在後頭,對母親和丁家嬸娘具體談了什麼都沒有興趣。
從桃花村到隔壁村子要翻過一座山坡,也不算太遠,太陽還沒到頭頂的時候就已經到了田家。
陳氏是附近幾個村子都有名的媒人,走村串戶的她自然也熟悉這個村莊,周氏母女跟在她的身後到了田家。
田家的老太太見了來者,連忙請她們仨進屋坐。
裴巧蘭看了一眼,就見田家外面的院牆塌了一大截也沒來得及修整,幾間低矮的茅草屋和一般的人家沒多大不同。不過田家人口多,一大家子人擠在這樣的屋子裡,還是有些侷促。
田家老太太殷勤的給她們倒了幾碗水,裴巧蘭正好口渴,也顧不得什麼規矩了,端了碗就大喝了兩口,不過可能是喝得有些猛,嗆咳了幾聲,立馬引來周氏警告的目光,便不敢再喝。
陳氏向田家老太太介紹了周氏母女,那老太太心中早就清楚,連忙含笑著點頭。「你們裴家我聽過,當家的是個獵戶吧,聽說很有兩下子。」
周氏聞言,有些感傷。「我們當家的前兩年就走了。」
那田家太太很是驚訝。「走了?年紀應該不是很大吧?」
「走的時候才三十四歲,他是出去打獵的時候被野豬給咬傷了,找到他的時候還有一口氣,可大夫還沒趕到就嚥了氣。」
田家老太太聽了連忙唸了聲阿彌陀佛,一副很惋惜的樣子。
陳氏連忙轉移話題。「你們家的二丫頭呢?」
「下地裡忙去了。」田家除了老太太,家裡還有一個小姑娘,不過七八歲的樣子。老太太對那小姑娘說:「去叫妳爹娘和二姊回來,就說家裡來客人了。」
那個小姑娘答應一聲,一溜煙跑遠了。
周氏笑問:「這是你們家最小的姑娘吧?」
「是,她是四丫,她下面還有一個弟弟,剛六歲。」那田家老太太年紀似乎不到五十,耳朵、眼睛都還很好,覷著裴巧蘭便說:「你們裴家的姑娘長得可真水靈,比我們家那幾個丫頭都強。」
周氏自然謙虛了一番。「中看不中用,外表看著好而已。」
得了這樣的評價,裴巧蘭心裡並不怎麼高興,於是低了頭坐在那裡也不言語。
陳氏又打聽了田家大姑娘嫁得如何之類的話,後來才又知道田家的三姑娘還沒十歲就送了出去給人當童養媳。這童養媳可不好當,陳氏在心中替田家三丫頭可惜。
幾人隨意的話家常,田家老太太又將裴家的家境問得清清楚楚,周氏避重就輕的說了一番,自然沒有提家裡欠下的那筆外債,所以老太太對裴家看起來還算滿意。
裴巧蘭聽著長輩們的交談也插不上話,坐久了就有些無聊,也不知過了多久,田四丫終於將她父母和姊姊叫回來了。
周氏與陳氏紛紛起了身,裴巧蘭也跟著站起來朝門口看去,走在最前面的就是田家當家的,一個黝黑又粗壯的尋常莊稼漢,後面跟著個身材矮小的婦人。
夫婦倆進了門,陳氏自然為兩方都做了一番介紹,大家陪著笑臉見了禮才又坐下。
裴巧蘭發現田母的身量大概只到自家母親的肩膀,個子真的太矮小了。
只是田家二姑娘怎麼不見了?
直到門口傳來了女孩子嘰嘰咕咕的說話聲,她才又留神看去,只見那個小姑娘正和另一個姑娘說話,田二丫個子也不太高,容貌就是她母親的翻版,老實說長得並不怎麼好看,更沒身材可言。裴巧蘭心中暗想,她哥哥是個相貌堂堂的人,配這樣的嫂子還真是委屈了。
比起女兒的挑剔,周氏則要寬容許多,她拉著田二丫上下打量了一番,那田二丫滿臉的羞怯,紅著臉不敢開口說話。
看罷,周氏鬆開了手,笑著說:「倒讓姑娘為難了。」
田家嬸子見女兒在跟前也不好多說,便找了個藉口將女兒給支走。
陳氏低聲詢問周氏,「妳覺得怎樣?」
周氏只是點點頭。她沒有女兒那般的挑剔,在她看來,娶婦娶德,要個溫順勤快的就行,別的也沒太多的要求,畢竟裴家的家境也就那樣。這田二丫除了矮了一點,也沒有別的毛病。
田二丫和妹妹出去了,田家嬸子這才好開口。
「不瞞你們,我們家養了四個姑娘,現在家裡還有兩個。二丫是最勤快的,我也離不得她,可又不能留她一輩子,就想好好給她說戶人家。她大姊嫁得太遠了,想要回一趟娘家也沒那麼容易,二丫就打算嫁近一點。」
陳氏連忙幫腔,「我們兩個村子就隔了一座山,一點也不遠,距離很合適。」
田家嬸子笑道:「是啊,倒不遠。只是你們裴家的那個兒子我還沒瞧見長什麼樣……」
陳氏又道:「他今天有事進城去了,個子高高大大的,相貌端正,和他爹一樣是個獵戶。」
田家當家的聽這些女人議論了半天,一直沒有開口,也不知在醞釀什麼,這會兒終於出聲。「我們田家養幾個女兒也不容易,二丫最好,想要她的話不是不行,拿十二兩銀子來就完事。」
一開口就要價,裴巧蘭對於田家當家的話也是吃了一驚,十二兩銀子……只怕將裴家賣了也湊不夠。
「十二兩?」周氏驚呼。別說十二兩,現在他們家裡就是五兩銀子也拿不出來啊!
