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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宅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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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66101

《不良嬌妾》

  • 出版日期:2019/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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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可能,她超想走到前夫面前對他嗆聲的啦,
當初笑她穿越是不可能的事,可她就在他車禍喪生的地方,車禍穿越了……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宿了人家的身體,就得好好活下去,
只是這賀春恩到底有什麼毛病,好好的寵妾不當,要當隻鬥雞四處鬥,
挑釁丈夫霍曉濤的嫡妻不說,還教壞親兒子、欺負二房的妻女,
幸好她來了,不僅及時將兒子的錯誤思想扳正,
又縫製孕婦服、送手工娃娃,修復和二房的關係,
她的轉變讓霍曉濤看見,兩人感情也逐漸回溫,本以為日子變好了,
但、是,她強烈懷疑原主頭部重傷失憶前可能有被門擠到腦,
如今記憶回籠,她驚恐地發現,原主竟戀慕著丈夫的庶弟,
更可怕的是,為什麼霍曉濤會喚出只有她前夫才會叫她的綽號?!
人類因夢想而快樂,所以縱使在絕望裡,我也從不停止作夢。
因為夢想是養分,讓貧瘠的土地亦能綻放出令人驚豔的花朵。

我是愛作夢的
春野櫻,不管你認不認識我,我都將用鍵盤敲出一頁頁的夢,
然後……邀你入夢。
有妳,人生才是幸福的。
 
小編近來很迷一首歌,每天都要聽上個好幾遍,歌名叫《妙筆浮生》,這是由遊戲公司為了一款遊戲而特地打造的主題曲。
歌很好聽,至於遊戲,因為小編還沒下載到手機裡,所以無法分享遊戲心得給大家,這款遊戲是遊戲公司和北京故宮博物院合作開發,透過遊戲帶人體會山水畫的風情,遊戲名叫《繪卷.妙筆千山》,有興趣的讀者,不妨下載來玩玩看喔。
扯遠了,把話題拉回來。
小編為什麼會提起這首歌呢?主要原因是,在看這本《不良嬌妾》時,這首歌根本就是本書女主角和男主角的BGM。
前世時,他們是前夫和前妻的關係,穿越後,女主角春恩是個囂張至極卻不得寵的妾,男主從一個病秧子脫胎換骨成為商業鉅子,聰明的你們,應該已經想到這其中的關聯了吧?
在歌詞裡有一句「你在心裡,栩栩如生,也算永恆」,就像是在形容男女主的心境,不論是女主一開始到前夫車禍地點進行悼念,或者是男主剛一穿越過來,面對原主有妻有妾又有子的家庭狀態,仍舊想著女主,甚至做了一件古代人絕不會做的事。
當兩人認出彼此,盡釋前世的誤會,決定要好好把握這得來不易的一輩子後,難題又來了。
女主在古代開啟了服裝工作室的事業,生意好得不得了,男主致力發展自家生意,分店一家接一家地開,出色的兩人引來旁人的眼紅覬覦,竟破壞女主為公主設計的嫁衣,險些將全家人的命都送上斷頭台……
想知道男主到底為女主做了什麼古代人絕對不會做的事,還有,兩人在重逢後又有什麼甜蜜情事,又是如何以智慧化解危及全家人的禍事的呢?現在就翻開書頁,進入精彩的故事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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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世上沒有不可能
不可能!就像妳愛看的那些穿越劇跟小說一樣不可能!
世界上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你真是個缺乏想像力跟作夢能力的人!
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她真想把她愛看的穿越小說一把砸到前夫葉傑修那張好看又高傲的臉上,告訴他,他斬釘截鐵說不可能的事情就是發生了!
是的,她真想那麼做,但這才永遠不可能發生的事,因為葉傑修早在一年前就因車禍而去世,說不定都已經投胎了。
像他那麼難搞的傢伙,誰生到誰倒楣。
可明明是讓她氣得牙癢癢的男人,為什麼在跟他離婚後,她卻那麼的想念他?
在他發生車禍事故喪生後,她整整半年無法工作,鎮日以淚洗面,茶飯不思,甚至三不五時便跑到他出事的地點憑弔他。
那可惡的男人,他居然一直沒摘下婚戒。當她接到消息趕到醫院時,看見他無名指上還套著他們的婚戒,望著沾染著鮮血的手和戒指,當即讓她心痛到哭不出聲音來。
前幾天是他的一年忌,她帶著他喜歡的金門陳高到他出事的十字路口弔念他,沒想到在過馬路時,遭到酒駕的休旅車駕駛撞飛,一命嗚呼,然後,她便穿越到這個名叫賀春恩的二十一歲姑娘身上。
賀春恩是盛京織造名店天羽織霍家,霍家大爺霍曉濤的妾室,同時也是一個四歲孩子的母親。
賀春恩在中秋賞月時,從秦月園的樓台上跌下,頭部重創而死的。
在賀春恩斷氣的當下,在黑暗中飄浮著的她被一道急流捲住,咻咻咻地便鑽進這具年輕的軀體裡,重新活了過來。
她腦中沒有賀春恩的記憶,只依稀記得賀春恩摔下樓台時看見了一隻手—— 那是男人的手,更清楚地看見那男人的袖口上有著金絲雲紋的飾邊,十分精細華美。
那是誰的手?是要拉她一把嗎?
醒來後,她見了一些陌生又隱約熟悉的面孔,花了兩三天的時間,終於慢慢地湊齊了一塊角色拼圖。
她是賀春恩,衛城布商家的么女,十五歲那年入霍家門,成了霍曉濤的妾室,霍曉濤十分寵愛她,兩人還生下一個兒子,名為霍子琮。
一年前,霍曉濤一場大病過後性情大變,從前溫情柔軟的人變得冷酷淡漠,還將賀春恩母子逐出他所居的承明院,命他們遷居遇月小築。
霍家老爺霍騰溪今年正是知命之年,身體硬朗,但半年前已卸下當家一職,將天羽織的事務全交給霍曉濤打理。
霍曉濤的娘親李氏是霍騰溪的正室,在他年幼時病逝。說來,李氏本就是個體弱的人,霍曉濤那孱弱的身子骨便是緣自於她。
如今霍家的主母是霍騰溪的妾室崔姨娘,崔姨娘原也是大戶人家的閨女,家道中落後投靠姑母,之後在姑母做主之下許給了霍騰溪為妾,代體弱的正室服侍他,甚得霍騰溪信賴。
照理說,李氏過身,崔姨娘應可扶正,但李氏臨終前為保兒子霍曉濤是「唯一」的嫡子,哀求霍騰溪此生只她一名正妻。
霍騰溪是憐惜她的,遂答應了她的要求,也因此,崔姨娘雖執掌中饋多年,卻一直沒扶正。
崔姨娘育有一子霍碧山,娶妻蘇翠堤,生有一女珠落,已五歲,而蘇翠堤肚子裡剛又懷上了一個。
賀春恩既是霍曉濤的妾室,上頭自然有正室存在。
