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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宅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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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78101-E78105

《嬌妻安宅有術》全5冊

  • 作者杏夭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19/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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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1,250
  • 優惠價:NT$ 875
藍海E78101 《嬌妻安宅有術》卷一 2019/11/20上市
她顧昀身為尚書府的嫡出千金,卻半點分辨善惡的能力都沒有,
偏信渣表哥的謊言搞得夫妻離心,自己也鬱鬱而終,說是蠢死的也不為過,
因此重生後她決定遠離賤男人、珍惜家人,把日子過好最重要,
可大伯母趙氏不滿她受到祖母疼愛,暗中下毒謀害她,
為了將其一舉扳倒,她鋌而走險用自損身體的笨辦法把事情鬧大,
只是雖然成功把大伯母的陰謀揭發,但本就體弱的她也命懸一線,
擔心萬分的祖母打算以沖喜的方式挽救她性命,
而那個自告奮勇要當新郎的人,正是前世她虧欠甚深的夫君……

藍海E78102 《嬌妻安宅有術》卷二
 2019/11/20上市
前世今生都嫁給同一個男人,顧昀只想圓滿遺憾,跟張居齡白首到老,
偏偏後宅的女人不肯安生,三不五時就要使使絆子挖挖坑,
婆母王氏厭惡她夫君這個庶子,才新婚便要往他們房裡塞人,
好在張居齡很聰明,輕輕鬆鬆就把麻煩踢給嫡出大哥,
嘿嘿,染指母親丫鬟可不是鬧著玩的,就讓他們母子去丟臉吧!
不料這件事引發了不小的後續效應,甚至害她跌落河中……

藍海E78103 《嬌妻安宅有術》卷三
 2019/11/22上市
盼了兩世終於懷孕,顧昀決定專心養胎,天大地大都沒有她的肚子大,
只是她明明打算諸事不理,事情卻一件件找上門,她想休息都不行,
她家三哥日行一善扶了小姑子一把,卻被誣陷是蓄意輕薄,
幸虧她急中生智將真相誘導出來,才免於要叫個壞女人嫂嫂的命運,
這還沒完,四姊姊居然編造謠言離間他們夫妻的感情,
惹得她大動胎氣,也不知孩子保不保得住……

藍海E78104 《嬌妻安宅有術》卷四
 2019/11/22上市
顧昀深深覺得生活是由無盡的考驗組成,
她不過是回娘家小住,就有不長眼的傢伙上趕著設計她,
設局試圖汙衊她與外男私通,想逼得她走投無路;
知曉張居齡在朝堂不易,她憑藉前世的記憶加以指點,
免得他站錯隊,為他們家帶來滅頂之災;
她還必須費心思應付他惹來的桃花債,
然而情敵來頭不小,她是否能全身而退?

藍海E78105 《嬌妻安宅有術》卷五(完)
 2019/11/22上市
凌王爺帶兵逼宮,張居齡一個文人卻跟著錦衣衛一起守著午門,
還提劍斬殺對方兩名大將,最後凌王爺被擒,保得皇上和太子安然無恙,
顧昀擔驚受怕了一整晚,終於等到他全鬚全尾的回來,
之後他被升為閣老,一時間權傾朝野,卻也更忙碌了,
而她也因為成為閣老夫人,原先不待見她的婆母和小姑子態度大轉變,
就連婆母去赴皇后辦的賞花宴也要帶著她,
誰知竟撞見張居齡的「私情」,接著還收到皇上要給他賜婚的消息……
杏夭,女,親切隨和,招人喜歡。
閒暇時,喜歡讀書或宅在家裏看兒少動畫,有一顆超級童心。
一直覺得人和人的相處,是真心與真心的交換。
擅長收集生活中的美好細節,然後一點一滴的敲擊電腦鍵盤,變成一個個完美圓滿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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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錯信旁人誤終生
六月,京都迎來了一年中最熱的時期—— 大暑。
皇城內,垂柳迢迢,偶爾一陣微風吹來,搖曳生姿,知了的聲聲鳴叫歡快又肆意,詮釋著夏日炎炎的熱烈。
遠處駛來一輛四角綴著孝布的馬車,速度很快,到午門口卻停下了,隨後一個腰繫白色孝帶的小廝從馭位處下來,小跑趕到後方,掀起馬車門簾退到一旁,低聲道:「三爺,到了。」
這當口正是午時,太陽火球似的懸掛在頭頂,炙烤的人心裡發慌。
張居齡整了整緋色官服,踩著梯凳走出馬車,他身材高大,袖口纏了黑紗,二十六歲左右的年紀,五官出眾,眉眼從容,是極其清俊的長相。
午門又稱五鳳樓,是皇城的正門,東西北三面皆以城臺相連,朱紅牆壁,重簷殿頂,十分的莊重森嚴。
張居齡冷眸微瞇,隻身進了東側門,直奔乾清宮的方向而去,他想不明白,皇上在這個節骨眼喚他過來做什麼……
剛踏上漢白玉石階,首領太監羅流便滿臉笑容地迎了上來,「首輔大人,您可來了,皇上在裡面等著呢。」
張居齡客氣地拱手,同羅流寒暄。兩人是舊相識,相互之間也算熟悉,當今的皇上還是裕王時,他們曾一同在裕王府當差,張居齡是侍講學士,羅流是專職伺候裕王筆墨的太監。
有眼尖的小太監利索地給張居齡行了禮,進去乾清宮通傳。不一會兒,裡面便傳來讓他覲見的聲音。
張居齡提步走入正廳,跪下磕頭,「微臣拜見皇上。」
朱高棟端坐在龍椅上,聞言放下了手裡的白玉茶盞,抬頭看他,說道:「張愛卿免禮,賜座。」
羅流搬了圈椅過來,張居齡謝恩,欠身坐了。
「聽聞愛卿的夫人身故……後事處理的如何了?」朱高棟意有所指。
「謝皇上關懷,一切妥當。」
