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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貴圈真亂
每年的三月初三,是江湖中最熱鬧的一天。
這才一大早,京城中消息最靈通的尋風客棧裡便已經人滿為患,無論是身帶刀劍的江湖人士,還是前來湊熱鬧的圍觀群眾,都或緊張或期待或焦急地等待著,就連門口的叫花子也按捺不住好奇,伸長了脖子往裡面看。
不一會兒,客棧胖掌櫃腆著肚子走了出來,將手中一張大大的條幅掛在牆邊慢慢展開。
幾乎在同一時刻,所有圍觀人群忽然從椅子上彈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奔過去,頃刻便在條幅前疊了三五層人頭。
而掌櫃早已為自己找好了逃生的路線,胖胖的身形飛速一閃,下一刻便已經安全地躲到櫃檯後面。
一個新來的夥計沒見過這地動山搖的陣仗,嚇得不輕,伸手扶住櫃檯剛剛站穩身子,不由得問道:「掌櫃的,你剛才掛的是什麼啊,怎麼他們都、都跟蚊子見了血似的?」
「你剛來,自然不明白。」
掌櫃從口袋裡掏出一方手帕,在額前擦了一會兒覺得沒用,又從櫃檯後面拿出蒲扇,對著自己一陣猛搧,「今天是武林排行榜放榜的日子,我剛才掛的,正是剛到手的最新排行。」
夥計聞言,長長地「哦」了一聲,難怪江湖人士一個個都跟餓狼似的呢,原來是事關自己的排行。
正此時,只聽人群中爆發出一聲嘹亮的呼喊——
「哈哈哈,今年的第一還是葉輕鴻!天下第一門的少主果然不是蓋的!」
聲音一出,餘者反應各異,有的哈哈大笑,有的唉聲歎氣。
夥計看了看,皺眉問道:「掌櫃的,這又是怎麼回事?」
「這是在下注呢,葉輕鴻對賀錦如,今年賠率可是到一比十了。」掌櫃笑咪咪地亮出一疊賭票,目露精光,「嘿嘿,還好我高瞻遠矚,今年還買葉輕鴻。」
武林排行榜的評選在江湖中歷來成謎,目前最官方的說法是這樣的——
它由一個神祕的組織負責評選,每年三月初三公佈。該組織的成員平日喬裝打扮隱匿在江湖中,暗中觀察大俠小俠男俠女俠們平日的表現,並拿小本本記下他們和旁人交手的勝負情況,行俠仗義、扶危濟貧的次數等等,再輔以所有還未公開的考核指標,從而得出武林排行榜的結果。
雖然這個排行榜的評價標準是個謎團,但它評選出的結果卻能讓絕大多數江湖人士心服口服,故而久而久之也就被視作權威榜單。與此同時,某個特殊行業因此興盛起來……
聽了掌櫃的話,夥計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畢竟已經連續五年蟬聯榜首的可是斷天門少主葉輕鴻,自從十五歲那年打遍天下無敵手,葉輕鴻這三個字扔進江湖裡就能濺起一大片水花,哪怕是「圈外人」的他也是有所耳聞的。
至於另一個人……誰啊?不認識。
「至於賀錦如嘛,千松莊的莊主,雖然也是個挺厲害的小丫頭,但比起葉輕鴻還是不夠看,在榜上被壓了五年,可以說是標準的千年老二了。」
看出了夥計心底的疑問,掌櫃摸著小鬍子解釋,臉上露出得意笑容,「今天還有人說她會爆冷登頂,我堅決不信,看吧,果然還是我有先見之明!」
話音剛落,人群中又爆發出一聲驚呼,循聲而望,就見一條火紅色的長鞭不知從何處飛出,越過眾人頭頂,一眨眼工夫便風捲殘雲似的把牆上的排行榜捲走了。
再看門邊,不知何時站著個一身紅衣的女子,她抬起另一隻手,乾脆而輕巧地將排行榜握在了手中,「唰」地展開。
這女子模樣明豔俏麗,是個美人胚子,只是該美人在看到排行榜上的內容之後,一張俏臉瞬間就黑成了鍋底,開口時,美人形象更是又減分不少。
「葉輕鴻這個混蛋在哪裡?快滾出來!」
長鞭往地上狠狠一抽,驚得客棧內眾人倒抽冷氣。
「葉、輕、鴻!快出來單挑,老娘今天一定要把你打得哭爹喊娘!」
這一聲大有河東獅吼的架勢,震得在場眾人都齊齊沉默了一陣。
好一會兒才有人小聲道:「賀莊主,您也知道葉少主這幾年行蹤越來越詭祕,江湖中好久沒人見過他了!」
賀錦如聞言,臉立馬又黑了幾分。
其實葉輕鴻在不在這裡,她心裡也沒底,剛才那一番話只不過想詐一詐他而已,但轉念一想,自己在排行榜上已經輸了人,這時候如果還不能把狠話放響亮點,以後還怎麼在江湖上混?