趙媛,年二十四,是麗水城布商之女,跟陪嫁的周嬤嬤、丫鬟明月住在春華院。
可能是賀春恩受寵且生下一子之故,趙媛跟賀春恩向來不對盤,這一點,在趙媛跟著崔姨娘一行人來探望初醒的她時,她便看出端倪。
總之,敏感又慧黠的她隱約感覺到自己落在一個不簡單的大家庭裡。
從前她總羨慕別人家人口眾多,可霍府這大家庭不比一般,以後可有她煩心的了。
第一章 發覺她的不對勁
醒來已經第三天了,賀春恩還十分虛弱,不太能下床,只要稍稍坐起,頭便暈眩得厲害。
小茉跟舒眉是她的貼身丫鬟,小茉是跟著她從衛城嫁過來的,舒眉則是他們母子倆移居遇月小築後,崔姨娘撥給她的,兩丫鬟年紀相當,十分貼心勤快。
剛發現自己穿越時,她連著兩天睡不好覺,看見這陌生的一切,心裡忐忑不安,可過了幾天,見過好些面孔後,便慢慢地冷靜下來了。
她是個沒有牽掛的人,十九歲失去母親,二十九歲時再失去父親,身為獨生女的她沒有任何可以牽掛,或是牽掛她的人。
對她來說,前夫曾經是她唯一的家人,但他走了之後,她這才覺得自己是真真正正地被落下了。
既然在二十一世紀已無牽掛,其實去了哪裡,成了誰,好像也不是什麼困擾的事。
「春姨娘。」舒眉走了進來,見她雖躺在床上,但已睜開雙眼,「您醒了?餓嗎?」
「有一點。」她有點虛弱。
「我已經備好粥了,正等著放涼。」
「子琮呢?」這幾天,她昏昏沉沉地,老聽四歲的子琮在床邊吵,有時候聽他對著小茉跟舒眉呼來喝去的,她真想起來好好教訓他一番。
想必是個受寵的孩子吧?也是,他雖是妾室所出,卻是霍曉濤目前唯一的兒子,可矜貴得很。
「小茉帶小少爺去跟老爺請早,應該快回來了。」舒眉趨前,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起來坐好,又趕緊到外面的小花廳將還冒著熱氣的藥膳粥端過來。
舒眉坐在床邊的繡凳上,輕輕地用調羹翻了幾下熱粥,「這益腦開竅粥是崔姨娘讓廚房特意給春姨娘熬的,加了一些能幫助春姨娘恢復記憶的食材,有枸杞子、松子、大棗、蓮子、胡麻跟桂圓……」她努力背齊了那些食材的名字,一個個說給賀春恩聽。
「崔姨娘有心了。」春恩說。她醒來後,崔姨娘是第一個來探望她的人。
崔姨娘今年四十二,清姿雅質,只看那身形容貌,決計猜不到她已經有一個五歲的孫女。
封建時代的崔姨娘三十七歲便當了奶奶,而二十一世紀的她……連媽都還不是。
因為家裡人口少,又沒有兄弟姊妹,所以她總羨慕別人家熱熱鬧鬧,每天都像是要把屋頂掀開似的。
她在三十二歲那年認識前夫葉傑修,知道她是孤兒,沒半個家人,他只說了句—— 真好,多清靜。
交往的兩年間,她慢慢明白他為何那麼說。
他家有四個兄弟姊妹,兩男兩女,真的是父母、兄弟姊妹俱全的家庭,可他們四個兄弟姊妹是資源競爭對手,彼此之間親情淡薄,互相鬥爭算計。
他厭了,什麼都不爭不要,便自立門戶,開了家服飾貿易公司,經營得有聲有色。
婚後,她一直希望能趕緊生兩三個孩子,讓家裡熱鬧些,可他卻避之唯恐不及,為此,他們不知吵了幾回架。
「如果你不要孩子,我們幹麼結婚?同居就好了!」
「結婚是為了生孩子嗎?結婚是因為我需要妳,不是因為我要孩子,要生孩子,我跟誰生都行!」
她吵不贏他,他總能用強勢中夾帶著甜蜜的話語征服她。
其實除了「繁衍後代」的問題,他們在工作上也總是取不著共識,他是個牡羊男,衝動又執拗,一跟人槓上,就用那尖角直鑽人心臟。
她對他,真是又愛又恨。愛的是,他在日常生活之中總是將她當女兒一般在照顧;恨的是,他也總把她當女兒在管理、控制跟「教訓」。
「春姨娘?」舒眉一臉驚疑的望著她,「您怎麼了?您……」說著,她指著自己的眼角,暗示她。
春恩回神,伸手一摸,竟發現自己眼角泛淚,她猛抽一口氣,抹去眼角的淚水,故作輕鬆狀,「沒什麼,只是想到自己撿回一命就覺得很慶幸。」
舒眉聞言一笑,可不知想起什麼,用疑惑的眼神看著她,「春姨娘,您……真是什麼都記不得了?」
她無奈地點點頭,「是呀,大多都忘了,這一撞可撞得不輕。」
舒眉若有所思地道:「大夫說春姨娘傷了腦,可能會喪失記憶,看來不假……」
「也許我只是暫時喪失記憶,會慢慢想起來的。」她樂觀地說。
舒眉望著她,微笑不語,繼續餵她吃粥。
霍府的廚子真不是蓋的,這益腦開竅粥聽著明明是藥膳,可吃進嘴裡卻一點都感覺不出半點藥味,還清爽甘美,十分順口。
吃了半碗,外頭傳來聲音,是小茉帶著子琮回來了。
穿著一襲藍緞竹紋小袍的子琮蹦蹦跳跳地進來,見她已能起身喝粥,立刻朝她奔了過來。
「姨娘,您醒來了!」他手腳俐落地爬上床,伸出手便要抱她。
「小少爺……」跟在他身後的小茉一把拉住他,「春姨娘現在晃不得,您輕點。」
子琮氣呼呼地瞪著小茉,「不要拉我,臭小茉、臭肥豬!」
聽見子琮這麼對小茉說話,春恩秀眉一擰,語調一沉,「子琮。」
從沒聽過她這般嚴厲的聲音,子琮不由得一怔,「姨娘?」
「跟小茉道歉。」春恩神情嚴肅地直視著他。
不只子琮愣住,小茉跟舒眉也呆了,狐疑地看著她,因為她向來寵溺子琮,總是由著他胡攪蠻纏,出言不遜,從不見她如此嚴厲過,再說了,先叫小茉肥豬的也是她呢!
「快跟小茉道歉。」她態度強硬。
子琮皺著小臉,一臉倔強委屈的表情,「我不要。」
「不道歉就去面壁思過。」她指著牆角,「等你願意道歉才能離開。」
子琮從沒讓娘親這般訓斥懲罰過,哇地一聲便哭了起來。
見狀,小茉急急替他求情,「春姨娘,算了,小少爺他……」
春恩眼珠子一瞪,聲音雖虛弱卻強勢地道:「我教孩子呢。」
小茉跟舒眉看著突然變得如此明理又嚴厲的她,還真是不習慣。
「我不要道歉,姨娘……姨娘也叫小茉肥豬的,為什麼子琮要道歉?」子琮不服氣又不甘心地哭嚷著。
聞言,春恩這才知道自己是「始作俑者」,沒給孩子做好身教言教的罪人。雖說錯不是她犯的,可如今她宿了賀春恩的身子,過去種種她都得概括承受。
「你過來。」春恩語氣稍稍緩和。
子琮抽抽噎噎地走到床邊,小臉委屈得很。
春恩拉著他的手,目光澄定地直視他,「子琮,是姨娘錯了,姨娘不該叫小茉肥豬,不該無禮,不該羞辱別人,咱們做人得有禮貌,得尊重別人,知道嗎?」
聞言,子琮似懂非懂地望著她。
至於一旁的小茉跟舒眉聽了,則是又驚訝得互看一眼。
「姨娘先跟小茉道歉,然後你也跟小茉道歉,行嗎?」她問。
子琮聽著,遲疑了一下,然後訥訥地點了頭。
春恩抬頭望向小茉,衷心地、誠意地道:「小茉,對不起,我再也不會那麼無禮了。」
面對她突如其來的道歉,小茉一時也慌了,「春姨娘,您、您這是……」
「妳可以原諒我嗎?」她問。
「那是當然,我……」小茉不知所措。
「謝謝妳願意給我改過的機會。」春恩向她道歉及道謝後,立刻轉向子琮,「子琮,姨娘已經跟小茉道歉並得到她的諒解,該你了。」
親眼看見、親耳聽見母親向小茉道歉,子琮沒再撒潑耍賴,他轉過頭看著小茉,用童稚的聲音老老實實地道:「小茉,對不起。」
「沒關係的,小少爺……」小茉一臉尷尬。
「子琮真乖。」春恩摸摸他的頭,「我們一起改過,好嗎?」
子琮點點頭,看著春恩那溫柔臉龐及和藹的目光,露出淺淺的笑意。
「姨娘。」他歪著臉,眼底有著不安及憂心,「您什麼時候才能好起來?什麼時候才能帶子琮去花園玩?」
「快了,姨娘會盡快好起來的。」她想,子琮雖頑劣,但終究只是個四歲孩子,看見平時健康的母親忽然臥床不起,心裡一定很害怕吧?
