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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經商宮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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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77401

《嫡女豪商》

  • 出版日期:2019/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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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兩世為人,還以為自己隱瞞宣武侯府嫡女身分,
女扮男裝在外頭做生意,獨占天楚城的繡莊生意已經是個天大祕密,
殊不知祁狄筠更是不得了,北離響噹噹的大將軍私底下也是漕幫幫主,
這樣複雜的傢伙,她只想離得遠遠的,
誰知自己的雙面身分被他意外揭穿,他還抓住了她貪吃又重財的弱點──
用漕幫勢力與她合作互賺金銀、又帶著鹽酥雞夜闖香閨……
這下別說保持距離,面對他時,她連芳心都沒保住,
只不過,再有好感又怎樣?她那惡繼母早安排好婚事欲霸占她嫁妝,
可人家上門求親那日他也來了,只是看他臉色……
這傢伙是要來提親,還是來提刀殺人的?
能躺著絕不坐著,能坐著絕不站著,
人生的終極目標就是:有錢、躺著、吹空調。
去過一次印度,還想再去三次,

南迪是取自濕婆座下的白牛神仙,字是老邊寫稿邊瞌睡^^。
對愛負責,也對愛自己負責

對愛負責的方式千百種,對我來說「率直地勇於承擔或拒絕」就是重點。可能是我的不足吧,前一段戀愛結束,那個劈腿的人說,他沒有外遇,只是喜歡上另一個人;現階段戀情開始後,每當我問起未來藍圖時,那個都怪我在他很累的時候才聊這種話題的人,至今兩年了,我依然找不到他不累的時候,什麼時候才是他覺得的好時機呢?
其實我知道的,對於逃避的人來說,永遠沒有對的時機。不敢勇於對我說出真相的他們,不敢放下他們的我,都有錯。
所以,我非常欽佩《嫡女豪商》中的祁狄筠,在我看過這麼多甜甜蜜蜜的羅曼史小說中,他給出了我覺得最有種的情話。
身為一品大將軍,祁狄筠理所當然可以有三妻四妾,只是他長年征戰沙場,無心思浪費在花花綠綠的男女情愛中,也算是對情愛很晚開竅的男人,才會至今未婚配,然而這樣的他,卻在遇上一個女子後,像是打通任督二脈般,學會了寵人、愛人,開始會設身處地替對方著想,不知不覺中,他竟然學會了對一個姑娘家好……
我想,很有可能是因為這個姑娘不簡單。畢竟宣武侯嫡女杜若婉可是重生回來的,前一世她杜家因為站錯隊導致抄家下場,如今為了避免憾事再度發生,她從小就開始布局,一步步要將錯誤導正,拉回正軌。
不知是她骨子裡的倔強抑或是在商場打滾過,讓剛學會「談戀愛」的祁狄筠占了大便宜……畢竟,他示愛的方式不是晚上拿酒坐到人家姑娘家屋頂喝,要不就是直接帶著鹽酥雞夜闖香閨!這要是一般女子,早嚇得尖叫或報官了吧,好在杜若婉不僅有在商場上鍛鍊出來的落落大方,還有個致命缺點—— 她是個吃貨!所以祁狄筠這拙劣的示愛方式,反倒正中了她下懷。
當兩人兩情相悅時,不溫不婉的杜若婉向不溫不柔的祁狄筠要了一個許諾,她說:「如果有一天你不愛我了,就放我走。」彼時祁狄筠也沒像哪本小說裡的男主角一樣指天發誓會永遠愛她,或者緊抱著她承諾說永遠也不會有那一天,他只堅定的說:好,若有那一天,定放她自由。
那一刻,我深深覺得,這男人啊,要麼不開竅,一旦開了竅,他說的情話才是真正成熟的,誰談戀愛不是想要有個好結果?可我們都不能保證,若真有被命運玩弄的那一天,到時候,誰也不要辜負誰,這才是他能給的最好溫柔。
至於這對不溫不婉又不溫不柔的兩人是怎麼發展出戀情,自然要請你在《嫡女豪商》邊配鹽酥雞邊大快朵頤的解密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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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美人閣裡做買賣
杜若婉沒想到自己的命竟然這麼值錢,晉氏竟捨得花銀子雇凶來殺她。
望著對面站著提著刀,面目猙獰的五個劫匪,以及身邊那護在自己面前,一心一意保護她的福媽,杜若婉在心中苦笑了幾聲,老天爺還真喜歡和她開玩笑,重生不過三年,今天又要去閻王殿報到了。
「這位小姐,別怪我們,我們兄弟也是收人錢財替人消災,妳若要記恨就記恨買凶殺妳的人。」刀疤男一邊笑著一邊說道。
「買凶殺我的主顧出了多少銀子,我出三倍價錢買我自己和這三個人命。」有錢能不能使鬼推磨,杜若婉不知道,但是應該能買她的命吧。
「小姐膽子大,這會兒還能和在下討價還價,在下佩服,不過……我們兄弟五人看重的是規矩兩字。妳啊,到了地府,喝上一碗孟婆湯,好好重新投胎做人吧。」
死就死吧,又不是沒死過,杜若婉心涼了,真不懂老天爺為何要如此捉弄她。
「小姐快跑,快跑啊……」福媽拚盡了力氣推了杜若婉一把,一旁的小丫鬟早已嚇傻了,站在原地動彈不得,車夫渾身顫抖地將手裡的馬鞭舉在胸前。
大刀砍來,杜若婉衝上前擋在福媽身前,就在這時,銀蛇一般的長劍輕鬆地擋下了大刀。
那名男人戴著半張面具,看不清他的容貌。
杜若婉方才用力將福媽撲倒,兩人倒地雖然磕得不輕,但卻遠離了不長眼的刀劍。
「來者何人,報上名號,可知我兄弟五人是……」
「廢話太多。」
男人身形之快,杜若婉甚至來不及看清他的招式,就聽見兵器接連落地的聲音,爾後便是五個男人倒地的悶響。
這五人是死了嗎?杜若婉慘白著臉站在原地,被嚇得動彈不得。
「回城還有三里,姑娘多保重。」男子飛身上馬,冷冰冰的聲音在杜若婉耳邊響起。
這下子,杜若婉再沒興趣知道那五個人是死了還是活著,連忙踉踉蹌蹌的扶起福媽。「上、上馬車,快走!」
好不容易死裡逃生,杜若婉嚇得幾乎走不動,急忙拍了幾下顫抖的雙腿想盡快恢復知覺,這一低頭卻見到腳邊有東西,原本以為是石頭,拾起一看,竟是塊玉佩
幾個人匆匆上了馬車,車夫用力揮下鞭子,馬兒立即奮力狂奔。
杜若婉將玉佩收入懷中,心道:恩公,若有機會相逢,若婉必定物歸原主。


過了陽春三月,正值初夏的北離皇城天楚城內,縱橫交錯的街道車水馬龍,配著商販的叫賣聲,好不熱鬧。
