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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宮廷甜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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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51501-E51503

《宮鬥不如寵妻》全3冊

  • 出版日期:2018/0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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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51501 《宮鬥不如寵妻》卷一
前世她代生病的嫡姊入宮選秀,結果莫名其妙被人毒死了,有夠冤!
這一世她自然是想盡辦法讓自己和那皇宮絕緣,誰愛誰去吧,
先幫助有野心的姊姊順利進宮當貴人,再把終身大事定下自己就安全了,
可怎會殺出了程咬金──什麼補召入宮,到底是誰要害她啊?!
吼,罪魁禍首原來是在元宵夜買了她的梅花燈的病公子,想不到他竟是太子殿下,
不過他耍花招把自己「打劫」到東宮當女官,給的待遇可比尋常女官好太多,
她病了,他勞師動眾請太醫,她想家了,他霸氣地破例讓她家人來探親,
他對她是真的好,若能不要時不時對她動手動腳就更完美了……
搞得現在東宮的人看她的眼光都變了,勢利嫡母更替她規劃起當良娣的未來,
她還想著年滿二十五歲出宮呢,不想意外聽見誤以為她睡著的太子偷偷告白,
才知他竟是前世她曾服侍,至今仍心心念念的十三皇子重生,
聽他說起失去她的悔恨,承諾護她、娶她的決心,她自然決定誓死相隨,
但皇后聽到太子遭蠱惑的謠言,立刻帶心目中的兒媳人選來給她下馬威了……

藍海E51502 《宮鬥不如寵妻》卷二
把心愛的女人從東宮掌事升格為他的太子良娣,
這樣還不夠,他早已決定未來的太子妃也只能是她,
而愛慕他的表妹仗著有皇后撐腰,硬是使計賴在東宮不走,
剛好讓她趁機練練膽量和手段,反正有他這位太子給她撐腰,不怕,
他瞧她做得很好,表妹嫌棄飯食不優,她直接讓下人收走,不吃拉倒,
表妹故意誣陷東宮下人偷鐲子,呵,她早就布了眼線查清實情,
順道教訓了表妹的家奴一頓,不過表妹要離開前居然想拐她喝毒酒,
哼,那他可不會姑息,加倍奉還是必須的,直接斷了表妹要嫁給他的妄想!
只不過他這方的桃花斬乾淨了,她那方的桃花開得才正旺,
她那太醫表哥對她念念不忘,趁他不在時來找她,
她不過是去遊湖,居然也能讓郡主的表弟對她一見鍾情,
這個少年將軍還仗著武藝高強,翻過東宮高牆找她訴衷情,
不要緊,這些個小角色他都不放在眼裡,簡簡單單就能讓他們安分,
可是有個人他就鬥不過了,她的祖母身子不好,她派人遞個話就回娘家住去了,
他只能自己吃飯、自己洗澡,自己睡覺,良娣啊,再不回來給本太子愛的抱抱,
本太子沒力氣對付想插手朝堂的「壞人」啊!

藍海E51503 《宮鬥不如寵妻》卷三(完)
嗚嗚,夫之過妻來受,這一切都是太子殿下的錯啦……
他領了皇命幫忙治理朝政,卻雷厲風行、不留情面的拔掉國舅爺的相位,
惹得皇后娘娘震怒,皇后動不了太子,太子身邊的小小良娣她還動不得嗎?
為了不讓自己被軟禁,變成威脅夫君的工具,唐蕊趕緊請雲陽郡主來相救,
哪知這位救兵提油來救火,竟脫口說她懷了小皇孫,有了皇室血脈,碰不得!
天老爺啊,她肚子裡哪來的小皇孫啦,這條欺君之罪豈不更糟?
偏偏夫君絲毫不擔憂,還一臉開心地纏著她不分日夜辛勤耕耘播種……
終於,小皇孫被他爹催來了,解了他娘掉腦袋、誅九族的危機,
原以為可以安心養胎,做做小衣服小鞋子,培養將為人母的心情,
沒想到她唐家最近風頭太盛,引來了躲在背後的敵人出手,
竟甘冒朝中大忌,使出蠱咒邪術,要她及嫡姊的小命,
上一世,她先離世,留下他承受椎心之痛,這一世,她怎能再讓痛苦重來,
她要努力守護這個家,跟孩子及夫君都好好活著,缺一不可!
葉東籬,八零後生人,
自由散漫的射手座女子,荊楚人士。
有點懶,有點饞,還有點愛做夢。
理工科畢業,本職工作同外語相關。
喜歡讀書,古今中外來者不拒,上學時最愛做的一件事就是泡圖書館,
畢業後回顧一番,發現大學裡做的最得意的一件事竟是啃完了圖書館所有的小說。
愛好旅行,閒暇時漫遊四方,宜然自得,
尤其喜歡名勝古蹟,走在小橋流水的古街上,彷彿穿越時空般奇妙。
尤其愛寫古代文,對於古代文的偏愛,
現在想想,大約源於從小對金庸小說的酷愛,
女漢子的心底一直藏著一個仗劍江湖的武俠夢哩。
浮生若夢,夢若人生,寫文就是織夢,願意做一個造夢師,樂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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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元宵夜的相遇
正月十五,西京大雪剛過,入目之處皆是一片銀裝素裹。
天剛黑,寬敞的中街兩邊便掛滿了五顏六色的燈籠,這個時節,大姑娘、小媳婦都出來看花燈,街上人流川息,接踵摩肩熱鬧極了,時不時一簇銀光騰入半空,轟然四散,彷彿漫天的鮮花,千姿百態、五彩繽紛。
人群中,一個穿著淺粉錦襖,裹著白色披風的小姑娘抬著秀白的小臉,看著路邊掛起的一排排花燈,她的腳步在一盞梅花燈前停了下來。
燈做得十分精巧,恰似一簇梅花迎風綻放,栩栩如生。
她看得一怔,半晌,指著那盞燈說:「店家,我要這盞燈。」
她正要從荷包裡拿銀子,卻被一隻手攔住。
「蕊妹妹,我們約妳出來賞花燈,怎能要妳付錢?如果妳付錢,我這個哥哥不是白做了?」程綸付了銀子,帶著笑意看著她,「眼光不錯,這花燈果然好看。」
唐蕊微微抿唇,笑了笑。
眼前的是她的表哥程綸,程家和唐家是姑表親戚,她同程家兩兄妹是一起長大的。
程綸已經是十七歲的少年,他穿著一襲青色錦袍裹著黑色的披風,氣質溫潤,身姿頎長而挺拔。
「哥哥,你怎麼不說我的花燈也很好看呢?」程思提起手裡的金魚花燈在他眼前晃了晃。
程綸一笑,「妳的也好看。」
唐蕊低頭看著手中的花燈,想起了一些過往。
她曾經對他說過,她將滿十五歲那年的元宵節雪下得很大,她買到了一盞很漂亮的梅花燈,回家掛在床頭,想著如果以後有機會出去,一定給他看看她的梅花燈。
只是,終沒等到那個機會……
「表妹?」程綸看到她有些發怔,像有什麼心事,「想什麼呢?」
唐蕊搖搖頭,笑道:「沒什麼。」
她不願意再去回憶那些過往,不管人是不是有前世今生,她只希望那是一場噩夢。幸虧,她已經從噩夢中醒來,如今她又是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
「走吧。」她徑直提著花燈向前走去。
程綸轉頭,牽著程思,招呼後面的兩個家僕跟上,路上人著實多,一不小心就容易走散。

一輛華麗的馬車緩緩行在人群中,一隻修長的手指挑開了厚重的暖簾,一陣冷風吹進來,讓車裡的人輕咳了幾聲。
幾聲輕咳傳出車外,田廣趕緊探頭往車裡看,果然看到主子又掀開了暖簾,忙勸道:「公子,你風寒還沒好,千萬別凍著,還是放下簾子吧。」
「閉嘴!」
泠泠如冰雪的聲音傳到田廣耳邊,他打了個寒顫。
「停車!」車內那人說。
田廣急忙讓車夫停車,他下了車到車窗邊,看到裡面的人掀開了簾子,目光灼灼的望著外面。
「把那個花燈要過來。」
田廣順著主子的目光看過去,不由得哭笑不得,公子所指的是一個小姑娘手裡提著的梅花燈。
「公子,您若是要花燈,我給您去買一盞一模一樣的吧。」
「孤,只要那一盞。」
他的語氣溫度漸低,嚇得田廣背後一陣發寒。這位絕不是紙做的老虎,還是乖乖聽話吧。
田廣硬著頭皮攔在了那小姑娘的跟前,堆起了滿臉笑意。
唐蕊一愣,看著眼前這人,一身圓領錦緞青襖,圓圓臉,淡黃膚色,細長眼睛,但是這個人她並不認識。
「姑娘,真不好意思,我們家公子想要您手裡的這盞花燈,您且說,多少銀子肯給?」
她吃了一驚,目光向那輛馬車看過去,鎏金的車轅、錦繡的暖簾、鏤空山水花紋的欄杆,這樣的馬車,若非達官貴胄,一般人家哪裡用得起?
