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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13801-E13802

《賊星貴妻》全2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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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13801 《賊星貴妻》上
大魏第一風光的山賊非她莫屬,發跡經歷堪稱傳奇(?)──
她對韓子磯的第一印象,是這娘娘腔真好看,拐來當壓寨相公滿不錯!
第二印象則是……這貨根本是衰星!連累她被官兵抓,跟著他吃牢飯!
她素來有義氣,再說這漂亮公子許她黃金,還答應幫她找個好夫婿,
只求她能護送他平安回京,這筆交易很划算,沒有不接受的道理,
哪知將人安全送到京城,這公子的衰神神力又發作了,
他帶衰她被馬撞飛,清醒後大事不妙,兩人竟互換身子,她變成了他?!
還有……回到他的家,他的真實身分也差點驚破她的小膽!
他住的地方好華麗啊,他人也好威風,走到哪兒都有人跪拜口呼萬歲,
頂著漂亮公子的身子吃好用好,出了事還有他罩,日子過得無比快活,
哪知他的一句話就將她打入地獄,為了一起尋找恢復的辦法,
他逼她將他納為嬪妃,要是一輩子換不回去,她還得和他生孩子?!
成親生子是她的夢想,對象是他也沒意見,但她比較想當女人啊……

藍海E13802 《賊星貴妻》下

大魏最佳優良的妻奴非他莫屬,績優表現堪稱亮眼(?)──
身為一國之主,理當以天下社稷為重,當初太傅和老爹是這麼教他的,
無奈紙上談兵容易,當他對著千秋的笑容才發現實際操作艱鉅無比……
封了一窩后嬪當擺設,他只獨寵她這小山賊,包吃住還包娛樂,
她這靜妃娘娘整天自在不說,還拐得他的心腹不再認主,一心向著她,
每當他到其他宮逢場作戲,那逆臣就亂說話「設計」他,
暗示他拋下佳人多狠心、人家獨守空閨多可憐,嚇得他趕緊回去又抱又哄她,
曾在戰亂中立下伴君之功的惠妃自以為得寵了,私底下縱奴來欺她,
偶爾捧著他施捨的賞賜到她面前,藉此炫耀享有無上恩寵,
唉,罩子也不放亮點,別人有的,他心愛的她怎會沒有?被打臉是活該,
為她一句話,他能奪了協理後宮大權交給她身邊女官,讓她大顯威風,
為不讓她難過,他隱瞞她的真實身世,放過她那一群因謀逆將被處死的家人,
他以為為她做得夠多,以她和腹中胎兒為籌碼,換取併吞鄰國的機會也不為過,
且他有信心護她周全,不想她竟在前往吳國路上帶球逃逸,讓他後悔莫及……
蒹葭蒼蒼,90後古言文學愛好者,天蠍座女子。
擅長輕鬆古言風,高產作者,認為創作是一種精神,並願意為其奮鬥終身。
詼諧幽默與吐槽並存,虐心虐身與真愛同在。
始終是圓滿結局的作者,不喜歡夢想的世界都有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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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小賊半路認老公
應元七年,大魏國力強盛,雖外有匈奴虎視眈眈,內有宇文皇室餘孽作祟,但錦繡江山還算安泰。
江南小鎮上人來人往,穿著青煙裙的姑娘們打著油紙傘,掩著嘴唇相互逗笑。
「劉家姊姊是不是到婚齡了?聽聞劉老爺似乎有意送姊姊入宮哪!」
「哪裏話。」被點名的姑娘慌忙遮了半邊臉,「皇宮豈是誰都可以進去的?莫說我爹爹,就算是當朝丞相,也沒能往今上身邊塞人。」
當今太上皇韓朔二十四年前奪了宇文皇室的江山改朝換代,雖為天下人詬病,可大魏在韓氏統治之下卻是國泰民安,如今在位的是韓朔之子韓子磯,少年登基,現下已是第七年,後宮卻空無一人,天下皆以為怪,無論群臣與太上皇如何施壓,帝王始終一步不讓,不納後宮、不寵幸宮女。
「唉,說一句大不敬的,當今聖上繼位這麼久了也沒個妃嬪,是不是……」有女子拿絹扇掩著嘴,一雙眼含著些曖昧,朝旁邊的人偷偷努嘴。
「話可莫要亂說!」旁邊年歲大些的姑娘連忙拉著她,左右看了看,繼而低頭擠眉弄眼地笑,「誰知道呢!」
幾個女子一陣哄笑,打鬧著繼續往前走。
一輛普通的馬車行進在煙雨中的青石板路上,幾點泥星從青煙裙角擦飛而過,駕車的人聽著幾個姑娘的話,埋著頭笑咧了嘴。
「莫邪,還有多遠?」後頭馬車裏有清冷的聲音傳出來,扯著韁繩的人連忙回了神,看了看前頭,笑道︰「就要到了,等屬下停穩車您再下來。」
後頭無話,像是又翻身繼續睡了,莫邪望著前頭一家普通的宅院,就要繼續駕車。
這江南偏遠地方比不得國都洛陽繁華,卻也是生活富庶,街上吆喝聲不斷,挽著菜籃的婦人和青布束頭的少年來來往往,熙攘的人群不疾不徐地往前移動。突然,臨街一處院牆上翻下一個人來,飛似的往人群中躥去,後頭跟著響起一陣罵聲,祥和的平靜倏地被打破,周圍鬧騰成了一片。
「抓住他,莫讓他跑了!」
幾個家丁模樣的人跟著翻牆出來,可是身手沒剛剛那人俐落,在牆角下打了個趔趄,幾個人「哎喲哎喲」地摔成一團。
剛剛翻牆而出的人一身打滿補丁的衣裳,機靈地越過人群,早就跑到街的另一頭,回頭瞧著那群人的狼狽樣,也不急著逃跑,反而回過頭來哈哈大笑,一張髒兮兮的臉揚著,幸災樂禍地道:「油喝多了,耗子都抓不住了,活該,真活該,哈哈哈!」說罷,扭身跟兔子似的奔了出去。
「偷東西的小賊,看老子抓住你不打斷你的腿!」為首的家丁爬起來,咬牙就往前衝,也不管前面萬頭攢動,嘴裏罵著,一把在人群裏推開路來,帶著人朝那乞丐追過去。
街上瞬間雞飛狗跳,挎著菜籃的大嬸被推倒,摔在一邊賣空心菜的攤子上,疼得臉都白了,文弱的書生也被推得撞到街邊店鋪門口的柱子上,哆哆嗦嗦地連忙躲開。
跑在前頭的小乞丐回頭看一眼,皺了皺眉,咬牙繼續跑,在巷子口拐了道,往另一處僻靜的路衝過去。
「站住,你給老子站住!」
幾個家丁人高馬大,小乞丐沒能輕鬆甩掉他們,眼瞧著就要被追上,那靈巧的人兒突然一閃,往一戶院牆裏翻了進去,而後飛快地找到正門要逃,恰好門口停了一輛馬車,他心裏暗道一聲妙極,身子像箭一樣瞬間鑽進那剛要掀起來的車簾裏頭。
「唔!」一聲悶響,駕車的人驚呆了,勒緊韁繩惹得馬一聲長嘶,手裏寒光一閃,還沒來得及將剛剛那影子抓住,就看見大門裏跌跌撞撞追出來幾個人。
「兔崽子,就……就知道翻牆,給老子出來!」為首的家丁累得上氣不接下氣,追到門口瞧見馬車,呆愣了一瞬,腳步一停,後面幾個跟班就亂七八糟地撞了上來。
「哎喲!」一堆人罵罵咧咧地擠在門口,為首的人被後頭的家丁推得在馬車前摔了個大馬趴,怎麼瞧怎麼滑稽。
莫邪看得傻了,都忘記要抓剛才的那團影子,好半會才轉身看看後頭沒有動靜的車廂,又看看那幾個家丁,聳肩問︰「這唱的是哪一齣?」
「有小賊在你車上!」摔倒的人捂著腰站起來,齜牙咧嘴地道:「快把人交出來!」
「小賊?」莫邪又回頭看了一眼,忍不住輕聲問了一句,「主子?」
車廂裏有些奇怪的聲音傳出來,像是有東西撞到車壁,接著車簾再次被掀開,一個睡眼惺忪的人倚在門口,青絲微散,有些不耐煩,「什麼小賊?」
「別想抵賴!剛剛老子親眼看見……」家丁扠著腰嘴裏大聲吼著,抬眼過去一瞧,後半句話卻梗在了喉嚨裏。
「看見什麼?」車上的人像被擾了睡眠,一雙鳳眼微惱地半睜,神儀明秀,朗目疏眉,看得幾個家丁一時間失了神。
「看見……看見什麼來著?」為首的人呆呆地問旁邊的跟班。
一群小跟班吞了吞口水,都是兩眼發直,茫然地搖頭。
魏人偏愛容貌姣好者,名士才子多衣袂飄飄,形如仙人,姿色過人者便可以換來十年前程似錦,一生榮華富貴。二十四年前有天下絕色楚瀲灩引得大魏江山混亂,更有韓氏子狐氣度如華,才傾天下,且揚言孤獨一生,以致大魏數千女子終身不嫁,自那之後,天下之人莫有再敢稱為絕色者,然而眼前這位……當真是傾國傾城,這樣的容貌若是生在女子身上,怕是要成了第二個楚氏瀲灩,引得這韓氏江山再亂十年。
為首的家丁是鎮上有名的富商周老爺家的管事,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可是眼下當真無法再多說一句。
管事、家丁吞了吞口水,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心裏料想此人該是不能惹的,可是剛剛那小賊,他非抓住不可!
韓子磯等得不耐煩,暈車的不適感尚未褪去,看這幾人氣勢洶洶像是來找麻煩的,便沉著嗓子喊了一句,「莫邪。」
「是。」駕車的少年跳下車去,笑咪咪地擋在那群人面前,「各位要是沒什麼指教便請行個方便,讓我家主人先進門去,可好?」
「這……」周家管事為難地朝那馬車看了看,咬咬牙,揮手讓身後的人都讓開路。剛才他追上來時剛好看見那小賊躥進馬車,大不了在這裏守著,他就不信那人能一直住在馬車裏!
韓子磯暈乎乎地下車,腳著了地,總算有些踏實的感覺,前頭這宅院是小時候母后帶著他住過的地方,這次故地重遊也算是放鬆一番,旁邊那群人雖然礙眼,卻也無須理會。
他剛邁步準備上臺階,背後卻感覺突然有一陣風,神色一凜,下意識要躲。
「相公!」一團黑漆漆的東西從馬車上撲下來,牢牢地抱住他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全往他袍子上蹭,「相公啊!妾身總算等到你了!」
空氣有一瞬間凝滯,韓子磯低頭看那一團黑漆漆的東西,沒有計較他說的是什麼,飛起一腳就先將他給甩了出去。
幾個周家家丁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飛出去的小乞丐摔落在地上,一副要死的模樣,捂著心口重重地咳嗽,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哀怨地看著面前的男人。
「你……好狠的心!」小乞丐字字顫抖,活像被拋棄的可憐女人,還是懷了身孕的那種。
嗯,等等……女人?!周家家丁驚訝地看過去,那穿著破破爛爛,不知是什麼布拼成的衣裳,臉上亂七八糟一道道黑色的髒污,頭髮像男子一樣胡亂紮在頭頂,除了眼睛,模樣都看不清的乞丐竟然發出女人的聲音?
韓子磯冷哼一聲,心想這怕是遇見碰瓷的了,幾年未回,這小鎮怎麼民風變得這般污濁了?不過他沒心思管這樣的小事,低頭看看袍子,當下只想進門換衣裳,不想回憶這團東西是什麼時候上了他的馬車。
「相公?」莫邪聽得好笑,這人真會胡扯。可是看著主子身上的衣服,不敢多耽誤,連忙要扶著他進去,主子有嚴重的潔癖,加上暈車,要是再惹他不高興,可是會大發雷霆的。
周家家丁回過神,七手八腳要上前去抓住那小賊,她可是偷了周家鎮宅的玉佩,管她是男是女,逮回去必然先打掉半條命!
「東西交給你了,你就這麼狠心地要拋棄我了嗎?」小乞丐看情況不對,趕緊往韓子磯面前一滾,鬼哭狼嚎地開始撒潑,「你這是兔死狗烹、過河拆橋!我辛辛苦苦幫你拿了東西回來,你竟然要眼睜睜看著他們把我抓走?」
這沒頭沒腦的一堆罪名砸過來,韓子磯停了步子,臉色難看地回頭看著她,「休要胡鬧,我根本不認識妳!」
還肯搭理她,有門!小乞丐眼睛滴溜溜地轉,一個獅子滾繡球便到韓子磯腳邊,聲淚俱下地開始哭訴,「當年花前月下,你叫我小甜甜,如今錢財到手了,你竟然說不認識我!要是不認識我,剛才做什麼讓我上你的車?」
幾個家丁站在一邊,疑惑地看著這情景,小乞丐哭得撕心裂肺,頗具感染力,連一旁的莫邪也很好奇地看著自家主子,剛剛為何讓人家上了車來著?
韓子磯一臉茫然,他剛剛讓人上車了嗎?方才是莫邪讓他下車,他迷迷糊糊翻了個身準備起來,便有一陣風刮進車裏,接著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壓了上來,他嫌重,就往旁邊丟開了,難不成剛剛丟的是這個人?他總算正眼去瞧腳下那人,一瞧又下意識地後退兩步,嫌棄地道︰「方才是我沒有注意,不過我的確不認識妳。」
小乞丐一聽哭聲更大,伸出食指顫顫巍巍地指著他,一雙眼裏滿是淚水,掐著嗓子嬌滴滴地嚎,「你這負心人,我再也不要看見你了!肚子裏的孩子我會自己想辦法打掉的,從此以後,你我再無瓜葛!」說罷,一扭身往旁邊滾去,跟顆球似的滾到路中間才站起來往前衝,空氣裏還散下來幾滴淒涼的、無助的、充滿控訴的淚花。
韓子磯看得呆了,幾個周家家丁更是呆了,不去追不說,甚至還有人拿疑惑的目光看著韓子磯,腦海裏浮現出一場乞丐女與富家公子的虐情大戲,世上男子多薄情啊,長得再好看,心也是涼薄。
他們抹了一把同情淚,朝韓子磯伸出手,「玉佩還給我們,此事便罷,唉,看你長得神仙似的好相貌,做什麼去欺騙別人的心呢?」
韓子磯僵了臉,慢慢轉頭看向早沒了人影的路,無奈地歎口氣,「幾年沒回來,這鎮子上怎麼出現了這般狡詐之人?」
周家管事上下打量他幾眼,笑道︰「公子可莫要說您不想還哪,那可是我們老爺鎮府的玉佩,告上官府也是夠把人關幾十年的!」
韓子磯展開手裏的扇子,一臉平靜看著那管事道︰「東西我沒有看見,方才那小乞丐分明是想借機脫身,拉了在下這無辜路人做幌子,你們還真信了,現在去追可能還來得及。」
管事皺眉,往路上看了看,又疑惑地看著面前的韓子磯,「你們莫非是串通一氣來騙我的吧?這會我們要是追出去,你又跑了,我們去哪裏找人?」
韓子磯擺擺手不願再多說,這種事解釋不清楚,他有時間不如去換身衣裳。
「哎!」看著他要進門,周家管事急了,想上去拉住他,卻被旁邊的莫邪給攔住了。
「主子說你們被騙了,你們就是被騙了,快去追,休要糾纏。」莫邪從腰間摸出一塊令牌隨意的丟到周家管事手裏,「要是找不到,拿著這個去衙門,讓官府做主去,這地方容不得你們吵鬧。」
周家管事接著那牌子,沉甸甸的一塊,幾個家丁都湊過來看,兩人便進了那宅院將門給關上了。
「這……」周家管事翻過令牌看,那是一塊赤金鑲邊木的令牌,簡單刻了些文字叫人看不懂,但是上頭綴著的絲絛卻是金黃色的,還帶了一顆明珠,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東西。
「怎麼辦?」一個家丁問。
「要不先回去問問老爺吧,他見多識廣,應該能知道這人的來頭。」
周家管事咬咬牙,再看了那緊閉的門一眼,揮手道︰「走!」
一群人嘀嘀咕咕地離開了,在路口大槐樹上藏著的小乞丐遠遠地看著這頭的情況,鬆了口氣,連忙下了樹,一溜煙地跑回城西的破廟。
「千秋!」
剛進破廟的門,殘破的佛像後頭就躥出三四個人來,為首的人濃眉大眼落腮鬍,手掌厚如鐵餅,一巴掌就拍在小乞丐的背上。
「噗!」五臟六腑像錯了位,千秋乾咳兩聲,看見廟裏的人,臉上立刻帶上討好的笑容,「三叔啊……」
被喚三叔的大鬍子男子皺了皺眉,上下打量了千秋一番,粗聲粗氣地道︰「妳這丫頭,叫妳萬事莫衝動,怎麼就一個人下了山,還搞成這副樣子?」
千秋嘿嘿兩聲,抹了一把臉上的泥,往身上一擦,「三叔放心,我做事有分寸的,六伢子被人打成那樣,我總不能就這麼放過那些人。」
「六伢子醫術不精,也是他自作孽,好好的不跟著去打劫,偏偏要下山行醫。」大鬍子頗為不滿地道︰「身為山賊就該做山賊該做的事,妳和六伢子都要回山上受罰,別以為妳爹這次還會縱容妳。」
千秋一聽臉就垮下來,可憐兮兮地拉著大鬍子的袖子,「三叔,好三叔,我這也是劫富濟貧的一種,發財不問道路,這不是你們教我的嗎,我還順手拿了周家的鎮家之寶,打算回去鎮山寨,讓兄弟們開開眼哪!」
大鬍子挑眉,「鎮宅之寶,哪裏?」
「在……」往懷裏一摸,千秋驚呼一聲,「完了,我塞在那公子身上,開溜的時候忘記再摸回來了!」
大鬍子一臉疑竇地打量她半晌,搖頭道︰「不管了,妳先跟我回山寨,想辦法讓妳爹從輕發落吧。」說著,一把抓住千秋的後衣領,把她跟小雞崽子似的拎在手裏。
「別別別!」千秋靈活地掙脫出來,乾笑兩聲,拔腿就跑,「三叔先回去等我,我拿了玉佩就回山寨去,光這樣回去,那老頭子才不會信我是幹正事了呢。」
「千秋!」大鬍子一驚,沒想到這丫頭溜得那麼快,招呼身後的人要去追,結果出了門外頭就只剩一路煙塵,半個人影也沒有,千秋別的沒學到,倒是將這跑路的功夫學了十成十!


宅院陳設簡單,大部分還是當年的模樣,韓子磯沐浴更衣之後臉色好看了不少,坐在書案後看書,神色平和。
莫邪進門,輕聲道︰「主子,干將那邊傳來消息,太上皇后還是給您備了宮女三十餘人,安置在掖庭宮,說等您回去的時候照樣一個不少的全送到您榻上。」
「啪!」書被砸在案上,韓子磯面容微微扭曲,冷笑道︰「我竟不知父皇允我奢華至此,太極殿裏的床榻能放得下三十個人了?」
莫邪垂首沉默不語,主子被逼婚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不過也怨不得太上皇后這樣逼迫,畢竟主子是一國之君,瞧瞧外頭都議論成什麼樣子了,總不成親也不是個事。
韓子磯自顧自生了一會兒氣,平靜了些,淡淡地道︰「你寫信回去吧,若母后執意如此,我便遊歷山水暫時不回宮了,總歸萬事都有父皇管著,我這皇帝壓根就是擺設。」
莫邪有些為難,不過主子決定的事情也沒人能改變,只能領命了。
房門關上,屋子裏恢復了安靜,韓子磯將書重新拿起來,卻是捏在手裏沒有再看。
韓氏江山將穩未穩,他這皇帝的位置不知多少人在暗中盯著,這次被母后逼急了離宮其實是一時衝動,方才說的也不過是氣話,他不可能在外頭久待,等母后稍微有退讓的意思,他就得趕緊回洛陽,外頭畢竟不安全,他正想著,窗口忽有輕微的響動,韓子磯神色一凜,身子未動,暗處早有護衛飛躥出來,一腳踢開了窗扇。
那黑色人影像沒料到屋內還有防備,連忙往外跑,暗衛抬眼看著那人跑的方向,回頭用眼神請示韓子磯。
「追。」韓子磯輕聲道︰「生死不論,身分查清。」
「是。」暗衛身影一閃,緊追了出去。
韓子磯看了一眼半開的窗戶,起身慢悠悠地走過去想把窗戶關上,哪知剛走到窗口就有一團黑漆漆的東西朝他迎面撲來—— 
「哎呀!」
韓子磯擰眉,心下大驚,對方竟還留有後手,來的不只剛剛那一個嗎?
暗處剩餘的護衛連忙出手,但是來不及,那人已經撲進了主子的懷裏,反應最快的護衛想丟毒鏢,可是看兩人抱作一團,萬一誤傷主子那事兒可就大了。
韓子磯被那團東西撞得倒在地上,緊皺著眉。
「哈……還挺熱鬧,」那團東西抬頭一看周圍的人,傻了,嘿嘿笑道︰「我打擾你們了嗎?」
髒兮兮的臉卻是笑得一口潔白的牙,這聲音、這外形,不是剛剛那小乞丐又是誰?
韓子磯鬆了口氣,接著被人扶起來,看一眼自己剛剛換好的衣裳,臉又黑了。「妳是誰?」
千秋覺得周圍這幾個穿著黑衣服的人不太友善,吞了吞唾沫,抬頭看向最好看的那人,小心地笑道︰「那個,我是剛剛在門口不小心撞上您馬車的那個人,有東西落在您這兒,所以來取。」
韓子磯上下打量了她幾眼,轉身走到桌邊,拿起一塊玉佩揚了揚,「這個?」
「對對對!」千秋諂媚地笑著,搓搓手想湊近韓子磯,卻被一旁的人攔住了。
這人是什麼來頭,守衛竟然這般森嚴?就一個人竟然帶這麼多護衛,要麼是很有錢,要麼很怕死,可是不管怎麼看都是一頭大肥羊吧!千秋眼睛亮了亮,目光從韓子磯手裏的玉佩掃到了他的全身。
「這東西雖不算珍貴,也是民間少見的玉種,加上工藝精湛,怎麼也值個幾百兩銀子。」韓子磯看了千秋一眼,有些嘲諷地道︰「是妳的?」
千秋不要臉地點頭,「是啊。」她千辛萬苦從周家偷出來,那就是她的了。
韓子磯冷哼一聲,將玉佩丟給一邊的暗衛,「送她去見官。」
「是。」兩個暗衛應了,上前就要拿人。
「你……你幹什麼?!」千秋大驚,沒想到這人竟然正義感過剩,要抓她?
「竊人之玉,污我之衣,妳的行為不該送官?」韓子磯說完便坐回椅子上,悠閒地繼續看書,沒有要再管她的意思。
千秋覺得竊人之玉是藉口吧,後面說的可能才是這主兒要送她見官的原因。男人這麼愛乾淨,娘娘腔嗎?她默默可惜了一下那張絕色的臉,身影一閃,十分靈活地躲過暗衛的夾擊。
幾個暗衛沒有想到這小乞丐功夫竟然不錯,一個失手,倒是有些丟人了。
千秋自幼在山上學功夫,雖然不知學到了她爹的幾分,但是躲這七八個人的夾擊竟然遊刃有餘,跟條小泥鰍一樣滑來滑去,好半天都沒讓人抓住。
「都是幹什麼吃的!」韓子磯抬眼看了看滿屋子亂竄的人,皺眉,「連個乞丐都抓不住?」
暗衛們委屈啊,這房間本就不大,他們四個人堵著門窗,三個人去抓,要顧及不能撞到主子,也不能砸壞這裏的東西,很艱難的好不好!
千秋上躥下跳,能跑的範圍太小,情急之下轉身就朝韓子磯撲過去,一把抓住他的衣裳,將匕首抵在了他的脖頸間。
暗衛們都不動了,韓子磯抬眼,眼神涼涼地看著面前的人。
「我……我又沒有惡意,你幹麼要送我見官?」
離得近了,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格外吸引人,千秋有生以來第一次結巴了,髒兮兮的手還抓著人家的衣襟,握著匕首的手有些抖,一直沒注意這傢伙雖然娘娘腔,但是長得真是好看!她捏著衣襟的手改為摸向人家的胸,匕首卻是沒敢鬆,身後的一眾暗衛呼吸有點沉,千秋覺得她現在要是敢放開匕首,一定會馬上身首異處。
「妳做了該見官的事情,為什麼我不該送妳見官?」韓子磯倒是沒多緊張,他更在意的還是自己等會又得洗個澡了。
「什麼叫該見官?大戶人家打死人都不用見官,我偷他一個玉佩就該見官了?這世上的王法當真只對窮人管用。」千秋皺眉,神色正了不少,「道貌岸然,你這樣守衛森嚴的人身上若是沒有罪惡,我才不信,自己一身罪惡,又憑什麼指責我?」
她臉髒兮兮的,眼睛裏卻是乾淨得如萬里晴空,千秋一臉嚴肅,手卻沒停地摸了兩把,嗯,這人看起來文文弱弱,身上的肉倒是結實,還有胸肌。
韓子磯聞言沉默了一會兒,伸手抓住千秋握著匕首的手,輕聲道︰「王法向來沒有絕對的公平,怪只怪弱肉強食。」
千秋撇撇嘴,手下摸得舒服了,抬眼看看這張世間難得的臉,匕首往外移了一點,「藉口,不過你又不是皇帝,怪不得你,今天我放過你,你也放過我,玉佩還我,咱們就各走各的吧?」
「各走各的?」韓子磯輕笑了一聲,眼裏深不見底。拿匕首抵著他脖子的人還覺得能夠輕輕鬆鬆地離開?是他面相太過溫和,給的她這樣的錯覺嗎?他不是小器之人,這人看起來也不是萬惡之徒,等會廢了一條手臂即可。
「同意嗎?」千秋被他笑得背後發涼,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韓子磯挑眉,輕輕點頭,「好。」各走各的,她走後路上才出什麼事,他也不算食言。
千秋鬆了口氣看看身後的一群人,韓子磯揮手,那七八個暗衛就磨磨蹭蹭地隱了身形,等四周殺氣散了,她才收回了匕首。
「多謝多謝。」伸手摸了桌上的玉佩,千秋朝韓子磯露齒一笑,退後兩步道︰「其實你長得這麼好看,要不是周圍人這麼多,我一定搶你回去當壓寨相公。」
壓寨相公?!韓子磯愣了愣,臉色隨即有些難看。
千秋說完就跑,打開房門,身姿矯健地往外衝,走到門口還忍不住回頭嬉皮笑臉地調戲屋子裏那位一句——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往後遇見,若有機會我一定會搶……」話沒說完,一柄鋒利的長矛就指到了她的喉嚨。
韓子磯在屋內聽著她戛然而止的話,本是在想要怎麼殺了這小乞丐,過了一會兒卻察覺到不對,起身走出來。
小乞丐身體僵硬地背對著他站在門口,韓子磯皺眉,走近兩步就看見了門外的情景。
「奉刺史大人之命,逮捕流竄賊子,屋內之人統統帶入大牢!」
門外整整齊齊列著三十官兵,長長的矛頭指著千秋,四周的院牆之上不知何時也爬上許多官兵站著,分明就是包圍之勢。
「主子。」莫邪似乎是從外頭回來,還沒進門就被一眾官兵押住了。
「這是何意?」韓子磯莫名地看著為首的官兵,「流竄賊子與我何干?」
「統統帶走!」
為首官差低垂著眼,只下了一聲命令,千秋便被押去和莫邪一處,剩下的人直接進門拿住韓子磯。
「荒唐!」韓子磯沉了臉,看著周圍的人,心思幾轉。什麼樣的流賊要用這麼大的陣仗?竟像是知道他這裏人多,專門來對付他的一樣,可為什麼官府會抓他?
第二章 剛出虎口又進狼窩
要說官,他韓子磯是天底下最大……好吧,除太上皇之外最大的官,區區離州刺史也敢下令拿他嗎?除非他是吃飽了撐著,要帶全家老小去黃泉走一遭,否則怎麼敢動他?
韓子磯被兩個人扣著,對方似乎還怕他突然長翅膀飛走,前前後後有八九個官兵押送。暗衛雖然武功能勝這些人,人數上卻是大大不利,且他總得給自己留個後路,也看看這些人要幹什麼。於是他沒讓暗衛出來,而是同莫邪千秋一起,被眾多官兵給押進了州衙大牢。
「這小乞丐怎麼在這兒?」莫邪看起來一點也不緊張,路上還饒有興趣地打量一邊的千秋,小聲問了自家主子一句。
韓子磯明顯心情不佳,只留給莫邪一個冰冷的側臉。
莫邪聳肩,扭頭又看向千秋。
長這麼大,雖然跟著黑風寨一眾山賊打劫無數,卻是第一次被這麼多官兵押著要進牢獄,千秋覺得很驚恐、很害怕,意外的還有點小興奮。大牢耶,還是第一次進耶!不過她這樣名不見經傳的小山賊怎麼可能引來這麼多官兵?看這架勢,這些人怎麼都是要抓那好看的公子,她只是被連累的吧,怪不得那麼多暗衛保護,果然不是小角色,也不知道犯了什麼事。
千秋嘀咕兩聲,瞥了韓子磯一眼,正好迎上莫邪的目光,下意識的衝他禮貌地笑了笑,這小哥看起來比那公子和藹可親多了。
莫邪正打量她,乍一見千秋的笑臉不由得愣了愣。雖然臉上髒兮兮的,可這小乞丐倒是挺惹人喜歡,這群官兵不知為何會找主子的麻煩,連累這小傢伙真有些過意不去。
「上頭的命令,先提審那個僕從。」牢房門口,牢頭將千秋和韓子磯關進一間普通的牢房,令人將莫邪單獨押了出來。
莫邪微微訝異,「要審什麼?」
「少廢話。」牢頭揮手,幾個官兵押著莫邪就往外走。
不對勁。莫邪皺眉回頭看了韓子磯一眼,主子沒有自保能力,暗衛又進不得大牢,他再離開,萬一出事該怎麼辦?
「去問清楚也好。」正想使力掙脫押著他的人,卻突然聽見牢房裏的主子說了這麼一句,莫邪微微一怔,這才放鬆了身子,任由這些人押著出去。
韓子磯站在牢房一角,安靜地看著莫邪離開,再看看外面依舊站著的獄卒,實在好奇這前頭有什麼在等著他。
千秋好奇地在牢房裏走來走去,東摸摸,西看看,最後無趣地歎息,「還沒有寨子裏的柴房舒服,進來幹啥。」
外頭的獄卒跟官兵嘀咕了兩句,看了他們一眼,轉身走出去。
千秋看門口的人都走乾淨了,才轉頭看向韓子磯道︰「你這罪犯得挺大的啊,沒個海捕公文就被抓進來,看這樣子還是要暗審。」
韓子磯正在想事情,聞言瞥了她一眼,嗤笑道︰「我會有什麼罪名?這裏的官兵都是瞎了眼才會無緣無故將我帶進來,等他們審問清楚,定然是會請我出去的。」
「請你出去?」千秋撇撇嘴,挖了挖耳朵道︰「一看你就是外地人,不知道這離州的大牢一向是有進無出的?這裏頭不知道冤死了多少人命,都是金山銀山才撈得人出去,你要等他們公平提審,還你公道,那你慢慢等吧,我不奉陪。」說著,她湊到木柵欄前頭,身子一縮,竟然直接從柵欄的空隙裏鑽了出去。
韓子磯一愣,幾步走到柵欄邊,看著外頭拍著衣裳上灰塵的千秋,有些驚訝,「縮骨功?」
千秋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你長得那麼好看,腦子怎麼那麼笨,什麼縮骨功,我這是瘦,瘦,你明白嗎?」
韓子磯嘴角微抽,上下掃了她一眼,是很瘦,就剩骨頭架子了。
「妳就打算這麼走了,留我一個人在這裏?」
千秋觀察著守衛的位置打算開溜,冷不防就聽見韓子磯說了這麼一句。回過頭,她一臉莫名,「你關我什麼事?」
韓子磯頓了頓,掃了四周髒兮兮又漆黑的牢房一眼,輕咳一聲,語氣緩了些道︰「我放了妳一馬,也將妳偷的玉佩歸還,怎麼也算是恩情。如今一同下獄,也算是緣分,現下妳要是拋棄我一人離開,是不是不太仗義?」
仗義?!身為一個熱血的山賊,千秋聽見這兩個字立刻轉身鑽回了柵欄裏,仰著頭看韓子磯道︰「走江湖的就講一個義字,你說的對,我不該丟下你!」
韓子磯點頭,「我還沒有進過牢獄,這次來試試也不錯,天色也不早,不如妳便與我一起嘗嘗牢裏過夜的滋味。」
千秋想了想,「我三叔可能會擔心,我得早些回去的,不過看你這麼怕黑,我就陪你一晚上吧,明日說什麼也得回山寨了。」
「誰……誰怕黑!」韓子磯臉色一沉,語氣也嚴厲起來,「休要胡說!」
瞧他這樣子凶巴巴的,臉上卻分明有淡淡的紅暈,整個人看起來相當彆扭又可愛,千秋悶笑了一聲,跟著嚴肅地點頭,「嗯,你不怕,我怕,我怕行了吧。」
輕哼一聲,韓子磯也站累了,可是四下只有髒兮兮的稻草,他是寧願站著累死也不去碰髒東西的,但是千秋可不在意,隨意往稻草堆裏一滾,舒服地躺下了。
韓子磯瞥她一眼,嫌棄地站遠了兩步,看著窗子外頭的天色發呆。暗衛應該會守著大牢門口,若是他被提審,情況不對的話他們是一定會救駕的,所以他不擔心自己,只是實在好奇,他不過是微服出訪為何會落到如此地步?
「吱呀—— 」過了兩個時辰,天已經完全黑了,牢房門口亮著火把,有人推開了牢門。
「奉命提審。」穿著離州兵服的官兵進來就將韓子磯押住了。
千秋被驚醒了,手和身子也被人用繩子捆了。「關我什麼事,怎麼連我一起審?」打了個呵欠,她不滿地嘟囔了一聲。
韓子磯看看天色,眼神凝重,這個時間提審怎麼看都有些不妙。
兩個人都被黑布蒙上了眼睛,千秋只覺得自己被帶著走了很多彎路,上下了很多臺階,然後才感覺離開了大牢,被推進囚車裏。
「不是提審嗎,為何會坐囚車?」韓子磯故意放大了聲音,皺著眉問。
四周安靜得像是在山林之中,官兵們沒有人回答他,只是飛快地關上囚車,駕馬前行。
不對,這分明是要祕密處決啊!韓子磯背後發涼,努力聽了聽四周的聲音,這定然不是從大牢門口出來的,怕是從大牢的暗門離開的,這樣一來,暗衛即使發覺怕也跟不上他了!他太大意了,以為淺水之地困不住游龍,哪知當真在這裏栽了跟頭。
囚車走得很安靜,周圍的官兵似乎不是很多,不過他們兩人都被捆綁關在囚車中,想再大叫,就有人上來堵了他們的嘴,韓子磯眉頭皺得死緊,一是擔心自身安全,二是嫌棄堵他嘴的東西,太髒了!
旁邊的千秋不停地扭來扭去,韓子磯心裏煩悶,也沒注意,囚車好像過了兩座山,半路休息的時候,他們嘴裏的東西總算拿開了,然後被敷衍的餵了兩口水。大概是到了沒有人煙之地,官兵們沒有再堵上他們的嘴,大有「叫吧、叫吧,你們叫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們」的意思。
千秋努力聽了聽周圍的動靜,低聲對韓子磯道︰「我這是無妄之災,被你連累的,等會要拋下你走了,可不能再怪我不仗義。」
韓子磯正在想如何才能脫困,一聽千秋這話,微微詫異,壓低聲音道︰「被這樣押著,妳也有法子離開?」
「自然,不看看我是誰?」千秋驕傲地哼了一聲。
韓子磯眼神微動,頓了一會兒低頭道︰「小乞丐,做個交易如何?」
「什麼?」千秋打了個呵欠,將頭靠在韓子磯胸前,方便說悄悄話,順便佔便宜。
「救我離開,我給妳黃金百兩。」韓子磯微微彎唇,一字一句地小聲道。
「你說什麼?!」千秋驚呼出聲,嚇得旁邊正坐著喝水的官兵從石頭上摔了下來。
「你們幹什麼!」官兵怒斥,千秋連忙把下巴闔攏,乾笑兩聲道︰「他說他要在死之前娶我,我太驚訝了,官爺莫怪。」
韓子磯一臉吃了石頭的表情。
官兵用看瘋子的眼神看了千秋一會兒,揮手讓周圍的人繼續收拾上路,免得夜長夢多。
「我憑什麼相信你?」千秋兩眼裏冒著金子,抓著韓子磯小聲問。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妳信我就有黃金,不信就少賺了黃金,相比之下,怎麼都是救我比較划算吧?」韓子磯微微一笑。
千秋拍了拍腦門,好像是這個道理啊!百兩黃金……黃金啊,還不是銀子而已,這買賣傻子才不做!
千秋不是沒有見過金子,但活這麼大也當真沒有見過這麼多的金子啊!一百兩黃金,如果換成她最喜歡的番薯的話,大概可以堆起一座山吧?然後她就可以躺在番薯山上不停地吃,吃到老死為止,這誘惑太大了,千秋吞了吞口水,仔仔細細看了韓子磯好幾眼,確定這人不是張口胡說,也不像是狡詐之人,猶豫了一下下,果斷點了頭。不管是不是騙她,看他長這麼好看,就這麼不明不白去了,她也覺得可惜,權當積德行善了。
韓子磯輕輕鬆了口氣,隨即聽著四周的動靜,心裏忍不住又開始擔憂,他是不是太把這小乞丐當回事了?這一路荒郊野嶺,莫說他們在囚車裏不好脫身,就是脫了身也逃不過這些官兵的追捕,這小乞丐究竟是哪裏來的自信一定可以逃走?
囚車轆轆地前行,再翻過一個山頭,就要到離州的城裏了。
韓子磯努力讓自己沉住氣,可是身邊的人自從答應他開始就一點動作也沒有,側頭聽聽,還能聽見輕微的鼾聲,她睡著了?
韓子磯氣不打一處來,也顧不得什麼君子之風,抬腳就狠狠踩了千秋一腳。
「啊—— 」千秋痛呼一聲,醒了。
「你幹什麼?」一宿沒睡,眼睛又被蒙著,睡著了是很正常的啊!千秋委屈地縮了縮被踩的腳,臉轉向韓子磯的方向,「很痛耶!」
韓子磯沒好氣地道︰「妳倒是睡得安穩!」
周圍的官兵聽見他們說話,都警戒地回頭看著,不過兩個人被五花大綁,還關在囚車裏,根本是插翅也難逃,要不是這人身分太特殊,他們也不用這樣緊張。
「覺都不讓人睡了?」千秋打了個呵欠,側耳去聽周圍的聲音,咧嘴就笑,「這不是到地方了嗎,你急什麼?」
到地方了,到什麼地方了?韓子磯疑惑,前後的官兵也都戒備地停下了隊伍,一人拿刀鞘敲了敲囚車,怒斥道︰「嘀咕什麼呢?」
千秋笑咪咪的不答,四周忽然安靜,天色將曉,晨光熹微,幾聲鳥啼迴蕩山林,明明該是靜謐的好地方,眾官兵卻突然覺得背後發涼。
「有埋伏?!」領頭的官兵低喝一聲,其他人紛紛刀劍出鞘,警覺地護在囚車周圍。
千秋站直了身子,手上的繩索不知何時已經脫落了,伸手扯下眼上的黑布,看了一眼周圍,便放大了嗓門喊:「並肩子,鷹爪孫可靈了,亮青子,招呼吧!」
本是空無一人的山林不知從哪裏響起了哨聲,由遠及近,長長的吆喝聲伴著金屬碰撞聲在遠處路口響起,眾人正驚疑不定,下一聲就響在了頭頂上。
「一趟好貨,沒金沒銀,倒是送來個傻丫頭!」粗獷的聲音哈哈大笑,一把虎頭柄的三環大刀便直接將囚車的木柵欄給劈掉了一半。
官兵大驚,反應快的臉色白了白,低呼了一聲,「是黑風寨!咱們遇見劫道的了!」
千秋跟著大笑,從大刀砍出來的缺口裏靈活地鑽出來,接過那頭一個山賊同伴甩來的長劍,飛身挽了一個劍花,漂亮地落在囚車前頭的路中間。
原來她前頭喊的那一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是江湖上的黑話,意思是說︰「弟兄們,官兵察覺了,亮兵刃,動手吧!」
「嘿,前頭的兄弟停下來!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想從此路過,留下買路財!」她一張口就來一段麻溜兒的開場白,一聽就是專業的。
韓子磯眼上的黑布也被人扯開了,掃了一眼周圍,十來個官兵被二十餘山賊團團包圍,由遠及近,他所在的囚車上頭還坐著個蒙著臉的壯漢,黑黝黝的皮膚,一身精肉,捏著他蒙眼的黑布,正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我的娘,真是盤兒亮。」壯漢讚了一句他容貌俊,扭頭就朝千秋吼,「要什麼買路財啊,妳就該搶個壓寨相公回去!咱今兒別的不要,就要這俊俏小子如何?」
領頭的官兵臉色發青,是他大意了,怎麼闖了黑風寨的地頭,這熊虎山一帶向來山賊為患,大大小小的賊窩,最不好惹的就是黑風寨。現在莫說他只有十餘人,就是有三十餘人也不一定能拿下這二十多個臭名昭著的山賊。本還想要不要花錢消災,暫時低個頭,哪裏想到這些人今天不求財,倒是看上男人了?那男人又豈是可以隨意打劫走的?!
千秋挖挖耳朵,難得有些臉紅,「人是一定要帶回去的,他還要給我金子呢,只是這剩下的官大哥們怎麼辦?請去閻王爺那裏聊聊天,還是咱們就彼此放過,讓我們把人帶走?」
她話說得輕鬆,就像問晚上吃幾條番薯一樣,可是眾官差都明顯感覺到了周圍的殺氣,手心直冒汗。
打是打不過的吧,那讓他們把人帶走?上頭的命令也只是讓這人不要再回去洛陽,把他送給山賊當壓寨相公的話,也算是完成了任務吧?為首的官差看著眼前明晃晃的刀,連忙把刀塞回了刀鞘,打著哈哈道︰「我們只是秉公辦事,兄弟們要人,今天我們也只有給了,人就在後頭,也煩請兄弟們讓個道,我們各走各的。」
韓子磯挑眉,他還是頭一次見官這般怕賊的,瞧瞧前頭站著的小乞丐,原來是個女山賊,怪不得有兩下子,不過這般明目張膽與官府過不去,他們難道不怕官府派兵剿滅了他們?更奇特的是,他這天下最大的官,今天還被賊救了。
千秋點了點頭,身後的山賊們當真讓了路出來,那十餘個官兵連忙離開,只是邊走邊回頭,像是要看他們往哪裏去。
「百兩黃金,下車吧。」千秋也不急著走,笑咪咪地朝車上的人招了招手,「我說能救你,沒騙你吧?」
韓子磯一臉莫名地看著她,旁邊的壯漢已經來幫他鬆了綁,將他一把抓出囚車,放在地上。
「妳叫我什麼?」他問。
「百兩黃金啊。」千秋理所應當地看著他,隨即神色一正,「你該不會是想賴帳吧?」
韓子磯氣極反笑,「允了妳就不會賴帳,只是妳做什麼喚我百兩黃金?敝姓韓。」意思是叫韓公子,百兩黃金真難聽。
「噢,真是個有福氣的姓氏。」千秋不以為意,眼珠子轉了一圈,轉身朝旁邊一個年長的人道︰「劉師爺,這位貴客還與咱們有帳沒清,但是有了點麻煩,不太好回去走動,不如帶回寨子吧?」
劉師爺同其他山賊一樣都不停地打量韓子磯,這人相貌氣質沒得說,身上衣裳的料子也是極好,想必是富貴人家出身,這樣的男人山寨不知道留不留得住,不過千秋已經要過適婚的年紀了,再不嫁可要愁壞一寨子的人,這樣好的相公人選,錯過就再難有了啊!
撚撚鬍鬚,劉師爺一臉慈祥地看著千秋道︰「今兒咱們這一趟下山,正好將妳和這位公子都帶回去,也算是收穫良多,不過千秋丫頭,回去可緊著皮子些,妳私自下山,還落在鷹爪孫手裏頭。要不是他們路過這裏,咱們也救不了妳。瓢把子知道,妳定然是要吃苦頭的。」
千秋心裏一跳,連忙抓著劉師爺的衣袖,「別啊,師爺你和三叔都最疼我了,回去幫襯一二,我上次的《女誡》都還沒有抄完啊。」
劉師爺掃了旁邊的韓子磯一眼,朝千秋擠眉弄眼地道︰「轉機不就在妳旁邊嗎,還怕什麼?來,咱們今兒提前收工,回寨子去。」
「回去嘍—— 」眾人把刀往肩上一扛,摘了面巾,推推搡搡地往山裏頭走,期間不少人回頭看韓子磯幾眼,轉頭笑著議論。
「這公子當真是人中龍鳳的模樣,不算虧了千秋。」
「欸,虧的是別人吧,咱們這二當家哪是個普通男人能收得了的!」
「瞧那公子身板那麼瘦弱,會不會被二當家一掌就打碎了?」
韓子磯有些茫然地看著這群山賊,想著自己會不會剛出虎口又進狼窩,回神就看見他們集體回頭,對他露出了一排排潔白的牙齒,笑得他毛骨悚然。
「跟我回寨子吧,之後再看看該怎麼兌現我的金子。」千秋一把抓住韓子磯的袖子,拉著他往前走,「黑風寨一般是不准外人進入的,所以等會進去時還得蒙上你的眼睛,不過別擔心,我可不會害你。」
韓子磯有點顧慮,可是他身上沒有帶錢,要是轉身走了,這女山賊說不定會吃了他。還是隨遇而安吧,這群人雖然是山賊,看起來卻挺好的,他自我安慰了一下,便跟著千秋走了,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選擇。
熊虎山一共有三座山頭,深山少有人跡,山路曲折,是絕好的藏匿之地。韓子磯被蒙著眼睛走了很久之後,又騎了一會兒騾子,才終於聽見人聲。
「二當家回來啦!」一聲吆喝,前頭突然熱鬧起來。
千秋開心地笑,拉著韓子磯下了騾子,取下他的蒙眼布,「這裏就是熊虎山黑風寨!」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一聽這名字韓子磯就覺得陰風陣陣,只覺得眼前黑氣繚繞,人骨頭滿地。但適應了光線,抬眼一瞧,前頭的平地上有幾人在練武,早晨的炊煙剛起,兩三個孩童好奇地往他這裏看著,周圍的壯漢都各自往旁邊的屋子裏走,嘻嘻哈哈,笑笑鬧鬧,這分明只是一個哪裏都看得見的普通村莊。
「二當家,妳可算回來了!」用花布裹著頭的李嬸一臉擔憂地走出來,拉著千秋道︰「大當家都要擔心死妳了,再不回來,他都要親自下山了。」
千秋肩膀一縮,連忙隨著李嬸往莊子裏頭走,「我走的時候不是留了書信嗎,爹還這麼大驚小怪幹什麼,我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有什麼好擔心的?」
李嬸不經意地看了旁邊的韓子磯一眼,嘴巴張得老大,一邊被千秋拖著走,一邊死命往那頭瞧,「這……這人是?」
「嗯?」千秋停了步子回頭看了看,一把拍向後腦杓,幾步跑回韓子磯身邊,「不好意思呀,一著急就忘記你了,這裏的人都很好,我要先去我爹那裏一趟,你且在這裏等等吧。」
周圍的眼光或遮遮掩掩,或明目張膽,都一個勁地往他身上瞧,饒是他再淡定,也有些受不了,韓子磯板著臉,看一眼千秋涼涼地道︰「早去早回。」
「好咧。」金子還沒到手,千秋點頭哈腰那叫一個殷勤,笑咪咪地看了韓子磯一眼就拉著李嬸繼續往裏跑了。
眾人目送千秋朝莊子最深的地方而去,等看不見影子了,劉師爺一個步子就從旁邊躥了出來,拉著韓子磯往裏走。
「做什麼?」韓子磯打算一直站著等,冷不防被扯了個趔趄,踉踉蹌蹌地跟在劉師爺後頭。
「公子莫急,千秋這是要去她爹那裏,怕是要點兒時候。反正你與千秋早晚要成親,我現在帶你去她的窩……不,是閨房,去她閨房裏看看,順便給你說說千秋這丫頭,也好增進瞭解。」
成親?韓子磯黑了半張臉,用力甩開劉師爺的手,「不知這話從何說起?」
劉師爺一愣,表情沉了下來,一臉嚴肅地看著韓子磯,「黑風寨可不是外人可以來的地方,我以為公子來之前就已經有了覺悟,難不成千秋搶你回來是擺著好看的嗎?」
他說這話的同時,四周的壯漢都圍了過來,方才還看起來像普通農夫的一群人,身上瞬間散發出濃濃殺氣。
他這是造了什麼孽,不就是想逃婚出宮故地重遊,遇見的都是些什麼事兒!
「我們雖然是山賊,千秋卻是個好姑娘,你這一臉為難是怎麼回事?」方才囚車上救他的漢子不滿地開口了,「你的命都是我們救的,娶了千秋還能要了你的命?」
韓子磯很想跟以前一樣裝冷酷,用氣勢殺死對方,可是……可是眼前這一群山賊明顯氣勢比他強,手裏還有明晃晃的大刀,大有他一不同意,刀就馬上落在他頭上的感覺。這群不知天高地厚、不懂得看人臉色的山賊,等他出去了,定然要派兵為民除害!只是眼下……
「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先跟著我來吧!」劉師爺哼了一聲,一揮手,兩個壯漢便將韓子磯押住,帶著往前走。
韓子磯很無力,就算他是皇帝,現在也奈何不了這幾個山賊。