仙茗齋是這天楚城內頂頂有名的茶館,一幢獨棟的兩層小樓,屋內坐滿了人,堂內伺候的夥計得了空,陸續搬了七八張竹製的桌椅出來,沿著店門口依次排開,不消片刻功夫便陸陸續續坐滿了人。正值春茶上市,前來品茗的人三三兩兩結伴而來,店老闆站在櫃檯裡撥著算盤,臉上是難掩的笑意。
一樓靠窗的角落,兩個青年相對而坐,靠窗的青年身著一身白色錦衣,看著年紀約莫十七、八歲的模樣,黑髮高高束起,劍眉下一雙黑如夜空的雙眸,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此刻正微抿著嘴,雙眼緊盯著桌上的一盤紅豆糕。
青年面容俊朗,稱得上是翩翩公子,可若是仔細觀察,不難發現這俊朗的少年周身多多少少透著幾分「傻氣」。
「楚悅,你要吃就吃,再這麼看下去,這盤紅豆糕都得被盯出個窟窿來。」青年對面的男子單手撐著下巴,邪魅的臉上帶著幾分不屑,半瞇著眼睛,嘖嘖歎道。
男子身著墨色錦袍,識貨的一眼便能瞧出這是天楚城最大的繡莊玉秀坊裡出來的錦緞,能在玉秀坊買得起衣服的人,自然是非富即貴了。
「急什麼,茶還沒上來呢。這蘇巧娘做的紅豆糕,配上開春新採摘下來的綠茶,可謂天下至美。」楚悅眼裡閃著星星,說罷舔了舔嘴唇,抬起頭看著對面的男子,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嘿嘿笑道。
「呵,這紅豆糕配春茶是天下至美,那落雪莊的鹽酥雞呢?春滿樓的杏花釀呢?還有……」男子掰著手指頭,數著這兩年被楚悅稱為天下至美的食物。
一說起吃食來,陳客就氣得慌。今早吃完早飯還不到一個時辰,他就被楚悅拉著去落雪莊排隊買鹽酥雞,可惜天公不作美,落雪莊的鹽酥雞又每日限定一百份,恰巧楚悅和他就是那第一百零一個客人,兩人白折騰了一大圈,偏偏楚悅賊心不死,半路又轉了個彎拉著他來仙茗齋喝茶。
楚悅的肚子是個填不滿的無底洞,他陳客的肚子可是正常食量啊。陳客抬起手摸了摸胃部,早飯還沒消化呢,哪兒來的空隙再裝一肚子茶呢。
「兩位爺,茶來了!上好的綠茶,兩位爺請用。」店小二笑著高聲招呼。
楚悅端著茶壺給陳客和自己各斟滿了一杯茶,也不計較陳客的冷嘲熱諷,單手托起茶杯,整個人都沉浸在茶香之中。
楚悅,城裡第一大繡莊玉秀坊的幕後老闆,性子溫厚,今年二十一,尚未娶妻。
陳客,楚悅府上的管家,嘴巴惡毒,性子古怪,對旁人愛搭不理,對楚悅卻總是冷嘲熱諷。不過此人天資聰慧,不僅把楚府打理得井井有條,繡莊的生意也能幫著楚悅分擔不少,深得楚悅重用,他是三年前楚悅在街角撿回來的,明面上雖是主僕關係,私底下卻更像摯友。
楚悅拿起一個紅豆糕,笑呵呵的一口咬了下去,這紅豆透著絲絲甜味,卻不會讓人生膩,豆沙入口即化,加上糯米皮又軟又糯,兩者搭在一起,絕配。
「喂,楚悅。」明面上楚悅是當家的,陳客是管家,生意場上,陳客對楚悅恭敬有加,可是私下陳客就是一副紈褲嘴臉,對楚悅大呼其名早已見怪不怪。
「嗯。」楚悅嘴裡塞滿了紅豆糕,點了點頭算是應了。
「今兒個十六,晚上美人閣有胡姬的表演,一個月就這麼一次,那個什麼林家的敗家子,你自己去見,大爺我今兒個晚上可是要奔著胡姬去的。」陳客端著茶,眼裡閃著亮光,不知道此刻腦子裡在盤算著什麼。
「林遇安,林老太爺給兒子取這名字,是有隨遇而安之意。」楚悅拍了拍胸前,想讓堵在喉嚨裡的食物快些下去。他的聲音清亮,語速平緩,言語裡沒有半分鄙夷之意。
「也是,隨遇而安,估計就是應了這個名,這個敗家子才把他爹的繡莊給敗沒了。」陳客小聲嘟囔著。
其實陳客說得對,想當年林老太爺還活著的時候,天錦坊雖比不上玉秀坊的名氣,可是在天楚城內也是響噹噹的繡莊,如今繼承還不到兩年,愣是讓林遇安給揮霍一空。
「對了,我聽說林家那個敗家子可是男女通吃,楚悅你進門一手交錢一手交地契,拿了地契就快出來,可別讓……」陳客在楚悅這兒隨意慣了,一向有什麼說什麼,時間久了,嘴上也就沒了個把門的。
「咳。」陳客話還沒說完,只聽楚悅輕咳一聲,還是那副憨厚的神態,然而雙眸中笑意漸失,眼中多了一絲犀利,看著陳客不發一言。
「欸,我說錯話了。」陳客討了個沒趣,不過他也明白楚悅的意思,茶館人多嘴雜,楚悅的身分又是關乎生死的大事,雖然他們在角落裡,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是讓人聽了去,想來他也只能將那人殺了滅口,永絕後患了。
「陳客你記得占個好位子,我這邊取了地契就去找你,胡姬的表演,我也想看。」楚悅瞬間恢復了笑容。
「你。」陳客抬手指了指對面的人,好半天都沒說出話來,他跟在楚悅身邊三年了,整整三年,就算知道楚悅隱藏的天大祕密,時至今日他依然看不透眼前人的性子,說精不精,說傻也不傻,平日裡看著迷迷糊糊的,可是生意卻是打理得有聲有色,好些人動著歪腦筋想在玉秀坊分一杯羹,可是到頭來,每次都是被楚悅漁翁得利。
按照楚悅自己的話說,他這人啊,沒什麼優點,就是有逢凶化吉的好運在,有老天罩著,天大的災禍都能避過去。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楚悅壓下陳客的手,給他塞了紅豆糕,賄賂的說道:「今晚就靠你帶著我見見世面了,美人閣我是第一次去,不熟。」
陳客一臉黑,「我也是第一次去,和你一樣,不熟。」
就在楚悅和陳客大眼瞪小眼之際,臨桌傳來兩道粗獷的男聲吸引了兩人的注意。
「『戰神』回來了。」一壯漢抿了口茶,低聲說道。
「能沒聽說嗎,天楚城都傳開了,你說咱北離同南玄的仗,斷斷續續打了十幾年了吧,這次總算是塵埃落定了。」
「可不是,我們北離有『戰神』,南玄有『鬼將』,兩邊誰也不服誰,你勝一場,我勝一場,好在這次戰神發威滅了南玄的威風,戰神凱旋,皇上親自出城門相迎,分發黃金萬兩犒賞三軍。那場面……」壯漢臉上浮現出驕傲的神態,畢竟北離和南玄是死對頭,戰神榮歸,每一個北離的百姓心中都不乏驕傲。
「過來、過來。」瘦高的漢子四下瞧了瞧,見沒人注意他們,擺著手讓壯漢靠近,「我跟你說,我有個拜把子的兄弟就在戰神的軍營裡,還是個營長呢,前個晚上他來我家喝酒,喝高了,他說戰神受傷了。」
「受傷……」那壯漢是個直腸子,一聽崇拜的戰神受傷了,差點站起來,還好被瘦高個壓住了手。
「你喊什麼,不要命了。」瘦高個低聲咒罵道。
「啊。」壯漢連忙捂嘴,四下張望,好在茶館人多嘴雜,大家天南地北的聊著,也沒人注意他們。「怎會受傷呢,也沒聽說啊……」
「你是哪根蔥哪根蒜,什麼事都要知會你一聲不成?我同你說,最要命的是,我那兄弟說傷戰神的不是南玄那邊的人,是……」瘦高個抬手點了點桌子,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後半句話,不言而喻。兩軍交戰,既然不是敵軍傷的人,那便是自家人傷的了。
「消、消息準確嗎?」這回壯漢再也不敢不知死活的大聲驚呼了,發出蚊蚋般的聲音,小聲問道。