「那就好。」朱高棟輕咳兩聲,想起昨夜和母后的談話,還有那個一心愛慕張居齡的安寧表妹,試探道:「愛卿可有續弦的打算?」
張居齡一愣,腦海裡浮現妻子臨死前蒼白憔悴的模樣,俊眉緊皺,「內子剛剛過世,微臣心痛至極,並沒有這方面的心思。」
皇上急不可耐地傳他進宮是什麼意思?難道就為了聊續弦之事?他抿起薄唇。
朱高棟有些尷尬,他沒想到張居齡會拒絕的如此乾脆俐落。不過也是他不好,人家妻子屍骨未寒,他這樣問確實過分了,要不是他身分擺在那裡,張居齡又素來脾氣溫和,只怕早就惱了。
母后也真是的,就算想把安寧表妹指給張居齡當續弦,也不必選在這個時候……
場面一時冷了下來,朱高棟給羅流使個眼色。
羅流心領神會,立即給張居齡滿了茶,笑道:「張大人,這是皇上新得的碧螺春,您嘗嘗鮮。」
張居齡斂眉謝過,他和朱高棟相處幾載,知道其性格與為人,在帝王裡是罕見的好脾氣和憨厚,突然問及他的私事,怕是另有隱情。
朱高棟見張居齡喝了幾口茶,換了話題,準備把剛才的一頁掀過去,至於母后和安寧表妹……他再想別的辦法搪塞吧。
兩人說了一會黃河水災的近況,張居齡起身告辭,妻子的靈堂還未安置好,他實在心神不寧。
「人死不能復生,你要節哀。」朱高棟歎氣勸慰,他和張居齡是亦師亦友的關係,彼此間情分還是有的。
「謝皇上開導,微臣謹記。」張居齡拱手謝過。
羅流送他出去,剛到門口,卻被一個身穿金線牡丹桃紅華服的美貌少女給攔了。
「給安寧郡主請安。」羅流眼尖,一瞬的功夫就拉著張居齡行了禮。
安寧郡主不說話,盯了張居齡好一會,她眼圈紅著,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安寧,妳怎麼來了?不得無禮。」朱高棟見表妹舉止有異,喝斥道。
安寧是姨母的小女兒,自小被養得心高氣傲,誰都不放在眼裡,誰知去年中秋宮宴偶遇了張居齡,便心心念念要嫁給他。
安寧郡主沒有回答朱高棟的話,直接問張居齡,「你為什麼不願意娶我?」
她知道太后姨母和皇帝表哥商量好了她和張居齡的事情,便悄悄躲在偏殿裡偷聽,卻沒想到是這個結果。
張居齡側臉冷峻,「我的妻子剛剛過世,按世俗禮儀需守孝三年。在這期間,張某沒有任何男婚女嫁的意願。」
「守孝?坊間傳聞你們夫妻不睦已久,你為什麼要給她守孝?」安寧郡主一臉的不可思議。
「既是傳聞,怎可當真。」張居齡壓下了洶湧而來的怒氣,不再理她,對著朱高棟拱手後離去。
安寧郡主轉身要追,被朱高棟喝住,「站住!皇家的臉面都讓妳丟盡了。來人,送她出宮。」
掙扎著拍開宮人們來扯她胳膊的手臂,安寧郡主哀求道:「表哥,我一定要嫁給張居齡,再等三年也無妨。」
朱高棟沒料到她這樣執拗,想了一會,突然明白過來,問道:「昨夜是不是妳給母后出點子,讓她逼迫朕給妳指婚?」
安寧郡主嘴硬道:「那是姨母疼我。」
「妳今年已經十七歲,再等三年,女子最好的年紀都過去了,再說他對妳也沒有一點情意,何必呢?」朱高棟面色沉鬱。
他雖然孝順,卻也不允許後宮婦人干涉朝堂臣子的事情,更何況是張居齡這樣的股肱重臣,他剛登基不久,籠絡人心才是最重要的,和萬古長青的江山相比,手足親情都要退後三分,更別說一表三千里的表親了。
朱高棟定了主意,他實在沒必要因為安寧表妹,惹得張居齡心生不悅。
「不是的,表哥……」表哥一向都是笑咪咪的,用這樣冷硬的語氣和她說話還是第一次,安寧郡主心裡不免膽怯起來。
「安寧,張居齡不是妳的良人。妳細想想,妳身為郡主,地位尊貴,娶了妳仕途必將平步青雲,他沒理由拒絕。」朱高棟揉揉太陽穴,繼續說道:「世間男人都喜歡權力,能讓他將即將到手的權力往外推,只有一種可能,他是真心愛她的妻子,就算她死了,他也不願意傷她的心。」
「坊間傳聞……」安寧突然語塞,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傳聞大多是假的,不足為信。好了,朕會給妳指個好人家,別再胡鬧了。」朱高棟不再看她,吩咐羅流,「送走。」
羅流應是,招呼著宮人把淚流滿面的安寧郡主架出去了。
朱高棟抿了兩口茶水,起身往慈寧宮走,有些事情他還是要和母后挑明了說的。


三天後,京郊三十里處,張家祖墳旁新立了一個墳頭,嶄新的大理石墓碑上刻了兩行字—— 愛妻顧昀之墓,夫君張居齡題。
眼瞧著送殯的人們接連離去,小廝樹鳴提醒跪在墓前發呆的張居齡,「三爺,我們也回去吧。」
良久,張居齡開口,「你們都回吧,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樹鳴自小就伺候張居齡,熟知他的脾氣,抬頭一看,頓時驚住了,「三、三爺……」
「怎麼了?」張居齡伸手去觸摸墓碑上的字,頭都沒抬。
「您……您的鬢髮都白了。」
「鬢髮白了?」張居齡愣了下,隨即又無所謂道:「無事。」
他愛入骨髓的女人拋下他先走了,這往後艱辛歲月裡只剩下他形單影隻的,還怎麼會在乎別的呢。
樹鳴眼圈一紅,和其他僕人一起退下了。
自從三夫人死後,三爺表面上鎮定自若,冷靜地處理著所有事情,彷彿從未把三夫人放在心上,只是若心裡真的沒有惦念,又怎會突然白頭?
天色慢慢暗下來,稀薄的月光無遮無攔地灑落,比著白日的暑熱,夜裡總算涼爽些。
張居齡依舊是跪坐的姿勢,鬱然長歎,「好歹夫妻一場,妳竟然這般厭惡我,不惜用離世來報復我嗎?」
他本是自言自語,卻嚇住了另一個人……其實也不是人,而是一縷沒有消散的魂魄,正是顧昀。
「我沒有。」顧昀吶吶開口,卻沒人聽見。
是的,她已經死了,但魂魄未散,她看著自己的身體被深埋地下,看著張居齡在她棺柩下葬的一瞬間兩鬢雪白,六年的夫妻,心緒怎會絲毫沒有波動?
淒愴和無奈充斥在胸口,顧昀內心五味雜陳,夜風一陣陣吹來,嗚嗚咽咽的像極了哀鳴。
張居齡沉默了一會,又說:「周浩波不是我殺的,而且他也沒有死。」
說話間,一旁的樹林裡走出一人,滿臉的書生氣,他穿著黑色直裾,身型瘦長,朗聲笑道:「我當然沒死。」
周浩波活生生地出現在面前,顧昀怔住了。
他不是一年前就死了嗎?消息還是二姊顧晴託人告知她的,說他是被張居齡暗害,母親也證實過這件事。
「你來幹什麼?」張居齡負手而立,嗓音嘶啞。
「我為什麼不能來?昀表妹一直心悅於我,如今她去了,我自然要過來祭奠。」周浩波瞟一眼墓碑。