千秋縮手縮腳地進了莊子裏最大的一間屋子,躲在門邊往裏頭打量了半晌,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爹,我回來啦。」裏頭沒動靜。
千秋嚥了嚥口水,小心地往裏面走了兩步。
「看招!」一聲怒喝,嚇得千秋就地一滾,下意識地抬頭抓住來人打來的拳頭,以柔克剛卸了他的力,又反推回去,順勢踢出一腳卻被躲開,趕緊見好就收,退後幾大步,啪一聲跪在地上,「爹爹大人武功蓋世一統江湖,女兒真是打不過啊!」
一臉落腮鬍的姬四行眉毛倒豎,看著地上就差搖尾巴求饒的女兒,氣極反笑,「妳這丫頭能不能有點骨氣?哪有剛出一招就跪地求饒的道理?」
千秋爬起來,一臉討好地抱著姬四行的胳膊,「爹—— 」
「少來這一套。」姬四行冷哼一聲,一把將千秋提拎起來,丟在旁邊的椅子上,然後轉身走到主位的老虎皮椅子上坐下,「私自下山,還闖了禍,妳想受什麼罰?」
千秋垮了臉,可憐兮兮地道︰「我下山也是逼不得已啊,那周家欺人太甚,都把六伢子打成什麼樣子了,只偷他們的鎮宅之寶都是便宜他們了!」
「嗯?」姬四行眼神掃過來,臉上的鬍鬚輕輕一抖。
千秋不說話了,低頭作反省狀。
「六伢子下山私自行醫,治壞了人家周家的小姐,周家人要打他也是應該。」姬四行淡淡地道︰「只是打得過於狠了些,這帳我會親自算,也輪不到妳貿然下山。」
千秋不服地道︰「我的功夫雖然比不得師兄,但是好歹也算利索的,看我這不好好回來了嗎,爹爹為何總是不讓我下山?」
「妳是女兒家!」姬四行頭疼地看著千秋,「都已經快雙十年華,還沒有嫁出去就算了,還敢跟著幹這些打家劫舍的勾當,妳是要一輩子嫁不出去是不是?」提起女兒的婚嫁問題,他整個人都惆悵了。
「總之沒什麼好說的,妳給我回去抄一百遍《女誡》,再紮一個時辰的馬步!」
千秋張大了嘴,一個時辰的馬步就算了,一……一百遍《女誡》,她是不是得抄到老死為止?「爹—— 」她哭喪著臉可憐兮兮地看著上頭的人。
「沒用,出去馬上抄。」姬四行別開臉。
千秋欲哭無淚,抓耳撓腮想了半晌,突然眼睛一亮,「對了,爹,我給你搶回來一個東西,你去看看,要是滿意就不要罰我了,行不行?」
姬四行不感興趣地冷笑,「這世上還有什麼好東西我沒見過?再說了,大老早的又能有什麼好貨?」
「是頂好的貨色,連劉師爺都讚不絕口。」千秋走過去拉姬四行的袖子,「去看看嘛,去看看嘛。」
姬四行向來是疼寵這女兒的,被拉著袖子搖晃兩下,便也無奈地歎氣,跟著去看了。他倒是不稀罕什麼寶貝,只夢想哪一天能從天上掉下個好男人,讓他喝一杯女兒的喜酒。
然後,他就看見了千秋搶回來的「東西」,屋子裏站著的人正抬頭看牆上掛著的畫,那人鼻峰挺直,劍眉星目,墨髮束玉冠,端的是好一副皮囊。
旁邊的劉師爺正在喋喋不休地道︰「這是千秋十五歲的時候畫的,很好看吧?千秋這丫頭雖說是咱們這個出身,但是心靈手巧,知書達禮……」
千秋站在門口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她也就會寫字畫畫了,離知書達禮怕是差了幾萬里地。心靈手巧?拳腳功夫倒是不錯,這劉師爺幹麼呢,把她當菜市場賣不出去的白菜了是不是?她怎麼也是賣不出去的豬肉,比白菜貴重多了。
「咳。」姬四行咳嗽一聲。
劉師爺一回頭,神色一正,小聲跟韓子磯嘀咕了一句,「你岳父大人來了。」
韓子磯正在驚訝那小乞丐怎麼能畫出這麼好的畫,一聽這句臉又黑了半邊,跟著轉身來看。門口站著一個男子,滿臉的鬍子,好像眉毛也快長成鬍子了,頭髮和鬍子都分不太清楚,真是接天鬍子無窮黑。這傢伙是他岳父?韓子磯有點不能接受。
「爹,這人值一百兩黃金,你可別亂來。」千秋小聲跟姬四行說了一聲,隨即扯扯自己身上的衣裳,「我該去洗澡換衣服了,你們先聊著。」
姬四行的眼神跟刀子似的上下打量了韓子磯幾個來回,踏進屋子來,粗聲開口,「你是千秋搶回來的?」
韓子磯抿唇,無奈地道︰「是救回來的。」
「救?」姬四行琢磨了一下,「意思是不是強迫的,你反而還欠了千秋丫頭人情?」
韓子磯點頭,姑且是這樣吧。
姬四行沉默了,看著韓子磯,心裏飛快地評價著。這人長得是好看,可是長得好看的男人哪個不花心?這身板好像有點弱,虛了點,不過看起來應該不是不會武功的。姬四行心思一轉,一拳就朝韓子磯打了過去。
韓子磯嚇了一跳,敏捷地反應過來想躲,身子的行動卻沒那麼快,胸口硬生生挨了一拳頭,力道大得讓他後退到了牆上,疼得差點沒能喘上氣。
這人竟然敢打他?!
「哎,不會武功?」姬四行有些失望,「這樣怎麼保護傻丫頭啊。」
韓子磯白著臉,話都不想說了。
一旁的劉師爺連忙上來打圓場,「當家的,咱們是給丫頭選夫婿,不是保鏢,看功夫幹什麼?得看真心!」
第三章 掉進山賊窩裏的肥肉
真心?姬四行一愣,覺得有道理,可是一個人的真心要怎麼看呢?又不能一把刀剖開人家的胸膛,看裏頭裝的是紅是黑、是真是假,該如何得知?
韓子磯站在一邊,覺得這真是一群想像力豐富的山賊,帶他回來也就算了,他到底是做了什麼,讓他們誤會他一定會娶那女山賊?雖然母后逼婚他很不爽,也絲毫不喜歡那些矯揉造作的高門女子,但是比起娶髒兮兮的山賊,他還是寧願回去睡一下有三十個宮女的龍床。
為了避免他們接下來討論該什麼時候成親,韓子磯終於主動開了口,「諸位。」
姬四行和劉師爺都扭頭看向他。
「在下與方才那位乞……不,是方才那位姑娘不過是交易一場,並無各位口中所說夫婿、成親一類之事。」他深吸一口氣,儘量忍下不耐煩,「在下只不過是被奸人所害,現在需要幫助,待在下平安尋到家奴,定然會將百兩黃金分文不少地奉上。」
黃金?屋子裏的人都瞪大了眼,一動不動地看了韓子磯半晌。一場交易?千秋丫頭救了這人可以換回一百兩黃金?他這骨頭和肉難不成都是金子做的?
驚訝之後,劉師爺懷疑地問︰「公子所言當真?」百兩黃金可不是普通人能拿得出來的,就算是鎮子上最有錢的周家,家產加起來怕也沒有這麼多。
「若出誑語,天雷轟頂。」韓子磯認真地道。
眾人紛紛沉默,相互使了個眼神,姬四行便緩了神色開口,「原來如此,看來是我們誤會了,那麼公子的家奴在何處?早些尋到,也好早日了結了。」
韓子磯瞥一眼他們的神色,心裏沉了沉。他們明顯是不信,既然不信,又偏還來問他,打的又是什麼算盤?「我與家奴在牢獄中走散,他應是被官府之人支開了,不知如今身在何處,還得煩請各位幫忙尋找。」
劉師爺眼珠子轉了轉,笑道︰「咱們黑風寨人多,找個人還是不難,不如就請公子先在寨子裏休息一兩天,我們派人去尋就是。」
「好。」借坡下驢,韓子磯微微一笑,就在凳子上坐了下來。甭管這群山賊要幹什麼,他見招拆招便是。

千秋在河裏洗了個澡,總算換了身乾淨衣裳。剛一回寨子,就看見自己房間的窗戶外頭圍了一群人。
「真好看,這樣神仙一樣的人落在咱們山寨也是糟蹋了。」
「欸,可比我家的男人好看多了,二當家若是真嫁了他,那以後能天天看見,也是好的。」
「妳這不要臉的想什麼呢,妳可是有男人的!」
東家的嬸子、西家的新媳婦全部都聚在這裏,千秋聽著她們的話,心裏咚的一聲,連忙跑進屋子裏去,將窗戶毫不留情地關上。
韓子磯剛喝了一口茶,冷不妨一個少年衝進屋子裏來,把他嚇了一跳。「你是何人?」
山賊頭子和劉師爺不知道商量什麼去了,他還正打算去找那小乞丐。
千秋翻了個白眼,很自在地在桌邊坐下,道︰「洗了個澡你就不認識我了?」
聲音倒是熟悉,韓子磯皺眉看了她半天,「小乞丐?」
「我名叫姬千秋。」千秋沒好氣地道︰「你才是乞丐,你全家都是乞丐。」
韓子磯沉默,面前的人穿一身粗布男裝,頭髮用木釵束起,哪裏有女人的樣子,他沒認出來也不稀奇。
「長得好看也是個禍害。」千秋咕嚕咕嚕喝了兩杯茶,瞥了韓子磯一眼道︰「你得早些離開寨子。」她還真怕這人壞了兄弟們的姻緣,萬一哪個女人沒忍住爬了牆,那可是作孽了。
「求之不得。」韓子磯道︰「只要你幫我尋到莫邪,讓我回到安全之地,你我錢債兩清,便再無牽扯。」
千秋皺眉,「不是只要救了你便可以了嗎?」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韓子磯微微一笑,「我現在的處境應該不算是脫困了。」
百兩黃金果然沒那麼好掙。千秋被他笑得晃了晃神,而後一臉鬱悶地趴在桌上道︰「自古紅顏是禍水,誰知道你身上惹了什麼事,我幫你可以,但若累及山寨,管你百兩黃金,千兩我也不會幫你了。」
韓子磯一頓,修長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說起來,我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何事,要被官府如此對待。若有一天知道真相,一定要同他們好好算帳。」
千秋撇嘴,「你還能跟官府算帳?不就只能當吃了啞巴虧嗎。」
韓子磯張了張嘴,卻沒再說下去。千秋嘀咕了兩聲,出去找人幹這票子事。
姬四行意外地沒讓千秋再抄書,千秋大喜,在等著消息的同時,拖著韓子磯滿山走,儘量少讓他留在寨子裏給人圍觀。
「你家是哪裏的?」
「洛陽。」
「那幹麼來離州?」
「遊山玩水。」
千秋跟韓子磯閒聊,但是這廝話太少,她問一句他才答一句,不問便不做聲。唉,可惜人長得好看,這麼木訥,又有哪家閨女肯嫁他?
「嘿—— 喲!」
兩人正走在山路上,前頭就傳來了一陣吆喝聲,韓子磯抬頭,覺得這聲音熟悉。
「前頭的路平整喲,嘿喲,都是我們鋪喲,嘿喲,你要往這兒過喲,嘿喲,留下買路財喲,嘿喲!」
還換臺詞了?韓子磯遠遠望著那一群山賊,抿唇不語。
千秋麻利地一把扯過他,躲在樹後,嚴肅地道︰「不要打擾大家上工。」
過路的人顫顫抖抖地掏出錢袋遞給鐵掌三叔,鐵掌三叔看了一眼,還了一錠銀子給他,然後將錢袋子丟給身後弟兄,「放行嘍—— 」
千秋笑咪咪地看著,點頭道︰「今日留一線,他日好相見。你看咱們夠厚道吧?」
韓子磯站得直直的,聞言有些不屑,「搶人錢財,還叫厚道?」
「你懂什麼。」千秋白他一眼,瞥見那臉好看,又忍不住多看一眼,而後才道︰「這裏的路都是我們挑著石頭鋪的,往上頭過的人,咱們收一點過路費,又不殺人,算是公平交易吧。」
分明是強買強賣。韓子磯輕哼一聲,隨即覺得不對,「你們今日不是已經收工了嗎?」
千秋點頭,「劉師爺那邊是收工了啊,但那邊是三叔他們,看樣子應該剛從鎮上回來,順便打了個劫。」
鎮上?韓子磯神色一正,走出樹後道︰「去問妳三叔鎮上情況如何。」
「哦。」千秋很自然地應下,往鐵掌三叔那邊而去。
「三叔。」
姬三兩一愣,看見千秋,一巴掌又要拍過來,「原來妳早回來了?」
「剛回、剛回來!」千秋麻溜地躲過去,笑嘻嘻地道︰「走得匆忙,沒來得及知會你們。」
姬三兩還要質問,冷不防看見了千秋背後的人,稍稍一頓,臉色一變,「他怎麼在這裏?」
千秋看看韓子磯,再看看自家三叔,「三叔認識?」
姬三兩搖頭,又點頭,「不算認識,但是鎮上、城中都貼滿了這人的畫像,說是越獄罪犯,若是有人能抓回官府,賞黃金十兩。」
「才十兩啊。」千秋撇嘴。
十兩黃金是筆巨大的數目,但有百兩黃金擺在前,千秋的眼光已經上了一個層次。
「通緝?」韓子磯嗤笑一聲,「沒說什麼罪名嗎?」
姬三兩搖頭,「沒有罪名,不過十兩黃金的誘惑可是很大的,小子,介不介意我拿你發個財?」
千秋一聽,連忙擋在韓子磯前頭,兩隻手張開,跟母雞護崽子一樣。
韓子磯一怔,低頭看著前頭的人,覺得有些新奇,還是第一次有人不知道他的身分就這樣攔在前頭護著他。
「三叔別急,這人不止值十兩,你別那麼便宜賣了他。」千秋一臉認真地道。
一口氣沒回上來,韓子磯險些拿匕首捅死面前的丫頭。
「哦?」姬三兩上下掃了韓子磯一圈,像在估價,千秋連忙將事情的起因經過都說了。
「想回去尋人?」姬三兩皺眉,抬手指著韓子磯道︰「他這張臉被畫出了七分像,又這樣惹眼,怕是一踏進城中就要被人抓走了。」
「所以爹已經派了寨中兄弟去尋了。」千秋道。
「這樣啊。」姬三兩點頭,揮手讓一眾兄弟繼續藏匿,而後道︰「如果尋的人在大牢,那還是讓妳爹把兄弟們叫回來吧,不用費事了。城裏有公告,說有一名賊子落網,關係重大,已派重兵押往洛陽。」
「洛陽?」韓子磯臉色一變。
「你家不就是在洛陽嗎?」千秋開心地回頭看著韓子磯,「那你直接回家去找你的家奴不就好了。」哎?好端端的,這人怎麼突然渾身僵硬?
「這樣都還逃不過……真不愧是狐狸。」低低的歎息一聲,韓子磯伸手揉了揉額頭。若是那人要為難他,的確不難,也說得通到底是怎麼回事了。昨晚的馬車說不定也是要送他回洛陽的。
他費了這麼多精力想到底是誰要害他,想來想去怎麼就忽略了自家老頭子,自己私自離宮,第一個要逮他回去的就是母后,母后想逮他回去,第一個幫忙的一定是父皇,天下絕慧的韓子狐啊……這次能逃了他的圈套,也算是一種進步了。以往與他過招,總是沒有還手之力,這還得感謝半路冒出來的女山賊。
韓子磯沉默,心思轉啊轉啊轉,把目光落在了千秋身上。這女山賊雖然看起來咋咋呼呼,不過功夫到底是不弱,仔細一瞧,人長得還有幾分英氣,真是一副好保鏢的面相。
「在下有事要同姑娘商議。」韓子磯開口,看著千秋道︰「找個有筆墨的地方,坐下來談。」
千秋正偷偷盯著人家的臉流口水,聞言神色一正,一把抹了嘴,點頭道︰「還是回寨子說去。」
「千秋丫頭?」姬三兩有些驚訝,「妳將他帶回寨子了?」外人不可入黑風寨,這可是鐵打的規矩。
千秋點頭,「他長得很好,不像是會出賣恩人的人,所以我帶他去了。」
韓子磯瞥她一眼,心想這丫頭說話還挺中聽。
「況且他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富家公子,哪裏能記得這彎彎曲曲的許多路?定然是無法出賣我們的。」千秋停了停,小聲補充了一句。
「……」韓子磯眉一皺,他好像被人小看了。
姬三兩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了幾遍,恍然點頭,「那你們先回去吧,我們要再幹幾票,也給最近寨子裏的喜事做點添頭。」
「好。」千秋笑咪咪地點頭,帶著韓子磯往回走。


一張紙鋪在桌面上,韓子磯手執毛筆飛速寫著,千秋支著下巴在旁邊看,那字體霸道有力,一點也不像這人的文弱模樣,字雖然小,排列起來卻一行行筆直,哪裏像她寫著寫著就歪了。
「在下如今身陷困境,想來想去還是只有出此下策。」韓子磯寫完,將宣紙輕輕吹乾,拿給千秋看,「姑娘若是同意那便朱筆畫押,若是不同意,我便只有下山獨行,一路上若是有什麼差錯,也就不能履行諾言了。」說完想了想,還將身上唯一戴著的一塊蟠龍玉佩摘了下來,放在千秋面前。
千秋沒來得及看紙上寫的是什麼,一看那玉佩眼睛就直了。當山賊的定然是要識行貨,這一雙眼透亮,什麼寶貝都漏不過。千秋跟著打劫過很多次,有路過的富商,也有私奔的小情侶,但是這麼多年的打劫經驗都沒有看見過像眼前這麼好的寶貝。上好的昆侖玉,先不說雕刻巧奪天工,光是這麼一大塊玉就是無價,上頭刻的還是飛旋的龍,這樣的東西……
千秋吞了吞口水,「皇家之物?」
韓子磯挑眉,倒沒想到這丫頭這樣識貨。
「你到底是什麼人?」千秋伸手摸了摸玉,又縮了回去。錢她很喜歡,可是命她更喜歡,總不能招惹到太貴重的人,給山寨惹來麻煩。
「洛陽富商。」韓子磯微微抿唇,「這東西是買來的,也算是難得一見的寶貝。在下許諾給姑娘百金,如今尋不到家奴,這玉佩便可抵之。」
富商?肥羊啊,大大的肥羊!一聽這身分千秋就放心了,畢竟皇宮裏的寶貝還是有很多流落在外,有錢人弄到一兩件也不稀奇。她流著口水將玉佩捧在手裏,吹了吹,又擦了擦。
她這愛財的模樣倒是讓韓子磯心裏有了點把握,敲著桌子道︰「姑娘還沒看在下寫的東西。」
「嗯?」千秋連忙低頭看,「賣身契?!」
韓子磯點頭,捧起一杯茶來喝。千秋震驚地往下看,這美人兒要自己賣身給他,護送他安全回到洛陽,之後賣身契會作廢,他會給自己黃金千兩。
「我堂堂黑風寨二當家,怎麼可能賣身!」千秋義正辭嚴地道。
韓子磯淡淡地看著她,千秋腦子裏反應了一下,微微低頭,目光落在最後一句話上,黃金千兩,手一抖,玉佩差點摔地上去。
韓子磯眼明手快地接住,慢條斯理地開口道︰「既然姑娘不願賣身,那妳我債務也算清了,在下自己下山雇車回洛陽便是。」說罷起身將玉佩放在桌上,當真要往外走。
「公子留步!」千秋一下撲過去抱住他,眼裏冒精光,「公子所言非虛?」
腰被人抱住,韓子磯皺眉,臉色不太好地看著她,「我上一次許諾的是百金,現在是虛還是不虛?」
千秋看了一眼桌上的玉佩,吞了吞口水,搖頭。
「千兩黃金買我一張臉,妳覺得值不值得?」韓子磯拿開她的手,指著自己的臉,很平靜地問。
千秋一愣,繼而認真思考。這張臉是傾國傾城,但是一千兩黃金,也太貴了點吧!
「為什麼是買臉?」
「因為不能自己回洛陽的話,我會很丟臉。」韓子磯一臉正經地道。離宮是他私自決定的,要是被人綁回去,抑或是回不去,兩種都足夠宮裏那老狐狸借機朝他發難,他要怎麼出來再怎麼回去,才有跟他們談判的資本。
千秋真搞不懂有錢人的世界,為了面子可以花這麼多錢?要是有人買她的臉,她一定二話不說拿錢,再把臉遞過去!一千兩黃金,捏了捏拳頭,她沒有理由不答應,黑風寨的兄弟們不可能一輩子打劫過活,老一輩的人也該休息了,若是有這麼一大筆錢,她就可以讓兄弟們全部過上正常的享福日子了。但是這買賣說起來也不是很靠譜,萬一回了洛陽這公子反悔,她也沒辦法,全憑她願意相信他,這交易才能達成,若是說給爹和劉師爺聽,他們定然是會放棄這買賣的,但是她不想放棄。
想了想,千秋拿過朱砂印泥,往那賣身契上摁了指印。
韓子磯心裏微微鬆了口氣,過去將賣身契折起來,好好放進懷裏,而後去倒了杯茶,遞給千秋道︰「多謝女俠相助。」
瞧瞧,答應幫忙,地位瞬間從女山賊變成了女俠。千秋嘿嘿笑了兩聲,接了茶毫無防備地喝下去,「你算是給天價雇傭我當保鏢,我做什麼要放過這機會?既然接了單子,我就會好好送你去洛陽的。」
韓子磯仔細地看著她的嘴唇,茶水消失乾淨了,他才終於笑出來。這一笑,千秋就傻了,面前的景色無邊好,比那一山桃花都奪人眼目,這人到底是上輩子積了什麼福,這輩子才錢財、樣貌什麼都有了?
「以後我還是喚妳千秋吧。」韓子磯心情很好地道。
千秋臉上一紅,乾笑道︰「隨你便,反正給錢的就是大爺,不過我爹和兄弟那裏得想個法子交代一番,不然我們是不能離開山寨的。」
「妳一個人能保證護我安全到洛陽?」韓子磯上下掃了她一眼。
千秋鼓了鼓嘴,手扠腰,不屑地道︰「你往外頭去打聽打聽,這方圓百里除了我師兄和我爹,我姬千秋打不過誰?就是五個兄弟同時來戰,最後也是我贏!」
韓子磯稍微震驚了一下,想起當初在書房裏,這丫頭能躲過那麼多暗衛的抓捕,還能突破重圍將匕首架在他脖子上,想來也是可以信任的。
「不過若你實在不放心,我可以叫師兄同行。」千秋想了想,補充道︰「只是師兄在徐州,咱們要在半路上才可以與他會合。」
「好。」韓子磯點頭。不知道信任一堆山賊可不可靠,但是眼前這女子眼神清澈,他倒是願意賭上一把。
黑風寨大當家的房間裏,姬四行正與劉師爺嘀嘀咕咕地密謀,想著怎麼促成這樁好事,但是若太強求,那公子不喜歡千秋,餘生不也是難熬嗎?他們可不想千秋受委屈,正說著,房門就被人撞開了。
「爹!」
姬四行趕緊讓劉師爺閉嘴,扭頭一看,那畫中仙一般的公子牽著千秋的手緩緩走進門來。
劉師爺的下巴啪一聲摔在地上碎了,這是個什麼情況?
「爹、劉師爺。」千秋一臉羞澀,站在韓子磯身邊道︰「我想與韓公子一起回洛陽看看,若是合適,便可以考慮嫁過去。」
這話如平地一聲驚雷,姬四行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去。
「大當家!」劉師爺連忙去扶,跟著一臉震驚地看著這兩人,「你們這是……要定終身?」
他們剛剛也在思考這件事來著,可是沒想到這兩人已經決定好了啊,而且為什麼是千秋嫁過去?
「千秋對我有救命之恩。」韓子磯努力讓自己的表情柔和一點,看著姬四行,很真誠地道︰「相處一日,在下對千秋似乎情根深種,在下不介意她的出身,家中父母也是寬宏大量,只盼在下早日成親,千秋若嫁,定然是受萬般寵愛。」
姬四行哆哆嗦嗦地站起來,滿臉的鬍鬚都在抖,看著千秋道︰「妳這麼快就決定要嫁這個人?」怎麼聽都說不過去吧!
千秋有點心虛,乾笑兩聲,張張嘴都想把真相告訴自家老爹了。可是轉頭想想未來即將到手的千兩黃金,她又猶豫了。
自家老爹那性子她是最瞭解的,她這樣離開寨子去洛陽,怎麼都有點冒險,雖說人都貪財,但若要他犧牲女兒,老爹是決計會翻臉的。輕輕看一眼旁邊的韓子磯,千秋心裏定了定,她的直覺告訴她這人很靠譜,不是騙子,再說她待在這熊虎山裏也實在閒得無聊,去繁華的國都看看也不錯。
「緣分這種事情誰都不好說嘛。」千秋蹭到姬四行身邊,嘿嘿笑道︰「您上次也說女兒老大不小了,該尋個好夫家,現在女兒尋到了,您怎麼又不信了?」
問題是尋得也太快太突然了吧,姬四行喟歎一聲,搖頭道︰「突然要去洛陽,妳與這小子也不過相識一天,妳叫爹怎麼放心?」
韓子磯抿唇,一臉認真地道︰「千秋只是隨我去看看家父家母,若是她不喜歡,在下也斷然不會強娶。伯父請放心,就當她只是出去遊山玩水一趟,不出一個月便可回來。」意思是,這樁親事還不一定能成。
姬四行看向劉師爺,劉師爺摸摸眉毛,沉默著。
屋子裏突然安靜下來,千秋乖乖站在一邊等結果,韓子磯卻微微皺眉。
是他思慮不周,怎麼就來跟這丫頭的父親道別,誰家父親放心女兒跟著陌生男人走?他方才就應該讓她直接帶他下山的。
正懊悔著,姬四行終於發話了,「若是妳執意想跟他去看看,也不是不可。」
韓子磯側頭,眼含訝異。
千秋則高興地蹦到了一邊的凳子上,摟著老爹的脖子道︰「就知道爹最好了!」
「但是,妳得讓我安心些。」姬四行板著臉,神情很嚴肅地看著千秋。
安心,怎麼安心?韓子磯想了想,正要開口說些能讓姬四行安心的話,那頭千秋已經跳下凳子,拉著姬四行往外走,路過他身邊,順帶將他一起拉到外面的空地上。
這是幹什麼?韓子磯很好奇,那頭已經有壯漢搬了兩條長木凳,還有幾塊石板來。
「女兒已經將爹教的降龍羅漢拳全部學會,內功心法最後一層也已經領悟。」千秋瀟灑地甩了甩衣裳下襬,上前走到兩條凳子旁邊,「請看好。」
寨子裏的人三三兩兩都往這邊圍過來,千秋將兩條凳子隔開一點放好,再將石板放了上去,朝周圍的人抱拳行了禮,「見笑。」
看她這架勢,韓子磯真的想笑,怎麼跟江湖賣藝的一樣,這是要幹麼?碎大石?就算是個女山賊,也不能赤手空拳……
「哈!」
「啪!」凌空一掌拍在石板的正中央,一聲巨響嚇了眾人一跳,碎石亂飛,千秋馬步紮得穩穩的,凳子上的石板已經斷成兩截,落在地上。
姬四行點了點頭。
韓子磯的表情跟那石板差不多,裂了。
「搭把手。」千秋招呼了兩個兄弟將兩條木凳闔攏,自己躺上去,而後指了指還剩下的一塊石板。
韓子磯心裏一驚,忍不住往前走兩步,看著他們將石板壓在千秋身上,不禁問姬四行,「畢竟是你女兒,這麼危險的事情你怎麼也會讓她做?」
姬四行一愣,側頭看一眼旁邊這年輕人,神色溫和了不少,「千秋的內功是我親傳,若是修得最後一層即便胸口碎石,用錘之人使力不當,也絲毫不會有事。」
千秋聽見韓子磯的話,笑道︰「得你擔憂,我當真被敲碎了也是值當。」
粗魯的女山賊這話卻說得情真意切,哪怕韓子磯知道這是演戲,是用來糊弄她老爹的,心裏也忍不住震了震。
「好了,讓六伢子來敲吧。」千秋躺穩了,喊了一聲。
旁邊的人一愣,不好意思地撓頭,「二當家,六伢子正在養傷呢,您忘了嗎?」
千秋一愣,看一眼旁邊,心道一聲糟糕,六伢子是會力道的,所以怎麼都不會砸傷了她,可若是交給旁人……心虛地看了旁邊的兄弟一眼,千秋乾笑一聲,「那……你來吧,看準了敲啊。」
拿著鐵錘的人憨憨一笑,道︰「二當家放心,小的也會。」
會?那就放心了。千秋兩眼一閉,就等著這一下子過去,好早些上路。
「慢著。」劉師爺蹲旁邊嚼了半天的草根,看著那鐵錘要落下去了,才喊一聲。
「怎麼了?」姬四行好奇地問。
劉師爺笑得高深莫測,走到千秋身邊,將鐵錘接過來輕聲道︰「叫練家子砸,可能大當家也看不出二當家的真本事,不如這鐵錘就交給韓公子吧。」
千秋臉上的笑容一僵,僵硬地轉頭看著那邊站著的人。韓子磯有些怔愣,劉師爺已把鐵錘塞進他的手裏,推著他來到千秋躺著的凳子旁邊。
「砸吧!」
手裏的鐵錘很重,看千秋身上那石板也不輕,韓子磯掂量了一下,輕聲問︰「沒問題吧?」
千秋扯了扯嘴角,「應該……沒問題。」
只是應該,天知道她最近一直計畫著怎麼偷周家的鎮家寶,壓根沒怎麼練內功心法!膽戰心驚地看著韓子磯手裏的鐵錘,千秋一咬牙一閉眼,「來吧,使勁砸!」
韓子磯點了點頭,也當真沒客氣,掄起鐵錘就使勁往千秋身上的石板砸下去。只是,眼角瞥見這女山賊緊閉的雙眼和一臉英勇就義的表情,他手下不由得鬆了鬆,這一鬆就出事了,鐵錘砸在石板上,那石板竟然沒斷,所有的力道都被下面的人給承受了去。
千秋的臉色變得跟石板一個顏色,緩了半天才咬牙切齒地睜眼看著韓子磯道︰「力道這不輕不重的,綿柔個什麼勁兒?」男人長得好看沒有錯,這麼軟綿綿、娘娘腔就是你的錯了啊!千秋胸口悶得幾欲吐血,但是對上那頭老爹探究的目光,她還是只能嚥下一口氣,惡狠狠地瞪韓子磯一眼,「再來!」
韓子磯有些抱歉地看了千秋兩眼,這種粗活他哪裏做過,自然是把握不好,再說他堂堂天子陪她做這賣藝一樣的事情已經很給面子了,還挑三揀四!
深吸一口氣,他掄起鐵錘又要落下去。千秋側眼看了看他的力道,心知又是不足以斷石,心下一緊,咬牙喊了一聲,「你這娘娘腔!」
沉重的鐵錘在空中停住了,韓子磯方才還有些歉意的臉上瞬間結了冰霜,凝視了凳子上的女人一瞬,他冷笑一聲,鐵錘在空中繞了個圈,重重地落在石板上。
「砰—— 」石板應聲而碎。
千秋翻身從凳子上起來,若無其事地拍拍身上的石頭渣子,鬆了口氣,「力氣還挺大的。」
韓子磯冷著臉,丟了鐵錘走到一邊,拿出青色手帕將手指慢慢擦乾淨。
「可惜還是個娘娘腔。」千秋瞥見他的動作,很小聲、很小聲地補充了一句。
韓子磯微微瞇眼,一雙眸子裏瞬間閃現了殺氣。
千秋恰好轉身,一蹦一跳地走到姬四行身邊,笑嘻嘻地道︰「爹,我如何?這般的功夫,應該足夠讓您安心了,只有女兒欺負別人的分,別人絕不可能欺負我。」
「好!」姬四行拍了拍千秋的背,又看向了韓子磯,眼裏有些猶豫,卻又釋然,「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出發?」
「越快越好。」韓子磯淡淡接了一句,「家中父親患病,在下急著趕回,等我與千秋定了婚期,便帶聘禮與她一起回來。」
這話說得姬四行心裏有了些期許,又有些不捨,看看自家的寶貝丫頭,到底是女大不中留啊。只是山賊出身,嫁給高門,怕是終究會有後患,姬四行低頭想了一會,讓他們在房外等著,自己進屋子去鼓搗。
劉師爺驅散了眾人,拍了拍千秋的肩膀,欲言又止,最終搖搖頭離開了。雖然只是一場遠行,但是他們都捨不得這丫頭,只是大老爺們的,哪裏能說什麼軟綿綿的話,只能去幫她整理行裝。
千秋等周圍都沒人了,才默默扶著一邊的柵欄,吐了一口血出來。
韓子磯側目,一言不發。
千秋抹了嘴,嘀咕兩聲,回頭看著韓子磯道︰「你瞧我這盡職盡責的,可是什麼招兒都使上了,該給的工錢,你可不能少。」
韓子磯還是不說話,他正在嘔氣。
千秋見他不給面子,也就摸摸鼻子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房門再度打開,千秋懷裏就多了一封書信。
「爹在洛陽有故人,若是有需要,妳便將這封信送到那人手裏。」姬四行滿臉的鬍子都像是在歎息,「早去早回。」
「好。」千秋將信收好,也很依依不捨地跟老爹道別,並且保證一路上不會惹是生非惹禍上身,再算好歸期,便帶著韓子磯回去收拾東西。
韓子磯走在千秋背後,看著這跟男子無異的挺直背影,心裏軟了軟,氣也就消了一些。到底是女子,要遠離爹爹陪他去陌生的地方,怎麼想都有些可憐……
「終於……」前面走著的人突然開口,聲音有些顫抖,肩膀也有些顫抖。
韓子磯一愣,停住了步子,眉峰皺起。哭了?他向來不擅長應付女人的眼淚,這可怎麼好?
第四章 貪吃美食,刺客登場
「終於可以離開寨子了。」
還沒等韓子磯想好安慰她的辦法,千秋已經全身顫抖地轉過身來,哪裏是哭,分明是在笑,而且笑得花枝亂顫。
韓子磯用一種看瘋子的眼神看著她,腳步一偏,離她遠些。
「十九年了,這還是我第一次出遠門。」千秋正興奮,也不在意他的表現,邊倒退著走邊轉圈圈,樂得冒泡。
身為一代有為山賊,光困於一個山頭是不對的,她終於可以出去見識一番外頭的大千世界,順便看看能不能拓展黑風寨的地盤,抑或是尋個好地方給兄弟們養老。
韓子磯略微驚訝,「妳都十九了?」
千秋點頭,「怎麼了?」
韓子磯抿唇不語,十九歲對於女兒家來說已經是過夜了的黃花菜,收攤了的爛菜葉,早就過了該嫁人的年紀,怪不得她老爹遇見個男人就想給她當夫婿呢。
千秋瞥他幾眼,大抵也猜到韓子磯的心思,不屑地哼哼道︰「男人的心思就是膚淺,女人為什麼一定得嫁人?你看我,每天打打劫,跟寨子裏的兄弟們喝喝酒,再幫黑瞎子去跟山下賣豆腐的小寡婦遞個情書,日子不是也滿好的?」
哪裏好了?韓子磯微微搖頭,「等妳將我安全的送到洛陽,我還可以替妳尋一門好親事,洛陽的男子只要妳看得上的,我都可以幫妳說親。」
「謝謝你。」千秋不甚在意,「到時候再說吧,也許我有了那麼多黃金,就不想嫁人了呢。」嫁人到底有什麼好的?
韓子磯沉默,跟著她回到房間,坐在一邊邊喝茶邊看她收拾包袱。今日天色已晚,要出發也定然是明日,可是天完全黑了的時候,劉師爺也只進來說了一聲驢子準備好了便離開了。
他今晚睡哪兒?韓子磯皺眉,環視了這簡單的屋子一周,除了一張床、一張桌子、兩條板凳,再沒有其他可以安身的地方。
千秋簡單地整理好包袱,困倦地打了個呵欠,剛想寬衣,側頭又瞥見屋子裏還有個人,一拍腦門也想起來了,「你睡哪兒啊?寨子裏沒有多餘房間的。」
黑了半張臉,韓子磯指著床道︰「我不可能睡地上。」
「也沒多的被子給你打地鋪。」千秋翻了個白眼道︰「你睡床吧。」
韓子磯一愣,隨即臉色有些難看,「與妳同榻,損我名聲。」
千秋差點把鼻子氣歪了,跳起來抓著他的衣襟,「你什麼意思!我是說你睡床,我出去和鄰家嫂子一起睡,你想什麼呢?還有,就算同榻也是壞我的名聲,你一個男人有什麼名聲可壞的?」
韓子磯嫌棄地拿開她的手,點頭道︰「那妳就出去睡吧。」
「我……」她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遇見這麼無恥的人,她看在千兩黃金的面子上好心讓床,這廝不但不感謝兩句,還這般理所當然,實在是氣煞人。一咬牙,千秋翻身就往床上一滾,拿被子捂著頭,悶聲道︰「想起來了,隔壁嫂子今日要和他相公一起睡,我不好過去打擾,床歸我了,你自己想辦法吧。」
「妳……」韓子磯皺眉,站在床邊瞪了床上鼓起的那一坨半晌,睡其他地方他覺得不安全,睡床上又……他從來沒有跟女人同榻過。
於是這主兒就在床邊站了一個時辰。
夜色寂靜,千秋本來是賭氣,氣一消又覺得讓大主顧這麼站一晚上也不厚道,於是掀開被子,看著他道︰「迂腐書生,當真比女子還放不開。得了,你上來睡,我出去。」說罷翻身下床,打了個呵欠就開門出去。
韓子磯也著實是困倦了,瞥一眼千秋離開的方向,再打量半天那被窩,終於是不情不願地躺了進去,他也當真沒打算和她客氣,好歹答應了給一千兩黃金。
一縷幽香入鼻,他挑眉,再嗅已經尋不到,掃一眼乾乾淨淨的紅羅帳,他想,這女山賊也就床還像個女兒家的東西了。
大晚上的,千秋也不好意思去打擾別人休息,只能去廚房偷了一壺酒,爬上房頂去邊喝邊看月亮,夏天的夜晚寧靜,天上月亮也大,總算不是太寂寞,於是這晚上屋子裏的人一夜好眠,屋子上頭的人就對月酌酒到天明。
第二天,韓子磯就靠在寨子門口的大樹上,看著眼圈青黑的千秋跟寨子裏的人一一道別。
「替我照顧好六伢子啊,他身上傷還重,不要讓他再下山了,另外後院的小黑哥也替我多餵餵,是條看家的好狗,還有……」嘰嘰喳喳,說個沒完。
韓子磯很有耐心地和旁邊兩頭驢子一起等著,他其實很不喜歡驢子,可是山路崎嶇,他們這兒也沒有馬,只能乘驢子。
等那頭終於告別完了,韓子磯便朝姬四行微微頷首,「我會儘快同千秋回來的。」
姬四行神色複雜,看了看遠處的千秋,低聲道︰「雖然打打殺殺習慣了,但是千秋到底是個姑娘家,有什麼小脾氣都得你多包涵,若是實在不好相處,便讓她自己回來吧,咱們寨子始終不會嫌棄她。」
韓子磯點頭,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這番話說得他都有點動容。
「走吧。」千秋跑過來跟自家老爹又道別一番,終於與他一起騎上了那兩隻驢子,開始踏上去洛陽的路。
「二當家,早些回來啊!」
「二當家,路上小心!」
「公子,莫要負了二當家!」
一群人在背後揮手,惹得千秋有些傷感,黑風寨的眾人都是看著她長大或者和她一起長大的,感情自然深厚,如他們捨不得她一樣,她也捨不得他們……
「終於走了。」
等那兩頭驢子消失在路上,一個人忍不住感歎出聲,離別的悲傷氣氛瞬間消散,眾人相互看看,突然都咧嘴一笑。
「哈哈哈哈。」
姬四行感歎地一拍大腿,道︰「兄弟們,我總算讓千秋嫁出去了,也算對得起你們了!」
眾人紛紛抱拳行禮,不容易啊不容易,二當家在寨子裏橫行多年,終於有了嫁出去的這一天,雖然婚事還未敲定,不過估摸他們有一兩個月的清閒日子可以過了,再也不用聽二當家的囉唆嘮叨,也不用遇見可憐的路人還要倒貼銀子了,大家都覺得晚上可以開個篝火晚會。
這頭韓子磯和千秋兩人上路,走得無聊了,千秋倒騎在驢子上跟他說話,「你家有多大啊?」
「很大。」
「是不是就是因為你家太有錢,那些人才要對你不利啊?」
韓子磯想了想,道︰「很可能是我爹幹的。」
千秋一愣,「你爹?」
「嗯,我私逃出來,他想抓我回去。」
天下也只有那個愛妻如命的韓子狐才會為著妻子對兒子下黑手了。
千秋撓撓頭,有些不解地道︰「你爹要抓你回洛陽的話,不應該走這邊的路啊?上次咱們是路過了黑風寨下頭的路,從離州出來,這是反方向。」
韓子磯一頓,瞳孔微緊,「妳說什麼?」
「你看,我們現在是往離州的方向走的。」千秋指了指前頭道︰「要去洛陽,應該是往北邊,但是熊虎山在離州的南邊,不是反方向嗎?」
韓子磯臉上的表情瞬間很精彩,千秋看著他的臉,感歎地想,多好看的人兒啊,可惜是個娘娘腔。
韓子磯心裏正將可疑之人全部過濾了一遍,也就沒注意千秋的眼神,若是知道她心裏對他的看法,必定會氣得吐血—— 妳才娘娘腔,妳全家都娘娘腔!
不過眼下,兩人還是以主人和保鏢的關係,十分和平和諧和睦地上了路。