「鬼知道,待我那兄弟第二天酒醒了,我再問他,他那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死活不承認自己說過這話,臨走前還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別亂說,也就是你,老子拿你當過命的兄弟,你這嘴可給我有個把門的,別給我說出去啊。」
「哎,不會不會,我嘴巴嚴實得緊,我爛在肚子裡,啥都不說。」
要是一般人自然聽不見兩個漢子談論的內容,可是陳客這人頗有武功底子,那兩人的對話,他聽得清清楚楚。
楚悅悶頭吃紅豆糕,陳客點著桌角,輕聲將那兩人的對話複述了一遍。
陳客自詡是江湖中人,聽著這些廟堂上的爭鬥,他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可是楚悅不同,楚悅是生意人,又是在這神鬼混跡的天楚城裡做生意,廟堂上的一舉一動,保不住對他會有什麼影響。陳客既然決定要留在楚悅身邊報救命之恩,這些事兒他自是要為楚悅多謀劃一些的。
楚悅不動聲色地解決了面前那盤紅豆糕,抽出手帕,擦了擦嘴角,「聽說『戰神』這個名號的由來,一方面是因為他在戰場上所向披靡,令敵軍聞風喪膽,另一方面是因為他當年坑殺了敵軍三十萬戰俘,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我又沒在場,哪知道是真是假。」陳客嘖了一聲,不屑的說道。
「原本以為這天楚城的水已經夠渾了,這倒好,又來了一尊大神。」楚悅抖了抖白袍上的紅豆屑,「我看啊,以後將軍府那條道,咱們還是繞著走好了,煞氣太重,不好、不好。」他站起身,長吁短歎了一番。
陳客從荷包裡掏出幾顆碎銀子扔在桌上,跟在楚悅身後,兩人一同出了仙茗齋。
仙茗齋、落雪莊、春滿樓……這些地方在天楚城都是響噹噹的名號,各有各的招牌菜,匯集了達官顯貴、商旅食客。一開始陳客也以為楚悅過來純粹是為了吃食,久而久之,他才發現吃只是個管道,更多的是在探聽消息。
人啊,一旦吃上喝上,嘴上也就沒有那道把門的鎖了,尤其幾杯黃湯下肚,更是該說的不該說的,統統都能說出來。人人都以為楚當家憨厚老實,可陳客怎麼看都覺得這人一肚子的花花腸子,要說天楚城裡扮豬吃老虎第一人,在陳客心中非楚悅莫屬。


美人閣裡美人香,美人香中醉情郎。
美人閣,天楚城內最大的青樓,這裡不光有北離的美人,南玄的、西域的,要賞看天下美人,根本不需要雲遊四方,進了美人閣,只要銀子足,要什麼美人便有什麼美人。
來到煙花之地,楚悅一身白衣在此顯得太過文雅,有幾分格格不入之感,反倒是陳客那一身上等的綾羅綢緞,配上嘴角邪魅的笑容,十足是個浪蕩公子哥兒的模樣。
「兩位爺,快,裡面請。爺兒是要雅間還是茶座呢?」一位年紀約莫三十的嬤嬤一見兩人進門便快步迎了上來,嘴上雖然喊的是兩位爺,可是眼睛卻是一刻也不離開陳客的身上,這麼一來倒顯得楚悅像個跟班似的。
「自然是雅間了,這烏煙瘴氣的茶座,爺能坐嗎?」陳客掏出一錠銀子高高拋起。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嬤嬤瞬間一臉喜色,挪動著碎步,牢牢的將銀子扣在手心裡。
「那自然,看兩位爺的身分,自然不是這些凡夫俗子能比的。」
「敢問,林遇安林公子在哪兒?」陳客是來逗趣看美人的,楚悅則是來見人談生意的。他可沒這個心思陪陳客這麼胡鬧下去。
「啊!林公子在二樓左邊最裡面的雅間。」嬤嬤看衣識人,一開始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陳客身上,這會楚悅說話,她才注意到這位青年俊俏的容顏,可是不輸旁邊這位錦衣華服的大爺呢。
「爺,雅間在二樓,我領兩位爺上去。」收了銀子,嬤嬤顯然更加殷勤了。
陳客、楚悅兩人相互對視,「辦完事,來這邊找我。」陳客抬手指了指二樓的房間。
「嗯。」楚悅應了一聲,向著林遇安的房間走去。
到了門口,楚悅從懷中抽出一封信,守門的漢子瞧見上面的標誌,恭敬的為他開門。
「哈哈哈哈哈……來來來!美人陪著大爺再喝一杯,不!再喝兩杯!」臥榻上的男子衣衫不整,雙頰盡是酒後的紅暈,兩個穿著暴露的美人依偎在他懷中,嬌聲笑著。如果仔細看,不難發現這兩個穿著紗衣畫著淡妝的美人,都是平胸的男子。
美人閣裡的美人不分男女,北離民風開放,不像臨近的南玄在男女情事上那般死板。
楚悅在心中歎了口氣,他同林老太爺打過幾次交道,兩家雖是競爭關係,可那也是放在檯面上明明白白的爭,誰也沒有背地裡幹過什麼陰險之事。林老太爺一心想光耀天錦坊,奈何天不遂人願,一輩子操勞過度,就這麼走了。
林老太爺就林遇安這麼一個兒子,打小就寶貝著,未曾想,就這麼把人給養廢了。
話說這林遇安已經在美人閣常駐快一個月了,醒了就找美人陪,也不分男女全看心情,喝醉了就倒在床上大睡一番,對天錦坊的生意不聞不問,要不是因為錢快花完了,都不知道還能不能想起祖上這份基業呢。
「楚、楚當家的。」林遇安雙目有些迷離,「來人,快把、把莊子的地契給爺拿上來。」
林遇安身邊伺候著的漢子,抱著匣子緩緩走到楚悅面前。
漢子將匣子打開,楚悅瞥了一眼,確實是天錦坊的地契。「多謝公子成全。」他話不多說,站在一旁拱手行禮。
「行了、行了,什麼成全不成全的,你出銀子,我賣、賣地契,兩廂情願、兩廂情願啊。」
楚悅將匣子裡的地契收入懷中,隨後從袖口裡抽出一疊銀票,漢子接過轉身送到林遇安手裡。
林遇安瞇著眼睛,手有些微抖的一張張數過。爾後哈哈大笑,自言自語的說道:「老頭子半輩子的心血,到頭來還是毀在我手上,怕是老頭子的棺材板要壓不住嘍。我就是個紈褲,這天錦坊早晚得敗在我手上,惦記這莊子的人不少,那些老狐狸把我當傻子,以為我看不出他們眼裡的算計,哈哈哈哈哈,楚、楚當家的,我林遇安就看中你了,你是正經生意人,沒那麼多花花腸子,我就把莊子賣給你。」
林遇安說得有些急了,身邊的兩個美人急忙撫著他的脊背,幫忙順氣,明明還不到二十歲,卻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楚悅見狀,長袍下的雙手緩緩的攥成了拳頭,何必如此呢。「林公子放心,這天錦坊的地契雖然到了我楚悅的手上,不過天錦坊的招牌絕不會換。」
「好!好!哈哈哈哈,我林遇安沒看錯人,這莊子賣給楚當家的,我心安。」林遇安猛灌了一口酒,開懷大笑。
如果林公子想開了,現在還為時不晚,這些銀票足夠林公子重新開始做些買賣,這酒和美人不要也罷……楚悅將差點脫口而出的話及時壓了下去。
這是林遇安自己的劫,他幫不了,也不能幫。
出了門,楚悅拍了拍懷中的地契,現在玉秀坊、天錦坊,天楚城內排名第一第二的兩間繡莊均在他的名下,往後的事……機會不禁又多了幾分。