於是她清了清嗓子,虛張聲勢地嚷道:「葉輕鴻,你有本事當第一,就有本事出來單挑啊!別躲在人堆裡不出聲,我知道你在這兒!老娘掘地三尺,遲早也要把你找出來!」
又轉向圍觀人群,一拱手,道:「勞煩各位英雄,若有葉輕鴻的消息還請立刻告知千松莊,錦如定當重重酬謝!」
說罷頗為瀟灑地一撩衣襬,一陣風似的走了。
客棧裡眾人齊齊鬆了口氣,但下一刻,剛離開沒多久的人又轉了回來,竟是撥開人群,逕自來到賭坊老闆在客棧專門設立的小櫃檯前。
見她這氣勢洶洶的模樣,賭坊老闆嚇得聲音都帶了哆嗦,「女俠饒命,女俠饒命!小人只負責開賭局,這一比十的賠率代表的是江湖民意,真、真的不關小人的事啊!小人……」
說到一半,面前傳來「啪」的一聲,卻是一大包銀子被重重拍在了桌子上,連同一疊厚厚的賭票。
「咳咳……」
在周遭訝異的目光下,賀錦如有點不自在地別開了目光,「那什麼……我給自己下了一百兩的注,這、這是輸的銀子!今年賀錦如認賭服輸,明年……不找到那混蛋我誓不為人!」
話音落下的同時,人也已經飛速沒了影子,只留下客棧中目瞪口呆的眾人。
有人不禁開始竊竊私語,「這畫面好熟悉,去年也有這麼一齣吧?前年好像也是……」
「老闆,現在可以兌現銀子嗎?」
此時,一個溫潤悅耳的聲音打破客棧內的沉默。
驚魂未定的賭坊老闆抬頭一看,只見一個斯斯文文的青年男子立在小櫃檯前,正瞇起眼睛微笑著看向他。
男子模樣普通得讓人很難記住,身上穿著的也只是再尋常不過的粗布麻衣,然而周身卻散發著一種文質彬彬的氣度,給人賞心悅目的感覺。
賭坊老闆愣了一愣,下意識地對男人點了點頭,不知為何心中騰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男子從袖中掏出個布口袋放在桌上打開,與此同時,在場的所有賭客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賭票,都羞愧地低下了頭。
「賭票在此,麻煩老闆兌換一下,我押的是葉輕鴻。」男子聲音謙和,笑容無害,「一萬兩銀子。」
賭坊老闆兩眼一黑,直接口吐白沫暈了過去。
又有人竊竊私語,「這是第幾個暈過去的賭坊老闆了?」
很快,男子點了十萬兩的銀票,笑咪咪地轉身離去。
夥計慌慌張張地給賭坊老闆掐了掐人中,這才讓人轉醒過來。
他鬆了口氣,站起身又看見客棧門口地上深深的兩條鞭痕,不禁由衷地感歎道:「貴圈,真亂啊……」
江湖中人人皆知,千松莊莊主賀錦如和斷天門少主葉輕鴻是水火不容、有你沒我的關係,不過這句話需要加上兩個注解——
注解一:這兩個門派並無私怨,歷年也從未起過什麼爭端,相反的,關係還十分友好和睦。
注解二:所謂「水火不容、有你沒我」,其實只是賀錦如單方面認定而已。
所以人們見過的,往往只有賀錦如滿天下叫囂著找葉輕鴻,但後者以及他所在的斷天門卻從沒給過任何回應。
而說到葉輕鴻此人,作為武林排行榜上連續五年把江湖中讓人聞之色變的剽悍暴力女賀錦如壓成「千年老二」的神人,見過他的人卻屈指可數,因此關於他的傳聞,江湖中流傳的版本甚多。
有人說,他是個滿臉麻子的中年胖子,因為長得太醜不敢見人,所以整天藏頭露尾。
有人說其實帥到天怒人怨,因為每個見過他的女人都一哭二鬧非要嫁他,他不勝其煩,所以才溜之大吉。
還有人說他其實是女的,女扮男裝行走多年遇見了自己心愛的男人,於是決定退隱江湖……
總之越傳越玄乎,時間一長,葉輕鴻幾乎成了傳說。
而賀錦如恰恰是為數不多見過這「傳說」本人的人,即便已經是許多年前的事,每次回想起當時的情形,她依舊非常有把葉輕鴻大卸八塊的衝動。
就在武林排行榜公佈的第二天,「千年老二」賀錦如一點也不光榮地回到了千松莊。
在房間裡悶聲悶氣地坐了大半天後,她猛地一拍桌子,當即做出了一個決定。
為振興師門她必須更努力表現,鋤強扶弱,沒想就在一次救助百姓時,小兒口中傳唱的盛讚葉輕鴻的童謠讓她改了心意——
就算是把整個江湖給翻過來,也要揪出葉輕鴻!