田家兩口子見她這麼大的反應,心裡立刻就明白裴家是拿不出這十二兩銀子的,那田田家當家的更是不客氣。
「沒錢?沒錢娶什麼媳婦啊!什麼時候你們家湊夠這十二兩銀子,什麼時候來領人走。」
周氏被這話堵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
這情況同樣出乎陳氏的意料,她看向周氏,卻見臉色大變的周氏已經起了身,只能尷尬的說:「你們的要求我已經知道了,這事回頭再說,再說……」
那田家老太太見兒子開了口,氣氛陡然變調,心裡不禁氣極。據說那裴家是積善之家,裴獵戶是個忠厚的人,跟前這閨女也安安靜靜,很是溫順的樣子,雖然還沒見過裴家小子,想來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只是還沒有進一步瞭解,兒子就冒出這些話,不是把後面的路給堵死了嗎?她瞧得很清楚,那裴家太太擺明一臉的不樂意啊!
裴巧蘭見母親已經起身,自然也跟著站起來。
陳氏還在打圓場。「家裡還有事,就先回去了,這事我們再商量啊。」
田老太太急忙起身來送,田氏夫婦卻坐著沒有動。
正在院子裡玩耍的田家姊妹見客人要走,那田二丫還是一臉羞澀,也不上前招呼,倒是田四丫過來和幾人道別。
從田家出來,周氏可是裝了一肚子的氣,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因為心裡有氣,自然對女兒沒什麼好臉色,見她還在後面磨磨蹭蹭沒有跟上,沒好氣的斥道:「妳磨蹭什麼?還不快和我一道回去!家裡的雞還沒有餵,豬草也沒有了。」
裴巧蘭連忙答應,「來了,來了。」
田老太太卻拉著陳氏不放。「我這兒子活了一把年紀,還是學不會做人處事,說話得罪了裴家太太,還請妳讓她別往心裡去。我那兒子從來都是這樣,不管說什麼都不經過腦子,就算兩家真結不成親家也別成冤家,以後要是見了面連個招呼都不打,可就成仇人了。妹子,幫我好好說幾句,我們二丫馬上就要十九了,不能再耽擱下去,裴家要真有心,一切都好商量。」
陳氏見狀便知道這門親事還沒有完全落空,她是何等伶俐的人,忙說:「好,我都記著,老人家別擔心,我和春香是多年的手帕交了,妳的心意我一定會轉達給她。你們田家也再商量商量,要是有了什麼準話,來桃花村找我也好,直接找裴家也好,大家都是和氣的人。」
那田老太太又是好一番囑咐,待陳氏回過頭,早已不見裴家母女的身影,不得不加快了步子去追。
周氏身體不好,走得快了就喘得厲害,如今像是逃難一般的離開田家,又爬了山,眼見走了一半的路了,終於累得喘不過氣來,張大了嘴巴大口大口的喘息。
裴巧蘭見了,忙和母親道:「娘,別急著走,找個地方歇歇吧。」正好路旁有塊大石頭,她便扶著母親坐了下來。
周氏的臉色煞白,看起來很不好的樣子。
「娘,您不要緊吧?」
周氏咬牙切齒的回答,「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
被這樣一嗆,裴巧蘭也不知說什麼好,只能拉著母親在這裡休息了好一陣。
陳氏也終於追上了她們。「妳們母女倆走得可真夠快的,等到我回過神,連影子都看不見了。春香,妳這麼著急的走幹麼—— 」
「我不急著走,難道還在那裡任由人家羞辱我啊?我可嚥不下這口氣!」
陳氏聽了,不禁有些好笑,「春香,妳都活了三十幾歲了,這脾氣可真是一點也沒有改,再說那田家也沒怎麼著啊,妳就這樣氣,想開一點不好嗎?」
周氏小氣那是自小就有的事,陳氏也很無奈,接著她也坐了下來,拉著周氏將田家老太太的意思又說了一遍。
周氏聽後猶豫了半晌,後來才吞吞吐吐的問:「看樣子……那老婆子覺得我們裴家還行?」
「他們家的二丫據說都要十九了,老太太有些心急,就盼著找一個靠譜的人家。不過那二丫的父母……妳先別往心裡去,老太太說她會好好的和兒子、兒媳通通氣,要是有什麼轉機,會再上我們桃花村來。」
聞言,周氏終於平靜下來了,「不過不管怎麼說,田家在彩禮上肯定不會鬆口吧?」
「差不多吧,他們田家養了那麼多的女兒,肯定早就打定主意要把這些女兒賣個好價錢了。別的不說,就說他們家的那個三丫,小小年紀就給人當童養媳,嫁的那家人據說還是個殘疾,不知是腿有問題還是手有問題,但聽說那家人給的彩禮不錯,本來是打算讓二女兒過去的,不過合八字的時候出了點問題,就把三女兒弄過去了。」