結束了買賣,楚悅邁開步子,沿著長廊向前走去。
原本楚悅不想來美人閣的,奈何林遇安把這兒當家了,半步都不肯離開,實在沒法子楚悅這才來的。既來之則安之,聽陳客說這兒的胡姬跳舞宛若天仙下凡,今兒個也算來開開眼吧。
就在這時,兩個男子談笑風生的聲音越來越近—— 
「晉兄,我覺得那小香靈可是對你有意思呢,那麼個大美人,不行你就收到府上,當個暖床的也是她的福氣。」
「哈哈哈,胡兄說的在理,那丫頭的皮膚跟剝了殼的雞蛋似的,帶回府上當個暖床的著實不虧。再等等,等我娶了親之後,一定想法子將小香靈給弄回府。」
「成親,難道是侯府那位,八字有一撇了?」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迴盪,只要過了轉角,楚悅就會與迎面而來的兩人打上照面。
第二章 女大十八變
楚悅急忙轉身向後走,他雖然做了一些喬裝易容,可是身形卻是變不了的,若被身後兩人看出端倪,那實在太過危險……可若要重新回到林遇安的房間,那人早已喝得瘋癲,如果大呼小叫引來他人的注意……楚悅站定在原地,皺著眉,眼中是揮之不去的愁意。
老話怎麼說來著,車到山前必有路,路路路……楚悅四下望了一圈,這裡是二樓,從右邊窗戶跳下去摔不死,但是絕對能引來眾人圍觀,得了,路在左邊。
就在那兩個男子轉彎的一瞬間,楚悅推開左邊的門,側著身子閃了進去。
屋內一片漆黑,黑暗中楚悅看不見任何東西,豎著耳朵也沒聽到任何聲音,呼……他長吁了一口氣,估計是美人陪著客人去觀賞胡姬跳舞了,是個空房間,正好,能讓他在這躲上一躲。
楚悅伸長雙臂,摸啊摸、摸啊摸,摸到了圓桌,圓桌上放著茶壺,他努力吸著鼻子,有股草藥的味道,淡淡的。陳客經常說他是狗鼻子,一里外的鹽酥雞味道都能聞得到。
他用力嗅了嗅,直到鼻尖抵到一個溫熱的物體上。
楚悅的反應比常人足足慢了半拍。
這是?鼻尖上下蹭了蹭,「啊」字還沒來得及喊出口,下一瞬,右腳被椅子絆了一下,楚悅失去平衡,晃著身子就往前撲。這下甭管剛剛貼到的東西是什麼了,這一摔,鼻青臉腫肯定是少不了的了。
「嗯。」楚悅悶哼一聲,然而預想中的鼻青臉腫沒發生,反倒是倒在一個懷抱中。
楚悅為了自保,直覺緊緊環住對方赤裸的脊背,側臉貼在對方的胸膛上,手肘倚在對方的大腿上。
這回就算楚悅反應再慢,他也覺察出來了,自己摟的是個上半身赤裸的男人,剛剛那股若隱若現的草藥味,就是從這個男人身上散發出來的。
「抱夠了嗎?」聲音冰冷中帶著幾分戲謔,更多的則是不悅。
「夠、夠了。」楚悅緊張,心跳得厲害,一緊張他就手抖,手一抖,他就腳滑,原本是拚了老命想要起來,沒想到卻是找死的又摔了一回,這會兒整張臉又貼在男人的胸口處。
「得寸進尺。」男人的聲音裡是明顯的怒意。
楚悅只覺得腰間傳來一股力道,還沒反應過來,身子便飛了出去,接著一個屁股墩直接坐到了地上。
楚悅用力搖了搖頭,連滾帶爬的從地上站起來。
「這位公子,在下失禮了。在下著實有難言之隱,才出此下策闖進公子的房間,還請公子恕罪。」楚悅努力嗅了嗅,屋裡沒有美人身上的胭脂香,再看這男人剛剛推他的身手,明顯是會功夫的。
想著男人赤裸著上身,衣服都脫了,應該是個等著美人前來的客人,明明是場好戲,愣是讓自己給打斷了,也難怪男人會這般生氣。
「滾。」不遠處傳來男人冷冰冰的聲音。
「是是是,馬上就滾。」楚悅轉過身,此時不走更待何時。等會美人來了,點上蠟燭,大家打了照面,那才尷尬得要人命呢。
滾滾滾滾滾……楚悅伸長了胳膊,向著門的方向摸去。
「晉兄快看,這胡姬的水蛇腰,真夠味……」
「可不是,一個月一次的胡姬表演,值了。」
楚悅聞言停了腳步。他也非常想滾,然而老天似乎不想讓他這麼快滾。
「這位公子,我、我能在門這邊站一會兒嗎,我……」
黑暗中,男人鷹隼一般的黑眸打量著門口惴惴不安的男子,他視力極好,看著對方的身形約莫是個十七八歲的青年,說話支支吾吾,不是嘴笨就是人傻,再或者是有事隱瞞。
方才青年明明都要開門出去了,卻在瞬間改變了主意,外面有什麼?兩個男人,幾個女人……呵,難道是躲相好的不成?
「舊相好的在外面,欠了情債,不能出去?」男人低聲戲謔的問道。
楚悅心中一愣,仔細想了想男人的話,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兒,確實是相好的,不過不是這輩子,是上輩子的。相好的就相好的吧,總歸也是個藉口。
楚悅用力點了下頭,應了一聲。
男人心中冷笑一聲,他為了躲避府上的細作,想著來美人閣圖個清靜,未曾算到半路會殺出這麼一個躲避舊相好的二愣子來。
「滾!別讓我再說第二次。」
楚悅站在門邊,雙手緊抓著衣袖,前有狼後有虎,他出去是死,不出去估計也是死。
大堂內,配合著西域特有的弦樂和打擊樂,妖豔的胡姬扭動著傲人的軀體,挑逗著前來找樂子的男人們。門外傳來熟悉的男聲,說著讓人臉紅心跳的逗趣話,頻頻惹得身邊人哈哈大笑。
楚悅微低著頭,跟個悶葫蘆似的,沒有半點要走的意思。
男人見狀不禁氣結,回了天楚城,天子腳下,他的脾氣收斂了不少,雖知難免會有幾個不長眼的,但沒想到今兒個竟讓他遇到了個如此不長眼的。
「公子,我……」楚悅在心裡琢磨了半天,這道門他是絕對不能邁出去的,風險太大,要是被姓晉的發現,那他苦心經營了幾年的局面將會瞬間分崩離析。不過自己占著人家尋歡作樂的屋子也不是回事兒,楚悅想了想,從袖口裡掏出一個小袋子,裡面裝著一些金葉子。反正千言萬語也趕不上金葉子來的實在,楚悅掂了掂袋子的重量,心中不免有些心疼。
楚悅話還未來得及說完,只覺得一陣疾風閃過,等他反應過來,那上身赤裸的男人早已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即使黑暗中看不見他的容顏,也能感受到他周身散發出來的怒意。
「在下給公子賠不是,小小敬意,還請公子收下。」楚悅原本準備了一套更為文雅的說辭,哪知被男人一嚇,準備的話就忘得一乾二淨了,連忙雙手捧著袋子奉上。
大哥,看在金葉子的分上,您行行好,可千萬別在這會兒把我給趕出去啊。
楚悅在心中暗暗叫苦。
「金葉子?」男人輕彈了下楚悅的掌背,那袋子彷彿長了眼睛似的彈向空中,最後落到男人的手心裡。「看來是個富家公子哥了。」男子手指挑弄著袋子的邊緣,「怎麼這點東西就想把爺給打發了?」這一袋子東西要是落到老鴇手裡,甭說楚悅想在這避避風頭,就是住上一年都是樂得不得了。
可惜男人不是普通人,這些金葉子,他連看都懶得看上一眼。
黑暗中,楚悅臉上的苦悶被男人悉數瞧在眼裡,這青年身上沒有任何武功底子,長相雖是有幾分俊俏,可是那一臉的傻氣也不像是裝出來的,就算有人存心想取他性命,也不會傻到派這麼一個傻子來暗殺他。
楚悅低頭瞧了瞧自己腳下踩著的那塊磚,他不過就是想在這站上一站,一袋金葉子還不夠,難道還要他把玉秀坊送給對方不成?
