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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宮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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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67601-E67603

《攢財小戶女》全3冊

  • 作者連天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19/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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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780
  • 優惠價:NT$ 616
藍海E67601 《攢財小戶女》卷一
依照殷祺的調查,蘇然該是個空有美貌卻沒腦子的大草包,
但真正相處過後他才知道根本大錯特錯,這姑娘死愛錢又膽大包天,
騙老鴇說要賣身,結果拿了銀兩就帶著妹妹逃跑,
還假冒官差收取過橋費,把他這肅王世子當成肥羊痛宰一頓,
甚至拿剪刀在他身下揮啊揮,威脅要讓他斷子絕孫,再不能人道,
不過除了這些坑蒙拐騙的小毛病之外,她其實挺有義氣也挺可愛的,
當兩人被困在山谷中時,她盡力照顧受傷行動不便的他,
即便中途有人威逼利誘要她棄他於不顧,她依然護著他,
因此當母親提出將人接進王府時,他竟然出人意表的覺得這樣也不壞……

藍海E67602 《攢財小戶女》卷二
蘇然覺得殷祺根本就是長得帥的跟屁蟲,她跑到哪裡他就跟到哪裡,
看上她四方會總舵主的身分跑來談合作,想讓她跟著一起造反,
哼哼,她又不傻,這種誅九族的倒楣事誰愛做誰做,別牽連到她就行,
無奈她想過安逸生活的微小願望老天沒聽見,老是要把麻煩拋給她,
為了測試底下人的忠心,皇帝把他們四方會當成匪徒,準備出兵剿滅,
這下她不想反都不行,只好千里迢迢跑去西北求幫助,
誰知因為她看到不該看的事,有人為了滅口,竟將她送到北夷當軍妓……
世子大人,這回拜託你當個稱職的小尾巴,一定要追上來救人啊!

藍海E67603 《攢財小戶女》卷三(完)
靠著一張軍事地圖和三寸不爛之舌,
蘇然成功把將北王拉到她和肅王世子殷祺這一方,為他增加更多籌碼,
她還拿到了西北所有城市的經商許可,以後又能讓四方會賺更多錢,
而在工作之餘她也不忘跟殷祺談戀愛,就是替他背負謀反的祕密壓力有點大,
幸好她成了將北王的義妹,身後站著整個西北,手下還有五千兵馬可指揮,
以前都是殷祺幫著自己,如今她總算也有報恩的機會,
偏偏他捨不得她勞累,依然萬事一肩扛,表示全部交給他就好,
既然他願意讓自己當米蟲,那她就恭敬不如從命,
誰知她還在考慮他求親這件事,他竟遭自己人從背後射了一箭……
連天,土生土長的北京大妞,
超愛看電影,口味很雜葷素不忌,
最喜歡看著自己心中的故事變成紙上的字,成就感爆棚。
用輕鬆的筆調寫有趣的故事,腦回路清奇,妄圖開闢新套路,
常被讀者調侃「每天都在神轉折」,對筆下的每個人物都愛到心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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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荒唐的穿越
蘇然躲在巷子後搓搓雙手,呵了口氣,再跺跺腳。
她現在穿的是不太合身的男裝,有些寬大,風一直呼呼地灌進來,為了保暖,她在腰上纏了布條,且雖說是棉襖,但裡面的棉已經薄得不像樣,衣服上還打了許多補丁,腳上的鞋更是前後漏風,輕輕一動就覺得腳指頭小針扎似的疼。
忍著腹中十足十的饑餓感,她雙眼賊亮地盯著巷口對面的一男一女,男的一身錦衣,披著緞面厚袍,相貌清秀,女的身形嬌小,雖然穿著粗布棉襖卻擋不住她的美。
女子低著頭,臉微紅,可能是害羞,也沒准是凍的,男的輕聲說著什麼,脫下自己的外袍想給女子披上,女子扭身躲開,也不知是如何回的話,男子頓時一臉羞愧。
蘇然在心中歎氣,有什麼話不能快點說嗎?本來肚子裡就沒食物,現在還得在寒風中受凍,那外袍滾了一圈毛,想想就知道披上身肯定暖和,蘇然真想替那女子接下來。
小時候過年只有跟外婆兩個人過,冷冷清清的,所以她莫名地對過年形成了一種執念,以至於這本書中的大小事幾乎都發生在過年前後。
她再一次想賞自己巴掌,為什麼總是寫過年前過年前,明明過年前是最冷的時候啊!一個談戀愛的小說,就不能讓背景是春日豔陽嗎?
可如今說什麼都晚了,蘇然只能默默祈禱,希望那兩人快點進入正題。
剛這麼想著,就見男子從懷裡掏出個東西。
來了!蘇然立馬提起精神,睜大眼睛盯著,生怕錯過他們每一個動作。
男子將那東西遞給女子,女子不接,男子似乎有點生氣,硬是將東西放進女子手裡,女子一臉糾結,不知該如何是好。
蘇然內心那個著急喲,扔啊,快扔,妳扔了我好去撿啊!
下一瞬,女子又將東西遞還給男子。
蘇然扶額,知道他肯定不會接。
果然,男子將手背到身後,擺出一副誓死不從的架勢。
現在可以扔了吧?蘇然期待地想。
這時,女子身後跑出兩個正在追趕打鬧的男孩,跑在前頭的那個邊跑邊往後看,一個不留神就撞在女子身上。
女子重心不穩地往前撲,恰好撲進男子懷中,手裡的東西跟著飛了出去,掉在路邊一堆混著雪水的泥巴中。
蘇然無暇關注抱在一起的男女兩人,眼睛緊緊盯著那堆泥水。
兩人短暫地擁抱後迅速分開,俱是面紅耳赤,誰也沒去管掉進泥水中的東西。
他們當然不會管,女的不愛錢,男的不缺錢,唯有愛錢又缺錢的蘇然正眼巴巴地等著把那銀兩撿起。
蘇然作夢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她會穿進自己寫的小說裡,還是她高中時代寫的第一本,也是唯一一本小說。
她寫小說不是出於愛也不是出於興趣,事實上,蘇然屬於寫作極其痛苦型,每次都要數著字數完成作文,她本人也不喜歡看小說,最多看看雜誌。
她之所以會去寫,完全是因為錢。
蘇然父母在她還小的時候就離異,各自組了新家庭,有了新孩子,也就無暇顧及蘇然,她跟著外婆長大,逢年過節母親來探望外婆時,會順便給她買點衣服、生活用品等,父親則是一年才給一次錢。
外婆天性樂觀又極護犢子,但凡有人敢說蘇然沒人要之類的話,她一定衝上去把人罵走,而且外婆從不抱怨,有時候蘇然問起父母,外婆還會把他們誇成跟英雄一樣—— 
「他們當然愛妳,就是工作太忙了,妳爸媽特別了不起,接了很多重要的任務,所以沒時間來看妳,有空肯定會來的。」
感謝外婆,小小的蘇然才沒有因為父母離異留下心理陰影,和同齡孩子一起瘋玩著長大。
隨著年齡漸長,她慢慢明白真相,只是她樂觀大剌剌的性格已經形成,就沒太往心裡去,反正和外婆一起生活也挺快樂的,唯一的不好就是錢少了點,祖孫倆的經濟來源主要是外婆微薄的退休金,除此之外就是父母偶爾發善心給點生活費。
蘇然上中學後,社交需求漸漸多了起來,平時也想有個零用錢,但又不好意思向外婆開口,至於父母那兒,她想都沒想過,就像外婆常說的,「誰的日子都不容易,咱們祖孫倆過得不錯,就別老麻煩他們了。」
初中時有段時間,學校流行編工藝繩,有些同學沒時間去買繩子,就拜託蘇然幫忙跑腿,蘇然欣然答應,那陣子她放學就跑到批發市場買上一堆五顏六色的手工繩,第二天再帶到學校,同學過意不去,給錢時就會主動多添一些,讓蘇然賺個五六塊。
有了這回的經驗,蘇然像是開了竅,每當學校流行某樣東西,她就跑去市場批些來,稍加點價賣給同學,同學們都能接受,到開學前她則批些書套、文具、作業本之類的,反正自己也要用,賣不掉不會浪費。
慢慢的,同學們就習慣到蘇然這買短缺的學習用品,蘇然的零用錢基本都是這樣賺出來的,雖然不夠大手大腳的揮霍,但偶爾參加個聚會還是可以負擔的。
多虧了她賺錢早,又不亂花錢,大三那年外婆去世後,她才能勉強維持住生活水準。
高中時,她繼續這一套小本經營,美滋滋地賺點小錢,就在這時她聽說有同學在雜誌上發表了幾個短篇小說,據說一篇稿費就有幾百甚至上千塊。
蘇然粗粗一算,媽呀,這麼好賺,想她每次辛辛苦苦地運點小玩意到學校來賣,一個學期下來也就能掙個幾百幾千塊,人家只要坐在那寫點東西,錢就到手了。
於是,她虛心向同學請教,哪種小說又好寫又來錢快?