「你看這個賣藝的,好厲害,哇!」
「那邊在賣什麼?好香!」
「啊,你看那個沒穿衣裳的姑娘!」
韓子磯走在千秋身邊,當下只想一腳把她踹飛,不就是到了一個稍微大些的城池,這丫頭一路上嘰嘰喳喳就跟什麼都沒見過似的大呼小叫,還有,人家姑娘哪裏沒穿衣裳了,只是穿得少了點。
「再叫我就將妳的賣身契轉給這家妓院,妳就可以也不穿衣裳了。」韓子磯陰惻惻地道。
千秋連忙把嘴巴闔起來,討好地衝他笑,她怎麼忘記了,自己還有賣身契放在這廝手裏,要是到了洛陽他賴帳,再把自己賣進青樓,那她就當真要不穿衣裳了,這可怎麼好?
「妳放心,只要妳一路上表現良好,我一到洛陽就會撕了妳的賣身契。」韓子磯眼睛都沒看她,悠悠地道︰「當然,妳要是羨慕人家可以不穿衣裳,那我成全妳。」
千秋搖頭搖得跟波浪鼓一樣,「我一點也不羨慕。」那些姑娘還沒有身旁這人好看,不知道若是把他放上那樓閣裏去,也不穿衣裳,會是什麼模樣?千秋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目光飄飄地往韓子磯胸前看去。
那眼神太灼熱,韓子磯皺眉,側頭看她一眼,正想說話,卻嚇了一跳,「妳流血了。」
「嗯?」千秋愣了愣,低頭看看自己,好端端的,哪裏流血了?下意識地伸手一抹鼻下,嘿,還真有兩道麵條粗的鼻血條兒被她抹了滿手。
「一定是天氣太熱了,火氣重,所以才流鼻血了。」千秋一臉正經地道︰「午飯咱們還是加一碗冰糖銀耳吧?」
出來的時候千秋將韓子磯給的玉佩藏在老爹的房間裏,那也是一大筆錢,不過不太好出手,索性先放著,至於路費,她只帶了一兩銀子。而韓子磯一下山就找了一間當鋪,把兩人的驢子換成一輛很舒服的馬車,接著帶千秋吃了一頓大餐,當然,這主兒只是自己吃東西挑剔,千秋跟著享福了而已。
千秋很好奇他身上到底有多少銀子,不過只要頓頓有飽飯吃,她也不會去追問他。
「妳餓了?」韓子磯挑眉問。
千秋點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人是鐵飯是鋼,咱們不分晝夜趕路好幾天了,也是時候再好好吃一頓了。」
韓子磯看了看天色,其實還可以再趕下一個城池的,不過……旁邊這人眼睛發亮地這麼看著他,他也就沒忍心打斷她關於食物的美夢,轉身進了旁邊一家酒家。
「客官您裏面請,蒸炸炒燜燉,您想要什麼咱這兒有什麼,樓上坐。」
這家酒家看起來很是不錯,千秋跟著韓子磯上二樓點了菜,等上菜的期間,東看看西看看,然後鬼鬼祟祟地小聲道︰「你說這家店會不會特別貴?」
韓子磯正在計算行程,聽著話抬頭瞥她一眼,「何出此言?」
千秋回頭看一眼四周,湊近他道︰「方才上來一樓還有人,二樓卻一個人都沒有耶!肯定是二樓價位高,所以沒人敢上來。」
韓子磯跟著打量了一番周圍,皆是空的座位,旁邊的窗戶都是關著的,看起來讓人有些不安。
「妳還記得我為什麼與妳同行嗎?」沉默了一會兒,他突然問。
千秋點頭,豪氣萬丈地道︰「因為我功夫了得,行俠仗義,樂於助人!」
還要不要臉了?韓子磯噎了一下,歎口氣,「好吧,就算是這樣,那妳的職責是什麼?」
「保護你。」千秋眨眨眼,「可是一路上也沒什麼需要我出手的地方啊,你會不會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誰沒事追殺你啊?」
韓子磯扯了扯嘴角,「世上想我死的人多了去,妳不會閒著的,放心吧。等會菜上來,妳先別吃。」
「為啥?」千秋不樂意了,「菜都不能吃了?」
韓子磯認真地點頭,「想活命就別吃。」
千秋住了嘴,聽起來有點嚇人。
不一會兒小二就將飯菜都端上來,香氣撲鼻,色澤鮮亮。
韓子磯很清晰地聽見千秋肚子裏傳來一聲震天雷。
「點了菜坐著不吃,人家會不會當我們有毛病啊?」千秋死命嚥口水,看著面前的菜道︰「你瞧這東坡肘子,瞧這亮晶晶的蛋花,瞧這香噴噴的牛肉……」
「我只瞧見了妳想找死。」韓子磯冷笑一聲,「妳死沒關係,我的性命可還在妳肩上,拖累我一起死了,九泉之下都不會讓妳安寧。」
千秋縮了縮肩膀,老實地將筷子放下,默默吞口水。不知道為什麼,她明明可以輕鬆打贏韓子磯,卻老是被他嚇住,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氣勢?
韓子磯等了一會兒,看了一眼樓梯口,小聲對千秋道︰「假裝吃一點兒,記得吐出來。」
一桌子好菜在朝她招手,假裝?千秋痛苦地拿起筷子,哭喪著臉道︰「你讓這肉在我舌尖轉一圈又吐出去,還不如不要讓我吃呢。」
韓子磯幽幽地看她兩眼,「千兩黃金。」
千秋立刻麻利地夾了肉含嘴裏,借著袖子遮掩吐出去,喝茶漱口,然後繼續,嘴裏還大聲念叨,「好吃,這肉真香!」
韓子磯滿意地點點頭,也作勢夾了兩口菜。
等一桌子菜被他們吐得差不多了,千秋又漱了口,而後神色一凜,「中神丁,梯上走。」
「什麼?」韓子磯被這莫名其妙的話弄糊塗了。
千秋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而後咬牙翻譯,「五六個人從樓梯上來了。」再聽了聽腳步,道︰「這麼小心翼翼,來者不善。」
五六人都是踮著腳上來的,千秋下意識地將手放在刀柄上。
韓子磯這才反應過來這丫頭竟然跟他說黑話,他聽不懂是正常的。不過五六個人……看一眼周圍都關著的窗戶,他小聲問︰「有問題嗎?」
「不是頂尖高手就沒問題。」千秋信心十足。
韓子磯頷首,沒一會兒,樓梯口當真上來五六個人,不過是食客打扮,像只是來吃飯的,逕自往他們這邊走過來。
千秋不動,韓子磯也不動,那幾人走近了,頓了頓,突然朝韓子磯撲去。
「小心!」千秋大喝一聲,伸手將韓子磯拉到自己身後,隨即刀出鞘,隔開撲過來的幾人。
韓子磯在後面站穩,千秋一把大刀橫在前頭,看著那一群人道︰「並肩子,哪條線上的?」
幾人明顯一愣,有些疑惑,而後不知誰發了一聲哨,五六人便分開呈包圍之勢,慢慢朝他們圍過來。
「不敢亮名號?」千秋護著身後的人,一雙眉眼間滿是煞氣,「看來只能來硬的了!」
韓子磯看著前面這人的背影,她其實挺嬌小的,拿一把那麼重的刀護在他前頭,還真是難為了。真的要一個打這一群人嗎?
千秋深吸一口氣,刀一橫掃,在前頭劃開一個半圓,逼得剛近身的人又退回去。韓子磯剛想誇她動作瀟灑,就見千秋一個轉身,作勢一跳,朝那窗戶撞去。
「咚!」窗戶木框過硬,一團東西被撞了回來,落在韓子磯腳邊,頭昏眼花。
眾人都愣了,地上的千秋暈乎乎地爬起來,頭上頂著個大包,咬牙切齒地道︰「真的好硬!什麼破窗戶,用這麼好的木材幹什麼?」
敢情來硬的就是比她的頭和窗戶哪個更硬?作為雇主的韓子磯,心情有點複雜。
圍著他們的人像是被嚇傻了,等千秋從地上爬起來站穩了他們才反應過來,手裏六條套繩齊齊地朝兩人甩來。
千秋一邊揉著腦袋,一邊甩刀將繩子都絞了,她手一扭,削斷了繩子,一個迴旋踢把一人朝那邊窗戶狠狠踢去。
「啪—— 」窗戶破了,那人也跟著飛了出去。
其餘的人已經抓住了韓子磯的衣袖,千秋乾脆拉起他的手,一腳斷開他們的牽制,將韓子磯往窗戶外一推……
「這是二樓!」韓子磯怒喝一聲,聲音消失在窗戶外面。
生死攸關,二樓又摔不死,怕什麼?千秋心虛地想著,擺出架勢準備應付眼前的人。哪知見韓子磯掉出去,這幾人像是嚇傻了,慌慌張張轉身往樓梯下跑。
「哎、哎,還沒和我過招呢!」千秋扠腰大喊。
第一個刺客掉下去的時候樓下已經有不少百姓圍觀了,千秋覺得走樓梯十分不明智,於是把頭往窗外一伸,一隻手突地毫不猶豫地掐上她的脖子,她被掐得吐舌頭翻白眼,下意識地抓著那手拖了上來。
「妳竟然丟我下樓?」韓子磯喘著氣,臉上有微微的潮紅,「要不是我反應快抓著下面的窗沿,非被妳給摔殘了不可!」
千秋覺得頭更暈了,也管不得其他,韓子磯沒掉下去就是最好的了,還計較什麼殘不殘?趕緊跑路啊!深吸了一口氣,她一把將韓子磯背了起來,道︰「你很重,別掙扎,我只能背你一會兒,逃出去再與我計較!」
背上的人意外的安靜,千秋吃力地越窗而出,調整好力道,借著巧勁施展輕功,從一群慌忙尋人的人頭頂上飛過,落在街口,而後直起身子,韓子磯就著了地,繼續被她拉著狂奔。
「站住!」那幾人想追,可周圍都是人圍著,等他們追出來,街口哪裏還見得著人?
千秋拉著韓子磯跑到一條巷子,聽著後頭沒聲音了,才停下來大口大口地喘氣。
韓子磯眼裏有些惱,也不知道在惱什麼,看千秋這麼累,想了一會兒道︰「馬車停的地方咱們不能回去了,他們一定有人在守著,直接出城去驛站重新購置吧。」
「好……」千秋眼前一陣陣模糊,伸手扯著韓子磯的袍子站起來,「快走吧,免得又給堵了。」
韓子磯點頭,他沒怎麼消耗體力,臉不紅氣不喘,但是千秋不知怎麼了,眼神很渙散。
「上來。」
千秋正想甩頭清醒一下,韓子磯就背對著她蹲下了。
「你要背我?」千秋一愣。
「不然呢?」韓子磯不耐煩地道︰「上來,少廢話。」
千秋不客氣了,果斷跳上他的背。
韓子磯站起來,眉目緩和了些,語氣卻不怎麼好,「女人背男人像什麼話,還是這樣才對。」
原來自己剛剛背他,傷著這主兒的自尊心了?千秋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千秋打了個呵欠,韓子磯站了起來,倒是很輕鬆的樣子,這就是身高的差距。她下巴擱在韓子磯的背上,迷迷糊糊的,當真要睡了過去。
「喂?」走了一會兒,身後的人意外的安靜,韓子磯忍不住側頭喊了一聲。
「嗯?」千秋迷迷糊糊應了一聲,睡意正濃。
韓子磯皺眉,停下步子道︰「大白天的,剛剛還那麼激烈的打鬥,妳怎麼就要睡著了?」
「不知道,就是很睏。」千秋攬著他脖子的手都漸漸鬆了,像是要往後倒。
韓子磯嚇了一跳,連忙彎腰將背後的人放下來,扶著她道︰「妳……剛剛是不是吃下去了什麼東西?」
千秋努力眨眼,緩緩回答,「東坡肉太順滑了,順著喉嚨,自己就……下去了。」
韓子磯扶額,這丫頭還真什麼都敢吃,明明都說了有問題,逮著肉還敢往下嚥。不過還好,這次的人看行動就和離州那一批不是同夥,這般小心翼翼,下的藥也不過是蒙汗藥,定然是宮裏派出來的。那麼上次的人,到底是誰在指使?
韓子磯抱起千秋往驛站走,為了避免遇見追兵,還特意都走小路。天色完全黑下來的時候,兩人才到驛站買了馬車,也沒打算多停留,他把千秋往車廂裏一丟,便坐上了車轅慢慢趕車,他其實不會駕車,一路上的馬夫都是千秋擔任,但是眼下情況他也只能讓馬慢慢往前走,總比繼續留在這座城好。
於是,千秋就在車廂裏睡得很香甜,韓子磯趕了一夜的馬車,終於趕到了下個落腳處。
清晨鳥兒叫,客棧小二剛剛打開客棧的大門,就看見門口停了一輛馬車。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哪?」小二連忙熱情上前詢問。
「住店,開一間上房,酒菜送到房間。」駕車的人跳下來,一邊說著,一邊將簾子掀開,將裏頭還睡得死沉的人給抱出來。
「好咧。」抹布往肩上一甩,小二正打算去告訴掌櫃,抬頭就看見了一張臉。這張臉可真好看,他吞了吞口水,再一低頭,就看見這人懷裏抱著個女人。
這不會是私奔出來的公子哥和小情人吧?小二心裏歎息,多好看的公子啊,淪落到私奔,想必也是受了不少苦。他心裏把看過的苦命鴛鴦小話本給想過了一遍,眼神分外同情地請韓子磯上樓。
韓子磯沒吃蒙汗藥,但是一夜未眠也實在很睏。千秋昏迷未醒,分房睡也不安全,索性只開一個房間,反正也不會有什麼事發生。
吃了兩口東西,韓子磯將千秋往床裏面一推,中間隔了條被子,而後就安穩睡了。不過這一覺睡得可不是很踏實,他作了一個惡夢,夢見有巨蛇一直纏著他,不讓他掙脫,呼吸都開始變得困難,當快要窒息的時候,他就醒了。而後微微側頭,他就看見千秋跟八爪章魚似的抱著他,那一身粗布衣裳有些鬆散了,從他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見裏面白嫩的肌膚以及高高隆起的……
韓子磯一把推開旁邊的人,黑著臉坐了起來。
千秋被推得一滾,撞在了牆上,居然沒醒,翻個身抱著被子蹭了蹭,又繼續睡了。
睡相真差。韓子磯臉色微紅,惱怒地瞪了她半晌,終於承認,這傢伙雖然沒女人的樣子,卻還是個女的,跟他所見過的女人不同,愛吃愛打架,且睡相極差,這樣的女子要嫁出去當真是不容易。他回洛陽禍害誰比較好?
將被子丟在地上,再把千秋丟在被子上,韓子磯安心地再次入睡。這次終於沒有作惡夢了,可是不知怎的卻夢見一片白嫩嫩的肌膚,有人對他巧笑倩兮,張牙舞爪地壓了上來。
韓子磯掙扎著醒來,外頭天色已經大亮了,一側頭,旁邊一張臉離他極近。
「妳幹什麼?!」他嚇了一跳,黑著臉看趴在床邊望著他的千秋。
千秋眨眨眼,撓撓頭道︰「你睡著的時候太好看了,我就多看了一會兒。」
聽聽,語氣多自然,多平常,她到底有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個女人?韓子磯氣結,坐起來一動,臉色又是一變。
「讓小二準備浴桶,我要沐浴。」
千秋正想感謝他昨天沒把昏迷的她丟在路上不管,聞言卻有些奇怪,「現在是晌午,你要沐浴?」
韓子磯神色古怪地點頭,「順便去讓小二買兩套衣服來。」
「好吧。」千秋也沒多問,畢竟她現在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收拾整頓好了之後,韓子磯一臉平靜地問小二,「這裏是哪裏?」
小二答,「前頭就是汝南了。」
韓子磯點頭,西北方向再走一月,應該就能到洛陽了。
「汝南?」千秋眼睛一亮,一邊往嘴裏塞點心,一邊道︰「這麼快就到汝南了?可以去找我師兄了。」
「妳師兄?」韓子磯隨口道︰「也是山賊?」
千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很惱地道︰「師兄才不是山賊,他在汝南鏢局當鏢頭,是做正當事情的!」她反應有些激動,桌上的蛋花湯被她拍得飛濺,不偏不倚地濺在韓子磯的臉上。
千秋張大了嘴,隨即想起這主兒有潔癖,趕緊伸出袖子去抹,卻把袖子上不知什麼時候沾上的蔥花沾在了他臉上。
韓子磯的臉色很精彩,安靜地看著千秋,看得她渾身發毛。
「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韓子磯平靜地起身去洗了臉,竟然沒罵人。
千秋很驚喜很意外,一路很狗腿地伺候韓大爺坐馬車,給他說笑話,韓子磯都淡淡地應著。
這應該就是沒跟她計較吧?千秋心裏鬆了口氣,路上她也知道這主兒潔癖非常嚴重,不過看起來還是很寬容大度嘛。
然後接下來的幾頓飯,千秋都沒有看見肉,蛋花更是絕跡了。
韓子磯安靜地咬著白菜,看一眼旁邊懨懨的人,「要見妳師兄了,不是很開心嗎?」
千秋垮著臉,「我比較想看見肉。」不讓她吃肉簡直是要她的命!
「吃菜有益身體。」
韓子磯微微一笑,晃得千秋花了眼,認命地陪他吃白菜。
白菜一吃就是好幾天,千秋覺得自己快變成一顆白菜的時候,終於到了她師兄姬一命的鏢局。
韓子磯急著想趕回洛陽,奈何這丫頭死活要見師兄,他只能跟著去看看,誰知道就看見個狗血的場景—— 鏢局門口,千秋和一女子面對面站著,臉色有些難看。
「成親了?」
那女子一臉溫柔,眼神古怪地看了千秋很久,點頭道︰「一命與我成親已有半個月,姑娘尋他何事?」
千秋想大笑,但怕嚇著人,只能僵硬地扯了扯唇角,「嫂子好,我是他師妹,不過是路過來看看,他既然不在,我就不打擾了,還要繼續趕路。」
「這樣啊,那妳留個信,等他回來我交給他。」那女子道。
千秋擺擺手,「不用啦,我不會寫字,嫂子請回吧,我們走了。」說罷,頭也不抬地跳上車轅,將韓子磯「咚」地一聲撞回了車廂,捂著紅通通的額頭,飛快地甩著馬鞭。「駕!」
韓子磯被飛奔的馬車嚇得臉色發白,忍不住掀開車簾想罵她,但是一看她眼睛紅紅的,委委屈屈地扁著嘴,像是想哭,便抿了抿唇,抓著車廂門框穩著身子,淡淡地問︰「妳喜歡他?」
千秋倏地勒馬,馬蹄高揚,車子跟著驟停,韓子磯沒抓穩,直接摔出車外,倒在雜草叢生的路上。
「妳!」再好的脾氣也該發火了,更何況他還是脾氣不好的,摔來撞去的,他又不是皮毬!得虧這地上厚厚一層草,不然摔傷可怎麼辦,有沒有駕車常識?他正要說話,結果下一刻就有人朝他撲了過來,扯著他的衣襟嚎啕大哭,韓子磯一時間嚇傻了。
當真是嚎啕大哭,反正車行在郊外,四周無人,千秋一點氣力也沒留,鼻涕眼淚全往韓子磯衣服上蹭,哭聲動天。
「成親了……嗚嗚嗚,他沒有告訴我們,連封信也沒有寫,嗚嗚嗚……是怕我搶了他還是不想與我們有聯繫?他直說啊,我又不會纏著他……他怎麼能這樣!」
韓子磯僵硬著身子,看千秋哭得實在傷心,也就沒有計較自己的衣裳,默默地讓她哭。
「還以為……還以為這次能讓他與我一起護送你,這樣還能有點相處時間,這麼多年了……他竟然就這麼成親了,嗚嗚嗚……」
得,敢情這麼果斷地答應送他回洛陽,除了錢多,還因為想追她師兄?看她那點出息,還有女子倒追男子追不上的?韓子磯看一眼千秋的臉,其實她比剛剛那女子長得好看,雖然沒那麼溫柔,但是看著舒心。
「妳師兄可能眼睛有點不好,妳不用在意。」韓子磯頭一回安慰人,別開臉道︰「我會替妳尋更好的親事的。」
千秋哭聲一頓,驚訝地抬頭看著他,「你怎麼知道師兄眼睛不好?不對,師兄眼睛根本就是瞎的。」
韓子磯噎了一下,無奈地道︰「就算妳師兄沒有看上妳,妳也不至於說他眼瞎吧。」
千秋沉默,歎息一聲站了起來,鼻頭還是紅通通的,睜著一雙大眼道︰「算啦,反正你也不懂,我們還是快點上路吧,已經遇過一次埋伏了,後頭的路你我更要小心。」
韓子磯站起來,將沾滿草屑和鼻涕的罩衫脫下丟了,涼涼地道︰「中了蒙汗藥的人才應該更加小心,我是雇妳來保護我的,不要反過來讓我照顧妳。」
「嘿嘿,那是意外、意外。」千秋縮縮脖子,很狗腿地讓韓子磯上了車,指天發誓,「我再也不會那麼不小心了。」
「嗯。」韓子磯對她的功夫還是挺放心的。
馬車重新上路,千秋的眼神還是有些失落,畢竟她很喜歡師兄的,卻不想他根本沒有把她放在心上。也對啊,要是師兄有把她放在心上過,她也不至於這麼大歲數了還沒嫁出去。算了算了,男人有什麼用?還是黃金最實在。
千秋深吸了一口氣,長長吐出,還是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她需要一點時間才能平復。
第五章 誤中陷阱,任務失敗?!
「哦,沒攔下來?」大殿之中有人放下茶盞,微笑著問來回稟的人。
「屬下無能。」地上跪著的侍衛顫顫巍巍,「陛下身邊似乎有個高手,還是個女子,屬下們顧及陛下沒敢下重手,故而讓他們逃了,不過現在人在汝南境內,還有眼線跟著。」
「女子?」陰影裏的人微微挑眉,有些訝異。
「是,看起來是個平民,但是功夫不錯。」
「長相呢?」
「呃……」侍衛擦汗,「屬下沒留意。」誰打架會留意對方長得怎麼樣啊,這重點是不是放錯了?!
「去把長相給我畫回來,要詳細,順便打聽這兩人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遵旨。」