男人倒也沒含糊,反手將袋子塞入腰間,右手不知何時竟多出了一支蝕骨釘緊緊地夾在兩指間,眼中瞬間浮現出幾分狠戾,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一般。「金葉子爺就收下了,不過,公子既然不想出門,那就隨我去個地方吧。」男人從小到大身邊圍著的都是五大三粗的漢子,回到天楚城,面對的男人明面上都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可是背地裡卻全是心狠手辣的狐狸,像今天這個人傻錢多的小少爺,他還是第一次見。
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聽著是個武功深厚的女子,男人沒想到那位竟然這麼重視他,在軍營中收買他身邊的親信暗殺他、回到京城在他府上安置細作,就連他逛個青樓都要派人來一探究竟,看來這北離的水是越來越渾了。
「去哪兒?」楚悅一時沒反應過來,男人離他太近了,他欲要向後躲,可是才退了兩步,後背已直直的貼在門板上。
「床上。」男人快速收回指尖的暗器。若把門外的女人殺了未免太打草驚蛇,不如以退為進,看看那位還能折騰出什麼花樣來。
不待楚悅反應,他只覺得身子一輕,腳尖憑空就離了地,等他終於反應過來,竟已經躺在了床上,而男人像座山一樣正壓在他身上。
「你、你要幹什麼。」一向好脾氣的楚悅終於忍不住發怒了,低聲質問道。
「喲,小少爺,沒想到還是隻會咬人的兔子。」男人聽了楚悅的話,不惱,反倒是淺笑了起來。「放心,爺沒有龍陽之好。嘶……」
男人沒想到身下之人還真敢和他動起手來。
楚悅拚著力氣,雙手掙扎著抵在男人的肩膀上用力推搡。
「不識好歹。」楚悅那一下子正巧打在他肩膀的傷口上,他才剛剛換過藥,這草藥是他貼身的軍醫調配的,味道極淡,就是怕有心人根據藥味揣測他傷勢的輕重。
「吱嘎—— 」門從外由內被推開。
男人一隻手緊緊捂住楚悅的嘴,另一隻手壓在他的胸口處,把他又重新按了回去。
迴廊上的亮光照進屋內,身形曼妙的女子扭著纖細的腰身站在門口,「爺,蕊兒來遲了。」
男人低頭看著被自己死死壓在身下的「青年」,得了亮光細細打量,的確是個俊俏的公子哥,臉上依舊掛著那副傻氣,可是……壓在對方胸口處的手掌所感覺到的柔軟,還有「青年」眼裡恨不得殺了他怒氣……男人面色一沉,雖然有些不可思議,可是這手感騙不了人的。
男人鬆開壓在楚悅胸口上的手,轉而壓在他的肩膀上。
「誰?」
門口的女人聽著簾帳內傳來的男聲,心中一凜,快速換上討巧的笑容,「爺,還真生氣了,怎麼還凶起蕊兒來了?剛剛嬤嬤把蕊兒叫過去叮囑了幾句,讓蕊兒務必伺候好爺,這不蕊兒剛一脫身,就過來了。」女子身後站著兩名侍女,手裡托著女子的裙襬。
女子抬腳想邁過門檻,腳還懸在半空中,只覺得一陣疾風掠過,原本掩著床的簾帳微微掀起一條細縫,女子仔細看去,雖是瞧不太清,但是可以肯定床上確實是躺著兩個人。
桌上的茶壺朝著女子的面上飛去,女子心中一凜,「哎喲。」
「姑娘。」
「姑娘小心啊。」
女子扭了個身,斜倚在門框上,茶壺打了空,落在地上,摔得稀碎。
「爺。」女子的聲音嬌滴滴的,話音裡帶著些許埋怨,更多的則是委屈。
楚悅也委屈,她是委屈得欲哭無淚,她這女扮男裝的身分,裝了也有四五年了,從一開始的小心翼翼到後面的順風順水,她曾經想過有朝一日若被人發現,應該是被父親發現、被晉氏發現,或者生意場上打交道的哪家老闆發現。
要是能被父親發現了也好,依照父親的脾氣鐵定會將她逐出家門,既然父女情義不在,她正好可以帶著哥哥離開天楚城,就算北離容不下他們兄妹兩人,大不了他們逃到南玄去,或者乾脆去西域大漠,反正她有的是銀子。
可是她千想萬想,作夢也不會想到自己竟是在青樓裡被一個陌生男子莫名其妙戳破她的女兒身,老天爺啊老天爺,祢還真是喜歡開玩笑啊。
「喲,這不是蕊兒妹妹嘛,怎麼了,一副委屈的模樣,這美人閣裡可還有人敢欺負妹妹不成。」不遠處走來一女子,身後同樣跟著兩個丫鬟,那女子的容貌身形一點也不輸蕊兒,此刻正仰著頭,站在不遠處笑著說道。
「蕊兒妹妹怕是走錯房間了吧,胡公子的雅間在前面,妹妹可別讓胡公子等急了,到時候嬤嬤責備下來,怕是妹妹免不了要挨一頓訓呢。」
「是嗎……欸,我啊,這兩天腦子犯迷糊,妳瞧竟把房間弄錯了。」兩名侍女急忙將靠在門上的蕊兒扶起來,「讓姊姊見笑了。」
「妳我姊妹兩人,我還能看妳笑話不成。」女子使了個眼色,一旁的侍女心領神會,急忙上前將房門給關上。「來這美人閣的客人非富即貴,保不准有些個暴脾氣的。妹妹下回還是先認清了房間再推門,要不然惹了客人生氣,妹妹也不好和嬤嬤交代。」
「姊姊說的是,妹妹領妳的情了。」
門外兩個女人又寒暄了幾句,這才各自散去。
「沒想到,是個雌雄莫辨的主。」男人移開身子,鬆開被制住的楚悅,坐在一邊靠著牆壁,好在這美人閣的床足夠大,容下兩個人倒也是綽綽有餘。
楚悅整了整衣襟,快速掀開簾子下了床,「今日之事還請公子為在下保密。」便宜讓人占了,祕密讓人發現了,但是楚悅心裡再堵也絕不能發怒。
「倒是冷靜。」兩人之間隔著簾帳,誰都沒有掀開的打算,「罷了,不明不白闖進來是妳的不對,爺剛剛……」男人看了看自己右手。
「拿著。」一團黑物拋向楚悅,楚悅伸手一接,是剛剛那袋金葉子。
「便宜妳了,這袋金葉子,爺就不收了。天下之大……」
「天下之大,還望公子與在下,此後老死不相往來。」男人的話還未來得及說完,便被楚悅給打斷了。
「小兔子,這麼快就急著撇清關係了,妳剛剛不是還賴在爺屋裡不走?」床上的男人嗤笑了一聲,楚悅難得的一本正經起來,不過看在男人眼裡卻是有幾分乳臭未乾的傻氣。
話不投機半句多,楚悅長歎了口氣,「在下告辭,公子後會無期。」說完也不等男人答話,推開門,逕自走了出去。
楚悅一離開,男人從床上拾起一件單衣披在身上,「出來吧。」
黑影從窗戶翻身而入,從懷中抽出火摺子,逐一點燃屋內的蠟燭,霎時間屋內燈火通明。