不只為了自己堂堂千松莊莊主的名聲,也為了年年都損失慘重的荷包,更為了某個事關私人恩怨的原因……
在大堂裡宣佈了這個決定之後,底下幾條人影立馬竄近,淚流滿面的上來抱著她大腿哭喊——
「莊主啊,妳可不能拋下師兄們啊!」
賀錦如黑著臉一腳踹飛一個,道:「你們好歹是我的師兄好嗎,能稍微有點出息嗎!」
一直以來,千松莊在江湖上都只是個芝麻綠豆大小、毫不起眼的門派,直到出了賀錦如這麼個威武的天下第二,才算是略略揚眉吐氣了幾分。
說起來,賀錦如在師門之中其實是年紀最小的師妹,卻遠比她的幾個草包師兄來得有出息。
她從五歲那年開始拿鞭子,苦練八年,居然從原本門派那本普普通通的家傳鞭譜中得到頓悟,自創了新的招式。
於是十三歲初入江湖,便一舉竄上武林排行榜第二的位置。
只可惜那一年,十五歲的葉輕鴻接連打敗了武林中公認的三大高手,一舉成名天下驚,於是她引以為傲的輝煌戰績,就直接被徹底無視了……
從那時候起「千年老二」的名頭就扣在了她的頭上,到如今她都二九一十八歲了,還依舊甩不掉。
身為一個有志氣的掌門人,賀錦如決定加快速度幹掉葉輕鴻,只有成為天下第一,她才能把本該屬於自己的喝彩都掙回來。
順便也報一報多年前和他結下的仇。
想到這裡,她再也不理會不成器的師兄們,只轉向座中一人道:「我不在的這些時日裡,莊中大小事務……以及眾師兄們,便勞煩冷大哥了。」
冷冽人如其名,常年只穿著一身玄黑錦衣。一張輪廓立體如雕塑的臉上,向來只有冷峻的神情,教人辨不出喜怒。
聽聞此言,他沒有太多的表示,只是一頓首,道:「是。」
賀錦如衝著他點了點頭,心裡十分放心。
冷冽是在她十二歲那年來到千松莊的。他為人沉默寡言,惜字如金,她不曾同他直接交手過,卻能感覺到他的武功絕對不弱。
只可惜他為人太過低調,平日裡又極少出手,故而在武林中沒有什麼名聲。
最開始賀錦如也懷疑過,以他這樣的身手,為何獨獨選中了並不出挑的千松莊效力?
然而幾番試探之後,見他為人沉穩可靠,並且對莊中事務頗為盡心,便也漸漸放下心來,反而將各種重要事務悉數交給他打理。
再說了,不指望他,難道要指望自己那些不中用的師兄嗎?
第二章 撿到仇人怎麼辦
臨行前夜,賀錦如獨自一人在房內收拾東西。
她決定要揪出葉輕鴻並非出於一時的衝動,畢竟,在無數次被斷天門客客氣氣的拒之門外後,她通過各種途徑也慢慢得知,葉輕鴻這人確實有許多年都不曾回過斷天門了。
至於他的人到底在哪裡,也只有先探探消息,走一步算一步了。
正盯著包袱有些出神的時候,門外傳來輕緩的腳步聲,賀錦如立刻警覺地看過去,問:「誰?」
「是我。」門被輕輕推開,進來的正是一身黑衣,整個人幾乎要融入夜色之中的冷冽。
「冷大哥。」賀錦如緩和了神情,衝他微微一笑,「這麼晚過來,可是有什麼事嗎?」
冷冽沒有說話,卻幾步走上前,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賀錦如心中一動,掌心感覺到多出了一種軟軟的觸感,是冷冽將什麼東西交給了她。
和他一貫冰冷的面色不同,他的手和常人一樣是有溫度的,甚至連指尖都帶著明顯的暖意。
賀錦如低頭,發現自己拿到一包灰色粉末。
這粉末看起來並不起眼,甚至有些粗製濫造的嫌疑,可她一看便知,這是江湖中一種用於追蹤的特製粉末。
這種粉末自帶一種隱祕的氣味,極為持久,尋常人無法嗅到,而受過特訓的人,即便相隔百里也能辨別出它所在的方位。
「去多久?」
耳畔響起冷冽低沉的聲音。
「我也不知道,一切都取決於什麼時候能找到他。」賀錦如回過神來,將灰色粉末收入袖中。
言下之意很明顯,除非找到葉輕鴻,否則她不會回來。
「若是遇上麻煩,便用這個。」冷冽不置可否,只是點了點頭,凝視著她,幽深的眸子如同一灘沉靜的湖水,「若是三個月沒有音信,我便去找妳。」
語聲落下,他彷彿覺得自己說了太多話一般,立刻轉了身,留下一句「早些休息」便匆匆離去。
也不知是自己想多了,還是冷冽太不善於表達……賀錦如站在原地回味著方才他的話,只覺得面上微微有些發燙。
說來奇怪,平日裡不知有多潑辣剽悍的她,每每到了冷冽面前,便猶如受到某種冰冷氣場的鎮壓,文靜到簡直可以配得上「靜若處子」幾個字了。
次日一早,天剛濛濛亮,賀錦如便帶著簡單的包袱踏上了行程。
初秋時節,晨露微涼,千松莊一眾歪瓜裂棗正立在風中瑟瑟發抖地打著哈欠,唯有一人身形挺拔,如同青松翠柏般筆挺瘦勁。
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直到賀錦如離開了很遠很遠,都不曾動過。
賀錦如打馬不疾不徐地走著,思緒卻有些飄忽。
方才離開之前,冷冽並沒有如旁人那般說著「保重」或者「一路順風」之類的陳詞濫調,他只對自己低聲說了一句話——
「回來之後,我有話告訴妳。」
這話讓賀錦如一直到現在都還有些出神,她懷疑對方是故意賣關子想引誘自己早點回來,可轉念一想,這實在不像冷冽會做的事。
那麼他要對自己說的究竟是什麼呢?