千秋正對著如鏡一般的湖水齜牙咧嘴,冷不防打了個噴嚏,嘟囔一聲,「誰在惦記我?」
韓子磯洗好了身子,換了一身銀色滾襟的白袍,瞥了一眼還蹲在湖邊的人道︰「繼續上路。」
「好。」千秋趕緊回到馬車上,看一眼不遠處又被這主兒丟棄了的衣裳,忍不住嘀咕,「也太浪費了。」
「妳說什麼?」韓子磯正靠在馬車邊,聞言微微側頭。
「我說您真是太高貴了,風流倜儻、玉樹臨風,哦呵呵……」立刻改口。
韓子磯瞇了瞇眼,覺得這小山賊真是太沒骨氣了,不過這股活潑勁倒是比她前兩天總是悶悶不樂的好多了。
「今天中午去前面的鎮子吃燒雞吧。」
千秋眼睛一亮,「肉!」自她上次把蛋花濺到韓子磯臉上開始,已經好久好久沒吃肉了!今天是哪個馬屁拍對了,他竟然要給她吃肉?!
韓子磯嫌棄地看她一眼,道︰「洛陽男子喜歡才華橫溢的女子,妳自然是沒得長進了,只能從身材上補補,長得跟沒吃飽的雞崽子似的,我該怎麼給妳說親事?」
「你才跟雞崽子似的!」千秋怒,她雖然瘦,但是該有的地方都有好嗎!
韓子磯挑眉,呵呵兩聲,「妳剛剛說什麼,風聲太大,我沒聽清楚。」
「我說我就是一隻雞崽子,呵呵呵……」千秋厲色一垮,笑得一臉阿諛,她想吃個肉容易嗎!
韓子磯輕哼一聲,回車廂繼續睡覺,小車夫千秋就一路趕著車朝燒雞奔去。
兩人輕裝簡從,腳程自然很快,雖然一路千秋都被韓子磯以肉相脅,被迫笑臉逢迎,但是一路還算愉快,兩人很快就到了臨城,離洛陽也不過半個月的路程了。
臨城最大的一家酒樓裏,韓子磯舒服地洗了澡,換了一身衣裳,招呼千秋進屋準備吃飯。
千秋在屋子外面當了半天門神,終於可以進去了,抬步就往裏鑽。
「這位姑娘。」一道清越的聲音突地從旁邊傳過來,阻止了千秋進屋的動作。
她好奇地轉頭,就看見一個白布蒙眼的男子正朝她微笑。
千秋左看看,右看看,好奇地道︰「叫我?」
那人點頭道︰「聽姑娘聲音應該是練家子,在下有一僕從自恃武藝過人,正在樓下與人飲酒約戰,姑娘若是有興趣,可否替在下去挫挫他的銳氣?也好叫他老實一些。」
千秋一臉莫名其妙,不過看他蒙著眼,心裏就軟了軟。是個瞎子吧,說不定是太弱了,所以被僕人欺負到頭上,想找人幫忙。她的聲音聽起來像個高手嗎?「好……」
「多謝姑娘。」白布蒙眼的男子一笑,繼續側耳傾聽,而後朝下一個人走去。
「發生什麼事了?」韓子磯在屋裏聽著,問。
千秋一邊進屋,一邊看那男子又邀了其他人,才關上門道︰「有人請我去打架。」
韓子磯挑眉,「多少錢?」
千秋翻了個白眼在桌邊坐下,「我看起來是那麼愛錢的人?」
韓子磯不說話,眼神平靜地看著她。
「好吧……我是,但那人是個瞎子,看起來很可憐,舉手之勞,幫他一下又不會怎樣。」
冷哼一聲,韓子磯道︰「我們急著趕路,做什麼要去蹚渾水?萬一對方是個高手,妳受傷了,後面的路誰來護我?」
千秋舉起自己的手,認真地道︰「我只要還有一口氣,都會保護你的!」
韓子磯眼神柔和了下來,沉默半晌,無奈地揮揮手,「隨妳。」
「嘿嘿。」千秋笑得一臉諂媚,就差搖尾巴了。
吃了飯,下頭突然熱鬧了起來,千秋和韓子磯雖然還是住一間客房,可是有屏風,千秋在房間裏換了一套方便伸展拳腳的短打。
韓子磯坐的位置正對屏風,沒想到這丫頭這樣大膽,外頭窗戶透進來的夕陽,正好將那身形映在屏風上,叫人看得一清二楚,於是他一口茶全貢獻給了桌子,臉色通紅地轉過臉去。
「上次胸口碎大石被你捶了一記,好像有點內傷,不過不嚴重。」千秋渾然不知,還在碎碎念,「等會要是贏了,我也是給你長臉,要是輸了,你就不用下樓來了。」
「嗯。」外頭的聲音不自在地應著。
千秋也沒多想,換好衣裳,紮好頭髮,就拿刀往樓下衝。
一樓的大堂裏已經有不少人,中間臺子平時是說書人的地方,今兒清空了,只留一個壯漢在上頭。
那人掃一眼眾人,往旁邊掌櫃的手裏丟了一錠金子,粗聲粗氣地道︰「在下求一敗,若是有人能打敗我,這金子歸他,絕不食言!」
千秋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一閃一閃的全是金元寶。
四周的人都同樣動心,可是誰都不願意第一個上,千秋回頭看了一眼一邊坐著的瞎眼公子,再看了看樓上欄杆處倚著、一臉不耐煩的韓子磯,撓撓頭,乾脆第一個上去了。
「女人?」壯漢看著千秋,眼裏先是驚訝,而後就是鄙夷了,「女人能幹什麼?」
千秋本來還想行個禮,說一聲開始再打的,一聽這話,刀鞘直接就往那人臉上拍。
「女人怎麼了,你還是女人生的呢!」
壯漢沒反應過來,臉上被刀鞘拍了下,隨即大怒,「臭娘們!」
手握成拳,也是沙包大小,那壯漢直直朝千秋撲過去,千秋靈活一閃,反身給了他一肘子,卻打得自己手疼,這人渾身跟鐵做的一樣。
「看招!」壯漢急了,揮上身,掃下盤,招招帶風。
千秋閃來閃去,硬是沒吃上一招。
「好俊的身法。」旁邊有內行看客忍不住道︰「這得磨練多少年啊。」
「十五年。」千秋看壯漢氣急敗壞,倒是還有閒心回答旁邊的人的話,「我三歲開始闖禍,爹每次揍我,都是這麼躲的,十五年自然有成。」
眾人,「……」
「臭娘們,有本事不要躲!」壯漢抽出一條鞭子,啪的一聲朝千秋打過來。
「小心!」那瞎眼的男子忍不住喊了一聲。
韓子磯心裏也是一跳,這鞭子要是打在臉上,那就算他賜婚也是很難許個好人家的啊,這女人到底怎麼想的,這麼愛打打殺殺。
「你不適合用鞭子,太不懂得用巧勁了,都是蠻力。」千秋遊刃有餘地躲開,歎息著道︰「你該用我這把大刀。」說著,刀出鞘,長鞭纏上刀身,她一扯就將鞭子扯到手裏,然後捏著鞭子一甩,將刀甩給壯漢,「熱身完畢,開始吧,輸了金子可要給我!」
臺上的她英氣逼人,看得眾人忍不住拍手叫好,動作行雲流水,一招未出,壯漢已經有些喘氣,勝負都不用再看了。
韓子磯靜靜地看了千秋一會兒,心想她倒是適合嫁個將軍,可是李將軍太老,未將軍又太小,還真沒人適合她。
「哈!」那壯漢倏地大吼一聲,千秋屏息凝神,擺好架勢準備接招,可是下一刻那壯漢竟然不是往前衝,而是往後跑!
千秋傻了,看客們也都傻了。
「跑什麼?」千秋下意識地想追,那壯漢卻突然一蹦蹦到了臺下。
「小心!」韓子磯在樓上看著,突然覺得不對,臉色微變,大喊了一聲。
千秋順著聲音抬頭,就看見臺子頂上落下一張大網來。
「收!」不知從哪兒傳來一聲命令,七八個看客突然湧上了臺子,將落在網中的千秋死死壓住。
「你們幹什麼?」千秋大驚,卻是被壓得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其餘的看客躥上二樓,將韓子磯也圍了起來。
剛剛要比武的壯漢抹了一把汗,跟在那瞎眼男子身後往樓上走,再看那瞎眼男子,真是瞎他大爺的,一把扯了白布,壓根什麼事也沒有。
「給我放開她。」
韓子磯被幾個人圍著,卻絲毫不害怕,反而他臉色一沉,周圍的人便腿一哆嗦,差點習慣性地跪下。
裝瞎子的人朝韓子磯微微行禮,低聲道︰「陛下恕罪,太上皇的吩咐,不能放了她。」
「你們想如何?」韓子磯看一眼被綁起來的千秋,眉頭皺得死緊。
「請陛下隨臣等回宮,之後臣等甘願領罰。」
千秋低著頭,很安靜地被押到韓子磯身邊,韓子磯忍不住伸手捏起她的下巴,打量了幾眼,還好臉沒受傷。
「我自己會回去,這人也不是你們能動的,給我放開。」韓子磯靠著欄杆,平靜地用下巴示意他們解開千秋背後的繩索。
那些人很是為難地道︰「我們必須先將您帶回去,另外,這位姑娘得先跟畫師走一趟。」
畫師?千秋疑惑地抬頭,「要我的畫像,拿來幹麼,貼在門上嚇鬼?」
韓子磯,「……」
為首那人倒是笑了,「姑娘說笑,就當幫咱們一個忙吧。」
「哦……」千秋看了看對方的人數,有些洩氣地側頭看著韓子磯道︰「完蛋了,我打不過。」
韓子磯沒好氣地道︰「早讓妳不要多管閒事妳不聽,現在到底還是連累我了。」說完又看帶頭那人一眼,「楚越,我本也是要回宮,你非要護送也不是不行,但是中途若出了什麼事,責任可全是在你,你要想清楚。」
楚越稍稍一愣,隨即點頭。「陛……公子請。」
一行二十餘人,護著兩個人往酒樓外頭走,當真是滴水不漏。
千秋跟在韓子磯身邊,很好奇地問︰「你家這麼多護衛,你幹麼還要雇我?我現在是不是任務結束了?」
韓子磯慢慢轉頭,對著千秋笑出一口白森森的牙,「被自家人灰溜溜地抓回去,和靠自己光明正大走回去,妳選哪一個?」
「自然是後者。」
「那千兩黃金和一文沒有,妳選哪一個?」
「自然是前者!」
「很好。」韓子磯點頭微笑,「那就不要說廢話。」
千秋乖乖閉了嘴跟著他們走。
楚越也是不容易,終於逮到了陛下也不敢怠慢,隨即換去臨城一家環境舒適的大客棧,然後讓畫師給千秋畫像。
千秋被兩個丫鬟給推進小房間裏打扮,韓子磯站在門外,不耐煩地道︰「老頭子要她畫像幹什麼?長得又不好看。」
楚越輕笑,「屬下倒是覺得這位姑娘英氣逼人,心腸也不錯。」
韓子磯一愣,眼神古怪地看他一眼,「你喜歡?」
楚越嚇白了臉,搖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不喜歡不喜歡,屬下絕對不喜歡。」
「這樣啊……」韓子磯有些失望,瞥了楚越一眼,這傢伙其實還不錯,能文能武,年紀也正合適,尚未娶親。
他剛琢磨著要不要說說媒,前頭房間的門就開了,一個丫鬟朝門外屈膝,小聲道︰「畫師可以進來了。」
「我們也去看看。」韓子磯泰然地推了楚越一把,兩人跟著進了房間。
千秋渾身都不舒服,被一件特別奇怪的衣裳纏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這些人是不是有毛病啊?好端端的金子非搞成線往衣服上弄,還有這裙子這麼長,跑兩步就能把自己給摔死吧,重要的是,雖然是夏末,不冷不熱,可是這料子是不是太薄了一點?
她正渾身不自在呢,抬眼就看見一個白鬍子老頭兒拿著畫板進來,後頭還跟著韓子磯和那裝瞎眼的楚越。
韓子磯只看了千秋一眼,下意識地就一把將楚越推出門外,大步走過去抓起千秋的胳膊,把她推到了屏風後面去。
「這穿的是什麼玩意兒?」韓子磯黑著臉打量千秋身上的衣裳,薄如蟬翼,鎖骨都若隱若現,裙子在下胸的位置收得死緊,將這丫頭的身段突顯得分外厲害。
千秋有些臉紅,東扯扯西扯扯地道︰「我還想問她們呢,結果都不理我,這裙子好麻煩,不適合我的,幹麼要我穿?」
韓子磯微微不耐地道︰「去換妳平常的衣服,然後讓人畫。」說完頓了頓,又壓低了聲音,「找準時機就帶我離開,若是真被他們一路送回洛陽,妳的金子就是我的了。」
千秋神色很凝重地點頭,事關金子,必須要拚盡全力了!
韓子磯退出房間,看見楚越神色奇怪地蹲在門外,不由得踹他一腳,「你在做什麼?」
楚越收起笑容,很正經地站起來道︰「屬下只是為大魏感到高興。」
「為大魏?」韓子磯挑眉,「怎麼說?」
「國無國君不存,國無國母不穩。」楚越笑道︰「方才屬下有一種感覺,陛下一直不願立后,應該是在等真正能讓陛下動心的人,而現在陛下是不是遇見了?」
韓子磯用一種見了鬼的眼神看著他。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別以為是皇親國戚我就不敢拿你如何,后位空懸那是我有自己的打算,絕對不是你想的那樣。」停了停,他又道︰「裏面那丫頭雖然莽莽撞撞,但是功夫和人品都算不錯,你要是喜歡,我可以成全你。」
「啊?」楚越震了震,連忙搖頭,「屬下不喜歡。」
韓子磯深深地看他一眼,轉身回屋子,留下楚越一個人一頭霧水,剛剛他看陛下難得對一個女子有這麼強的佔有欲,還以為是好事將近了,誰知道陛下壓根不喜歡?
楚越當真是誤會韓子磯了,他剛才見千秋衣著不當,推了楚越出去,是因為想著撮合這兩人,總不能一開始就讓楚越覺得千秋輕浮吧,當真是沒別的意思。
楚越很鬱悶,畫師畫了兩個時辰之後,畫像出爐,他看一眼那畫出了九分英氣的畫像,歎息一聲,連同調查到的情報一起讓人快馬送回宮中。
當晚,一行人住在這家客棧,用晚膳的時候韓子磯將千秋叫去了房間吃,楚越也沒阻攔。
用完膳幾人就休息了,守衛看起來也不是特別嚴,千秋的房間在韓子磯隔壁,就寢的時候兩人都回了各自的房間,然而二三更過後,夜色寂靜之時,千秋悄悄打開了窗戶,瞅一眼旁邊也緩緩打開的窗扇,一下躥出去,踩著牆沿溜進了韓子磯的房間。
「可以走了。」千秋賊眉鼠眼地攀著窗戶道。
韓子磯點頭,指著門道︰「他們都在樓下,楚越在左邊房間,這群人警覺性很高,窗戶下面的院子一落進去必然會被抓,所以還是走門吧。」
千秋點頭,踮著腳尖就要去拉門。
韓子磯跟在她身後,兩人都儘量不發出聲音,可是倏地門外竟然亮起了蠟燭。
千秋反應極快,立刻拉著韓子磯蹲了下來。
「唉,半夜睡不著就是喜歡亂走。」楚越的聲音在房門口很小聲地響起,像是在自言自語,然後蠟燭就從門口繞了一圈,又消失在隔壁。
千秋吐了口氣,黑暗中也看不清韓子磯的臉,只能小聲嘀咕,「這人是不是故意的?我怎麼覺得逃出去那麼難?」
韓子磯皺眉,側耳靜聽了外面半晌,「今晚出逃也許不太明智,萬一不成,打草驚蛇,以後想再走就難了,不如咱們先安靜兩天,讓他們放鬆戒備。」
「好主意。」千秋點頭,「那我現在是要再爬回去嗎?」
「嗯。」
「好吧。」千秋點頭,快速起身,免得腿麻了翻不了窗戶,可是蹲下去的時候沒注意踩著了自己的裙角,起來的時候竟直接往前摔去。
「啊!」
「唔。」
前頭對著的正好是韓子磯,所以千秋壓根沒摔疼,只是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叫了一聲,這一叫就驚動了隔壁的人。
楚越飛一般地點了燈跑過來,一腳踹開了門,「公子!」
門一開就看見地上兩個人滾成一團,楚越傻了,將手中的燈放低一點,看見千秋正趴在韓子磯的身上,兩人臉對著臉,正在……親吻?!他閉緊了嘴巴,用比剛剛更快的速度飛一般地關上房門,滾回了自己的房間。
陛下啊啊啊,他什麼也沒看見,千萬不要殺人滅口!
屋子裏重新暗下來,千秋怔愣地支起身子,跟見鬼了一樣的從韓子磯身上爬下來,縮到一邊吞吞吐吐地道︰「我不是故意的。」
韓子磯慢慢坐起來,黑暗之中也看不見神色,半晌沒有開口。
「我不小心踩到裙角,你剛好在我正對面,我壓根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對方越是安靜千秋越是心裏發毛,急急地解釋道︰「我不是有意要佔你便宜的。」
「佔我便宜?」韓子磯輕聲開口,語氣有些許驚訝。
千秋老實的點頭,又連忙搖頭,「雖然你很好看,但是我沒別的想法,你要相信我!今天這次意外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明明都已經被看見了,韓子磯哭笑不得,這丫頭的腦子到底怎麼長的,不小心親到,吃虧的都是女孩子,她怎麼還覺得自己佔便宜了?有些惱地擦了擦唇,韓子磯站起身道︰「妳自己回去吧,剛剛是意外,我也不會同妳計較。」
「那……那我回去了啊!」千秋連滾帶爬地往窗子走。
推開窗戶爬出去後,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見韓子磯安靜地站在原地,美好的容顏隱在黑暗之中,看不清表情,吐吐舌頭,回到自己房間,蒙著被子倒頭就睡。
不要去想,什麼都不要去想,這只是個她要護送的人,看起來家世不俗,也不是她惹得起的,只不過就是個吻,嘴唇碰嘴唇,沒啥大不了。
大剌剌的女山賊一邊安慰自己,一邊還是忍不住紅了臉。這一路上都是兩人在一起,因她不像個女人,所以沒有男女之防,但是那人長得跟神仙一樣,雖然不會武,但是隨意抬個眼也夠讓路上少女都回頭駐足拋手絹了,她天天這麼對著,要沒點別的想法也不正常。
但是,人家長那麼好看,又有那麼好的家世,跟她差距太大了,千秋很有自知之明,韓子磯這樣的人可以有無數個選擇,甚至娶了天下第一美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獨獨不可能跟她這個女山賊有結果,所以小心臟跳歸跳吧,她還是不會胡思亂想的。
第二天楚越來叫韓子磯起床的時候,分外小心翼翼,結果推開門,裏頭只有一個人。
韓子磯臉色很難看,起床氣很重,嚇得楚越一下竄去千秋房間裏喊救命。
千秋依舊一身粗布衣裳,一把大刀背在身後,看見楚越這沒出息的樣子,忍不住哈哈大笑,「你昨天抓我們的氣勢哪裏去了,不就是叫他起床嗎?」
楚越心有餘悸地回想著韓子磯的眼神,歎息道︰「公子脾氣古怪,我們一家子人都琢磨不透他,他在家裏也很少說話,除了他娘,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千秋撓撓頭,忍不住嘀咕,「他一路上話很多啊,看起來也不是那麼難猜,一皺眉就是要罰我不准吃肉,一挑眉就是大爺高興賞妳肉吃的意思,喜歡又複雜又麻煩的衣服,還總是換一套丟一套,浪費得可怕,喜歡什麼不曉得直說,非要人主動給他送面前來,真是彆扭。」
楚越張大了嘴看著她。
「怎麼了?」千秋摸摸自己的臉。
楚越闔攏嘴,擺擺手,「沒事,呵呵呵。」然後一溜煙回了自己房間去寫密信。
韓子磯被人伺候著起了身,瞇著眼站在千秋的門口道︰「今天要趕路去巨岩城,妳準備好了沒有?」
巨岩城在大魏很是出名,因為去巨岩城的路上四面八方都有很多巨大的岩石,雖然人工開鑿了路,但是若逢大雨,路還是會被堵住。
千秋看了看他身後跟著的護衛,點頭道︰「東西都收拾完了。」
「嗯。」韓子磯轉身下樓用早膳。
為了確保安全,楚越很大手筆地將這客棧包了,大堂裏只有他們一群人的幾張桌子。他寫完信讓人送回宮,便跟著下樓去坐著,二十多人,護衛四人一桌,楚越單獨一桌,韓子磯單獨一桌。千秋下樓的時候,看了看大家的桌子,然後出乎意料地坐到了楚越那桌去。
韓子磯眼神古怪,頗有興趣地看著楚越。
楚越察覺到他的目光,背後全是冷汗,忍不住看了千秋一眼,「那個……妳……」
「嗯?」千秋已經拿了筷子,伸向了桌上放著的亮晶晶的粉蒸肉。
「沒事……」楚越正對著千秋,千秋背後是韓子磯,那主兒一個似笑非笑的眼神過來,這邊立刻不敢說話了。好端端的,這姑娘幹麼要和他坐啊?還有,為什麼陛下的眼神是這種……看好戲一樣的眼神?他們昨天晚上不是……
「早膳就你一個人喜歡吃肉。」千秋一邊夾著肉塞進手裏的饅頭,一邊大口咬著道︰「不過我也喜歡。」
得了,全是肉惹的禍。楚越勉強笑了笑,半天嚥不下嘴裏的東西,好不容易等他緩過來想伸筷子夾菜,一看桌子,傻了,桌上空空的盤子,連肉沫兒都被吃乾淨了。
千秋拍著吃飽了的肚子,抹抹嘴道︰「該出發了。」
楚越心情複雜地放下手裏的饅頭,起身出去安排馬車。
「女人吃東西不該那麼多、那麼快。」坐上馬車,韓子磯忍不住開始數落她,「妳對面好歹坐著個男人,妳能不能在意一下別人的眼光,看妳那麼大口大口塞嘴裏,誰敢娶妳?」
千秋嘿嘿笑了兩聲,「寨子裏跟人搶肉吃習慣了。」從小跟一群大老爺們一起長大,她能小口小口吃東西才有鬼了,再說,小口吃肉哪有大口來得爽。
韓子磯無語地看了千秋一會兒,伸手挑起一半車簾子,朝千秋指了指前頭騎馬的楚越,「妳覺得那個人怎麼樣?」
千秋瞅了瞅,道︰「還不錯,眼睛蒙起來的時候很好看。」
韓子磯一愣,這丫頭喜歡看人蒙眼睛?什麼惡趣味。「他家世不錯,人也上進,算是我爹的心腹,妳若是嫁他,也是可以一輩子榮華富貴的。」
千秋眨眨眼,「你的意思是,要撮合我和那個人嗎?」
韓子磯點頭,「妳覺得怎麼樣?」
千秋沉默了,看著前面晃著的馬尾巴發了會兒呆,然後道︰「再說吧,反正離洛陽還很遠。」
韓子磯放下簾子,看了千秋一眼,這丫頭的眼光還挺高。
天氣好,楚越帶著眾人順利進了巨岩城,找了一家客棧安頓下來,打算第二天再繼續趕路。
「外頭的石頭要鬆了,怕是要有雨。」
「是啊,一下雨就麻煩嘍。」兩個老伯背著鋤頭從旁邊走過。
千秋聽著他們的話,突然道︰「你們先回客棧吧,我去買點東西。」
「妳去哪裏?」韓子磯停下步子,皺眉。
「放心,你在這裏,我還能去哪裏?」千秋阻止了他跟上來,回頭衝他一笑,「我不會跑了的,只是去買點我喜歡的東西。」說罷,一溜煙朝街尾的雜貨鋪跑去。
楚越看她也不像是要逃跑,讓人站在原地等,韓子磯回頭看了一眼,便先和楚越回客棧了。巨岩城再往西北走五天就可以到洛陽了,他不想被這群人帶回去,今晚倒是個不錯的逃跑機會。
千秋在雜貨鋪買了一堆東西,當著掌櫃的面塞進袖子和全身各處可以塞東西的地方,然後跟掌櫃商量好東西的發貨地點,在掌櫃驚愕的目光中付錢跑回了客棧。
「我今晚一定可以帶你逃走,然後安全把你送回洛陽。」千秋信心滿滿的握拳,一臉的志在必得。
韓子磯涼涼地斜睨她一眼,指指地板,「妳當樓下那麼多人都是傻的?」
「他們不傻,但是我聰明啊!」千秋笑得一臉得意,就差尾巴在背後搖了,「你等著瞧吧。」
韓子磯覺得她不太靠譜,但是晚上天黑了之後,他還是照樣坐在桌邊等她。
千秋熟練地翻窗進來,拉著韓子磯就往窗戶走。
「下去會被發現的。」韓子磯忍不住小聲道。
「不下去,咱們上去。」千秋擠眉弄眼地說著,不知從哪兒扯下來一根繩子,借了一點力就飛上了屋頂。
繩子動了動,示意他跟著上來,韓子磯平生沒有幹過什麼大膽的事情,也從來不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但是這次他不知怎的就很想看看千秋到底要幹什麼,於是扯著繩子爬了上去。
屋頂上放著一個十分巨大的布袋子,上頭還站著一個小鬍子男人。韓子磯大驚,正想問他是誰,千秋就和那人一起點了火,將大布袋一點一點用熱氣塞滿,然後漲成了一顆球。
「上來。」千秋做了個手勢,翻進布袋子下面掛著的大竹筐裏。
韓子磯將信將疑地走過去,跟著坐進去,那小鬍子男人將繩子一鬆,鼓成球的大布袋就帶著兩個人飛了起來。
「啊—— 」韓子磯沒承受住這驚嚇,臉色蒼白地喊了一聲。
第六章 烏鴉嘴老頭,大事不妙啦
千秋想捂著韓子磯的嘴都已經來不及了,這一嗓子出來,客棧外守著的人必然都要察覺。不過好在他們坐的這玩意兒已經升了起來,帶著他們飛向空中,千秋操縱著火的大小和竹筐旁邊翅膀的方向,兩人很快就越過城牆飛出了巨岩城。
「公子!」客棧裏,楚越趴在窗戶邊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房中迷藥氣味初散,外頭早已經沒有了韓子磯的影子。
屋頂上的小鬍子男人也早溜之大吉,一邊騎著驢子回雜貨鋪,一邊嘀咕,「七號雜貨鋪,只有你想不到,沒有我們做不到,全國連鎖,歡迎加盟。」
奇怪的布袋氣球落在城外的地上,千秋麻利地翻出來,一把扯過韓子磯,「總算逃出來了,他們定然要追,不過看天象也知今夜必然有雨,我們只要跑出城郊,他們便再也追不上。」
韓子磯緩了好久的心神,胃中還有些不適,被千秋拉著勉強往前走。剛剛那奇怪的東西他從來沒見過,竟然能載著兩個人飛上半空,至少越過了一城之牆,也是稀奇。韓子磯雖是難受,腦子卻動得飛快。
千秋沒時間準備馬,兩人只能步行,好在外頭的石頭路不是太長,天亮之前應該也是能離開的。
「那東西妳是從哪裏弄來的?」韓子磯問。
「你說熱氣球嗎?」千秋笑咪咪地答,「我本來只是打算去那雜貨鋪子裏買些繩索、鐵鉤子備用的,哪裏知道那鋪子裏有個架子上擺著這東西,寫著什麼『新款上市』,我沒看懂,就問是什麼,聽了掌櫃的解說,我就買了。」
韓子磯抽抽嘴角,他還以為是這丫頭想出來的東西,正想驚歎,哪裏知道還是別人的智慧,但是……「妳哪來的錢?」
千秋嘿嘿笑兩聲,寶貝似的掏出一點碎金子道︰「那會兒在客棧裏跟人比武,那人不是輸了嗎,所以走的時候我把金子從掌櫃那裏要來了。」
是要來的還是搶來的?韓子磯默默不語,不過總算是逃開了楚越的限制,他們現在換一條路回洛陽,能比楚越等人提前到,再好好收拾一番,就可以名正言順、體體面面地回宮了,他還真得感謝這運氣好的女山賊。
他側頭看了一眼,千秋正看著腳下小心走著路,側臉看過去,倒也有幾分秀麗。
「怎麼了?」感覺到他的目光,千秋側臉,嫣然一笑。
韓子磯打了個哆嗦。「妳還是別這樣笑。」他認真地道︰「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千秋臉一垮,手扠腰,憤懣地道︰「笑不露齒你也有意見,我好歹也是個女人!」
「轟隆—— 」天上突然響起一聲巨雷,聲音之大,嚇得兩人都是一呆。
「嘩啦啦—— 」傾盆大雨潑了下來,淋得兩人透心涼。
「下雨了……」千秋呆呆地說了一聲,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這雨大得躲都不用躲了,反正已全身濕透。
韓子磯將複雜的外袍脫了丟開,沒奈何地在雨中繼續走,「一定是妳剛剛說自己是女人,得罪了天神,要拿雷劈妳的時候不小心降了雨。」
「胡說!」千秋齜牙,氣得要撲上去咬人。
韓子磯輕鬆一閃,隨即神色恢復正經,「快些走,這麼大的雨,我們還不一定能安全離開。」
千秋點了點頭,跟著韓子磯艱難地蹚水前行,路變得泥濘,千秋好幾次都差點摔倒,韓子磯拉著她的胳膊,眼睛被雨水淋得睜不開,只能瞇著眼睛看路。
千秋踉踉蹌蹌地跟著走,雨幕之中,前頭的身影倒像平時一樣挺直,半分沒因這狼狽環境折腰,這樣看著,她倒是有了幾分安心的味道。
「那邊有個棚子。」韓子磯抹了把臉道︰「先過去歇一會兒,這雨太大,前面的路根本過不去了。
千秋點頭,渾身濕透的感覺也不好受。兩人艱難地走進棚子裏,這路邊的棚子顫顫巍巍地頂著大雨,像是獵人歇腳用的地方,雖然擋住大部分雨水,卻還是有幾個缺口在漏雨。
千秋打了個噴嚏,擰乾衣服上的水,而後東摸摸西摸摸,從褲腳掏出個油紙包,拿出火摺子。
「還有點乾柴火。」韓子磯指了指一邊的角落,千秋連忙去抱過來,哆嗦著點了火。
韓子磯嘴唇有些發白,下雨畢竟有些冷,兩人全身濕透,讓衣服在身上烤乾的感覺像是酷刑。
「乾脆脫了衣服烤乾吧。」千秋一邊從身上翻出繩子,一邊將幾根長樹枝支成兩個架子,「衣裳隔在中間,我不會偷看你的。」
韓子磯用異樣的眼光看著她。
「不相信我嗎?」千秋瞪大眼睛,直起身子道︰「我很正直的,說了不偷看就不會偷看!」
「不是這個……」韓子磯忍不住扶額,「妳才是女子,怎麼不擔心我看妳?」
千秋撇嘴,「你會看我嗎?」
韓子磯搖頭。
「那不就得了。」千秋擺擺手,「你要是看了,我賴你一輩子,苦的還是你,我擔心什麼。」
韓子磯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但是她說的好像挺有道理的。
千秋背過身去,韓子磯先褪了衣裳掛在繩子上,順便充當屏風,而後就坐在火邊烤火。千秋又支了兩個架子,深吸了一口氣,將衣裳都脫了掛上去,而後躲在後面打坐。
氣氛一時有點奇怪,說話也不對,不說話也不對,外頭瓢潑大雨繼續下著,他們走過的山路都被淹得差不多了,後面的人就算是飛也追不上他們了。
韓子磯安靜地看著火堆,輕咳一聲還是開口道︰「我們往北邊走,再過四天就能到洛陽,到時候妳還可以在洛陽多玩兩天,然後帶著妳的千兩黃金衣錦還鄉。」
「好啊。」千秋笑嘻嘻地道︰「要是能給我爹帶個女婿回去就更好了。」
韓子磯忍不住挑眉,「妳不惦記妳師兄了?」
「惦記有用嗎,人家都成親了。」千秋頗為苦惱地歎息一聲,「也怪我自己不像個正經女子,整天打打殺殺,師兄喜歡上別人也是應該。」
「那妳怎麼不考慮一下楚越?」韓子磯道︰「他也不錯吧。」
千秋歪著頭想了想,道︰「不錯是不錯,但是看那模樣也是個高門子弟,我高攀不起。你要給我說親就給我找個普通的男人,不用多有錢有權,人好就行。」
韓子磯搖頭,「沒出息,多少人想著飛上枝頭,妳倒是鼠目寸光。」
「嘿,知足常樂嘛。」
微微抬了抬嘴角,韓子磯想,還是給她找個好人家吧。
天亮的時候雨終於停了,千秋和韓子磯都各自穿好衣裳,繼續趕路。
楚越往西北方猛追,兩人卻是往北方走的,借著天時地利,韓子磯很順利地擺脫了追蹤,一路往洛陽而去。
千秋有次很好奇地問︰「你家到底是幹麼的?」
韓子磯坐在車上慢悠悠地回答,「跟妳差不多,不過我家是搶全天下的錢,再用回全天下。」
千秋嘴巴張得老大,「全……全天下?產業也夠大的。」
韓子磯笑而不語。
洛陽是一個分外繁華的地方,千秋走在街上都有些不好意思,周圍的姑娘穿得花花綠綠,相比之下,她這一身粗布衣裳都不知道要怎麼伸展手腳。
「終於到了。」韓子磯心情不錯,瞥一眼旁邊有些僵硬的人,停下步子道︰「先去那邊看看。」
千秋跟著扭頭,韓子磯走去的是一家成衣店,而且一看就是很貴的那種。
「妳自己看吧。」韓子磯隨意拋下一句,自己走上二樓。
千秋有些手足無措,她打打殺殺是習慣了,可是沒碰過這些精巧的東西,那些掛著的裙子上頭全是精美的刺繡,還有縫著寶石珠子的,幾個女子在那邊挑,細聲細語說話,身上穿的也都是綾羅綢緞,壓根和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嘛。
「那邊有最新的樣式,姑娘隨意看看。」掌櫃招呼了一句。
千秋點點頭,慢慢往掛著衣裳的地方走去,一件一件的看。
「這哪兒來的村姑,也能買錦繡軒的衣裳?」幾個說笑的女子看見了千秋,低聲議論。
「看那樣子就是個土包子。」
她們以為千秋聽不見,但好歹是修了內功心法的人,千秋自然是一字不漏地將她們的悄悄話都聽了去,臉上一紅,更是動也不敢動了。
都說洛陽好,可也是富人才能覺得好的地方啊,千秋突然有點沮喪。
「喜歡這條嗎?」
背後突然傳來韓子磯的聲音,千秋渾身一鬆,連忙回頭,「我一件都不喜歡,還是先送你回家吧。」
韓子磯換了一身青色繡雲的袍子,玉冠束髮,丰神俊朗,甩去一身趕路的風塵,又像是她第一次看見的翩翩君子風範。
千秋看傻了眼,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旁邊幾個女子自然也注意到韓子磯,一個個的反應比千秋還傻,竟是看了半天沒移開眼。
「這件倒是適合妳。」韓子磯的手從千秋頭頂上越過,替她拿下一邊掛著的青色長裙,那裙襬上有青翠的藤蔓,衣襟上有雅致的碎花,不是太複雜,最好之處在於能伸展拳腳,不會令人覺得束縛。
千秋將眼睛從韓子磯的臉上移到他手中的裙子,猶豫著點了點頭。
「去換上。」韓子磯將裙子塞給她,淡淡地道︰「急著趕路,只能給妳買成衣了。」
千秋惴惴不安地去樓上換衣裳,心想韓子磯怎麼突然這麼溫柔,倒讓她不太適應。不過這裙子真的很好看,她換上衣服,整個人就從髒兮兮的小村姑變成了乾淨俐落的俠女。
她狗腿地抱著自己的衣裳走下樓,笑嘻嘻地問韓子磯,「好看嗎?」
一樓幾個女子正圍著韓子磯,妳推我搡的就是沒人敢第一個上去說話,見千秋下來,倒是斜過眼來評頭論足。
「沒點女人味,跟個男人似的,是丫鬟吧?」
「再貴的衣裳穿上去也看不出價值。」
韓子磯沒說話,轉身去付銀子。
千秋撓著腦袋笑,等那幾個女子說得越來越起勁,她才一把將三環大刀拍在櫃檯上,然後繼續不好意思地笑。
那刀在櫃檯上震了三震,殺氣四逸,幾個姑娘被這動靜嚇得臉色慘白,連掌櫃收銀票的動作都頓了頓,立刻抽出一張還給韓子磯,「算你們便宜一些,公子、小姐下次再來啊。」
韓子磯眼裏有笑意,朝千秋勾勾手指,「走吧。」
千秋穿著新衣裳,心情好得很,抱起刀就跟著他出去了,走在街上也不再不知所措。「謝謝你呀。」
「不用客氣。」韓子磯微笑道︰「能平安到洛陽,也多虧了妳,等會我們去秦府,我讓人先把金子給妳。妳若是願意就留著多玩幾天,尋個夫君,要是趕著回去,我也能讓人給妳準備東西。」
一到洛陽,韓子磯整個人都輕鬆了,說話也是底氣十足,天下是他的天下,但只有洛陽是他的家。
「秦府在哪裏?」千秋好奇地問。
「離皇宮不遠,咱們再走一會兒就到了。」
「好。」千秋開心地邊走邊看著,洛陽無論哪條街都很繁華,吃的也多,路過一條小吃街,她的肚子就吃飽了。
「這位公子。」
袖子突然被人拉住,韓子磯莫名其妙地側頭,就看見一個眉毛鬍子全白的老人拉著他,一臉擔憂地道︰「你近期會有大災禍,身不為身,魂不是魂,命運將轉啊!」
千秋在韓子磯旁邊,伸個腦袋打量那老人,撇嘴道︰「你怎麼知道的,活神仙?見人就說有災,要花錢消災什麼的,這種江湖騙人的技倆我看得多了。」
白鬍子老人看她一眼,撚著鬍子道︰「也是奇緣,妳這丫頭命中帶鳳,要一步登天,將來必為天下第一女子,更可能顛倒江山,危害社稷。」
「你胡說什麼?!」千秋臉色一變。
韓子磯也緊緊皺眉,天下第一女子,那不是……皇后嗎?他眉頭皺得死緊,隨即又覺得好笑,千秋說得沒錯,這種技倆每個江湖算命的都會,他怎麼能當真,千秋是個山賊,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成為皇后。
表情鬆了鬆,韓子磯輕輕甩開被那老人拉著的袖子,道︰「我不信命,更不怕災,該來的始終要來。」說罷拉著千秋就走。
千秋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一身白的老頭子還在原地站著,表情空洞地念叨,「帝星離位,賊者入侵,大魏將有難啊!」
什麼亂七八糟的,千秋撇撇嘴,繼續跟著韓子磯走。她不信命,更不信她這輩子能成為什麼天下第一女子,她現在要跟著韓子磯去拿金子,而後好生算算看怎麼分給寨子裏的兄弟們。
韓子磯有些走神,怎麼也沒想通他最近會有什麼大災難,千秋則是跟在他旁邊算著千兩黃金的用處。
「驚馬啦,大家快閃開!」一聲尖叫,街上瞬間亂成一團。韓子磯剛抬頭,就看見正前方有一匹馬發瘋似的朝他撞了過來。
「千秋!」
「啊?」被喊了一聲,千秋才回過神來,可是那瘋馬已經到了跟前。周圍都是亂跑的人,他們想躲已經來不及了,戲文裏什麼千鈞一髮之時,英雄飛身將人推開,那都是騙人的,這會兒真正經歷就知道了,這麼短的距離壓根沒有反應時間,自己連往旁邊跨一步都做不到,還怎麼去推旁邊的人?
理所應當的,千秋和韓子磯兩個倒楣蛋就被瘋馬給撞了出去。
「砰—— 」
兩人一起落在地上,瘋馬撒著蹄子奔向街尾,被撞的兩人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最後一絲意識消失的時候,韓子磯咬牙想,剛才那人的話也許他該聽,這不,大災禍就落到頭上了吧?
千秋功夫不弱,按理說傷不會太重,但是莫名的,落地的時候就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身體像是有什麼東西扯著,而後突然變輕,不一會兒又恢復了重量。
剛巧附近有醫館,大夫很快被拉來了,診斷一番就有了結論。「這位姑娘沒什麼事,公子嚴重一些,擋在了前頭,右手手骨受傷了,老夫給他包紮就好。」
「有勞大夫了。」瘋馬的主人給了大夫銀子,將兩人留在醫館。
千秋意識清醒了,右手卻痛得要命,忍不住沙啞地叫喚了一聲。
「咦,倒是公子先醒了,畢竟是男兒。」大夫湊過來和藹地問︰「感覺如何?」
千秋茫然地睜開眼睛,看了那大夫半晌,連忙坐起來問︰「還有一個人呢?」
話一出口,咦,怎麼哪裏不對?這聲音……雖然比她的聲音好聽,不過怎麼聽也是個男聲吧?還是她很熟悉的男聲。千秋傻了,因為她稍微一轉頭就看見了隔壁床上躺著的人,那是她自己。
「啊—— 」一聲驚叫,千秋驚慌地下床,走到桌邊的鏡子前面深吸一口氣,然後抬頭看。
媽的,怎麼是韓子磯!她從來沒覺得這張臉這樣可怕!見鬼了,怎麼睡了一覺,自己就變成個男人了?
大夫嘴角抽搐地看著千秋的動作,心想要不要餵點藥,這人該不會是撞壞腦子了吧?
「唔……」另一邊床上的人也醒了,千秋機械地走過去,努力平靜心情,朝對方露出一個十分痛苦的笑容,「早啊。」
床上的女子睜大眼睛,深吸一口氣,又重新閉上眼睛想睡覺。
「醒醒,是我!」千秋激動地用左手將面前的人抓起來,忍著撞牆的衝動道︰「你是我嗎?」
韓子磯傻傻地點頭,又傻傻地搖頭,嘴裏喃喃道︰「我一定是在作夢。」
「我也希望我在作夢!」千秋一屁股坐在韓子磯身邊,眼神僵直。
韓子磯側頭,眼神很驚恐地看了千秋許久,這才扭頭看向另一邊的大夫,「我們是不是在作夢?」
大夫覺得這兩個人可能都撞壞腦子了,他得去開藥。
韓子磯慢慢地走去鏡子邊看了一眼,又慢慢地坐回千秋旁邊。
兩人一句話沒說的對坐了許久,突然尖叫一聲,互相對掐起來,「妖孽,把身體還給我!」
千秋一邊掐著韓子磯,一邊被韓子磯掐得直翻白眼,屋子裏頓時雞飛狗跳,兩人從床上掐到地上,互相傷害了許久,終於冷靜了下來。
「我們這是互相換了個身子,裏頭住的還是我們自己?」千秋頂著一頭亂糟糟的墨髮問。
韓子磯有氣無力地點頭,平生第一次遭遇這麼大的變故,再聰明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變成一個女人。
「對了,那個白鬍子老頭!」突然回憶起那老頭說的話,韓子磯站起來,拉起千秋就往外走,「他不是說我近期有災禍嗎?定然是知道些什麼,我們去找他,說不定有辦法!」
「好!」千秋也迅速跟著跑出去。
兩人在街上找了許久,從剛剛遇見那老頭的地方開始尋找,找了東南西北四條街也沒有再看見那影子。韓子磯心如死灰地坐在茶棚子裏,一抬頭又看見自己的臉,忍不住將臉埋在雙手裏。
「喂,你別哭啊!」千秋連忙安慰。
「滾,誰要哭!」韓子磯黑著臉抬起頭,「用女人的身子不代表我是個女人!」
千秋乾笑兩聲,低頭看著自己這挺拔的身子,吶吶地道︰「這真是老天開的一個玩笑,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你還回不回家了?」
「現在這樣子還怎麼回?」韓子磯沒好氣地道︰「以妳這山賊性子回去,就算頂著我的身子,人家也會當妳是冒牌貨,我家個個都是人精。」
「啊?」千秋皺了臉,「那怎麼辦啊?我的金子……」
「閉嘴!」韓子磯氣得想掐死她,都什麼時候了還惦記著金子!要是兩人真這樣不男不女地過一輩子,那可怎麼辦?
韓子磯是帝王,肩負著黎民蒼生,千秋不過是個小小山賊,是男是女都無所謂,所以兩人出這樣的意外,千秋只是慌亂了一會兒,掐了大腿幾把也就認命了,可是韓子磯很頭痛,他還要回宮,要去跟那老狐狸鬥,要將謀害他的人給找出來,要平定五湖四海,天下歸一,如今變成個女人,他該怎麼辦?要是頂著這副身子,哪怕是直接去見母后說清原委,母后可能都會讓人綁了他推出菜市口斬首。
深吸一口氣,韓子磯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抬頭一看對面。
千秋正很粗魯地吃著一碗陽春麵,吃相之可怕,讓他那張乾淨的臉上濺了不少湯水。
「姬千秋!」韓子磯氣不打一處來,「妳能不能斯文一點?」
「啊?」千秋茫然地抬頭,看對面的「自己」一臉惱怒的樣子,乾笑兩聲抹了抹嘴,「我看你半天不出聲,肚子又餓了,所以叫了碗陽春麵,那個,我會儘量斯文的。」
韓子磯無奈地捂臉,對面這人比男人還男人,壓根沒有半點奇怪之處,只是舉手投足之間實在太過粗魯,跟他一點也不像。
「吃完麵就走吧。」
「去哪裏?」千秋問。
韓子磯站起身,一身青色長裙襯得他亭亭玉立,「去告訴妳我的身分,也好教妳學規矩,看妳現在這般坦然,定然不知道自己到了什麼了不得的身體裏。」頓了頓,他又道︰「身上的銀兩也用得差不多,是時候回去了。」
千秋一臉莫名,壓根沒聽明白韓子磯說的是什麼,可見韓子磯站起來就往街上走了,她只好付了茶錢麵錢趕緊跟上。
「去秦府嗎?」
「嗯,妳跟上,等會按照我說的做。」
「喔。」
千秋沒想過秦府是什麼地方,大概就是韓子磯的親戚家,也許會很有錢。但是……她沒想過是這樣的有錢啊!
兩人走了許久,終於站在一座府邸前面,千秋看著門口放著的白玉麒麟鎮門,張大了嘴,什麼也說不出來。
秦府的確是秦府,只是那朱紅漆的牌匾上頭,寫的是「敕造太保府」,下頭還有個小金印,門口站著兩排家丁,見有人來,立刻有禮地走過來詢問︰「公子有何事?」
千秋雖然沒有見過大世面,可基本的事情還是知道的,尋常百姓家怎麼可能在門口放白玉麒麟,這是朝中一品大員才能有的殊榮,而這府邸氣派得怎麼看都是官宅,她頭有點暈……
「我家公子微服出來,尋太保有事。」韓子磯微微一笑,伸手將千秋手上的一枚玉戒取了下來,遞給那家丁道︰「煩請通報一聲,以此物為證。」
那家丁頷首,立刻朝府裏去通報。
「態度真好。」千秋恍惚地嘀咕了一聲。
「嗯,秦太保家的家丁一向都是調教得很好的。」韓子磯點頭。
秦……太保,千秋一口氣梗在喉嚨裏,憋得自己直翻白眼。太保是什麼官?大魏三公九卿,太保為三公之一,與太師太傅同列,可謂大官中的大官,權勢滔天,翻雲覆雨。
她見過最大的官也就是離州的刺史,區區五品,已經是手握生死,讓人退避三舍。那遇見太保,她是不是得把自己埋進地裏去啊?千秋腿有點發抖。
韓子磯拍了一下她的背,輕聲道︰「妳不用多說話,我來說就行,只要把妳愚蠢的表情收起來,妳就是我。」
千秋咬牙,「你是秦太保的親戚?」她現在逃走還來得及嗎?
「不是。」韓子磯搖頭。
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千秋拍拍胸口道︰「早說啊,嚇死我了,要真是秦太保家的人,我一個錯誤不就得被人當成冒牌貨打死?我還年輕,還沒嫁過人呢!」
韓子磯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張了張嘴正想說什麼,秦府裏已經飛快地衝出來一個人,「皇上!」
一個輕盈得跟燕子一樣的姑娘突然撲到她懷裏,千秋怔愣,低頭就看見個插滿金釵的花腦袋拱在她胸前,花腦袋一邊蹭還一邊假哭,「您終於回來了,宮裏的人都好擔心您,太上皇都生氣了。」
皇上、太上皇?千秋僵硬著脖子一點一點扭頭看向韓子磯。
韓子磯笑得溫文,點頭。
千秋心口一緊,白眼一翻,當場就暈了過去。
「皇上?皇上!」
花腦袋被嚇得花容失色,她那小身板哪裏能扛得住一個大男人,好在韓子磯還在旁邊,連忙一把扶過千秋,挑眉。暈過去了?真是沒出息。
「來人啊,叔叔,你快來!快扶皇上進去!」
韓子磯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很樂,換個身子看旁人為自己鬧得兵荒馬亂,真是別有一種喜感。
秦陽是閒在家裏沒事的,聽見了消息就飛快出去接人,他與太上皇韓朔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死黨,對韓子磯這孩子自然也是喜歡得緊,最近皇上離宮鬧得雞犬不寧,如今人終於回來,他定是要好好訓誡一下這位年輕的帝王,哪裏知道剛進門人就暈了?
秦陽擔心地讓府裏的大夫全部過來看,一進房間就看見一個青衣裙的姑娘站在床邊,床上躺著的是昏迷不醒的帝王。
「妳是?」秦陽皺眉看著韓子磯,這女子他從未見過,怎麼會在皇上身邊?
「太保安好,奴婢千秋,是主子在路上買回來的丫鬟。」韓子磯溫柔地行禮,女子的禮他看得多了,也學得有模有樣。
「買回來的?」秦陽聽著嚇了一跳,「怎麼會,這傢伙那麼討厭女人,怎麼會買個丫鬟?」
正在床邊一臉擔憂的花腦袋也抬了頭,戒備地看著韓子磯。
「說來話長,主子路上遇見不少事情,與莫邪走散了,奴婢救了主子性命,主子便買下奴婢當護衛。」韓子磯解釋道。
秦陽打量了他半晌,點頭道︰「妳先在這裏等著,等他醒了再說吧。」
「是。」
一邊的大夫收了銀針,拱手朝秦陽道︰「沒有大礙,只是一時急火攻心導致的暈眩,躺一會兒就好了。」
「可是為什麼還不醒?」花腦袋像是要哭了。
「嗯……這個,大概是太累了。」大夫也奇怪人為啥還不醒。
韓子磯微微一笑,借著給千秋蓋被子的動作狠狠掐了她一把。
「啊!」床上的人醒了。
「皇上!」花腦袋大呼一聲,差點又要撲上去。
「璿兒,別壓著皇上!」秦陽低喝,花腦袋立刻老實地站起來。
千秋一聽這稱呼,當即又想再暈一次。
「主子,要不要喝茶?」韓子磯笑盈盈地倒了杯茶水過來。
千秋隱隱察覺到殺氣,硬著頭皮坐起來,接過韓子磯遞來的茶喝了一口,眼睛死盯著被子上的花紋,就是沒敢抬頭。
「皇上怎麼不說話?」秦陽坐在床邊,擔憂地道︰「您這樣任性地離宮,宮裏的人都擔心死了,好在平安回來了是好事,但是您得好好應付太上皇了。」
大魏新皇初登基,太上皇掌天下,這事千秋是知道的,所以她現在這個身體,也就是韓子磯是當今的新皇?千秋顫顫巍巍地抬頭看了旁邊的韓子磯一眼,他對她溫柔一笑。
千秋想哭,早知道她就不這麼貪心了,要什麼千兩黃金,還是自己的小命最重要啊,現在可好了,自己變成了皇帝,什麼都不知道,萬一露餡,別說她了,黑風寨能不能保全都還是個問題,她想回家,嗚嗚嗚……
她心中哀慟,表情自然也很是悲傷,秦陽瞧著以為他是害怕,遂安慰道︰「皇上回宮先去太上皇后宮裏就是,這樣一來,太上皇也不會拿您怎麼樣。」
「多謝太保……」千秋張張嘴說了這麼一句,隨即拉著韓子磯的手,抖啊抖地道︰「我要和她單獨說會兒話,太保可否回避一下?」
秦陽微微一愣,旁邊的秦璿兒更是大驚,「皇上,您同這個丫鬟有什麼好說的?」
千秋心中又驚又怕,聞言不由得怒道︰「關妳何事?」
秦璿兒被嚇了一跳,眼淚汪汪地看著她,「還是對我這麼凶,人家、人家只不過是關心您……」說到後頭,哽咽不成聲地跑出去了。
秦陽乾笑一聲,抱拳道︰「既然如此,臣先告退。」
門很快被闔上,外頭的家丁也都遣走了。
千秋虛脫的掛在韓子磯身上,帶著哭腔道︰「我現在不要你那一千兩黃金還來得及嗎?」
韓子磯輕飄飄地看她一眼,指指自己的臉,再指指她的臉,「妳覺得呢?」
她覺得她要死了。
看著自己的臉做出這樣可憐兮兮的表情,韓子磯一把掐上千秋的脖子,怒道︰「說了把愚蠢的表情都給我收回去,想活命就給我聽好了,等會一定會有人來帶妳進宮,我先告訴妳基本的稱呼和禮儀,要是學不會,咱倆都得一起死。」
千秋委屈地道︰「我還沒嫁人……」
「廢話,我也沒娶妻!」韓子磯一把將人從床上扶起來,翻了個白眼道︰「聽清楚規矩,我只說一遍。」
第七章 女俠當皇上,皇上變女官
千秋眼淚汪汪地聽著韓子磯將宮裏的規矩、關係簡單陳述了一遍,然後就被韓子磯推出了門。看見外面站著的秦璿兒,她立刻收起表情,雙手背在身後,不鹹不淡地道︰「璿姑娘。」
「皇上。」秦璿兒臉上的眼淚還沒乾,看見她出來,想上去又不敢,也不捨得走,可憐巴巴地看著她道︰「璿兒不是有意冒犯。」
千秋點點頭,倒是將韓子磯平時那股冷傲勁學得有模有樣。
韓子磯在她身後看著,忍不住想笑,剛剛還死活學不會的樣子,現在出來不是挺好的。
「這個丫鬟到底是誰?」自己哭得傷心,看皇上身後的丫鬟竟然在笑,秦璿兒氣不打一處來,壓著脾氣問。
「嗯,路上遇見的女俠。」千秋誇起自己來一點也不嘴軟,臉上也禁不住有點得意,「本來朕身陷囹圄,是這位女俠挺身救朕於水火,還不辭千里送朕返回洛陽,朕決定要好好獎賞她。」
韓子磯嘴角抽了抽,呵呵笑道︰「主子過獎了,奴婢只是為了錢。」
「怎麼說話呢!」千秋眉毛一橫,「要不是有俠義心腸,這事光有錢妳也做不出來。」
「主子真的過獎了……」
「閉嘴!」千秋哼一聲,看著韓子磯聽話地低頭,心裏暗爽。當位高權重的人就是好啊,誰敢說她的不是,直接讓人閉嘴。
秦璿兒在一邊看著兩人對話,不由得皺了眉,這莫名其妙的丫鬟竟然與皇上那樣親近,皇上言語之間居然這樣維護她,陛下這麼多年一直未立皇后,她還等著想爭取,沒想到半路竟然躥出這麼一個人來。
眼裏光芒連閃,秦璿兒細聲細氣地道︰「皇上,叔叔已經讓人知會宮裏了,用過晚膳就有人來接您,晚膳璿兒會親自下廚的。」
「好。」千秋應了一聲,心想這高門府邸裏面吃的東西應該很不錯吧,雖然腦袋在褲腰上別著,但是吃幾頓好的,也能做個飽死鬼。
韓子磯跟著千秋在庭院裏坐著,不知為何背後有點發寒,左看看右看看,也沒什麼人,於是沒有再想,秦陽據說是進宮去了,晚膳只有秦府的主母還有秦璿兒跟千秋一起吃。
秦夫人是個看起來很溫柔的女子,有禮地請千秋上座,而後笑道︰「上一次跟陛下一起用膳,還是在您小時候呢。」
千秋點了點頭,不說話只吃飯,這也是韓子磯教的。
「這位姑娘不妨也坐下用一點。」秦璿兒目光落在後面站著的韓子磯身上,笑道︰「到底是皇上的救命恩人,自然可以同桌,想必皇上不會介意吧?」
「璿兒。」秦夫人低低喊了一聲,有些畏懼地看著韓子磯,生怕她這要求會惹怒君王。
「一起用吧。」千秋擺擺手讓韓子磯坐下來,到底是自個兒的身子,餵點好的沒什麼不好。
韓子磯謝了一聲,在秦璿兒旁邊坐下,秦璿兒很熱情地讓人拿了碗筷過來,還不停往她碗裏夾菜,「這些都是我親手做的,姑娘不妨多嘗嘗。」
千秋依照韓子磯的話一點一點優雅地吃飯,可是不說別的,花腦袋做的菜真的好吃,她一個忍不住就又吃多了些。
「皇上要是喜歡璿兒做的菜,璿兒就天天給您做。」秦璿兒笑得開懷,看千秋吃那麼多,臉上也是止不住的得意。
韓子磯臉上不動聲色,腳下卻狠狠踩了千秋一腳。
「唔!」千秋悶哼一聲,乖乖將四喜丸子放回了碗裏,慢慢起身,「不用了。」
韓子磯意思意思將碗裏秦璿兒夾的菜吃完了,也跟著起身,「多謝款待。」
「哪裏哪裏,招呼不周,還請皇上恕罪。」秦夫人和秦璿兒跟著站了起來。
門外已經有家丁來稟告,宮裏來接人了。
千秋壓著心裏的恐懼,看著韓子磯道︰「咱們走吧。」
「是,主子。」韓子磯朝秦夫人等人行了一禮,才跟著千秋就往外走。
「嬸嬸,妳看他們。」秦璿兒站在秦府門口,看著皇上上了馬車,竟然把那丫鬟也拉了上去,不由得跺腳。
「璿兒,妳急什麼?」秦夫人淡淡地道︰「男人嘛,總是要慢慢的才能抓得緊的,力道用太大或者太小,都不是好事。」
「可是……」
「好了,先去把東西處理一下吧。」秦夫人指了指飯廳的方向,「可別叫人看出什麼來。」
秦璿兒一驚,對上秦夫人那雙了然的雙眼,頓時有些臉紅,而後飛快地朝飯廳跑。
至於韓子磯一行人沒多久便進了皇宮。
「讓他們先去碧水宮。」韓子磯舒服地靠在馬車裏,吩咐千秋道。
千秋點頭,坐直了身子沉聲吩咐,「去碧水宮。」
外頭的護衛愣了愣,太監總管順子連忙應道︰「陛下,太上皇的意思是讓您先去太和殿……」
「聽不懂朕的話?」千秋語氣一冷,「難不成這宮裏我說話不算數?」
「皇上息怒!」順子連忙讓人調轉方向,「去碧水宮。」
千秋放鬆下來,討賞似的看著韓子磯道︰「怎麼樣?」
「嗯,有幾分像。」韓子磯打了個呵欠道︰「我母后比較好對付,但也是個人精,只是她向來心疼我,妳只要硬中帶軟就能蒙混過關,她那一關過了,父皇那裏自然不用擔心。」
千秋點頭,心想這人把自己的父母給吃得死死的,也是厲害。不過想到要進皇宮了,那可是個遍地是寶的地方,她將來若是有機會能和韓子磯換回來,是不是可以帶兩件寶貝走?想到這裏,她的口水不禁有些氾濫。
「要是演砸了……」韓子磯瞥一眼千秋的表情,冷哼道︰「妳我都會死,妳給我認真一點。」
神色一凜,千秋瞬間又坐直了。
「皇上,碧水宮到了,娘娘讓您直接進去,衣裳都在裏面備好了。」馬車停下,順子喊了一聲。
「知道了。」千秋深吸一口氣,帶著韓子磯一起下車。
「這位姑娘……」順子看著皇上拉著他身邊的女子就要進碧水宮,嚇得連忙上前攔住,「陛下,碧水宮不能讓外人進去,您是知道的。」
韓子磯一愣,咬唇,壞了,他忘記了這個。碧水宮除了貼身宮女和皇上、太上皇、公主以外,其餘的人是不能進去的,裏面的人出來也是直接乘轎子,因此這麼多年來,大魏後宮之主的真面目,天下幾乎無人得知,現在這情況他已經來不及提醒千秋了,這該怎麼辦?他要是留在外頭,誰知道千秋會做出什麼事兒來?
千秋在車上已經收到過韓子磯的指示,遇見特殊情況她就要自己發揮,總之不能出格。所以現在,她拉著韓子磯的手,眼神涼涼地看向順子,「朕有說過她是外人?」
順子張大了嘴,驚慌地跪在宮門邊,千秋滿意地點頭,拉著韓子磯就繼續往裏走。
「這樣可以吧?」她小聲問了一句。
韓子磯一臉踩到狗屎的表情,氣極反笑,「妳知道妳剛剛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千秋一臉正經,「他說外人不能進,我就說你不是外人,你本來就不是啊,你是真正的皇帝嘛!」
韓子磯默默在心裏吐兩口血,覺得乾脆就破罐子破摔吧,自己能進來就行。
「陛下,娘娘等您多時了。」宮女打起簾子,笑咪咪地道︰「快進去瞧瞧。」
千秋一愣,心想這裏的宮女怎麼不像外面那些那麼戰戰兢兢,倒是十分舒服自在,於是她放鬆了一些,朝那宮女微微一笑,就拉著韓子磯走進內殿去。
「朗兒?」層層疊疊的簾子後頭好像有人躺在貴妃椅上,見他們兩人進來,有些疑惑地喊了一聲。
千秋正在想,朗兒是誰?後頭的韓子磯已經一腳踢在她的膝蓋窩,讓她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還好這裏地毯夠厚,不然她這下可要疼死了。
「兒子給母后請安。」千秋清了清嗓子道。
旁邊的宮女眼睛一直打量韓子磯,韓子磯也跟著在千秋身後跪下。
宮女進簾子裏去嘀咕了幾聲,貴妃椅上的女子「哦」了一聲,揮手讓人把簾子都撩開,起身走了出來。「這是?」
一雙精巧的繡鞋停在她面前,那人溫柔地將她扶起來,千秋怔愣地抬頭,看見眼前女子的模樣,不由得癡了。好一個傾國傾城的絕色婦人,這容貌比韓子磯還妖嬈三分,眼裏波光流轉,像是要吸了人的魂魄,她看呆了,半天沒反應過來。
「奴婢姬千秋,是主子買回來的護衛。」韓子磯沒敢抬頭,見千秋沒動靜,也知道是看呆了,連忙開口打圓場。
「奴婢?」太上皇后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兒子身上,「是這樣嗎?」
千秋回了神,連忙低下頭笑道︰「也不算是奴婢,一路上她都同兒臣在一起。」
面對這樣的美人,就算她是個女人也有些害羞,忍不住想提高一下自己的地位,別被看輕了。
但是這話一說出來,太上皇后就有些詫異了,美目往千秋身上一落,臉上似笑非笑,「一路上都在一起?朗兒你的意思是……」
「太后娘娘明鑑,奴婢只是一路上保護主子,沒有任何越矩行為。」韓子磯嘴角一抽,立刻磕頭道︰「本是打算將主子送到洛陽,奴婢便返回離州的。」
太上皇后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倒是笑了,「你們兩個這是流水有意,落花無情?本宮從來不知朗兒竟然會帶個女子隨行,並且這女子……還急著撇清關係?」
韓子磯背後直冒冷汗,母后逼他立后也不是一兩年的事情了,但凡他跟哪個女子走近一分,母后都會考慮對方成為皇后的可能,但是現在她面前的可是個女山賊,無論如何也不能考慮的啊!
千秋看韓子磯這麼緊張,倒有些莫名其妙,眼前的美婦人不就是問了兩句話嗎,有必要急成這個樣子嗎?於是她笑著開口打圓場,「母后,我與千秋一路上還沒有好好歇息,父皇那邊也在宣兒臣,這些小事還是先不要計較了。」
「嗯,朗兒不說,本宮還忘記了。」太上皇后微微一笑,轉身回到貴妃椅上坐著,旁邊的宮女早將簾子都撈起來了,她讓韓子磯和千秋上前幾步。「本宮身為皇帝的母后,是不是有權問一句,皇帝為何要突然離宮?」
這個問題韓子磯在外面的時候就教過千秋了,於是千秋一臉淡然地跪下,沉聲道︰「兒子未遇想娶之人,也不願看母后終日為兒子婚事操勞,故而離宮冷靜一二。」
太上皇后美目一瞪,惱道︰「本宮還不是為你好!你看你弱冠之前不娶不納,本宮說什麼了?可是現在你早已經到了成親的年紀,泱泱大魏卻還沒一個國母,像什麼話?」
千秋聽得點頭,的確是不像話,「母后說的對。」
韓子磯臉都綠了,又不敢作聲,心裏只想,若是這丫頭敢頂著他的身子給他娶個皇后,他立刻嫁給洛陽街上的屠夫!
「朗兒這是想開了?」太上皇后一喜。
千秋點頭道︰「沒有什麼想不開的,娶妻生子都是常事。」
韓子磯忍不住要掐她了,卻聽得一個極盡轉折吊胃口能事的「但是」。
「但是……母后,妳讓兒子娶誰?」千秋抬頭,一臉惆悵地看著太上皇后道︰「兒子沒有心儀之人,現在要兒子娶,也就是隨意娶一個適合的官家女子,坐上后位,穩定江山,兒子和父皇一樣是不願再立後宮的,那樣兒子的一生便要在寂靜中度過。」
「母后是為兒子和江山好,兒子願意聽母后的任何安排,只除了……兒子的婚事。」千秋慢慢地跪下,眼睛閉上,就差流下一行清淚了,「兒子也會豔羨父皇,想找一個摯愛之人度過一生,母后就當兒子任性了吧。」
韓子磯看得怔了怔。
座上的太上皇后沉默良久,長長地歎了口氣,起身將千秋扶起來,低聲道︰「你這孩子從小就是倔,什麼都不肯說,母后逼著你成親,也不過是你父皇朝中事務繁忙,你又不說你到底是否在意,早像這樣說出來……」
千秋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眼淚汪汪地看著太上皇后,聽見她說話的口氣更柔和了。
「早像這樣說出來,本宮就不逼你那麼急了。」太上皇后心疼地抬手,將千秋眼裏的淚擦了擦,順帶瞥了旁邊跪著的女子一眼,「你的意思是,你只娶心儀之人,是嗎?」
這是千秋揣測韓子磯的心思,韓子磯沒告訴她,但千秋覺得自己至少矇對了一半,不過聽太上皇后這樣問一句,她又有點忐忑地看向旁邊的人,見韓子磯臉色不太好地跪著,眼裏的情緒叫人看不清楚,她吞了吞口水,點頭。
「嗯,那本宮會與你父皇好生商量的。」太上皇后笑了笑,轉頭對地上跪著的韓子磯道︰「這位姑娘也起來吧,妳是被朗兒帶進我這碧水宮的人,可不能一直跪著。」
「謝太后娘娘。」韓子磯慢慢站起來,腿都有些跪麻了,一個沒站穩,旁邊的千秋連忙伸手扶他。
「小心。」這好歹是她的身子啊,這麼受罪她也心疼。
韓子磯如見鬼似的甩開她,動作之激動讓千秋尷尬了一陣,默默將手收回來。
太上皇后看著他們的動作,了然一笑,眼裏卻有些擔憂。這姑娘的來歷韓朔早就查得清清楚楚,那樣的背景想當一國之母當真是癡人說夢,就算她沒有門第之見,滿朝文武也不會同意的,可是朗兒今天竟然說了這麼一番話,他真是很喜歡這姑娘吧……
太上皇后很為難,眼睛在這兩人之間不停掃來掃去,正要說什麼,外頭的宮女卻通報了一聲,「娘娘,太上皇來了。」
千秋一愣,不由得往太上皇后背後站了兩步。
大魏的太上皇那可是個厲害角色,民間關於他的傳聞多不勝數,唯一不變的事實是,這人在二十四年前輕輕鬆鬆地奪了宇文皇室的江山,讓大魏改姓了韓,可是奇怪的是,這人並沒有貪戀帝位,不過幾年就將皇位給了自己的兒子,只是給是給了,權力卻沒有完全下放,這人心裏在想什麼,天下怕也就只有太后娘娘知道了。
千秋其實有點好奇這位太后娘娘是誰,這般的美豔無雙,很難不讓人想到二十多年前就失蹤了的天下第一美人楚瀲灩,會是她嗎?
韓朔穿著常服,慢慢地走進內殿,千秋抬頭一看他,也就不奇怪韓子磯為啥長那麼好看了,這一家子都好相貌,百姓真是羨慕也羨慕不來。
「兒子給父皇請安。」千秋意思意思的彎了腰,韓子磯說過,千萬別給太上皇行跪拜禮,因為他絕對不會馬上主動開口叫自己起來的。
韓朔目不斜視地走到太上皇后身邊,完全無視了一邊的韓子磯和千秋,溫柔地笑問︰「這麼晚了怎麼還不休息?都說了,他讓我來處理就好。」
千秋聽得渾身一抖,這人的語氣怎麼聽韓子磯都不像是他親生的!
韓子磯站在一邊,默默地翻了個白眼。
太上皇后沒有默默翻白眼,而是當著太上皇的面翻了個白眼,而後道︰「留給你?讓你罰他跪一夜,還是讓你殺了他身邊的姑娘?然後他再次離宮,心疼的還不是我。」
殺了她?!千秋抖得更厲害了,這太上皇是怎麼想的啊,她又沒惹著誰,幹麼要殺了她?!更何況,她那身子裏現在住著的可是他親兒子……是親兒子吧?
韓子磯臉色有些難看,往千秋身邊站了站,有些害怕。這老狐狸當真是什麼都做得出來。要真是千秋,他殺了就算了,可是現在姬千秋身子裏是他,殺了的話,這韓氏江山就無後了!
韓朔笑得溫和,也不顧忌旁邊有人,輕輕在太上皇后唇邊落下一吻,「妳就是愛瞎操心,才把他慣得這樣任性。」
你才任性,你全家都任性!韓子磯咬牙。
千秋深吸一口氣,開口道︰「私自出宮讓母后擔心,是兒子不對,兒子甘願領罰。但是今日已經這樣晚了,父皇不妨明日再同兒子算帳,先讓母后好生休息。」
韓朔的眼神掃了過來,微微挑眉,千秋一臉坦然,不躲不閃。
許久,韓朔輕聲道︰「好,明日早朝你也不用上了,先反省一個月吧。」
嗯,不用上早朝?好事啊,可以多睡會兒。千秋微微一笑,行了禮道︰「兒子遵旨,這就帶著千秋告辭了。」
「去吧。」韓朔大發慈悲地放了他們。
千秋拉著韓子磯飛快地消失在碧水宮門口。
「有沒有覺得,這趟回來,咱們的皇兒變了許多?」韓朔微微瞇眼,看著門口道。
太上皇后打了個呵欠,「嗯,有人情味多了,剛才還和我說了許多心裏話,從前他是斷然不肯說的,至於有點牴觸感……大概是還在賭氣。」
「真是出息,能逃了楚越的追捕,回來還敢當堂理論了。」韓朔低笑一聲,「有點要長大的模樣了。」
千秋拉著韓子磯一路狂奔,奔到一半才尷尬地發現自己不認識路,後面跟著一群宮人,她總不能回頭問一聲寢宮在哪裏吧?
韓子磯回過神來,沒好氣地道︰「跟我來。」
父皇母后那裏也不知道算不算蒙混過關,不過這丫頭今天表現意外的不錯,竟然瞞過了他們,也是,換靈魂這事太過稀奇,誰沒事會懷疑到那上頭去?
皇帝住在太極殿,千秋一進去就將宮人們遣散,只留韓子磯一人。
大門關上,外頭的宮人面面相覷,隨即四散開去,奔相走告—— 皇上讓女人留宿太極殿了!
千秋脫力地躺上那巨大的龍床,虛弱地道︰「你這日子過得真累。」
韓子磯哼了一聲,將外裳脫了,也跟著躺上自己熟悉的床,「這算什麼,妳什麼都沒做,就是見了父皇、母后而已,等明天還有得妳受的。」
千秋垮了臉,「不是吧,還有?」
韓子磯冷哼一聲,「妳以為皇帝那麼好當?」
千秋撓撓頭,乾笑,她一直以為皇帝就是享受這世間最頂級的榮華富貴,沒想到這麼麻煩。
「父皇讓我反省一個月不用上朝,妳也落得輕鬆,平時批批摺子接見大臣就夠了,少到處走動,就不會出錯。」韓子磯道︰「另外,明天下個旨,任命我為貼身女官,這樣我才能名正言順天天跟著妳。」
「好。」千秋樂了,「意思是我還能混個官當當。」
韓子磯疲憊地閉上眼睛,「妳是不知者無懼,妳身上的災禍還得我來替妳扛。」
千秋沒聽懂是什麼意思,不過折騰了一天,實在是太累了,右手還受了傷,一直藏在袖子裏沒讓人察覺,現在放鬆下來更是隱隱作痛,索性躺好打算睡覺。韓子磯比她更累,沒一會兒就睡著了,兩人身子都是對方的,躺一起倒沒什麼彆扭的,反而很安心。
結果他剛要沉睡,旁邊就有人猛地搖晃他,「韓子磯,快醒醒。」
半睡半醒之間被人打擾是很著惱的,韓子磯沒想理,翻身就要繼續睡,結果千秋直接跳下了床,抓著他的胳膊道︰「快醒醒,出大事了。」
能出什麼大事?韓子磯不耐煩地睜眼。
千秋滿臉通紅,兩條腿夾得緊緊的,一臉手足無措地道︰「你你、你的身子想上廁所。」
啥?韓子磯瞬間清醒了,翻身起來黑著臉道︰「旁邊有夜壺,妳……」
「我怎麼弄?!」千秋一臉扭曲,「我沒有試過站著解手!」
韓子磯嘴角抽了抽,道︰「妳閉上眼睛,我幫妳扶著。」
「用我的手?」千秋一臉嫌棄地道︰「你休想!」
「那妳要怎麼樣?」韓子磯低喝,臉上不禁也有點紅。
千秋扭扭捏捏地蹭到一邊的龍柱旁,伸手抱著柱子道︰「我再頂一會兒,想想辦法。」
韓子磯,「……」
千秋一臉痛苦,想了一會兒突然眼睛一亮,「順子,給我拿根錦繩來!」
門外一直候著的順子聞聲頓了頓,立刻讓人將錦繩送了進去,雖然不知道是幹麼用的。
「妳要幹什麼?」韓子磯驚恐地看著千秋,見她作勢要脫褲子,沒忍住的大喊了一聲。
「還能幹什麼?」千秋瞇著眼睛指了指下面,「把它輕輕吊著,然後解決。」
韓子磯一張臉青了又紫,紫了又青,忍無可忍地道︰「妳給我小心龍體,弄壞了可賠不起!」
「放心,我很溫柔的。」千秋將手裏的錦繩打了個圈子結,而後瞇著眼示意韓子磯,「我找不到地方,你來幫我塞。」說罷,又頓了頓,「隔著手帕。」
韓子磯被氣得就差頭頂冒煙了,但是也沒辦法,只能照著千秋說的做。
外頭的順子聽著那關鍵的幾句話,老臉都忍不住一紅,嘀咕道︰「我的萬歲爺啊,真是頭一次和姑娘同房,地方都找不到,知道是第一次,就別用繩子這麼激烈的啊……」
解決了生理問題,千秋舒服地躺回去睡了,可是被這麼一鬧騰,韓子磯睡不著了,而且剛才一直沒察覺,現在躺下才覺得這丫頭胸口是不是纏了什麼東西,怎麼這麼勒得慌?想起上次無意間看見的情景,韓子磯輕咳了一聲,翻身閉眼。睡覺睡覺,這情況已經夠亂的了,沒空去想其他的。
第二天還沒等人來叫,千秋就給疼醒了,右手不知道是不是睡的時候太鬧騰,鑽心鑽骨的疼。
韓子磯也被她鬧醒了,緊張地看著她的手,「沒事吧,見妳也沒說什麼,我還以為妳傷得不重呢。」
好像起身太猛,韓子磯覺得頭一陣暈,剛說完一句話,喉嚨裏就是一甜,接著一口血噴在了床上。
「你……你又怎麼了?」千秋滿頭是汗,看著韓子磯慘白的臉,忍不住坐起來,「我們沒這麼倒楣吧?」
韓子磯抹了一把嘴上的血,紅中帶黑,怕是中了什麼毒。
「我去宣御醫給妳看手,妳順便讓御醫幫我看看就行。」韓子磯搖搖欲墜地站起來往外走。
千秋疼得皺眉,也就沒多說什麼。
太醫來得很快,一進內殿,看見床上的血就嚇了一跳,「皇上?」
「不用緊張,那是她的。」千秋指了指一邊站著的韓子磯,有氣無力地道︰「太醫,看看朕的手。」
御醫在聽見那血是旁邊女子的時候就立刻轉了身,後頭站著的順子公公連忙讓人將皇帝抬著去了外頭的軟榻,宮女麻利地將床單被褥一起抱走了,換上新的,再將皇帝給抬了回來。
千秋氣得想罵娘,皇宮裏的人怎麼這樣麻煩?
韓子磯臉色比剛才好了一些,吐了口血,也就沒別的不適,此時還能細聲細氣地提醒御醫,「皇上的手臂是在街上被馬撞著摔了,外頭的大夫處理了一下,本來都不疼了,今早不知怎麼就疼得厲害。」
御醫回過神,連忙撈開千秋的袖子看診。「骨頭怕是有些傷,還是要固定一下,外頭的大夫就是不靠譜。」他吩咐醫女去準備東西,碎碎念道︰「皇上許久不曾受傷生病了,這次傷著要更加小心照顧。」
「嗯,朕知道了。」千秋點頭,隨即道︰「御醫給千秋也看看吧,看她身上有什麼毛病沒。」
韓子磯乖巧地行禮,「有勞御醫了。」
「哪裏哪裏。」太醫打量韓子磯兩眼,道︰「方才進來就見這位姑娘臉色白中透黑,應該是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有些食物中毒。」說著讓韓子磯在一邊凳子上坐下,拿了絲帕搭上他的手腕,診斷了一二。
「奇怪,看起來也沒什麼事。」御醫撚著鬍鬚道︰「大概是毒自己被消化了,姑娘的內功修得不錯。」
「這樣啊。」韓子磯鬆了口氣,不由得看了千秋一眼,連毒都能消化,也是厲害。
千秋的手被吊了起來,有點滑稽,也就名正言順的不見人了。韓子磯陪她在宮裏坐著,幫她寫了封女官的旨意,然後就和千秋一起用膳休息。
太極殿裏安靜得很,兩人正在慢慢適應對方的身體,完全不知道外頭發生了什麼事。