張居齡閉了閉眼,他恨極了周浩波的口無遮攔,卻又無從反駁,妻子的心確實不在他身上。
「張居齡,你知道自己活得多窩囊嗎?是,你比我有才華,仕途也比我順遂,在官場上幾乎是平步青雲,但那又有什麼用呢?你心愛的人永遠都不會愛你,她寧願死也不要待在你身邊。」
這樣的話太過刻薄狠毒,顧昀不可思議地瞪大眼,在她的記憶裡,周浩波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兩人算是青梅竹馬,年少時,她也曾屬意過他,奈何造化弄人,她最後由祖父做主嫁給了張居齡。
那時候的她雖然對張居齡淡淡的,然多年受到的世俗薰陶仍讓她一心一意地跟著他過日子,只是她多年未孕,飽受婆婆的刁難,周浩波的死以及聽聞張居齡偷偷養了外室,她心裡便逐漸產生了隔閡,夫妻情滅,導致她最終亦抑鬱而亡。
張居齡淡漠地轉身看他,不發一語。
「你怎麼不說話?是心虛吧,告訴你張居齡,我壓抑太久了,咱們是同期的進士,憑什麼你能加官晉爵,順風順水,我就必須在翰林院受人搓磨?你不是日子過得如意嗎?我偏要插一腳。」周浩波的聲音因暢快而發尖,顯得詭異,「你那麼愛表妹,她要是死了,你豈不是悲慟欲絕?」
他笑了一陣,又說:「表妹自小就體弱,不能憂思勞累,我就利用她這點,四處讓人散播你養了外室,然後又故意製造身死的假象……」
顧昀已經聽不進去了,大腦一片空白,她流不出眼淚,內心卻更覺得酸楚悲切。
這就是她年少傾心的人嗎?當真是一場笑話了。
顧昀禁不住回憶起和張居齡在一起的生活,他真的對她極好,無一事不順著她的心思,特別是她病重的後半年,他都親力親為地伺候著,怪只怪她心結已深,雙眼被蒙蔽了,一味的將他拒於千里之外,才製造出現在的悲劇。
她對張居齡失望的同時,張居齡又是如何想她的呢?怕也是失望吧。
顧昀心如刀割,所有的失望都不是一蹴可幾的,而失望的源頭是不信任,而這正是夫妻之間最大的忌諱,她多麼悲哀,錯信他人,害了自己也害了深愛自己的人。
她最後看了一眼張居齡,罷了,這一世是我負了你,若有來世,必加倍償還。
心氣一散,一縷幽魂隨即四散而去。
顧昀沒有看到的是,張居齡拿出一把匕首捅入周浩波的胸膛,隨後一腳把他踢入不遠處的小河,「你說了這麼多,要是還沒有死在我手裡,豈不是遺憾。」
怎麼暗害他都可以,但萬不該波及他的妻子。
張居齡走近顧昀的墓碑,低語道:「昀兒,對不起,因著我的緣故,竟讓周浩波這般的算計妳……實在是該死。」
最後這句話不知道是說周浩波,還是說他自己,或者兩者皆有。


驚蟄一過,春在堂栽種的兩株紫玉蘭盛開了,花瓣飽滿,朵朵向上,微風一吹,清香怡人。
顧昀百無聊賴地站在廊下曬太陽,目光悠遠。由於瘦削,茜色暗花對襟緞褙穿在她身上空落落的,有一種病態的嬌柔感。
「小姐,您身子弱,別一直站著,坐下歇會吧。」丫鬟巧珍搬了圈椅,開口勸道。
顧昀搖頭,示意不用,她疲倦的很,不願意搭理人。
「小姐,喝口熱茶吧。」巧玲端了茶盞遞給顧昀。
顧昀沒吭聲,伸手接過,抿了一口,眷戀地望著四周。
她分明已經死了,魂魄未散時還聽到張居齡和周浩波的對話,沒想到昨晚醒來竟回到了春在堂,到底是怎麼回事她也弄不清楚。
不過這裡的一切她熟悉至極,不大的院落,粉牆黛瓦,一溜五間上房,三間正房,兩間耳房,耳房單開門通著外院,兩傍是東西廂房,小廚房緊挨著大門。院內除了兩株紫玉蘭之外,還有一棵桂花樹、一棵紫薇樹,廊沿上放了數盆花草,幾個小丫鬟正忙著剪枝、澆水。
春在堂坐落在大興顧府,是顧昀未嫁人時居住的閨房,巧珍、巧玲是貼身伺候她的一等丫鬟,前世她嫁入張府,兩人也一起跟過去了,對她很忠心。
「小姐,二小姐來看您了,在門外候著呢。」桃紅走到顧昀的身邊,打斷了她的思緒。
桃紅口中的二小姐是顧家大房的嫡女,名叫顧晴,年十六,生得很是秀美聰慧,比顧昀大一歲。
「二姊姊?」顧昀隨意問了一句。
桃紅「嗯」了一聲,笑道:「二小姐像是從老夫人的住處過來的……約莫是老夫人惦記您。」老夫人是顧昀的祖母武氏。
這話說的很有意思,既全了武氏對孫女的慈心,又帶了顧晴和她姊妹相處的情分。顧昀慢慢地抬頭打量桃紅,如此心靈嘴巧,在她這裡當個二等丫鬟倒是委屈了。
「請進來吧。」顧昀尋思片刻,隨手把茶盞放在臨近的廊沿上,輕聲交代。
桃紅點頭往院外去。
顧昀記得自己前世和顧晴的關係很好,事事同她商議,甚至嫁給張居齡還是由她勸解,不為別的,同為顧家嫡女,心裡總是覺得比旁人更親近些。
只是有一點她想不明白,為什麼顧晴要騙自己說周浩波死了?周浩波和顧晴之間難道還發生過什麼故事?
「六妹妹,聽聞妳病了,我總是不安,必定要親自瞧了才放心。」顧晴帶著兩個丫鬟笑靨如花地走到顧昀面前。
「我只是著了風寒而已,已經好些了,多謝二姊姊掛念。」顧昀微一屈身,偷偷端詳顧晴,見她穿著紫色臘梅傲雪紋褙子,雪白色月華裙,一舉一動間身姿婀娜。
「那就好。」顧晴招手讓丫鬟把帶的糕點奉上,「這是妳最愛吃的紅糖酥餅,我院裡小廚房新做的。」
顧昀讓巧珍接了,轉身把人往屋裡讓。
「曉姐兒還小,前幾日衝撞了妳,妳可不能往心裡去。」顧晴去拉顧昀的手,低聲說道:「我已經訓斥過她了。」
她最不喜歡這位六妹的性格,身體弱還罷了,偏生心思重,本來只是姊妹間的鬥嘴,誰知隔夜後竟氣病了,還說是什麼風寒,明明就是氣量小。
祖母得知消息後嘮叨說姊妹不和於家族不是好事,她在其中又最是年長,不免要過來勸導幾句。
「怎麼會呢。」顧昀淡淡一笑,這麼說倒像是她的不是了。
她明白顧晴說顧曉衝撞她是什麼意思,前世顧曉曾說過是她剋死了父親,由於母親懷著她時遭逢父親過世,她對此事特別敏感,最忌諱這樣的話,當時一聽便又怒又惱,發了好一頓脾氣,這般氣急攻心的,回來就病倒了。
不過人都是會變的,她前世時沒有心機,只認為是顧曉心眼兒壞,這一世卻不一樣了,她嫁入張府那些時間也不是白待的,後院數不盡的為難算計似乎都還在眼前,顧昀下意識就開始琢磨這件事情發生的根本。
顧曉是顧晴的庶妹,模樣文靜,性子卻活潑精明,顧家一向嫡庶尊卑分明,單是顧曉一人,萬萬不敢如此惡毒的攻擊她,除非後面有人指使,而不管那人是誰,總歸和大房脫不了干係。
大房人丁興旺,大伯父顧景然妻妾兒女成群,大伯母趙元靈生了顧府的嫡長孫,又主管著府內中饋,地位穩固,她還有什麼不滿足呢?