賀錦如發現自己全無頭緒,原來自己對對方根本就一無所知……
思緒漫天遊蕩著,直到胯下的棕馬忽然高揚了馬蹄,發出長長的嘶鳴,她才回過神來。
賀錦如差點沒被掀飛出去,還好急忙拉住了馬韁,可一抬眼,卻驚訝地發現道路中間正橫著一具屍體。
屍體周圍只見刺目的鮮紅,濃重的血腥氣息更是撲面而來,血量之大,顯然不只出自一個人。
下了馬,賀錦如走到那具屍體前,蹲下身,抬手探了探鼻息。
人果然已經死透了,只不過身體殘留著些許溫度,傷口處的血也依舊黏稠,可見並沒有死太久。
如此看來,這裡不久前剛發生過一場激烈的廝殺,並且這廝殺很可能還未結束,正在前方繼續上演著。
正準備起身,餘光忽然落在那人的右手上。
心口一緊,她將那隻手握住仔細打量。
右手的虎口處有一道厚厚的繭,細看之下,形狀如同月牙。
而會在這樣的位置生出這樣形狀的繭,江湖中,也只有一個門派而已——
斷天門由於劍招靈巧多變,門人右手虎口有一處便會時常著力摩擦,握劍的時日長了,劍柄便會在那處留下一道月牙形的繭,這是別的門派所不會有的。
三步並作兩步,賀錦如身手矯健地翻身上馬,一揚馬鞭,順著鮮血滴落的方向飛馳而去。
哈哈哈,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斷天門的人都在這裡,葉輕鴻那個混蛋還會遠嗎?
沿路上不斷有死屍倒在路邊,賀錦如都一一檢查過,大部分是斷天門的人,小部分的身分卻無法判斷。
而血跡直到前方的密林便停止了。
在林子外打馬立定,賀錦如側耳傾聽,隱隱約約聽到打鬥的聲音。
她沒有遲疑,立刻夾了夾馬肚子,策馬走了進去。
林子裡長滿了枝葉參天的古木,幾乎連天空都要遮蔽了,道路崎嶇,碎石嶙峋,也十分不好騎馬,故而走了片刻,賀錦如乾脆下馬步行。
但走著走著,她很快發現了一個不幸的事實——
她……迷路了。
無論怎麼走,好像都在原地打轉,而打殺的聲音卻是來自四面八方,無處不在,讓人根本無從判斷。
賀錦如向來是個急躁性子,情急之下,乾脆揚起鞭子,劈里啪啦地往古木的樹冠上亂抽一通。
不管怎樣,抽掉些枝椏,讓日光射進來,也方便認路一些。
誰知她這幾鞭子抽下去,枝椏沒掉多少,卻是忽然掉下個人來。
這樣的情景實在是太過離奇,賀錦如全無防備,居然結結實實地被那人壓在了身子底下,半晌才掙扎著爬出來,將人翻了面,看清了對方的模樣。
那是一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臉,扔進人堆裡必然立馬就找不著了。
他胸口殘留著零星的血跡,似乎受了很重的傷,四肢動了幾下,沒能起來,倒是結結實實吐了口血。
賀錦如站起身,用腳尖輕輕踢了踢那人,道:「喂,你還好吧?」
那人抬眼看了看她,接著張了口,似是想說些什麼,但話還沒說出來,又吐了一口血。
賀錦如這才想起來,這人受了傷,趕緊抬手替他點穴止血,但那人咳了咳,還是繼續吐血。
她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指尖,自己的手法分明無誤,怎麼止不了血呢?