性格很好的同學告訴她,哪種都不容易,一定要比的話,校園羅曼史比較貼近自己的生活,還容易吸引同齡讀者。
蘇然點點頭,花了五個小時寫了一篇兩千字的校園羅曼史,請同學過目。
同學看罷幾度欲言又止,而後委婉說道:「妳可能比較適合長篇一點的,或者換個背景?古代?」
長篇?古代?沒問題啊,蘇然想著字數長了更賺錢,古代背景離咱們遠,瞎編亂造也沒人知道。
於是她興致勃勃地又寫了一篇,這回字數多了,三萬,背景也換成古代,再次拿去請同學過目。
對方看完之後給了她幾個雜誌投稿信箱,同時溫柔提醒,「妳這篇字數比較多,雜誌上不好放,被拒絕了也別灰心,還可以試試發到網上。」
蘇然只恨自己當時太沉浸在即將賺到錢的喜悅中,沒有發現同學話中的深意,她興致勃勃地投了幾家,卻都收到退稿通知。
她大受打擊,義憤填膺地將自己的大作發表到網站上。
那時的蘇然對愛情故事的理解還處在《白雪公主》或《灰姑娘》的階段,她將這種理解發揚光大,放進自己的小說中,塑造了一位美麗善良單純,勤勞勇敢獨立,出身貧苦卻不愛財,美好氣質吸引了各方帥哥美男的女主角。
按說這也不過是個瑪麗蘇套路文,沒什麼可批評的,偏偏這短短三萬字,就已經嚴重暴露了蘇然貧瘠的想像力以及毫無戀愛經歷的短處。
在文中,女主角獨立自強的表現就是數次扔掉各色美男送來的值錢貨;每次跌倒必有帥哥突然冒出將其一把抱住,沒抱住也沒關係,反正摔倒時一定會嘴對嘴;所有見到女主角的帥哥都會對她一見傾心,然後送禮被拒轉而欣賞她高尚的品格,進而更加傾心。
文中處處充滿神轉折,短短三萬字,女主角就三次被惡人搶走,又被英雄救美……應該這麼說,每當情節進行不下去時,蘇然就會神來一筆,或是天降奇兵,讓情節突然發生轉折,正所謂「感情全靠套路,劇情全靠巧合」。
對此蘇然還美名其曰:「無巧不成書。」
故事發到兩萬多字時,蘇然陸續收到評論,內容還挺一致的,大體總結出來就是:女主角是聖母白蓮花瑪麗蘇腦殘。
蘇然怒了,為什麼白雪公主或灰姑娘沒人說是聖母白蓮花瑪麗蘇腦殘,輪到她蘇然寫同樣的人設就得到這樣的評價?
一氣之下,她把最後三千字的結局改了,女主角將所有帥哥全都一腳踹開,獨自一人行走江湖去,再然後,她就很有自知之明的放棄寫文賺錢這條路。
過了幾年,即將大學畢業的蘇然無意中點進那個網站,想起當初自己發表過一篇小說,手賤地搜尋了一下,居然還在。
她邊看邊搖頭,覺得那些留評論的人還是很善良的,畢竟出身貧寒居然還能不愛財這邏輯也是厲害了。
她唏噓地感慨了幾句,就把電腦關上了,雖然知道這篇文問題多多,但她也沒有修改的打算,如今她已經能很好地正視自己的長處和短處,像寫文這種事她是不會再碰了。
而現在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會先自打嘴巴,然後再認真地把這篇小說重新修改一次。
首先,絕對不要讓女主角家這麼窮,窮得吃不上一頓飽飯!
其次,要讓每件事都發生在春暖花開的時節,這樣她現在就不會在巷口凍得直打哆嗦了。


其實蘇然剛穿來時,並不清楚這是自己寫的故事,直到過了好些天她才恍然大悟。
巷口那位嬌小美麗的女子就是文中的主角—— 蘇夕,這名字還是蘇然從自己的名字裡拆出來的。
當時她聽到蘇夕的名字著實愣了一下,但沒往自己的小說那想,只以為是同名同姓。
為什麼她反應如此遲鈍?蘇然仰天長歎。
不過這事真不能怪她,那是她第一次寫小說,情節把控不好,細節描寫不當,很多該有的內容都沒有,比如故事裡提到女主角家裡窮,但是怎麼窮就沒說了,反正就是窮。
她穿過來後,確實立刻發現蘇家家徒四壁,吃不上飽飯,但是整個村子都這樣,並沒有顯出女主角家有什麼格外窮的地方,窮的如此沒特色,蘇然又怎麼會聯想到自己的小說呢?
再一個就是,書裡統共就那麼幾個有名有姓的角色,連一些重要配角都是被蘇然突然拉出來用一下就扔,名字都沒起,畢竟光是描寫男女主角就夠她受的了,哪有那個力氣再去寫配角。
可現在的情況是,蘇夕還有個娘……有個娘……
她都不知道自己創造出來的女主角還有個娘,這讓她怎麼聯想?
蘇母蔣氏長年臥病在床,造成蘇夕雖然勤勞能幹,卻一直攢不下錢,因為都拿去買藥了。
不得不說,這解釋比她寫的合理多了。
更別說還有一連串她根本沒寫過的細節,比如蘇夕掙錢的方法是給裁縫店補衣服洗衣服,她住的村子名叫清平村,她常去接活的裁縫店是在文水縣,這些地點小說裡全都沒出現過,是這個世界自動生成的。
蘇然在跟著蘇夕給裁縫店送衣服時,親眼看到她扔掉店主兒子送的簪子,同名的女主角,相似的情節,再加上她一直心有疑惑,這麼窮的人家怎麼會養出這麼美的女兒,天天幹著粗活卻能保持雙手纖纖皮膚細膩。
蘇然又接連觀察了幾天,才敢確定這個世界正是自己寫的小說,只不過是個豐滿版,而她自己,則穿成了女主角的惡毒姊姊—— 蘇然。
為什麼要給惡毒女配角用自己的名字呢?這事說來話不長。
那時她覺得女主角感情進展太順利,又不知該怎麼增加挫折,於是大筆一揮,給女主角安排了一個從天而降的親姊姊。
按書中所說,姊姊首次出場就是京城有名的花魁,連王府世子都是她的入幕之賓,只是後來世子不可避免地愛上女主角,姊姊由愛生恨,開始明裡暗裡給妹妹找麻煩,還利用美色引得朝中動盪,藩王謀反,被皇帝蓋章禍水,最後的結局挺慘,被她心愛的世子爺弄成了炮灰。
重點來了,此角色和其他需要時被拎出來,不需要就扔一邊的角色一樣,沒有名字!
蘇然犯懶,再加上姊姊的人生經歷聽著厲害,實際出場次數屈指可數,於是通篇都只用「姊姊」來稱呼。
如今可好,蘇然不給角色起名字,人家自動安排好了,還和她同名同姓,蘇然簡直欲哭無淚,早知如此……算了,不提也罷。
她把收集來的資訊整理了一下,得出一個結論—— 故事是她寫的,不過這故事又自成一個世界,增加了很多細節,使這個世界更真實。
這感覺就像是她寫了一個很不完善的大綱,在這大綱的基礎上,有高手又寫了一本血肉豐滿的小說。
蘇然知道自己穿成惡毒姊姊後,絞盡腦汁把姊姊每一次的出場按順序回憶了一遍。
第一次,以京城第一花魁的身分,風光亮相,同時和妹妹相認。
第二次,暗中栽贓妹妹偷東西,表面上卻哭著幫妹妹求情,結果世子幾句話就戳破了真相。
第三次,她因愛生恨,勾搭上藩王,挑撥他與世子的關係,不想弄巧成拙,藩王謀反了,皇帝得知此事,說她是禍水誤國。
第四次也是最後一次出場,姊姊已經徹底失敗,哭求妹妹原諒,卻被世子一劍殺了。
蘇然想想就覺得委屈,還好現在穿過來的時間比較早,姊姊和妹妹還生活在一起,雖然細節很多她不知道,但主線是按她寫的走,而且據她觀察,女主角蘇夕對這個姊姊還是很依賴信任的,這樣一來,她只要抱緊妹妹這條金大腿,還愁以後沒有好日子過嗎?