「姨娘,方才子琮去給祖父請安時,看見爹了,我請爹來探望娘,可是爹說他很忙。」
此話一出,春恩這才想起從她醒來至今,丈夫霍曉濤都沒來過呢!
真是奇怪,一個他曾經專寵過、又為他生了兒子的女人受了重傷,他卻用一句「我很忙」便打發了,這夫妻倆是有什麼誤會還是仇怨?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事嗎?
話說回來,他們夫妻倆感情失和也好,要是他們感情融洽,如膠似漆,她才真的頭大。
應付一個四歲孩子跟一群不熟悉的家人已經夠麻煩了,若還要應付一個完全沒有感情基礎、卻要跟他恩恩愛愛的男人,她肯定會瘋掉。


躺了一個月,春恩的身子慢慢養好,也能在小築裡走動。
因為重傷之故,霍騰溪允她早上不必過去請安,如今已恢復八、九分,也該到照雲院去露露臉了。
一早梳洗過後,她便帶著子琮前往照雲院請早。
她到時,剛巧霍碧山跟妻女已請安完畢,正要離開,可見著她,霍碧山整個人警戒起來,臉上雖然沒太多表情,身體卻向她說明了一切。
至於蘇翠堤,之前隨崔姨娘來的時候都站在崔姨娘身後不說話,如今正面碰上,竟立刻低側過臉,一臉顧忌。
這賀春恩從前在府裡是個什麼樣的人?討厭鬼,還是橫著走的女惡霸?難不成是因為霍曉濤專寵她,她又母憑子貴,所以在這偌大的霍府之中為所欲為?是因為這樣,霍曉濤才將她驅出承明院的嗎?
可據小茉說,在霍曉濤大病初癒之前,對她是十分寵溺的,怎麼一場大病後,他對她便無法容忍了?
看來,她得花不少功夫才能將「賀春恩」這個人洗白呢。
「二爺,二太太早。」伸手不打笑臉人,縱使她從前有再多的不是,如今先釋出善意就對了。
霍碧山置若罔聞,邁著大步便走開,他身後的蘇翠堤緊緊拉著珠落的手,畏畏縮縮地跟春恩點了點頭,然後快步跟上丈夫的腳步。
春恩沒擱在心上,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必是從前做了太多「顧人怨」的事了。
「老爺,春姨娘跟小少爺來了。」一名管事見著他們,立刻往裡頭通報。
她帶著子琮進入花廳時,正要準備用早膳的霍騰溪擱下了手裡的筷子。
「老爺、崔姨娘,妾身來跟您們請安了。」春恩領著子琮恭謹請安。
霍騰溪看著一個月沒見的賀春恩微微一怔,她還是他所熟悉的她,可這麼端詳著,又覺得哪裡不對勁,不一樣了……
「春恩,怎麼不在遇月小築多休息一些時日?」霍騰溪說著,跟子琮招了招手。
見狀,子琮立刻朝爺爺靠了過去。
霍騰溪將他攬著,塞了兩顆糖球給他。
子琮一喜,馬上塞了一顆到嘴裡,一臉滿足。
「是呀,春恩,妳傷得那麼重,流了那麼多血,大夫說妳至少得好好靜養三個月。」崔姨娘取笑道:「怎麼?閒不住也坐不住了?」
春恩不疾不徐,嫻熟應對著,「回老爺跟崔姨娘的話,總那麼躺著也不是好事,動一動活絡血脈及筋骨,反倒有助恢復。」
霍騰溪看著她,微微一笑,「看妳的氣色確實不錯。」
春恩又道:「託老爺和崔姨娘的福,我臥床時,崔姨娘三天兩頭讓人給我煨粥,妾身反而長膘了呢。」
她說完,霍騰溪認真地打量了她一下,「還真有那麼一點。」
「長點肉好,妳從前太清瘦了。」崔姨娘話鋒一轉,語帶關心地道:「可有稍微想起些什麼?」
春恩不加思索地搖頭,苦笑道:「什麼都記不起來,有時太刻意去回想時就會暈眩得難受。」
「是嗎?」崔姨娘蹙眉一笑,「那就別勉強自己了。」
「是。」春恩溫順答應,「妾身不打擾老爺跟姨娘用早膳,先告退了。」說著,她跟還賴在霍騰溪懷裡的子琮招了招手。
子琮朝她走過來,她牽著他,再向霍騰溪跟崔姨娘行了個禮,旋身便走出花廳。
母子倆剛走出照雲院的院門,春恩便停下腳步,伸出手,忽地道:「子琮,拿來。」
子琮愣了一下,不解地看著她,一旁的小茉也是滿臉的疑惑。
「祖父給你的糖球。」春恩神情略顯嚴肅地說:「一大早就吃糖,不只會有一口爛牙,還會變笨。」
子琮搖搖頭,把抓著糖球的小手往身後一藏,「這是祖父給我的。」
「我知道是祖父給你的。」她一臉沒得商量的表情,「但是不能現在吃。」
「以前都可以……」他不甘心地抗議著。
「以前是以前。」春恩神情嚴肅,語調平和冷靜,「以前是姨娘沒正確地教養你,現在姨娘決定痛定思痛,要好好矯正你的壞習慣。」
子琮一臉倔強,「不要。」
「小少爺,聽話……」一旁的小茉小心且輕聲地勸著他。
他拗起來了,轉頭狠狠瞪著小茉,伸出手就要往小茉身上招呼。
見狀,春恩一把截住他的小手,目光一凝,直視著他,沉聲道:「霍子琮。」
子琮被她的聲音跟表情嚇著了,哇地一聲便大哭,引來正在院子裡忙著的僕婢們。
春恩兩手一伸,一把就將他抱起。
「祖父救我!」因為是霍家這一代目前唯一的男丁,所以儘管是庶出,但子琮一出生便備受霍騰溪的疼愛。
孩子精得很,知道向著誰就能得償所願、為所欲為,可春恩不依他。
抱著他,春恩快步離開照雲院,不讓他呼天搶地的哭聲引來霍騰溪的關注。
小茉從不曾見過這樣的她,一時也不知如何反應,只能滿臉焦急地緊跟在她身後。
然而才走離開照雲院沒多遠,春恩便撞上正好前來請安的霍曉濤。
「唉唷!」她驚呼一聲的同時,整個人也往後仰倒。
見狀,霍曉濤忙伸出一雙勁臂,及時地揪住抱著子琮的春恩……
在霍曉濤拉住自己的那一瞬,春恩還不知道抓著她的是誰,可當兩人接觸的瞬間,她的腦海中出現了片段的畫面。
因為失去許多原主的記憶,霍曉濤在她腦海裡的樣子是很模糊的,可這短暫的接觸,她在床邊悉心餵他喝藥的畫面,就像是影片花絮般在她腦海裡播放,她一口一口溫柔的餵他服下湯藥,他眼中滿溢愛意,深深凝望著她,彷彿她就是他的女神。
原來他們的感情曾經和美呀,只是曾經的形影不離又是如何變成今日的形同陌路?