田廣看她不說話,急出一頭汗,「姑娘,您倒是說說,多少銀子才肯讓?我們不在乎銀子的。」
「不過是一盞燈。」唐蕊將手裡的花燈遞給田廣,「我不要你的錢,你家主子喜歡,拿去便是,當我送給他的。」
田廣一喜,「多謝姑娘。」
他不由得多看了這小姑娘一眼,十三、四歲年紀,皮膚如雪,面如芙蓉,清秀的眉眼帶著幾分和年紀不符的沉穩氣度。
他打心裡為主子這種行為感到可恥,不過到底弄到了燈籠,總算可以交差了。
馬車裡的人提著這盞燈籠細看,果然如她當初所說,她的那盞燈做工精巧,是一盞很漂亮的梅花燈。
他掀開車簾,看到女孩穿著粉紅小襖,披著白色披風,梳著兩個元寶髻,慢慢從街邊走過,眉目稚嫩一如初見。
「田廣,」他說︰「把這個給她。」說罷,從袖中拿出了一塊晶瑩剔透的玉。
田廣接過來,有些驚訝,這是一枚蟠龍白玉玉佩,正是公子日常戴在腰上的,一個燈籠而已,換個玉佩,是不是太不值當了?不過公子素來說一不二,就是不值當,也只能去送了。
他趕上了那小姑娘,說:「我家公子說了,不能白要妳的燈籠,這個玉佩算是酬謝妳的。」他把玉佩塞到了對方的手裡,轉身回到了馬車上。
唐蕊一怔,看著手心的玉佩,溫潤而通透,品相頗好,這蟠龍圖案,一般人哪裡敢用?她轉頭看去,只見那華麗馬車的簾子動了一下,落了下來,馬車緩緩向遠處駛去。
她有心還了這玉佩,但是人群嘈雜,轉眼馬車就淹沒在人群中。
程綸拉著程思過來,方才兩人在買葫蘆串,這時眼瞅唐蕊在前面等,幾步趕上,卻見她手裡的梅花燈不見了。
「燈怎麼沒了?」程綸詫異的問。
「送人了。」唐蕊微微一笑。
程綸一怔,看看四周,「給誰了?」
「一個路人,他想要,就給了。」
程綸有些不解,道:「我再去給妳買一盞。」轉身便要回方才那個鋪子買燈。
唐蕊扯住了他的衣角,搖頭,「不用了。」
程綸看她今晚似乎有些神思不屬,怕是凍著了,便道︰「我送妳回去吧,省得舅媽擔心。」
唐蕊點點頭。
唐府的家主是正六品中書省員外郎,這個官階若是在別處倒還行,但在這掉個瓦片下來就能砸到一個官的西京,當真不算什麼。
唐家有一個嫡長子、兩個嫡女,嫡長子唐隆二十歲已經出仕。
大女兒唐語凝,年方十七,今年一直在忙著宮裡選秀的事情。
老二唐蕊,名義上是嫡女,實際上是過世的妾室所生,因唐蕊出生沒多久,生母就過世了,加上妾室出身書香門第,在世時頗得老太太的心意,老太太憐惜唐蕊沒有母親,便把她寄在了嫡母鄭氏的名下,養在自己膝下,待遇跟嫡女一般,餘下另有兩個年紀更小的庶女。
程綸兄妹倆時常到外祖母這兒來玩耍,一來二去,唐家幾個姊妹,唯獨跟唐蕊最熟。
程家的車輛到了門口,早已有個婆子在小門那裡張望。
朱嬤嬤看了程綸一眼,道:「今日好歹是元宵,要是換了平日裡,再這麼出去逛,夫人肯定不高興了。到底都是姑娘、小子了,轉眼都是要說親的。」語畢,她扶著唐蕊進去了。
這話聽在程綸耳朵裡自然是不好聽的,如今唐蕊十四歲,是要開始說親事的年紀。
自己的爹是正八品太醫,雖然任職在宮中,怕是入不了舅媽的眼,而他學的就是醫術,將來是要承父業的。
不過他轉念一想,不是還有外祖母嗎?蕊妹妹的婚事,做主的人未必只有鄭氏一個。
程思年紀小,聽到朱嬤嬤的話有點生氣,「再怎麼樣也是一起玩大的,出去逛逛有什麼。」她扯了扯哥哥的袖子,「哥,趕緊給蕊姊姊提親,不然趕明兒嫁給別人,就沒人陪我逛燈會了。」
程綸臉上一紅,道:「姑娘家的,別亂說!咱們趕緊回去吧,天寒地凍的,母親該擔心了。」


進了青菱院,朱嬤嬤趕緊把手爐遞過來給唐蕊暖手。
外面寒冷,但屋裡燒著暖爐,頗為暖和。
「好不容易出去一趟,怎麼連個花燈也沒買?」朱嬤嬤問她。
「給思妹妹了。」她隨口說。
「都是大姑娘了,別還跟小時候似的,雖則說程家人陪著去的,可是萬一有個好歹,還不是要自家人照應?要不是我這老胳膊、老腿的受不住外頭那寒氣,我定然是跟著去的。妳往後也少往外走,省得讓妳母親操心。」
唐蕊沒有說什麼,趁著朱嬤嬤不注意,看了看手心的玉佩,這樣的玉佩不好擱在外面,她便鎖進了小銅箱裡,鑰匙在她手裡,誰也打不開。
「祖母睡了嗎?」唐蕊問。
「早睡了。先前還念著妳,沒等妳回來就先睡了。」朱嬤嬤說著,已經把水拿了進來,「先洗洗臉。」
青菱院外面有個小花園,隔著小花園就是老太太的院子。
唐蕊躺下後,朱嬤嬤也在外間的小榻睡下,打小她是朱嬤嬤帶大的,雖然朱嬤嬤有些囉嗦,照顧她還是很周到的。
嫡姊身邊小丫鬟就有兩三個,嬤嬤也有兩個,雖然說出去都是嫡女,但她心裡很清楚,是有差別的。祖母曾經也說要給她添個丫鬟,她婉言拒絕了,從前她是怕惹嫡母不高興,如今她是想清靜些。
她恍恍惚惚睡著了,大約是看到那盞燈籠的原故,夢中又浮現出一些往事。
她彷彿又看到那扇緊緊關閉的朱門,彷彿又看到那個昳麗清冷的少年,彷彿又感覺到腹中如同刀割般的絞痛,還有那一滴滴落在地上的血,竟透著讓人膽寒的黑……
她驀地從夢中驚醒,坐起來一看,原來只是一個夢罷了。
前世的她,入宮之後被太后瞧中,留在了慈安宮做事,後來不知被誰陷害,罰到了廢宮之中。
那廢宮裡圈禁著一個人,任何人都不敢貿然提起,入了廢宮,就跟囚禁沒有兩樣。
她進去的那一剎那,想過一頭撞死也好過一輩子囚禁,可是當她看到那個少年,就改變了主意。
三年,雖漫長卻也短暫,本以為日子會這麼過下去,沒想到老天也只給了她三年的時間。
她不敢回想上輩子如困獸一般的日子,可是腦海中卻不由自主的會浮現一些情景。
一陣寒意襲來,她連忙鑽進被子。
這一次,她決定要安安穩穩的,嫁個人,過著平平靜靜的日子,離那朱紅色的宮牆遠遠的。


杏黃色的帳簾微微拂動,太醫程之明小心翼翼的低著頭進了東暖閣,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替床上那位診了脈。
誰都知道東宮殿下自小體弱多病,前陣子還發了高燒,大病了一場,所有人都以為挺不過去了,誰想他竟然又活過來了。
太醫院誰都不想來替這位診病,只因為這位脾氣著實古怪,聽說大病之後越發叫人頭疼。
診脈之後,程之明一喜,連忙道:「恭喜殿下,雖有些許風寒,但這脈象強勁,中氣充足,有痊癒的跡象。」
這話要是對普通人只是尋常,可是對於太子來說,那是非一般的好事。多年來病弱,該是早就盼著這一天了。
程之明偷眼瞧他,本以為太子會有喜色,不想他俊美的臉上彷彿覆蓋著冰霜,並無絲毫動容。
若說相貌,太子真是眾皇子中最出眾的,與他長得相似的還有十三皇子,不過在太子大病醒來之日,已經命歸黃泉了。
田廣聽了程之明的話十分高興,急忙拿了銀子過來,「多謝程大人,這是殿下賞的。」
程之明忙道:「微臣這就去給殿下開些祛風寒的藥。」拿了銀子正要出去,卻聽到腦後那人幽幽的吐出一句—— 
「藥,不能是苦的。」
程之明一愣,藥哪有不苦的?就是加了蜂蜜,還是有苦味啊。
他扶了扶額,田廣在他耳畔提醒,「記住,一點苦味都不能有,我們殿下不吃苦的,如若不然,後果你知道的。」
程之明嚇出一身冷汗。
司徒玨的目光落在了牆上那一盞梅花燈上,烏黑的眸子微微轉動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田廣瞅著主子,雖然他打小伺候到大,可是越來越不明白這位在想些什麼了。在那一場大病前的百般古怪彆扭,他還能理解,自從大病後,古怪依舊是古怪,彆扭依舊是彆扭,卻一下子多了許多他琢磨不透的東西。
田廣正想著,又聽到主子開口了—— 
「花燈沒光了?」
他趕緊去看,原來梅花燈裡的蠟燭燒完了,這梅花燈連點了兩天,昨天還加了個蠟燭,難不成主子今天還要繼續點?