就像現在,她能守在巷口等著撿漏,正是因為知道會有人送蘇夕東西,而蘇夕也必然會將它扔了,就像上回蘇夕扔掉那根簪子,堅決不許她去撿。
蘇然從穿來到現在,吃的永遠是糙米粥,說粥都抬舉了,一大碗湯裡沉著幾十粒糙米,蘇夕每次送完補好洗好的衣物,拿到錢第一時間就是去買藥,剩下的再買糙米,剩不下就麻煩了,連糙米都沒有。
蘇然真心佩服她,都餓成這樣了還能視金錢如糞土,果然一點都不崩人設,也虧得是在小說裡,還能保持美貌。
所以這次蘇然學乖了,她偷偷跟出來,特意躲著,等蘇夕離開才跑過去,從混著積雪的泥水裡摸出一塊玉佩,用凍得發紅的手蹭了幾下,把上面的泥弄乾淨。
玉佩是白色的,長方形,中間雕刻著鏤空的蓮花圖案。
之前蘇然碰上送東西給蘇夕的人,都是裁縫店掌櫃的兒子這一類她沒有安排名字的角色,而今天這個男的出手如此大方,估計是個有名字的。
看著這個玉佩,蘇然又忍不住罵自己,她筆下的男人送來的東西從扇子、帕子到簪子、鐲子什麼都有,唯獨沒有金子銀子,好像送前者就會顯得有格調一樣。
如果現在拿在手裡的是一個銀元寶,她得多高興啊,送玉佩……能當飯吃嗎?能當藥吃嗎?華而不實!
蘇然腹誹兩句,將玉佩揣進懷裡,然後往當鋪走,文水縣只有一家當鋪,她上次來就已經踩好點了。
當鋪就是一間小平房,門上掛著紅色的布,上書「當」字。
如今時局動盪,經濟蕭條,什麼生意都不好做,唯有當鋪還時常有客人光臨。
蘇然前腳剛邁進門檻,就聽裡面有個老人怒斥,「憑什麼說這東西不是我的?」
一個臉龐肥圓的中年男人懶洋洋地扒拉著算盤,對氣憤的老人說:「你穿成這樣,東西能是你的?指不定是從哪個死人身上扒下來的。官府早就放話,死人的東西盡歸公有,我好心勸你趕緊走,要是讓官老爺看見,別說東西了,連人都一起抓走。」
他說完,就有一夥計上來趕人,蘇然忙往旁邊退了退,看著那老頭被推搡出去。
老人家罵罵咧咧地走遠。他身上連件棉襖都沒有,穿得還不如蘇然厚實,也不知道是來當什麼東西,看這樣子是因為穿得不夠體面被懷疑了。
夥計趕走老頭,轉身看到蘇然,不由得一怔。
這時,剛剛打算盤的中年男人走過來,笑著說:「原來是蘇姑娘,上回幫姑娘和春來閣搭了個話,不知事情怎麼樣了?」
蘇然挑眉,她穿越過來時就是一身男裝,但只要是認識的人全都叫她蘇姑娘,可見原主並非刻意隱瞞性別,而是太窮買不起衣服,這一身像是大人穿剩下的。
既然是原主的熟人,蘇然也笑著問:「剛剛那人是怎麼回事?」
「窮瞎子想騙錢,騙到我頭上了。」這劉掌櫃和原主認識,說話也平常些,他拿出個玉扳指給蘇然看,「這玩意能是那窮老頭的?肯定是從死人身上掏出來的。」
蘇然低頭看看,扳指的玉料應該沒有她懷裡的玉佩好,「這……無憑無據,萬一真是他的……」
劉掌櫃一愣,繼而握起扳指,意味深長地笑道:「蘇姑娘以後是要當大紅人的,這種小玩意到時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不知蘇姑娘今天來是……」
蘇然回過神「哦」了一聲,正想拿出玉佩,手一頓,改口說:「也沒別的事,就是感謝掌櫃那天幫著搭話。」
這掌櫃的隨口一句話就敢扣下人家的扳指不給錢,她哪敢把玉佩拿出來,至少要先搞清楚玉佩的來頭再說。
劉掌櫃哈哈一笑,「蘇姑娘真是明白人,以後我一定去給蘇姑娘捧場,只怕到時蘇姑娘看不上在下了,嘿嘿。」
蘇然聽著那聲「嘿嘿」覺得一陣彆扭,趕緊告辭離開。
出了當鋪,她左右看了看,隨手攔了個路人問:「請問春來閣在哪個方向?」
被她攔住的是個年輕書生,聽了這話皺眉打量她一番,說:「兄台生得如此好相貌,卻衣衫襤褸,想必心中憤恨,只是大丈夫立世當求光明磊落,正正當當。」
蘇然一臉懵,這是什麼和什麼啊?
書生還在繼續勸說:「兄台何不跟家人一起努力,清粥小菜卻能睡得安穩。」
蘇然樂了,原來好為人師的人哪兒都有,她不客氣地回道:「我吃大魚大肉也一樣睡得安穩。」
書生見她不聽勸,搖搖頭走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蘇然翻了個白眼,這傢伙腦子有病吧?
過了片刻,當她站在春來閣門口,才明白那書生在說什麼。
這裡一看就知道是做什麼生意的,合著那書生以為她是要賣身……不對,她現在是男裝,大概是覺得她要把家中的女眷賣進青樓之類的吧。
這下蘇然整個人都不好了,那當鋪掌櫃到底幫著原主搭了什麼話啊?
正當蘇然盯著大紅燈籠瞎琢磨時,春來閣的門開了,一個體態微胖的女人從裡面走出來,原本惺忪的睡眼在看到蘇然的瞬間立馬精神了。
「喲,蘇姑娘,不說月底嗎,怎麼今兒就過來了?」
蘇然現在已經很熟悉了,但凡叫自己蘇姑娘的準是熟人,她怕自己搭錯話,訕笑道:「我過來辦點事,正好經過。」
李媽媽一聽略顯失望,扭著腰走過來,親熱地拉起蘇然的手,「蘇姑娘,不是我說妳,早點過來還能吃香的喝辣的,瞧妳這手都凍紅了,大冷天的連身厚衣服都沒有。」
蘇然不知怎麼接話,臉上掛著客氣的笑,暗暗用了點力把手抽回來。
李媽媽一看蘇然不上道,換了個口氣,「蘇姑娘,媽媽也不跟妳繞彎子,這年前可是生意最好的時候,妳看妳,彈琴跳舞都不會,裝裝樣子也得學幾天吧。這年頭生意不好做,光憑長相哪能引來好客人啊。」
蘇然接道:「實在是家裡有事,走不開。」
李媽媽掃了蘇然一眼,有些不高興地問:「不是想反悔吧?那天要不是看妳懂事,劉掌櫃又幫著說話,我這春來閣可從沒有過先給錢後收人的事。」
聞言,蘇然心中訝異,聽這意思,原主是已經收了錢的?她腦子迅速運轉起來,琢磨著怎麼多套點話出來。
李媽媽見她不說話,想著這姑娘如此相貌,又主動賣身,過來以後必是個拔尖的,把關係處好些沒壞處,於是放軟語氣問:「那十兩銀子可是拿去給妳娘買藥了?」
十兩?蘇然挑眉,她一方面驚訝於賣身價格如此便宜,另一方面不齒原主得了這麼大一筆錢,居然一點消息都沒透漏給妹妹,要知道蘇夕每次送完衣服只能得點銅錢,穿來這麼久,她還沒見過銀子呢。
蘇然正想開口說話,就聽不遠處有人喚她,「姊姊?」
蘇然轉頭,只見蘇夕小跑過來,有點緊張地瞪了李媽媽一眼。
「姊姊,妳怎麼在這?」
李媽媽顯然也認識蘇夕,笑著說:「瞧妳姊,多明白的一個人……」
蘇然搶過妹妹手裡放髒衣的籃子,趕緊打斷李媽媽的話,「哇,今天又這麼多啊,走吧走吧,那個……改日再聊啊。」
她可不想讓蘇夕知道原主已經把自己賣到青樓,收了錢還一分不給家裡出。
還沒走出縣城,蘇夕就開口了,「姊,妳怎麼會和……和李媽媽說話?」
蘇然看了一眼妹妹,經過這些日子的朝夕相處,她確定這個妹妹完全符合她書中女主角的特點,正直保守善良,還特別吃苦耐勞。
蘇然對農活一竅不通,這段時間家裡的大事小事都是蘇夕一人操持,而且原主似乎也不幹活,因為蘇夕完全不介意姊姊在一旁茶來伸手飯來張口。
蘇然不出錢不出力,雖然沒吃到一頓飽飯,也覺得很不好意思,所以大部分時候她尊重妹妹的想法,就好像蘇夕不讓她撿東西,那她就偷偷撿,不讓蘇夕看到就是了。
這會兒蘇夕一開口,蘇然就知道她想說什麼,便說:「我是來看看有什麼能幫妳的,湊巧路過,被她攔住了。」
蘇夕很單純,姊姊說什麼她都信,放下心來說:「姊,我知道咱們日子苦,等娘病好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妳一定要和我一起熬過去。」
蘇然「嗯」了一聲,但她不認為蔣氏的病會好,因為書裡蘇夕去京城時只有她一個人,如果蔣氏還在,以她的孝心是絕對不會獨自離家的。
不過蘇然現在滿心都是那十兩銀子。
原主其實挺厲害的,主動賣身不說,還一路爬到京城花魁的位置,要擱在現代職場絕對是個人物,如今自己占了人家身體,只怕是把人家的智商拉低了。
但這銀子必須得找到還給春來閣,她可不要去那種地方工作,再說她不認為春來閣會放過她,如果還不出錢來,人家很可能直接來搶人。
雖然可以逃跑,只是沒找到出路前,這個家再窮也是個落腳處,要離開蘇然也不知道去哪才好,更何況就算要跑,她也得先把銀子找出來,十兩啊,不知是多大一個元寶。
聽那李媽媽的意思,原主約定的上班時間是月底,還有幾天。
她試探著問妹妹,「要是能有點銀子,就可以給娘找大夫好好瞧瞧了。」
蘇夕歎氣,「現在世道這麼亂,也不知道怎麼才能掙點銀子。」
蘇然默默地想,不是都被妳給扔了嗎?