「大爺。」一旁的小茉恭謹地喊著。
霍曉濤見她已經站穩,便鬆開了手。
春恩回過神,抬起眼便看見站在她眼前身形高大,體格精實的霍曉濤。
方才在她腦海中的霍曉濤,雖然身量頎長但身子瘦削,說白話一點,就是藥罐子的模樣,可眼前的他,有著強健的體魄,濃眉大眼及高挺的鼻子,是張好看的臉,但如今他唇角抿著,唇角微微往下壓,眉頭皺出三道折子,看起來嚴厲又侷傲。
不知怎麼地,模糊了一整個月的臉瞬間在她腦子裡變得鮮明起來,還讓她想起了某個無緣的人……
「鬧什麼?」還沒走近照雲院,霍曉濤便聽見子琮尖叫哭鬧的聲音,更沒想到他們母子倆就這麼撞了上來。
見到霍曉濤,原本鬼哭神嚎著的子琮突然安靜下來,明明兩行眼淚還掛在小臉上,卻是半點聲音都不敢再發出來。
春恩見狀,在心裡哈哈笑了兩聲,原來這小鬼頭也有剋星呀!不過也難怪他沒敢哭出聲,瞧霍曉濤此刻板著臉的樣子,就跟鬼見愁似的。
「我要他跟小茉道歉,他不肯,還想討救兵,我只好把他拎走。」她說。
聞言,霍曉濤怔了一下,她向來慣著孩子,把他養成一個小霸王,如今竟要他向小茉道歉?看來她真把頭給撞壞了。
不過,「撞壞頭」的她讓他萌生出好奇心。
「道什麼歉?」看著眼前明明熟悉的臉孔,他卻有著一種說不上來的陌生及熟悉。
「老爺一早給他兩顆糖球,我只是要他交出來,他不肯,還遷怒小茉,所以我讓他跟小茉道歉。」她簡單交代著。
霍曉濤聽完,挑了挑眉,「不過是吃了兩顆糖球,妳什麼時候如此在意了?」
「一大早就吃糖,別說是孩子,就連對大人都是不好的。」她道:「以前我不在意,那是我失職,但是以後不行。」
她這番話讓霍曉濤忍不住地瞪大眼睛,要不是親耳聽見,他真不敢相信這樣的話是從她嘴巴說出來的。
她以前每個月都要天羽織的夥計給她送來上好布疋,月月替子琮裁製新衣,子琮吃好用好,又寵得他沒大沒小,她卻以嬌養出這樣的小霸王為傲,甚至這彰顯了她在霍府的地位。
但他只是冷眼看著,從不說話,也從不插手。
他忙著開疆闢土,讓專營織造的霍家在短短時間內華麗變身,成為盛京一流的訂製服名店,根本沒時間理後宅那些小鼻子小眼睛的明爭暗鬥。
他向來秉持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且自他「脫胎換骨」後,那些在暗地裡運作的勢力都消沉,甚至消失了,敵不動,他也不動,眼下表面上的平靜,有助於他專注開拓事業版圖。
對她,他從來沒有半點興趣,尤其是在發現她跟他異母弟弟霍碧山似有曖昧後,更覺嫌惡。那嫌惡不是因為她的情感不忠,畢竟他有著不同於封建時代男人的思維,他認為感情是不能勉強的,不愛了就是不愛了,沒什麼對錯,他對她的嫌惡是因為他不喜歡她這種性情脾氣的女人。
她恃寵而驕,母憑子貴,在府裡,對著誰都是頤指氣使,高高在上,被他驅至遇月小築後,因為面上掛不住,竟然更加變本加厲,不可理喻。
他有的是法子能銼銼她的銳氣,消消她的氣焰,可他又不想把時間花在這不重要的事情上,所以他視她如無物,甚至在她從高處摔下,身受重傷時也不曾聞問。
可這一刻,坦率承認自己是個失職母親的她引起了他的興趣。
他睇著一旁的小茉,似笑非笑地問:「她真是妳主子?」
小茉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其實自賀春恩傷了腦後,她也常覺得賀春恩不對勁,明明還是那個樣子,卻又像是徹頭徹尾地變了個人一樣。
「我都不認識妳了。」霍曉濤直視著眼前的春恩,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那笑,讓春恩有種不舒服、像是被扎了幾針的感覺,讓她本能地開口回擊,「也許你從來沒真的認識過我。」
「也是。」他唇角一勾,略帶尋釁地道:「看來我是得重新好好地認識妳。」說罷,他都沒多看他們娘兒倆一眼,越過他們,踏進照雲院。
隨從貞平急忙跟春恩點頭致意,然後快步跟上主子。
越過照雲院的大門,貞平低聲道:「春姨娘像是變了個人,跟以前很不一樣。」
霍曉濤瞥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說:「你又多了解以前的她?」


心臟緊縮著,像是有雙手穿過他的胸膛,狠狠地掐住一般,讓他不能呼吸,也清楚地感覺到生命正一點一滴的流失,他想掙扎,四肢卻漸漸麻痺,沒了知覺。
他瞪大著眼睛,看著眼前那張美好又熟悉的臉龐,那是他寵愛的女人……
她眼底有一絲驚懼,唇角微微的抽動,像是在笑,又像是想哭。她一動也不動地看著他,似乎在確定他會完完全全從這世界上消失。
春恩,救……救我……
他發出微弱聲音的同時,知覺及意識也離開了他這身虛弱消蝕的身軀。
「嚇!」霍曉濤猛地睜開眼睛,喉間灼燒乾澀,心臟……用極不尋常的速度狂跳著。
又是同樣的惡夢。這一年多來,他總被這惡夢糾纏著,但那不是他的恐懼及怨恨,而是霍曉濤的。
一年多前,他發生一場車禍,傷重不治,之後莫名其妙又不可思議地穿越在被妾室賀春恩毒殺的霍曉濤身上。
他保有霍曉濤生前的記憶,清楚地記得,在他斷氣之前一如往常地喝下賀春恩為他熬的湯藥。
她已經讓他喝多久的毒湯了?對於毒殺親夫這事,她絕非臨時起意,而是謀劃已久。
為了自保,他命她及霍子琮移居遇月小築,不管是對她還是霍子琮,他都沒有半點的難過不捨,因為他對她沒半點情感,而且他也不喜歡小孩。
穿越在封建時代的大戶人家,還是這霍家唯一的嫡子,他自然是備受期待及重視的,只不過,過去的霍曉濤是個藥罐子,個性又溫吞遲頓,霍騰溪雖寄望於他,卻又無望可期。
成了霍曉濤後,為防再有人伺機下毒,他在承明院砌了個灶,弄了間小廚房,更暗中找尋遊醫為他開藥調養身子,自己也努力鍛鍊身體。
他是個聰明人,悄悄地摸清了府裡所有人的底,了解自己的處境。
賀春恩在霍家是得寵的,就算他是個無趣的藥罐子,但只要他在的一天,她在霍家就能昂首闊步,是什麼原因讓她計劃毒殺他呢?
為財?不,霍曉濤從沒讓她吃少用少,再說她為他生了一個兒子,光是這點,就夠她這輩子錦衣玉食,花用不盡。
謀殺不外乎情、仇、財,她不缺財,與他無仇,那麼就只剩下情了。
於是他不動聲色地觀察,就算是微不足道的線索都不放過,這才終於尋到她毒殺他的原因—— 她愛上霍碧山了。
只是她以為他死了,她便能跟霍碧山光明正大的相愛嗎?