「殿下,是蠟燭燒完了,這天色也晚了,該歇了吧,點著花燈怕影響您休息。」
「點著,其他燈滅了。」
他一句話,田廣只得去辦。
屋裡別的燈火都熄了,唯獨那一盞梅花燈亮著,映著梅花的圖案倒是挺別致。
田廣疑惑,一個從小姑娘手裡搶來的花燈,怎麼這般稀罕?
此時兩個宮女過來閉帳,才到床邊,只聽得床上的人冷冷吐出兩個字—— 
「退下!」嚇得兩個女子花容失色的退了出去。
田廣發現,自打殿下那一場高燒之後就不喜人親近,原先的幾個宮女還能靠近,如今完全近不得身。
就是身邊的小太監們也都打發開了,剩他一個太子舍人天天給殿下做牛做馬。
他小心翼翼的湊到一邊問:「殿下歇了,小的這就退下了。」
「你前日說十三皇弟沒了?」他問。
「是。因為十三殿下年幼夭折,宮裡頭悄悄辦了,並未聲張。」
「他生時得了失魂症?」
「是。」田廣偷偷看他,不知道殿下如此關心十三皇子是為何,他們總共也沒見過幾次。
床上的人擺了擺手,田廣識趣的退了下去,關上了暖閣的門。
幽暗的暖閣中,只有那一盞梅花燈亮著,燈光微微閃爍。
他坐在床上,安靜的看著那燈火,一直以來他都懷疑這是不是真的。
他死了,又醒來了,卻是在皇兄太子殿下的身上。
而這一世的十三皇子自小失魂,他一醒來,十三皇子就沒了。
他看著自己的手,因為病弱而白皙修長,的確不是自己的。
失魂?他譏諷的笑了。也好,也好,什麼都不知道,好過如上輩子般撕心裂肺。
他的兄長,皇太子,天之驕子,病弱多年,依舊在太子之位上屹立不倒,憑藉的是嫡長子的身分,亦是憑藉著父皇對逝去先皇后的深深眷戀。而現任的皇后,得了嫡長子,死死的攥在手心裡,那是她安身立命的根基,自然不會輕易讓他倒下。
所以太子再驕縱、再病弱、再古怪,他依然是太子。
「呵呵……」他笑得越發張揚,原來如此雲泥之別,只在於生在哪個女子的肚皮罷了。
他那三年圈禁,他的出生入死,都是活該!
第二章 不走前世路
唐蕊一早來給嫡母鄭氏請安,到了東廂房時,聽到裡頭有說話的聲音,應該是嫡姊在裡頭。
她到了門口,丫鬟打起簾子,裡頭果然是唐語凝,正親熱的靠著鄭氏說話。
她進去後規規矩矩的行了禮。
鄭氏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妳姊姊如今就要進宮選秀去了,若是選中了,回來的機會就少了,妳坐下來陪著說說話。」
唐蕊點頭,在一邊椅子上坐下。
鄭氏道:「妳這幾日學了些什麼,說出來也給妳二妹妹聽聽。」
唐語凝拉著鄭氏的手笑道:「娘,跟二妹妹說什麼呀,她一個小丫頭什麼都不懂呢。」
鄭氏道:「不懂,也要學,等到了年紀也得去選秀的,好歹也算是我們府裡的嫡女,若是唐家出了兩個貴人,那可是了不得的事。」
唐蕊低頭,微微冷笑。
唐語凝臉色微紅的嬌嗔,「娘,說什麼呢,那麼多人,選不選得上還另說呢。」
「我們家語凝天姿國色,哪裡有人比得上?我看那沈家的嫡女也長得不怎麼樣,不是一樣做了貴人?」鄭氏不服氣的說:「像咱們語凝,至少也做個昭儀。」
唐蕊看向姊姊,她年紀十七,正是青春年華,蛾眉杏眼,巧鼻櫻唇,顏如桃李,光豔照人,的確是個美麗的女子,這樣的女子入宮被選中的機會自然是極大的。
沈家同唐家是世交,兩家父親的官職也一般大,沈家嫡女沈清芳前年入宮選秀中了,年節後就封了貴人,沈家自此變得炙手可熱。鄭氏眼紅得不得了,恨自己沒早一年將女兒送上去。
唐蕊想起嫡姊前世因為誤吃了東西,臉上長了皰疹,自己被迫代替入宮。
嫡姊心有不甘,可是無可奈何,因為年紀大了,便定了一門親事,結果還沒過門,那家公子就得急病死了,她落了一個剋夫的名頭,後來無人提親,只得嫁了個中年小官吏做續弦,鬱鬱寡歡。
可是入宮又有什麼好?別人可能不知道,但她最清楚。
「雖然入宮的確熱火烹油,鮮花著錦,可是宮廷複雜規矩森嚴,一朝入宮,怕是白日步步驚心、夜晚不能安眠,從此之後便步入了無休止的漩渦之中。即便是這樣,姊姊也願意入宮?」
鄭氏詫異的看了她一眼,素來乖巧的丫頭今兒說的這是什麼話,平白敗壞她的興致嗎?
她喝道:「妳一個小丫頭,宮裡什麼樣,難道妳知道?無非是胡謅唬人罷了!」
唐語凝昂起下巴,不屑道:「步步驚心、夜不能眠?妳只看到付出,卻未看見得到的,我只望有一日憑風而上,直達青雲,屆時讓唐家光宗耀祖,那才不枉活這一輩子!」
唐蕊定定看了姊姊兩眼,或許於她而言是地獄的地方,對姊姊來說正好相反吧,她在擔心什麼?
「那祝姊姊雀屏中選,心想事成。」她這話落下,那母女兩個才露出滿意的笑容。
唐語凝今日興致高,拉著她說:「走,讓妳去瞧瞧我做的幾套新衣裳。」
臨出門,鄭氏蹙眉警告,「蕊兒,不許再說那些不吉利的話,免得擾亂妳姊姊的心情。」
唐蕊點頭,便跟著唐語凝一起去了她的閨房。
入宮的日子迫在眉睫,如果她沒記錯,姊姊發病的日子就在明天,倘若這次姊姊不能如願入宮,倒楣的就是自己,她得想個辦法避免意外的發生。
她眼眸微轉,便想出了一個法子。
入了閨房,唐蕊裝出神祕之色,低聲道:「姊姊關門,我有話要跟妳說。」
唐語凝看她模樣頗感興趣,屏退了丫鬟,姊妹倆關起門說話。
「什麼事?神祕兮兮的。」
「三日後姊姊就要入宮,這三日功夫,我瞧著正好。」她壓低了聲音。
「什麼正好?」唐語凝好奇極了。
「有關宮裡頭那位的。」
宮裡頭那位,還能是誰?自然是皇上了。
這次選秀是為了選宮妃和女官,入選的女子自然是要過皇上那一關的。
「聽聞那位喜歡蘭花香氣。」她低聲道。這話不虛,她在後宮時便知道這件事,之前有位妃子就憑著一身蘭香得了皇上的青睞。
唐語凝神色緊張,「可是這寒冬天,如何能有蘭花香氣?還有,妳一個小丫頭如何得知這個的?」
唐蕊附耳低言,「妳不要同別人講,這是清韻告訴我的,她姊姊清芳是陛下身邊的人,曾偷偷告訴過她。這件事妳千萬裝作不知道,別告訴第三個人。」
唐語凝知道唐蕊同沈清韻交好,這個消息既然來自當朝的貴人沈清芳,肯定不會假。
她半喜半憂,「這蘭香可怎麼弄?」
唐蕊提醒她,「姊姊忘了去歲家裡存的蘭馨香,其中加了蘭花煉製的香粉,姊姊只要靜心茹素,三日內沐浴熏香,一定可以有蘭花體香。」
唐語凝喜形於色,「沒想到妳倒是機靈。」
唐蕊強調,「一定要茹素,否則一股子腥膻味道,再好的蘭香也沒了。」
唐語凝點頭,「放心,這不是什麼難事。為了這一天,便是吃一年的素也無妨。」

第二日,唐蕊到廚房邊看了看,她記得當初唐語凝是吃了今日午飯之後得了皰疹的,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東西如此厲害。
瞧見她到了廚房邊,廚娘急忙陪笑道:「二姑娘怎麼來了,這裡骯髒,您還是趕緊回去吧。」
「中午做什麼?」唐蕊探頭看。
廚娘笑道:「今日有好東西,說是南邊運來的大黑魚,稀罕東西呢。」
「我看看。」她說著便到了那水盆邊,裡頭果然有好大一條黑魚,身上長著橫紋的條紋,魚看起來很凶惡。
廚娘湊過來說:「您別瞧著長得凶,吃小魚的,所以肉質很鮮美,現在市面上賣二兩銀子一條呢。」
「其他還有什麼?」她問。
廚娘倒是奇怪,這二姑娘今兒開始當家了還是咋的,還管起廚房的事情了?