不過蘇夕的回答倒是印證了原主沒有把銀子給妹妹。拿了這麼大一筆鉅款,不給家人能放哪呢?
她按了下扁扁的肚子,歎口氣,懷裡的玉佩如果當不掉,還不如兩個白麵饃饃實在。
第二章 十兩銀子去哪了
蘇夕和蘇然的家在清平村,村子很小,只有十幾戶人家,沒大夫也沒商戶,平時想買個東西就得走路到最近的縣城,文水縣。
蘇夕每隔幾天會到文水縣的裁縫店收舊衣服回來,再將補好的衣服洗乾淨送回去。
從清平村到文水縣,途中會經過一片小樹林,蘇然一穿來就聽人說,這片樹林不安全,常有匪徒出沒。
兩人拿著舊衣服快步穿過樹林,再沿著路走上小半時辰就到清平村了。
道路兩邊是大片大片的田地,全都閒置著,蘇夕說村裡的壯丁大都被拖去打仗了,剩下些老幼婦孺,種地沒力氣,不如像她這樣接點零活兒來錢快。
蘇然明白靠著蘇夕的金手指發家不知得等到猴年馬月,她又沒女主角光環加身,保不齊到時已經餓死了,還是要自立更生,只是目前的情況她除了等著撿漏外,也不知道還能幹些什麼。
想到這個,蘇然問:「今天和妳在巷口說話的男人是誰?」
蘇夕俏臉一紅,小聲說:「姊姊都看到了?」
蘇然無語,你倆這麼光明正大,還覺得沒人看見?
蘇夕接著說,這次語氣帶了點憂傷,「他是京城肅王府的二公子,和我們不一樣的。」
蘇然腳步一頓,還真是有名有姓的角色,而且來頭不小。
肅王府二公子姓殷名華,原本是蘇然安排的男主,他爹肅王爺是當今皇帝一母同胞的親弟弟,掌管著整個國家的官鹽流通事宜,她曾在書裡提過肅王府富可敵國。
蘇然略微失望,殷華一出場,也就意味著那些小蝦小魚不會再送蘇夕東西,其實他們送的簪子鐲子還能當幾個錢,殷華送的東西她可不敢輕易脫手,畢竟這種人家用的一針一線都和平常百姓不一樣,讓人認出來就說不清楚了。
殷華倒還好,因為他和蘇夕一樣,性格溫和善良,蘇然擔心的是他哥—— 肅王世子殷祺。
殷祺就是書裡和惡毒女配同時出現的惡毒男配,他看中自己弟弟的心上人,以身分強壓殷華,將蘇夕搶到府中,硬生生拆散一對情侶。
在書裡,殷祺出場次數也不多,性格描寫同樣不到位,不過蘇然用了句話來形容他—— 心狠手辣,睚眥必報。
而且他正是原主愛而不得的人,最後還慘死於他手中。
至於殷祺最後怎麼樣了,真是抱歉,原本的結尾是殷祺和藩王合謀造反,事敗被誅殺,殷華舉報有功免了一死,和蘇夕雙宿雙飛,但是蘇然把結尾改了,只說蘇夕獨自闖蕩,沒提殷祺的事,所以連她也不確定殷祺最終會是什麼結局。
這種人蘇然一向都是敬而遠之的,不過她畢竟是全書的創世主,又有金大腿妹妹在身邊,只要跟好蘇夕和殷華,保個安全還是沒問題的。
只是如此一來,她懷裡的玉佩也和顆石頭差不多了。
蘇夕見姊姊停住,以為她不高興,馬上說道:「姊,妳放心,我不會再見他的。」
蘇然有點無奈,妹啊,姊是真心實意希望你們倆儘快在一起。


京城肅王府,書房。
楠木大書桌後站著一位翩翩少年,清秀俊美,面容白淨,一身貴氣,修長的手指執住一枝狼毫筆,穩穩地在紙上滑動,邊寫字邊聽手下報告。
「西南糧草告急,皇上下了命令,要籌集一百萬兩軍餉,說是籌集,其實就是要我們王府出。世子,咱們不可能在一個月內籌到這麼多銀子。」
說話的是一名中年男子,身著灰衣,面色沉靜,他叫何進,是殷祺的得力手下。
殷祺落下最後一筆,直起身,將筆放好,慢慢開口,「既然這一次時間緊,量又大,我有必要親自出去籌錢了。」
何進一怔,隨即笑開,「世子打算行動了?」
「不急,再過幾日。」殷祺將剛剛寫好的字輕輕拿起,「殷華在那邊怎麼樣?」
「二公子一切都好,那兩船鹽也順利到港了。」何進開口,「世子,這兩條船比官船小,又沒有標誌,要不要加派人手?」
官船通常體型大,有旗子,沒人敢偷,所以往往一隊船停在港口時,只有兩三個人巡邏,殷華用的只是普通商船,體積小,但他也只派了兩個人輪流看著,何進不敢說二公子粗心,只能從旁邊提醒世子。
殷祺皺眉,「讓人側面提點他幾句,如果他堅持己見就聽他的,若真出了事,也算是長個教訓。」
這個庶弟被他母親養得太單純,以為全世界都是好人。
「是,還有一事……二公子迷戀上當地一貧家女子。」
這在殷祺看來倒沒什麼,「無妨,難得華兒開竅。」
何進有些欲言又止。
殷祺察覺了,看他一眼,「還有什麼事?」
何進直言,「二公子將蓮花玉佩送給那女子,被對方拒絕了,還將玉佩扔到泥水中。」
殷祺淡淡點頭,「還是個有氣節的。」
「只是那玉佩緊接著被人撿走了,時一調查後,發現撿走它的人正是那女子的姊姊。」何進又道,時一是世子派去二公子身邊的護衛。
殷祺視線落在剛剛寫好的字上,拿起來看了看,「時一當時在幹什麼?」
何進尷尬地道:「時一隱身在附近,可她姊姊似乎等了很久,二公子前腳剛離開,她就跑出來,時一拿不准要不要取回,傳信來問。」
殷祺一聽,忍不住樂了,「不必,反正也是要流出去的,只不過還真有意思……姊妹倆這是唱雙簧?」
殷祺今年二十有三,他是嫡長子,前些年被封為世子。
他的母親肅王妃陸氏深諳宅鬥之道,從一入府就牢牢地盯著肅王身邊的女人,在殷祺出生後數年間,肅王的姬妾均無所出,直到殷祺十歲那年,有個沒入府的平民女子給肅王生下一子,本人卻難產而亡。
陸氏知道後勃然大怒,倒是殷祺安慰母親,「不如將那孩子帶進府中,放在母親身邊養大,母親可得賢名,孩兒將來也有幫手。」
陸氏覺得很有道理,便將那孩子帶進府,取名殷華,還趁機賺了一波賢慧大度的名聲。
自那以後,陸氏可能是鬆了心,府內又陸續添了兩個丫頭,四個孩子,總算看上去沒那麼冷清了。
殷華跟在大哥身邊長大,是名副其實的跟屁蟲,再加上陸氏長久以來的洗腦,他對大哥那叫一個言聽計從。
如今殷華已經十三歲,殷祺覺得可以讓他學些正經事了,便命殷華到齊州鹽場,親自跟進官鹽事宜,又調了兩船鹽讓弟弟練習,不過大部分事務還是由他派去的一名老練管事處理,不成想初次離家的殷華就動了凡心。
殷祺笑著問:「那女子可是極美?」
何進見世子並無不高興,也就放鬆下來,笑道:「確實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她那姊姊更勝一籌。」
「哦?當真家窮?」
「當真,家中還有一長年臥病的老母親。」
殷祺將已經乾了的字重放回桌上,到一側取了毛巾擦手,「若不是妹妹告訴姊姊,她又怎能如此準確地候在那,既想抓住人,又想抓住錢,小小年紀,這種兒女情長的事也能狠心算計至此,倒是個人才。」
何進微微點頭,「只怕二公子算計不過人家,動了真心。」
「他若真喜歡就收進府,在我眼皮子底下還能翻出風浪來?」殷祺頓了下,笑道:「華兒也是呆,人家窮還送什麼玉佩,華而不實。」


回到家,蘇夕照舊煮上糙米粥,再給蔣氏熬藥。
蘇然主動幫忙盯著藥鍋,縫補衣服她不會,這不像是給自己縫個扣子,多醜都沒事,人家是要檢查的,針線不過關不給錢,灶台她又不會用,看來看去也就只有盯藥鍋和洗衣服兩件事能幫點忙了。