男人約莫二十出頭,黑髮高高豎起,眉宇間英氣盡顯,不過眼中透著的那股子冰冷勁兒讓人不敢輕易靠近。他披著玄色長袍,腰間繫著同色的蛛紋腰帶,拇指扣著一枚白玉扳指,背靠在牆上,仰著頭像是在休息一般。
「查出來了嗎?」男人冷聲問道。
「回將軍,府裡的細作查出來了。」
「好,確定了就好。對了,別讓人死在府裡,晦氣。」男人的肩膀還有些隱隱作痛,他未曾想到自己在戰場上拚命,天楚城的那些老狐狸為了奪嫡竟然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傷他的這枚冷箭不是出自敵人之手,而是出自他身邊的親信之人。
「永安王和宰相的手伸得可是夠長的了。」男人悠然的長歎了一聲。
「將軍,剛剛的那名蕊兒姑娘,可是要一起解決了?」那女子身在美人閣,是為永安王打探情報的細作,今日冒著風險前來打探,想來是她背後的主子真的急了。他們想知道將軍的傷勢究竟如何,那枚暗箭上塗著劇毒,按理說是見血封喉,好在老天開眼,將軍的貼身軍醫多年前是個雲遊四方的江湖術士,年輕時曾拜在藥王谷門下,學的不是治病救人的法子,而是煉毒害人的本事。還好有他在,將軍才能撿回條命來,想來是連閻王都不想收他。
「不急在一時,我怕他們狗急跳牆,讓明月盯緊點,有什麼風吹草動及時彙報。」
當朝太子是已故先皇后所出,如今皇后的親生兒子則被封了親王,封號永安,皇后的父親是當朝宰相,半個朝廷的官員都是他的門生,皇后的舅舅鎮守西北邊境,手握十萬鐵騎。
永安王只比太子小一歲,要武將有武將,要文臣有文臣,他要是能老老實實看著自己的皇兄坐上那個寶座,那才是見了鬼呢。
皇后、宰相、永安王明面上安分守己,可是私底下小動作不斷,如今皇上的身子每況愈下,他們想扳倒太子的心思,只怕是連皇上都要鎮不住了。而他這個戰神手握重兵,就算他想置身事外,天楚城內的各方勢力也絕不會准許他這麼做。
他祁家一門,自祖上起便立下誓言,世世代代效忠皇權,太子是皇上與心愛的女人所生,如今的皇后是為了平衡各方勢力不得不立,兩相權衡下,皇上自然是想讓太子繼位,既然皇上都表態了,那他也不得不站隊到太子那邊去。如此一來,便招來了殺身之禍。
除掉他便等同斷了太子的半條臂膀,如今他好端端的活著,想來那位正在絞盡腦汁要如何再設一局,將他徹底除掉。
男人伸了伸腿,歎了口氣,頗有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意思,回想在邊關打仗的日子,床板是硬了點,風是大了點,艱苦歸艱苦,不過有酒有肉,有一幫好兄弟,樂得逍遙自在。
反觀回到天楚,宅子是大了,床也軟了,伺候的下人數不勝數,可他竟是不能睡上一個安穩覺,當真是日防夜防。他雖有戰神之名,可終究是個凡夫俗子,吃不好、睡不好,身子還受著重傷,整日殫精竭慮,這日子還真不是人過的。
正想著,忽然感覺腿下有個硬邦邦的東西,男人掀開凌亂的被子一看,這……
「將軍。」不遠處的暗衛心中一凜,他們家主子面對百萬敵軍都是神情自若,還有心調笑的主,怎麼突然間會露出如此驚訝的神色?
一塊玉佩!
男人拾起床上的玉佩,拿在手裡仔細的摩挲著。久違的熟悉感,這玉佩和手上的白玉扳指有著同樣的質感,光滑、溫潤,明眼人都瞧得出這兩個物品均是極為上等的貨色。
「剛剛闖進來的小少爺是誰?」男人將玉佩放在手心裡細細撫摸,面上恢復了常態,眼中滿是失而復得的喜悅。
「回將軍,是玉秀坊的老闆楚悅楚當家的。」
「哦?玉秀坊。」楚悅的名號他沒聽過,可是玉秀坊的名頭,天楚城的人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沒想到他還挺有情趣的,來美人閣找樂子。」這丫頭膽子夠大的啊。
「回將軍,今夜楚當家是來美人閣談生意,林家的天錦坊如今也被收入楚當家的名下了。」
玉秀坊的一件裘皮大衣售價千金,天楚城的達官顯赫爭相訂購,怪不得她會隨身帶著金葉子,這丫頭倒是財大氣粗得很啊。
男人低著頭,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這玉佩他絕不會看錯,這是他祁家的傳家寶,多年前他路遇不平為了救一姑娘而弄丟了,事後他曾親自帶人回去尋找卻無所獲,天大地大,他連人家姑娘的姓名都不知道,幾年下來,這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行了,你退下吧,一直折騰,爺累了。你守好門,讓爺睡個好覺,要是有不長眼的前來找麻煩,格殺勿論。」男人轉身躺下,將那玉佩緊緊地攥在手心裡。
女大十八變,那日匆匆一瞥,這會細細回想,今日這丫頭還真有幾分面熟。
「是。」暗衛閃身退出的瞬間,房間裡的蠟燭悉數全滅,房間又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第三章 漕幫幫主找來了
楚府後院,楚悅坐在石凳上,低頭看著鵝卵石路上一排正在搬家的螞蟻。
「哎,楚悅我跟妳說,那美人閣的胡姬,唉……都是中等貨色,趕明兒個我帶妳去西域,讓妳瞧瞧真正的西域美人。」陳客手裡提著一壺酒道。
楚悅的生意做得大,但是府邸卻不大,西大街的一棟四進的老宅子,府裡一個廚娘、三個丫鬟、兩個看門的護衛,然後便是陳客這個管家了。
楚悅喜靜,她的貼身丫鬟名叫七姊,楚府的後院只有陳客和她能進來。
楚悅不答腔,苦悶著一張臉,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不過,這美人閣的小倌一個個的皮囊倒是不錯,嫩白順滑,對我的口味……」陳客飲了一口酒,斜著眸子瞧了楚悅一眼,「得了,不就是個玉佩嗎,那男人的模樣妳沒看清,人家姓什麼叫什麼妳也不知道,我說要不咱們就再去一趟,那美人閣的嬤嬤肯定知道那人是誰,妳呢,偏死活不肯去。楚悅,妳說我縱使身懷絕世武功,手握百餘種毒藥,就算我有心想幫妳,可我不知道他是誰,也是有心無力啊!