「其他的也跟平常一樣,醋溜丸子、紅燒小排、白斬雞、再一些素菜之類的。」廚娘撓著頭說。
唐蕊恍然大悟,原來當初那頓中飯的問題就出在這條魚上,他們其他人吃都沒事,唯獨姊姊吃了長皰疹,大約是她不能吃這種。
明白了原因,她略鬆了一口氣。
中午吃飯時,那條魚出現在飯桌上,她瞧著唐語凝看都沒有看一眼,因為要茹素,只吃了幾口素菜便放了碗筷。
倘若出問題,該是飯後一個時辰。
飯後,家裡風平浪靜,可見並沒出任何問題。
一直到晚間都一切太平,明日大早唐語凝就要入宮了,唐蕊一顆懸著的心終於鬆了下來。
她去看了祖母張氏,老太太六十多了,身體還很健康,看到小丫頭進來,招著手說:「蕊兒過來,給祖母看看,是不是長高了?」
唐蕊笑著伏在張氏跟前,「蕊兒已經十四了,長不高了。」
張氏恍然大悟,「蕊兒這是在提醒祖母,小丫頭該嫁人了嗎?哈哈……」
「祖母……」唐蕊羞得滿臉通紅,「蕊兒就待在祖母身邊,哪兒都不去。」
張氏哈哈大笑,「那可不行,現在不嫁是可以,不過不議親可不行,否則好少年都給人挑走了可怎麼辦?妳說說,哪家公子能入得了妳的眼?」
唐蕊眼眸轉了轉,她知道,姊姊入宮之後就該輪到她了,倘若不議親,按照鄭氏的盤算恐怕也是要往宮裡送。
張氏看她不說話,以為她害羞,道:「以我看,就生不如就熟,知根知底的最好,能親上加親更好。」
唐蕊一聽祖母意有所指,知道她說的就是表哥程綸。
她心中一動,表哥是很好,可是……她一直都當他是哥哥啊。
但若是換了一個人,又能好嗎?
屆時不過是配個不認識的公子,西京公子多紈褲,與其亂撞,倒不如……
倘若求一世安安穩穩,這怕是最好的選擇。
張氏瞧著她發紅的臉低垂不語,大樂,「又害羞了?妳倒是說說,妳表哥如何?若是不願意,祖母替妳做主。」
唐蕊做出嬌羞扭捏之態,道:「表哥又沒來提親,祖母怕是擅作主張了。」
張氏哈哈大笑,撫著她的頭髮,慈祥的說:「你們這幾個孩子我打小看大的,語凝心氣高,妳呢,打小乖巧懂事,就是太本分了。綸兒跟他爹學的醫術精湛自不必說,是個好孩子,至於思思嘛,那就是個小皮猴子。綸兒對妳是個什麼心思,妳當我老太婆眼瞎呢?放心放心!祖母我樂見其成。」
唐蕊嘴角揚起一絲淺笑,眸色微閃,道:「全憑祖母做主。」
「好,這事我包了!」張氏高興的應了,兩個孩子她都喜歡,能親上加親,那是最好不過。
唐蕊回到青菱院,嘴角的笑容落了下來,只餘下一絲淡淡的惆悵。
程綸將來一定會是個好太醫、好丈夫,兩家又是門當戶對,倘若祖母堅持,嫡母大約不會太刁難,可是她為何開心不起來?
進了屋,她坐在圓桌邊,呆呆的發怔,腦海中閃過一個昳麗少年的身影。
她用力合了合眼,抱住了頭。不要想,忘掉那一切,那只是一個噩夢,到如今,她只求一世安穩。

第二日一早,唐蕊清晨起來,便看到唐語凝已經穿著選秀的宮裝打扮得停停當當,只等上車了。
唐語凝一張芙蓉面上洋溢著難以掩飾的激動和期盼,看到她過來,急忙拉著她,低聲道:「多謝妳的法子,我實行了三天,覺得頗有成果。」
唐凝也嗅到了從她身上傳來的淡淡蘭香,姊姊果然很下功夫。
她微笑著點頭,「此行一去,姊姊自然雀屏中選絕無意外。」
唐語凝高興極了,拍著她的手背,「託妳吉言。」
上了馬車,唐家今日大開朱門,家裡頭除了早已去了衙門的父親,其他人包括大哥、庶妹都出來相送。
鄭氏帶著欣喜的笑意,眼看著馬車緩緩出了朱紅大門,彷彿那是唐家榮耀的開始。
唐蕊靜靜的看著那馬車,心想,這一世嫡姊的命運開始拐彎,那自己呢?
馬車出去之後,大門合上,唐蕊轉身去南院給祖母請安。
才到院子門口,就聽到裡頭兩個嬤嬤在說話。
「老太太如今身子骨遠不如從前了,昨晚不過在窗邊略坐了一下,便受了寒氣,今早關節還在發疼,起不來床呢。」楊嬤嬤說。
陳嬤嬤歎息,「是啊,老人家嘛,都是這樣,但凡發起病來便是來得快去得慢。」
唐蕊聽了這話心裡一緊,立即問:「嚴重嗎?」
楊嬤嬤轉頭看到她,忙道:「二姑娘來了呀,才念叨妳呢,快去瞧瞧吧。」
唐蕊點點頭,進了屋內,裡頭彌漫著一股子苦藥的味道。
她到了床前,看到祖母花白的頭髮,皺褶的臉蹙著眉頭,似乎很難受的樣子。
她擔心極了,輕聲問:「祖母怎麼樣了?」
張氏睜眼看她,笑了笑,「無妨,風濕罷了,只是今冬寒冷,又重了些。」
唐蕊心裡難過,拉著張氏的手,「祖母要好好的。」
張氏握著她的手說:「妳這孩子可憐,打小沒了娘,又懂事,祖母要是不將妳安排好了,是不會放心走的。」
唐蕊聽了,眼淚落了下來,「只要祖母高興,蕊兒願意遵從祖母的所有安排。」
張氏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傻孩子,往後妳得曉得,不能光替別人著想,光考慮別人高興不高興。人活在這世上,最要緊的是自個高興不高興,祖母就是怕妳不懂,委屈了自己。」
她搖搖頭,「有祖母在,蕊兒就不委屈。」
張氏輕輕歎一口氣,她一把年紀了,又能在多久,少不得要安排好她的婚事才能放心的去了。
前幾日聽那鄭氏的口氣,大的送出去,還要把小的也送出去,她就是瞧不上那樣的媳婦,把自個兒的閨女往狼窩虎穴裡送,只為了她面上的榮光。大的送去也就罷了,這小的,只要自己在,斷斷是不能讓她葬送掉的。
她昨兒已經差了人到程家,大約程家很快就會過來。
張氏撐著身子起床,留唐蕊一起吃了早點。
早飯後,祖孫兩人在屋裡說話,外頭便響起了腳步聲。
「哥哥,等等我,你腿又長,走這麼快!」
人未到,聲先到了。張氏聽到程思的聲音,臉上笑開了花。
「我明明是叫她哥哥來,這個皮猴子怎麼也跟來了?」張氏話音才落下,一個紅衣小丫頭已經氣鼓鼓的跳進了房裡,「外祖母,妳就是偏疼哥哥,都不疼我,一定是有好吃的,先餵了妳這好外孫!」
張氏和唐蕊對笑起來,張氏指著她笑罵,「瞧瞧這個伶牙俐齒的小猴子!」
程思看到唐蕊,促狹的對著站在門口的程綸說:「大哥,蕊姊姊也在!」
程綸看了外祖母身邊的女子一眼,只見她垂下了眼,瞧這一眼,他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蕊兒,妳帶著思思出去玩會,我同妳表哥有話要說。」張氏道。
明知道祖母要說些什麼,她只能裝傻,低著頭拉了程思,說:「我有好吃的留給妳,去吃嗎?」
程思興奮的點頭,「好,走吧,一點都不留給哥哥!」
唐蕊微微一笑,摸了摸程思的頭,她今年才十二,真的是一片天真爛漫。
擦肩而過時,程綸臉上浮起薄紅,連心跳都快了幾分。
待兩個女孩出去,張氏屏退了下人,拉著他在身旁坐下。
「你來,可曉得我找你什麼事?」張氏笑著問他。
程綸搖頭,看外祖母臉色不好,有些擔心,「外祖母是病了嗎?要不要外孫幫您把把脈?」
張氏笑道:「不需要,我倒是要把把你的脈,你如今老大不小了,你舅舅在你這個年紀已經娶妻生子。你倒是說說,這西京的閨閣姑娘,有沒有你中意的?」
程綸沒想到外祖母直接問起這個問題,臉上發燙,低聲說:「沒有……」
「真沒有?」張氏笑著看他,「我正打算給你蕊妹妹挑夫家,這西京裡正愁找個門當戶對人品又好的呢。」
程綸聽了這話,心裡一緊,忙抓著張氏的手,說:「外祖母不要倉促,這西京公子紈褲可多的很,蕊妹妹那麼好,絕不能嫁錯了人。」
「依你的意思,她該嫁給誰?」張氏雙目盯著他笑,看得他心虛的低下了頭,臉上滾燙。「你同蕊兒是我身邊長大的,你若是喜歡她,便早些說,男子漢要有擔當。我昨兒悄悄問了蕊兒,她沒有不願意。」張氏語重心長的說。
「她願意?」程綸雙眼閃亮滿臉驚喜。
張氏點頭。
「那……那……」他竟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就怕舅母她……」
張氏笑,「不怕她,有外祖母在。」
程綸這才鬆了一口氣,大喜,驀地雙膝跪在老人家跟前,「請外祖母玉成。」
張氏連忙將他扶起來,笑得慈祥,「傻孩子,都是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地上涼的很呢。」
她眼眸一轉,兩個孩子都沒問題,程家那邊是自己女兒做主,當然也沒問題。
唐家這邊,兒子孝順素來聽她的,唯獨只有鄭氏,這個媳婦刁鑽得很。
她拍了拍程綸的手,「蕊兒年紀小,這事我打算先替你們定下來,等過兩年再成婚。不過,我得先跟她母親談談,你先去陪著她們玩吧。」
程綸點點頭,聽到她說起鄭氏,又擔心起來。
鄭氏曾經說過,她的女兒,要往上嫁,唐家六品,不說嫁個一品、二品的人家,最差也不能低於五品。他一想起父親不過是八品太醫的身分,便覺得一陣緊張。
到青菱院的時候,看到兩個姑娘在梅花樹下。
白梅開得正好,程思調皮地要高枝上的梅花,人矮搆不著,非得唐蕊幫她摘。
唐蕊伸手去探,但是指尖差一點便是差一點,怎麼都搆不著,這時,一隻手探上去,折了梅枝遞到了她的手裡。
唐蕊抬眼一看,撞進了一雙溫和的眼睛,帶著淺淺的笑意,她垂下了眼,程綸只當她害羞,心裡很是高興。
他一手指按了按程思的腦門,「這麼冷,進屋去,別害得妳蕊姊姊也同妳一樣受凍。」
程思拿過唐蕊手裡的梅枝,對程綸吐了舌頭做了個鬼臉,蹦蹦跳跳的往廊上去了。
雪地深深淺淺的,程綸怕唐蕊崴著,伸手去扶她。
她一笑,「不必,這到底是自家院子。」先一步上了遊廊。
程綸低頭看著自己空空的手,嘴角揚起一絲苦笑。他怎麼覺得,蕊妹妹的那份心意同自己有些不一樣,又或者,這是女兒家的矜持?