藥水在鍋裡咕嘟咕嘟冒著泡,蘇然邊注意邊想著原主會把十兩銀子放哪。
她都不給她妹,肯定更不會給她娘了,照這麼看,原主是個疑心病比較重的人,親妹妹也信不過,應該不會把錢放在其他人手裡。
還有,她藏起這麼多錢有什麼用?反正都是要進青樓工作的人了,在那種地方上班,掙錢應該不會太難吧。
蘇然始終想不明白,決定等蘇夕出門後在家裡好好翻翻。
她們住的房子非常簡陋,牆是土磚砌的,什麼都沒刷,屋裡僅有的光亮是從一扇小窗戶透進來的,窗戶上貼著薄薄的紙。
房子中間放了一張方桌,邊角已經磨成弧形,露出裡面發白的木心,左手邊有一個門框,用半截簾子擋著,裡面就是臥室,算是個一室一廳的房子。
灶台在客廳的角落裡,臥室有兩張床,分別放置在左右兩側,寬一些的是蘇然和蘇夕睡的,另一側較窄的是蔣氏睡的。
此時藥熬好了,服侍蔣氏喝完藥,姊妹倆喝了糙米粥便洗洗睡了。
夜裡,蘇然又餓醒了,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半夜餓醒,像前些天一樣,她將手輕輕放在肚子上,心中默念:睡吧,睡著了就不餓了。
再這麼餓下去,她也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真跑去春來閣上班,如果現在能有一碗白米飯加紅燒肉擺在她面前……不行了,口水都流出來了。
蔣氏又開始咳嗽,蘇然聽見蘇夕起身,到蔣氏身邊給她輕輕拍背,一陣聲響後,母女倆開始小聲說話。
「是娘拖累妳們姊妹了。」
「娘不要這樣說,有您在,這才是一個家。」
「妳是個懂事的,娘沒什麼不放心,就是妳姊姊,心氣太高,這村裡的小夥子她都看不上眼,娘就擔心她有一天走了歪路。」
蘇然閉著眼睛裝睡,心想知子莫若母,原主後來果然走了歪路。
只是原主既然心高氣傲,又怎麼會把自己賣到春來閣那種地方?按說這樣的人設應該是趁年輕找個有錢人嫁了才對啊。
蘇夕安慰道:「姊姊自從上次被大山哥救回來後變了很多,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這兩天還幫我幹活了。」
蘇夕說的大山哥是村裡一個小夥子,姓馬,今年剛滿十六,比蘇然還小一歲。前不久被徵召入伍,再過幾天就要出發了。
蘇然前世應該是死於食物中毒,那天晚上,她難得在家給自己做飯,結果就吃了沒煮透的扁豆,大半夜呼吸困難腹中絞痛,連電話都沒打出去就昏倒了。
而她穿來的時候,原主正好也昏倒在小樹林裡,身上髒兮兮的,指甲裡都是泥,聽說是馬大山把她背回家,蘇夕餵她喝了些米湯才慢慢醒過來,醒來就已換了個芯。
蘇然猜想,原主一定是餓昏的。
蔣氏歎了口氣,「希望如此吧,娘能感覺到自己陪不了妳們多久了。」
蘇夕的哭聲低低傳來,「娘!我不許您說這樣的話。」
蘇然聽著,心裡也挺不舒服的,自己到底為什麼要把人家寫的這麼苦啊……


接下來的兩天,蘇然將家裡每一寸地方都翻了一遍,連磚頭縫、灶台裡的灰燼都沒放過,卻一無所獲。
她往地上一坐,按說十兩銀子也是不小的一塊了,不可能隨便找個地方塞進去,可惜原主也沒個記日記的習慣,讓她現在都不知道該找誰問。
蔣氏的身體越來越差,蘇夕在大夫的勸說下又加了味藥,錢花得更快了,為了能多賺點錢,蘇然和蘇夕分工,蘇夕在家幹活,蘇然負責跑腿,這樣原本四天才能賺一回的錢就縮短到兩天了。
蘇然在縣城又遇到春來閣的李媽媽,對方上來就說離約定的時間只有八日了,讓她回家準備準備。
蘇然抱著髒衣裳低垂著眼道:「媽媽,離過年也沒幾日了,我娘最近身體越來越差,大夫說很難熬過這個年了,您再寬限我幾日,至少讓我陪我娘過完這個年吧。」
李媽媽一臉嫌棄地看了眼她手裡拿的髒衣籃子,「媽媽也知道妳孝順,但是我那銀子都丟出去半個多月了,連點水花都沒有,妳叫我怎能不急?」
「媽媽放心,以後我一定盡心賺錢。」蘇然連忙回道,又壓低聲音說:「其實我也著急,這天天的一頓飽飯都吃不上,可是我那妹妹,您也知道她比較擰……」
聽她提起蘇夕,李媽媽神祕一笑,湊上前小聲說道:「妳若和妳妹一起來,將來必定風光無限。」
蘇然聽得心裡一陣膈應,卻藉機說:「那媽媽不如再寬限我幾日,讓我勸勸她。」
李媽媽柳眉一豎,「好吧,就過年後,到時再不來,我可就上門要人啦。」
蘇然在心裡算了算,離過年還有八天,這八天裡她必須要把錢找出來。
雖說還有一個辦法,就是讓蘇夕去找殷華借,只是以蘇夕那性子……怕是不會同意。
晚上回家後,蘇然試探著建議蘇夕找殷華借點錢給蔣氏看病,果然遭到蘇夕一口回絕,還義正詞嚴地教訓她,「我們有多少吃多少,什麼都沒有也是命,怎麼能惦記著別人的東西?」
見蘇夕堅持,蘇然也不好再說什麼,默默去幹活了。
第二日,蘇然拿著洗好的衣服往文水縣去,她蔫頭耷腦地走進小樹林。
林中幽靜,空氣清新濕潤,蘇然卻無心享受。
吃不飽穿不暖就罷了,還欠了青樓錢,唯一的金大腿又太過正直,可她又能怪誰?人設是她想的,環境是她設計的,只能怪自己當初腦袋被門夾了。
走著走著,她腳下一絆,險些把手中的籃子扔了,好不容易站定後回頭一看,絆住她的是一個人,臉色青紫,不知死活。
蘇然嚇得尖叫一聲,扭頭就跑,可跑出去幾步她便慢慢停下,因為她想起了上次劉掌櫃說的話。
他說老人家拿的扳指肯定是從屍體上拿的,而現在,老天爺就送了一個人給她……
蘇然看看地上的人,如果這人死了,她就搜刮屍體身上的東西,若這人沒死,只是昏了,她還可以救人一命,說不定能得點報酬,橫豎不虧。
於是她抖著腿走近那人,到了跟前又有些退縮,先用腳輕輕踢了下,沒反應。
她再碰了下對方的手,冰涼涼的,接著蘇然按捺住心裡的恐懼,將手指伸到對方鼻下,又猛地縮回來。
還真是個死人。
她蹲下,心中默念十八路神仙,閉著眼將手探進死人的衣衫裡……沒有!
蘇然不死心,換了一側再次摸進去,這回倒真讓她摸到一個錦面小荷包,上面還有繡樣。
蘇然大喜過望,忙將荷包揣進懷裡,跟那玉佩放在一起,然後對著死人磕了三個頭,「冤有頭債有主,我只是來看看你還活著沒有。人生在世,赤條條來赤條條走,這些身外之物我就幫你處理了。」
她念叨了一通,站起身,掛上自己的籃子,美滋滋地準備去縣城,可剛走出去幾步,斜前方又是一具屍體。
此時屍體旁邊正蹲著個人,和蘇然一樣,手在屍體衣衫裡摸索。
蘇然趕緊移開視線,假裝沒看見,快步往前走。
沒走多遠,她就聽那人喊道:「站住!」
傻子才會站住,蘇然抓緊籃子跑了起來,下一瞬耳邊風聲響起,一把小刀從她腦旁飛過,「篤」的一下嵌進樹裡,蘇然立馬站住。
那人不慌不忙地走過來,先把小刀拔出收好,才看向蘇然。
蘇然姊妹每次走的都是小樹林的邊緣,並沒有深入林中,而且這條路是文水縣到清平村必經的一段,只要腳步放快,幾分鐘就可通過,村上的人都是這樣往來的,也沒聽誰出過事,想不到就這麼倒楣被自己碰上了。
蘇然想想懷裡的荷包,果真有飛來橫財就有飛來橫禍?