這可不是二十一世紀,就算他死了,世俗禮教也不允許她從了霍碧山,她再笨都該明白自己是什麼身分及處境,可即使知道,她還是做了蠢事,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給了她足以教她行險的誘惑。
他懷疑霍碧山是毒害霍曉濤的同謀,但自他穿越在霍曉濤身上後,霍碧山就安分守己地守著織坊,並無異狀。
說起來,何只賀春恩,他不得寵的正室趙媛跟表哥高天晴有私情之事,他亦知悉。
說到這高天晴,他是天羽織在京城分號的二掌櫃,此人長袖善舞,精明練達,雖有長才卻又安於蟄伏,不貪權奪利也不爭功諉過。
他是因為跟趙媛娘家有親戚關係才進了天羽織,卻是從基層的夥計幹起,憑靠著本事及成績,一步步爬到現在的位置。
此人交遊廣闊,上至達官顯要,下至販夫走卒,他都能輕鬆應對,更深得客戶的信任及喜愛,簡單來說,他是個能做事、能替天羽織創造收益的人。
他從沒戳破高天晴跟趙媛的事,一是他對趙媛並無感情,不會生妒怨之心;二是高天晴乃是可用之材,他不想失去一個可以幫自己賺錢的人。
所以,他對每三個月至盛京呈報,卻又在府外幽會趙媛的高天晴睜隻眼閉隻眼,也放任總以愛戀眼神追隨霍碧山的賀春恩。
他得說,他對賀春恩的想法是不同於趙媛的,趙媛頂多心不在他身上,倒還認命安分。可賀春恩這個看似無害的柔弱女子,卻選擇毒殺親夫。
霍曉濤待她不薄呀,雖說霍曉濤這破身子跟無趣的性情,於一個對愛情充滿幻想的年輕女子來說確實是讓人苦悶,但……她下手也太狠。
那日秦月園夜宴,他提早離席,之後不久便發生了十幾條大狗衝上亭台,賀春恩在一片黑燈瞎火之中失足墜落的意外。
據貞平說,她被送回來時,頭破血流,氣若游絲,命在旦夕,可他心裡沒半點感受,就連做做樣子去探望都沒有。
昨兒早上是她傷癒後他們第一次碰面,她,還是她,卻又不像是她,光是對霍子琮那小霸王的教養,她完全不像他認識的賀春恩。
現在的她有著強大的氣場,但不是從前那種驕橫強蠻,她沒了往昔的盛氣凌人,眼底綻放著自信的光采。
那一摔看來不輕呀,摔得她連性子都轉了。
他睡不著了,從來沒有誰讓他難以成眠,除了……他下意識地抬起自己的左手,看著無名指上那一圈淡青色的刺青。
那是他穿越後找人給自己紋上的,即使離了那麼遠,他還是不想忘記「她」。
他是愛她的,在遇上她之前,他只愛自己,從不在乎別人的感受,可當她來到他的生命裡後,孤單無依的她沒有讓人我見猶憐的柔弱氣質,只有積極正向的氣場,她活得像是顆太陽,再冷再傲的他,都能讓她焐暖。
可他有太多執著,太多習慣,太多自以為,即便愛著她,始終不肯為她退讓半步。
你太愛自己了。
跟他提出離婚的那天早上,她這麼對他說。
他用自以為的方式愛她,他以為那便足夠維持支撐婚姻,卻不知道那正一點一滴消蝕著他們的愛。
離婚後,他消沉了一些時日,直到他戴回被他收到抽屜最深處的那只婚戒,他知道自己還愛她,卻又不敢去找她,因為他拋不開那該死又毫無意義的男性尊嚴。
他後悔,他若及早體悟到生命是如此無常,那麼他會在生命終結前讓她知道他愛著她。
有沒有那麼一個人?時時佔據你的心,四肢只為他舒展,笑顏只為他綻放,眼波只為他流轉,心脈只為他搏動,人生只為他前行,餘生只要他一人。
從前看著這幾句話,他只不以為然地嗤笑一聲,可如今他卻感到惆悵。
有的,曾經有這麼一個人,但他已經失去了。
「呿。」想著,他不自覺地輕啐自己一記,賀春恩怎會讓他想到他無緣的前妻去了?
他有點懊惱地躺下,閉上雙眼,長嘆了一口氣。
第二章 挽救原主的人緣
春恩是個閒不住的人,身體剛有起色,便開始在府裡活動起來。
有感賀春恩本是個人緣差的姨娘,子琮又是個討人厭的小霸王,她決定帶著他走出遇月小築,接觸更多的人,好讓大家看見他們母子倆的改變。
讓子琮睡過午覺後,趁著陽光還暖,春恩帶著子琮,領著小茉跟舒眉來到霍府的暢春園走走。
暢春園是霍府最大的庭園,一年四季草木扶疏,即使是在這深秋九月,還是草綠花紅,園中有假山,還有兩個大小不一的水池,兩池間有一紅橋相連,中央有座小茶亭。
過往,霍府不管是府內的家宴或是對外宴請,都會選擇在暢春園舉行,這裡可說是霍府的交誼中心。
春恩帶著子琮來到暢春園,遠遠地便看見蘇翠堤帶著珠落,跟幾個丫鬟嬤嬤在茶亭裡談笑,想起之前蘇翠堤在照雲院看見她時的反應,春恩心想,這是個釋出善意的好機會。
「子琮,咱們去跟你嬸母及珠落姊姊玩,你可要乖。」她叮囑子琮一聲,立刻拉著他往茶亭的方向走去。
原本說說笑笑,喝著茶、吃著小點心的蘇翠堤一見他們遠遠走來,頓時笑意一收,竟急急忙忙地吩咐起丫鬟嬤嬤們收拾東西,打算準備離去。
可她們收拾的速度趕不上春恩跟子琮的腳步,還沒能從橋的另一頭離開,春恩跟子琮已經上了橋面,打了招呼……
「二太太,請留步。」春恩漾開笑顏,加緊腳步趕上前去,因為她已經看見蘇翠堤急忙想離開現場了。
天啊,這賀春恩從前到底是有多惡質霸道?
「春姨娘……」蘇翠堤眼見走不了,只能硬著頭皮留步。
「前幾日在照雲院來不及跟妳說上話,真是可惜。」春恩走向她,笑盈盈地道:「之前我受傷臥床時,妳來看過我,還沒跟妳道謝致意呢。」
蘇翠堤不敢直視她,只是搖搖頭,一副畏縮模樣,「春姨娘言重了。」
「難得今日秋陽和暖,子琮也在小築悶了好些日子,所以特意帶他出來走走,不想便遇見妳跟珠落……」春恩從她面上表情及眼神便可看出她是多麼急著想離開。
就算是霍曉濤的寵妾,又生了一個兒子,賀春恩也不該霸道到蘇翠堤得這樣迴避她吧?再說了,她都失寵一年多了,蘇翠堤還如此顧忌著她嗎?
看來,要改變賀春恩的形象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二太太,我們可以聊幾句嗎?」她用商量的、央求的語氣對蘇翠堤說。
她的態度跟語氣讓蘇翠堤感到疑惑,怯怯地道:「聊、聊什麼呢?我……」
「二太太,我撞傷頭後忘了好多的事情……」她殷切地注視著蘇翠堤,「我不記得以前的事,也不知道自己從前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如果妳願意,可以同我聊聊嗎?」
聽到這話,蘇翠堤愣住,就連她身後的丫鬟跟嬤嬤都呆了。
「我雖忘了很多事,但從妳及大家的態度和反應看來,我從前似乎做了很多不討喜的事,我是真心誠意向妳道歉的。」
「春姨娘,過去的事就……」蘇翠堤話未說完,身後忽然傳來珠落大哭的聲音。
大家轉頭一看,見因為大人停下說話便逕自走到一旁看魚的珠落正哇哇大哭,而子琮就站在她面前。
還沒弄清楚發生什麼事,蘇翠堤便急忙走上前,一把抱起珠落,領著丫鬟跟嬤嬤們快步離去。
「娘,子琮打我,嗚……」
春恩聽見珠落對蘇翠堤的哭訴,倏地轉頭看向子琮,問:「子琮,你欺負珠落?」
「我沒有。」子琮說。
「珠落明明說你打她。」她神情嚴肅地道。
子琮抿著小嘴,眼眶泛紅,「我……我沒有!」
「不准哭。」她直視著他,「你犯錯還哭?」
子琮倔強地迎著她的目光,強忍著委屈的淚水,「我只是想拉珠落去玩,可她就哭了……」
春恩微頓,一時間不知要說什麼。
「我真的沒打珠落。」
她神情凝肅地看著他,沉默須臾,嘆了一口氣。蹲下來,她拿出手絹輕輕擦拭子琮眼角的淚水,「別哭,姨娘相信子琮就是了。」
她語氣一軟,子琮反倒掉下眼淚,撲進她懷裡。
春恩拍撫著他的背,心裡感到歉疚,她方才對他實在太嚴厲了,應該要先聽他解釋的。
「對不起,娘不是存心兇你的。」她由衷地向他道歉。
「姨娘從前總說我可以欺負珠落,因為珠落是不值錢的女孩,不及子琮矜貴……」子琮抽抽噎噎地說:「可是我剛才沒……沒有打她,真的沒有……」
聽見子琮這番話,春恩的胸口抽痛了一下。
賀春恩是這樣教育他的?慫恿、鼓勵自己的孩子去霸凌別人的孩子?