「來歷不明的女人?」
各家各院的閨閣千金們今天都收到了消息,一向不喜歡女人的帝王,出宮一趟竟然帶了個女人回來。帶回來就算了,還在太極殿與皇帝同吃同住!
這怎麼得了?!后位空懸,大家好歹還有個盼頭。若是讓來歷不明的人給坐了,那不是明擺著打了全洛陽小姐們的臉嗎,謝將軍家的女兒、夏中書監家的千金都坐不住了,紛紛求見太上皇后。
太上皇后向來是不見外人的,眾人也只是借這個梯子進宮,畢竟宮裏也沒其他女人了,她們想說進去拜見誰,都沒個由頭,總不能去拜見太上皇。
休語姑姑拿著一堆拜帖,無奈地看著太上皇后道︰「您看這怎麼辦?那頭剛進來,這邊就吵翻天了。」
太上皇后正在逗畫眉鳥玩,心情甚好地道︰「她們要來就讓她們來,莫說皇兒不是吃素的,那千秋,本宮看著也不是多好惹,皇兒昨兒寵幸了她,本宮心裏也算是放下個石頭,其餘的本宮管不著。」意思是兒子開了葷,母后很高興,但是讓他開葷的這個女子能不能禁得住考驗,那不關她的事。想起順子回稟昨兒太極殿內的情況,她笑得幸災樂禍。
韓子磯什麼也不知道,正被一群宮女架著去更衣,封女官的旨意下去了,他從今天開始就是千秋身邊的五品貼身女官,要穿官服,隨身伺候,再三跟千秋保證他不會偷看,韓子磯閉著眼睛張開手,任由一群宮女們為所欲為。
「姑姑怎麼還纏著束胸!」一個宮女解開韓子磯的衣裳,驚呼了一聲。
束胸,那是什麼?韓子磯茫然,不過臉上還是不好意思地笑。
「奴婢給您解開吧,女兒家用這個始終不好。」
「好。」
韓子磯感覺身上最後一層東西被解開,整個胸口都瞬間輕鬆了,也……瞬間有了點感覺,大概是……能感覺到胸前的形狀,他臉紅得像是要燒起來了。
「姑姑不用害羞,我們都是女子。」幾個宮女嘻嘻哈哈地幫她換衣服,「女人之間,不必介意的。」
韓子磯一邊腹誹一邊趕緊穿上衣裳,然後睜開眼睛,幾個機靈的宮女已經將他的頭髮帽子弄好,一身紫黑色的官服,倒是有幾分瀟灑俐落,韓子磯還算滿意,點點頭就想往外走。
「姑姑別急,還沒有梳妝。」宮女一把將他拉回來,接著開始在他臉上抹東西。
第八章 不然妳迎我為妃?
千秋正在養傷,太上皇后那邊派人送來點心表示慰問,她正吃得歡。
「皇上,謝小姐和夏小姐來了,兩位聽說皇上身體有恙,特地來看看。」順子在外稟告。
來看她?又有東西吃嗎?千秋眼睛一亮,「讓她們進來!」
順子驚疑不定地看著千秋,「皇上……是謝家小姐和夏家小姐。」
「嗯,你剛剛不是說過了嗎?」千秋道︰「讓她們進來就是了。」
順子應了,轉身一邊往外走一邊嘀咕,皇上原來不是最討厭見這些女人的嗎?怎麼今天突然有了興致,要讓她們進來了?
外頭聽見通傳的兩位小姐也是又驚又喜,這麼多次了,皇上還是頭一次允她們進太極殿!這代表著什麼?難不成昨晚皇上開葷之後,終於知道了女人的好,所以打算廣納後宮?
謝語靈連忙整理衣裳頭飾,同時有點後悔怎麼把夏落月也拉來了,要是她一個人來,今天是不是就是單獨覲見了?
夏落月也瞥了謝語靈一眼,內心想的也和她差不多。
「臣女拜見皇上。」
兩個人走進太極殿,輕盈地在千秋面前拜下,裙角飄飄,螓首低垂。
千秋抽空抬頭瞅了一眼,嘖,兩手空空?有這樣來看病人的嗎!憤憤地咬了一口點心,沒想讓她們起來。
半天沒聽見平身二字,嬌滴滴的兩個大小姐跪得膝蓋疼,卻也不敢出聲,只能咬唇猜測皇帝在想什麼,為什麼讓她們進來,又不讓她們起身?
「千秋姑姑。」門口的順子正瞅著情況,身邊冷不防站了個人,嚇得他喊了一聲。
韓子磯一身女官裝束,抱歉地朝順子行禮,「嚇到公公了。」
「哪裏哪裏。」順子連忙鞠躬,「是咱家擋著姑姑了,姑姑裏面請。」
順子怎麼說也是大內總管,皇帝身邊貼身伺候的人,什麼時候對人這麼殷勤過?韓子磯覺得奇怪,同樣的官階,順子公公資歷更深,怎麼就對他這麼恭敬了。
他當然不知道昨晚之後宮內宮外都傳成了什麼樣子,現在他還要忙著教千秋禮儀,為了接見大臣,要適當說一些處理事情的辦法,也就沒多想。進了內殿就看見地上跪著兩個人,韓子磯皺眉,看這背影就知是官家女子,怎麼會跪在這裏?
「皇上。」
「你來啦,」千秋放下點心,連忙走過去將要跪下的韓子磯給扶起來,「以後不用見著我就行跪拜禮,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呢!」
韓子磯搖頭,拂開千秋的手道︰「皇上,禮不可廢,千秋只是區區女官,不能這樣特殊。」
千秋垮了臉,心疼地看看自己身體的膝蓋,等換回來後,她會不會已經跪出老繭了啊?
謝語靈和夏落月在地上跪著,聽著皇帝的話心裏又怒又氣,她們還在這裏跪著,皇上不聞不問,倒是親手去扶一個女官,還說以後她不用行禮,這不是擺明打她們的臉,叫她們看清楚這女官在皇上心裏的地位嗎?怪不得今天允她們進了太極殿,原來是想借她們給這什麼貼身女官長臉?
兩人羞惱難當,指甲都要捏斷了,韓子磯一低頭就看見兩人猙獰的側臉,心裏一跳,連忙道︰「皇上怎麼讓兩位小姐跪在這裏?」
「啊?忘記了。」千秋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妳們起來吧。」
「謝皇上……」謝語靈慢慢站起來,腿早就軟了,沒起來到一半就又跌了下去。
「小心。」千秋伸手扶住了她,有些愧疚自己是不是讓人家跪太久了,「沒事吧?」
清清涼涼的男性氣息圍繞在身邊,謝語靈傻了,抬頭呆呆地看著千秋,她沒有想過皇上會伸手來扶她,這樣高傲不讓人親近的皇上竟然會扶她!謝語靈激動了,眼裏含淚,動情地喊了一聲,「皇上—— 」
「站穩了啊,地上還有一個呢。」千秋被她喊得惡寒,連忙鬆開她去扶地上的夏落月,「妳也起來。」
夏落月伸手死死抓著千秋的衣袖,借著腿軟就倒在千秋懷裏,「臣女多謝皇上……」
見她臉上的脂粉都擦在千秋的胸口,韓子磯在一邊看著,臉色微沉,「皇上。」
「啊?朕不是故意的。」千秋連忙將夏落月推開,乖乖站到韓子磯身後去。
她很有職業道德的,身子是別人的,她不會亂用。韓子磯不喜歡女人,也有嚴重的潔癖,所以她會尊重這個身子的習慣,剛才只是出於一時見義勇為。
韓子磯頓了頓,平和地道︰「皇上不是說要去書房看奏摺了嗎,今早的摺子太傅都已經給您送到太極殿書房了。」
「好,我們去看吧。」千秋點頭,轉身就往外走。
兩位小姐還沒回過神,站在殿中一動不動,過了好一會兒,順子來提醒她們該出宮了,兩人才恢復清明,各自出宮乘車。
皇宮裏出現了個了不得的厲害角色啊,竟然可以讓皇上對她輕言細語,百般相讓,還能左右皇上的決定,讓皇上心疼她!消息傳出去,各家小姐都察覺到了危機,紛紛聚在一起商量對策。
韓子磯感覺到了些危機,看看前頭走著的千秋,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兩人出這樣的意外也只能形影不離,偏偏與皇帝形影不離的女子絕對不會有好下場,他得多加小心了。
御書房裏,早朝上的摺子果然已經送來了,只是送來的人竟然不是張術張太傅,而是御史大夫裴叔夜的侄子裴稟天。
千秋一進書房門就愣住了,書房裏站著的人微微彎腰,「臣拜見皇上。」
裴稟天是武官,比起文文弱弱的書生不同,身上陽剛之氣甚為濃厚,一把鋼刀握在手裏,英氣勃勃,很是符合千秋的審美。
她吞了吞口水,手肘輕輕碰了碰旁邊韓子磯的腰,小聲問︰「這人是誰?」
「裴稟天,御前帶刀侍衛,與我較為親近。」韓子磯瞥一眼千秋的眼神,不耐煩地道︰「妳能不能不要隨意見著一個男人都眼睛發光?」
「哪有!」千秋撇撇嘴,跟著走到裴稟天身邊,輕咳兩聲,裝作熟稔地微笑道:「今天怎麼是你來了?」
「回皇上,太傅與家叔昨夜醉酒,導致今日未能早朝,所以摺子就託臣拿來了。」裴稟天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還請皇上恕罪。」
「沒事,偶爾放縱一回也沒什麼。」千秋走到書桌之後坐下,韓子磯跟著站在她身邊。
「這位……就是千秋姑姑?」裴稟天看向韓子磯,眼裏帶著探究。
「是啊,武功很好的,人也熱情。」韓子磯還沒開口,千秋便搶答了。
暗暗爆了聲粗口,韓子磯朝裴稟天行禮,「裴大人安好。」
「姑姑多禮了。」裴稟天還禮,順便將韓子磯上下打量了個遍,韓子磯被他看得渾身發毛,微微皺了眉。
「皇上,最近洛陽城郊山賊出沒,洛陽百姓人人自危,兵部上奏皇上,看是否應該出兵剿滅。」裴稟天很快將目光收回來,開始說正事。
「山賊?」千秋一個哆嗦,「朝廷要剿滅山賊了?」
「以往山賊並不猖獗,所以朝廷沒有浪費兵力,如今已經造成洛陽百姓的困擾,朝廷就有必要考慮一二了。」裴稟天道︰「只是山賊狡兔三窟,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用重兵壓山未免太小題大做。」
「哪裏用得著重兵。」千秋心虛地道︰「你派個人潛伏進山寨,搞清楚他們的寨子到底在哪裏,然後一窩端了就是。」
韓子磯的眼神悠悠地瞥了過來。
千秋心裏默念「我現在是皇帝」一百遍,還是忍不住道︰「其實山賊之中也不乏良善之人,不是人人都是自願當山賊的,不如先發個招安令?若是他們肯接受招安,就給他們安排些差事,若是不肯……那再剿滅也不遲。」
裴稟天愣了愣,有些意外地道︰「皇上仁慈。」
「當仁君還是要將天下人都當成自己的子民才行。」千秋偷偷看了韓子磯一眼,補充道︰「山賊也一樣。」
韓子磯輕笑一聲,這丫頭是變著法給他諫言呢,自己是個山賊,卻坐在這裏商量怎麼剿滅山賊,也是有趣,不過若是能換回身子,他也不妨考慮一下招安離州那邊的山賊。
裴稟天贊同地點頭道︰「臣本來還擔心皇上當真要重兵壓山,沒想到出去一趟,皇上竟然想通了許多。」說著轉頭對千秋道︰「外頭傳言千秋姑姑讓皇上變了,果然所言非虛。」
韓子磯嘴角一抽,敷衍地笑了笑。這丫頭能改變他?算了吧,等換回來,他該是什麼樣子還是什麼樣子。
裴稟天走了,千秋繼續和韓子磯一起批摺子,讓宮人都退了下去,韓子磯乾脆自己拿筆墨過來寫朱批,反正他的字跡還是沒變的。
千秋樂得清閒,在御書房裏東摸摸西摸摸,抱著個花瓶好奇地問︰「這東西很貴吧?」
韓子磯頭也不抬,道︰「妳喜歡送妳,反正現在也是妳的。」
千秋的眼睛像是瞬間點燃了煙花,砰砰砰地炸開滿天的金元寶。
韓子磯沒在意,反正宮裏的東西她帶不走,該是誰的還是誰的,只是他沒有想到,批完了摺子抬頭一看,面前曾經擺滿古董的博古架竟然空了!
他黑著臉調轉視線,就看見一個玉樹臨風的男子正將藏書的木箱子清空,往裏頭一件一件地塞寶貝。
「姬千秋。」韓子磯氣得太陽穴直跳,「妳在幹什麼?」
「啊?」千秋無辜地回頭看著他,「你不是說我喜歡就拿去嗎?這些我都喜歡!」
喜歡妳個大頭鬼啊!韓子磯努力平息怒火,好笑地道︰「妳這樣讓人把箱子抬出去,別人會不知道妳拿了什麼?堂堂皇帝將書房裏的擺件都搬走,別人會怎麼想?再說,妳能搬去哪裏,不還是我的?」
千秋一拍腦門,對哦,好像不能這樣,萬一身體換回來,這些還不是韓子磯的?想了想,她就將目光定格在韓子磯身上。
「妳想說什麼?」韓子磯挑眉。
千秋搓了搓手,討好地笑道︰「那……那我現在能不能下個聖旨,賜你黃金千兩,以後想走的時候隨時可以衣錦還鄉?」
韓子磯翻了個白眼,「這種聖旨要是我們真換回來了,我也會下的,妳擔心什麼?」
千秋臉一垮,喪氣地道︰「問題是我們現在壓根不知道怎麼換回來啊,要不要請個術士來看看啥的?」
「嗯……我們那天好像是被馬撞了之後就交換了身子是吧?」韓子磯問。
千秋點頭,「要讓馬再撞我們一次嗎?」
韓子磯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她,「上次沒撞死是運氣好,妳的手現在還吊著呢,還來?再說誰敢騎馬撞皇帝?找死呢。」
「那怎麼辦?」千秋苦著臉道︰「要是真換不回來,我怎麼回熊虎山?」
「我都沒擔心怎麼坐穩皇位,妳擔心什麼。」韓子磯撇嘴道︰「乾脆頒下黃榜,就說妳最近運氣不好,屢遭厄事,讓各路大仙來幫妳改命。」
「好主意。」千秋點頭。
於是韓子磯當真寫了黃榜讓人貼出去,兩人就在太極殿裏等消息,到了用午膳的時候,外頭沒消息來,倒是碧水宮的休語姑姑來了。
休語姑姑一臉擔憂地看著千秋道︰「陛下怎麼了?娘娘很是擔心您,特地讓奴婢來問問。」
千秋萎靡不振地靠在軟榻上,看著休語姑姑道︰「姑姑,朕覺得朕被什麼髒東西纏身了,怎麼都提不起勁來。」
休語姑姑大驚,連忙回稟太上皇后。
太上皇后急得蒙著面紗就來了太極殿,拉著千秋左看右看道︰「本宮也覺得皇兒最近有些不對勁,休語妳快去告訴韓朔,讓他趕緊找人。」
千秋聽著太上皇后直呼太上皇名姓,微微詫異,不過太上皇后的懷抱真溫暖啊,她靠得太舒服,眼睛都有點濕了,有娘的感覺真好。
宮裏因皇帝一句話又鬧騰了起來,韓朔正在與人議事,聽見太上皇后的傳話,也只能停下事情連忙趕過來。
「怎麼了?」韓朔一把將千秋從太上皇后懷裏扯出來,按在軟榻上,而後輕輕扶著太上皇后的肩膀問。
「兒子已經貼了黃榜。」千秋有氣無力地道。
「鬼神之事你也信?」韓朔冷哼一聲道︰「你已二十三,早該是娶親的年紀,你一直拖著不立后,宮裏沒有喜氣,才會讓人覺得悶吧。」
千秋眨眨眼看向韓子磯,韓子磯鐵青著臉搖頭,眼神示意她,絕對不能答應婚事!
千秋點點頭,想起民間的傳言,眼睛又忍不住看向這身體的下身……不會真的有什麼問題吧?
「方才與太嶽正商量著事情,商量到一半被扯了過來。」韓朔接著道︰「也就正好問問皇兒的意見了。」
「嗯,什麼事?」千秋努力學習韓子磯的神態,問。
「吳國的公主不知在哪裏看見了你的畫像,揚言非你不嫁,吳國已經送來國書,想與大魏聯姻。」韓朔道︰「國婚能鞏固兩國關係,很有必要。」
韓子磯怔了怔,眼神轉了幾轉。千秋遵循他不能允婚事的原則,正打算開口拒絕,手肘卻被他輕輕碰了碰。
嗯,什麼情況?千秋扭頭看向韓子磯,見他竟輕輕頷首。這是要同意的意思?她微微一愣,心裏頓時有些不自在,卻還是點了頭,「既然對國有益,那父皇做主便是。」
韓朔微微一笑,道︰「皇兒終於懂事了。」
太上皇后有些驚訝地看了千秋一眼,道︰「朗兒,你真的打算立吳國公主為后?」
千秋點頭,這是韓子磯的決定,又不是她的。
「本宮還以為……」太上皇后眼波流轉,看了看神色自若的韓子磯,輕輕歎息一聲道︰「不過你願意娶親,母后也就不用這般擔心,兩國聯姻是大事,怠慢不得,皇兒若是真心同意,母后便讓人去好好籌備了。」
「多謝母后。」千秋點頭,更加有氣無力地趴在軟榻上了。
等太上皇后和太上皇慰問了她一番,終於走了的時候,千秋忍不住跳起來抓著韓子磯的衣襟問︰「你要我頂著你的身子去娶吳國公主?」
韓子磯捏著她的手挑眉道︰「我可沒這麼說,兩國聯姻是大事,起碼得好幾個月之後,妳急什麼?這幾個月內,咱們總有辦法將身子換回來的。」
「要是沒換回來呢?」千秋嘴角抽搐,「我不舉的!」
韓子磯臉一黑,低喝道︰「妳不舉我舉,別侮辱我的身子!」
「那你現在舉一個我看看!」千秋瞪他。
韓子磯憋紅了臉,怒瞪她。
兩人安靜了一會兒,韓子磯歎了口氣,在千秋身邊坐下道︰「妳覺得我堂堂大魏皇帝為什麼一直沒有後宮,也沒有立后?」
千秋瞥他一眼,「不是因為不舉嗎?」
韓子磯氣歪了鼻子,「妳給我閉嘴!妳才不舉,妳全家都不舉!」
見他惱羞成怒了,千秋識趣地閉上嘴,乖乖聽他說。
韓子磯平靜了一會兒,才道︰「妳現在看著,我是皇帝,可是我手裏的實權不夠多,坐在這位置上就跟玩扮家家酒一樣,總是被人控制,很不爽,明白嗎?」
千秋配合地點頭。
「後宮一向是是非之地,我不想收人進來,讓她們在我還沒有實權的時候就開始勾心鬥角,更影響我的計畫,至於皇后的位置,那是一個大的籌碼,我要用那個位置上的人幫我奪權。」韓子磯索性都說出來,反正現在他們是一體的。
「吳國公主這個籌碼剛剛好,所以你才答應要立后?」千秋問。
韓子磯點頭,「吳國國力強盛,與我國關係不鹹不淡,更是與太上皇沒什麼牽扯,是最好的助力。」
千秋點頭,「我明白了。」
「我想過,要是我們兩個的身子換不回來……」韓子磯咬咬牙,像是做出了什麼巨大的決定,「那妳就立我為妃。」
「啥?!」千秋瞪大了眼。
韓子磯道︰「女官二十五歲就要出宮,可是妃子卻是要陪皇帝一輩子的。假如妳我換不回來,那妳就在迎娶皇后之前立我為妃,這樣我也能提點妳。必要的時候,讓人生個孩子給我帶,我扶持妳的孩子繼續坐穩皇位,也算我韓氏江山香火不斷。」
千秋雙手扠腰,氣得不輕,「你打得倒是頂好的算盤!你這一輩子都安排好了,沒有遺憾了,我怎麼辦?我回不了熊虎山,也嫁不了人,就當你的傀儡過一輩子?」
韓子磯眼裏有些愧疚,「我會幫妳把妳所有的兄弟和妳爹都安排好,保證他們下半輩子衣食無憂。」
千秋頓了頓,有些想哭,「那我的犧牲也太大了,我還想嫁個好人家……」
「妳急什麼。」韓子磯撇嘴道︰「我說的是換不回來的情況,要是哪一天我們換回來了,不就各歸各位了?到時候我對外稱妳暴病死了,然後偷偷送妳出宮許個好人家,不就好了?」
千秋撇嘴,還是很想哭,「你讓我多考慮一下,我要頂著男人的身子跟女人行房?」
韓子磯輕咳兩聲,「逼不得已時。」
「那……那我也想生個孩子,給我姬家留個後呢。」千秋看著他道︰「要不你也委屈一下,我立你為妃,你去找人幫我生個孩子?」
韓子磯臉色一沉,皺眉道︰「胡鬧,既然為妃,又怎麼可能跟人生孩子?妳不要命了?」要他用這身子跟別的男人上床……他接受不了。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夫子沒教你是不是?」千秋翻了個白眼道︰「你不幫我生,我就不幫你生!」
「妳……」韓子磯沒脾氣了,揉揉眉心道︰「這事還早了些,我們容後再說。現在的問題是,先找人給我們換身子吧。」
話剛說完,外頭的順子就急急地跑進來道︰「皇上、皇上,有人揭黃榜了!」
千秋和韓子磯都是一喜,異口同聲地道︰「快帶進來!」
「是!」順子還沒緩口氣,又急急地轉身跑了出去。
揭了黃榜的也不是誰都可以進來,但是能讓順子來通報,想必就是經過了考驗,靠譜的!韓子磯和千秋都焦急地看著門口,不一會兒就看見一個人影,慢慢地伸腳邁進門口。
鞋是白的,袍子是白的,拂塵是白的,眉毛鬍鬚都是白的,千秋睜大了眼睛,指著進來這人驚呼出聲,「就是這個騙子!」
門口站著的順子公公嚇得腿一軟,立刻跪下道︰「啟稟皇上,此人揭黃榜,算了卦,皆是由司禮親自嚴查了才敢放進宮來面聖,應該……不是騙子。」
韓子磯按住了千秋要撲過去咬人的架勢,勉強笑道︰「是皇上一時激動了,此人與我們在宮外有過一面之緣,公公不用多慮,先去休息吧。」
「哎,奴才告退。」順子公公感激地朝韓子磯看了一眼,而後麻利地退了出去。
大殿的門闔上,韓子磯手一鬆,千秋一下就躥了過去,抓著那白鬍子老頭的脖子使勁晃,「你這個騙子,要算命也好歹說清楚一點,什麼大災大難,是懂行的就別說那些江湖術士的臺詞行不行?!」
白鬍子老頭被掐得直吐舌頭,艱難地道︰「快……快住手,我是來修命的!」
「修你個頭啊!」千秋掐紅了眼,壓根不理會他說了啥。
「千秋!」韓子磯看她掐得差不多了,連忙上前阻攔,將白鬍子老頭從她手裏挖出來,略帶責備地道︰「下手別那麼重!」
白鬍子老頭感激地道︰「多謝皇上救命之恩。」
韓子磯拍拍他肩膀上的灰塵,笑咪咪道︰「他若不能把我們換回來再凌遲處死不遲。」
白鬍子老頭低頭認真考慮,他進宮一趟值不值啊,命重要還是錢重要?
「好了,現在咱們先來談談,這不可思議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韓子磯將白鬍子老頭按在桌邊坐下,自己和千秋一左一右坐在他旁邊。「聽你的稱呼,該知道我倆是怎麼回事了吧?」對著姬千秋的身體喊皇上,倒真是個知事兒的。
白鬍子老頭坐直身子,輕咳兩聲,將鬍子理順了道︰「老夫早料到了,帝王星旁移,邪……斜邊的星入住帝王宮,皇上必然有難。」
韓子磯和千秋對視了一眼,千秋鬱悶地道︰「有難也可以是駕崩啊,為什麼會發生靈魂互換這麼扯的事情?」
韓子磯黑著臉,一巴掌拍在她的後腦杓上,「妳才駕崩呢!」
千秋捂著腦袋,很沒脾氣地道︰「我只是打個比方。」
「哈哈。」白鬍子老頭笑得歡,看著千秋道︰「妳也是個奇女子,命中帶鳳,我早言明,只是你們不信。」
「本來就不可信。」千秋翻了個白眼,指指自己道︰「皇帝要娶吳國公主,我哪來的命中帶鳳?」
「哦?」白鬍子老頭微微詫異,屈著指頭使勁算著,須臾,皺眉道︰「皇帝也不只這一家,其他國家的也成嘛,先不討論這個。皇上貼的黃榜說,能改命之人賞黃金百兩,封神侯,是不是真的?」
韓子磯點頭,又古怪地看著他道︰「你這仙風道骨的,還要這凡間俗物幹什麼?」
白鬍子老頭很不服氣地道︰「仙風道骨那也不是仙,至多是掌握點星辰規律,混口飯吃,沒飯吃怎麼活?又不能摘星星填肚子,錢很重要的!」
瞧這股沒出息的市儈勁,千秋突然覺得這老頭親切得緊,不由得贊同地點頭,「沒錯,神仙都還要食香火呢,幹麼不讓人吃飯了。」
韓子磯翻了個白眼,道︰「好吧,黃榜上說的事情都算數,那您能不能趕緊想個法子把我們的身子換回來,讓我們過正常的日子?」
白鬍子老頭神情自信,笑道:「不能。」
三人都沉默了一瞬,下一刻,千秋跳起來就將這老頭按在地上打,面目猙獰地道︰「你說什麼?!」
白鬍子老頭嚇了個夠嗆,一邊躥起來往韓子磯身後躲,一邊道︰「妳莫急莫急,我話還沒有說完哪!」
「讓你賣關子,我先給你打斷一條腿!」千秋追著他跑,渾身煞氣。
白鬍子老頭抓著韓子磯繞圈圈,邊躲邊道︰「尊老,尊老你懂不懂?我鬍子這麼一大把了妳還敢打!等我把話說完行不行?」
「剛才不一口氣說完,現在晚了!」千秋怒目圓睜,「鬍子多了不起?等會全剪了!」
白鬍子老頭嚇傻了,也不敢再拖,竹筒倒豆子一般地道︰「沒有很快讓你們換回來的辦法,但是可以慢慢來,你二人是命中註定,命格相吸,加上月前帝王星星雨才會有這麼一檔子事,想換回來也簡單,等下一場星雨就好了!」
千秋不追了,停下來想了想,「星雨是啥?」
韓子磯道︰「可是天上時而會墜落之光?」
白鬍子老頭點頭,「當墜落的光特別多的時候,就是星雨,一般會認為星雨代表災難降臨,但是也不一定,這個老夫正在繼續觀察。」
韓子磯沉默了一會兒,「下一場星雨是什麼時候?」
白鬍子老頭不好意思地眼神亂瞟,「這個老夫沒算出來,短則一月,長則……幾十年吧,呵呵。」
幾十年?!千秋眼前發黑,幾十年之後,她還嫁得出去嗎?!
韓子磯也有些絕望,要真是幾十年,他現在還不如和姬千秋同歸於盡了,讓那老狐狸和母后再生一個皇子去吧。
「你們別這樣,我這不是來改命的嗎,」白鬍子老頭歎息一聲坐下來,看著面前這兩人道︰「靈魂互通,也許機緣巧合之下也能發生,更有可能的就是……」
停了停,白鬍子老頭沒好意思再說。
千秋齜牙,手又握成了拳頭,朝他揚了揚。
白鬍子老頭苦笑,「能不能給我留點江湖術士的尊嚴?我有賣關子的權利的!」
「快說!」韓子磯不耐煩地打斷他。
「你倆成親吧,洞房之後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白鬍子老頭一臉認真。
千秋見鬼似的看著他,「你要我用男人的身體,跟一個靈魂是男人的女人洞房?你腦子是不是被星雨砸壞了?」
白鬍子老頭無奈地道︰「我也知道情況特殊,這不是沒辦法嗎?你們也可以再等等,也許運氣足夠好,不用等那麼多年呢。」
韓子磯覺得自己有必要冷靜一下,遇見這些鬼事情,變成女人就算了,還要同男人洞房,就算那身體裏是個女的,可是跟自己的身體上床,他完全不想去想像好嗎!
千秋的心情也差不多,雙目無神地看著桌上的茶水。洞房的話是要成親的吧,也就是說,她要嫁給韓子磯?洞房了之後她怎麼辦呢,再嫁怕是沒有什麼好人家了吧。
千秋又想哭了,自從練會老爹教的降龍羅漢拳之後,她就很少有想哭的時候了,沒想到來一趟洛陽竟然完全破功了。
兩人沉默了很長的時間,白鬍子老頭一臉惆悵又愉悅地下去領賞了,屋子裏安安靜靜的,半晌沒有人說話。
韓子磯低頭看了看這副身子,其實,姬千秋挺好的,要哪兒有哪兒,比一般女子要瘦而且結實,性子……也勉強能容忍,要真娶了當妃子放在宮裏,他應該能不再那麼無聊了,越想越覺得還不錯,他清了清嗓子,開口道︰「妳覺得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千秋緩緩回神。
「就是……我娶了妳,保妳下半輩子不愁吃穿,妳想要什麼都儘量滿足。」
千秋垂了眼,許久才道︰「聽起來是不錯,可是你又不喜歡我,娶了我,我這一輩子也挺可憐的。」
韓子磯撓撓頭,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怎麼說。
「不過沒關係,衣食無憂就行,還想什麼喜不喜歡!」千秋突然振作了起來,豪情萬丈地道︰「只要你保我在這裏活得好好的,保黑風寨的人在外面活得好好的,我的身子就當賣給你了!」
眨眨眼,再眨眨眼,他還以為要花很大的力氣才能說服她,沒想到她就自己說服自己了,真是……讓他不知道說什麼好。
「那……立妃一事,妳得去和父皇母后說清楚,我會告訴妳怎麼說的。」韓子磯輕咳兩聲道︰「皇帝頭一次立妃也是大事,正好有幾天給妳我做心理準備,畢竟……洞房還是需要勇氣的。」
千秋臉都皺在一起,而後視死如歸地點了點頭,要是能順利換回身子就好了。
韓子磯深吸一口氣,「等會我先去掖庭宮,妳在這裏好好想想,咱們分開冷靜一下,期間要是有任何妳無法處理的事情,都叫人去掖庭宮找我,明白嗎?」
「嗯,好。」千秋點頭,僵硬地起身爬到龍床上去。
第九章 臨幸愛妃有意外
掖庭宮是宮女的住所,像韓子磯這樣的高等女官一般是不用住這種地方的,但是他現在需要找個地方冷靜一下,成為女人不過兩天,他還沒有完全適應這個身子,所以不敢多喝水,不敢獨自沐浴,但是現在既然都要作為女人去洞房了,他還是得瞭解一下這個身子。
目前除了知道女人如廁是要蹲著的之外,他對女人還一無所知。
年少時,母后也曾給他送過宮女,說要成為一個男人必須先懂人事,彼時他不過十五歲,看見那些或妖媚或嬌羞的女子只是覺得煩,沒有半點想親近之意,這世上他唯一願意親近的女子只有兩個,一個是母后,另一個是妹妹韓未晚,其餘的女子看著他的時候都笑得特別虛偽,他不喜歡,所以直到現在,他也沒有和人行過床笫之事。
沒想到現在要給第一次了,還是作為一個女人,韓子磯的心情有點複雜。
「千秋姑姑?」掖庭宮的管事宮女出來,看見韓子磯的裝束也明白了身分,連忙行禮道︰「什麼事情勞了姑姑大駕?」
「管事姑姑多禮了,快起來。」韓子磯微微一笑,道︰「我只是累了,想借個地方安靜地沐浴,姑姑這裏方便嗎?」
「啊……方便方便,姑姑也知道,咱們掖庭宮後面有浴館,是宮女們侍寢之前要用的,現在奴婢先讓人去清理出來。」管事姑姑很是殷勤,朝韓子磯鞠了躬就下去了。
韓子磯歎了口氣,跟著慢慢往後頭走。
掖庭宮裏除了一般的小宮女外,還有母后為他特別挑選的侍寢宮女,不過他一個也不寵,慢慢的都放出宮去了,這浴池也是閒置多年,清理了半個時辰,才有人來叫他進去。
「不用人陪著,我自己來吧,多謝管事姑姑。」韓子磯拿了換洗的衣裳,朝外頭的人笑了笑就關上了門。
這浴池頗費人力,地面都是光滑的大理石,階梯為玉,浴池一邊還有一面巨大的銅鏡,池子不大,一個人洗也不是很空曠。
韓子磯深吸一口氣,慢慢地伸手解開身上的官服,紫黑色的官服下頭是白色的襯衣,他有點手抖,乾脆閉了眼,胡亂扯開衣裳,然後就跳下了浴池。
「嘩!」水花四濺,韓子磯摸著水裏的凳子坐下,熱水剛剛好到胸口的位置,抹了一把臉上的水,他低頭才發現身上的肚兜還沒有解,紅色的肚兜上繡著鴛鴦戲水,韓子磯微微挑眉,他還以為這丫頭的肚兜上會繡武松打虎呢,沒想到還是挺有女人味的。
肚兜下面的形狀看得他微微臉紅,咬咬牙,他乾脆將肚兜扯了丟在一邊,而後心裏默念「我是女人」一百遍,不管換不換得回來,這都是他自己的身子,有什麼好害羞的?想通了這一點,他便站起來,拿了澡豆慢慢往身上抹。
千秋的身子很緊實,膚如白玉,竟然沒有什麼瑕疵,他還以為她那麼愛打鬥,應該是滿身的傷,但是除了手上繭子厚,其他地方倒是沒什麼缺點。
韓子磯看著那面銅鏡,鏡子裏的胴體分外誘人,高聳的胸部、纖細的腰肢,一雙修長筆直的腿,還真是……荒山藏鳳凰,看著看著,他竟然有些情動,忍不住罵了自己一句下流,而後重新坐回去,伸手慢慢洗著這身子。
千秋正躺在龍床上呼呼大睡,本來還有點擔憂,但是一挨著床莫名地就很睏,結果就睡著了,可是睡到一半有人來找她了。
「皇上、皇上,太后娘娘過來了!」順子小聲又焦急地喊著她。
千秋嘟囔了一聲,正想說不要吵她睡覺,而後某條神經一緊,突然聽明白了。
太上皇后?!一個翻身坐起來,旁邊的順子連忙給她整理衣冠,她手上還有傷,看起來一副憔悴模樣。
太上皇后慢悠悠地走進來,看著她笑了笑,「朗兒最近精神是不太好,聽說那江湖術士有點本事,你已經賞了他?」
「是的,母后。」千秋一臉鎮定地將垂下來的額髮撥上去,憂鬱地道︰「他告訴了兒子改命的方法,兒子正在考慮,考慮成熟之後再向母后稟告。」
「哦?」太上皇后眼神動了動,也沒有再問,只是左右看看,問︰「千秋丫頭呢?」
「她有些累,說是去休息了。」千秋道。
太上皇后笑了笑,拉著他坐在桌邊,溫柔地道︰「朗兒喜歡千秋丫頭嗎?」
乍被問這麼一句,千秋嚇了一跳,不過看太上皇后這一副要和兒子談心的模樣,她也就稍微放鬆了一些。喜不喜歡她?她果斷搖頭,韓子磯怎麼會喜歡她?
「你這孩子。」太上皇后歎息一聲,道︰「本宮在旁邊瞧著,你跟千秋丫頭甚為親密,也是同過房了,怎麼還說不喜歡,這彆扭的性子什麼時候能改?」
啥,同房?!千秋一臉茫然,他們是一起睡的沒有錯,可是總覺得和同房二字的含意相去甚遠。
「母后上次倒是沒明白你為何封她為女官,而不是立妃,你父皇卻說你考慮得很周全,該相信你能處理好這些事情。」太上皇后繼續道︰「只是朗兒,你要記得,皇位固然重要,權力也是很誘人,但是不要輕易錯過自己喜歡的,不然會同你父皇一樣,後悔那麼多年。」
可憐天下父母心,千秋感動地看著太上皇后,鼻子酸酸地叫了一聲,「母后……」
「唉。」太上皇后看著兒子竟然露出這副表情,心裏莫名覺得難過,「這麼多年你也是苦了,什麼都往心裏塞,有什麼還是要同母后說,母后會幫你解決你父皇的。」
「多謝母后……」千秋感動得緊,忍不住就撲到太上皇后懷裏去了,太上皇后的懷抱太溫暖了,她好喜歡。
太上皇后抱著兒子安慰,順便道︰「剛剛掖庭宮那邊有人來告狀,說是千秋丫頭私自動用了浴池,有越矩之嫌,本宮聽著,想也知道是你最近與她太親近,才讓她被人背後插刀子了。朗兒,你不僅要學會愛人,更要學會保護人。」
千秋心裏一震,抬起頭來,「越矩之嫌?她只是去洗個澡冷靜一下,怎麼就有越矩之嫌了?」
太上皇后搖頭道︰「宮中雖然無妃,卻也是有人的,有人的地方就有爭執與衝突,千秋丫頭得你厚愛,自然有人心裏不平,不管她做什麼,都會被人逮著機會就扣上罪名。」
這麼可怕?千秋嚇得臉色微白,她還以為宮裏就是吃吃喝喝,怎麼這些人都閒得慌,四處害人的?
「況且,掖庭宮的浴池本來就是只有宮女能用,千秋丫頭是外來人,不懂規矩,所以被人矇了也不知道。」太上皇后道︰「你就想個法子,替她解了這罪名就可以了。」
「兒子明白了。」千秋捏了捏拳頭,「那池子只有宮女能洗,我去也不行是不是?」
太上皇后一愣,隨即搖頭,「也不是……那兒都是要伺候你的女子才去沐浴的,千秋現在的身分只是女官而已。」
「那我封她為妃,然後把整個浴池都賞給她好嗎?」千秋豪氣十足地道︰「有人在背後借浴池害她,我就跟全宮裏的人宣佈,那個浴池被她包了!」
太上皇后愣了好一會兒,噗哧一笑,「朗兒當真是越來越有人情味了,能保護自己喜歡的人,母后很高興,只是……你將要娶吳國公主,現在又立妃,怕是有些不妥。」
「沒什麼不妥。」千秋道︰「兒子剛剛就想說,那白鬍子老頭就告訴兒子,要改命得和千秋洞房,既然要洞房,那兒子還是娶她吧,總不能辜負人家的清白。」
「洞房?!」太上皇后睜大了眼,「你們不是已經……」
千秋莫名其妙,「已經什麼?千秋還是個清白姑娘呢。」
太上皇后啞然,隨即很擔心,自家兒子一直不通人事,都和姑娘同房了人家竟然還是清白的,這這這……她是不是得和千秋丫頭好生談談了?
「你若一定要立妃,也並無不可。」太上皇后想了想道︰「以你新封的神侯的話為由,說服眾臣也不是難事,難得你終於想通了,要為皇室延續香火,母后不會攔著。」
「多謝母后!」千秋笑著行禮。
「你一向聰明,該怎麼做都不用母后教。」太上皇后笑著站起來,道︰「時候不早了,等千秋丫頭回來,讓她來和本宮商議一下立妃的事情,現在本宮要先去看看你父皇了。」
「母后慢走。」千秋鬆了口氣,送太上皇后到門口,看她上轎離開,才繼續躺回龍床上去。
韓子磯的娘可真是溫柔,他還想著怎麼教她說呢,人家太上皇后就自己送上門來答應了,立妃也不是特別難嘛,只是……千秋坐起來,撓撓頭,看著四周這華麗萬分的帷帳和器具,她真的要在這裏度過餘生嗎?
韓子磯沐浴完畢,穿上衣裳剛走出掖庭宮就被休語姑姑給攔住了。
「太后有請姑姑。」
韓子磯點頭,很好奇地跟著休語姑姑走,母后見千秋有什麼事情?結果剛踏進碧水宮的門,他就被帶去一個黑暗的小房間。
幾個老嬤嬤微笑看著他道︰「千秋姑姑,得罪了,太后讓我們先檢查一番。」
韓子磯瞪大了眼睛,幾個宮女已經將他按在一邊的軟榻上。
一雙手伸過來解他的衣襟,韓子磯有些慌了,不禁怒喝,「妳們要幹什麼?!」
周圍沒有人再說話,韓子磯心裏一沉。宮裏有些規矩是十分令人厭惡的,檢驗女子貞潔就是其中一個,雖然這身子是姬千秋的,但是此時被人強行檢查,韓子磯覺得要瘋了,掙扎得跟泥鰍似的,一個用力竟然當真掙脫了出去。
衣衫微亂,韓子磯也顧不得,轉身就往門外拚命跑。
「千秋姑姑!」幾個嬤嬤嚇了一跳,連忙讓外頭的護衛去追。
可是千秋好歹終日在山野跑,此時韓子磯跑起來飛快,後頭的護衛都明白這是什麼人,也沒敢下狠手抓,就不遠不近地追著跑。
千秋睡夠了醒來,正站在太極殿門口要問順子韓子磯去哪裏了,結果就看見遠遠的有人飛快地朝這邊跑來。
「救我!」那人淒涼地喊了一聲。
千秋一震,連忙上前幾步,將那狂奔的人一把撈在懷裏。
韓子磯第一次覺得看見自己的臉是那麼有救贖感的一件事,千秋伸手抱著他,他就覺得什麼都不用擔心了。累得趴在她肩上喘氣,韓子磯咬牙道︰「我是……拚了命……才保全妳的身子的。」
千秋錯愕,看著後頭跟上來跪下的護衛,好奇地問︰「發生什麼事了?」
護衛們都不敢說話,只是低頭跪著,千秋一把將韓子磯拉到面前,上下看了看道︰「身子怎麼了?」
韓子磯沉默,而後踮腳在千秋耳邊悄悄地道︰「母后要檢查妳這身子的貞潔,我……我跑了。」
「什麼?!」千秋怒目圓睜,「檢查身子,有什麼好檢查的?!你這身子如何,我會不清楚?」
四周一片安靜,地上跪著的一眾護衛默念「我們都是聾子,我們什麼都不知道」。
韓子磯無奈地揉臉,低聲又道︰「去和母后說清楚問明白,好端端的幹麼這樣。」
「走!」千秋揚著粽子一樣的手臂,威武地帶著韓子磯往碧水宮去。
可是才走到那宮門口,休語姑姑就笑咪咪地出來攔駕了,「太上皇和太上皇后正在休息,皇上若是想見娘娘,不妨改日。」
休息?叫醒就是了嘛!千秋不以為意,還要往裏衝,哪知韓子磯一把將她拉了回來。
「不要命了?」韓子磯低聲道︰「老狐狸在裏面,妳還敢氣勢洶洶去找母后,小心他扒妳一層皮!」
老狐狸?千秋茫然地被韓子磯拖回太極殿,不解地道︰「你怎麼那麼怕你爹?」
韓子磯翻了個白眼,洩氣地趴在桌上道︰「他陰險狡詐,連自己的兒子都要算計,我能不怕他?十七歲讓我登基,權力都在他手裏,時不時丟些事情整得我死去活來,一旦母后與我太親近,他就將我送去龍蔭山給祖宗祈福……換成是妳,妳怕不怕?」
千秋抖了抖,明顯嚇傻了,「哪……哪有人這樣當爹的。」
「是啊。」韓子磯憤憤地道︰「妳剛才要是進去了,估計我就得陪妳去龍蔭山了。」
千秋嘟囔兩聲,「你這皇帝也挺可憐的。」
「誰說不是呢。」韓子磯打了個呵欠,「別看我原來那麼不愛說話,那也是因為實在沒什麼好說的,活得不夠自在,還那麼多話幹什麼。」
千秋看著韓子磯的表情,心裏突然有點同情他。
不知道是不是換了身子的緣故,韓子磯對千秋沒什麼防備,有什麼想說的就直接說了,兩人待在太極殿裏一整天,韓子磯除了將朝中人物給千秋講解一遍之外,其餘時間都在說些他自己的事。
千秋是很好的聽眾,只是聽著,適當時候給點適當反應,絕不多言,於是韓子磯就飛快地從沉默寡言的翩翩君王變成了喋喋不休的長舌婦。
第二天,兩人剛睡醒的時候,順子就笑咪咪地稟告,「恭喜皇上,太后已經下旨,將千秋姑姑認為秦太保的義女,賜號靜,立為妃。」
靜妃?韓子磯嘴角抽搐,看了看千秋,「這字還挑得真是好。」
想來昨天母后就和父皇商量過了,要檢查她的身子也不過是走個過場,不過這次父皇倒是意外的好說話,竟然沒有在千秋的身分上做文章,而是直接讓秦陽認她為義女。
千秋坐在一邊想了半天,側頭問他,「宮裏立妃下個旨就可以了?」
韓子磯點頭。
「那我們今晚就可以洞房了?」千秋眼睛一亮。
韓子磯顫抖地捂著她的臉,「妳能不能不要那麼期待,妳現在是個男人,真的沒有怪異的感覺嗎?」
千秋不好意思地抓抓頭,「洞房我也不懂,反正橫豎都是要來的,覺得怪異也沒用啊,只是……有點遺憾的是,沒能穿著大紅嫁衣成親。」
即使她是個女山賊,心裏也還是有美好的幻想,千秋最期待的,就是有一天她的如意郎君能穿著一身大紅喜袍,騎著高頭大馬,帶著幾十擔子的番薯來娶她,不過看樣子現在是不能實現了。