裴巧蘭在一旁聽著,眼下沒有田家人,她也顧不得什麼了,直接就說:「他們家那個二丫長得不好看,個子還矮,哪裡和我哥哥相襯?這不委屈了我哥哥?」
「妳給我閉嘴!」周氏心裡仍舊有氣,自然想吼人。
可裴巧蘭這次沒有像以前那般乖乖閉嘴,而是繼續說道:「我難道說錯了嗎?這樣漫天要價,他們也好意思!以後真要攤上這樣的親戚,不得是哥哥的累贅?」
話音一落,她臉上就遭了一記耳光,陳氏想要阻攔已經來不及。
「春香,妳幹麼打她?巧蘭說得其實也沒錯。」
周氏卻不管,氣呼呼的斥責。「這裡沒有妳說話的地方,給妳哥說嫂子,妳能插嘴嗎?」
事關對自己最好的哥哥,裴巧蘭難得的不示弱,「哥哥出門前,我答應過他要好好替他把關的,我想哥哥相看,難道不成?」
「妳再吼一句試試!」
見周氏氣紅了臉,陳氏連忙從中勸阻。「好了,妳們娘倆這是怎麼回事?都少說一句吧!大冷天的也別冒什麼火,有話好好說。」
從來就是如此,母親從來不肯好好聽她說話,她們母女間連心平氣和說句話也是不行了。失望至極的裴巧蘭只想早點擺脫這個家,可想要擺脫,除了嫁人,似乎也沒別的路子。
她一個人在前面默默的走著,心裡裝了許多事,感覺亂七八糟的。好不容易回到家,周氏就躺床上去了,將家裡所有的活都扔給了她。
裴巧蘭沒有怨言的忙內忙外,一直到天黑也不見哥哥回來,她跑到虎子家打聽,才知虎子也沒有回來,看樣子兩人是決定在城裡住一晚了。
從虎子家回來的路上,正好遇見孫青蓮和她二哥,孫青蓮見了她,主動上前挽了她的胳膊。
「巧蘭,今天妳去哪裡了?上午我去妳家,見妳家都上了鎖。」
裴巧蘭不想提田家的事,便輕描淡寫道:「和我娘走親戚去了。妳找我有事啊?」
「前兒見妳繡的鞋墊好看,我想問妳要花樣。」
也不是什麼大事,裴巧蘭微笑著點頭。「那好,明天妳來我家吧,我在家等妳。」
孫青蓮笑著說好。
一直在一旁的孫青蓮二哥孫青雲則乘機開口問候裴永州。
「我哥和虎子哥哥去城裡了,這不到了晚上還沒回來,所以我才來虎子哥哥家問問。孫二哥找我哥哥啊?」
孫青雲點頭。「是啊,我想和他一道進山去打獵。」
孫青蓮聽了不禁詫異。「二哥也想去打獵?你有那個本事嗎?」
孫青雲臉一紅,急忙說:「怎麼沒有?再說我不是可以學嗎?裴大哥肯定願意教我的。」
裴巧蘭聽著他們兄妹的談話,不知不覺間,已經快到自家門口了。
孫青蓮想了想,和裴巧蘭道:「巧蘭,以前我們幾個常去山裡玩耍,回頭妳問問妳哥哥什麼時候得空,我們再約著一道進山去?」
「好啊。」
孫家兄妹這才和裴巧蘭道了別,一同往家裡的方向走去。
孫青雲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問妹妹,「青蓮,妳是不是看上裴家大哥了?」
孫青蓮的反應比他所想的還要激烈,登時就跺腳道:「二哥,你別胡說,沒有的事!」
見狀,孫青雲歎息了一聲。「阿蓮,我是妳哥哥啊,當哥哥的自然明白妹妹的心思。其實這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妳看上他也很正常。」
孫青蓮低了頭,匆匆往家裡走,孫青雲就跟在她身後。
「阿蓮,妳也別惱,不如我們回去好好的和爹娘說說,請他們幫忙做主怎樣?」
孫青蓮驚得轉過頭去,「二哥,這是什麼意思?」夜色朦朧,她有些看不清哥哥的臉。
孫青雲輕笑,「什麼意思?就是想要撮合妳和裴永州啊!我們得好好的利用機會。我聽人說丁家的那個媒婆正忙著給他說親,我們再不採取行動,只怕什麼機會也沒有了。」
孫青蓮吃驚不已的望著她二哥,又道:「你都聽誰說的?」
「這個妳甭管,反正消息很可靠。阿蓮,這事我可是很支持,所以妳不要害怕,也別害羞,勇敢的往前走就行。」
可孫青蓮哪可能不害怕?她怕得要死。
孫青雲只是拍拍妹妹的肩膀,給她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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