「好孩子。」她將子琮拉開,溫柔笑看著他,伸手輕輕地拭去他臉上的淚,說道:「子琮把姨娘說的話聽進去了,真的很好。」說著,她再度將子琮深擁入懷。
他在賀春恩的教養下成了欺負別人、無禮蠻橫的小霸王,看來是加害者,但實際上也是受害者,幸好他還小,讓她還來得及導正、療癒他心裡的傷。
「子琮,是姨娘從前太不懂事了,才會那樣教育你。」她輕輕撫著他的背,溫柔地道:「這世界上的人都是平等的,沒有人特別低賤或特別尊貴,每個人都有他的價值,你懂嗎?」
價值兩個字對他來說太抽象了,他一臉似懂非懂的樣子。
見狀,春恩繼續說明,「士農工商,每個人都在做自己該做的事,例如你身上穿的衣服,便是農人或養蠶人養蠶種棉花,再由織工製作成布料,由裁縫裁剪縫製,才讓你有衣物蔽體禦寒,若沒有這些人在他們的崗位上努力,我們就沒有衣服可穿了,是不是?」
這說明,子琮聽明白了,他點了點頭,自己抹去眼角的淚水。
「我們每天睜開眼睛所吃所用的,都是這世界上的人所努力的結果,每個人都很重要,沒有誰是低賤的、沒有價值的,明不明白?」
子琮頷首,「子琮明白。」
看著他那可愛的小臉蛋,她溫柔微笑,「珠落誤會你想打她,才會嚇得放聲大哭,改明兒我們帶禮物去跟珠落道歉,好嗎?」
子琮用力點點頭,「嗯!」

珠落是個五歲的小女孩,春恩心想,這年紀的小孩應該很喜歡布娃娃吧?於是她決定縫一對布玩偶,讓子琮送給珠落好向她賠罪。
孩子不記仇,只要見了喜歡的東西,很多不愉快的事就會忘記。
她看得出來蘇翠堤非常疼愛珠落,只要討好了珠落,蘇翠堤應該不會拒她於千里之外。
決定了之後,她問小茉跟舒眉可有現成的布,然後在兩人的引導下,走進了遇月小築的側屋。
進入側屋,春恩當真被嚇了一大跳,之前她以為這裡是堆放雜物的儲物間,因此沒特別注意,沒想到房間裡一個疊一個的木箱裡面,全是子琮的新衣跟一些少見的布疋。
一問之下,才知道這些全是她過往要求天羽織的工坊送來的。
天羽織的夥計每個月會送布進府讓她挑選,她挑選之後便交由工坊為子琮縫製新衣,但這些新衣有些只穿了兩三次,有些甚至連打開多看兩眼都不曾。
她實在太驚訝了,賀春恩到底是怎麼回事?身為霍曉濤的妾室,是不必儉樸度日,但也不能如此豪奢浪費吧?
揀了幾塊較為普通的料子,再拆了一件子琮的舊單衣,春恩只用幾個時辰的時間便縫了一對漂亮的布娃娃,讓小茉跟舒眉都驚呼不已。
「春姨娘,想不到您的手這麼巧!」小茉是跟著她從賀家嫁過來的,卻從來不知道她家小姐有這樣的好手藝。
「是呀,春姨娘,妳縫製的這布娃娃都能賣錢了,瞧它們身上的小衣服多精美呀!」自被崔姨娘調撥前來侍候她至今,舒眉還不曾見她動過針線呢,沒想到她這一出手,便是驚人之作。
一旁,子琮滿臉新奇地看著她縫的兩個布娃娃。
春恩將布娃娃交給他,摸了摸他的頭,「子琮,這是給珠落姊姊賠不是的禮物,明兒就由你交給珠落姊姊好嗎?」
子琮用力地點點頭,然後有點不安地問道:「這樣……珠落就不會哭了嗎?」
「肯定不會的。」春恩溫柔一笑,語調輕柔和緩地道:「子琮,珠落是你的堂姊,也是你目前唯一的兄弟姊妹,你們要和平相處,相親相愛,知道嗎?」
其實子琮似懂非懂,但只要是從娘親口中說出來的話,他都聽從。
「姨娘從小就沒有兄弟姊妹,很是寂寞,所以特別羨慕別人家有兄弟姊妹一同讀書玩耍,你要好好跟珠落姊姊相處,明白嗎?」
「明白。」子琮用力點點頭。
「子琮真是姨娘的乖兒子。」春恩笑著,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
子琮看著她,漾開歡喜的笑意,姨娘以前從來不曾對他做過這樣的動作。
他非常喜歡受傷後的姨娘,受傷後的姨娘雖然對他很嚴格,反而讓他覺得很溫柔,她會給他說床邊故事,會在睡前對他說「祝子琮好夢」,然後在他額頭上親吻一記……
他真的真的好喜歡現在的姨娘。
可聽見她剛才那些話,小茉卻露出狐疑的表情。小姐說她從小就沒有兄弟姊妹?奇怪,賀家除了她,還有三男四女,共計八名子女,小姐怎會說自己沒有兄弟姊妹呢?
小茉歪著頭,想了想,猜測這應是她為了教導子琮要與手足相親相愛,才隨口編出來的吧?


向陽院,花廳。
「珠落姊姊,送給妳。」子琮很有精神地,笑容滿面地將手中的一對布娃娃遞出去。
挨在蘇翠堤身邊,原本一臉驚惶不安的珠落一下愣住了,兩眼發直地看著那對做工精美的布娃娃。
不只她,蘇翠堤以及此時在花廳裡的其他僕婢也都一臉不可思議,觀看著這一切的發生。
「二太太,這是我自己縫製的布娃娃。」春恩神情誠摯地道:「那天子琮嚇哭了珠落,我心裡很是過意不去,特地縫了這對娃娃向珠落賠不是,還請笑納。」
蘇翠堤一時不知如何反應,手足無措地看著一旁的王嬤嬤。
不知從何時開始,賀春恩對她便充滿了敵意,一開始是收斂的、隱諱的,可後來,她毫不掩飾自己的敵意,甚至放任子琮欺負珠落。
身為母親,她當然生氣也不滿,但賀春恩是霍曉濤寵愛的妾室,又為他生下一個兒子,舉止囂張些也不是不能理解,可她不明白的是,做為霍家庶子的媳婦,一向謹守本分,事事順應,未敢出頭,對賀春恩也素來敬讓守禮,進退有據,為何賀春恩還要到處針對她,甚至打壓她呢?