她老老實實地站著,眼角餘光瞄著那人的動作,心裡盤算著怎麼脫身。
看他剛剛的行為應該也是來撿漏的,不見得會對她怎麼樣,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於是蘇然率先衝他笑了一下。
那人一抬頭,正好對上蘇然的笑臉,先是一愣,隨後嗤笑道:「笑什麼笑,想勾引老子?」
蘇然面色一僵,有些人真是不能給好臉。
她快速地掃了對方一眼,這人瘦瘦高高,穿著一身黑色勁裝,手腕處紮得很緊,蒼白的皮膚和黑衣顏色有著明顯的反差,手指修長骨骼分明,五官頗為俊朗,只是眼角稍稍上挑,看起來顯得有些輕佻不正經。
那人同樣在打量蘇然,眼神則是囂張多了。
蘇然心想,既然大家都是圖財,不如好好說話,她帶著一點討好的笑容說道:「現在的日子太難過,屍體都摸不出錢來。」
那人聽了這話,粲然一笑,露出幾顆整齊的小白牙,不接蘇然的話,只伸出手說:「東西留下,妳可以走了。」
蘇然裝傻,「什麼?」
那人拿出小刀在手心打了個圈,似笑非笑地說:「還要我再說一遍?」
蘇然無奈,將手探入懷中,嘴裡嘀咕著,「能不能給我留一點兒?」
她邊說邊掏出個白色的東西,趁那人過來看的工夫,猛得往他身後一扔,大喊,「接著!」說完,轉身就跑。
男人瞇起眼,盯著蘇然的背影好一會兒,回身走過去,從地上撿起一樣東西。
那是一個長方形玉佩,中間是鏤空的蓮花,他翻來覆去將玉佩看了看,不像是剛剛那人會有的東西,應該是從死人身上摸出來的。
男人將玉佩收好,蹲下身仔細檢查屍體,果然在脖頸後發現一枚細針,他把針挑出收好,轉身往樹林深處走去。
第三章 躲過虎口入狼窩
蘇然腳下不停,一口氣跑到文水縣,進了城門才彎腰喘氣。
嚇死她了,剛才那齣應該叫黑吃黑吧?
她用手隔著衣服確認了一下荷包還在懷裡,還好她剛剛機智,用玉佩來吸引那人的注意力,反正玉佩在她這兒也沒什麼用。
她找了個僻靜處將荷包拿出來,小心翼翼地打開袋子往裡一看,荷包裡有幾個銀珠子,個頭很小,但對蘇然來說已經是天大的驚喜了,她就沒在家裡見過銀子。
這回真是發財啦!蘇然忍不住興奮地上手掂了掂,眉開眼笑的拎上籃子,往裁縫店走去,這次蘇然沒要錢,而是讓掌櫃的給找了兩套舊男裝。
她倒不是非要女扮男裝,就她和蘇夕這長相,穿男裝女裝其實差別不大,碰上腦子活泛點的,幾句話就能看破,她是圖男裝料子耐磨保暖,比較實用。
借店裡的小間換上衣服,果然覺得嚴實很多,至少沒那麼漏風了。
從裁縫店出來,蘇然在路邊買了幾個熱呼呼的大包子,迫不及待地吃起來,一邊吃一邊看到兩個官差模樣的人正往告示牌上貼畫像。
等官差一離開,人群立刻就圍了上去,對著畫像指指點點。
一個穿著整齊,有幾分氣勢的中年男子說:「三天兩頭貼通緝令,也不見去抓人,咱們文水縣附近都亂成什麼樣了。」
另一人搭話,「話不能這麼說,這兩個人手下都是有兵的,說抓就能抓?」
中年男子反駁道:「官兵都抓不到,貼出來有什麼用?」
「就是警告大家小心點唄。」
中年男子搖搖頭從人群中離開。他一走前排空出個位子,蘇然便擠過去。
左邊畫像上的人一臉大鬍子,根本看不出長什麼樣,只有那對眼睛銅鈴似的,下面配有文字:傅大刀,虎爪寨大當家。
右邊的畫像是個年輕男子,眼角微挑尖下巴,下面配的文字是:羅乘風,梅花寨二當家。
蘇然定睛一看,有點眼熟啊這個,不正是樹林裡摸屍的同行嗎?
她在心裡感歎一聲,敢情自己剛剛真的是撿回了一條命啊,再一想,搞不好地上那兩具屍體就是他殺的。
一邊想一邊吃完包子,有了包子墊肚,蘇然覺得舒服多了,接下來就去給蔣氏買藥。
她想知道自己身上這些銀珠子到底是多少錢,便拿出了最小的一顆遞給藥店老闆,原本還有點忐忑,怕金額太大把對方嚇著,或者像劉掌櫃那樣懷疑她這銀子來路不當。
不過藥店老闆只是看了一眼就把銀珠子收起來,又從格子裡拿出一串銅錢遞給蘇然。
蘇然忙把找回來的零頭收好,又領了藥,和老闆告辭後轉身離開。
事情都辦完了,手上也有了銀子,蘇然心情不錯,跑去買了些白米,又狠心買上一小塊肉,最後跑到當鋪,將屍體上摸出的荷包遞過去。
這荷包雖然不夠精緻,但到底是緞面,上頭還有繡樣,說不定能值幾個錢,反正她有個小口袋裝錢就夠了。
劉掌櫃拿著這荷包,一看就知道是女兒家做的東西,說不定是蘇然自己做的,留著送給未來的夫婿,只是如今她已經賣身,荷包也用不上了。
想到這,劉掌櫃暗暗佩服了兩句,一般女孩子在這種事情上還能如此冷靜的實在太少了,以後說不準真能抓住個貴人,也就起了討好的心思,實打實地給了蘇然該得的錢。
拎了一大堆東西,蘇然有點發愁,東西多就算了,她剛在小樹林經歷恐怖事件,這時難免害怕。
眼看天色不早,她硬著頭皮走出縣城,不多遠,身後有個人叫住她,「兄弟,這位小兄弟。」
蘇然回頭,一個十五六歲的半大小子朝著自己跑過來。
「小兄弟,你上次給我訂金說要坐我的車去齊州府,可是第二天你沒來。」
叫她小兄弟,大概是和原主見過一面的人,於是蘇然裝做知道的樣子點點頭,問道:「你是要把訂金還給我?」
小夥子一愣,尷尬地說:「已經被我花完了。我是想問你還要不要去齊州府,去的話我就只收你剩下的車費。」
蘇然覺得這小夥子人還挺實在,便笑著說:「我先不去了,那訂金你就……」
她頓了頓,改口道:「你現在能不能拉我去趟清平村?」
小夥子有點為難,「可以是可以,只是那訂金有點少……」
蘇然不清楚上次原主給過小夥子多少訂金,索性就抓了一小把銅錢,心想他要是拿太多就不坐了。
小夥子只取了兩個,說:「這些就夠了,走吧。」
他的車是一輛簡陋的木板車,一匹馬拉著,四周有低低的欄杆,算是扶手。
蘇然把東西都放到板車上,見只有自己一個乘客,便坐到小夥子旁邊跟他聊了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住哪啊?」
「我叫侯三。」他往遠處一指,「就住在那邊山上。」
蘇然順著他的手往那邊看,也不知道是個什麼山,收回視線又問道:「你還記不記得我是哪天說要去齊州府的?」
侯三回道:「半個多月前,初十那天,約好第二日早上在樹林邊見面。」
蘇然暗暗一笑,覺得這侯三實在有趣,話說的就像是小情侶私奔似的。
私奔?她忽然想到什麼,猛地坐直身體。
侯三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轉頭問她,「出什麼事兒了?」
蘇然問:「我半個多月前和你約好早上在樹林邊見面去齊州府?」
侯三怔怔的點點頭。
半個多月前正是她剛穿來時,所有的事情串在一起,一下子她就想通了!
原主到文水縣典當東西,在當鋪掌櫃的遊說下主動去青樓賣身,收了銀子但實際盤算著逃跑,於是和侯三約好第二日早上去齊州府。
蘇然想到她醒來後指甲縫裡頭都是泥,心裡突然冒出一個想法,或許原主才用手挖過土,埋了東西進去,結果因為餓了很久,埋好東西原主就暈了,再醒來時體內已經變成了蘇然。
至於埋的什麼?蘇然想著想著,嘴角不自覺翹起來,肯定是埋銀子嘛。
她努力回憶當時的情景,右手邊的樹上有個鳥窩,而左手邊的樹剮掉了一大片,露出光禿禿的樹幹。她躺在地上,沒力氣起來,對著頭頂的天空恍惚了好一陣,再然後,她就被馬大山找到背回家。
馬大山當時背著她沒走多久就出了小樹林,可見她暈倒的地方不會離小樹林太遠。
難怪原主十兩銀子就把自己賣了,難怪她不跟任何人說,難怪自己怎麼也找不到銀子藏哪了,原主根本就不是真心要賣身,而是騙錢打算跑路。
她就說嘛,那樣心高氣傲的人怎麼可能把自己賣去青樓,就算賣也得是高級一點的,比如京城。
蘇然搖搖頭,覺得原主心太狠,她拿了錢人跑了,到時青樓過來找人,讓她妹妹怎麼應付?