正準備再點穴的時候,卻被對方抬手止住,問道——
「姑娘……姑娘可是迷路了?」
沒想到居然被他一眼看出來了,賀錦如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點點頭承認了。
那人極淡地笑了笑,道:「姑娘,我帶妳出林子,妳救我一命,如何?」
他的聲音雖帶了些沙啞,卻仍掩藏不住談吐中的溫潤沉穩之氣,分明說著這樣生死攸關的大事,卻是一副慢條斯理、半點也不著急的模樣。
賀錦如聞言一挑眉,看來這人武功不行,腦子倒很機靈,這麼快就想到辦法讓自己活命,開出的還是個讓她無法拒絕的條件。
她性子也爽快乾脆,見此事對自己有益無害,便當即應了下來。
將人馱上馬背,賀錦如按照對方的指點行走,果然很快便看到林子外頭的明亮光線。
與此同時,打殺的聲音也越來越小,顯然也是這人有意在避開打鬥。
好不容易出了林子,眼前是一片天光大亮。
賀錦如長舒一口氣,將馬上的人扶下來,就近靠著一棵樹坐下。
忽然,她想起什麼,一把抓起他的右手。
果然,虎口處是一道月牙形狀的繭。
「你是斷天門的人?」不自覺地,她手上當即用了力。
那人起初微微一驚,隨即悠悠笑道:「怎麼,姑娘對斷天門的人莫非特別情有獨鍾?一提起來,便將在下的手握得這麼緊。」
分明是一副彬彬有禮的口吻,說出的卻是這樣明顯調侃的話,乍然一聽,實在是有些違和。
而聽他這麼一說,賀錦如這才注意到男女有別,趕忙鬆了手,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但很快她又揚起長鞭指著那人的鼻尖,一臉兇神惡煞地逼問道:「說,你們的少主葉輕鴻人在哪裡?身為斷天門的人,別說你不知道!」
她方才已經暗自留意到,這人虎口上的繭十分厚,足見習武多年,功力匪淺,絕不是新進的小小門徒。
「少主?」
那人聞言不置可否,只是輕輕笑了一聲,隨即又彷彿有些受不住的模樣,捂著胸口不住地咳嗽。
畢竟是個傷患,不能太過強逼,賀錦如抱著手,歪著頭看著他,頗為耐心地等著。
那人好不容易平復了氣息,才再度啞著聲音開了口。
然而在賀錦如以為他要老實招供的時候,他卻微微一笑,道:「原來……姑娘是對咱們少主情有獨鍾?」
「你!」聞言,賀錦如的臉「唰」地就紅了,氣急敗壞地揚起鞭子就朝那人抽過去。
但對方身子根本沒動,只是微微側了臉避開幾分,面上頗為無奈地笑道:「姑娘要抽在下自然可以,但還請……不要抽臉吧。」
賀錦如無法理解在這種生死關頭,他腦袋裡究竟在想著些什麼?但又不願放過這個好不容易得來的線索源,一鞭子下去之後還是收了手,只是繼續齜牙咧嘴作威脅狀,道:「快點老實交代,葉輕鴻在哪裡?老娘不會濫殺無辜,說出來,你這條小命就可以留下了!」
那人依舊不正面答話,倒是分外坦然地側過臉,將雙眼一閉,道:「反正在下也沒力氣逃跑,若能讓姑娘抽著解解恨,也算是格外榮幸了。」
他的態度依然是客客氣氣、文質彬彬,可說出來的話卻遠非一個「賤」字所能形容。
賀錦如簡直有點拿這人沒辦法了,正氣急敗壞地想著是把他當陀螺抽呢還是抽成篩子,目光無意中落在他側臉處的鞭痕上,忽然頓住了。
自己方才一鞭子下去,應該要留下很深的傷口,只是他臉上雖破了皮卻不見半點鮮血,這顯然有問題。
那人等了一會兒,見對面的人遲遲沒有動靜,剛睜開眼,便見賀錦如扔了長鞭,如狼似虎地撲了過來。
這回他倒是真有些驚訝了,一句「姑娘,妳……」還沒說完,就被一雙白皙的手毫不客氣地撫上了臉。
賀錦如的指尖探尋著,從對方的面頰滑到耳後,揉揉捏捏、摸摸按按,觸到一處驟然頓住,片刻之後猛地用力一扯。
只聽「嘶啦」一聲,手中便多了一張人皮面具。
再看看方才掩藏在人皮面具下的真實面孔,已絕對無法再用「普通」二字來形容。
眉目挺拔如畫,氣度倜儻瀟灑,一雙桃花眼中似乎時時刻刻都含著三分懶懶的笑意,縱然此刻受著傷,也分毫不減其翩翩佳公子的清貴之氣。
無論怎麼看,都是張禍國殃民、顛倒眾生的臉—— 前提是那臉的主人不能開口說話。
「賀莊主方才那般主動,險些讓在下以為,賀莊主這是要對在下……欲行不軌之事呢。」
那人輕輕地吐出一口氣,拍了拍胸口,面上的神情居然帶著幾分逼真的驚魂未定。
賀錦如愣住了。
主動……你妹!
欲行不軌……你大爺!