「再說了,那玉佩本來也不是妳的,妳和妳那個什麼勞什子的恩公也不過是萍水相逢,妳連人家面都沒看清,也就是妳撿到了玉佩,記著他這麼些年,人家哪知道妳是誰啊!要我說,丟了好,這叫破財免災,妳……」
「七姊,去劉媽那兒取兩個饅頭來,把他的嘴堵上。」陳客那張嘴,話匣子一打開,不說上半個時辰,絕對關不上。
「嘿,妳可別不識好人心啊。」
她想逆天改命,不僅想改自己的命,更想改整個家族的命,這些年,「他」從宣武侯的嫡女搖身一變成了玉秀坊的當家,背著家裡人在外置了府邸,這楚府的正門和宣武侯府的正門七彎八拐地隔了四條街,乘馬車也要走上半個時辰,可是兩家後門卻僅有一街之隔,她自買下楚府起,便把後門給封上變成了一堵牆,這樣一來也沒人會想到楚府和侯府會有什麼關聯,只有她和幾個親信知道,楚府和侯府過路的地下竟有一條互通的密道。
這幾年她是順風順水慣了,做生意也好,應付家裡的那個表裡不一的晉氏也好,每件事都能處理妥當,她還在心裡暗喜老天爺讓她重生一回,想來也是想補償她,沒想到自己的劫這麼快就來了。
那玉佩是救命恩人的,這麼些年來她一直戴在身上,一是認為這玉佩能保她平安,當初在她最絕望的時候,恩公從天而降救她一命,這玉佩是恩公落下的,在她眼裡就是一個祥瑞之物,所以一直戴在身上。如果老天爺能開恩,沒准這輩子還能讓她和恩公來個巧遇,到時候,當時那句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謝謝,還有這塊玉佩,她定然都要還給恩公的。
現在倒好,久別重逢還沒上演呢,她就先把玉佩給丟了,當時恩公戴著面具,她未能瞧見他的尊容,這唯一能使兩人相認的玉佩也沒了。
唉……她不免哀歎了一聲。
「所以,楚悅妳想好了沒有,這美人閣咱還要不要再去一次?」陳客跟在她身邊這些年,這人的脾氣秉性他也摸清了幾分,別看她在這數螞蟻,唉聲歎氣,實則心裡正在盤算利弊,冒著暴露身分的危險去找一塊玉佩,到底值不值。
「爺,您別聽陳公子的,那個什麼美人閣的地方,您不能去,陳公子就是想去喝花酒。公子,您要去就自個兒去,幹麼非拉著我家主子。」一旁站著一個身穿淺黃色紗衫的姑娘,年紀不大,約莫十四五歲,一雙眼睛一眨一眨的,頗顯得靈氣動人。
「嘿,我說妳們這主僕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我、我為了誰啊,還不是為了妳主子,妳們是看大爺我心善,所以使勁兒的欺負我是不是?」陳客眼珠一轉,不滿的哼了好幾聲。
她習慣性的想摸腰間的玉佩,可是卻撲了個空,將手放下,雙指摸索著腿上的長衫。
「不去。」她斬釘截鐵的說道。
「喲,妳心心念念這麼些年的恩公,說放下就放下了?」
「你不是說了嗎,一塊玉佩而已,況且那本來就不是屬於我的東西……」或許這就是有緣無分吧,她想報恩卻是沒門兒,「那人不簡單,我們本就是泥菩薩過江,稍有不慎便自身難保,我不想再去招惹其他的麻煩了。」她認真的說道。
「好、好、好!妳想明白了就好,哎喲,我喝多了,回屋睡覺去了。對了,明天要去漕幫拜會,談租船的事。」陳客其實還有後話,不過就算他不說,她也明白。
「晉氏明天一早便要入宮,拜見皇后娘娘。」
「那就好。漕幫那邊不好說話,我們有求於他們,還是不要遲到的好。」陳客拎著酒壺,甩了甩手,一邊向院子外走去,一邊自言自語的說道。
晉氏是她的後娘,宣武侯杜鴻宗的原配夫人才是她的親娘,原配夫人是杜鴻宗的表妹,也就是侯府老夫人的侄女兒,杜鴻宗和她自小相識,後來在老夫人的撮合下成了親。原配夫人嫁入侯府一年便懷了身孕,大夫說她懷的是雙胞胎,但她原本就身子弱,要好生休息靜養,老夫人心疼媳婦兒,吃喝一應都是最好的。
懷胎十月什麼名貴的補品都吃過了,大家都以為不會出問題了,奈何老天捉弄,到了生產那天仍是難產,產婆跪著問老夫人和杜鴻宗,大人和孩子保誰。
老夫人選擇大人,杜鴻宗卻選擇了孩子。最後如了杜鴻宗的願,兩個孩子都保住了,可是原配夫人卻再也沒有醒過來。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她都是從福媽那聽來的,福媽是她娘的陪嫁丫鬟,也是她的奶娘。
她祖母作為宣武侯的當家主母,按理說應該更想保孫子孫女才是,可最後關頭她選了大人,說明她心裡更在意這個侄女兒。父親最後選擇了孩子,也並不是他對自己的孩子有多麼的疼愛,而是他對她娘沒有那麼愛罷了。
太祖皇帝重武輕文,宣武侯世代以武效忠皇權,她娘的娘家清一色的皆是文臣,杜鴻宗雖說對這個表妹還算有幾分情意,可是卻瞧不上文臣。
她曾無數次感慨,要是她爹全心全意愛著娘,那世上就不會有他們兄妹兩人,可是父親雖保了他們兄妹,卻也間接害死了娘。所以她對父親的感情很複雜,有愛也有恨,就算重活一輩子,這感情還是愛恨交加,未曾變過。
髮妻死後一年,杜鴻宗娶了晉氏過門,她是當今皇后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房親戚,父親在兵部任職,杜鴻宗明顯更喜歡這個親家,兩家走動也益發頻繁起來。晉氏過門兩年先是生了個女兒,後面肚子遲遲未有動靜,杜鴻宗又納了兩個小妾,不過都未能誕下男孩,府裡的男丁只有一個嫡長子杜若墨。然而杜若墨雖聰穎過人,可惜卻身患頑疾,老夫人請了天楚城最好的大夫來府裡,那人看過之後只說了一句「大公子活不過二十五」。老夫人大怒,她不信,讓兒子進宮向皇上求了宮裡最好的御醫,未曾想那人也是一樣的話。
幾番折騰下來,杜鴻宗對這個長子也就不怎麼上心了,一心只想再生一個。
七年過去了,就在杜鴻宗都放棄的時候,晉氏的肚子有喜了,誕下了一名男嬰,杜鴻宗老來得子,雖是沒有明著說以後要把爵位給這個小兒子,可是那寵愛的程度,但凡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
有了兒子傍身,晉氏在侯府益發得寵,老夫人去世之後,她不僅接手府上的中饋,更是在杜鴻宗的默許下,像當年的老夫人一樣打點起侯府外面的生意。晉氏是杜鴻宗明媒正娶回來的,如今兒女雙全,所以杜鴻宗原配的兩個孩子在府裡便越來越不受重視。
不過晉氏雖然不怎麼搭理他們,但是院子、下人、銀兩這些該有的一樣都沒少了他們的,上輩子她還天真的以為晉氏待他們兩人還算不錯,只要她和哥哥能老老實實的過日子,有侯府這棵大樹在,他們兩人也應該會平安富貴一生的。
哎……奈何還是她道行不夠,死後才明白,晉氏不在吃穿用度上虧待他們,一來是做給父親看的,二來也是不想落人口舌說她苛待繼子女,況且連御醫都給哥哥判了死刑,活不過二十五歲,她這個嫡女又有什麼可畏懼的呢。
「主子,您……也該回了。」待到陳客出了門,七姊上前兩步來到主子身邊,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嗯。」她點了點頭。
天色漸暗,她先進了屋子,不消片刻,七姊端著一壺熱茶推門走了進去。
七姊放下茶壺守在門側,而她掀開內簾,走到書架前按下機關,原本占著整面牆的書架緩緩從中間向兩邊分開,這便是通往宣武侯府的密道,過了這條密道,她便是宣武侯府的大小姐,杜若婉;若換上長衫,她就搖身一變成了玉秀坊幕後的老闆,楚悅。到底哪邊的日子是真,哪邊的日子是假,她也是越過越糊塗。
杜若婉搖了搖鈴鐺,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便從密道裡走出一個容貌清秀的男子,仔細瞧去倒是和守門的七姊有幾分相像。
「小姐……」男子一張口,卻是溫婉的女聲。
「小八。」不等楚悅開口,門口守著的七姊便率先開口道。