咦,這個情節似乎有點熟悉……蘇然一拍大腿,她想起來了,書中確實有青樓來搶女主角的情節,是殷華出面擺平的。
姊姊逃跑後,蘇夕肯定著急地四處找人,所以殷華才會一直陪著她。
而現在,因為蘇然的穿越,有她陪在蘇夕身邊,無意中擋了殷華的道,造成這對小情人愛情線發展緩慢。
蘇然後知後覺地發現,她這個作者穿越來第一件事,就是當了男女主角之間的超級電燈泡,不禁哭笑不得。
蘇然讓侯三在樹林邊慢慢趕車,她的眼睛在樹與樹之間尋找,很快就找到醒來時靠著的那棵樹,忙喊停,跳下了車。
她低頭圍著樹幹繞了一圈又一圈,發現樹根下有一小塊地方的草皮是剛剛冒出來的,比周圍的草都要短上一截兒。
原主既然要逃跑,肯定是跑之前才來取銀子,那麼必定不會埋太深。
蘇然暗暗記在心裡,回到車上後問侯三,「我若要用車,怎麼找你?」
「我差不多每天早上都在文水縣北門待著,有時候就在這林子邊上,好找。」
蘇然點點頭。
車子很快到了村口,蘇然老遠就看到蘇夕往這邊跑,等車子停穩,她趕緊跳下來,扶住蘇夕。
「娘不行了……我得去找大夫!」蘇夕一邊哭著一邊說。
蘇然扶著她,轉身看到侯三驅車要離開,忙喊住他。
「妳回去照顧娘,我去叫大夫。」
蘇夕很慌,也沒顧上問蘇然怎麼會坐車回來,她看到蘇然鎮定的樣子,心安下幾分,點頭應下,又從懷裡掏出些銅錢遞給蘇然。
蘇然沒空和她解釋銀子的事,乾脆收了銅錢,將車上的東西全都拿下來交給蘇夕,自己跳了上去。
蘇夕抱著一堆東西,也沒細看都有什麼,在旁邊叮囑姊姊,「妳好好求求大夫,欠他的錢,我以後一定會還上的。」
蘇然應了聲,就叫侯三駕車返回文水縣。
蘇然知道蔣氏這次應該是不行了,因為按她的劇情,青樓來搶人後,殷華覺得蘇夕留在清平村不安全,便將她帶到齊州府,那麼在這之前,蔣氏肯定不在了。
蘇夕雖然跟著殷華去了齊州府,但沒有接受他的救濟,小說中只寫了她的清高,卻沒寫她是怎麼賺錢養活自己的,不過蘇然猜,很大可能還是給人縫補衣服。
蘇然把大夫接回家,診費也如數交上,用的自然是從屍體上摸出來的銀子。


雖然找了大夫,但蔣氏這身體早已是燈盡油枯,熬了三天還是撒手人寰。
蘇夕泣不成聲,幾度痛哭昏厥,蘇然也很難過,忍不住掉了幾次眼淚。
她完全是被蘇夕的痛苦感染的,畢竟才過來半個多月,和這個便宜娘說的話加起來不超過十句,要說有多深的感情實在不可能。
而且在她心裡,自從知道這是自己寫的小說後,就一直有一種置身事外的脫離感,看著身邊所有的人和物都像是在看影視劇,而她本人就像是在玩角色扮演。
蔣氏去世後,因為蘇夕情緒不穩,於是在同村人的幫助下,發喪事宜都是蘇然安排的,一切從簡。
出殯那天,正巧青樓派了兩個打手過來,意外遇到這種晦氣事,那兩個打手也不好直接搶人,留了幾句狠話就走了。
這下村裡的人都知道了,原來蘇家的大丫頭把自己賣到青樓,免不了在背後指指點點。
蘇夕原本就因為照顧蔣氏幾日沒有合眼,加上蔣氏去世受到打擊傷心痛苦,這會兒又聽到姊姊把自己賣到青樓,幾件事加在一起,終於扛不住病倒了。
饒是蘇然心再大,也架不住這一連串的事情,頓時將她打了個手忙腳亂。
她從地裡挖出十兩銀子後,本已打定主意效仿原主拿著銀子跑去齊州府,只不過她要帶著蘇夕一起,趁身上還有點小錢,先找個落腳地住下,再等劇情慢慢發展。
齊州府是個大城,治安和社會環境都比文水縣好很多,而且有蘇夕在,真有什麼事,殷華肯定不會不管的。
可是蘇夕這一病,把她的計畫全打亂了。
出殯那天那兩個打手已經放話,只肯再給三天的時間,而拋下蘇夕自己逃跑,不管是情感上還是理智上蘇然都做不出來。
這畢竟是她創作出來的角色,感情上就和自己的家人差不多,至於理智上就更不用說了,蘇夕是女主角啊,她把女主角甩下自己跑,這得多傻呀。
這次換蘇然衣不解帶地照顧蘇夕,她心裡急得不行,但不管蘇夕的病幾時好,她們都得在打手上門前走人。
好在蘇夕年輕,又常年幹活身體素質不錯,再加上有女主角光環,這病來得快去得也快,躺了兩日就能下地活動了,只是仍稍嫌虛弱,時不時會咳嗽。
這一天,姊妹倆開誠佈公地談了一回。
蘇然承認自己當初昏了頭主動賣身到青樓,如今已經後悔,只是就算還了錢,春來閣也不會放過她,不如她倆拿著錢先去齊州府躲一陣。
看蘇夕聽了差點沒暈過去,蘇然心想,要是讓她知道其實她姊姊是收了錢準備自己跑路,估計得吐血了。
蘇然分析利弊,勸蘇夕和她一起去齊州府,如今蔣氏也不在了,這世上只有她們姊妹倆能相依為命,蘇夕聽了她的話,眼淚又掉下來,最終點頭同意了。
蘇然鬆了口氣,她原本挺擔心妹妹執著地認為收了人家青樓的錢,就得去那裡上班,好在還沒到那種程度。
蘇然將那十兩銀子分成兩份,牢牢地縫在她和蘇夕的衣服裡,又把剩下的兩個銀珠子和銅錢分成四份,她和蘇夕各拿兩份,分別放在衣服的不同地方,萬一遇上搶劫的,主動交上去一份,說不定還能混過去。
做完這些準備工作,蘇然叮囑蘇夕,「我已經約了馬車,明日一早在樹林邊等我們。」
蘇夕第一次看到這麼多銀子,有些惶恐無措,「姊,要是春來閣的人找去齊州府怎麼辦?」
「妳記住,以後要叫我哥,總歸男的比女的安全點。」蘇然皺眉說,「找到殷華,就不用怕春來閣的人了。」
蘇然這話說的無比自然,好像她和殷華是老熟人一樣,誰叫在她心裡,殷華並不是個高高在上的王府公子,只是自己創作出的人,和蘇夕一樣,地位堪比一家人。
蘇夕卻是一愣,繼而又是委屈又是氣憤地道:「怎麼能去找他!他不過是……不過是對我有點好感,姊姊居然覺得可以靠上人家?」
蘇然張張嘴,立刻反應過來,自己這話說的有問題,但她真沒想那麼多,按著劇情,最後蘇夕的確是要靠上人家的。
可是蘇夕並不知道這些,現在的蘇夕和殷華不過是送送禮物的關係,蘇然這話說的就像是要利用殷華對蘇夕的好感,藉此來換取好生活一樣。
她馬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萬一春來閣找上門,我們還了錢他們還是不肯放人時,可以找個有身分的人從中調解。」
蘇夕沉默了半晌,不放心地說:「姊,我知道妳一直心有不甘,覺得自己不該過這麼窮的日子,我只拜託妳一件事,不要用我的名義去接近殷華,我……我不想被他看不起。」
看著她臉微紅的樣子,蘇然覺得不管是按書裡寫的,還是眼下發生的事,蘇夕應該都是喜歡殷華的。
作為一個毫無戀愛經驗並且愛情神經極不發達的人,蘇然不太理解蘇夕這種小女兒家的糾結,喜歡一個人能在一起就儘量在一起,實在不行就算了,這樣又喜歡又逃避是什麼意思?