但此時此刻她沒心思跟他爭辯這些,扔了手中的人皮面具,賀錦如幾步衝上前去揪住對方衣襟,咬牙切齒道:「你早就知道是我對吧?那林子也是你動了手腳,才讓我走不出去的,對吧?為的就是讓我救你出來?好吧,既然你今日主動落進我手裡了,就別怪老娘不客氣了—— 葉、輕、鴻!」
沒錯,面前這個冤家路窄自撞槍口的,正是賀錦如日找夜找天天找,化成灰也能認出來的斷天門少主,以及自己單方面水火不容的仇人—— 葉輕鴻。
「賀莊主且慢,針對賀莊主方才的話在下必須解釋清楚。」葉輕鴻輕聲打斷,一本正經地道:「在下雖然早就知道來人是賀莊主不假,但在下尚且逃命不及,又怎會有機會在林子裡佈置什麼機關?如果在下不曾猜錯的話,賀莊主之所以會迷路,其實是因為……」
他語聲微頓,伸出一指,正色道:「……路癡。」
「……」賀錦如呆了片刻,悲劇地發現,好像還真被他說中了……
心裡想把他抽死的衝動越發強烈了。
她狠狠地在地上抽出幾道深深的泥土印子,以表憤怒之情。
葉輕鴻垂眼看了一下,問道:「賀莊主可是要在此取在下性命?」
「葉少主何必明知故問呢?」賀錦如怒極反笑,「葉少主平素神出鬼沒,能見上一面已屬不易,今日既然被我找到,就別想再躲!先乖乖地跟老娘單挑,等我把你打敗了,咱們還有其他帳要好好算一算!」
「賀莊主所言極是,且賀莊主因為不甘於在武林排行榜上長久屈居於在下之後,要和在下決鬥的心情,在下也十分理解。」
葉輕鴻一臉大人大量,道:「只是……賀莊主可曾想過,在下此刻身負重傷,無法同賀莊主決鬥,或縱然決鬥了,賀莊主也是勝之不武,敗之可恥。傳出去,不論輸贏,怕是都會受武林恥笑的。」
賀錦如擰了眉,沒有說話。
「反正在下這條命遲早都是賀莊主的,賀莊主又何必那麼心急……」葉輕鴻捂著胸口又咳了幾聲,笑了笑,接著道:「還是說……賀莊主怕在下痊癒之後,便殺不了在下了?」
賀錦如眉頭擰得更緊了。
「罷了,賀莊主若是等不及,此刻大可取了在下性命便是。」葉輕鴻一臉惋惜之色,長歎一聲道:「在下其實很想堂堂正正地和賀莊主一較高下的。哎,只可惜,天命不予啊……」
賀錦如咬了牙,還是沒開口。
這種明知道他是在花言巧語,但又覺得……他居然說得很有道理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夠了!」她揚聲打斷,遲疑了一下,道:「既然如此……」
「那便多謝賀莊主饒在下一命了。」
對方已然搶在她前面,順理成章地接了口,邊說還拱手鞠了大大的一躬,及至站直了身子的時候,只看見他臉上那一雙桃花眼笑得悠然自得,燦爛如花。
他笑得越燦爛,賀錦如就越覺得不爽。這種明明是上了當,卻又找不到什麼理由反駁的感覺,真是太悶了!
罷了,反正他現在跟隻病貓似的,落在自己手上也耍不出什麼花樣……不對,就算他病好了,自己也一樣能輕鬆收拾他!
於是她蹲下身子,盯著他問道:「那你先告訴我,你這傷是怎麼回事?誰有這麼大能耐,能把武林中排行第一的葉少主……傷成這副模樣?」粗粗看了下,他身上並沒有明顯的外傷,想來受的是嚴重的內傷。
而這時,葉輕鴻卻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微微斂了眉,低聲道:「來了。」
「什麼來了?」賀錦如不解。
但她很快就「解」了。
因為下一刻林子裡已然衝出來幾個人,在這之前她居然沒有覺察,足見他們的身手都不差,至少輕功非凡。
「賀莊主可務必要護在下周全啊,否則……哎,在下怕活不到和莊主決鬥的那一日了。」葉輕鴻不失時機地道,說著還拉了拉她的衣角,面上流露出那麼幾許惋惜的意味。
賀錦如憤怒地瞪了他一眼,接著飛身而起,朝對手迎了上去。
葉輕鴻靠回樹幹邊,攏著袖子,如同個富貴閒人一般,懶散觀戰。
只是,當他看清來者沒有一個是自己人的時候,眼中的笑意瞬間便暗了下去。
五指悄然扣上了身旁的泥土之中,一點一點,深深陷入。
最後,無聲一歎。
他們……到底還是沒能活下來……
第三章 千松莊逆徒
另一邊,賀錦如揮舞著火紅的長鞭,同對方如火如荼地過著招。
來者只有四人,但不僅武功路數十分古怪,連武器也是一種似鞭非鞭、似劍非劍的奇怪物件,教人看不出是哪門哪派。
賀錦如起初有些應對不暇,待過了幾招,摸準了對方的招式路數之後,倒也逐漸占了上風。
雖然是以一敵四,但畢竟對方方才已然鏖戰一場,有的還負了傷,故而賀錦如不負天下第二的名聲,很快將人打得落花流水。
待到人都動不了的時候,她走上前去揪起一個正準備問問究竟,卻見對方臉一歪,唇邊直接溢出濃黑的血來,顯然是服毒自盡了。
她在那些人衣服裡摸索了一番,也不曾找到什麼表明身分的東西,只能作罷,但剛站起身,便聽到後面三聲擊掌。
回過身去,看見葉輕鴻笑彎了眼,道:「賀莊主不愧是天下第二,果然身手非凡!方才最後那幾招,實在讓在下飽了眼福。」
賀錦如一見他這副樣子,當即氣不打一處來。
自己可是在替他擋敵人呢,他倒好,居然一副事不關己看好戲的模樣!