原以為遭受這毫無道理的欺壓,丈夫能為她出頭,可當她向霍碧山提及此事時,霍碧山卻要她隱忍、閃躲及迴避,不只他,就連親婆母崔姨娘都要她知所進退,不得生事。
她本就不是個好惹事的人,若不是賀春恩處處針對她,她也不會拿這事去煩霍碧山。
只是出嫁從夫,既然丈夫要她躲、要她忍,她就只能遵從。
賀春恩受傷之後聲稱自己失憶,對她釋出善意,這固然是好事,但一個人突然轉性變成一個她完全不認識的人,卻也令她心驚膽顫。
「小小姐。」王嬤嬤輕輕在珠落背上推了一下,「小少爺給您的,快收下吧。」
王嬤嬤是蘇翠堤陪嫁的嬤嬤,是看著珠落長大的,因此珠落向來聽王嬤嬤說的話。
珠落怯怯地接下子琮熱情遞過來的一對布娃娃,雖然有點不安,目光卻被那對精緻的布娃娃而吸引。
「珠落,喜歡嗎?」春恩笑問。
珠落不敢說話,還是王嬤嬤提醒她,「小小姐,春姨娘問您呢。」
珠落微抿著唇,點點頭。
春恩抬起眼,正視著蘇翠堤,「二太太,我受傷後失憶,實在是記不得從前的事了,不過看妳及大家看待我的眼神及態度,我幾乎能確定自己從前是個討人厭的人……」
「不……」蘇翠堤語塞。
春恩蹙眉苦笑,「我是失憶了,但並不傻,我知道自己從前肯定是個萬人嫌。」說罷,她正色並彎腰一個鞠躬。
這舉動,嚇得蘇翠堤幾乎要跳開。
「對不起。」春恩發自內心地說:「我為從前做的事向妳道歉,也希望妳能接受我的道歉,接受全新的我。」
此時,不只蘇翠堤,其他人也都是一臉震驚。
「二太太。」春恩繼續道:「妳我都是嫁進這個家的人,若能以姊妹相稱,真誠相待,那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春姨娘……」
「如果妳願意,我們私底下以閨名相稱,這樣親近一些,如何?」她說。
面對如此友善親和的她,蘇翠堤有點不知所措,儘管意外、不解,但性情溫順的蘇翠堤還是回應了她的善意,「既然春姨娘希望如此,那就……」
不等她說完,春恩主動且熱情地牽住她的手。
蘇翠堤愣了一下,瞪大眼睛看著她。
「過去的都過去了。」她眼底綻放著熱情的花朵,笑盈盈地道:「現在就讓我們重新開始吧!」


夜深人靜,一道瘦瘦的身影竄進了承明院,然後熟門熟路地朝著還亮晃晃的書齋前去。
「大爺,是我。」說話的是個女子,聲音聽起來很年輕。
「進來。」書齋裡,霍曉濤正在抽查各分號呈上的帳冊,對於門外女子的聲音,他不陌生,那是蓮心,向陽院的粗使婢女。
蓮心推門,輕移步伐地進了書齋,但不敢靠近他的案桌。
「什麼事?」
站在幾個大步外的她,小心翼翼地道:「大爺,是關於春姨娘……」
聞言,他一頓,終於抬起臉來看著她,「她怎麼了?」
「春姨娘最近常往向陽院走動。」她說。
聞言,他眉頭微微地皺了一下,「做什麼?」
「都是帶著小少爺去找二太太跟珠落小姐。」她說。
「噢?」他挑了挑眉,若有所思。
蓮心是向陽院的粗使丫鬟,他是幾個月前才收買她當眼線的,目的當然是為了隨時向他報告霍碧山院裡的事情。
蓮心今年十六,是盛京人士,家貧,她十二歲就進了霍府做事。
他知道她家有一病母及兩名弟妹,生活困頓,急需救援資助,於是他提供她家裡足夠的生活費,讓她做他的眼線耳目,而她也非常機靈,為他提供了許多消息及線索。
賀春恩過去一年來不曾去過向陽院,霍碧山也始終跟她保持距離,大概是因為求愛不成,賀春恩便將怒氣轉嫁至蘇翠堤及珠落身上,對她們母女倆不甚友善,甚至放任子琮欺凌珠落。
如今她卻多次前往向陽院拜訪蘇翠堤?為的是哪樁?
「她去向陽院都做了些什麼?」他好奇了。
「第一次去,是帶她親手縫製的兩只布娃娃向珠落小姐賠不是,第二次去,又送了自己縫的絹花頭飾送給二太太跟珠落小姐,第三次,她說想幫肚子越來越大的二太太縫製舒適的孕衣……」
聽到這,他更覺訝異了,不管是他所知道或是殘存記憶中的賀春恩,都不是一個如此心靈手巧又賢慧友善的女人吶,摔了那麼一下,是打通了她的任督二脈,教她脫胎換骨了嗎?
「除了二太太,她還接觸了誰?」他問。
蓮心微頓,「大爺是指……二爺嗎?」
他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蓮心迎上他凌厲的目光,心抽了一下,忙道:「沒有,春姨娘從沒遇到過二爺,不過二爺知道她近來常去,似乎不甚歡喜。」
「唔。」他神情有點嚴肅,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了,妳回去吧。」
「是。」蓮心恭謹地一欠身,旋身走了出去,並帶上書齋的門。
才出書齋大門,蓮心便看見貞平站在廊下跟她招手,她趕緊走向他,低聲道:「貞平哥,有事嗎?」
「沒什麼。」貞平將手上用油紙包著的幾塊酥餅遞向她,「剛才看妳進書齋,我趕緊回房拿這個給妳。」
蓮心微怔,疑惑地看著他,「這是?」
「是京城珍味齋的杏花核桃酥餅。」他說:「今兒京城分號的大掌櫃帶來的伴手禮,大爺賞我的。」
「原來如此。」蓮心一笑。
貞平定定地望著她,心思一目了然,「妳肯定沒吃過來自京城名店的點心吧?」說著,他將用油紙包著的酥餅塞到她手心裡,「拿著。」
雖是借花獻佛,可蓮心知道這東西並非唾手可得,心裡很感激及感動。
「謝謝貞平哥。」她露出甜甜的一笑。
貞平抓抓自己的頸腦杓,羞澀地笑道:「這沒什麼……啊,對了,我前天幫大爺跑腿時,順道去了妳家裡一趟,妳娘親跟兩個弟妹都安好,妳不用擔心。」
蓮心一聽,紅了眼眶,「是嗎?我娘親的病……」
「她好了許多,氣色也紅潤了些。」貞平見她紅著眼眶,心裡一揪,「妳放心,我若沒事就去幫妳瞧瞧,若有什麼都會立刻告知妳的。」
蓮心眼角含淚,滿心感激地道:「貞平哥,真是太感激你了。」
「小事,別放心上。」貞平溫煦一笑,「妳快回去吧。」
「嗯。」蓮心點頭,將酥餅牢牢地抓在手中,旋身走了出去。
看著她離去的身影,貞平看傻了,笑痴了。
在他身後不遠處,霍曉濤已打開門並站在那兒,看蓮心走出承明院後,他這才清了一下喉嚨。
聽見聲音,出神的貞平倏地一驚,連忙回頭,「大爺?」
霍曉濤唇角一勾,取笑他,「少男情懷總是詩吶。」
貞平搔搔頭,難為情地傻笑著。


這是霍曉濤將春恩驅至遇月小築後,第一次踏進這裡,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走進這裡,許是他聽到、看到的賀春恩勾起了他的好奇及興趣吧?
深更半夜地,所有人都睡了,但側屋的窗戶卻透出光亮,他思忖了一下,邁開沉穩卻小心的步伐,不驚動任何人地走向側屋。
門半掩著,他自門縫中往裡面一瞧,只見春恩就著燈火,正在一方工作檯前縫製衣服。
那工作檯是塊木板,底下堆砌著磚塊做為桌腳,一個又一個的箱子堆疊在牆邊,有兩個箱子擱在工作檯邊,上蓋打開,裡面似乎存放著布料。
許是縫得眼睛酸澀了,春恩揉了揉眼睛,又伸展起腰脊,搥搥自己的肩頸,突然間,她視線掃過屋門,恰好與他四目相對,嚇得整個人都跳起來。
「啊—— 」她驚叫一聲。
霍曉濤知道自己嚇到她了,可不知為何,她的反應讓他有點想笑,他推開門,「嚇到妳?」
春恩餘悸猶存,氣呼呼地瞪著他,突然看見一雙眼睛盯著自己,誰不會嚇著?