顧昀咬了咬唇,她們二房比著大房可就天差地別了,早在自己還沒出生時,父親和三叔一起外出辦事卻意外去世,留下孤兒寡母艱難度日,分別是顧昀的母親孫氏,嫡親哥哥顧暖,庶姊顧晞。
二房沒了男人,等於沒了主心骨,母親一人苦苦地撐著,還要時常面對大伯母的擠對,說話都沒有底氣。
轉眼間,姊妹兩人進了春在堂正廳,分別在圈椅上坐下,有丫鬟上了茶水和點心。
「好幾日沒去正房請安了,祖母的咳疾可有好些?」顧昀問道。
顧晴微歎,「還是老樣子,早起和晚間的時候咳得更厲害些,祖母總是操心妳,向二嬸母問了好幾次。」
顧昀垂手不語,二房勢弱,祖母多半是幫襯的。
顧晴見她不語,微微斂眉,告誡道:「妳心胸也要開闊些,不要為了流言隨意作踐自己的身體,害得祖母擔心不說,也不是孝道的作派。」
「自然不會。」顧昀看也沒看她,獨自端著茶盞喝茶。
顧晴明明知道是顧曉違逆在先,卻對她言語上如此不客氣,絕不是她記憶裡的姊妹情深,既然老天讓她重活一次,這些如濃霧般的謎團她定然要一一解開。
想到周浩波的狼子野心和他對她所做的事情,顧昀忍不住抿緊嘴唇。她恨自己的識人不清,白白送了性命不說,還被利用傷害了張居齡。
這一世,她欠張居齡的、別人欠她的,都應該清楚明白的償還。
顧晴兀自說了一會,見顧昀不言不語,心裡不喜,也覺得沒意思,喝了一盞茶後就起身告辭,左右她來探望過了,祖母問起來有說辭就行。
顧昀沒有挽留,親自送她出了院門。
玉清小築是顧晴住的地方,離春在堂不遠,走過石子積成的甬路,再途經一片竹林便到了。顧家嫡女的院落佈局都是一樣的,只不過顧晴喜歡牡丹花,她又素來受寵,玉清小築裡便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牡丹。
竹林旁邊還有一處房屋,比玉清小築小了許多,是一明兩暗三間上房,名曰竹亭,為顧晞的住所,顧晞是二房的庶女,比顧昀年長兩個月,因長相嫵媚美豔,很不得武氏的喜歡,認為太過於俗氣。
顧昀站在大門口發了一會呆,顧晞是她的庶姊,人很直爽也懂得隱忍,前世她在顧晴的教唆下不待見顧晞,母親孫氏又不重視庶女,後來由祖母做主嫁給了一名商人,聽說日子過的很不錯,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顧晞自小養在母親身邊,對姨娘沒什麼感情,自己病著的時候她常常去侍疾,很是用心,是難得的老實人。
這一世,希望自己能幫襯她一二,至少讓她在顧家的日子好過些。
「小姐,起風了,咱們回屋吧。」巧珍擔心顧昀體弱受不得風,開口提醒。
顧昀答應一聲,轉身往屋裡走。
前塵往事皆成雲煙,過去的便過去吧,人總要抓住當下,繼續往前走才是。她如是勸說自己。
第二章 相隔一世見家人
午夜時分,雨淅淅瀝瀝地下起來,夾雜著絲絲縷縷的微風,細細的、密密的,雲霧迷濛。
顧昀醒來時,更漏才到卯時,一切都是那麼靜謐,雨打落花的聲音都聽得真真切切,她翻了身,側躺著想心事。
半個時辰後,雨停了,天也漸漸亮了,窗槅處呈現出微白的光芒,屋內的陳設也逐步明朗起來。
臨窗的老檀木美人榻正對著顧昀的弦絲雕花架子床,兩邊還放了梅花朱漆小几,分別擺著青花纏枝紋花觚,裡面插著幾朵開得正好的迎春花。
這是西次間,她歇息的地方,算是內室,東次間做了書房,西耳房是丫鬟上夜時暫住的,東耳房當成庫房使,長輩們賞賜些什麼或者用不著的都堆在那裡。
巧玲估算著顧昀起床的時間,挑簾子進了屋,服侍她洗漱穿衣,又換了身豆綠素面緞褙、白練湘裙,頭上戴了白玉登梅珠花。
顧昀一整夜都是半夢半醒睡不踏實,沒什麼精神,也不說話,只等一切妥當後,站在妝臺前仔細打量自己。
鏡中的少女黑髮如瀑,膚白如玉的臉頰因為病弱而顯得有些單薄,眉彎如新月,杏眼盈盈,這般柔弱如柳的容貌,讓她看起來格外的清麗溫順。
「小姐,傳早膳嗎?」巧玲低聲問道。
顧昀點頭,去美人榻上坐了,開口道:「清淡一些即可。」
巧玲屈身,答應著走了。
顧昀伸手把窗槅推開一條縫隙,有微風吹進來,迎春花清香幽幽,好聞極了。
過了一會,她突然想起了什麼,回頭交代在外間伺候的桃紅,「妳去小廚房讓她們新做些馬蹄糕。」
「小姐這會子要吃嗎?」桃紅問道。
「不,待會給母親請安的時候帶著,她喜歡吃。」
桃紅屈身應是,下去安排。
顧昀給自己倒盞茶,慢慢回首顧家的近況。
顧家現在的當家人是她的祖父顧臨,朝廷正二品的刑部尚書,已過知天命之年的他有三子一女,嫡長子顧景然和嫡次子顧景行、嫡四女顧景浣是正妻武氏所生,庶三子顧景文則出自於侍妾。
撇開已經出嫁的顧景浣,其餘諸子都住在府裡,皆已成家立業,兒女成雙。
如此大門大戶,晨昏定省的規矩自然嚴格,孩子們每日都要先拜見自己的父母,然後再舉家去正房給顧臨夫婦請安;各房的侍妾相對來說就寬鬆些,她們沒有資格去正房,只需給主母請安就好,具體什麼時間什麼規矩,則由主母們自行安排。
片刻的功夫,巧玲和巧珍一起抬了紫檀木小方桌進來,身後還跟著幾個端著菜肴的丫鬟。
顧昀看著她們擺桌放盤,有玉田香米粥、燕窩炒燒鴨絲、小煎餃、蒸蛋羹。春在堂的做飯婆子手藝不錯,這幾個菜肴顏色鮮淨、香味撲鼻。
顧昀吃了半碗蛋羹,便起身往母親孫氏的錦繡院去,她重生後還未見過母親呢。
主僕幾人穿過種滿山茶花的小徑,往左轉彎,上了抄手遊廊,大約一炷香的功夫,遠遠地便看到一處五間上房的院落,紅漆的獸頭大門敞開著,再往裡看,幾個婆子正在院內打掃。
顧昀眼睛一熱,是了,這便是母親的住處,她前世嫁給張居齡後,回來的次數屈指可數,甚為思念。
有眼尖的小丫鬟看見顧昀走進院子,忙屈身行禮。
顧昀擺手,讓她們起來,她長吁一口氣,環視周遭,碩大的院子僅種了幾棵桂花樹,別的什麼都沒有,光禿禿的,明明還有人居住著,卻莫名覺得荒涼。
顧昀的眼淚差點忍不住掉下來,父親死了十數年,母親的心也被帶走了吧。
上了臺階,看門的小丫鬟挑起藍色細布簾,顧昀抬腳進了正廳,母親坐在太師椅上喝茶,還是她印象裡的模樣,那般娟秀素淨。
孫氏左右各坐了一位少年、少女,少年身穿天青色紵絲直裰,濃眉大眼,儀表堂堂,是她的嫡親哥哥—— 顧暖,剛滿十六歲,去年考中的秀才。
少女則是顧晞,妝扮得桃臉粉腮,很是得體,既不搶嫡女的風頭,也不辜負她的美貌。
孫氏側身和兒子說話,聽見響動,轉頭看見女兒,臉上帶了笑容,招手道:「昀姐兒,過來母親這裡。」
顧昀想笑,淚水卻滾出了眼眶。
「妹妹怎麼了?」顧暖見顧昀哭了,心裡一驚,「身子還難受嗎?」
顧昀搖搖頭,拿出帕子擦去眼淚,「哥哥,我沒事,是剛才走路時被風沙迷了眼睛,有點癢……這會都好了。」
說話間,顧昀走到孫氏的面前,規規矩矩行了大禮。
「好孩子,快起來。」孫氏彎腰去扶女兒,眼圈也紅了,心裡愧疚的很。
她懷孕八個月時夫君去世,她傷心不止、日夜哭泣,昀姐兒早產不說,出生後更是弱不勝衣,風刮刮就病了,大夫說是因她孕中大悲大痛才影響了昀姐兒。
孫氏的大丫鬟香草搬來錦杌,讓顧昀坐下。
「妳還病著,怎麼來了錦繡院?」孫氏和女兒絮叨,「穿得還這樣單薄,怎麼不披個大氅呢?剛下過一場雨,也不怕再凍著。」
巧珍、巧玲站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確實是她們粗心了,出門太過慌張,竟然忘了給小姐披大氅。
顧昀撒嬌道:「母親,我的手熱呼呼的,一點都不冷。」
「等知道冷就晚了。」孫氏嗔了女兒一眼,當真去拉她的手,確定真是溫熱的,這才放心了。
「妹妹以後出門要穿厚點,天氣雖然變暖了,可到底春寒料峭,注意保暖才是正經。」顧暖喝了口茶,囑咐道。
顧昀「嗯」了一聲,笑瞇了眼,她喜歡被人關心的感覺。
「母親,嘗嘗這個。」顧昀從巧珍手裡拿過馬蹄糕,獻寶似的遞給了孫氏,剛才只顧說話,把它忘了,「是我讓小廚房為您做的。」
孫氏捏了一塊,誇讚道:「好吃,真甜。」
母親眼神裡滿滿的慈愛和欣慰讓顧昀怔了一下,不合時宜的想起一些往事—— 前世,她是從母親這裡證實了周浩波的死訊。
她並不是要懷疑母親什麼,只是覺得疑惑,母親為什麼要作假證實周浩波的死亡?這中間又有什麼變故?