皇帝即將迎娶吳國公主,卻又突然立了妃,新封的神侯對此給出解釋—— 皇上命盤不對,只有以姬千秋帶福氣之體沖喜,方能繼續保證國泰民安。
百姓們是沒有意見的,皇上初立妃,大赦天下,皇上立皇后,還是大赦天下,他們樂得喜慶,但是王公貴族的態度就不一樣了,消息一出來,幾家小姐鬧著要見靜妃,秦璿兒更是哭喊著要秦陽帶她進宮,秦陽裝病在家,倒是還給千秋置辦了一大批像模像樣的嫁妝,當然這些東西是要皇帝掏腰包的。
韓子磯被教習嬤嬤給帶走了,千秋也不擔心,他本來就是宮裏的人,學規矩自然輕鬆,於是她樂得清閒,在他的書房裏找樂子玩。
到了晚上的時候,有太監端了牌子盤來給千秋翻,千秋好奇地問︰「這是幹麼?」
小太監恭敬地道︰「太后說羊車選幸很麻煩,故而還是改成了翻牌子。」
翻牌子?這個千秋聽說過,皇帝老婆很多,不知道該睡哪個的時候,翻到誰就是誰,不過……「朕有很多妃嬪嗎?」
「回皇上,沒有。」小太監低頭道。
那這麼多牌子是怎麼回事?千秋撇嘴,雙手並用,將所有牌子都翻了個遍,靜妃、靜妃、靜妃,還是靜妃,這他奶奶的逗誰呢?千秋怒瞪小太監。
「皇上息怒,這只是方便記錄。」小太監顫顫巍巍地邊說邊退,瞬間跑得沒影了。
千秋鬱悶地往床上一滾,翻來覆去地想,到底該怎麼洞房啊?
快到戌時,宮女將千秋架去洗了個澡,換上一身寢衣,再回太極殿的時候,龍床上就多了個人。
千秋站在床邊看傻了。
「好看嗎?」韓子磯有氣無力地翻了個白眼,一臉紅暈,也像是剛洗完澡,頭髮被綰成了簡潔大方的髮髻,身上一絲不掛,只用輕紗裹著。
千秋吞了吞口水,爬上床去戳著他的臉蛋道︰「我還是頭一次看見自己這麼漂亮。」
「廢話。」韓子磯道︰「臉上給她們搓了多少遍啊,皮都掉一層了,能不漂亮?」
千秋怒,「我本來也很漂亮!」
韓子磯瞥她一眼,看她拿自己的臉生氣的模樣,不由得失笑,「是啊,很漂亮。」
千秋鼓了鼓嘴,隨即有些手足無措,看著自己的身子這樣誘惑地擺在自己面前,怎麼也下不了手。「我該做什麼?」
韓子磯臉上更紅,輕咳一聲道︰「妳不會就躺著,我來就好了,教習嬤嬤教了我一天,全是教該怎麼伺候皇上。」
他還天真得以為是要學規矩,哪裏知道是去看了幾幅春宮,被教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宮裏的女人都是學那些的?韓子磯一邊將身上的紗衣扯開,一邊去扯千秋的衣裳,女人果然可怕,他以後還是就和這女山賊睡睡比較踏實。
千秋看著自己的身子,臉刷地紅了,結結巴巴地道︰「你、你要不要先把衣裳穿上?」
韓子磯翻了個白眼,「穿上衣服還怎麼洞房?妳別動,實在看不下去就給我閉眼!」
「好吧……」千秋視死如歸地閉上眼,一副壯士要犧牲的表情。
韓子磯翻身騎在千秋身上,沒好氣地將她的寢袍全部解開,而後看著自己的身子發呆。
這挑戰真的有點大。
安靜了好一會兒,千秋都忍不住要睜眼了,韓子磯才微微顫抖地將手移到她的下身。
「啊!」千秋嚇了一跳,臉色爆紅,「你你你這……」
不屬於她的東西,明顯不在她的掌握範圍之內,稍微觸碰揉捏就展現了猙獰的一面。
「別動!」韓子磯低喝一聲,臉色也不太好看,不過自己的身子自己熟悉,他想了想,低頭吻上千秋的耳後,輕輕吮吸。
「你別……」千秋倒吸一口氣,連忙推開他,「別亂親。」
韓子磯黑了臉,索性拿那長長的紗衣將千秋兩隻手都綁在床頭,沒好氣地道︰「妳當我想呢?為了快些完成,妳別給我反抗!」
千秋想哭,總覺得渾身不自在,韓子磯深吸一口氣,慢慢地、慢慢地吻上了她的嘴唇。
千秋試想過和韓子磯接吻會是什麼感覺,應該就像是自己親自己,彆扭之餘,大概什麼都不會有吧?可是她沒有想過,韓子磯當真親下來的時候,雙唇磨蹭,他的舌鑽進她的唇齒間,竟然是……竟然是十分不一樣的感覺,有點麻麻的,酥酥的。
曾經有一次他倆因為意外也是嘴碰嘴了,但是那時候她沒覺得有啥,就是不小心的磕碰。但是現在身上的人雙手壓在她的心口,小心翼翼帶點試探,又有些誘惑地吻著她,千秋覺得,即使是女人,她也該硬了。
韓子磯親夠了,微喘著離開她的嘴唇,感覺到身下人激烈的反應,手更抖了,「好像可以了……」
「什麼?」千秋茫然。
韓子磯沒理她,深吸了一口氣,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才慢慢抬起身子,打算坐下去,但是一抬身子,他一低頭,就看見千秋的身上有一點血。
「妳受傷了?」他嚇了一跳,連忙扯了床上鋪著的白布去擦,結果一擦,除了血,一個傷口也沒有。
「嗯?」千秋睜開了眼睛看,一看韓子磯手裏的東西,臉色一變,隨即哈哈大笑。
「笑什麼?」韓子磯奇怪地翻身坐在一邊,結果不知怎麼,身下一熱,白色的布上又留下了一灘血。
這下韓子磯明白了,教習嬤嬤是教過的,這玩意兒叫癸水,也就是女人的月信,來月信期間不能侍寢,以免污染龍體。
「我去你大爺的!」從不爆粗口的韓子磯終於出口成髒。
千秋笑得在一邊打滾,雙腿直蹬,「你竟然來癸水了,哈哈哈哈—— 」
癸水是最要女人命的東西之一,竟讓個男人體驗了!
千秋幸災樂禍,不過還是考慮著自個兒的身子,連忙去一邊矮櫃裏找一些乾淨的白錦,拿平時宮女們用的針線,給韓子磯趕制了一條月經帶。
「窮人家來了月信都是用布包縫草木灰戴著的,你們這裏講究,我就浪費一點了。」千秋伸手替韓子磯穿上,看他那又羞又惱的樣子,忍不住又笑翻到地上去。
「哈哈哈哈—— 」
「妳再笑我就去跳湖!」韓子磯瞪她,「什麼時候來不好,偏偏是這個時候!」
千秋抓著床沿爬起來,道︰「我月信本來就是這個時候,你等著吧,明天更有你難受的。」
「明天?」韓子磯一臉驚恐,「明天還會發生什麼?」
「沒什麼,你不要緊張。」千秋憋著笑安慰他,「只是我來月信的時候會肚子痛,特別是第二天。」
韓子磯臉色很難看。
千秋將染血的白布扯下來丟在地上,而後將自己埋在被子裏笑,韓子磯獨自生了好一會兒的悶氣,想想今天這情況也沒辦法完事,只能躺在千秋旁邊睡覺。
兩人這一晚上竟然睡得格外的沉,天剛亮的時候韓子磯就被人叫醒了,旁邊的千秋還睡得跟豬一樣。
「娘娘,奴婢百合,伺候娘娘沐浴更衣。」
韓子磯知道宮裏的規矩,所以即便肚子真的很疼,也起身跟著那宮女去了。收拾完,一頂轎子就將他抬去了碧水宮。
「臣妾給太后娘娘請安。」剛進門,韓子磯頭也不抬地朝上座的人跪拜下去。
「辛苦妳了,起來吧。」太上皇后笑咪咪地道︰「難為妳這麼大清早就來跟本宮問安。」
韓子磯沒起來,跪在地上認真地道︰「臣妾不辛苦,太后與太上皇為了皇上一片苦心,甚至替臣妾換了身分,臣妾感念於心,無以為報,唯有以後好好伺候皇上與太后娘娘。」說完,又磕了一個頭。
太上皇后端著茶,聞言頓了頓,將茶又放回去,深深地看著下面的人道︰「妳真是個聰明的丫頭。」
關於姬千秋是山賊一事,韓子磯知道不可能瞞得住誰,更不可能逃過老狐狸的法眼,只是他們竟然給千秋賜了身分,大概也是母后念在他的分上沒有追究。他好歹是母后親生的兒子,該怎麼讓母后對他放心寬心舒心,沒有人比他更瞭解了。
「臣妾只想珍惜這機會好好陪著皇上,謝太后成全。」
韓子磯抬頭,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情真意切,活脫脫一個癡情女子模樣,太上皇后看著,微微笑了笑,示意一邊的休語扶她起來。
「以前的事情本宮不想追究,朗兒一向有自己的處事方式,本宮也不會懷疑他的決定,只是妳如今是後宮唯一的妃子,該怎麼懂規矩,相信不用本宮來教。」
韓子磯乖乖點頭。
「不久吳國公主也該入主中宮了,妳也要學著與人相處,不能將以前的痞性留在宮裏。」太上皇后看下頭的人乖順的模樣,心裏也放鬆了一點,「妳倒是與他們說的不同,文文靜靜、懂規矩,更像是個大家閨秀。」
「娘娘過獎了。」韓子磯掐了大腿一把,眼睛有些紅地道︰「臣妾本來也不是這個樣子,只是想著要能像模像樣的站在皇上身邊,臣妾也該學點規矩,本來臣妾是萬萬配不上皇上的,一直在他身邊,也沒想過能有今日……」說著說著,掉下兩顆淚珠兒,隨即又極快地擦去,「臣妾知足,定當盡全力做符合身分的事。」
太上皇后有些動容,招招手示意他上前去。
韓子磯站在太上皇后的軟榻邊,太上皇后拉著他坐下來,輕聲問︰「妳很喜歡皇上?」
「是。」韓子磯一臉惆悵,「很喜歡,在路上的時候就覺得很喜歡,只是沒有想過他會是這樣的身分,我已經想過今生無緣,卻沒想到還能柳暗花明。」
「本宮倒是覺得朗兒也是很喜歡妳,才會想立妳為妃。」太上皇后笑道︰「能相互喜歡也是一種幸福。」說著,眼神有些飄遠。
韓子磯知道母后定然又是想到往事了,立刻開口打斷她,「娘娘可能是誤會了。」
「嗯?」太上皇后回神,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皇上怎麼會喜歡臣妾。」韓子磯發自內心地道︰「臣妾粗魯不懂事,氣死人不償命,哪裏會入得了皇上的眼,要不是神侯說臣妾只有和皇上在一起,才能替皇上擋災,皇上是萬萬不會立了臣妾的。」
「哦?」太上皇后挑眉,笑著搖頭,「本宮親生的兒子,本宮自然瞭解,妳想多了。」
妳哪裏瞭解,妳才不瞭解呢!韓子磯彆彆扭扭地想,他哪裏會喜歡姬千秋。
「時候也不早了,朗兒手上還有傷,妳回去照顧他吧。」太上皇后微微打了個呵欠道。
「是,臣妾告退。」韓子磯又行了一禮,才乘轎離開碧水宮。
靜妃的宮殿是景象宮,位置離太極殿很近,韓子磯先去看了看,幾十箱子的嫁妝還在整理入庫,他索性去叫千秋起床。
千秋本來睡得好好的,在韓子磯離開之後卻開始作惡夢。她夢見黑風寨起了層層的硝煙,她的師兄姬一命茫然地騎在馬上,一聲聲地喊,「千秋—— 」
「師兄!」千秋驚醒,額頭上全是冷汗,一個猛地起身,砰的就撞上了面前的一張臉。
「啊!」韓子磯痛得喊了一聲,捂著額頭怒瞪她,「妳幹什麼?」
千秋喘了兩口氣,怔怔地看著面前的韓子磯一會兒,隨即飛快地下床四處翻找。
「怎麼了,找什麼?」
千秋頭也不抬地道︰「筆墨,我該給黑風寨的人報個平安了,也想知道他們最近怎麼樣,我都離開一個多月了。」
韓子磯一拍腦門,嘀咕道︰「都忘記這回事了,正好,裴稟天有事要去離州那邊一趟,妳讓他順路將信帶過去就是。」
「裴稟天?」千秋想起那天在書房裏看見的人,不放心地道︰「他偷看了怎麼辦?」
韓子磯耐心地解釋道︰「裴稟天的叔父裴叔夜是我父皇的心腹,他為人忠誠,妳不讓他看,他絕對不會看,而且不會多問一句。」
「這麼可靠?」千秋眼睛亮亮的。
韓子磯白她一眼,沒好氣地道︰「亂七八糟的心思都給我收起來,妳現在是皇妃,看見我頭上的金釵沒有?妳要是做了什麼錯事,這玩意就可能不是彰顯身分的飾品,而是取妳性命的凶器了。」
千秋一抖,連忙把韓子磯頭上的金釵拔下來,「太可怕了,你還是不要戴了。」
一頭青絲散落,韓子磯嘴角抽了抽,「我只是打個比方,靜妃這身分可以幫妳,也可以害妳,所以不要做錯事。」
「這樣啊。」千秋伸手將韓子磯的頭髮重新綰上去,用簪子插好,然後拍拍手,「放心吧,我知道分寸的。」
真知道分寸,他就阿彌陀佛了。韓子磯歎息一聲,憂鬱地望著天空。
靜妃新立,眾人雖然是被壓著安靜了幾天,不過第四天的時候,各家小姐還是浩浩蕩蕩地進宮了,以秦璿兒為首,直直地往景象宮而去。
韓子磯一早就收到消息,他早知道這群人會鬧事,乾脆就在景象宮擺了茶點了香,等著她們來。
第十章 太上皇要罰皇上
韓子磯雖然沒有見識過傳說中的女子之爭,但也是一路與老狐狸勾心鬥角過來的,所以應付這些世家女子不是太難,但是有個小意外,那就是他坐下來的時候,腹部簡直如千萬銀針扎著一樣,疼得他臉色發白。
「娘娘,您還好吧?」百合擔憂地看著他,「要不要請太醫來看看?」
「不用!」韓子磯連忙搖頭,叫太醫瞧出她是癸水來了,那便是欺君之罪。內監問他信期,他胡謅了月初,到時候還要看能不能想辦法調整一下。
「可是您身子不舒服,還要見各位小姐嗎?」百合道︰「她們到底只是宮外人,娘娘難受,奴婢去擋了就是。」
韓子磯疼得冷汗涔涔,卻沒敢吱聲,僵硬著身子看著百合往外頭去了。
世家小姐以謝語靈和夏落月為首,總共十人,浩浩蕩蕩地往景象宮而來,百合站在門口,看著那架勢也有點畏懼。
「各位小姐,靜妃娘娘身子不舒服,今日不便接見各位,還是請回吧。」百合深吸一口氣,上前攔住謝夏二人。
「身子不舒服?」夏落月皺眉看著百合,「不是說娘娘已經為我等擺好了茶嗎?怎麼到了門口卻推說身子不舒服?」
「娘娘是突然腹痛,各位小姐請多擔待。」
「靜妃娘娘若是不想見我們,那早說便是,可是既然都到了門口,娘娘身子不舒服,我們便進去探望一二,也不算失禮。」謝語靈輕巧地道︰「還請姑姑不要阻了我們一片好心。」
韓子磯趴在桌上聽著外面的妳來我往,艱難地起身往床上移動,身下熱了一陣,又是該換褲子了,可是他還不能隨意換,換下來的東西總要找地方處理。
於是他躺進了被子裏,使勁捂著肚子,打算等外頭那一群人走了,他再讓人去找姬千秋。
女人就是麻煩,來個月信還疼成這樣子,要是不能快點換回來,他往後每個月都得替姬千秋這麼疼一回,還不如死了算了!
門外的百合像是已經攔不住那一群人了,韓子磯頭有些暈,模模糊糊之間就看見一群人湧了進來,在紗簾外頭跪下。
「臣女們給靜妃娘娘請安。」
請妳大爺的安!韓子磯咬牙切齒地想,他都疼成這樣了,話都說不出來,這群人進來幹麼?
見紗簾之後沒動靜,一群人也不敢起來,百合看了她們一眼,掀簾子走到床邊,看見韓子磯的臉色頓時大驚,「娘娘,真的不需要找太醫嗎?」
韓子磯搖頭,輕吸一口氣,「躺一會兒就好了。」
外面跪著的人都偷偷抬眼往裏瞧,可是簾子擋著,看不見裏頭靜妃到底長什麼樣子。
百合無奈地站在床邊,娘娘這樣子話都說不好,外面那一地的人該怎麼辦?
韓子磯這一躺就直接躺到睡著了,謝語靈等人活生生跪了半個時辰,都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臉色都已經發青。
「各位小姐還是請回吧。」百合終於掀了簾子出來道︰「娘娘正難受,話都說不了。」
夏落月氣憤地抬頭,「娘娘雖是後宮第一位妃嬪,但是這處事是否也太過跋扈了,臣女們好心探望,竟然讓我們跪在這裏半個時辰,面也不給見?」
「小姐誤會了。」百合連忙道︰「娘娘是真的不舒服。」
謝語靈冷哼一聲,想站起來,腳卻軟了,跌坐在地上,目光陰沉,「當今聖上是愛臣之人,家父謝戎雖不是權傾朝野,卻也是開國功臣,這裏跪著的人都是陪太上皇打下江山的功臣之女,娘娘今日所為真是太不明智。」
謝戎是護國將軍,夏落月之父夏侯玄也是三品中書監,都是當年陪著太上皇打下韓氏江山之人,謝語靈這話雖有威脅之意,卻是半點沒有錯,以靜妃初立的處境,與這麼多重臣之女結仇,在朝廷上少不得要被參上幾本。
韓子磯迷迷糊糊之間也覺得事情有些嚴重,想開口說話,卻是喉嚨一甜,趴在床邊就哇的吐出一口血來。
「娘娘!」百合嚇得臉一白,失聲尖叫,「來人,快來人,娘娘吐血了!」
謝語靈正叫人扶她起來,打算聯合眾女回去告狀呢,哪裏知道裏頭的人竟然吐了血。
「珠兒,快去稟告皇上,靈兒去找太醫!」百合喊了一聲,連忙扶著韓子磯的身子,拿帕子將他唇邊的血擦掉,憤憤地朝外頭道︰「奴婢已經三番兩次告訴各位小姐,娘娘是身子不適,各位小姐何苦這樣相逼,還抬出身分來,讓娘娘急火攻心的嘔了血?」
「這……」謝語靈傻了,她們可沒想到靜妃還有說吐血就吐血的能耐,都以為她是裝病不敢見她們,沒想到是真病,這可麻煩了。
景象宮裏瞬間雞飛狗跳,小宮女靈兒一溜煙跑去了太極殿。
千秋正寫完書信交到裴稟天手裏,笑咪咪地道︰「此信甚為祕密,愛卿一定不能偷看,親自送去熊虎山,若遇人打劫,就把信給他們。」
裴稟天聽得奇怪,「給打劫的人?」
「沒錯,記得說是千秋的家書,那樣他們會少搶你一點兒。」千秋和藹地拍了拍裴稟天的肩膀。
裴稟天頓時無語,當真沒有多問,行禮道︰「臣遵旨。」
真是一個很可靠的人哪!千秋目送他出去,感歎地想。
「皇上、皇上,您快去景象宮看看哪!」靈兒急忙忙地在太極殿外頭喊,「靜妃娘娘被一群人氣得吐血啦!」
啥?!千秋一愣,立刻出來,見順子攔著一個神情緊張的小宮女。
小宮女一看見她就道︰「皇上,請快點去救救娘娘!」
韓子磯怎麼會吐血?那可是她的身子啊!千秋一急一跺腳,車都不乘,撩起袍子就往外跑。
「皇上!」順子嚇得失色,「您的儀仗!」
都吐血了,還管啥狗屁儀仗!千秋著急地拉著靈兒跑。
靈兒看著她這模樣,忍不住感歎,皇上還真是疼愛娘娘,這般的緊張,手上都還傷著呢,竟跑得跟兔子似的,不過……
「皇……皇上,您跑反了。」靈兒使勁拉住千秋,無奈地道︰「景象宮在北邊。」
「啥?」千秋看看四周,一模一樣的宮道,北邊是哪邊來著?
靈兒也是個機靈的,反拖著千秋就往回跑,兩人一路跑回景象宮,身後老遠跟著一路尖聲叫喚的順子。
景象宮內,謝語靈等人繼續跪著,低著頭沒敢再吱聲,太醫正在為韓子磯診脈,千秋一進去,看都沒看裏頭有什麼人就飛快跑到韓子磯床邊。
「皇……」眾位小姐還想行禮,一眨眼人卻已經不見了,只看見輕輕揚起的紗簾,聽見裏頭的怒喝聲—— 
「好端端的,怎麼把身子搞成這樣?」
太醫嚇得一抖,連忙跪下來道︰「皇上息怒。」
韓子磯沒好氣地瞪她一眼,虛弱地道︰「妳以為我想?它自己這樣的,關我什麼事?」
千秋掀開被子,將韓子磯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左捏捏右戳戳,確定沒哪裏壞了,才看向跪在地上的太醫,「起來回話,怎麼回事?」
太醫顫顫巍巍地起來,拱手道︰「回皇上,娘娘脈象平和,只是有些虛弱,短期之內不能行房事,若實在要……也請皇上溫柔些。娘娘吐血的原因臣正在診斷,身子沒問題的話,大概就是急火攻心,所以嘔了血。」
急火攻心?千秋皺眉,自動忽略了前幾句話,看著床上的人問︰「誰氣你的?說出來,我幫你去收拾!」說著就開始撩袖子,大有出去揍人的架勢。
外頭跪著的眾人嚇了一跳,沒想到皇上與靜妃的感情這樣好,來得這麼快不說,言語之間一點皇帝的架子都沒有,哪裏像對別人那麼冰冷無情!
謝語靈的心涼涼的,夏落月臉色也是一樣難看,兩人都是愛慕韓子磯已久,年已十七還未嫁,就是期盼著能有機會進宮陪在皇帝身邊,但是現在看起來,皇上是接受了女人沒錯,可是能接受的也就那一個女人。
「您歇著吧。」韓子磯疲憊地閉上眼,「我先睡會兒,外頭的小姐們您走的時候請一起帶走。」
太醫收了藥箱,歎氣道︰「娘娘這脈象……應該只是累的,皇上不用太擔心。」
千秋看著「自己」臉色那麼蒼白,心肝也是疼的,不過韓子磯看起來真的很累,不知道是不是被癸水給折騰的,也不好再打擾,索性出去盯著外面跪著的一群人道︰「都跟朕出來。」
眾女子心裏微驚,不過看著皇帝,臉上都泛起紅暈,乖乖地跟著出了景象宮,在宮殿外頭站著。
「妳們不喜歡靜妃?」千秋在門口站定,雙手背在身後,瞇著眼睛直接問面前這群人。
眾女子連忙搖頭,「臣女們不敢!」
「不敢不喜歡還是沒有不喜歡?」千秋瞇眼,皇帝的架子裝得十足。
眾女不吱聲了,相互看了看,還是謝語靈先站出來,「皇上,恕臣女直言,臣女們不甘心,也覺得靜妃娘娘不比臣女們好!」
千秋摸著下巴,看著前面這面容清秀的女子,點頭道︰「好像也是,她的確沒妳們好,看妳們一身貴氣,天生就是富貴命,那不過是個窮丫頭。」
謝語靈本來準備了一大堆話打算來說服皇上,可是沒想到皇上竟然接了這麼一句,她下面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廢話也不多說。」千秋將袖子挽起來,左右伸展了一下手臂,道︰「他再不好,那也是朕的靜妃,容不得妳們欺負到頭上去,那身子朕可在意著呢,妳們今兒弄得人家吐血了,那就來解決一下這件事吧。」
幾人看著帝王這動作都傻了,怎麼解決?瞧這架勢似乎是要打一架的意思?開什麼玩笑!
夏落月連忙帶頭跪下,道︰「皇上息怒,今日臣女們也不過是無心之失,沒有想到靜妃娘娘的身子會那麼弱,皇上若是要罰,臣女們也都受著。」
謝語靈咬咬牙也跪下來,道︰「臣女知錯。」
不敢打?千秋鬱悶地將袖子放下來,嘀咕道︰「認錯也太爽快了。」
眾女惶恐,千秋說完這句話就走了,留下她們在原地想,皇上是不是生氣了?說她們認錯爽快,那意思是光認錯還不夠?忐忑不安地出了皇宮,幾個女子都各自回家去跟父親母親喊救命了。
於是第二天,送到御書房的摺子裏不少都是誇靜妃賢慧大方、溫柔善良,順便請皇上原諒自家女兒的無心之失。
還在「體虛」的韓子磯抱著個暖爐坐在一邊,邊看邊嘀咕,「女人的心思變得就是快,前一刻還大有要回去告我狀的意思,下一刻怎麼又全是誇我的?」
千秋坐在一邊啃點心,塞了滿嘴地道︰「答蓋獅泥兔學瞎刀塔門了。」
「啥?」韓子磯嘴角抽了抽,「東西吃完再說話!」
千秋艱難地嚥下點心,喝了口水道︰「我說,大概是你吐血嚇到她們了。話說你這功夫是怎麼練的,說吐就能吐?」
韓子磯鬱悶地道︰「妳以為我想吐啊?妳這身子是不是有什麼毛病,上次也吐過血。」
「瞎說,太醫都說我沒事。」千秋翻了個白眼道︰「我身子是好端端交到你那裏的,要是出了什麼意外,我賴你一輩子!」
都已經娶了她,還不叫被賴上一輩子?韓子磯擺擺手,覺得還是不要和這丫頭爭辯了,因為最後氣死的一定是他自己。
兩人都是傷患,一個癸水加吐血,一個手骨受傷,哪兒也不能去,一起在太極殿待了好幾天。
日子閒得蛋疼,宮裏各處的傳說也就出來了,供大家茶餘飯後八卦,說得最多的,自然就是皇上與靜妃之間的款款深情。這麼多年來一直討厭女人的韓子磯終於遇見了命中剋星,瞧瞧他對靜妃娘娘多溫柔、多體貼,一聽說靜妃哪裏不舒服,跑得比太醫還快,再看平時兩人形影不離,哪兒有靜妃哪兒就有皇上,並且兩人相處十分融洽,跟平常夫妻一樣的自然。
有小太監爆料,曾聽見皇上與靜妃如下對話—— 
「皇上,你解決事情的辦法是不是太過於簡單粗暴了?」
「哪裏簡單哪裏粗暴了?朕一向走的是智慧路線!」
「那臣妾問您,若是有人欺負臣妾、辱罵臣妾、詆毀臣妾、陷害臣妾、謀殺臣妾,您當如何?」
「朕會揍他、揍他、揍他、揍他、揍他,再揍他!」
「……」
「愛妃,朕看見妳翻白眼了。」
「……」
流言越傳越廣,以至於從宮中流傳到宮外,又從大魏流傳到吳國。
於是這一天,千秋就被帶到了太上皇后跟前,聽太上皇后笑咪咪地道︰「朗兒啊,與吳國的聯姻下個月便可以舉行,吳國公主已經抵達大魏邊境,不日便可到達洛陽。」
「這麼快?!」千秋咋舌,她與韓子磯的洞房大計還沒有完成呢!
「聽說吳國那邊趕路趕得很快,也不知道是為何。」太上皇后和藹地道︰「立后是大事,現在後宮之中只有靜妃,你便讓她多操點心,等立后大典完成之後,母后與你父皇要出宮遊玩一段時間,未晚還沒回來,宮中所有大事便全在你與兩位娘娘身上了。」
千秋張大了嘴,呈癡呆狀跑回去和韓子磯商量。
韓子磯正歡快地在院子裏蹦來蹦去,癸水走了,當真是一身輕鬆,不用天天穿那奇怪的月事帶,更不用一直躺在床上,他都想高興地在地上打兩個滾,結果千秋就跌跌撞撞地跑進來,拉著他往內殿走。
「怎麼了?」他好奇地看著面前驚慌的人。
「下個月……下個月你母后就要你立后。」千秋著急地道︰「怎麼辦?」
韓子磯皺眉,吳國公主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是不知道,但千秋這個樣子,無論如何都是無法應付的,說不定還會在他不在的時候被那公主給坑了去。
不行,還是得趕緊把身子換回來。
他一把將千秋推到床上,豪氣干雲地道︰「事不宜遲,還是快點換吧。」
千秋嚇了一跳,韓子磯已經撲了上來,伸手將她身上的龍袍給解開,然後是裏衣,再然後就是光溜溜的胸膛。
「不用這麼著急……吧?」千秋有些臉紅,外頭的門還沒關呢!
「能不著急嗎,萬一一次不成功呢?」韓子磯擰著秀眉,起身去將門關了,吩咐百合在外守好,然後就脫了衣服爬上床榻。
大白天的,不像上次那樣燭光昏暗,兩人裸裎相對,也是尷尬萬分。韓子磯想起上次不愉快的經歷,心裏還有點陰影。
韓子磯不動,千秋更不好意思動,想了想,乾脆披上衣裳出門吩咐,「拿兩罈好酒來。」
「是。」百合跑得飛快,不一會兒就送了兩罈子酒來,而後又將門給關上。
「你我如此,清醒的時候也實在是做不了事情。」千秋乾笑著遞給韓子磯一罈酒,「不如來個酒後亂性吧!」
韓子磯心情複雜地抱過罈子,看著對面的千秋已經拍開封泥,仰頭就是一大口。
「喂!」他嚇了一跳,連忙提醒,「宮裏的酒不比外頭,很烈的!」
千秋慢慢放下罈子,一口酒嚥下去,整個臉都紅了,怔愣地看了韓子磯半晌才道︰「你……不早說!」
宮中之酒沒有絲毫摻水,儘管千秋酒量不錯,這一大口下去,頭也馬上就暈了。
韓子磯咬咬牙,乾脆自己也灌下一口,破罐子破摔吧!
不久,兩人都靠在床上的牆壁邊開始划拳。
「四季發財!」
「布!」
千秋一巴掌朝對面的人拍了過去,「會不會划拳啊,布是啥、是啥?」
韓子磯傻笑,「石頭剪刀布啊……妳才不會划拳呢,妳全家都不會划拳!」
「我全家上下划拳都是棒棒噠!」千秋又喝了一口酒,長長地打了個酒嗝,「倒是有點想他們了。」
韓子磯「呿」了一聲,推了千秋一把,「一窩子山賊有什麼好想的?妳看這裏多好,妳不是喜歡金子嗎?這裏椅子都是金子做的!」
「可是這裏沒有大師兄,沒有劉師爺,沒有爹,也沒有兄弟。」千秋頗為委屈的扁扁嘴,隨即道︰「我還沒親手幫六伢子報仇呢!」
「六伢子又是誰?」韓子磯皺眉,「妳那一堆……男人太多了!」
「六伢子是山寨裏的大夫,跟我一起長大的,就是醫術不怎麼樣,哈哈。」千秋說起寨子裏的人,眼睛突然亮了,「你知道……我最開始幹麼要去偷周家的東西?」
韓子磯搖搖沒剩多少酒的罈子,往床下一放,而後抱了千秋的罈子來喝,抹了把嘴,「不是因為愛錢?」
千秋笑嘻嘻地將酒罈子搶回來,喝了一口道︰「我喜歡搶的,不喜歡偷的,那周家打斷了六伢子的腿,我是去報仇的。」
還挺講義氣的。韓子磯頭腦不清醒地看著面前的人,再伸手搶酒罈子,裏頭卻已經空了。
千秋鼓著嘴,得意地炫耀。
韓子磯酒意上湧,也沒想許多,撲上去搶千秋嘴裏的酒,酒香四溢,身下人身上的香氣也是四溢,韓子磯迷迷糊糊地想,以前怎麼沒發現自己身上有這樣的香氣呢?吻著吻著,身下的人卻發出了均勻的鼾聲。韓子磯一愣,迷迷糊糊地掐了千秋一把,「還沒辦完事呢!」
剛說完,自己也跟著昏睡在她身上。
屋子裏濃烈的酒氣久久不散,床榻上兩個人交疊著睡得死沉,直到晚上也沒能醒過來。
皇帝不醒,自然沒人敢吵,但是當晚的皇宮十分熱鬧,因為外面的天空下了一場星雨。
太上皇后與太上皇坐在庭院中看星雨,恩恩愛愛,新封的神侯在自家院子裏坐著邊啃燒雞邊看,道︰「真是好運氣,這麼快就給他們盼來了,不知道兩個人到底完事沒有,命啊……」
千秋和韓子磯什麼都不知道,千秋睡得很安穩,只是夢見飛上了一個奇怪的地方,而韓子磯要辛苦一點,作了一晚上惡夢,夢見被泰山壓頂。
「疼……」吃力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千秋撐起身子,努力睜開眼,「天都亮了啊……」
身下有個人被她壓了一晚上,此時也慢慢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將她推開,「重死了。」
千秋順勢在被子裏一滾,打算繼續睡。酒喝太多了果然不是好事,現在頭還疼得厲害。
「姬千秋?!」背後的人突然驚叫了一聲。
千秋伸手在空中揮了揮,「別吵。」
韓子磯看著被子裏裹著的身子,纖細白嫩,分明是個女的!再低頭看看自己,不該有的東西沒了,該有的東西回來了!
「我們終於換回來了!」韓子磯大喜過望,左手抓著千秋的肩膀使勁搖晃,「妳快看啊、快看!換回來了、換回來了,妳是女的,我是男的!」
千秋剛要入睡又被搖醒,一張臉皺成了燒餅,「你有病啊!我本來就是女的……」話剛出口,整個人就清醒了,她一個激靈坐直了身子,看著面前這張美若天仙的臉,再低頭看看自己的身子。「換……換回來了?」
韓子磯笑咪咪地點頭,隨即抬手捂著眼睛,「真像是作了一場惡夢。」
千秋眨眨眼,乾笑兩聲道︰「韓石頭,你發現沒有?」
「嗯?」韓子磯下意識地應了一聲,隨即又皺眉,「韓石頭是什麼?」
「子磯,磯不就是石頭嗎?好歹我被老爹逼著讀過點書,識了些字,哎呀,那個不重要,我想說的是……」千秋撓撓頭,臉上有點紅,「你和我都沒穿衣服耶。」
昨晚兩人大醉想辦事,結果沒辦成,衣裳卻是都掃了地了。
韓子磯微微一愣,目光下移,眼神一深,隨即轉身,輕咳道︰「反正身體都互換過了,看一下也沒什麼大不了。重要的是,我還沒有壞妳清白。」
千秋頓了頓,歪著頭道︰「好像也是。」
他們倆什麼都沒有發生,至多是相互看了看、摸了摸,而且雖然是用彼此的身子,但是自己摸自己,也不算名節有損吧?
「這樣子,我以後也還能嫁人吧?」千秋一邊嘀咕一邊下床,撿了衣裳看了看,全是酒氣,便往外走,「我去讓他們準備沐浴的衣裳。」
韓子磯挑眉,轉過身來單手撈起千秋丟回床上,揉揉眉心道︰「妳能不能別這樣豪放?身子換回來了,妳是個女兒家,哪有光著身子亂走的道理!歇著吧,我去。」
千秋呆呆地看著韓子磯穿上褲子出去,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她都快習慣自己是個男人,韓石頭是個女人了,乍一換回來,還真有些不適應。
百合也知道昨兒皇帝與靜妃一起飲酒,酩酊大醉,所以看他們一起身,就連忙吩咐宮女進去伺候。
「不必了。」韓子磯擋著一眾宮女,淡淡地道︰「把浴桶放在裏面,衣裳備好,其餘人都不用留。」
「這……奴婢遵旨。」百合多看了皇帝好幾眼,發現他似乎心情不是特別好,沒有往日來的活潑,難不成昨晚娘娘伺候的他不夠盡興?百合是太上皇后派來的宮女,自然是替皇帝著想的,當下就讓人抬了一個巨大無比的浴桶放進殿內,而後將換洗衣裳都搭在屏風上,花瓣擺在一邊,才帶人退了下去。
「起來洗一下,渾身的酒氣。」韓子磯嫌棄地看一眼被子裏的千秋,伸出手道︰「快來。」
千秋頭疼,加上有些莫名其妙的害羞,不肯出來,「你先洗,洗完我再洗。」
韓子磯似笑非笑,披著一件寢衣,右手上還包紮著白布,「只有一桶水,妳要用我用過的洗澡水我沒有意見,但是右手上的傷還有兩天才能拆,我一隻手也不能洗,來幫我搓背。」
千秋憤怒了,「我也是有節操的,憑什麼讓我一個黃花大閨女給你搓背!」
「黃花……大閨女?」韓子磯嘴角抽了抽,「對不起,我忘記了。」說罷,轉身就自己脫了衣裳跨進浴桶。
千秋磨牙,他奶奶的,連她的性別都能忘記?她這身子好歹也是要什麼有什麼的,簡直是過河拆橋、卸磨殺驢!渾身都是酒味,頭髮也有些黏膩,千秋受不了地爬起來,不管了,反正這身子他也用過,算是共同財產,誰佔誰便宜啊!
韓子磯將右手放在浴桶邊上,左手正拿著搓澡巾發呆,一隻手很難自己洗澡啊……他正發愁呢,千秋撲通一聲就跳了進來,水花四濺,噴了韓子磯滿頭滿臉。
「妳幹什麼?」韓子磯黑著臉抹了抹水,「不是不想洗嗎?」
千秋笑嘻嘻地道︰「你還有潔癖呢,不都願意和我一起洗了,那我計較個啥。」
韓子磯一愣,潔癖?對哦,自己好像、大概,也許是有潔癖的!只是待在姬千秋的身子裏時壓根沒想起那麼一回事,而現在看著對面她髒兮兮的模樣,心裏好像……也不是很牴觸,畢竟他也在那身子裏待過,嫌棄誰也不能嫌棄自己不是?
韓子磯想通了,輕哼一聲道︰「算是慶祝我們各歸各位,一起洗了出去拜個佛,求以後別再不小心換了。」
「好。」千秋應了,隨即又覺得哪裏不對,「昨天……我們沒有那個成功吧?」
「嗯?嗯。」韓子磯順手將搓澡巾遞到千秋手裏,然後很自然地轉過身背對著她。
千秋也就順手接過來,一邊給他擦背一邊很疑惑地道︰「那我們為什麼會換回來了?」
韓子磯撐著下巴,一邊看屏風上的衣裳,一邊搖頭道︰「我也不知道,等會妳我收拾好了,去問問神侯就知道了。」
「好吧。」千秋乖乖地點頭,而後認真地幫韓子磯搓背。
一會兒之後,殿內爆發了一聲怒喝,「我什麼時候成你丫鬟了?憑什麼是我搓!」
韓子磯舒服地完成了單手沐浴,心情甚好地看著面前的人給他更衣,笑道︰「旁人想給我搓也是沒資格的,妳知足吧。」
千秋翻了個白眼,拿帕子將自己一頭青絲給擦乾,然後綰了一個簡單的髮髻,沒好氣地道︰「看你春風得意,不久又可以娶吳國公主,你真是該笑的,不過現在你我身體換回來了,你答應我的事情也該都做一做了吧?」
「什麼事情?」韓子磯一臉茫然。
千秋一腳踩在他腳背上,怒道︰「說好給我千兩黃金,再派人送我回離州的呢?」
韓子磯一愣,隨即笑意淡了些,「這麼急著走?」
千秋嘟了嘟嘴,眼睛左瞟右瞟,「雖然也不是很急,但是你總得讓我安心些,我又不能一輩子留在皇宮。」
「妳有什麼不安心的?」韓子磯撇嘴,指著她身上道︰「妳這一套宮裙就值許多金子呢,再回去看妳靜妃娘娘的梳妝盒裏,那一盒子東西還不能給妳安全感?」
千秋想了想,好像也是,她現在是在金銀窩裏,急著走幹啥,總要撈個夠本才行。
「皇上,太上皇讓人傳話,請您與娘娘過去。」
門外傳來百合的聲音,韓子磯皺眉,應了一聲之後看千秋一眼,道︰「進來替娘娘梳妝,好了就帶她去太上皇那邊,朕先過去。」
「奴婢遵旨。」
千秋摸了摸自己普通的髮髻,吐吐舌頭,韓子磯微微一笑,轉身出去了。她原來在韓子磯的身子裏,對這皇宮還是挺適應的,可是現在換回了自己的身子,就又有些手足無措,像是第一次走在洛陽街上的感覺一樣。
百合的手很巧,幫她梳了很好看的髮髻,換了一身更華麗的衣裳,又扶著她上了轎子,韓子磯比千秋早到很多,正跪在韓朔面前默不作聲。
「聽說你與靜妃一整天不曾出門。」韓朔坐著喝茶,臉上還帶著微笑,「皇兒,我一向以為你很懂事。」
韓子磯背後冒了一層冷汗,勉強道︰「兒子與靜妃昨日是飲酒過量,喝多了,睡了整整一天。」
太上皇還是笑,「你手上還有傷,喝酒適宜嗎?」
韓子磯低了頭,「不適宜……」
「與嬪妃一起大醉,閉門不出,適宜嗎?」
「……不適宜。」
「很好。」韓朔將茶杯放在一邊,「知道不適宜,皇兒想必也能接受懲罰。」
韓子磯心裏一緊,正想著該怎麼開脫,外頭的順子就小聲通傳了一句,「靜妃娘娘到。」
千秋覺得頭很重,不知道百合給她戴了多少東西在上頭,勉強跨進門檻,也沒看裏面的氣氛,她逕自走到韓朔面前就跪了下去,「臣妾給太上皇請安。」然後頭一低打算磕頭,卻沒想到頭太重,一個沒穩住就「砰」的一聲砸在光潔的地板上。
韓子磯,「……」
韓朔,「……」
這一砸眼前就出現了許多金色的小元寶,千秋搖搖晃晃地抬頭,額頭上腫了好大一個包。
韓朔看了一會兒,抿唇道︰「靜妃不用這樣苛待自己,行這麼大的禮。」
千秋傻笑了一下,頭上疼但是沒敢伸手去揉。
第十一章 固寵才能顧財寶
就換了身子的那幾天來看,千秋也大概知道韓子磯的父皇、她面前這位太上皇,是一個十分陰險狡詐,不,是老謀深算的人,他那雙眼睛很深邃,裏頭藏了什麼想法旁人猜不透。
不過有一點天下皆知,太上皇唯一的軟肋便是太后娘娘。
千秋深吸一口氣,又緩緩磕了個頭道︰「臣妾自知犯錯,故而多重的禮都是應當,皇上行為不當,罪在臣妾,臣妾願意一力承當。」她在進門前就聽見了裏頭的談話了。
韓朔挑眉看著千秋道︰「一力承當?靜妃以為這裏是哪裏,有什麼罪罰是妳一人可以承當的?」
韓子磯張張嘴想說話,千秋這丫頭沒個分寸,真惹惱了父皇,肯定沒有好果子吃。
可是千秋偏搶在他前頭開口,抬起頭來雙目炯炯,「太上皇不納一妃,只太后娘娘一人,這偌大皇宮住的是一家人,是家而非宮,家法再嚴,也不至於取人性命,故而臣妾覺得可以一力承當,且臣妾以前在家也常常惹老爹生氣,老爹再氣,到底是心疼臣妾,不會太狠心。」吞了吞口水,她看著韓朔,小心翼翼地道︰「所以,太上皇要罰臣妾什麼?」
韓朔沒回答,看了千秋半晌突然失笑,「妳倒是會說話,這一句句的話壓下來,我還能罰你們什麼?再罰,不就是我狠心,不心疼兒子了?」
千秋連忙道︰「不不,臣妾不是這個意思,太上皇是嚴父,對皇上要求嚴格是應該的,該罰還是得罰,不然不長記性!」
「哦?」韓朔心情不錯地問︰「那靜妃覺得我該罰他什麼好?」
韓子磯錯愕,呆呆地轉頭看著旁邊的人。
千秋很認真地思考,一臉愁苦地道︰「老爹常常罰我抄寫《女誡》,真的很難抄,每次抄完我都會痛定思痛,所以罰這個還是有效的,太上皇也不妨罰皇上抄寫一百遍《女誡》吧。」
韓朔一口茶差點噴出來,旁邊的韓子磯也是一副吞了石頭的表情,讓皇帝抄《女誡》,有沒有搞錯?
「這倒是個有趣的懲罰。」韓朔笑了,點頭道︰「那就這樣吧,皇兒你五天之內給我抄好交上來。」
「父皇……」韓子磯臉色變了變,還想爭取一下自身尊嚴。
「本來是想讓你去龍蔭山思過的。」韓朔一句話將他後面想說的都給堵了回去。
他奶奶的,意思是他還得感謝姬千秋讓他抄《女誡》?韓子磯哭笑不得,也不敢再說什麼,聽韓朔再教訓了幾句,便帶著千秋離開了。
兩人沒乘轎子,打算一路用走的,外頭天氣正好,千秋一蹦一跳地跟在韓子磯身邊道︰「其實你爹也挺好說話的。」
韓子磯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道︰「妳這是瞎貓遇見死耗子,不要太過得意,再說了,這懲罰也不見得多輕。」
「你笨啊,」千秋嫌棄地看他一眼道︰「一百遍,你還真自個兒全抄了?」
「不然呢?」韓子磯道︰「妳以為父皇不會看我的筆跡嗎?叫他發現別人代替我抄了,怕是真得去龍蔭山了。」
「沒叫人替你抄。」千秋嘀咕一聲,左右看看,後頭的宮人隔得老遠,應該聽不見他們說話,於是湊到韓子磯耳邊,小聲地道︰「還記得逃出巨岩城的時候那個大布袋球嗎?」
「怎麼會忘?」韓子磯想起還覺得心驚膽戰,「那東西我從來沒見過,真不知道到底怎麼弄出來的?」
「我在離州就聽聞了大城鎮裏頭有個雜貨鋪的傳說。」千秋神祕兮兮地道︰「裏頭好多稀奇古怪的東西,上次那玩意兒叫熱氣球,說是逃家私奔專用,我轉了一圈,那雜貨鋪裏還有件東西我特別喜歡,但是當時塞不下了所以沒買。」
「什麼東西?」韓子磯也壓低了聲音問。
「叫複寫紙,與一種奇怪的羽毛筆配套,說是把那紙壓在兩張宣紙中間,在一張上頭寫字,另一張就會印上同樣的字。」
韓子磯眼睛亮了亮,「那雜貨鋪在巨岩城?」
千秋得意地搖頭,「說是全國各大城鎮都有分號,洛陽的是主店,裏頭不少稀奇的東西……要不要去看看?」
韓子磯明顯很感興趣,倒不是為了減輕自己抄寫《女誡》的懲罰,而是覺得能做出這麼多稀奇古怪東西的人,應該是個人才。上次乘坐那大布袋球時他就想過了,那種東西若是能好好利用,在戰場上應該也能派上用場。
「等我右手拆了布,我們就出宮一趟吧。」韓子磯想了想道︰「去看看那個雜貨鋪到底是什麼名堂。」
「好啊。」千秋興奮地應了一聲。
宮裏待久了,又沒什麼人,當真很無聊,能去街上溜達溜達也是好的,千秋開心地想著。