不過此時她很清楚,作為姊姊應該說點什麼,因此她坐直身體,向蘇夕保證道:「如果以後我有事要找殷華,一定會提前和妳商量。」
突然,急促的敲門聲傳來,「蘇家丫頭,那幾個人又來了!」
蘇然忙去開門。外面站著一位大嬸,眼熟,但蘇然叫不上名字。
蘇夕從後面湊上來,「馬大嬸,誰來了?」
「妳娘下葬那天來的那幾個人,他們已經到村口了,凶的喲!」馬大嬸焦急地道,她便是馬大山的娘。
蘇然和蘇夕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慌,李媽媽估計是看出蘇然故意拖延,明明說好給三天時間,結果提前找上門。
蘇然轉身拿起已經收拾好的小包袱,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冬天天黑得快,日頭早就下山,這會兒已經擦黑,她和侯三約好明日一早出發,只要扛過今晚就可以了。
蘇然拉起蘇夕的手,「走。」
兩人順著馬大嬸的指點,從村後的小路一路向前跑,不一會兒就跑離了村子。
蘇夕大病初癒,跑沒多遠就氣喘吁吁,不得不停下來,扶著樹一陣猛咳,「姊……我不行了,妳先跑吧……」
蘇然看電視劇時最不喜歡這樣的情節,不管出於哪種情況的考慮,她也不可能丟下蘇夕一個人溜走。
於是她強拉起蘇夕,「再堅持堅持,我們找個地方先躲起來。」
蘇夕咬牙,跟著姊姊繼續往前跑,很快天就完全黑了,冷風嗖嗖的吹,不過這樣倒也增加了對方搜索的難度,加上那群人都拿著火把,姊妹倆很容易就能辨識他們的位置,及時避開。
蘇然看不清路,只聽到前面有流水聲,知道那是通廣河,文水縣旁邊的一條大河。
循著水流聲往前望了下,隱約看到有船在河邊停靠著,她拉著蘇夕,貓著腰,儘量放輕動作跑到船附近,先四下觀察片刻,發現這船裡面黑乎乎的,沒有光亮,好像也沒人看守。
眼看著身後的火把越來越近,蘇然拉著蘇夕往那船上摸去。
兩人輕手輕腳地爬上船,引得船身陣輕微晃動,她倆忙俯下身,手腳並用一路爬進了船艙內。
船艙裡堆滿了麻包,蘇然用力往外拉扯幾個,勉強弄出個小空間,和蘇夕一起縮進麻包的縫隙中,再將它們堵回來。
過了一會兒,船身停止晃動。
蘇夕喉嚨發癢,用力壓下咳嗽,蘇然不由得握緊她的手。
外面傳來了吵吵鬧鬧的聲音,先是由遠及近,再由近及遠,直至消失。
等外面安靜了一段時間,蘇然才長出一口氣,身體放鬆微微向後靠在麻包上。
船艙內有一股腥鹹的氣味,倒比外面暖和許多,或許她們可以在這船艙裡躲一宿,等明天一早再悄悄去找侯三。
蘇然正想轉頭問問蘇夕的情況,就感覺手上一緊。
蘇夕小手冰涼,顫抖著道:「姊……」聲音被刻意壓低,但還是掩蓋不住裡面的恐懼。
蘇然不明所以,轉頭看過去,發現她正瞪著眼睛盯著斜前方。
蘇然又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身體一下僵住,冷汗刷地冒出來。
艙內沒有光,只有從縫隙流進來的月光,藉著月光,蘇然看到在蘇夕斜對面的麻包中間擠著一個人。
那人身體隱在麻包中,看不清樣子,手中握著的尖刀不時將月光反射過來。
艙內的氣氛陡然變得緊張起來,三個人誰也沒有說話。
黑暗中,蘇然感覺到那人雙眼直盯著她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慢慢恢復思考能力。
對方有武器,但她們是兩個人,而且這個時間會出現在這裡,很有可能和她們一樣是被人追趕的,要是真動起手來,誰都討不到好。
船艙內外都很安靜,只有風聲和流水聲,船身隨著風偶爾會有一陣晃動。
蘇然讓自己儘量保持冷靜,既然對方沒有動作也沒有說話,那也許是和她一樣的想法,大家平平靜靜的在船上躲一宿,天亮後各走各的陽關道,誰也不要打擾誰便是最好的。
她輕輕回握蘇夕以示安撫,船內呈現一種詭異的平衡。
時間一長,再緊張的情緒也會弱下來,而且現在已是深夜,蘇然漸漸覺得睏了,但她仍強打精神盯著對面的人,以防他突然發難。
而蘇夕病後虛弱,又跑了這麼久,一暖和就扛不住疲累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船身又是一個晃動,這次的晃動比之前稍微猛烈了點,但也在片刻後恢復平靜。
蘇然用手隔著麻包摸了摸,感覺裡面是一個個大顆粒似的東西,又沒人看守,說不定是一袋袋粗砂礫。
可漸漸的,蘇然感覺出不對勁了,這船似乎一直在動?
她凝聚心神仔細感受,果然,船是在前進,也不知已經走了多久,又是什麼人一聲不吭就把船開走了。
她慢慢坐直身體想從周圍找出點縫隙觀察一下船艙外,奈何以她的角度什麼也看不到。
對面的人也發現了,他的身體前傾,同樣在尋找一個角度來觀察外面。
蘇然屏住呼吸,慢慢地那人的臉映在了月光中,藉著月色,蘇然發現這人有點眼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是在哪見過。
那人頭髮披散,手中握著一把尖刀,臉色蒼白,透著惶恐,握刀的手隱隱發抖,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暴露在了月色中。
從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外面的情況,但蘇然不敢出聲詢問,只能從那人的神態中猜測。
可他一直都是惶惶不安的樣子,蘇然甚至可以看到有汗從他的額頭滑下,他的手緊緊的握著刀柄,那力量讓蘇然有點擔心,他可別一不小心讓刀滑出去。
船的速度越來越快,在一個拐彎後速度又慢了下來,越來越慢,直至停住。
最外側的麻包被人動了一下,緊接著有人說話了,嗓音壓低,但掩不住欣喜,「果真是一船鹽!」
「這麼多鹽可怎麼賣?」
「二當家自然有辦法,瞎操什麼心,把船藏進水洞,帶兩包回寨子。」
敵不動,我不動,蘇然屏息等著,將身體儘量往後縮,等著外面的人的下一步行動,既然他們只拿兩包,她可以等他們離開後再溜出去。
外面有人開始搬動麻包。
蘇然光顧著考慮自己的處境,卻忘了對面那個身分不明的人,等她無意中轉頭看到那人時,心裡不禁暗叫一聲糟。
因為那人實在是太緊張了,他半個身子都暴露在月光下,握刀的手不停抖動,如此慌亂,很容易壞事。
蘇然不能出聲,她使勁使眼神,想提醒對方不要衝動,可是對面的人聽不見她的心裡話,更沒工夫注意她使來的眼神。
當第二個麻包被挪開時,月光一下照進來,那人終於忍不住「嗷」的一聲,握著手中的尖刀衝了過去。
外面的人很意外,他們沒有想到船上居然還藏著人。
蘇然看到原本搬麻包的壯漢往後一躲,拿刀的那位一個大馬趴,直接撲在了船板上,手中的刀順勢甩進了水裡。
蘇然很無言,論選擇同行者的重要性,不怕神對手,就怕豬隊友,這話果然不錯。
「娘的,找死!」那壯漢放下麻包,衝上來朝著那人就是兩拳,那人立馬蔫頭耷腦不出聲了。
蘇然心中一陣哀嚎,這下他們肯定要檢查一遍船艙裡還有沒有人了。
船身一陣猛搖,好像又有人跳上船,壯漢從身後抽出一把砍刀,大著嗓門喊,「裡面的人滾出來!」
一道聲音制止他,「馮沖,小點聲。」
蘇夕此時被吵醒了,她睜開眼正想說話,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船艙內外頓時鴉雀無聲。
蘇然不敢露面,只是小心翼翼地開口,「各位英雄,我們投降,投降,別動手,這就出來,這就出來。」
她費勁地推動身邊的麻包,忽然眼前的麻包被人一手拎開,一張臉從縫隙中望過來,待看清蘇然的樣子後,那人勾勾手指示意她出來。
蘇然舉著雙手擺出投降的姿勢,彎著腰從船艙裡慢慢往外鑽。
蘇夕跟在她身後,一邊走還一邊壓不住的咳,經過艙口時船晃動了一下,她站立不穩,外面那人下意識伸手扶了她一下。
套關係的好機會啊!蘇然趕緊替妹妹連聲道謝。
那人鬆開手,皺著眉頭沒說什麼。
走出船艙,蘇然側頭看到旁邊停了一條小船,船上或坐或站有三個人,自己待的這條船上則多了四個陌生人。
其中一個是搬麻包的壯漢,有人叫他馮沖。還有一個剛剛扶了蘇夕一下,個子不高,瘦瘦小小的,而剛剛一路同行的乘客此時正披頭散髮地躺在船板上,不知死活。
蘇然保持雙手上舉的姿勢,嚥了下口水,小心地說:「我和我弟太冷了才躲到船上來,我們沒有武器,也不認識那個人。他在我們上船前就已經在船上了。」
遇到劫匪該怎麼辦?蘇然覺得一是聽話,二是要和危險分子劃清關係。
馮沖看了眼小個子,「毛六,怎麼著,留嗎?」
蘇然的小心臟一陣亂跳,她可是和女主角在一起的,她就不信了,女主角還能死在這?劇情都還沒展開耶。
果然,下一瞬,那小個子回道:「先帶回去。」
蘇然乖乖地舉著雙手,從鹽船上跳到旁邊的小船上。
馮沖在蘇然經過時,用手中的砍刀拍了下她的胳膊,「你一直舉著手幹啥呢?」
蘇然被拍得身子一晃,低聲解釋,「投降不是這個姿勢嗎?」
馮沖一臉疑惑,「不知道,老子沒投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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