「昀姐兒?」孫氏見女兒木呆呆地盯著自己,覺得奇怪,出言喚道。
顧昀「嗯」了一聲,把心底的事情壓下,「好吃您就多吃一點。」
「好孩子,什麼都別怕,有母親呢。」孫氏誤會女兒是為著前幾日和曉姐兒的口角而傷心。
曉姐兒一個庶女竟敢這樣冒犯昀姐兒,她也著實憤懣,因此雖然知道不能得罪大房,她還是想辦法把事情傳入了婆母的耳中,武氏最重綱常嫡庶,狠狠懲罰了曉姐兒,鬧得趙氏也臉上無光。
自己雖然懦弱,但作為一個母親,兒女的分毫都不能容人欺負。
「母親……」顧昀一愣,隨即瞭解孫氏誤會了什麼,她也不好說明,只得讓著顧暖、顧晞吃馬蹄糕。
顧暖倒還罷了,捏了一塊吃,顧晞卻是吃驚不小,嫡妹對她這樣客氣,太陽當真從西邊出來了……
顧昀見她不吃,笑道:「姊姊不喜歡嗎?」
姊姊?顧晞愣住了,顧昀怎會喚她姊姊?
「喜、喜歡。」貼身丫鬟拽了自己一下,顧晞才結巴著拿了一塊。
顧昀像是看不到顧晞的錯愕,笑得梨渦微顯,「姊姊喜歡就好。」
顧晞心裡一暖,沒說什麼,低頭咬了一口,真的很甜。
錦繡院難得熱鬧一次,孫氏的話也多了些,一時之間歡聲笑語不斷。
二房的管事嬤嬤姓李,是孫氏的陪嫁,算是錦繡院裡地位較高的。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給孫氏添了盞茶,提醒道:「夫人,到了去正房請安的時間。」
孫氏點頭,讓丫鬟香韻把準備好的鑲紅寶石赤金瓔珞圈拿出來,她親自給女兒戴上,「妳身子弱,這些貴重物件能幫妳壓些病氣,母親專門讓人打造的,以後可要日日帶著。」
「母親……」顧昀哭笑不得,感覺整個脖子都變重了。
「妹妹穿得太素了,戴著這項圈反而好看。」顧暖嘿嘿一笑,發表自己的意見。


凌波院是顧家正房,與前院隔了垂花門,一溜七間的上房大院,雕欄玉砌,美輪美奐。正中三間打通了作為正廳,左側兩間是顧臨和武氏的臥室,右側光線比較好,當成顧臨的書房。
院子以南北走向的十字甬路為界線,把抄手遊廊和廂房分在兩邊,其間山石點綴、綠樹成蔭,正中間還砌個花壇,種滿了君子蘭,枝葉挺拔、花苞火紅,亭亭玉立。
孫氏一行人到武氏這時,大夫人趙氏已經領著兒女們過來了,有大兒子顧曙,大女兒顧晴,二女兒顧昭,庶子顧暄,庶女顧曉。
顧晴緊挨著趙氏坐,見了顧昀立即笑道:「六妹妹過來了,來我這裡,給妳留了位子呢。」說罷,去拉顧昀的手。
顧昀還未說話,武氏倒先開口了,「幾日沒見昀姐兒了,氣色倒是不錯,先不忙著去妳那裡,快讓祖母看看。」
她身穿褐色繡雲紋的緞褙,梳簡單的雲髻,端坐在太師椅上,一臉的笑容,身後是一個長几,青花壽字瓷盤上擺滿了瓜果點心,後牆貼著福壽祿三星報喜圖,右手邊還空了一張太師椅,是給顧臨準備的。
孫氏領著顧暖、顧昀、顧晞給武氏行禮,也笑道:「母親念著昀姐兒,殊不知昀姐兒也日日念著您呢。」
武氏爽朗的笑起來。
「還不去,祖母想妳呢。」顧晴眨眨眼睛,笑著推了顧昀一把,讓她往武氏的方向去。
顧昀在原地定了一會,喉嚨不由得發緊,前世的時候祖母最疼愛她,偏生讓祖母白髮人送黑髮人。
她走去武氏的跟前時快速向四周看了一眼,母親和大伯母打完招呼後,坐在了她的對面,哥哥和顧曙不知道在說什麼,笑得十分開心。
「我的乖乖,風寒可好了?」武氏心疼地拉著孫女兒的手,可憐昀姐兒出生便沒了父親,她自是憐惜得緊。
顧昀鼻音濃濃的道:「好了,祖母不用擔心。」
「好孩子,妳受的委屈祖母都知道,也教訓了那些個嚼舌根的,若下次再犯,無論是誰,一併趕出府去。」武氏的臉色陰沉如水,一個庶女竟然敢欺負到正經嫡女頭上,簡直作死。
這話說得響亮,廳堂裡的人都聽到了,一時沒人吭聲。
顧昭瞪了一眼大氣都不敢出的顧曉,暗罵一句:廢物。
趙氏知道顧昭的小動靜,臉上很不好看。論起容貌,她生的顧昭是顧家女孩裡最出眾的,美目流盼、傾城絕俗,奈何性子焦躁又蠢笨,做什麼都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這時候,一位年輕少婦挑簾子走進來,牽著兩個孩子,告罪道:「暇姐兒貪睡,我們來晚了。」
她穿了件秋香色小鳳尾褙子,白色月花裙,梳回心髻,用赤金蓮頭簪固定了,整個人清秀美麗。
「小娃兒覺多,不妨事。」武氏抬眼看向三兒媳楊氏,笑著說了一句。
楊氏閨名楊真,庶女出身,嫁給顧景文後生下一子顧暉、一女顧暇,她的父親是閣老楊思遠,因著父親的地位,她在府裡也沒人敢小覷。
「給祖母請安。」兩孩子鬆開楊氏的手,跪下行大禮。
「好孩子。」武氏喜歡孩子,讓丫鬟把虎頭虎腦的顧暉領過來,好一陣親熱。
顧暇眼巴巴地看著哥哥,也想和祖母說話,可惜楊氏似乎沒瞧見女兒的舉止,拉著她坐去了孫氏旁邊。
「暇姐兒又長高了。」趙氏笑著開口,對楊氏的態度比對孫氏好多了。
孫氏點頭,「能吃能睡的,貪長個兒不長心眼。」
正說話間,顧臨從書房處走來,身後跟著顧景然和顧景文,暢快地道:「昨夜下了場大雨,老農上半年的莊稼不愁豐收了。」
「你心操得挺寬。」武氏揶揄丈夫。
顧臨哈哈大笑,坐在了武氏身旁,他鬢角有些許白髮了,精神卻好的很,雙目炯炯有神,威嚴十足。
眾人依次上前行禮,顧臨擺手,讓起來說話。
顧景然兄弟倆上前和武氏說話,兩人長得很像,都是瘦長的身材,前者偏儒雅,後者則俊朗如玉。
顧臨叫過幾個孫子,仔細考了他們制藝後,著重交代顧曙,「鄉試近在咫尺,你在學堂上有什麼不懂的就及時問。」
去年因為汛期水災嚴重,朝廷為了救災事宜忙得焦頭爛額,因而無暇顧及科舉之事,於是將其順延。
顧曙應是。
顧家的幾個孩子都在族裡的學堂就讀,請的先生是翰林院的大儒。
「對了,過幾天我有一位小友要從荊州來家裡做客,他也會參加今年的鄉試,你好生招待著。」顧臨端起茶盞,抿一口茶,和長子說話。
「父親放心。」顧景然點點頭,而後問道:「是那位十歲便考中秀才的荊州神童張居齡嗎?」
顧臨自豪一笑,「是,當年我任湖廣巡撫時見過他的考卷,小小年紀便見識深遠,是將相之才。」
顧昀一愣,張居齡要來了?