更何況,她平生最不愛聽的便是「天下第二」這四個字,尤其當這話還是從天下第一之人口中說出的時候。
於是,賀錦如黑著臉走過去,單手一提,毫不客氣地將葉輕鴻扔上了馬背,還是面朝下的姿勢掛著,隨後自己也翻身上了馬。
身後傳來有些悶悶的聲音——
「賀莊主……在下好歹是個傷患,受了重傷之人,這麼掛在馬上,似乎不妥啊……」
「葉少主的命若是當真這麼脆弱,也太配不上這天下第一的名頭了吧?」
提著韁繩,賀錦如不以為意地夾了夾馬肚子,棕馬便十分會意地邁開了步子。
賀錦如口中的話雖說得冷硬,但一路上還是刻意放慢了速度,以免顛簸到後面掛著的傷患。
而傷患本人也十分知趣,一路上都安安靜靜的,沒有廢話。
正午時分,兩人來到鄰近鎮子中最大的一家客棧。
賀錦如由於在這一帶走動積極,人生得漂亮又總愛穿一身扎眼的紅衣,故而很快就被掌櫃認了出來。
他搓著手客客氣氣道:「賀莊主大駕光臨,實在讓小的店裡蓬蓽生輝啊!」轉眼看向她身旁的人,遲疑問:「這位公子器宇不凡,不知是……」
與賀錦如這種本人比名聲響亮的情況相反,葉輕鴻則屬於名號在江湖上能震三響,但本人站出來誰也不認識的類型。
當他清了清嗓子,正準備擺出一副雲淡風輕、淡泊名利自報家門的時候,另一個聲音忽然插了進來,搶先打斷。
賀錦如手握成拳,放在唇邊低咳一聲,壓低聲音道:「這是千松莊的逆徒,犯事出逃,剛被本莊主逮住了。」
若是讓人知道她押著身受重傷的葉輕鴻,萬一半途中人死了,豈非還要賴在她身上?
她說著還使勁衝掌櫃擠了擠眼睛,「家醜不可外揚,還望……」
掌櫃立刻會意,點頭如搗蒜,「小的明白,明白!」
而一旁的葉輕鴻看著這情形,張了張嘴,到底化作一抹笑,沒有辯解。
這時掌櫃又道:「咱們這兒還有空餘的上房,賀莊主可是要兩間?」
被這麼一問,賀錦如又犯了難。
這要兩間嘛,人要是偷溜了可不划算;可是訂一間,傳出去對自己的名聲實在不好。
為了面子要兩間房,實際到了晚上時把人放在自己房間也不是不行,只是由於三月三時她對自己下注太大虧錢太多,這次出門銀錢自然帶得少,直接導致了……囊中比較羞澀。
猶豫了好半晌,賀錦如腦中靈光一現,忽然計上心頭。
「只要一間。」她淡淡道。
「一間?」
掌櫃看了下她,又看了下葉輕鴻,意思十分明顯—— 男女有別,就算是莊主和門徒,也沒有共住一間的道理吧?
「嗯,一間。」賀錦如十分淡定地重複道。
「呃……哎好,上房一間!」
掌櫃面上自然還是殷勤的,忙招呼著兩人上了樓,心裡卻在悄悄琢磨—— 莫非此二人有什麼姦情?