第三章 補召入宮
鄭氏正忙著看帳本,聽聞婆婆找她,不由得蹙了蹙秀眉。
婆婆素來對她不喜,本該她當家的事情,時不時來指手畫腳,別的不說,就說那嫡女、庶女之事,唐蕊本是庶出,這是改不了的事實,憑什麼寄在她的名下,同語凝一樣對待?就這口氣,她都憋了好多年了。
她合上帳本,身邊的老人嚴嬤嬤急忙過來遞上茶水。
她抿了一口後站起身來,「走吧,就去南院看看,瞧瞧那老的還有什麼指教。」
嚴嬤嬤陪著笑說:「夫人才是這府裡的當家之主,這個有誰不知道的?夫人何必想多,老人家,不過幾句嘮叨罷了。」
鄭氏冷冷瞥了她一眼,「嘮叨?她那嘮叨我都聽了幾十年了,也聽夠了。」
嚴嬤嬤看她心情不好,識趣的閉了嘴。
到了南院,鄭氏身邊兩個嬤嬤扶著,後面跟著兩個丫鬟,她一進院子,楊嬤嬤便趕緊去通報了。
屋裡,張氏摸了摸頭髮,挺起了腰,道:「讓她進來吧。」
鄭氏進了屋,聞到一股子藥味,蹙了蹙眉尖,等她到了跟前,張氏讓她坐了。
「娘今兒找兒媳來是有何事?」她問。
「為了蕊兒的親事。」張氏乾脆單刀直入,「我想來想去,這西京裡頭好的兒郎十分有限,配得上咱們蕊兒的,非她表哥程綸莫屬。做了這樁親事,妳看如何?」
一聽說程家,鄭氏眼底便顯出幾分不屑,道:「娘可要三思,那程家八品官職,這西京有句俗話,娶妻娶低,嫁女嫁高,娶妻可以門第略低一點,只要賢慧。嫁女那是一定要往高嫁,咱們家正六品官職,嫁個八品太醫家,說出去,別人要笑的呀!」
張氏一聽,臉色立即冷了,「照妳說,嫁給哪家?」
鄭氏微微一笑,「今年皇上充盈後宮,那宮裡頭有幾位皇子也漸漸大了,說不準明年又要選些皇子妃、良娣美人之類的,這樣的好事,咱們怎能不早做準備?蕊兒長得也算是不錯,雖然比她姊姊差些,但萬一被哪個貴人看中,那真是唐家萬千之福……」
「閉嘴!」她話沒說完張氏就忍不住呵斥道:「語凝妳送進去也就罷了,蕊兒是在我膝下長大的,由不得妳胡攪。程家我就覺得不錯,趁著這年紀先定下來,過兩年成婚吧。」
這番話氣得鄭氏乾瞪眼,可是對方是婆婆,她又不好發作。
「娘,妳可想清楚了,我不想唐家遭人恥笑。」
張氏被她這話氣得不輕:「我的外孫,哪裡就比人差了?嫁給程綸,總好過嫁給那些紈褲子弟一輩子遭罪!這事,妳便是有意見,我也一力承擔下!妳若有不滿,同我兒子說去,我累了,妳走吧!」
鄭氏被婆婆氣得七竅生煙,幾乎要掀桌了,可是一想起丈夫的愚孝,不得不憋下這口惡氣。程家,程家,一個太醫而已,什麼時候有飛黃騰達的機會?
幸虧唐蕊不是她的女兒,不然她真要嘔死了。
鄭氏氣衝衝的出來,跟著來的丫鬟、婆子都不敢吭一下,才出了南院,一個丫鬟冒冒失失的撞過來。
鄭氏氣極了,甩手一個巴掌打在了丫鬟的臉上,打得丫鬟幾乎摔跌在地,臉上紅紅一個手掌印。
嚴嬤嬤立即來呵斥丫鬟,「怎麼走路的,看到夫人也敢往上撞?」
丫鬟委屈極了,忍著眼淚說:「奴婢只是太高興了,來報喜的。」
鄭氏一怔,「什麼喜?」
丫鬟忙道:「大姑娘初選過了,被記名字了!」
鄭氏頓時滿心歡喜,方才的鬱怒瞬間一掃而光,臉上露出笑意,連連道:「打賞、打賞,賞妳銀子了!」
嚴嬤嬤賞了小丫鬟銀子,湊過來笑著恭喜,「恭喜夫人、賀喜夫人,真是大大的歡喜,這是旗開得勝,說不定披荊斬棘一舉得中呢!」
鄭氏拍手笑道:「一定的,那是一定的!」
遊廊上,隔著不遠的地方,站著兩個小姑娘。
唐蕊聽到了嫡姊通過初選的消息,接下來還有二選、三選,她猜測著,這條路唐語凝到底可以走多遠,或許能比她想像的更遠。
程思撇撇嘴,「大家都去選了,沈家的二姑娘也去了,趕明兒我也去選。」
唐蕊聽她這麼說,想起了沈清韻,前世她也是去了,不過結果同自己一樣,也變成了女官。
她們幼年交好,入宮之後曾經同病相憐,可是到後來就變了。
張氏留了程家兄妹用午飯,叫了唐蕊一起吃。
唐蕊看祖母的樣子,怕是對自己的親事胸有成竹了。
飯後,張氏便跟她說了,鄭氏的確是有意見,但是親事她一力做主,鄭氏反駁不得。
唐蕊謝了祖母,她思忖著,這樣下去怕是要訂親了。
飯後,張氏特地讓唐蕊送程綸兄妹到大門口,這是想讓唐蕊同程綸多說說話,但是因為程思在,程綸一肚子話反倒說不出口。
臨出門,他回頭深深看了唐蕊一眼,低聲道:「蕊妹妹,今日我很高興。妳放心,不日我便正式跟父親一起過來。」帶著幾分少年的羞澀和欣喜,低著頭毅然出了大門。
唐蕊看著他披著玄色披風的背影,輕輕歎了一口氣。她困頓了一世,如今求個安穩,可是一旦得了安穩,心裡又有說不出的憋悶。人,便是這麼矛盾。


「你說宮裡在選秀?」靠在床邊的男子淡淡的問。
這幾日,田廣總是撿著新鮮事說給殿下聽,現在最熱門的事情非選秀莫屬了。
「那可不是,宮裡頭熱鬧著呢,可惜殿下養著病,不好去看,不然去選個良娣、良媛回來也是好的。」田廣興奮的說。
如今東宮,莫說太子妃,連個侍妾都沒有,命婦院本是安置這些美人的地方,倒成了東宮最冷清的地方。
原先是太子殿下病弱,沾染不得,如今康復有望,自然希望熱鬧些。
男子靠在床頭,眼眸微轉,略一推算,想起她該是這次入的宮。
倘若重來一回,她並非女官,被父皇點中了如何是好?
司徒玨狹長的鳳眸微微瞇起,坐起了身,道:「拿筆墨來。」
田廣一愣,殿下老久不寫字了,突然拿筆墨做什麼?
他疑惑歸疑惑,不敢耽擱,立即去拿了筆墨,只見他龍飛鳳舞片刻,寫了一封信封起來交給了田廣,「去,給雲陽郡主。」
「啊?」田廣嘴巴張得老大,那位女霸王啊?