對這位曾經的丈夫,顧昀既難過又愧疚,難過自己錯失良人,愧疚自己還是他妻子的時候,沒有好好對他。
武氏見顧昀一直低著頭,以為大人們說的話無聊,就讓她下去找晴姐兒玩。
「府裡下人的春衣已經做好了,明日我讓人送過來。」顧景文在回稟武氏前兩天交代的事情,顧家在北直隸的布莊、商鋪、以及收租的田地,都是他在負責。
「你一貫是最穩妥的,我放心。」武氏和藹的笑著,又說了幾句閒話。
顧景文一一地應承著,態度很是恭敬。
午時左右,武氏留眾人在凌波院吃了午膳,滿滿兩大桌的菜肴,菜式都是一樣的,清蒸鯉魚、紅燒肉、糖醋排骨、香菇、青菜等應有盡有,非常豐盛。
酒足飯飽後,眾人略坐了會,便各自告辭散了。
顧昀回到春在堂的時候,幾個剛留頭的小丫鬟正坐在廊下繡手帕,見她回來忙起身行禮。
「針腳使得不錯,很均勻。」顧昀探身看了看,約莫是初學,她們繡的大都是簡單的花草,其中一人繡的是一對蝴蝶,翅膀用了藍線。
「謝小姐誇獎。」幾人聲音很整齊,規矩教得倒好。
顧昀微微笑了笑,抬腳進了內室,她剛才走了一路,覺得有些累,便倚坐在美人榻上歇息。
她想了又想,還是不明白張居齡怎麼會這個時候來顧家呢?前世並沒有這樣的事。
第三章 有心招攬當女婿
春天孩兒面,一日三變臉,白天還是豔陽高照,晚上又下起了小雨。
幾日後,張居齡果然來了,顧臨親自把人接到書房好一番談話,然後才領他去廳堂向武氏介紹。
此時恰巧顧昭來給武氏請安,她從未見過如此清俊的少年,說了兩句話便紅了臉。
等顧昀見到張居齡時已經又隔了兩日,以後的很多年,那個場景她都沒有忘記。
那天是二月十六,是顧暉的生辰,按照舊禮,請了梅香社的戲班子來府裡熱鬧。
戲臺子青瓦紅柱,搭在宴席處,顧家女眷都到了,武氏點了一齣《四郎探母》後,把冊子遞給楊氏,她是顧暉的母親,下齣戲該她點。
梅香社的一會兒就唱了起來,胡琴伴隨著鑼鼓,悠揚委婉。
顧昀旁邊坐的是顧暇,小孩子機靈活潑,不停的和顧昀說話。她很羨慕六姊姊能得祖母喜歡,便問東問西,想從六姊姊身上學到一點什麼,也好討祖母的喜歡。
「給祖母請安。」少年的聲音突然傳入眾人耳中。
武氏坐在第一排中間,這一下就成了焦點,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去,少年身穿湖水藍暗紋團花袍,正是顧暖。
他身後還站著一位少年,身姿挺拔,顧暖算是個高的,他卻比顧暖還高了一個頭,身穿月牙白杭綢直裰,美如冠玉,眉眼清俊,微風吹起他的衣袂腰帶,像是從畫中走出的仙人一般。
「六姊姊,他竟然長得比四姊姊還要好看……他是誰啊?」顧暇去拉顧昀的手,抬頭好奇地問。
她口中的四姊姊便是大房的顧昭。
「他是……他是……」顧昀緊張到說不出話來。
這是少年時期的張居齡啊!除了相貌還有點青澀,其餘幾乎和成年後的他一模一樣。
她早聽說他來了顧府,卻一直不得見,沒想到在這裡遇見了……顧昀的指尖忍不住激動地發顫。
「怎麼就你自己來,其他兄弟呢?」武氏拉著顧暖的手,笑道:「今兒個是暉哥兒的生辰,不是讓先生給你們都放了一日假嗎?」
說罷,她又指著那美如冠玉的少年向眾人介紹,「這是從荊州過來的張居齡,他十歲就考中了秀才,老太爺更是多番稱讚他的才華。」
張居齡拱手作揖,態度不卑不亢,側臉溫和如暖玉。
武氏把顧臨都抬了出來,足以證明對張居齡的重視,眾人不由得紛紛側目,去打量負手而立的少年。
她們長期生活在京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對於荊州發生的事情其實並不知道,但顧臨在顧家是說一不二的存在,身居高官又見識不凡,能讓他禮遇有加的人,以後肯定會青雲直上的。
一想到這裡,她們更覺得張居齡怎麼瞅怎麼順眼好看,不僅模樣萬裡挑一,教養還好,說話做事彬彬有禮。
別人還罷了,趙氏的眼神尤為熱切,不為別的,她生了兩個女兒,晴姐兒十六歲,昭姐兒也十五了,都到了說親的年紀,無論哪一個嫁給張居齡,皆是好姻緣啊。
「祖母,我們來得不算晚吧?」顧暖還沒來得及回答,顧曙和顧暄一起過來了。
武氏看著滿面春風的長孫,笑道:「不晚不晚,戲剛開場。」
四人同武氏說話,顧昀的目光同眾人一樣,也落在張居齡身上,前世她就知道祖父很喜歡張居齡,但讓他居住在顧家這事卻是沒有的。
她心中惴惴不安,難道是自己的重生改變了什麼?