而回廊上,賀錦如忽然壓低了聲音,嚴厲地對葉輕鴻道:「孽徒,本莊主就給你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回去之後務必好好反省,休要再犯什麼龍陽斷袖的事!若是膽敢再犯,本莊主連你和張二狗那小子一起逐出千松莊!」說著還十分眼疾手快地點了他的啞穴。
葉輕鴻瞇起眼睛看著她,無語地挑了挑眉,一臉「這是什麼省錢的鬼辦法」的表情。
賀錦如得意地笑著,進門時還假裝沒看見領著他們的掌櫃一臉了然與原來如此的表情。
進門之後,賀錦如拜託掌櫃請個大夫過來,回身看了看房中央一臉老實無辜表情的人,這才抬手解了他的啞穴。
葉輕鴻低歎一聲,攤了攤手道:「賀莊主,妳就不能給在下那『相好的』取個斯文些的名字嗎?張二狗什麼的,實在讓在下……倍感壓力。」
「……」賀錦如對他扭曲的關注點無話可說,清了清嗓子,惡狠狠地警告道:「想活就廢話少說!」
「賀莊主之命,怎敢不從。」葉輕鴻十分認命地點點頭,又彷彿有些力不能支似的,徐徐弓著身子靠坐在桌子邊,捂著胸口,壓抑著低聲咳嗽起來。
賀錦如見他斂著眉,面色確是有些蒼白,不由覺得是不是方才在馬上顛簸得太狠了?
這人雖然嘴賤,但畢竟是個病患,等他好了,自己有的是時間殺他,若是在這時候一味的折騰他,也實在不太光明正大。
這樣想著,她不由得有些心軟,但語氣還是冷冰冰的,「不舒服就先去床上躺著!」
葉輕鴻點點頭,身子動了動,卻只換來更厲害的咳嗽。
賀錦如沒辦法,只好上前攙了他,往床邊帶。
待到葉輕鴻萬分艱難地坐上了床畔,這時掌櫃已然帶著大夫來了。
大夫把過脈之後,道:「這位公子受了很重的內傷,奇經八脈俱有受損,老夫雖能開些藥方調理,卻也只能治標,到底還是得靠公子自己運功療傷,才是根本。」
葉輕鴻搖搖頭,歎道:「可惜在下根本無法聚氣,又如何療傷?」
大夫又把了把他的氣門,半晌之後奇道:「竟果真如此?公子經脈中的氣,不知何故竟是停滯著的,如此情形,老夫行醫多年還著實不曾遇到過。」
葉輕鴻笑笑,道:「大抵是對方的功夫太邪門了吧。」
這話分明是敷衍,哄哄大夫還行,騙她可就不成了。
賀錦如斜眼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覺得其中怕是有什麼隱情。
「公子經脈情況特殊,旁人若是強行代為運氣療傷,內功相沖,興許反而會損了公子身體。」大夫聞言,果然沒有深究,沉吟了半晌,只能搖頭歎息道:「如此情形……老夫也愛莫能助了。」
「謝過大夫了。」葉輕鴻一拱手,面上笑容謙恭溫和。
待到賀錦如按照大夫開的方子抓了藥,又煎好端入房中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而屋內的人此時已經歪著身子,靠在床欄邊睡著了,搭在腿上的手還抓著一本書,只是書的封面被壓在下面,看不清是什麼內容。
放下藥碗,賀錦如盯了那本書一會兒,心裡琢磨著斷天門好歹是天下第一門,其獨門武學祕笈若說自己毫不垂涎,自然是不可能的。
於是她放下藥碗,躡手躡腳地走過去,伸出兩指撚起書頁的一角,小心地拎起來。
她心想,反正現在這人殺不得還得她管吃管喝,趁此機會敲詐一本武功祕笈也算是撈點本回來。
然後她把書翻過來,看到封面上大剌剌的三個字—— 金瓶梅
賀錦如瞬間滿頭黑線,石化當場……
偏生此時,床上那主兒還迷迷糊糊醒了過來,看了看賀錦如和她手上的書,起初微怔,隨即一雙桃花眼微微瞇起,面上也跟著浮現出一副了然的笑容。
葉輕鴻伸了個懶腰,道:「賀莊主若是對此書有興趣,大可光明正大地問在下借嘛,何必這麼偷偷摸摸?莫非在下看起來是那般小氣摳門之人?」說著還很適時地露出一副受傷的表情。
賀錦如趕緊將書扔在一旁,手忙腳亂地解釋道:「我我我……我以為是武功祕笈!」話一出口,才發現說漏嘴了,立馬自動緘口。
「武功祕笈?」
誰知葉輕鴻聞言,嘴角又上挑了幾分,說話時的表情已然由「了然」變成了「非常了然」。
他微微挑了挑眉,想了想,慢慢又道:「嗯……其實這《金瓶梅》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得上是武、功、祕、籍、了……」
賀錦如順著他話裡的意思一想,頓時覺得這人實乃人面獸心之萬世典範,當即憤而一拍桌子,試圖以暴力轉移話題,「你你你……你到底喝不喝藥?不喝死在半途了,別以為我會給你收屍!」
「自然、自然,有勞賀莊主為在下買藥煎藥了。」葉輕鴻也適可而止,恭恭敬敬地從她手中接過藥碗。
只是在喝藥之前,還不忘抬起頭看了賀錦如一眼。
那眼神,自然是足夠的意味深長。
賀錦如在心裡狂念忍字訣,同時腦補出了一百零一種將葉輕鴻殺到死的辦法,才終於覺得出了口惡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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