田廣是不情願去的,聽聞那位女霸王拿鞭子抽起郡馬來是毫不客氣。
雲陽郡主是皇帝的庶女,排行老三,今年二十二歲。因是庶女,按照本朝的規矩,非嫡女不能封公主,所以得了個郡主的封號。五年前出嫁,那位郡馬算是倒了八輩子楣了,娶了雲陽郡主之後簡直沒了男人的尊嚴,郡主對他非打即罵,聽聞還扒光了他的上衣,將他綁在大樹上過呢。
田廣到了郡主府時,雲陽正在下棋,最近她太過無聊,棋癮來了,便整日拉著郡馬陪她下棋。
郡馬膽戰心驚的察言觀色,小心翼翼的挪動著棋子。
眼看著棋局,雲陽惱火,「哎呀,又要輸了。」
「沒,沒……」郡馬連忙說︰「郡主走這步,就贏了。」
雲陽真的把棋子挪了個位置,發現自己贏了,不由得露出了歡快的笑容。
郡馬看到她的笑臉,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郡主,太子舍人田廣到了,說是替太子殿下送信過來。」侍女來稟告。
雲陽眼眸一轉,她同父異母的弟弟,太子?
這還真是大姑娘坐花轎頭一回啊!他給自己送信?
雲陽精神一振,大手一揮,「讓他過來!」
田廣被人領進來,瞧著這位女霸王心裡發怵,小心翼翼的遞上了信。
雲陽好奇的看了信,不由得疑惑,「這小子到底在搞什麼鬼?」
她微微一笑,「去跟你家太子爺說,這事他放心,一個人而已,有什麼難的。」
田廣不曉得信裡寫了什麼事,聽到「一個人」三個字,不由得疑竇頓生。什麼一個人?

第二天,唐家去打聽消息的人傳了話回來,說大姑娘過了二選,三選要在皇上跟前過眼啦。
消息傳回來,鄭氏歡天喜地,讓人在大門口放了幾串炮仗。
過了二選,女兒便鐵定能留在宮裡,入了皇上的眼,那是要冊封的。鄭氏覺得,唐家的飛黃騰達靠老爺靠不住,靠兒子也靠不住,最後得靠她這個大女兒!如今,榮華富貴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唐蕊得知唐語凝入了二選,也有些意外,不過想想唐語凝的容貌,也在情理之中。如果不出意外,見了皇上的面,或許就可以封位分了,至於冊封什麼位分,那就看她的運氣了。
她想起自己當初入宮也過了二選,在三選來臨時,皇上未到,她先被太后瞧上,讓她做了身邊的女官。
朱嬤嬤也滿心歡喜,道:「二姑娘可聽見了,大姑娘如今為唐家爭光了。他日大姑娘成了宮裡的娘娘,二姑娘也能配個門第高的人家。」
唐蕊蹙眉不語,朱嬤嬤跟母親一條心,也是嫌棄程家門第不夠高,才會說出這種話。
過兩天大約程家就要來提親了,怕是到時候朱嬤嬤要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朱嬤嬤給她倒了一杯熱茶,她正喝著,卻聽到院子裡傳來急切的腳步聲,她探頭一看,原來是鄭氏身邊的翠巧,手裡端著一個方盒,神色匆匆不知為何。
「二姑娘!」翠巧急切的說:「這是衣服,趕緊穿戴起來!」
翠巧喘了一口氣,將紫紅色的木盒擱在圓桌上,打開了盒蓋,裡面露出一套粉色的宮裝裙襖,那顏色樣式同當初唐語凝穿的那件一模一樣。
朱嬤嬤一愣,「翠巧,這、這是什麼意思?」
翠巧忙說:「趕緊的,宮裡太監親自領轎子上門,說聽聞唐家二姑娘貌美德淑,特地補錄入宮候選。妳說說,如今秀女都到二選了,二姑娘還能被內廷的太監親自徵召,是不是天上掉下來的福氣?」
朱嬤嬤吶吶道:「竟然還有這種事?」
「啪」的一聲,小案上的青瓷茶杯被掃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唐蕊不可置信的瞪著眼睛,只覺得一陣眩暈,怎麼會這樣?
太監到府裡親自招人,她以前從未聽說這種事,她千躲萬避,難道還是逃不過那高聳朱牆?
翠巧看她臉色慘白,以為她年紀小害怕,連忙安慰,「這是好事。真沒想到,二姑娘貌美嫺淑的名聲都傳到宮裡去了。」
翠巧不由分說,因為外頭人在等著,和朱嬤嬤兩個趕緊給她換了衣服裝扮起來。
唐蕊兩世都穿上了這身衣服,她自嘲的揚起了嘴角,難道這就是命運,怎麼逃都逃不過?
翠巧看到她嘴角上揚,恭維道:「對,要笑,笑起來更好看!」
臨出門前,她停住腳,回頭看看自己從小長大的院子,她知道這一去,恐怕畢生都回不來了。
她轉身去自己房裡,打開了那個銅箱,裡頭有她攢的月例銀子和祖母給她的錢。她開箱子時,目光落在那玉佩上,那玉佩是男人之物,自然不能見人的。她把玉佩揣進了袖子,將開了鎖的銅箱塞到了朱嬤嬤的櫃子裡。
出來時,她低聲對朱嬤嬤說:「我擱在妳櫃子的銀子盡可拿去用,回鄉養老也夠了。」
朱嬤嬤一愣,詫異的看著她。
「我去看看祖母。」她轉身沿著花園小路向南院去了。
翠巧急得不得了,拍著手說:「我的小祖宗,這都什麼時候了,那幾位正等著呢,妳倒是快點啊!」
唐蕊不理她,逕自去了南院。
張氏剛起身在吃點心,看到她來,慈祥的招手,「蕊兒,過來吃酥餅,味道好。」
唐蕊眼底矇矓,喉嚨哽咽,到了她跟前,驀地跪下去叩了三個頭。
張氏驚呆了。
「孫女今日要補召入宮,祖母往後好好照顧自己。表哥那邊,讓他不要等,若遇到好姑娘,趕緊聘了吧。孫女祝祖母身體安康、長命百歲。」說罷,又是一叩頭。
張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把年紀了,哪裡聽過補召這回事,一想到小丫頭還沒及笄就要入宮,不禁悲從中來。
「好好的姻緣……」她哽咽不能語。
「祖母不要傷心,有機會蕊兒便回來看妳。」唐蕊抹了眼淚安慰她。
怕張氏太難過,她轉了身徑直向院外走去,張氏被丫鬟扶著跟了出來,一直送她到外頭。
翠巧看她回來,長舒了一口氣。
鄭氏陪著太監喝茶,瞧見唐蕊穿著宮裝出來,頓時大喜。
太監何福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小姑娘,十四歲的年紀,眉目雖稚嫩,身量卻已長足了,這模樣、這身段、這規矩,難怪那位會上心。
何褔陪著笑,「唐姑娘請上轎子吧!」
一臺青呢宮轎已經停在院子裡,唐蕊回頭看了朱嬤嬤一眼,眼波盈盈,帶著一股視死如歸的平靜。
「姑娘……」朱嬤嬤捨不得她,聽她說將銀子都留給自己了,更是覺得難過。
唐蕊對鄭氏說:「母親,若是我留在了宮中,朱嬤嬤便讓她回鄉吧。」
鄭氏喜笑顏開的說:「妳好好的去選,大可放心,娘都依妳。」
唐蕊點點頭,轎簾已被小太監掀開,她坐了進去。
何褔恭維鄭氏,「府上這位二姑娘,同大姑娘一樣,也是有福氣的人呐。」
鄭氏笑得合不攏嘴。
似曾相識的道路,卻是一條不歸路,走過去便沒有回頭路,一步踏錯,萬劫不復。
唐蕊心中冰涼,她怔怔的想著,這一次,還會遇到他嗎?
何褔是負責這次選秀的首領太監,入了宮門,初選自然是過了的,現在選秀已經到了二選,唐蕊以為她會被送去二選的部門,同姊姊在一處,沒想到小轎沿著東直門一路往東,到了一處宮門前才停下。
唐蕊掀開了轎簾,滿眼陌生,她糊塗了,這是哪裡?
宮門口立著一個人,一襲雲紋滾邊嵌金寶藍色錦襖,腰上繫著和田玉帶,踏著烏色雲靴,這一身男裝卻掩不住她婀娜的身段,一張豔光四射的臉微微揚起,眼底露出戲謔之色。
她身後恭恭敬敬的立著幾個青衣太監。
她手裡拿著一根馬鞭,看到轎子過來,馬鞭輕輕敲著手心,對何褔笑道:「我等了好一會了!」
何褔過來,急忙恭敬的拱手作揖,「叫郡主殿下好等,是奴才的錯。」
「人到了?」
「到了。」
雲陽掀開簾子看了一眼,哈哈一笑,「原來是個小丫頭!」
聽聞太子病快好了,她挺詫異的,這位弟弟身子比嬌女子還弱,如今能好,大為意外。而他是天之驕子,他發了話,誰敢不給他面子?所以對於他的請託,她自然會辦,只是對這人十分好奇。
唐蕊懵然的看著她,眨了眨眼睛。
「有趣!丫頭,我來告訴妳,過了這道門,隔壁就是東宮啦!」雲陽一笑,「走,我隨你們去瞧瞧,我倒要看看我那弟弟怎麼謝我!」她轉頭對何褔說:「沒記名吧?」
何褔忙低聲說:「自然不能記,記了名,可不得到陛下跟前了。」
雲陽道:「無妨,這事有我,一個宮女罷了,你這份人情,我記下了。」
何褔連忙謝。
宮門打開,過了這道宮門便是通向東宮的甬道。
何褔看著那一干人等消失在朱門內,他一招手,宮門緩緩合上。
何褔佇立在青磚地面上,沉思著東宮那位的用意。唐正,不過六品員外郎,有籠絡的必要嗎?