戲唱得正熱鬧,快板一響,武氏就被吸引了,顧曙見狀嘿嘿一笑,了然地帶著幾人下去找位子坐。
顧暉和顧暄比較熟悉,他一直在楊氏的身邊坐著,見到顧暄,忙招手喊道:「七哥。」
顧暄羞澀一笑,瞧著顧曙的表情沒有異樣,便坐到了顧暉的身邊。
顧暖一邊和張居齡說笑,一邊往顧昀的身邊去,她那裡有空位。
「昀姐兒,妳不舒服嗎?」顧暖坐下後,發現妹妹的臉色不大好。
顧昀搖頭,「沒有。」見張居齡也往這邊看,她有些拘謹。
「沒有就好,妳覺得累的話就回去歇著。」顧暖疼愛地揉揉她的髮頂,因為體弱,妹妹都十五歲了,個頭還沒有顧暄高。
顧曙也關切地問了幾句。
有僕人端了茶水和點心來,還有切好的果子,顧昀看張居齡面前擺了一碟糖薑片,她下意識就用蜂蜜花生給調換了。
四周亂糟糟的,沒有人注意顧昀的舉動,張居齡卻有些愣住。
他不喜歡薑的辛辣,每每見到必置之不理,這習慣知道的人並不多,眼前的女孩怎會……他抬眼端詳顧昀,她正認真和旁邊的女娃講戲,估計剛才的舉動只是巧合吧。
張居齡捧了茶,不再理會,坐正了跟著看戲。
顧昀剛換掉糖薑片就明白自己太冒失了,前世她和張居齡一起用飯時,總見他把薑絲撇在一旁,次數多了便記住了,方才忍不住便……
還好,他沒有深究。
顧昀穩住心神,粉嫩唇角緊緊抿起。
顧昭在趙氏的身旁坐著,遠遠地看到張居齡和大哥都坐到了顧昀身邊,就不大高興。
憑什麼啊?難道就因為她病殃殃,眾人就得寵著她?祖母偏心也就罷了,怎麼大哥也這樣,自己還是他嫡親妹妹呢,一句問候的話都沒有。
「昭姐兒,幹什麼呢?」顧晴吃了一塊芙蓉糕,去拽妹妹的衣袖,「好生坐著,別失了禮數。」
顧昭小嘴一噘,嘟囔道:「妳看顧昀笑得多開心。」
顧晴一愣,回頭去看,顧昀確實在笑,十妹妹顧暇也捂著嘴笑,像是在說悄悄話。
「妳管她作什麼,好好看戲。」顧晴瞪了妹妹一眼。
顧曉聽見她們說話,也回頭去看,她被祖母訓斥後老實多了,心裡再不滿也不敢表現出來。
《四郎探母》唱完後,又接著開始唱楊氏點的《花木蘭》。女扮男裝替父上戰場,孝心天地可鑒,是武氏喜歡的類型,不得不說楊氏知道該怎麼討武氏的歡心。
申時左右,戲才散場,顧昭一直留意著張居齡的動作,見他起身,忙快速走了過來,先給顧曙行禮,俏生生地開口,「哥哥,你待會要去學堂嗎?」
她和顧曙說話,眼神卻瞄著張居齡。
「不去。」顧曙笑道:「怎麼?找我有事情?」
「哥哥,沒有事情昭姐兒就不能找你嗎?」顧昭嬌嗔道。
顧曙笑著捏捏她的臉頰,盡顯兄妹情深,「我什麼時候這樣說了,伶牙俐齒的。」
趙氏望了望女兒,臉上有了笑容。昭姐兒不用她提醒,自己倒先開竅了,反正是和家裡的兄弟們在一塊,也沒什麼男女大防。
顧昭和顧曙說了一會話,碰著合適的話題,顧暖偶爾也會插嘴,只有張居齡始終不發一語。
顧昭神色有些焦慮,忍不住咬唇低語,「居齡哥哥在顧家待的可還好?」聲音柔和極了,不是她往常快人快語的作風。
張居齡表情淡淡的,「甚好,謝小姐掛念。」
幾人又說了一陣,顧暖和張居齡就先告辭離去了。
顧昀在他們附近站著,聽顧昭和張居齡說話,又見她臉色微紅,作為過來人,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顧昭竟然對張居齡起了心思,這讓她覺得匪夷所思,前世的時候,顧昭嫁給了左都御史的長子,親事還是大伯母親自選的。
她抬頭瞅了瞅大伯母,見她和母親、三嬸母正在說話,三人有說有笑的,似乎沒看見昭姐兒的舉動。
「小姐,您身子弱,早晚溫差也大,我們回去吧。」巧珍提醒獨自想事情的顧昀。
顧昀「嗯」了一聲,扶著巧珍的手往春在堂去。


夕陽西下,天空中流動的雲彩被染成了紅霞,美不勝收。
顧家的幾個兒媳婦見暮色起了,便上了抄手遊廊,邊聊天邊往各自院子的方向走。
「昭姐兒出落成大姑娘了,越發明豔動人,都讓人移不開眼了。」楊氏笑著和趙氏說道:「大嫂最是有福氣的,曙哥兒爭氣,晴姐兒也懂事。」
今兒挽了牡丹髻的趙氏笑道:「暇姐兒聰明靈秀,也是極好的。」
楊真是閣老之女又怎樣,成了三房的主母又怎樣,她骨子裡的庶女習性還是會不自覺地恭維正房嫡出,這也讓趙氏對她有些鄙視。
「暇姐兒還小,能看出什麼呀……」楊氏的笑聲清脆悅耳。
孫氏扶著李嬤嬤的手,在兩人的身後跟著,沒有接話。
穿過姹紫嫣紅的顧家後花園,前方有一個八角亭,藤本月季蜿蜒其上,含苞欲放、粉妝玉裹,把八角亭圍成了花牆。
到了分岔路口,往右一拐,錦繡院就到了,孫氏和兩位妯娌告辭。
等孫氏走遠了,楊氏低聲說道:「二嫂真是個可憐人,二哥不在了不說,昀姐兒又三好兩歹的……」她歎了一口氣,神情十分憐憫。
趙氏「哼」了一聲,垂眼冷笑道:「人家命硬的很,別看天天生病,保不齊比我們活得都長久。」
「大嫂?」楊氏吃驚不小,趙氏說的命硬無非是昀姐兒,這可是顧家最禁忌的話題,老夫人聽見了第一個就會生大氣。
「怕什麼?」趙氏回頭看了看跟著的丫鬟、婆子,都是貼身伺候的,嘴嚴的很,「她命硬還不許別人說了。」
她最看不慣婆婆偏心二房的樣子,明明嫡長孫嫡長孫女都在大房,要偏心也該是偏心他們才對。
楊氏見趙氏言語間絲毫不顧忌,自己又犯不著得罪她,只好附和了幾句。
「母親!」顧暇由丫鬟領著從遊廊處追了過來,丫髻上的銀飾鈴鐺響個不停,委屈道:「我找了您好久,流水軒也沒有,原來在這裡呀。」說著,她乖巧地屈身給趙氏行禮。
「找我做什麼?」楊氏牽著女兒的手。
「暇姐兒想吃您做的吉祥如意卷,廚子們弄的火腿肉不好吃。」顧暇抬頭盯著母親撒嬌,模樣可愛得緊。
趙氏揉揉小女孩的髮髻,笑道:「去吧,三弟妹,別餓著了咱們暇姐兒。」
楊氏答應一聲,笑罵女兒,「淘氣,慣得妳還學會挑嘴了。」
一陣輕風吹過,花瓣兒紛紛飄落,等眾人離開後,從八角亭後方轉出一人,身穿月牙白杭綢直裰,是張居齡。
他被顧臨傳見,路過花園時恰巧碰到了剛才的一幕,出面自是不合適的,只能躲起來。
她們口中的昀姐兒應該是顧暖的妹妹吧,下午時他有聽到顧暖喊她的名字,女孩兒言笑晏晏的模樣瞬間浮現在眼前,印象最深的便是顧昀臉色有種病態的蒼白。
張居齡一向和顧暖親近,瞭解一點二房的消息,正因為如此才會覺得心酸。
顧二老爺去世時,她還未出世,這所有的一切和她有什麼關係呢?連她的家人都在背後冷嘲熱諷,想必她在顧家過得也不好吧?