「錯了、錯了……」小八抬手拍了下自己的嘴,「主子。」
「府裡一切可還安好?」
「嗯嗯,好著呢,不過主子,您快些回去吧,天要黑了,屋裡該掌燈了。」
「嗯。」小八和杜若婉身高相似,但是人更清瘦些,為了扮好楚悅,她不得不穿上三件衣服,這樣掌燈後,她的影子映在窗戶上才會和楚悅的身形一樣。
小八和七姊是一對姊妹,那年她們家鄉鬧饑荒,一家人逃難來到了天楚城,不過最後活下來的卻只有她們兩人。姊妹兩人在天楚城無親無故,又是女兒身,兩人流浪數日後便被幾個地痞流氓給拐賣到了奴隸市場。
杜若婉要女扮男裝,要出府做生意,這裡裡外外都得有人幫襯著,也許這就是緣分,她在奴隸市場撞見兩人,原本她們是要被大戶人家買回去當小妾的,不過杜若婉出價高,那牙子是認錢不認人的,最後這對姊妹便被杜若婉買下了。
七姊比小八大兩歲,性子更沉穩,考慮事情也更為周到,杜若婉便將她留在楚府。
小八天生活潑,雖然沒有姊姊穩重,但是性子機靈,杜若婉便將她帶入了侯府,跟在原本伺候她的福媽身邊。
姊妹倆一裡一外,這幾年幫了杜若婉不少忙。
杜若婉進了密道,小八輕車熟路的闔上暗門,姊妹倆相視一笑,小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從書架取下一本書,端正地坐在臥榻上,七姊掏出火摺子一一點上屋內的蠟燭。
室內燭光躍動,兩人的影子倒映在窗戶上,七姊退出屋子,此刻屋裡只剩下正在看書的「楚悅」。


漕幫是天楚城的第一幫,掌管著所有出入天楚城的貨船,天子腳下能有如此大的能耐,要說這漕幫沒有宮裡人罩著,只怕連黃口小兒都不信。
陳客身著墨綠色的長袍,斜著身子靠在馬車的椅背上,手裡拿著塊玉佩左瞧瞧、右看看,發出連聲的歎息,「這塊可著實比不上妳恩公的那塊。」
杜若婉今天穿了一身月牙白的男子打扮,不比陳客的隨興,馬車內她坐得端正,神情淡然。
陳客覺得沒意思,打了個哈欠昏昏欲睡。
「也不知道漕幫這邊是中了什麼邪,三十船的棉花而已,竟還為難起了人來。」陳客耳邊傳來清脆的馬蹄聲,馬車經過鬧市,外面不乏一些小商販的叫賣聲,市集上熱鬧非凡。「妳可有什麼法子?」陳客將玉佩高高拋起,一臉的不在乎。
杜若婉急忙伸手去接,這玉佩可是她花了一百兩剛剛買下的。男子腰間配玉,這是北離的習俗。「小心點,摔壞了你可得賠我銀子。」她接了個正著,低著頭慢條斯理的把紅繩繫在腰間。
「能有什麼法子嘛……要不請個道士,給那幫主驅驅邪。」杜若婉因為身分的原因,平日裡雖和陳客在城內走動,卻鮮少在生意場上拋頭露面,玉秀坊有一個掌櫃的姓蘇名黎,大家都稱他一聲黎叔,平日裡玉秀坊的事都是由他來出面的。
杜若婉與漕幫頗有些生意往來,棉花、錦緞……每隔兩三個月,玉秀坊必然會走三、四船的貨,與漕幫的生意向來都是蘇黎出面交涉。不知道這次對方中了哪門子的邪,杜若婉要走三十船的棉花,蘇黎去談,對方竟是不答應,說要約玉秀坊的當家楚悅當面談談。
這話蘇黎告訴了陳客,陳客又告訴了杜若婉,三人都有幾分不解。三船也好、三十船也好,杜若婉又不是不付銀子,再者這是三十船棉花又不是走私之物,杜若婉絞盡了腦汁,也沒想明白漕幫為何不答應。
「楚悅,大爺我雖然武功高強,不過妳要是得罪了漕幫的幫主,我怕只能給妳收屍了。」
陳客這話倒是讓杜若婉心中一凜,天子腳下的漕幫竟能讓他這般刮目相看啊,想來……漕幫背後的勢力來頭確實不小。
「漕幫幫主,你可曾見過?」杜若婉向前傾著身子,探問道。
「行了,妳那聰明勁兒就別往我身上用了,我的命是妳救的,我要是知道什麼早就告訴妳了,反正這船的事咱們先談著,能談下來萬事大吉,談不下來,那也只能另想法子。」
「好在我前幾日收了天錦坊的地契,現在天楚城內兩家最大的繡莊皆在我手上,等到時漕幫那邊問了,我也好用天錦坊來擋一擋。兩家繡莊,這棉花、布料的用度自然是要翻翻的。」杜若婉習慣性的摸索著玉佩,心裡有些忐忑,事出反常必有妖,難道是有人在故意刁難她?
「主子,我們到了。」簾外傳來一中年漢子的聲音。
「該來的躲不掉,走吧。」杜若婉整了整衣襟,掀開簾子率先走了出去。
陳客收好袖中的暗器,杜若婉這不惹事也不怕事兒的性子深得他心。
江湖人都傳,天楚城裡的漕幫,一半江湖、一半朝堂,今天既然來了,他陳客也想見識見識。
出門相迎的是個年過花甲的老人,老人家腰桿挺得筆直,走起路來絲毫看不出老態,這老者杜若婉認得,他是漕幫裡的管事,兩人打過照面。
「楚當家的,天熱,快裡面請,飲口茶,涼快涼快。」
「楚悅見過宋管事。」見老者給自己行禮,杜若婉恭敬的回了一禮。
兩人跟著宋管事進了正堂,幾名小廝早已備好了茶點,「當家的,喝口茶,緩緩身子。」
三人落坐,陳客也不客氣,不等宋管事說完,自顧自的端起茶碗飲了一口,「好茶。」
能讓一向挑嘴的陳客大肆讚揚,杜若婉不禁一愣。
「多謝公子誇讚,清明後的春茶,今兒個早上剛卸的貨,這會楚當家的來了,老夫就趕緊吩咐下人把茶給泡了。」
陳客面上雖是一副沒心沒肺、不尊長幼的浪蕩模樣,可是卻是個極為心細的,陳客剛剛比了一個微乎其微的手勢,杜若婉看在眼裡,這是在告訴她,這個茶沒問題,可以喝。
宋管事淡笑了兩聲,端起茶碗也抿了一口。杜若婉一瞧,端起茶碗,緊隨其後,果然是好茶,入口回甘,香氣存於唇舌之間,甚是讓人回味。
陳客一旁喝茶並不做聲,杜若婉和宋管事邊喝茶邊閒聊,兩人誰也沒未提船的事,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後,宋管事才起了頭。
「楚當家的,實不相瞞,這次請您前來的不是老夫,而是我們幫主。」
哼!老狐狸,打了一圈太極,終於沉不住氣要談正事了吧。
陳客心裡一陣壞笑,這老狐狸三番兩次把話題引船上,可惜每次都被杜若婉找到藉口把話題給岔開了,要比誰能沉得住氣,眼前這老狐狸就算再活二十年也修煉不到杜若婉這個境地。
「楚悅三生有幸。」杜若婉起身衝著老者行禮。
對面那個上了年紀,是名副其實的「老狐狸」,陳客身邊這個看著細皮嫩肉又年輕,其實骨子裡也是個「老狐狸」。
「哈哈哈哈,當家的客氣了,客氣了。當家的生意繁忙,老夫也不好耽擱,當家的請隨老夫前來。」
陳客伸了伸腰,站起來,剛走了兩步,「公子……」
宋管事看看杜若婉又看看陳客,「還望當家的和這位公子海涵,我們幫主吩咐,此次只見楚當家的一人。」
杜若婉一聽,袖子裡的雙手不禁攥緊了幾分。
「難道貴幫幫主是個有三頭六臂的怪物,害怕見人不成。」陳客繼續前走了兩步,來到杜若婉身後。
「這位公子,藥可以亂吃,話不可亂說,若當家的……」宋管事聽到陳客話裡的譏諷,當下面色一沉,然而話說了一半,卻被杜若婉從中給攔了下來。
「是楚悅管教無方,望宋管事海涵,還不快向宋管事道歉?」杜若婉厲聲斥責道。
既然主子都出面了,宋管事就算心中再有微詞,嘴上也不好再多說什麼了。
「怪在下嘴急,說錯話了,還望宋管事海涵。」陳客雖是有些不願,不過還是聽話乖乖道了歉。
「當家的,請。」
「在這等我。」杜若婉低聲說道。
「嗯。」陳客點點頭。
剛剛宋管事對陳客的話明顯不悅,一心想出言教訓教訓他,所以全然沒注意到杜若婉同陳客兩人私下的小動作。
杜若婉將霹靂火緊緊攥在手心裡,這東西是唐門的獨家暗器,不需要武功更不需要內力,只需要用勁扔在地上,砰的一聲,頓時便會火光衝天。這東西傷不到人,但是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也足夠陳客探明杜若婉身在何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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