熊虎山,黑風寨。
姬四行拿著千秋寫的家書看了看,眉頭皺得死緊,旁邊已經知道事情經過的劉師爺為難地道︰「當家的,要不然還是把千秋給召回來吧,那不是她該蹚的渾水。」
「你現在讓她回來,她會捨得回來嗎?」姬四行無奈地歎息一聲,「也是孽緣,哪裏知道那人會是當今聖上,若是一早知道……」下頭的話他沒有再說,旁邊幾位黑風寨的當家們也都是緘默不語。
「一命去哪裏了,為什麼千秋說他成親了?」想起另一件事,姬四行皺眉道︰「成親也不知會寨子裏一聲嗎?千秋要嫁人,我可是都知會了他的。」
劉師爺摸摸鼻子,乾笑道︰「一命倒是給過消息,說他去洛陽了,至於成親一事,我也不知道。」
「洛陽?」姬四行冷哼一聲,「別是跟著千秋去的吧。」一命與千秋也是青梅竹馬長大的師兄妹,若不是一命對千秋溫柔又無意,千秋也不至於這麼大歲數了還不出閣。
「大當家,年輕人的事情就由他們去吧,我們現在應該想一想,正好千秋不在,許多事情都應該行動了。」劉師爺道。
姬四行沉默,而後點了點頭。


千秋坐在花園裏的秋千上百無聊賴地晃蕩,韓子磯正在太極殿狂抄《女訓》,他用左手寫字也是意外的好看,不過看了一會兒她就沒興趣了,索性在御花園盪秋千。
百合在她身後站著,千秋想打一套拳也不行,不由得仰天長歎,「唉—— 」
「乖女兒,感歎什麼呢?」後頭突然傳來一個戲謔的聲音,千秋一愣,連忙跳下秋千轉身。
許久不見的太保秦陽來了,一臉笑意地道︰「宮裏的日子過得不舒心?」
對於這個撿來的義父,千秋是挺有好感的,雖然才見幾次面,但這人為老不尊……不,是不太理會繁文縟節,也不太守規矩,頗跟她有些同類人的感覺。
於是千秋也沒啥彆扭,甜甜地喊了一聲,「義父。」
「乖。」秦陽走到一邊的石桌旁坐下,笑咪咪地道︰「前幾天一直忙著邊疆的戰事,妳又突然被皇帝立為妃,義父都沒能幫妳打點什麼,真是愧疚。」
千秋豪氣地擺擺手,道︰「沒關係的,他們不給個提示就給你硬塞了個義女,你不嫌棄我都是好的了,還在意什麼打點不打點。」
秦陽被這豪爽的氣勢梗了一下,隨即失笑,「妳這孩子,也灑脫得太不像個女兒家了。」
「是嗎……」千秋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老爹也經常這樣說我,不過我打小就沒有娘,周圍也都是男孩子,也沒個手帕交,不像女兒家也正常。」
秦陽眼珠子轉了轉,笑得一臉和藹地道︰「既然這樣……妳在宮裏也無聊,義父給妳送個伴怎麼樣?」
千秋一愣,隨即斜眼瞧他,「什麼叫給我送個伴,秦璿兒定然是想借著我進宮親近皇上吧。」
秦陽乾咳一聲,「妳別這麼直白行不行,我也知道妳肯定是不肯,也就是問問,天天被那丫頭堵著吵,我也很煩的。」
千秋擺擺手,以一副哥倆好的姿態拍了拍秦陽的肩膀,一條腿踏在旁邊的石凳上,像個老江湖般的道︰「咱們誰跟誰啊,我會不樂意嗎?秦璿兒要纏皇上就讓她去,只要不來煩我就行,我沒意見。」
秦陽呆了呆,「沒意見,妳不在意嗎?」
千秋茫然,「我在意啥?」
「妳……」秦陽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麼說。外頭不是一直傳言帝妃二人感情甚篤嗎?為什麼他給皇帝塞女人,這主兒還跟沒事人似的?
秦陽沒想通,千秋是沒多想,她覺得自己欠秦陽一個人情,人家來託她辦事,總沒有不辦的道理。
於是第二天,韓子磯正在書房抄寫《女誡》的時候,外頭就響起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皇上,臣女秦璿兒拜見。」
韓子磯明顯感覺頭大了一圈,黑著臉問旁邊的順子,「她怎麼會在宮裏?」
順子小心翼翼地選擇措辭,「是靜妃娘娘請來宮裏做客的。」
做客,做哪門子的客?韓子磯擰眉,左手放下筆,「讓她進來。」
秦璿兒激動地端著托盤進了太極殿,看著皇帝還吊著的右手,心疼地行禮,「臣女給皇上請安,聽聞皇上手臂上的傷還未好,臣女特地熬了骨頭湯來。」
韓子磯應了一聲,低頭繼續抄書,沒有多想理人的意思。
不過秦璿兒也是習慣了,自顧自地平身,將湯放在他手邊,然後道︰「臣女許久不見皇上,甚為……想念,皇上已經立了靜妃娘娘,娘娘也是寬宏,允了臣女來太極殿伺候,還望皇上多多休息,保重龍體。」
寫字的手頓了頓,韓子磯抬頭,淡淡地問︰「靜妃允妳來太極殿伺候?」
秦璿兒笑著點頭,「本以為娘娘不會同意呢,沒想到一點猶豫也沒有的就答應,想來……也沒有臣女想像中那麼在意皇上。」
韓子磯抿唇,似笑非笑的彎了彎眉,而後提筆繼續寫,心裏暗罵,那臭丫頭定然是受了秦陽所託,怕麻煩所以把麻煩丟給他了!真是出賣朋友出賣得眼睛都不眨的,沒義氣,虧她還是黑風寨的二當家!
秦璿兒看著韓子磯紙上開始凌亂的字跡,眼裏有些幸災樂禍,不過她也知道皇帝向來不喜歡人纏著,所以放下湯,站了會兒,也就老實地回景象宮了。
她今天被送進宮裏的時候還在想,靜妃是不是傻了啊,吳國公主已經在路上了,她只有一個月可以獨佔皇帝恩寵的機會,偏偏答應了叔叔將她給接進宮。結果一進宮,看見靜妃趕雞崽子似的將她趕去太極殿,秦璿兒明白了,這人是真傻,以為自己得了恩寵會想著她的好嗎?才怪呢!在秦府她就記恨上她了,後頭還有她好受的!
想著想著,秦璿兒心情不錯的回了景象宮的側殿,自己這招近水樓臺先得月真是不錯,謝家、夏家那些丫頭片子多傻啊,以為為難了靜妃,自己就能有好果子吃?還是她聰明,利用得天獨厚的關係先住進了後宮。
她是要坐上那后位的人,慢慢來,不著急。
千秋正在品嘗御膳房給她送的小點心,肚子都吃成了一顆球,皇宮裏雖然無聊,但是東西精緻又好吃,她得寵,宮裏自然是有什麼好的都往這裏塞,樂得千秋每天吃了睡睡了吃。
「靜妃娘娘。」秦璿兒進來,輕輕福了福身,笑得溫婉又動人,「臣女多謝娘娘恩典。」
「這麼快就回來了?」千秋眨了眨眼,「妳也太沒出息了。」
臉上的笑容一僵,秦璿兒微微氣惱,「娘娘這話是何意?」
千秋一邊剝著麻辣小龍蝦一邊道︰「我都讓妳進宮了,還告訴妳該去給皇上送湯,妳怎麼就只在太極殿打了個轉就回來?起碼也得留到日落啊!」
秦璿兒語塞,壓下火氣道︰「是臣女能力不夠,怕皇上惱我,所以回來得早了。」
「怕什麼惱不惱?」千秋翻了個白眼,「他本來也不是多喜歡妳,哪還有什麼好怕的,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想留著就留著唄,他還能咬妳不成?」
「妳!」秦璿兒被氣得雙頰微紅,「娘娘憑什麼說皇帝不是很喜歡我?莫非娘娘當真覺得皇上只喜歡妳一人?」
「我可沒這麼說。」千秋聳聳肩,眼睫微垂,「他要是喜歡妳,妳也不會這樣小心翼翼了,我說的是實話,妳不愛聽就算了。」
秦璿兒微怔,千秋已經從她眼皮子底下將那盤小龍蝦給抽了出來,護在懷裏小步溜走,到後院去繼續吃。
百合對秦璿兒沒有好感,這位小姐太過跋扈,明顯是看靜妃娘娘好欺負,竟然這般不掩飾地要與娘娘爭寵,而且虧娘娘還忍得下!
看她躲著吃小龍蝦吃得那麼香,百合也是一臉擔憂,「娘娘,您真的不擔心旁人分了您的寵嗎?」
千秋麻利地剝著蝦殼,將嫩嫩的蝦肉沾了辣辣的汁水,吃得口水橫流,「有什麼好擔心的?」
百合覺得自家娘娘沒有爭寵的意識,可是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畢竟宮人是不能挑唆主子的。
她身後站著的靈兒眼珠子一轉,湊在千秋耳邊低聲道︰「娘娘,您現在吃的都是寵妃吃的東西,萬一哪天皇上不寵您,不在景象宮歇息了,那就沒有麻辣小龍蝦吃了!」
千秋神色一正,煞氣地抬頭,「皇上會不寵我?」
百合無語了一陣,還是接著道︰「男人的心是世界上變得最快的東西,娘娘現在得寵,以後說不定就會失寵,所以還是要牢牢把握住皇上的心才是。」
千秋仔細想了想,好像也是,男人多不靠譜啊,她還是得多攢一點金子,等韓子磯不寵她了,她就自個兒出宮買小龍蝦吃!
當天晚上,韓子磯踏進景象宮時,就見千秋坐在桌子旁邊一顆一顆地數著金豆子。
「發財了?」他挑眉走過去,掃一眼那紅木盒子,呵,滿當當一盒子金豆子。
千秋連忙伸手護住,戒備地看著韓子磯道︰「這可是義父送我的。」
「誰稀罕,」韓子磯翻了個白眼,在她身邊坐下,「妳在宮裏,還用金子幹麼?」
「存著。」千秋哀怨地看了韓子磯一眼,道︰「她們說你以後會不寵我,到時我就沒有吃的了。」
啥玩意兒?韓子磯一頭霧水,面前這丫頭一臉可憐巴巴的,看得他倒是生了幾分惻隱之心。「我不會餓著妳的。」他哭笑不得地道︰「真要餓著妳,妳手裏有金子也沒用。」
千秋更加抱緊了盒子,「誰說沒用的,我可以出宮去吃。」
她當皇宮是她家寨子呢,還隨意進出的。韓子磯哼了一聲,也懶得和她計較,而後想起正事,連忙坐直了身子道︰「說到出宮,明天似乎就是個好時候。」
「怎麼?」千秋感興趣地湊近他。
「明天父皇母后要去大佛寺進香,他們清晨出發,我們便遲一個時辰就可以出宮了。」韓子磯頗興奮,「到時候就去妳說的那個雜貨鋪看看,帶足了銀子,有什麼喜歡的、有趣的都買回來,也省得妳無聊。」
「好啊!」千秋高興地拍了拍韓子磯的肩膀,「石頭,你太講義氣了!」
韓子磯微微瞇眼,「說起來,我還沒跟妳算秦璿兒進宮的帳,妳還敢叫我石頭?」
「哈哈……」千秋乾笑兩聲,努力套近乎,「咱倆誰跟誰啊,要不然金豆子分你一半?」
「自己留著吧!」韓子磯好氣又好笑,「但是妳別想著收了金子又把那煩人的丫頭塞給我,我可沒精力應付。」
「她要去找你,我有什麼辦法?」千秋雙手舉高,很無辜地道︰「是你太有魅力,引得這一隻小蝴蝶直往你身上撲,我冤枉啊。」
「妳不允她進宮,她能撲我身上來?」韓子磯怒了,「我不管,反正妳給我擺平了!」
「行行,回來再擺平。」千秋哄小孩兒似的說完,又轉身去打開櫃子,收拾出一個小包裹。
「這是幹麼?」韓子磯疑惑地看著。
千秋得意地把包裹塞在床裏面,道︰「這是我目前的全部家當,有義父給的銀票嫁妝,還有幾件好看的首飾。你不是說錢帶足了去買東西嗎?」
韓子磯默默無語,他是說了錢帶足,但是沒想到這摳門的丫頭這次竟然這麼自覺,要用她自個兒的嫁妝?
「時候不早了,先歇息吧。」韓子磯讓人進來替他更衣,然後朝千秋招招手,示意她上床睡覺。
千秋猶豫了一會兒,乖乖卸了頭上的首飾,換了寢衣躺去韓子磯身邊。兩人同床也不是頭一次,不過一直是互換身子的狀態,覺得沒什麼不妥,換回身子之後,這還是頭一次同床,韓子磯忙著處理事情,在太極殿睡了幾天,所以兩人躺下來,一時無話,有點尷尬。
韓子磯有些累,右手已經不疼了,但為了博得母后同情,他一直沒有拆繃帶,好處就是父皇讓人來說只要他抄五十遍《女誡》就行了,他還真怕抄多了把自己給抄成了賢妻良母。
想著想著就要睡過去了,旁邊卻突然搭過來一隻冰涼的小手,落在他的胸膛上,輕輕戳了戳。這是幹啥?韓子磯有些疑惑,乾脆假裝睡著了,也免得兩人尷尬。
千秋見他沒反應,小聲嘀咕了一句,「不會是真的廢了吧?」然後往他蹭近了一點,伸手就往下摸。
這他奶奶的還裝睡個熊啊!韓子磯心裏一跳,連忙伸手抓住千秋的手,黑著臉道︰「做什麼?」
「裝睡?」千秋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而後很自然地道︰「昨天神侯跑來問了我一句,說身子換回來,龍體有無損壞,我說沒有,他就問你還舉不舉?」
韓子磯臉僵了,嘴角抽了抽。
「看樣子還真的是不舉了。」千秋遺憾地往他下身看了一眼,然後重重地拍著他的肩膀道︰「沒事的,石頭,明兒我就去給你煮牛鞭湯之類,總能一展雄風!」
韓子磯鼻子都要氣歪了,冷笑道︰「我幹麼要對著妳舉,要試也得是個女人來試吧?!」
千秋聞言,眼睛一瞪,胸一挺,「我哪裏不像個女人?」
韓子磯別開臉,沉聲道︰「給我消停點,明天還要出宮,我的身子各方面正常,不用妳擔心。」
「真的正常?」千秋用懷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他幾眼,在重點部位重點觀察。
韓子磯氣得直哆嗦,「妳再多說一句,就給我去睡地上!」
千秋迅速轉身窩進被子裏,還立刻發出熟睡的鼾聲。
韓子磯無語,翻身背對著她閉上眼睛。眼睛是閉上了,人卻半天沒睡著,他翻了個身,旁邊的千秋已經熟睡,鼾聲格外真實,還咂巴著嘴。
「作夢也在吃東西?」韓子磯嘴角抽了抽,伸手惡作劇似的戳了戳千秋粉嫩嫩的臉蛋。
千秋嘟囔了一聲,翻身過來手腳就纏上了他的身子,還蹭了蹭他的衣襟,口水全抹在上頭。
「姬千秋!」韓子磯怒了,伸手想去推她,奈何這山賊力氣忒大,怎麼推都推不開。
若有若無的香氣不知道又從哪裏飄出來,韓子磯一愣,忍不住低頭輕嗅。
髮香?好像不是,低頭蹭到她脖頸間,香氣好像更誘人了些。韓子磯眼神有些恍惚,差一點,只差一點就吻上她白皙的脖頸。
打住!連忙掐了自己一把,韓子磯抬起頭來喘了一口氣,身子已經滾燙。懷裏這傢伙不是女人,是個山賊,他可不能動什麼旖旎的念頭!一定是換了身體,他整個人都不正常了,怎麼會對姬千秋有感覺?心裏默念,「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要吃人,山賊要咬人。」念了十幾遍之後,他終於平靜了些,一把將千秋從自己身上扯下來,將被子塞給她抱著,然後從櫃子裏找了毯子出來打地鋪。
這一晚千秋睡得格外踏實,醒來卻看見面前一張陰沉沉的臉,還掛著兩個大黑眼圈。
「幹啥呢?」千秋嚇了一跳。
韓子磯冷著臉道︰「沒事,收拾一下吧,去送父皇母后出宮。」
今天是他們計畫要偷溜出去的日子啊!千秋眼睛亮亮的,爬起來梳洗好就拉著韓子磯上了外面的轎輦。
「妳的肚子怎麼了?」韓子磯一側頭看見千秋的腹部,她今天穿了一身很寬鬆的宮裝,肚子那裏卻突出來一坨,不是坐著還真難看出來。
千秋擠擠眼,賊兮兮地道︰「全部家當。」
韓子磯一頓,隨即伸手去戳了戳,硬邦邦的,估計就是她的銀票和金豆子。「用得著帶這麼多嗎?」
「有備無患,放在宮裏我也不放心。」千秋哼哼道︰「誰知道宮裏進不進賊。」
宮裏的確進了賊,還是個山賊,自己幹這行,好意思說別人嗎?韓子磯腹誹了兩句,沒有說出來。隨她去吧,那麼重的東西綁在肚子上,累的又不是他。
本來以為送太上皇后和太上皇出宮,排場一定很大,沒有想到馬車竟然停在承明門,太上皇后和太上皇換了一身普通的裝束,周圍也沒有多少護衛。
「朗兒來了。」太上皇后脫去宮裝,一身淡青色長裙,綰一個簡單的髮髻,更加傾國傾城。
千秋看呆了,沒忍住驚歎了一聲,「好漂亮!」
太上皇后微微一愣,繼而看著她失笑,「靜妃,哪有用這樣的詞來誇我這個老太婆的。」
千秋連連搖頭,眼睛看得直直的,「真的是傾國傾城,太后娘娘一點也不老。」這話沒胡說,太上皇后應該已經年過四十,但是看起來和雙十年華的姑娘也沒什麼兩樣,一定是保養得太好了。
韓朔站在一邊,淡淡地道︰「我與娘娘只是去拜佛,在山上住兩天就下來,這兩天大小事務還是交給太傅和皇兒處理,莫出岔子。」
韓子磯低頭行禮,「兒子明白。」
只是去一兩天,自然沒什麼好交代的,千秋口水直流地目送太上皇后與太上皇遠去,羨慕地道︰「你父皇母后感情真好。」
韓子磯「嗯」了一聲,坐回轎上道︰「他們年輕的時候可是折騰得厲害,也就現在老了,打算安安靜靜到白頭了。」
千秋感歎一聲,隨即看著遠方那一輛簡單的馬車,忍不住擔心,「這麼少的護衛,不怕遇刺嗎?」
韓子磯翻了個白眼,「誰能刺得了那老狐狸?再說只是妳看不見,不代表他們沒帶護衛。」
千秋撇嘴,「皇家就是麻煩!」
看看時辰,好像也差不多了。韓子磯帶著千秋回去也換了普通的衣裳,然後讓人傳太傅入宮坐鎮,接著就一頂轎子帶著千秋溜出宮了。
太傅張術也沒攔他,只是道︰「皇上還是早些回來,晚上還要與重臣商議如何對付胡虜之事。」
「朕明白。」韓子磯應了,然後拉著千秋跑得沒了影。
「到底年輕氣盛。」張術站在宮殿之中,笑著捋捋鬍子。


洛陽街上繁華依舊,千秋卻沒了剛來那時候的局促,皇上她都當過了,她還怕什麼?
「勞駕,去七號雜貨鋪。」千秋拉著韓子磯去搭普通百姓坐的馬車。
「七號雜貨鋪,白馬寺附近,二十個銅板一個人,坐穩了哪!」車夫吆喝著,駕馬就啟程了。
這車廂自然比不得韓子磯以前坐的馬車,除了他和千秋,旁邊還有抱著孩子的大嬸,和一臉風塵的老伯。
「唉,聽說邊境又打起來了,過段時間怕是又要徵收賦稅。」大嬸擔憂地道︰「咱們家那兩畝地還能供得起一家人嗎?」
「有什麼辦法,那些徵稅的官吏那麼凶,妳不給,多的都要被搶去,跟山賊沒啥區別!」老伯無奈地道︰「先回去藏點糧食,好歹給孩子留口吃的。」
韓子磯微微側頭,仔細聽著。
千秋聞言不樂意地道︰「老伯,你這話說的不對,山賊也不是光搶人的,有的山賊還樂善好施、樂於助人,比一般的官吏還要好。」
那老伯轉過頭來,古怪地看著千秋道︰「瞧這位姑娘就是出身有錢人家,沒出過門不知道事兒,山賊哪還能有好的?!」
有啊,姑奶奶就是!千秋很想這麼說,她在熊虎山一帶打劫多年,但是從來不欺負老弱病殘,不欺負帶孩子的婦女,只搶肥頭大耳的富商,偶爾遇見困難的人家,她還倒貼給人家銀子呢!也就是因為這樣,黑風寨的兄弟們一直盼著她快點嫁出去,不然大家得集體餓肚子。
韓子磯怕她亂說話,先開了口,「這位老伯,徵稅的官吏很凶惡嗎?」
老伯大嬸都朝他看去,大嬸看呆了一會兒,老伯不自在地道︰「自然是凶惡的,進屋子砸東西是經常的事情,一有戰爭的消息,不管皇上下沒下令,他們都會來搶,真是……」
韓子磯冷了臉,沉默了一會才問︰「你們是哪裏的人?」
「就在不遠,杏花村的。」大嬸連忙道︰「那兒杏花開得美,杏花酒也好喝,小夥子你要是有空也可以去玩玩。」
韓子磯笑了笑,有禮地頷首,「好的。」
千秋奇怪的盯著他看。
韓子磯側過頭來就對上她的眼神,忍不住挑眉,「怎麼?」
「沒事。」千秋搖頭,「就是挺稀奇的,還以為你不會對人笑。」在宮裏是冷冰冰的,在她身體裏也是冷冰冰的,今兒出來竟然對不相識的大嬸笑,真是個怪人。
「為何不能對人笑?」韓子磯道︰「人若以心交之,你自然也得回以心。」
千秋撓撓頭,「什麼意思?」文謅謅的,真是討厭。
韓子磯翻了個白眼,「說了妳也不懂,老實坐著。」
千秋哼了一聲,不說話了,旁邊的老伯大嬸倒是熱情,拉著韓子磯將家裏有幾口人都交代完了,臨下馬車,還塞給他一包大棗。
「自家種的,送給公子嘗嘗。」
韓子磯笑著接下,下了車目送馬車走遠了,才拉著千秋走進後頭的鋪子。
第十二章 九五至尊當媒婆
鋪子前頭的牌匾上用一種很奇怪很難看的字寫著「七號雜貨鋪」,旁邊還有小字,「洛陽旗艦店,全國連鎖,歡迎加盟。」
韓子磯看不懂意思,猶疑地站在門口,那鋪子看起來和普通雜貨鋪沒什麼兩樣,但就是讓人覺得古怪,與周圍格格不入。
「走啊。」千秋推了他一把,自己先進去了。
「歡迎光臨。」正無聊著打蚊子的小鬍子掌櫃見人來,立刻揚起了笑臉。
「怎麼又是你?!」千秋睜大了眼看著櫃檯後面的掌櫃,「你不是巨岩城的那個掌櫃嗎?」
留著兩撇小鬍子,整個人看起來賊眉鼠眼的掌櫃眨了眨眼,看著千秋道︰「真是巧了,回頭客,上次小人是碰巧去巨岩城出差,順便做了您的生意,這次還需要點什麼?」
韓子磯看著他也想起來了,上次給他們放熱氣球的,不就是這個小鬍子男人嗎?
「我惦記著你這兒的什麼複寫紙呢,有貨沒?」千秋跟見著熟人似的,熱絡地上去問。
小鬍子掌櫃也是個自來熟,熱情地將貨架上的東西給搬下來,「複寫紙有貨呢,這玩意兒最近賣得很好,各家被罰抄書的公子小姐都在用,好評如潮。」
韓子磯站在旁邊看,那小鬍子掌櫃拿了兩張宣紙來,夾了一張顏色很深的油墨紙在中間,鋪在千秋面前,「妳可以試試看,隨便寫點什麼。」
千秋接過小鬍子掌櫃拿來的羽毛筆,轉身塞在他手裏道︰「你來寫。」
韓子磯接了筆,走到宣紙前頭,十分不習慣地道︰「這筆怎麼用?」
小鬍子掌櫃笑咪咪地道︰「筆尖是硬的,不比毛筆,公子隨意用,怎麼舒服怎麼寫。」
韓子磯猶豫半天,捏了半天的手勢,終於歪歪扭扭的用左手寫下了平生最醜的字。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小鬍子掌櫃看他寫完,將宣紙分開來,「喏,你們看是不是一模一樣?」
兩張紙上頭的字跡分毫不差,韓子磯看得愣了愣,隨即點頭,「真是好東西。」
「當然,本店的東西都是外頭沒有的,只有你想不到,沒有本店做不到的。」小鬍子掌櫃得意洋洋,將紙裁成句子的大小,折了兩折,塞進兩個荷包裏遞給千秋和韓子磯,「回頭客,這算是小禮物,同心荷包,保佑你們白頭到老。」
韓子磯搖頭,將荷包丟給千秋,「我不要。」
「不要白不要!」千秋哼了一聲,將兩個荷包都塞自己袖子裏。
韓子磯將這店裏的東西全部都看了一遍,有什麼降落傘、飛行球,甚至還有精巧的弓弩,看著看著他臉色就變了,轉頭望向櫃檯後面的小鬍子掌櫃。這男人看起來頗不正經,神情卻是很自在,這裏的東西說是稀奇已經不夠了,很多東西都是行軍打仗之時可以用的,更莫說弓弩模型比現在大魏兵部的更為精巧。
「掌櫃是哪裏人?」韓子磯輕聲問了一句。
小鬍子掌櫃疑惑地看他一眼,道︰「我來自很遠的國家,你們不認識。」
「那有沒有興趣做筆大買賣?」韓子磯道。
「買賣我自然最有興趣了。」小鬍子掌櫃精神一振,開心地繞出來遞給韓子磯一張東西,道︰「敝姓鄭,名財神,這是名片,上頭是住址,有什麼生意隨時可以來找我。」
小巧的紙片上還有奇怪的香氣,韓子磯沒多看,隨意收進袖子裏,頷首道︰「千秋,買夠了東西就回去吧。」
千秋正在看香水和唇膏,聞言立刻拿過旁邊一個麻布袋,掃了一堆她也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往櫃檯上一放,「結帳吧!」
小鬍子掌櫃樂呵呵地幫她清算,「承蒙惠顧,七十八兩銀子,抹個零頭,算您七十兩。」
「掌櫃真大方!」千秋笑咪咪地就要解衣服拿肚子上的包袱出來。
「住手!」韓子磯一把將她的手按住,黑著臉道︰「我來給。」
千秋古怪地看他一眼,「我裏面穿了兩件。」
「那也要注意體統!」韓子磯咬牙,「妳現在丟的是我的臉。」
千秋左看看右看看,覺得韓子磯的臉真是好看,丟了可惜,於是老老實實把手放下了。
「這就回去了?」千秋將一麻袋東西扛上肩膀,跟著韓子磯走出雜貨鋪。
韓子磯正在想事情,淡淡地「嗯」了一聲。
「那我先去趟鏢局,把東西都給我兄弟們送回去行不行?」千秋停住腳,不好意思地道︰「就耽誤一會兒。」
韓子磯一愣,轉頭過來看著她,「給妳兄弟們送回去?」
「對啊,我的財產……」千秋頓了頓,「你不會想沒收吧?你還有一千兩黃金沒給我呢!」
韓子磯低頭看向她的肚子,再看看她身後的麻袋,「都要送回去?」
「對啊,現在是打劫的淡季,送點東西回去,也好讓兄弟們多打打牙祭。」千秋道︰「劉師爺喜歡吃肉,我爹愛喝酒,山寨裏上上下下還有一百來號人要養活呢,哪那麼容易的。」
「妳倒是會持家。」韓子磯嫌棄地掃她一眼,轉身道︰「往前走好像有一家鏢局,去送了就回去,外頭畢竟也不安全。」
「好!」千秋應了,開心地掂了掂肩上的麻袋,這人還是滿通情達理的嘛!
「千秋?」
剛準備跟著走,背後卻突然有人喊她,而且聲音還是她最最熟悉的。
千秋愣了,卻沒敢回頭,前面的韓子磯倒是轉過頭來,看見一個紫衣男子,白布蒙眼,微微側著耳,手裏長劍帶鞘,輕輕點地。
這是誰?韓子磯看了兩眼,又看看呆立不動的千秋,忍不住推了推她的肩膀,「叫妳嗎?」
千秋連忙空出左手捂住韓子磯的嘴,踮起腳尖就想開溜。
「別躲了,我已經聽見了。」紫衣男子雖是蒙著眼,方向感卻極好,直直地朝這邊走了過來。
避無可避,千秋硬著頭皮轉身,「師兄……」
千秋的師兄?韓子磯微微一愣,想起路上這丫頭失魂落魄那幾天,為的好像就是她師兄姬一命成親了,莫非就是這一個師兄?
「我還在想該如何尋妳,今天出來走走,沒想到就遇見了。」姬一命慢慢走到千秋身邊,伸手便摸了摸她的頭。
韓子磯很好奇這人看不見是怎麼準確地摸上千秋的頭,不過下一刻他就沒空去想了,這師兄也忒過分,摸頭就算了,還要往下摸臉。一把攔住他的手,韓子磯淡淡地道︰「不用摸了,這就是你師妹。」
「你是……」姬一命轉向韓子磯的方向,微微皺眉,「千秋的……夫君?」
「算是吧。」韓子磯擺擺手,一代君王淪落到娶了一個山賊,還真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
姬一命沉默了許久,薄薄的嘴唇抿得緊緊的。
千秋扛著一袋子東西,乾笑道︰「相請不如偶遇,咱們就去喝個茶吃點點心,說兩句話再走吧。」
韓子磯側目,「不是要去送東西?」
「師兄在這裏啊,直接給他,讓他送回去就是了。」千秋理所當然地將麻袋塞進姬一命的手裏。
雖然失去雙目,姬一命到底也是山賊窩裏長大的,一身武功盡得姬四行真傳,提一麻袋東西一點也不吃力,還能走得若無其事,「走吧,我還沒有祝賀千秋大婚之喜。」
千秋勉強笑了笑,想說什麼,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來。
韓子磯見狀翻了個白眼,平時這丫頭多鬧騰多活潑啊,怎麼遇見自個兒師兄就笨拙成這個樣子,她一定是想問姬一命成親怎麼沒告訴她,卻不敢開口,真是出息!他冷哼一聲,跟著慢慢往旁邊的茶館走。
三人坐下,氣氛僵硬,千秋一沉默,韓子磯更是沒話說,只能看著桌上茶碗裏的茶葉沫子發呆。
「算算日子,你們成親該有半個月了吧?」姬一命先開的口,輕聲道︰「沒能趕上師妹的婚事,我很遺憾,這位公子是做什麼的?」
千秋垂著眸子道︰「富貴之家,師兄不必多問,也不用為我擔心。」
韓子磯譏誚地看了千秋一眼,「妳還需要人擔心?」
千秋對他齜了齜牙,頭髮都要炸起來了,在師兄面前就不能給她點面子嗎!
韓子磯別開臉,千秋又溫溫柔柔地道︰「師兄在洛陽似乎也待了些日子,什麼時候回去?」
姬一命朝韓子磯看了一眼,微笑道︰「不急,這邊的鏢局也該打點一二,等事情處理好了再走不遲。」
「這樣啊……」千秋咬咬唇,「你剛成親不久,把嫂子一人丟在家裏不太好吧?」
姬一命一愣,繼而皺眉,「誰告訴妳的?」
「來洛陽的時候順便去找了你一趟,沒看見你人,倒是遇見了嫂子。」千秋嘿嘿笑了兩聲,「本來還想問你為何成親都不告訴我們,但是現在已經氣消啦,你肯定不是故意的!」
韓子磯翻了個白眼,女人就是蠢,都知道人家對自己沒意思,還想著法子欺騙自己給男人找藉口,這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姬一命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是一轉,「我的確不是故意的,千秋,妳這麼快成親是因為……因為我?」
「師兄,你想多了。」韓子磯聽不下去了,這師兄師妹又曖曖昧昧的,說起酸話還沒個完了。他好歹是個掛名相公,別當他不存在行不行?「千秋嫁給我,是因為覺得我很適合。」
「哦?」姬一命轉過臉來,嚴肅地問︰「公子既然是出身富貴之家,那麼定然是規矩極多,規矩極多的地方怎麼會適合千秋?」
韓子磯輕哼,「感情上適合就可以了,她有情我有意。」
千秋默默地做了個嘴型,「你要不要臉?」
「妳閉嘴,沒出息!」韓子磯還她一個嘴型。
「公子只娶千秋一個?」姬一命微微挑眉,「據在下所知,富貴人家通常三妻四妾。」
韓子磯沉默。他當然不可能只娶千秋一個,正妻還在路上呢。
「師兄的要求似乎太苛刻了。」韓子磯想了想,還是開口答,「若是平民之家,一夫一妻一生足矣,可是我生在富貴院,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姬一命嗤笑了一聲,搖頭道︰「公子不見得是拿真心對千秋,聽這語氣也是給自己的風流找藉口,千秋嫁給你,還真不知是好是壞。」
千秋有些尷尬地扯了扯姬一命的衣袖,「師兄,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對我挺好的,等過段日子也許我還能回山寨去看看呢。」
姬一命有些惱的轉頭看她,「婚姻大事不是兒戲,妳若所託非人,叫我怎麼安心?」
「師兄已經成家,安心與不安心還能做什麼?」韓子磯嘲諷一句,站起來就拉過千秋的手腕,「就算我三妻四妾,不對千秋付出真心,千秋也已經嫁給了我,而不是師兄你,多餘的關心還是省省吧。」言罷,拽著她就往茶樓外走。
姬一命臉色難看,坐在桌邊沒有動作,凳子上還放著千秋的麻布袋,以及一小個包裹。
韓子磯板著臉走了一路,身後的人卻格外安靜,他有些不適應,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
千秋一臉沉思,見他停下,便抬頭看著他,「我說石頭兄,你剛剛那麼大火氣幹麼?」
韓子磯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不識好歹的東西,我還不是在幫妳?妳那師兄口口聲聲關心妳,背著妳卻娶了妻,標準的負心人還要裝深情,看著就讓人討厭!」
「師兄不是那樣的人。」千秋認真地搖頭道︰「他不是裝深情,而是從小到大關心我習慣了,我莫名其妙嫁了人,他自然是要過問的。」
韓子磯看了她半晌,輕哼一聲,「女人就是愚蠢,還是只有男人才看得懂男人,妳要是有一天在妳師兄身上吃了虧,可莫要來同我哭。」
誰會哭啊!千秋撇嘴,隨即又笑嘻嘻地道︰「好啦,咱們回去吧。」
全部家當已經給了師兄,老爹他們一定能收到,千秋輕鬆了不少。
往後的日子在宮裏吃吃睡睡,日子也沒什麼不順心的,只是經常與韓子磯同榻而眠,她這小心肝還是會忍不住亂蹦蹦跳。就比如現在,韓子磯已經睡著了,午休時間,他睡得格外沉,睫毛闔上,在眼下留下淡淡的陰影,薄薄的唇抿著,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千秋趴在他身邊,吞了吞口水,想伸手去戳戳他的臉,甚至想咬一咬這人的唇,看是不是跟糯米糕一樣的香甜。
完蛋了,她最近越來越色了!心裏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百遍,千秋還是沒忍住,輕輕的,十分輕的碰了一下韓子磯的嘴唇。
見他毫無反應,千秋咂巴一下嘴,嘀咕道︰「男人的嘴唇怎麼比女人還軟,真是娘娘腔!」
裝睡的韓子磯要被氣死了,這死丫頭趁他睡覺佔他便宜就算了,還敢罵他娘娘腔?!叔叔能忍,嬸嬸都不能忍了!韓子磯裝作夢囈了一聲,然後一個翻身,長手長腳地將旁邊的人給捲進了懷裏。
千秋低呼一聲,又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微微抬頭就看見韓子磯的下巴,他的嘴唇要落在她的額頭上了,就差一點……她忍不住往上蹭了蹭,阿彌陀佛,她真的不是有意要佔韓子磯的便宜,只是這人看起來太可口了,她想偷偷嘗嘗他嘴唇到底是啥感覺。
說起來有點不害臊,她到底是個女兒家,這樣覬覦男人的美色好像不太好,不過千秋轉念一想,她是個山賊啊,顧及那麼多規矩幹什麼?就親一下,又不會少塊肉!鼓足勇氣,千秋往上抬頭,嘟起嘴就要印上韓子磯的唇,眼看著就要親上了,韓子磯卻一個翻身,朝床外面睡去了。
千秋氣急敗壞,這人睡個覺也不老實,沒事翻什麼身!這個角度她是無論如何也偷不了香了,乾脆氣呼呼地窩進被子裏睡覺。
韓子磯感覺到身後的動靜,微微彎唇,真是個色膽包天的小山賊,她應該沒那麼喜歡她師兄了吧?都有心情來偷親他了。韓子磯八卦地想,其實千秋還是更適合楚越。
說起楚越,那傢伙已經好久沒露面了,聽說是護送帝王回宮失敗,被太上皇丟去山上拜佛了,太上皇與太上皇后即將回宮,估摸著不久就能看見了。
問題是,千秋對楚越似乎沒啥好感,他是不是得促成一下?否則日久生情,這女山賊要是愛上自己,那可就是麻煩事了。韓子磯認真地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下午他去太極殿看摺子,殿裏就幽幽地立了一個人。
「皇上。」
韓子磯不知為何心情甚好,嘴角彎彎地抬頭,「嗯?」
楚越站在他面前,一臉苦瓜相,「皇上,您看臣是不是瘦了?」
韓子磯放下摺子,笑道︰「你回來得倒是快,父皇母后也到了?」
「太上皇與太上皇后中午就回宮了,只是沒人去打擾您與靜妃娘娘午休。」楚越可憐巴巴地道︰「再說,臣回來得哪裏快了?一點也不快,太上皇讓臣在山上吃了半個月的素!」
「不是挺好嘛,就當清清腸胃。」韓子磯上下打量楚越幾眼,站起來走到他身邊又打量了三圈,看得楚越渾身發毛,差點跪地求饒。
「聽說,你在京城開了一家酒肆?」打量完了,韓子磯笑咪咪地問了一句。
這下楚越直接跪下去了,臉色煞白地道︰「臣沒有!」為官不得經商,這可是死罪。
「好吧,朕問錯了,應該是你身邊的奴僕在京城開了一家酒肆,是吧?」韓子磯道。
楚越戰戰兢兢地抬頭看了兩眼主子的臉色,一臉笑咪咪的,不像是要問罪的樣子,可就是看得他渾身發毛。「……是。」
「楚愛卿家境不錯,人也聰明,會養家糊口,這樣好的男人怎麼還沒娶親?」韓子磯抬手示意他起來,順便讓順子給了他一杯茶壓驚。
「臣……還沒遇見合適之人。」楚越遲疑地回答著,隨即渾身一震,「皇上莫不是想給臣賜婚?」
天哪,不要啊!他悠閒自在的日子還沒有過夠,不想那麼早娶妻生子啊!
「嗯……是,也不是。」韓子磯摸著下巴,頗為難地道︰「這件事說來話長,愛卿既然是國家棟梁,那就一定得替朕分憂了。」
「皇上……」楚越哭喪著臉又跪下了,「臣去迎接皇上回宮,都是受太上皇的旨意,不得不去啊,皇上何苦為難臣……」
韓子磯挑眉,好笑地道︰「你以為我真是為難你?來來,朕與你單獨說說。」
揮退了一眾宮人,韓子磯抓著楚越的衣襟把他帶到內殿,左右看看無人,小聲地將自己與千秋的孽緣說了一遍。當然,他省去了靈魂互換那麼扯的事情,就說兩人一直同路,他答應給千秋找個好相公,現在兩人暫時一起不過是逢場作戲。
韓子磯苦口婆心地道︰「千秋雖然是個山賊,但朕在她寨子裏的房間看過,她也會書畫,人又仗義,偶爾溫柔體貼,嫁給你定然不像其他女子那樣爭風吃醋,會給你省下不少麻煩。」
楚越忍不住嘀咕,「靜妃娘娘這麼好,皇上你幹麼不自己留著?」
韓子磯嚴肅地搖頭,「朕還有許多大事要做,千秋為妃,幫不了朕反而可能會害朕。況且我與她之間只有兄弟之情,勉強在一起就是耽誤她一輩子了。」
他說的這是心裏話,千秋雖然挺不錯的,沒其他女子的矯情,但他早就決定了,之所以不立妃不立后,是因為怕後宮起火,不能讓他專注奪權,老狐狸是多精明的人,將他身邊能利用的人都利用個遍,妃嬪太多是給自己找死。千秋這樣好利用的人,他還真怕成了禍害。再者,最近他與她實在太親近了些,那丫頭都開始偷親他了,為避免成為第二個秦璿兒,他還是將她處理了比較好。
楚越看著韓子磯的神色,微微抽了抽唇角。皇上讓自己去勾搭靜妃,這兩人真是奇葩。
韓子磯說了一陣就帶著楚越往景象宮走,一路上不斷地說千秋的好話,什麼懂規矩啦,溫柔啦,好養活啦,結果一踏進景象宮的門就聽見院子裏傳來的尖叫聲,韓子磯臉色一僵,慢慢轉頭過去,就看見秦璿兒臉色蒼白地往外跑,同她一起跑的還有幾個宮女,沒頭沒腦地全撞在了順子身上。
「幹什麼!」順子低喝一聲,「沒個規矩!」
秦璿兒嚇了一跳,抬頭看見韓子磯連忙跪下,「皇上,靜妃娘娘瘋了,您快去看看!」
啥?韓子磯嘴角一抽,跟著繞過影壁往院子裏走,楚越也連忙好奇的跟上。
「還有誰?」
一身宮裝破得不成樣子,千秋滿頭大汗地站在院子的石桌上,地上躺著六七個護衛皆是面如土色,最嚴重的一個鼻子被打得通紅,正在流鼻血。
楚越張大了嘴看著石桌上那衣衫不整的人,再看看地上躺著的,那可都是大內護衛啊,功夫都是實打實的好,竟然被一個女人全撂翻了?這是什麼功夫啊?!
楚越記得上次見面還是回洛陽的路上,他佈了個陷阱抓她,這女子在客棧的臺子上也是將他的手下打得無還手之力,當真是好俊的一身功夫。
「千秋!」韓子磯怒了,「妳這像什麼樣子!」
千秋一扭頭看見韓子磯黑著臉,當即就跳下石桌,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是他們要和我過招的。」
地上的護衛艱難地爬起來,頭搖得跟波浪鼓一樣,「皇上明鑑!」
護衛怎麼可能主動和娘娘打架?韓子磯懶得多說,揮手讓這群人下去,而後拎著千秋的衣領將她丟進寢殿去換衣裳。
「娘娘胡來,妳們也不攔著?」韓子磯一邊坐在外面等,一邊訓斥面前一眾宮女,當然也包括秦璿兒。
秦璿兒被說得委屈,絞著帕子道︰「娘娘做事我們哪裏敢攔著?況且娘娘武功這樣好,想攔也攔不住啊!」
說女子功夫好可不是誇獎,大魏女子多溫婉,講究的是安居於室,宜室宜家,千秋這樣的只會被當成不識大體,有損皇室顏面。
韓子磯一聽眼睛就瞇了起來,看著前頭站著的秦璿兒道︰「秦小姐進宮也有些天了吧?」
秦璿兒一愣,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而後點頭。
「來幹麼的?」韓子磯不客氣地道︰「太保怕靜妃在宮中無聊,送妳前來陪伴,結果妳來了,靜妃還是無聊到找護衛打架,那妳留在宮裏有什麼用,早些回去吧!」
秦璿兒臉色刷地白了,連忙跪下來,眼睛都紅了,「皇上,臣女……臣女一心想離皇上更近一些,這份心意皇上感覺不到嗎,怎麼就這樣急著趕臣女走?」
「就是感覺到了才覺得妳沒必要留下。」韓子磯淡淡地道︰「妳歲數也不小了,趕明兒朕就給妳賜婚吧。」
秦璿兒驚恐地睜大眼睛,連連搖頭,「臣女不嫁!皇上,臣女哪點比不上那山野村婦?不過說兩句話,皇上為何要遷怒臣女?她舉止粗魯,沒有半點女人味,您怎麼偏偏喜歡她?」
韓子磯頭疼,所以他覺得後宮還是只有一個女人好,看父皇每天多省心,女人一多就會吵,煩人。
「來人,送秦小姐出宮!」
「是。」順子應了,揮手招來兩個侍衛,將秦璿兒「請」了出去。
「皇上、皇上—— 」秦璿兒風度盡失,一路大吼大叫,漸行漸遠。
千秋換好衣裳梳妝好,也沒敢馬上出來,而是躲在屏風處小心翼翼地打量韓子磯。石頭兄今天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她是不是該出去認個錯?萬一他一氣把自己也送出宮,那可就沒什麼好玩的了。
「到前殿來。」韓子磯站起了身,瞥一眼屏風邊上的半個腦袋,邁步就出去了。
千秋吐吐舌頭,被發現了,還是老實點吧。
楚越正在前殿喝茶,看見韓子磯就連忙道︰「皇上,上次商議的事情才到一半,不如現在還是回太極殿……」
「不急。」韓子磯怒氣似乎小了些,將身後的姬千秋拎進殿裏,然後一轉身把宮人都關在門外。
攘外必先安內,現在是韓媒婆說媒時間,其餘的先統統靠邊站。
「我們喝會兒茶,聊聊人生吧。」
千秋正繃緊皮準備挨罵呢,韓子磯卻說了這麼一句叫她摸不著頭腦的話。
「你吃錯東西了?」她擔憂地問了一句。
韓子磯搖頭,「沒有!」
「那好端端的聊什麼人生?」千秋翻了個白眼,「有這個時間你還不如去跟大臣多勾搭勾搭,省得他們都幫你父皇不幫你。」
這話說出來,楚越嚇了好大一跳,忍不住低呼,「娘娘!」宮裏可不是能亂說話的地方,皇上面前更是要注意言辭,娘娘剛剛說這話,足以讓皇上推她去菜市口了!
「怎麼了?」千秋沒覺得哪裏不對,她和韓石頭私下什麼都說啊,反正他們身子都換過了,關係豈是一般。
楚越朝她使眼色,她沒看懂,倒是覺得這人挺有意思的。
韓子磯輕咳了一聲,沒有像楚越想像中的發怒,而是心平氣和地道︰「楚越也是從小習武長大的,我看妳這麼無聊,所以讓他過來和妳切磋切磋。」
「啥?!」楚越睜大了眼,連連搖頭,「微臣不敢!」來的時候可沒說還要和靜妃打架啊!
韓子磯將茶杯輕輕往桌上一放,清脆的一聲響,楚越傻了,垂著肩膀沒敢再吱聲。
千秋看得好笑,挽起袖子就道︰「大丈夫何必畏懼強權,來來,石頭,把桌子搬開,我同他好好打一場!」
楚越真想給這姑奶奶跪下,這裏是皇宮內院啊,他怎麼說也是御前帶刀,哪有在皇帝面前和嬪妃過招的道理,再說了,這打贏也不是,打輸也不是,怎麼打啊?還有,石頭是誰?
韓子磯很自覺地將桌子搬開,拍拍手坐在一邊道︰「你們只管放開打,生死不論。」
千秋眼裏有興奮的光芒,一把將複雜的宮裝外裳扯了,只留中衣,雙手拉開了架勢,很有風度地道︰「大人請了!」
楚越現在只想戳瞎自己的雙眼,這他奶奶的哪裏是皇妃,分明還是個女山賊!事情都到這個地步了,他再退縮也不像個爺們了。
楚越深吸一口氣,也抱拳道︰「娘娘請……」
請字還沒有落音,那頭就一個猛虎下山撲了過來,一個掃堂腿就踢翻了他,楚越連忙後滾翻,哭笑不得地道︰「娘娘您偷襲!」
「兵不厭詐,看招!」千秋哈哈大笑,撲過去就壓制楚越的後滾翻,一腳踢向他的腰腹。
韓子磯看得有些緊張,千秋的功夫一點也沒有女兒氣,拳拳生風,下盤也穩得很,起手佔了先機,竟然把楚越逼進角落,楚越也太沒出息了!韓子磯忍不住腹誹。
楚越使了輕功掙脫千秋的緊逼,落在寬敞的殿中,重新擺出架勢進攻。千秋見招拆招,兩人打得難分難捨。
韓子磯支著下巴想,要是自己還跟小時候一樣會武功的話,說不定能打得過千秋。小時候父皇是讓他習武的,說是能夠強身健體,可是十六歲之後那老狐狸就強行停止他的習武課,將他師父放回了山野間,要他只習文,不再學武,所以他變得無法保護自己,都是老狐狸害的!
他正氣悶,那頭千秋的體力已經跟不上了,到底是女兒,力氣總沒有男人足,漸漸地就落了下風,一步步地往他這邊退。韓子磯想,應該可以了吧?張嘴想喊停,那頭楚越卻是打興奮了,一拳就朝這邊猛地砸過來。
千秋後退一步,腿已經抵到了韓子磯的膝蓋,下意識想往旁邊躲,突然想到什麼,硬生生地站在原地沒動,肩上就挨了楚越一拳。
楚越已經收了力,沒能止住勢頭還是打了上去,幸虧不是很疼,千秋也只側了側肩膀。
「娘娘恕罪!」
千秋動了動肩膀,大剌剌的道:「好兄弟,功夫不錯,有啥好恕罪的,你肯定是讓著我了,才讓我撐了這麼久。」
楚越汗顏,他剛開始是想讓一讓來著,誰知道這位娘娘這麼剽悍,稍微讓一點他就得被打趴了。
後頭的韓子磯愣了愣神,站起來輕咳兩聲,對千秋道︰「妳剛剛幹麼不避開?」
千秋沒好氣地道︰「誰讓你坐在這裏的?我要是避開,他不就打著你了,我可是你的護衛!」
韓子磯默默無語,這頭打完的兩個人卻是神采奕奕。
晚上韓子磯宣了千秋去太極殿,一邊給她餵食一邊問︰「是不是覺得楚越此人不錯?」
千秋聞言點頭,笑道︰「他還說下次找個寬敞點的地方再比,看樣子頗不服氣,嘿,我下次換個招數,保證打到他服氣!」
韓媒婆微微一頓,繼而笑道︰「早跟妳說了你們倆都愛比武,興趣相投,他是個很合適的人,說了妳還不聽。」
「我沒有不聽啊。」千秋玩著床帳上的繩結,淡淡地道︰「你不就是想給我拉紅線嗎,我也沒啥高要求,培養點感情出來我也就從了。」
四周微微安靜了一瞬,韓子磯倒有點不好意思,本以為千秋直率傻氣,沒想到竟然知道他的心思。他一向是想法不外露的人,大概是兩人身體互換,所以千秋能猜到他的想法了?
千秋也想得明白,雖然兩人之間是有點奇奇怪怪的緣分,但石頭是天之驕子,她知道自己和他是沒可能的,也沒啥特殊的想法,反正能待在皇宮裏多吃兩盤小龍蝦就吃,不能吃的時候,她就捲了金子走人唄。
如果石頭能給她介紹一段好姻緣,她也是沒有意見的。
第十三章 情敵皇后來了
於是接下來幾天,韓子磯一邊處理國家大事之餘,一邊認認真真地扮演起媒婆的角色。
比如讓楚越陪他和千秋一起逛御花園,逛著逛著他這皇上內急閃人,留下兩人培養感情;再比如賜楚越宮宴,吃著吃著皇上又內急,繼續留下兩人培養感情,可是……韓子磯有點惆悵,據眼線回報,這兩人獨處的時候,全是在打架!
在御花園裏打、在宮殿裏搬開桌子繼續打,至於兩人現在相處得如何?只能回答,楚越和千秋勝負四六分。這算哪門子培養感情?韓子磯表示很無奈。
晚上照舊躺在千秋床上打算睡覺的時候,韓子磯卻看見千秋抱了被子,自己乖乖躺到地上去。
「怎麼了?」他挑眉,好奇地問。
千秋嘿嘿一笑,道︰「既然有要嫁給別人的準備,那你我還是避一下嫌。」
韓子磯沒好氣地道︰「妳全身上下我哪裏不知道,有什麼好避嫌的?」
「不一樣,至少今天起你不能和我睡,不然可不好。」千秋吐吐舌頭,她其實是怕自己一個忍不住還是會撲人家身上去,所以還是分開睡比較好。
神女有心,襄王無夢,或者說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簡單翻譯成四個字,自作多情。韓子磯不喜歡她,沒想跟她過一輩子,所以她得老實點,不能敗壞人家名聲。
她小時候很喜歡大師兄,因為大師兄對她很溫柔很溫柔,也曾一度因為沒碰見其他男人而想嫁給師兄,但是現在遇見了韓子磯,心裏倒是有點別的想法,可惜人家這門檻高得跟城牆似的,她也得有所覺悟。
她這話落在韓子磯耳朵裏有點奇怪,不能再繼續跟他睡了?也是,她還要嫁給別人呢,可到底是他也待過的身子,那身子一寸寸他都瞭解得跟自己的一樣,要嫁給別人……韓子磯冷笑一聲,靠著床邊問︰「和楚越發展得很不錯?」
是他當的媒婆沒有錯,可是他看他們沒啥發展,這兩人要是背著他打得火熱,會讓他覺得很不爽,皇帝的萬知能力被挑戰了!
千秋撓撓頭,她和楚越越打越成了兄弟,楚越還擠眉弄眼地跟她說︰「皇上要撮合我倆呢,正好我不想娶親,娘娘要不要配合臣演一場戲?」
戲的內容就是,楚越天天陪靜妃練武,表現出兩人關係融洽的模樣,這樣皇上也不會動給他賜婚其他人的心思。
千秋覺得這很幼稚,但是楚越為此提出大筆出場費來誘惑。笑話,她姬千秋是那種禁不起誘惑的人嗎!很明顯是的,於是當下兩人一拍即合,答應以後偶爾練習郎情妾意拳,順便來個眉來眼去劍。
看在出場費的分上,千秋想了想,抬頭回答,「還行吧,我也覺得楚越挺不錯的。」
韓子磯沉默地看了千秋一會兒,隨即笑了笑,「是挺不錯的,好好處著吧,等吳國公主嫁過來,我找個理由把妳打進冷宮,然後就可以讓妳換個身分嫁進楚家了。」
皇家的手段還真是多,千秋撇撇嘴,應了一聲好,就各自躺下睡了。