他抿了抿唇,不再多想,抬腳往書房走去
「少爺,您慢點,等等我。」樹鳴緊跟上去。
他跟著少爺久了,知道什麼話該聽,什麼話不該聽,方才那些就是他不該聽的話。

凌波院書房。
顧臨坐在太師椅上喝茶,見張居齡進來,屏退了屋裡的僕人。
「學生拜見顧大人。」張居齡拱手行禮。
「客氣什麼,坐下說話。」顧臨滿了一盞茶,遞給張居齡。
「學生不敢。」張居齡謝過,站在了顧臨面前。
顧臨再三讓座,見他不肯,也就罷了。
「找你過來是想談談心,有些話憋在我心裡很久了,也是時候說出來了。」他抿了一口茶,開門見山道:「上一次,周寧周御史從京都趕去湖廣主持鄉試,你是參試的生員之一,你學問出眾,當年應該是榜首,周御史也是這樣認為的,但他是我的學生,我跟他商議過,讓他判你落榜,為此還和另一位監考官湖廣按查僉事錢恭鬧了起來。錢恭一生正直,不惜冒著丟掉烏紗帽的危險,當著眾官員面前斥責周御史徇私舞弊,最後還是我出面才壓下了這件事情。」
顧臨說得簡潔,張居齡卻聽得一愣,「您為什麼這麼做?」
十七歲的少年低眉斂目,眼瞳深瞇,經歷過鄉試落榜後的挫折,他已經懂得收斂鋒芒。
顧臨說的他確實有所耳聞,那件事當年鬧得沸沸揚揚,他心裡也存了芥蒂。
顧臨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起身背對著張居齡,站在書房的窗槅前,「你有聽說過『傷仲永』的故事嗎?先天的通達聰慧如果不好好教導,一味的攀比炫耀,只會泯然於眾人。我耽誤你三年,就是要磨掉你少年成名的自負,古人說大器晚成,是指中才而言,而你不是,你的才華像能臣管仲、蕭何,是可以做大事改變國家命運的。」
此時此刻,他像所有惜才的先賢們一樣,渴望找到能輔佐社稷的良臣。
「謝大人指點。」張居齡跪下磕頭。多年的謎團終於得到解答,顧大人的干預是想讓他真正有所作為。
鄉試落第他確實倍感苦澀,特別是神童光環散去後遭受的各種冷眼,一次考試失敗竟然能使他失去曾經擁有過的一切,世間的人情冷暖莫過於此。
「起來。」顧臨攙起張居齡,又道:「想要身居高位、為民立命,自然要忍常人所不能忍,做常人所不能做。」
燭光跳躍,夜風掠進,書房內是那麼安靜,彷彿人的心也跟著靜了下來。
張居齡側身站到一旁,脊背挺得筆直,說句實在話,他對於顧大人的做法感激,卻並不認同。
這麼多年他努力隱忍,並不曾懈怠學業半分,然而他的姨娘卻因為他落榜一事被嫡母多番嘲諷打壓,鬱鬱寡歡臥病在床,藥石罔效去世了。
「我昨日在朝堂上見到你父親,聊了幾句,他對你那位嫡出的兄長期望很高……」顧臨的聲音微微一頓,問道:「你從荊州過來京都,你父親可知曉?」
張居齡搖頭,語氣很淡,「我沒和他說。」
過了一會兒,他又解釋道:「我自幼在荊州生活,跟著祖父長大,和父親並沒有什麼感情。」
「父子血緣是不可磨滅的。」顧臨坐在太師椅上,勸解道:「你應該知會他一聲,就說我和你一見如故,邀你小住幾天。」
張居齡沉默片刻,點頭答應了。
顧臨又考了他幾句制藝,見其對答如流,便知今年的解元非他莫屬了。
有小廝進來回話,說是老夫人在偏廳準備了晚膳,讓兩人過去。
張居齡以吃過晚膳後過來的理由拒絕了,顧臨也沒有留他,揮手讓他退下。


夜空中升起一輪圓月,皎潔明亮,灑下無限的清輝。
顧臨夫妻的飯菜十分清淡,大多是蒸煮的。
武氏吃了兩口玉米雞絲粥,覺得口味鮮嫩,便指使丫鬟給丈夫也舀了一碗。
「永禮,你覺得居齡那孩子如何?」永禮是顧臨的字,沒旁人在的時候,武氏都會這樣稱呼他。
顧臨不假思索地道:「棟梁之材。」
武氏「嗯」了一聲,夾了一筷子鯉魚肉放到碗裡,吃了起來。
「怎麼突然問起他了?」顧臨意外地看著妻子。
「我是覺得咱們家幾個孫女兒都到了說親的年紀,尤其是昀姐兒,我最心疼她。」
顧臨聞言想了一會,說道:「張居齡是有才華,但他太聰明了,怕不是良配,再說現在也不是時候。」
「嗯?」武氏對於丈夫的說法相當詫異,「聰明不好嗎?」
「聰明到了極點,便會生出無盡的慾望和野心,然後就是不達目的絕不罷休了。」顧臨抿了一口酒,「上下悠悠數百年,這樣的人有幾個是有好下場的?」
「那你還說他是棟梁之材?」武氏疑惑。
顧臨雙眼清明,「我看過他的考卷,也考過他制藝,字字句句論的都是定國安邦,這樣的聰明如若真的用在為國為民上,難道還稱不上棟梁之材?」
武氏「哦」了一聲,明白了丈夫的意思,同時也深覺遺憾,「真是可惜啊。」
「有什麼好可惜的?」顧臨笑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妳就別操心了。」
「別人都還好,只昀姐兒……她自出生便用藥膳養著,費了多少心力,孫氏又懦弱,我們要是再不護著點,二房就敗了。」
「敗什麼敗?」顧臨難得嚴肅一次,「暖哥兒可是能幹的很。」
武氏長歎一聲,還是一臉的憂慮。
晚上睡覺的時候,武氏突然想起庫房裡收拾出來的幾匹雲錦,是早些年宮裡賞的,她老了,穿不得那樣華麗的顏色,於是叫來了周嬤嬤,吩咐道:「明日讓人把那幾匹雲錦給各房分下去,讓她們給姐兒們做幾身衣服。」
周嬤嬤應是,笑著說:「還是您心疼各位小姐。」
武氏也笑道:「心疼不心疼倒是其次,都是嬌花一樣的年歲,就該好生地打扮起來。」
「是,您說的對。」周嬤嬤伸手把帷帳放下了。
第二天上午,周嬤嬤便找了采琴等三個丫鬟去送雲錦。
采琴是凌波院得臉的二等丫鬟,趙氏對她也客氣,得了這個差事後,她便第一個往大房去。
趙氏正在寧院給姨娘們立規矩,見采琴過來,就讓人在花廳擺了茶水,她親自去陪著。
「謝謝大夫人。」采琴欣喜又受寵若驚,她先來大房果然對了,瞧瞧大夫人多給臉啊。
「見外了不是,趕緊坐下,這些都是妳喜歡吃的糕點,嘗嘗。」趙氏今日身穿暗紅丹紋深衣,丹紋是摻雜金線繡的,端的是高貴無比。
采琴又道謝,捏了一塊核桃酥,咬了一口,立即誇道:「真好吃。」
「是嗎?」趙氏笑得大氣,「喜歡就好。」
采琴又要道謝,被趙氏給攔了,「說幾句話就要站起來,不累嗎?好好坐著。我是個操心的命,也不指著妳們能做什麼,只把老夫人照料好就滿足了。」
「大夫人真是孝順,奴婢回去一定和老夫人說您的心思。」
「還是妳明白事理。」趙氏笑容更深了,又親切地道:「茶水是碧螺春,今年剛下來的春茶,妳喝一口。」
「奴婢不懂這個,只知道您的東西無論什麼,肯定都是好的。」采琴嘴快地說:「老夫人那裡挺好的,咳嗽見好了,連精神都有了,昨晚還和老太爺商量起六小姐的婚事,覺得張公子很是合適。」
「張居齡?」趙氏眉心一跳。
「是了,不過老太爺說還不到時候,先不考慮。」
聽到這裡,趙氏已經無心再和采琴閒談了,張居齡是她看上的女婿,怎麼就偏心給二房了?不行,她必須想個辦法阻止。
「苗兒,妳陪采琴說說話,我去看看幾位姨娘。」她眼珠一轉,把貼身丫鬟叫了過來。
采琴是伺候老夫人的,她好不容易才籠絡到,當然得好好處著,往後還指著從她嘴裡知道更多老夫人的動向呢。
苗兒答應一聲,坐去了采琴旁邊。
趙氏領著心腹楊嬤嬤徑直進了內室,一路上臉色都很陰沉。
「夫人,您別急,老太爺不是說沒到時候嗎?」楊嬤嬤身穿褐色長比甲,又矮又胖。
「唉,妳不懂,母親一向寵愛昀姐兒,她要是動了心思,估計就八九不離十了。」趙氏拿了大紅芍藥緞面靠枕,倚坐在羅漢床上。
「不會的。」楊嬤嬤說道:「六小姐病歪歪的,一看就是個沒福氣的,您不用擔心。」
「病歪歪?」趙氏靈光一閃,自言自語道:「橫豎她也病歪歪的,不如再加重些?」
「加重什麼?」楊嬤嬤沒聽清,又問了一句。
「當然是加重病情。」趙氏莫測高深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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