第四章 掌書女官
入了東宮,田廣已經候在宮門口,瞧見那轎子,他大喜,這正是殿下要的人,這會果然到了。
他算是明白殿下寫信給雲陽郡主的用意,這位郡主做事雖然霸道,卻也是個八面玲瓏,做事滴水不漏的人,她辦事讓人放心。
轎子進了宮院,簾子掀開,田廣一瞅,喲,裡頭那穿著粉色宮裝的小丫頭怎麼有點眼熟?
他記性素來好,驀地想起這不是那日元宵在路上碰見的小姑娘,太子還跟她搶了花燈呢。
田廣雙眼瞪得大大的,唐蕊也認出了對面的人。
「是你?」
「姑娘快下來吧。」田廣笑道︰「跟我去見見殿下。」
唐蕊急忙下了轎子,恭恭敬敬的向他行了個禮。這宮裡的規矩、禮儀,她熟悉得很,行起禮來行雲流水,很是自然。
雲陽詫異,哈哈大笑,「你家太子倒是乖覺,這不是現成的女官嗎?他倒是會挑人,隔著千山萬水也能找著能幹人!」
唐蕊被她笑得臉上發燙,抬頭看四周玉宇華麗,又跟宮裡不同,這裡就是東宮?
她又不認識太子,他找自己來做什麼?
田廣帶著雲陽和唐蕊一路向裡走,一直到了寢宮,他領著兩人往東暖閣而去。
進了殿門,入內是一條長廊,入了長廊又是兩扇紅木菱格花門,推開門,一股溫暖氣息撲面而來,內裡溫暖如春。
「砰」的一聲,是杯子砸碎的聲音。
「苦,不喝!」
清冷猶如冰泉的聲音傳入了唐蕊的耳畔,杏黃的帷幕後,一個身著墨色太醫官服的人,一頭是汗的退了出來。
當那太醫轉身時,看到了唐蕊大吃一驚。
姑父?唐蕊也吃驚,沒想到會在這碰到程之明,也就是程綸的父親。
程之明多看了她一眼,瞅著她身後的田廣和雲陽,不敢多語。
「太子鬧脾氣?」雲陽笑問,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
程之明向郡主行禮,低頭道:「是,因太子服藥厭惡苦味,微臣已經竭盡所能,但難免……帶一絲絲……」
田廣撫額,殿下的脾氣真的是……
雲陽道:「沒事,你下去吧。我們這裡有事呢,藥嘛,你重新去配配,再說吧。」
程之明低頭謝了,下去的時候,又回頭看了唐蕊一眼。
唐蕊進去不敢抬眼,徑直跪在了軟毯上。
身著雪白中衣的男子斜倚在軟榻上,身上披著一件寬大暖袍,烏黑的髮用一根玉簪鬆鬆挽著,其餘如潑墨似的垂在肩頭。他手裡拿著一盞玉杯,在手指間緩緩摩擦。
他的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小姑娘身上,一如那日,元寶雙髻、簪著兩朵紗花,粉紅色的宮裝越發顯得她面色如霞,他的嘴角微微揚起一絲弧度。
「殿下,唐蕊到了。」田廣笑說︰「該如何處置呢?」
司徒玨抬眼看向雲陽,他的皇姊,雖然不是同母,前世卻同他有些交集。
雲陽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她倒要看看,人她送來了,他是打算作何處置。
「皇姊費心了。」
不是郡主,而是皇姊,雲陽對他這稱呼很滿意,笑道:「小事情,倒是沒想到你宮裡頭缺人缺得這麼緊,巴巴的讓我給你弄個小宮女進門。」她自然知道事情不是那麼簡單,這話是在打趣他。
「的確缺人,沒個能辦事的。」他應道。
田廣見這丫頭一來,殿下的面色脾氣都變好了,不由得心裡一喜,道:「殿下,照我說的,如今宮裡正缺個從八品的掌書,不如讓她領了那個職位吧?」
司徒玨的手指輕輕點在案几上,道:「也罷。」
東宮掌書乃是掌管太子筆墨書冊印章的職位,雖然品級不高,卻是太子身邊伺候的人。
田廣忙對唐蕊說:「還不謝恩。」
唐蕊忙叩頭,「謝殿下恩典。」
唐蕊腦子有些亂,不知自己為何會到這裡來。她想起元宵那日,田廣找她要了花燈,難道那時太子殿下就打了主意?
她心中不安,這位殿下雖然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但是常年臥病,性子古怪,脾氣難以捉摸。在這樣一個人的身邊,伴君如伴虎。
「起來吧。」司徒玨說。
唐蕊起身,依舊低著頭不敢看他,目光始終落在他身前三步的地方。
雲陽覺得好笑,鬧這麼大動靜就為了封個小丫頭做掌書?她才不信呢,她可等著看好戲。
她拍了拍唐蕊的肩膀,「好好伺候太子殿下,別讓我失望哦!」
唐蕊抬眼看她,只見她明眸熠熠,別有深意。
雲陽告辭了,田廣帶著唐蕊去熟悉東宮各部。
當唐蕊從暖閣出來的時候,目光滑過牆壁,豁然發現了她的梅花花燈,那燈掛在牆上,還亮著呢,她不由得心口一跳。
東宮各所都很華麗,她一來便得了從八品的職位,住所自然是好的。
她的住所在寢殿左側的緋雲所,這裡本是掌書的屋子,但之前太子一直臥病,筆墨幾乎不用,所以掌書一職就閒置了。
房屋收拾得很乾淨,除了略小些,同原先唐蕊的住所有過之而無不及。屋內各種日常用具十分完備,櫃子中各色宮裝也齊全得很,唐蕊有些詫異,掌書一職這是早有預備?
她滿心的疑惑,完全是糊里糊塗的就做了個從八品女官。
東宮各部分明,各司其職,日常就為這太子一人,她一路進來看到太監、宮女眾多,應該不缺人才對,越想越覺得詭異。
她才喝一口水,便看到一個青衣小太監立在門口說:「舍人說讓妳去殿下小書房當差。」
她連忙點頭,對著銅鏡看了看自己的妝容有沒有差錯,便抬腳徑直往書房去了。
小書房緊鄰東暖閣,中間有門相通,田廣告訴她,這宮裡有幾個書房,東暖閣旁邊的是小書房,中正殿那邊的是大書房。
打開小書房的門,裡面有暖爐,十分溫暖。
唐蕊抬眼望去,只見四面牆壁都立著高高的書架,一排排從上到下滿是圖書典籍。
她素來愛看書,自己屋裡只有那幾本詩書典籍、《列女傳》之類的,哪有機會看到這麼多的圖書?
她眼底浮起興奮之色,如果比起在宮裡頭當差,在這裡或許是個更好的選擇吧?
書房每日有人打掃得一塵不染,她到了書桌邊,看那筆墨紙硯俱是最好的,羨慕的摸了摸硯臺,墨色雕龍端硯,色澤漂亮隱隱能聞到一股淡淡墨香。
如果沒有那位太子,她覺得她喜歡這個地方,比自己的閨房有趣多了。
她早聽聞太子常年臥病,想來也沒什麼精神讀書。她開始緊張了一會,後來一直沒人來,便散漫起來。
她立在書架旁翻看書冊,一會兒便看到有趣的東西,站得累了,拿了書在軟榻上坐下,或許是因為午後,屋內溫暖,她看著看著身子歪到一邊,漸漸的合上了眼睛。
司徒玨推開同書房連接的紅格門,入目便是小丫頭用書蓋著臉,斜躺在軟榻上的情景,不禁唇角扯出一絲弧度,徑直到了她的跟前。
他清咳了一聲,女孩驀地驚醒,臉上的書一下子翻到地上,她看見那雪白的衣襟後嚇得滾下軟榻,跪在了他的跟前。
「殿下恕罪……」她渾身顫抖,戰戰兢兢,或許是太久沒在宮裡頭當差,她竟將那份警醒給忘光了。這樣的罪責,主子要是不高興了,在宮裡頭足以用板子打死。
看她抖得如同篩糠的身子,男子眸色微涼,「妳有何罪?」
「奴婢不該無形無狀,請殿下責罰。」與其讓人問罪,不如自己請罪,或許還能罰得輕點。
司徒玨不喜歡看她這樣害怕。
「孤沒看見妳睡覺。」
「啊?」唐蕊驀地抬起頭,驚詫的看他,可是當她看清對方臉容的那一瞬間,更加震驚的瞪圓了眼。
眼前這位,墨眉如刀裁,鼻如瓊玉,唇如塗朱,那一雙斜挑的鳳眸燦若星子,這樣的容顏,論俊美,比女子更勝幾分,只是眉宇間的那股子冷厲之氣卻是不能忽視的。
這容貌,同他竟如此相似!