「人嚇人,嚇死人,你不知道嗎?」她質問他。
「我不知道妳如此膽小。」他以為膽敢毒害親夫的她應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三更半夜,有兩隻眼睛靜靜盯著你,你不怕?」
「妳也知道已經三更半夜?」說著,霍曉濤走了進去,因為他對她檯上的東西感到好奇。
只見工作檯上擱著裁好的衣片,一旁還散著兩三張圖稿,他拿起一看,竟是一件類似韓服的衫裙及細部分解圖。
「這是什麼?」
「是翠堤的孕服。」她說。
翠堤?叫得可真親切,她何時跟眼中釘蘇翠堤處得如此好了?是真心還是假意?假使是真心,她是哪來的真心?若是假意,她又存著什麼心思?
「這孕服是妳自己的靈感?」他問。
「是。」她從他手中將圖稿搶回,「你別打擾我做事。」
挺嗆的啊,他挑眉一笑,「能聊聊妳的靈感嗎?」
「你幾時對我的靈感有興趣了?」她還為他剛才嚇她而生氣,語氣跟表情都不太友善。
可一回神,她突然想到一事,那就是……他怎麼會踏進遇月小築?就連她深受重傷,奄奄一息時他都不曾來過,現在是哪條筋不對,居然三更半夜跑來。
「你睡不著?」她睜著大眼,一臉嚴肅地問他,「不然為何三更半夜地跑到這兒來?」
「妳是我的妾,我的女人,我什麼時候想來都可以吧?」他興味一笑,還故意強調「女人」二字。
瞥見他那高深莫測的一笑,她心頭一驚,喔不,他該不是慾火焚身睡不著,才會三更半夜摸到這兒來找她滅火吧?
她警覺地緊縮著全身的肌肉,兩隻眼睛防備地看著他。
霍曉濤從她眼底覷見了防備及警戒,也從她的身體語言讀到了她的「拒絕」,他本不該在意,卻不知為何竟感到有點不是滋味,他下意識就故意地欺近她……
見他突然靠近,春恩嚇得起身想躲,可動作太急,竟不小心絆到了腳,整個人失去重心向後仰去。
「啊!」她驚呼出聲的同時,霍曉濤行如閃電般的伸手撈住她,然後一個振臂將她撈進懷裡。
餘悸猶存的春恩,反射性地揪住他的衣襟,抬起頭時,發現他也正低頭看著她。迎上他那深邃幽黑的眸子,她不自覺地吞嚥了口水,心跳漏跳了一拍。
見鬼了,她怎麼有種觸電的感覺?這感覺,她曾經有過,那是前夫第一次把她當貴賓狗摸的時候。
她趕緊推開他,往後退了兩步,「謝謝。」
「我們曾經非常親密,妳……為何怕我?」他直視著她。
「我……」她強自鎮定地迎上他的視線,「我沒怕啊。」
「妳剛才分明是在躲我……不,應該說是拒絕我。」他說著,兩道視線猶如電光般射向她。
她心頭狂跳,「我、我只是……我們已經一年多沒什麼接觸了,不是嗎?」
據她所知,自他將賀春恩驅至遇月小築後,就視她如空氣,這一年多來,他沒來看她,對她亦不聞不問。
如果他今晚是來求歡的,那她可以用「分居年餘已生疏」為由拒絕他吧?
「妳這是在怨我冷落了妳?」他深沉的眸子像利鉤般,勾挑得她心驚肉跳。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要命,他該不會以為她這麼說是在跟他抱怨,怪他讓她獨守空閨,孤枕難眠吧?
「我只是跟你有些生疏了,覺得尷尬,所以……」春恩試著解釋,但她發現她越解釋,他的表情越是難看。
霍曉濤定定地不動,目光冷冽地看著她,她真以為他對她有什麼想法?
這一年多來,霍碧山躲她躲得遠遠地,任憑她故意去找蘇翠堤麻煩,他也沒出聲,表明了不想跟她再有任何的糾葛。
她……還對他念念不忘?她多次接近蘇翠堤,難道是安著什麼壞心眼?
看她躲的樣子,霍曉濤心裡一陣不快,寒著臉,他冷笑問:「妳以為我想做什麼?」
「咦?」她一怔,他沒打算做什麼嗎?那他剛才幹麼一副意有所圖的樣子?再說了,他若沒什麼想法,三更半夜跑來幹麼?
「我對妳一點想法都沒有,妳大可放心。」他說著,逕自地看著她工作檯上的半成品。
我對妳一點想法都沒有。聽到這句話,她應該鬆一口氣,感覺自己逃出生天才對,可為什麼她心裡有種……受傷、受挫的感覺?
賀春恩到底做了什麼惹他生氣,教他厭憎她到這種程度?他們從前明明很恩愛,他也很寵愛她的啊。
好奇心的驅使讓她努力地想回想起一切,可當她想找回屬於賀春恩的記憶時,頭就痛得像是被電鋸切到一樣。
「妳……」霍曉濤睇著她,故作不經意地問:「聽說妳最近常往向陽院走動?」
「是。」聽說?他聽誰說的?向陽院的人,還是她身邊的誰?她心中警鈴大作,問:「你在監視我?」
聽到這話,他微頓,狀似輕鬆地道:「這霍府裡沒有我問不到的事,何須監視妳?妳不喜蘇翠堤是眾所周知的事,為何如今卻特意接近她?」
「我不知道自己從前為什麼不喜歡她,還故意找她麻煩,可現在……」她一臉真誠篤定地說:「我喜歡她。」
霍曉濤先是詫異,緊接著便勾唇一笑,「喜歡她?」
「翠堤是個溫和良善、貞靜嫻淑的女子,相處起來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她說:「如果我以前不喜歡她,那一定是因為我從前是個令人厭憎的人。」
聽到她這番話,霍曉濤忍不住地睜大了眼睛—— 他實在不樂意讓她發現她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這霍府中,除了小茉、舒眉跟子琮,我沒什麼親近體己的人,難得她性情如此溫煦,我有什麼道理不跟她好好相處?」她繼續道:「再說,府裡除了珠落,子琮並無年紀相仿的玩伴,珠落跟他是有血親關係的堂姊弟,我希望他們能互相友愛。」
在他眼前的明明是賀春恩,可他卻感覺她像是一個陌生人,而且是一個「討喜」的陌生人。
她真的變得他都不認識她了。
「妳可知道互相友愛對霍家這種豪門大戶人家來說有多麼的奢侈?」他想起他的原生家庭。
其實他的原生家庭跟霍家相差無幾,兄弟姊妹為了家族事業、為了資源分配,互相猜忌算計,對彼此充滿敵意,尤其是在各自婚嫁之後,情況更加惡化……
「兄弟姊妹彼此是競爭的關係,為了爭產、為了更多的利益及資源,彼此變得毫無情分可言。」他冷聲道:「珠落是女孩,將來會出嫁,自然跟子琮沒太大的利益衝突,但如若蘇翠堤現在懷的是個男丁,將來他跟子琮便是……」
「不會的。」她打斷他,「我會好好教育他,讓他知道齊家的重要。」
他頓時沉默,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她,這些話好熟悉呀!
「我差點以為跟我說話的是別人了……」他蹙眉一笑,「這些話曾有一個天真的人對我說過。」
他是說她天真?她才不是天真呢,是他的想法太負面、太偏激了。
不過話說回來,他剛才說的那番話還真像她前夫會說的,難道親情對他們這些生長在有錢人家的小孩來說,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嗎?
「總之我會好好教育子琮,絕不讓他在猜忌及惡鬥之中成長。」她語氣堅定地道。
「是嗎?」他好整以暇地一笑,饒富興味地說:「我拭目以待。」
她不甘示弱地道:「你等著瞧吧!」說罷,她話鋒一轉,「時候不早,我要歇下了,你也早點回去吧!」
聞言,霍曉濤挑了挑眉,對他下逐客令?真行。
他沒有為難她,也沒有囉嗦,旋身便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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