唐蕊怔了一下,轉念想到太子同十三皇子乃是兄弟,相似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
他們也有不像的地方,便是那少年更加昳麗豔冶,而太子的面相則更加冰冷凜冽,一眼掃在人身上,便讓人背脊發寒。
司徒玨見她盯著自己,唇角微勾,「看夠了?」
唐蕊驚覺,迅速垂下頭去。
司徒玨坐到書桌前,見書桌邊擱著幾本書,蹙眉問:「這是什麼?」
「稟殿下,這是奴婢為殿下準備的幾本書,殿下若是閒時可以翻閱翻閱。」
司徒玨翻了翻,是幾本筆記小品,短小精悍,信息量大,倒是挺有意思。
唐蕊偷眼瞧著太子在看書,自己還跪著,若是他不叫她起來,她自然是不敢起來的。
司徒玨看完一則,抬頭看見她跪著,小小的個子都快掩沒在書桌後頭了。
「跪著做什麼?」他蹙眉,「孤不喜人跪,動不動就跪,沒骨頭嗎?」
唐蕊趕緊起來,跪拜是宮裡頭的規矩,聽人說這位殿下古怪,當真是古怪得厲害。
「倒茶。」他拿著書本看得有趣,隨口說,唐蕊只好去倒茶。
她瞧著太子神清氣爽的樣子,看起來病倒像是好了。
她倒了茶擱在他手邊,再不敢看他的臉,因為這會令她想起那個人。
「研墨。」
司徒玨像是興致來了,唐蕊研了墨,只見他蘸了墨汁,提筆在紙上寫下了兩行字。
字跡遒勁有力、猶如銀鉤鐵畫,寫的是一句詩——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正是梅花的一首古詩詞。
他唇角微勾,好似有幾分得意,轉頭看身旁女孩,她一臉的驚愕。
「如何?」太子問。
唐蕊回過神來,垂頭道:「殿下寫的字自然是極好的。」她想不到這兄弟之間,不光是長相相似,連字跡也這麼神似。
司徒玨滿意的擱了筆,重來一回,這書法倒是沒有荒廢,當今十三皇子不似前世,前世十三皇子驚才絕豔,年紀十三、四便文武雙全,今世的十三皇子卻是個廢人,又已經死去,想必無人會認為他是十三皇子重生而來。
他緩緩站起,這身子的確略有些沉重,雖然正氣已足,但病根久遠,還是要再養些時日。
他想起一件事,對身邊的女孩說:「明日,妳陪孤去一個地方。」
「殿下……」唐蕊吃驚,她是個掌書罷了,只負責東宮書房的事情,出門隨侍自然有親隨舍人等人,哪裡輪得上她?這不合規矩。
「嗯?」司徒玨眉端微蹙,拿眼瞥她。
她知道不遵上命是不行的,垂頭道:「遵命。」
這時,外頭田廣進來稟告,又是吃藥的事情。
田廣後頭跟著程之明,程之明覺得自己是倒了八輩子楣才攤上伺候太子湯藥這種事情。他心中惴惴,這碗湯藥加了許多蜂蜜和甘草,已經試不出一絲苦味,要是太子殿下再雞蛋裡挑骨頭,他也沒法了。只是這位發起火來,動輒砸碗、甩臉子,真真是可怕。
司徒玨聽聞又是湯藥,不由得神色冰冷,厭煩道:「拿上來,若是再難喝,孤便摘了他的太醫帽!」
端著碗上來的程之明雙腿一抖,這次不是被砸碗的事兒了,連他多年來的官帽都要不保了。
唐蕊站在一旁瞧著姑父這模樣著實可憐,擔心的看了看太子。
司徒玨端起湯碗,蹙了蹙眉,一股藥味撲鼻而來,自己這位皇兄喝了十幾年的湯藥,他卻是聞到藥味便煩躁。
他飲了一口,一種甜不甜、苦不苦,還帶著幾許澀澀怪味的感覺湧入舌尖,正要發作,卻見一旁一隻纖纖素手遞了一顆梅子過來,輕柔道:「殿下吃下這個便不難喝了。」
他拈著梅子送入口中,混著酸甜的味道,果然還行。
他又喝了兩口,唐蕊連續遞了三顆梅子,他這碗藥喝了大半便擱下。
田廣杵在一邊大開眼界,之前太子喝藥誰都不敢靠近,除非是屁股不想要了,這丫頭在一旁啥事都沒有,也是怪了。
「帕子。」司徒玨說。
「啊?」唐蕊一愣,看到他嘴角的褐色藥漬,只得從袖子裡取了帕子,雙手遞到了他的跟前。
司徒玨拿她的帕子擦了嘴角,便擱在了桌上。
田廣瞪圓了眼睛,咦?殿下從前是不會用他人東西的!
程之明低著頭,嚇得大氣不敢出,卻沒聽到砸碗的聲音,偷眼看去,見殿下面色平和,唐蕊立在一旁伺候著。
「下去吧。」
司徒玨發話,田廣大喜,這是完事了,他趕緊上前捧了藥碗,帶著程之明一起下去。
這書房裡頭沒有梅子,司徒玨瞥了女孩一眼,「哪來的梅子?」
唐蕊忙道:「緋雲所的。」她午飯回來時,屋裡便有幾樣乾果,她順手拿了些帶在身上。從前十三皇子生病吃藥她總是這樣哄他,沒想到如今在太子身上也奏效。她是怕姑父丟官,這才斗膽一試。
「全部拿出來。」他說。
唐蕊只好把袖兜裡揣的幾顆梅子都全數擱在桌上。
司徒玨低頭一看,蹙了蹙眉頭,「妳倒是愛藏私,以後不許了。」說罷,他拈起一顆送進了嘴裡。
唐蕊苦著臉想,殿下若是喜歡梅子,大可以讓下人準備一大籮筐,幹麼非得訛她的?
從小書房當值回來,唐蕊只覺得雙腿都站得發麻,大約許久沒有當差才這麼不習慣。
回緋雲所的路上,卻看到程之明穿著墨色太醫官服,站在側邊巷道裡對她招手,她看左右無人便走了過去。
「蕊兒,妳怎麼來這裡了?」程之明著急的問。他昨日才聽兒子提起要去唐家提親的事情,這婚事他也是贊同的。唐家世代官宦,唐蕊是他看著長大的,他本待空了便親自去一趟,哪承想竟在這裡看到了侄女。
「說是宮中補選,被送到東宮做了從八品掌書女官。」
程之明吃驚,從八品,雖然是太子身邊伺候的人,可是官位只比自己低一點而已。本以為是兒媳的孩子,竟在這裡成了同僚,真是造化弄人。女官若是主子不說留用,二十五歲便能放出去嫁人,但若是主子說一句留用,這宮門那是一輩子都出不去的。
「那妳和……」
唐蕊知道他要說什麼,低頭道:「蕊兒不敢耽誤表哥青春,請姑父轉告,表哥定能尋得佳人。」
程之明此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怪不得誰,要怪,只能怪自家時運不濟。
「罷了。」他歎息,「妳在這東宮……」太子那脾氣、那秉性,喜怒無常,能否保命都不一定,他不敢說些未來的話,只能說︰「妳在這東宮,好自為之吧,若有難處,跟姑父知會一聲。」
唐蕊點頭。
程之明不敢多耽擱,揣著滿肚子的心事匆匆離去。
看著姑父離去的背影,唐蕊想起了表哥程綸,到底是有緣無分,她只希望他不會怪自己。


「爹,你說什麼?!」
青衣少年驚愕的瞪大了眼睛,他幾乎不敢相信父親所說的,表妹已經答應嫁給他,怎麼可能入宮做了女官?
「不會的,不可能,爹,你肯定看錯了。」
程之明惱道:「你的意思是,你爹我老糊塗了?唐家人已經送過喜信過來。唐家大女兒封了貴人,二女兒入東宮封了從八品女官,這些唐家人都是當喜信送過來的。你自己看吧!」
他將桌上的紅信箋惱火的扔在了程綸的腳前。
程綸撿起來,翻開時果然看到「喜信」二字。
貴人、女官?他嘴角浮起一絲譏諷的笑,這些於唐家而言,都是天大的喜事啊!而且她是太子身邊的女官,那條通天之路,可謂是近之又近,唐家人應該也是這麼想吧。
程綸只覺得挖心、挖肺般的痛,但是他不服氣,「蕊兒不會變,我知道她也不情願入宮,女官二十五歲就可放出嫁人,我可以等……」
「屁話!」程之明忍不住罵,「她今年十四,要等到二十五,十一年!你難道等她十一年?我們程家會被人笑話死!明兒就給你訂親去,你的好表妹已經託我帶話,她說了,祝你早日尋得佳人。你醒醒吧!」
程綸被父親罵得臉色慘白,一陣眩暈,旁邊的小廝急忙過來扶他。
程之明看到兒子這副樣子也是心痛,放軟了聲音勸道:「這事就當沒發生過,忘了吧。你要記住,你今年就要考太醫院了,倘若入宮走動,不要同她多來往,你務必給我記牢了!」
程綸眼底又浮起一絲希望,他一定要當面問問她,她若是讓他等,他便等,十一年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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