靜妃開始失寵了,因為皇帝一連半個月都未曾去過景象宮過夜,太上皇后擔憂地宣了千秋去問情況。
千秋沒事人似的擺擺手,「太后娘娘放心啦,皇上只是想淨身接待吳國公主。」
這話一說,太上皇后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反而覺得靜妃十分識大體,賞了她一堆東西,讓她好好在景象宮待著。
吳國公主即將抵達洛陽,洛陽城中熱鬧非常,街道統統灑掃乾淨,宮裏主道上還掛了紅綢。
千秋羨慕地看著宮裏處處張燈結綵,感慨地道︰「十里紅妝,迎娶一人,當真是讓人好生羨慕。」
楚越坐在她旁邊,看一眼遠處正在跟太傅商議事情的韓子磯,他臉上有淡淡的笑意,唇角勾起,心情不錯的樣子。
「娘娘吃醋嗎?」楚越促狹地眨了眨眼。
千秋哼了一聲,低頭擺弄桌上的茶杯,「有什麼好吃醋的,我也不是他真的什麼靜妃,只是看著嚮往,小時候也常常幻想我喜歡的人會十里紅妝來迎我。」
楚越摸摸鼻梁,道︰「妳只要是嫁給人做正妻,都會有十里紅妝的。」
正妻,皇帝的正妻只有皇后。
千秋搖搖頭,拿過百合給她帶的番薯,一邊啃一邊聽不遠處太傅與韓子磯的談話。
「最近胡虜大批湧入大魏,多為奴籍,供官家奴役,但是老夫以為胡虜數量過多,並不是好事,借著皇上迎娶皇后之機,是不是也該採取一些措施。」張術撚著鬍子微笑道。
韓子磯沉吟,「胡虜歸降我大魏,人數太多自然成問題,但是大舉驅趕難免有人反抗生事,此事還得緩緩圖之。」
握著番薯的手稍微緊了緊,千秋垂了眸子,沉默不語。
「老臣還聽聞吳國公主貌美如花,但是脾氣似乎不太好。」張術說著,往千秋這邊看了一眼,「皇上能處理好後宮之事,朝堂也就穩定了一半。」
「朕知道。」韓子磯也朝千秋這邊看了一眼,微微皺眉。
千秋突然覺得番薯不太好吃了,撇撇嘴對旁邊的楚越道︰「咱們還是去過招吧。」
楚越乾笑兩聲,頂著韓子磯意味不明的眼神,只能點頭,「好的。」
韓子磯已經下旨任命楚越為景象宮的帶刀行走,教授靜妃武藝,所以兩人走得近,旁人也不會多說什麼。
千秋帶著楚越去了御花園的涼亭,身子才慢慢放鬆。
「娘娘看起來很難過,」楚越摸摸鼻子道︰「不如今兒不打架,屬下陪娘娘散散心。」
千秋揮退了百合等宮女,翻身借力爬上涼亭頂,楚越想了想,也跟著爬上去。
「被人當麻煩一樣的說要處理好,誰聽見了都不會開心。」千秋悶悶地道︰「我只是看皇宮挺好玩的,所以想多留一些時候,沒想到也是到了該走的時候了。」
楚越坐在千秋旁邊,想了想道︰「皇上應該沒有趕您走的意思,吳國公主任性驕傲,嫁來之前定然就知道妳的存在。妳要是提前走了,她說不定還會懷疑皇上是為了保護妳,將妳藏起來了。」
千秋皺眉,「那意思是,我為了兩國友好,還得留這兒看他們帝后和睦,然後作為不受寵的妃嬪,找個藉口放出宮去才算?」
楚越點頭,「娘娘聰明。」
這算什麼!從來都是她搶別人的東西,現在來個人搶了她的石頭兄不算,還不能讓她輕輕鬆鬆離開?
「這事兒不地道。」千秋一臉嚴肅地道︰「我得向他們要出場費!」
想起自己給的出場費,楚越就有點肉疼,不過他更好奇的是,「娘娘不喜歡皇上?」
千秋一愣,別開頭去,半晌才嘀咕道︰「喜歡有什麼用。」
楚越覺得自己簡直是在打聽皇家八卦,真是刺激又找死,「喜歡的話,不爭取一下嗎?」
「有什麼好爭取的,」千秋翻了個白眼,「人家都要立后了,還是堂堂吳國公主,我就是個小山賊,你們皇宮是看身分的地方,我拿什麼去爭?」
「唉,非也非也。」楚越笑咪咪地道︰「論身分,妳也是堂堂太保的義女啊,雖然是臨時認的,但是秦太保在朝中地位顯著,又無親生子女,妳這義女自然還是有一定作用的。」
千秋眨眨眼,扭頭認真地看著楚越,這人腦子好像還不錯。「繼續說。」
楚越輕咳一聲,「我覺得皇上對妳未必無情,只是他那性子從小到大都是一樣,太過理智,從不主動,不招人喜歡,妳不試試也許就真的這麼錯過了。」
千秋若有所思,隨即恍然大悟地拍拍他的肩膀,「好哥們,夠義氣,你說的對,我該試試爭取一下,總不能不明不白地來洛陽一趟就這麼回去了。」
楚越笑咪咪地與她擊掌,達成友好共識,並組成謀奪皇心小分隊。兩人暢談一下午,千秋回景象宮的時候,心情格外不錯,哪裏知道一進去就撞見了韓子磯。
好久沒有共處一室,千秋愣愣地抬頭看了他一會兒,接著歪頭打量,「你怎麼在這裏?」
韓子磯穿著一身不起眼的常服,殿裏也沒個宮人,看樣子是偷偷來的。
這主兒瞥了她一眼就躺到床上,頗為疲憊地閉上眼睛道︰「最近太累了,今天好不容易得了空,想來想去還是妳這裏最安生。」
千秋走到床邊坐下,看著韓子磯眼下的陰影,挑眉道︰「人還沒娶回來呢就累成這樣了,真娶回來,你會不會精盡人亡?」
韓子磯嘴角一抽,伸手就將她給拉到自己身上,久違的氣息撲了他滿懷,抑鬱的心情總算好了些。「不要挑戰我作為男人的尊嚴,妳會後悔的。」
千秋眨眨眼,乾脆壓他身上不動,道︰「我沒挑戰你尊嚴,只是關心你一兩句,畢竟……畢竟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嘛。」
韓子磯勾了勾唇,「嗯」了一聲,他是她,她是他,那樣一段奇妙的緣分以後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體驗,不過最好是不要了。
趴人家身上久了也有點尷尬,千秋裝作起身倒水,一邊往桌子走一邊道︰「再過兩天就是你大喜之日,宮裏的嬤嬤也來教了我拜見皇后的規矩,只是我不太學得會,到時候若是出錯,你可要護著我的腦袋。」
韓子磯側了側身子,閉上眼睛道︰「我自然是會保全妳的腦袋,不過妳也別太給我丟人。」
千秋嘿嘿笑著應了,然後坐在桌邊喝水,韓子磯這一假寐當真睡過去了,忙碌了半個月,這一覺睡得格外的沉。
等了一會兒,千秋轉身去看床上的人,這人不會武功,垂著睫毛,一點防備也沒有,捏了捏拳頭,她深吸一口氣,還是轉身去外面坐著,她不能急。


吳國公主閨名秀秀,複姓司徒,是吳國公認的美人,年方十八,一路遙遠地嫁到大魏洛陽,疲憊自然是不用說,可是更多的是興奮。
天下早有傳言,大魏新帝相貌堂堂,一直未立後宮,溫文爾雅,是良夫之選。大魏女子想嫁而不得嫁,在洛陽,光是活生生等成老姑娘的就有百餘。如今她嫁過來了,即將是那人的皇后,怎能叫她不興奮?本以為兩國聯婚也只是試探而已,哪裏知道這皇帝真的同意了!大概也是聽聞了她吳國第一美人的名頭,願意和她試試。
司徒秀秀端正地坐在鳳輦裏,一踏進洛陽城,兩邊的街道都是百姓跪迎,鴉雀無聲。
大紅的鳳輦上有金色的鳳凰裝飾,彰顯著女子的無上尊貴,司徒秀秀彎著唇,從前頭的薄紗玉簾間看出去,正好可以看見大開的三扇宮門。
「公主殿下,請下轎過宮門。」順子笑咪咪地出來迎接,「過了宮門,到芙蓉殿受冊封之禮。」
「有勞公公。」司徒秀秀點了點頭,眼睛四處打量了一下,「皇上在芙蓉殿嗎?」
「……皇上應該已經在芙蓉殿等著您了。」順子遲疑地答。應該吧?早上起來的時候靜妃娘娘不知怎麼惹惱了皇上,兩人正在景象宮鬧得不愉快呢,現在又有封后大典,皇上應該已經過去了吧?
司徒秀秀聽著也沒多問,跟著教習嬤嬤行過了一連串繁文縟節,便朝芙蓉殿而去。
剛進去,還沒來得及問皇帝在哪裏,旁邊就過來一個嬤嬤打扮的人,笑盈盈地看著她道︰「公主一路辛苦,奴婢先教您一些大魏的規矩,以免出什麼差錯。」
還要學規矩?司徒秀秀有些煩了,她頭上頂著十幾斤的頭飾,還一路奔波,脖子都要斷了,還要學規矩?
順子已經退了出去,身邊只留下她的陪嫁宮女水藍,以及面前這個……司徒秀秀一抬頭,看清這嬤嬤的容顏不由得嚇了一跳,這張臉當真是絕色!比起她這吳國第一美人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即使穿的是嬤嬤的灰色宮裝,梳著老氣的髮髻,也一點不顯得蒼老。
這樣的美人竟然只是個嬤嬤?!
司徒秀秀一時有些接受不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咬牙吩咐了一聲,「水藍,先關門。」
水藍連忙去關了門,上下打量那嬤嬤幾眼,眼裏也是驚疑不定。
「妳是什麼嬤嬤?」司徒秀秀一把將鳳冠前的珠簾撈開,看著面前的人問。
灰衣嬤嬤不慌不忙地一笑道︰「奴婢是禮儀嬤嬤,專門教導皇室的禮儀舉止。」
這公主的眼神不太友善,盯得她渾身都難受,灰衣嬤嬤微微垂眸,心想要是韓朔在旁邊,這人的眼珠子早該被挖出來了。
沒錯,這位灰衣嬤嬤是當今太上皇后,也就是多年前失蹤的妖妃楚瀲灩,今天是專門來看看這位新媳婦性子如何,也好早做瞭解,沒想到一上來還沒說什麼,司徒秀秀的眼神已經跟針一樣了。
「妳……跟皇上親近嗎?」司徒秀秀問了這麼一句。
太上皇后認真地想了想,道︰「十分親近,奴婢是看著皇上長大的。」
看著長大,那這人年歲該多大?明明看起來只是三十年華啊!司徒秀秀懷疑地看了她許久,對方既然是皇帝的心腹,自然不能動,萬一給皇帝知道了,不是一來就沒了好印象嗎?
忍了一口氣,司徒秀秀道︰「那就請嬤嬤指教吧。」
太上皇后笑咪咪地點頭,手裏拿著竹枝,一板一眼地道︰「見皇上要行萬福禮,見太上皇、太上皇后要行跪拜禮,公主被冊封之後就住在這芙蓉殿,現在先跟奴婢一起學一下萬福禮吧。」
司徒秀秀頗為吃力地跟著學,學了沒一會兒,脖子實在痛得厲害,忍不住就沉了臉,「嬤嬤,一個動作沒必要反覆做吧?本宮又不笨。」
太上皇后哎呀一聲,拍了一下頭,道︰「公主累著了吧?那咱們直接開始學跪拜禮吧。」
「夠了!」司徒秀秀皺緊了眉,凝視著她道︰「姑姑是故意要與本宮為難?」
太上皇后眨眨眼,想了想道︰「若真是故意為難,公主當如何?」
司徒秀秀冷哼一聲,扶著旁邊水藍的手坐下來,冷冷地道︰「妳欺本宮初到,人生地不熟,竟然冒犯本宮,等本宮受封皇后,定然有的是辦法十倍還之!」
太上皇后點點頭,這丫頭有脾氣,可好像不怎麼有腦子,要報復人家也不要先說出來嘛,不然她可以先發制人在皇上面前告狀的,這丫頭的性子沒有千秋爽快,嘖嘖,沒意思。
玩夠了,她找了藉口退出去,飛快地溜回碧水宮去換衣裳。
千秋被韓子磯丟在碧水宮裏吃點心,早上起來時她不過是想去找他玩,結果把他最喜歡的玉茶盞摔壞了一個,他當即就跟她打了一架,可惜沒打過她。
今天是封后的大好日子,她等會還要給皇后娘娘敬茶,只是在碧水宮待著,太后娘娘卻不見了人影,她正納悶呢,就看見外頭飛快地跑進來一個嬤嬤。
「哎呀!」跨門檻一個沒注意,太上皇后差點摔倒。
「小心!」休語姑姑嚇白了臉。
千秋連忙飛身過去一把將人撈住,還在空中轉了個圈。
太上皇后恍惚地回神,就看見千秋一臉關切的道:「您沒事吧?皇宮門檻高,您怎麼還跑這麼快……」
千秋話沒說完,就看見了太上皇后的臉,太后的容貌她自然是認得的,如今怎麼變成這模樣了?她嘴角抽了抽,「太后娘娘,您這是幹什麼?」
太上皇后有些不好意思,但到底還是要有太后的架子,於是板著臉道︰「多餘的不要問,等本宮去換身衣裳,皇后正在芙蓉殿接受冊封呢。」
千秋撇了撇嘴道︰「看您這樣子也是提前踩盤子去了吧?」
「踩……盤子?」太上皇后好奇地問︰「那是什麼?」
「咳。」千秋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江湖黑話,提前去看情況的意思。娘娘可別見怪,我一時改不回來。」
太上皇后失笑,隨即又嚴肅地道︰「在皇后面前可不能這麼說,她有點凶,看起來是會下狠手的。」
「她的功夫很厲害?」千秋精神一振。
「不是。」太上皇后搖頭,轉到屏風後面更衣,道︰「在皇宮裏給人顏色看,最沒用的就是用功夫,女人得會用心計,才能爭取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太上皇后明顯是老江湖,千秋連忙虛心請教。
而在另一頭的芙蓉殿,韓子磯面無表情地等著封后大典結束,下頭站著一身鳳袍的女子看不清模樣,也不知道性子是好是壞,若是娶了個麻煩的,那還真是頭疼。
「臣妾給皇上請安。」
終於通過了一連串儀式,司徒秀秀跪在韓子磯面前,好歹能把蒙面的珠簾撩起來了。
韓子磯低頭看了看她的臉,心想長得還算不錯,他看千秋看久了,審美觀都快要扭曲了,終於看見個順眼的。「平身吧。」
「謝皇上。」
司徒秀秀偷看了韓子磯一眼,韓子磯回以一笑,笑得她花了眼。
當真是好看的男人!司徒秀秀心裏跟抹了蜜一樣,嬌羞地低下了頭。
「朕晚上再來看妳,妳先去拜見太后,順便喝一杯靜妃給妳敬的茶吧。」韓子磯輕聲道︰「朕不會讓妳久等的。」
「臣妾遵旨。」司徒秀秀戀戀不捨地目送韓子磯遠去,心裏還怦怦跳得厲害。等人已經走得看不見了,她才收回目光,表情瞬間變得高高在上,「替本宮更衣,去太后宮裏。」
「是。」水藍應著,扶著她進內殿。
宮裏還有一個靜妃,是在同意了立她為后之後封的妃,司徒秀秀微微瞇眼,打扮得十分精心,她倒是要看看是怎麼樣的狐媚子,才會在她之前勾了皇帝的心!想和她爭寵?在吳國後宮那麼多年,她不信誰爭得過自己,走著瞧!
此時千秋正在碧水宮裏聽太上皇后說話。
「男人哪,誰沒有喜新厭舊的心思,能得到更多的,為什麼偏只要妳一個?」太上皇后一邊吐著瓜子殼一邊道︰「所以不管他說是逢場作戲還是說逼不得已,他那心裏總是美滋滋的,難受的只會是女人!聰明的女人懂得忍,忍一時可以換來許多自己想要的東西,而笨女人就會鬧,鬧得男人想不離開她都不行。」
千秋聽得直點頭,太后娘娘真是太聰明了,不過……「娘娘,恕我直言……」輕咳兩聲,她好奇地道︰「太上皇不是只有您一個嗎?」
端莊優雅的太上皇后翻了個白眼,哼了一聲道︰「那是因為天下沒有比我更美的女人,也沒有比我更適合他的,韓朔又沒有眼瞎,吃慣了山珍海味,為什麼還要吃豬食?!」
千秋嗆了一下,太后娘娘這比喻也太狠了。
「還有一點。」太上皇后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屑,淡淡地道︰「很多女人離不開自己的丈夫,因為離開了就沒辦法生存,所以男人才會有恃無恐,他知道妳無可奈何,所以他犯錯犯得無所恐懼,而本宮,若是哪天韓朔對不起我,即使是我即將入棺,也可以選擇不葬在他的皇陵裏。」
「太后娘娘威武!」千秋忍不住喊了一聲好。
太上皇后眨眨眼,看著千秋感歎地道︰「妳是皇兒第一個帶進本宮這碧水宮的人,平時除了休語,沒人陪本宮說話。既然皇兒放心妳,那妳以後就多來陪本宮說說話。」說著,頓了頓又道︰「若是皇兒那彆扭性子給妳委屈受了,妳便躲到本宮這裏來,他不敢放肆的。」
千秋鼻子有點酸,忍不住蹭了蹭太上皇后的肩膀,然後撲進她懷裏,跟小女兒撒嬌一樣。「我常常想,要是我娘還在,我就可以天天這樣跟她撒嬌。」她瞇著眼睛笑得格外滿足,「沒想到現在還有機會。」
太上皇后微微一愣,隨即表情柔和了下來,摸著千秋的頭髮道︰「好孩子。」
千秋閉上眼,心裏默默地打開小本子,將太上皇后也寫上分贓名單,以後她有啥好東西,會記得給太上皇后留一份,太上皇后一個人住這麼大的宮殿,也怪寂寞的。
氣氛正好,千秋趴得正舒服呢,後衣領就被人提了起來,熟悉的失重感湧遍全身,等她回過神來就看見軟榻上她剛剛的位置已經坐了另一個人。
太上皇沒好氣地看著她道︰「靜妃怎麼沒個規矩,誰的懷裏都可以躺?」
得,她想起來了,當初在韓子磯身體裏的時候也被人這麼丟過。這個佔有欲強得可怕的太上皇!她剛剛還在想太上皇后會寂寞,寂寞個鬼,這男人老是神出鬼沒地出現在太上皇后四周,誰靠近太后他丟誰!不過心裏罵歸罵,她還是不忘禮節,「臣妾拜見太上皇。」
太上皇后擰了一把太上皇的腰,後者臉上不動聲色,「起來吧,皇后已經到門口了,得看準時候見禮。」
旁邊的休語姑姑已經將層層的紗簾放下來,千秋跟著太上皇去外面,太上皇后就端端正正地坐在紗簾後頭。
司徒秀秀換了一身正紅色的宮裝,盈盈地朝上位拜禮,「臣妾給父皇、母后請安。」
千秋忍不住小聲提醒她,「妳母后在那邊。」
司徒秀秀一愣,抬頭看了千秋一眼,這哪來的膽大包天的丫頭,這種時候都敢說話?看裝束好像是位分不低的……妃嬪?!司徒秀秀渾身警戒燈都亮了,冷冷地看千秋一眼,跪在地上沒說話。
太上皇淡淡地讓她平身,按照規矩吩咐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隨後道︰「太后身子不適,不喜見人,妳在外頭行禮了就是。」
「臣妾遵旨。」司徒秀秀起身,又朝紗簾那頭跪下,「臣妾問母后安好,願母后身子早日康復。」
簾子後頭傳來一聲輕咳,休語姑姑跟著就道︰「太后示意皇后起身,賢良淑德之語不必多說,願皇后執掌鳳印,能安後宮。」
「臣妾謹遵母后教誨。」
一串禮節下來,終於輪到她了。千秋隨手端了宮女捧上的茶杯,恭恭敬敬給皇后跪下,「臣妾靜妃姬氏,給皇后娘娘請安。」
司徒秀秀坐在一邊的椅子上,看著腳下跪著的人,臉上帶著和善的笑意,「靜妃多禮了,以後妳我二人合力伺候皇上,便是好姊妹,要相互扶持才是。」
相互扶持?千秋沒想明白她們有什麼地方可以相互扶持的,不過茶杯遞在半空中,那頭許久不接,手也是有些痠。
司徒秀秀本來想多說一會兒話,讓千秋多吃點苦頭,可是太上皇在旁邊,這些把戲還是留在後頭比較好,於是伸手要去接茶。
「哎呀!」
剛接到手裏,茶杯就翻了,直直往千秋身上潑過去,司徒秀秀嚇了一跳,千秋卻是反應敏捷,一個後滾翻躲開了滾燙的茶水,直接將自己蜷成一顆球滾到太上皇后的軟榻旁邊去。
「好險!」拍拍心口,千秋整理了一下凌亂的髮髻,小聲道︰「還是裏面最安全。」
太上皇后訝異地看著她這獅子滾繡球,忍不住開口,「怎麼了?」
外頭的司徒秀秀驚慌地站起來道︰「臣妾還沒接穩,茶就已經翻了。」
千秋擺擺手,不在意地道︰「沒事,是端得久了手沒力氣,所以茶沒遞好,也沒燙著人,母后放心。」
這是實話,但是外頭的宮人,包括水藍都覺得要麼是皇后故意為難靜妃,要麼就是靜妃以退為進,陷害皇后。
總之這兩人一見面就不和,宮中之人紛紛下注,到底是新來的皇后能得聖寵,還是靜妃娘娘依舊能留住皇上的心呢?
太上皇后看了看千秋完好無損的臉蛋,鬆了口氣道︰「既然沒事,那皇后就回芙蓉殿去休息吧。」
司徒秀秀咬了咬唇,她有點在意,太上皇后為什麼稱病不見她,靜妃直接進去見了,卻沒見人責備,到底是她初來乍到,比不得人家熟絡。
不甘不願地回芙蓉殿,司徒秀秀的心情不是很好,不過一想到今晚便是洞房花燭夜,她臉上不禁浮上紅暈,有些期盼又有些緊張。
千秋在碧水宮裏繼續陪太上皇后說了會兒話便回了景象宮,宮人都三三兩兩在討論新來的皇后,自然沒人陪她玩強盜抓小偷等遊戲。
「想什麼呢?看起來可憐巴巴的。」楚越從門口晃進來,替她倒了杯茶。
千秋一臉愁苦地道︰「你瞧,皇后已經進宮了,太上皇和太后是她的父皇母后,連石頭今晚也要成為她的人,我多寂寞啊。」
楚越笑咪咪地坐下來道︰「不想看皇上寵幸其他人吧?」
千秋想了想,點點頭又搖搖頭,有些糾結,「我也不知道。」
韓子磯的身子她曾經熟悉得跟自己的一樣,現在要和別的女人洞房了,心裏怎麼想都是不舒服。不過,韓子磯也是男人,娶妻生子是正常的事情,她阻攔人家的幸福生活是很不道德的。
楚越好笑地看著她,道︰「不如這樣,娘娘將太后賞妳的那支同心簪給屬下,屬下保證今晚皇上無法寵幸皇后娘娘,如何?」
同心簪?那是太后賞賜她的一堆東西中她最喜歡的啊,現在還戴在頭上呢。千秋肉疼地看著楚越道︰「你怎麼不去搶?」
楚越十分優雅地搖搖手指,「那是妳幹的勾當,我都是讓人心甘情願的給。」
這才更不要臉!千秋憤憤地想著,還是把頭上的同心簪取了下來。「你說我這是做什麼呢?」千秋一邊把簪子遞給楚越,一邊道︰「阻止得了一次,也阻止不了第二次,幹啥還要破財?」
「妳這是典型的不甘心。」楚越笑著把簪子接過來揣在懷裏,眼裏有狡黠的光芒,「等著吧,屬下先去太極殿逛一逛。」
千秋跟自己生悶氣,什麼時候韓子磯這麼值錢了,值得她掏一根簪子,那可是金子做的啊!
此時,韓子磯正在太極殿裏看摺子,近日洛陽多有發生胡虜搶劫偷盜殺人之事,裴叔夜上書請求將胡虜統統貶為奴僕,收往各家,或是流放邊境為苦力。張術也附議,認為胡虜難以以律法約束,為奴是應當,更該將大多胡虜都流放,以免為洛陽埋下隱患。
他在考慮這件事是否會為大魏的將來造成不好的影響,物極必反,若是胡虜大規模造反,對於大魏來說也是很麻煩的事情。
正想著呢,楚越就捧了茶水進來,笑得一臉欠扁,「屬下給皇上請安。」
韓子磯抬頭,放下摺子淡淡地道︰「怎麼有空過來這裏。」
楚越笑得一臉桃花開,「皇上今晚是洞房花燭夜,屬下感念皇上一心為屬下定姻緣,故而也來恭賀皇上。」
有什麼好恭賀的?韓子磯心情不算很好,淡淡地應了一聲,起身道︰「既然來恭賀,不如陪朕去小酌兩杯。」
第十四章 楚越大人好助攻
人生四大喜事,洞房花燭夜排在第二,按理說韓子磯也沒啥好不開心的,但是莫名的,他覺得很惆悵,頭一次娶妻,還是個不認識的,雖然他不是特別討厭司徒秀秀,但到底也沒感情基礎,兩個陌生人洞房多彆扭?
他還不如和姬千秋洞房來得自在。當然,既然已經決定把姬千秋給楚越了,他也不能再這麼想,只是默默傷感一下,祭奠一下自己即將結束的單身日子。
楚越賊笑,應了邀就叫人端酒來,坐在太極殿裏,和皇上兩人相對共飲。
「你說,朕這日子是不是也挺悲哀的?」兩杯酒下肚,韓子磯忍不住開了口,「上被自家老爹壓得嚴實,下被滿朝文武掣肘,封個皇后是我不認識的,今晚還得行夫妻之禮。」
楚越很想點頭,這日子過得還真是悲哀,不過他現在哪裏能給人家潑冷水,於是順著勸道︰「天下有很多人吃不飽穿不暖,比起他們來說,您是很幸福的。」
韓子磯頓了頓,咧嘴笑,「這倒也是,你看千秋,喜歡金子跟喜歡什麼似的,也是缺了才會喜歡。那傻丫頭抱著宮裏什麼東西都當寶貝。」
楚越微怔,嘿,他這頭還沒提呢,這主兒怎麼就自己說到靜妃娘娘身上去了。
「靜妃娘娘過得是挺樂的。」抿了一口酒,他接著話頭就道︰「只是聽聞她今兒個和皇后娘娘不太愉快。」
韓子磯微微皺眉,「她闖禍了?」
楚越搖頭,「只聽說皇后娘娘一杯茶差點潑在靜妃娘娘身上。」見韓子磯沉默,他又笑咪咪地接著道︰「屬下覺得這未必不是好事。」
韓子磯瞇眼看著他,「怎麼是好事了?」那傻丫頭半點規矩不懂,若惹惱了皇后,不知道要吃什麼苦頭呢。
「皇上不是有意要尋機會送靜妃娘娘進冷宮嗎,」楚越笑道︰「她與皇后不和,機會不就更多了。」
韓子磯一愣,繼而抬眼看了一眼楚越的表情,不動聲色地問︰「你很盼著她進冷宮?」
「啊……屬下哪裏敢。」楚越一臉惶恐地道︰「這不是皇上的意思嗎?」
他的心意……韓子磯抿了抿唇,飲酒不語。千秋那性子,要她犯錯實在太容易了,也是,說不定要不了幾天,她就可以去冷宮了,然後他便安排好,讓她帶著她的千兩黃金出宮,換個身分嫁給……嫁給楚越。
惆悵的感覺更濃了,韓子磯微醺,斜眼看著楚越道︰「看你這桃花滿面,又興致勃勃過來陪朕,可是有什麼好事?」
楚越也喝了不少,鼻息之間滿是酒氣地道︰「佳人有約,月上柳梢頭,怎能不開懷?」
他手撐在桌上,不經意露出袖子裏一截同心簪來,韓子磯知道那是千秋最近經常戴的簪子,她喜歡得緊,雖然不知道是喜歡這簪子的寓意,還是喜歡它是金子做的。
韓子磯眼睛瞇了瞇,臉色有些沉,「楚越,你雖是楚家人,但也懂得宮裏的規矩吧?」
楚越一臉無辜,放下手,眨眼道︰「宮裏的規矩屬下自然知道,皇上您就是規矩,您允什麼,屬下才敢做什麼。」
這話放平時也沒啥,可是聯繫上下文一理解一分析,韓子磯一口酒堵在喉嚨裏,不上不下,把自己憋了個半死。今天晚上他們要幹什麼,還打著他允許的旗號?他是允許沒有錯,但是也不代表他們可以在宮中半夜偷情吧?不,不對,這兩人要是感情已經進展到可以偷情的地步,那他該高興才是,到底是他一手做的媒呢。
韓子磯想通了,乾笑兩聲,又喝下一大口酒。
天慢慢黑了,宮人早就準備好龍輦在外頭,順子進來撥弄了一下燈芯,小聲道︰「皇上,該是去芙蓉殿的時辰了。」
韓子磯抬起手,手裏的書半個字沒看進去,淡淡地應了一聲,「走吧。」
芙蓉殿就在太極殿後頭不遠,可是宮道曲折,得從離景象宮不遠的地方繞過去。
韓子磯坐在龍輦上一路看著天上的月亮,月上柳梢頭?好像還沒到時辰,但是楚越本來就是值夜的護衛,要跨進景象宮簡直太簡單了。這兩人萬一被人逮住了該怎麼辦?想著想著,前頭就是景象宮了,韓子磯忍不住從龍輦上站了起來,往那頭看了看,黑漆漆的宮殿,什麼都沒有。
「皇上?」順子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您小心些!」
韓子磯坐下來,乾咳一聲問︰「今天景象宮的護衛是不是少了些?都沒看見人。」
順子古怪地朝那邊看一眼,答道︰「晚上一般都只有一個護衛,外加宮人若干,皇上要給景象宮增添護衛嗎?」
「……不用了。」韓子磯垂了眸子,安靜地坐著不再說話。
芙蓉殿裏暖香盈盈,司徒秀秀穿著紅色的薄紗,嬌羞地坐在桌邊,桌上有大紅的喜燭,也有珍饈百味。
「皇上駕到。」外頭通傳了一聲,司徒秀秀眼睛一亮,立刻起身去迎。
「臣妾給皇上請安。」
「免禮。」韓子磯有些尷尬,但還是帶著淡淡的笑,「皇后一直在等朕?」
司徒秀秀臉紅,輕輕點頭,小女兒一樣地拉著他的袖子道︰「臣妾愛慕皇上已久,今日得天眷顧,終於能成為皇上的妻子,臣妾好開心。」
韓子磯有些彆扭,輕輕將袖子抽出來,坐在桌邊道︰「難為皇后了,東西這麼多,看起來這麼好吃,還等著朕來一起吃。」要是姬千秋,絕對半片菜葉子都不給他留下。
司徒秀秀被這話說得一愣,一時竟然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等著皇帝來一起用膳不是禮節嗎,他竟然還誇獎她?須臾,她又換上盈盈笑意,跟著坐下來道︰「既然看起來好吃,那就一起嘗嘗吧。」
芙蓉殿窗戶半掩,外頭一輪月亮正圓,兩人安靜地用了一會兒東西,氣氛甚是不錯。酒菜撤下去之後,司徒秀秀更是大膽主動,將韓子磯往床榻上帶。
「皇上,您瞧這月色多美。」眼看著韓子磯已打算束手就擒的時候,司徒秀秀突然文藝了一把,「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臣妾一直盼望能與心愛之人成夫妻之好,今日……」
韓子磯睜開了眼睛,掃一眼外頭的月亮,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那輪圓月正好掛在樹枝上。心裏一緊,他翻身坐了起來,將被司徒秀秀扒開的衣襟闔攏,皺眉喊了一聲,「順子!」
順子本來是要完成光榮的聽壁腳工作,被這麼一喊,嚇得直接滾進殿裏,「皇上?」
「外頭有什麼動靜沒有?」韓子磯一臉嚴肅地問。
司徒秀秀嚇了一跳,順子更是一頭霧水,「什麼動靜?宮中一切如常啊,皇上!」
韓子磯抿唇,微微不悅地道︰「那就是宮中禁衛在偷懶,太過鬆散了。」
「這……」順子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皇上這又是哪門子的不對勁,好好的洞房花燭夜,怎麼扯到宮內守衛問題上去?
「皇后妳先睡吧,朕出去看看。」韓子磯心裏不踏實,翻身起來,披上龍袍就往外走。
「皇上!」司徒秀秀眉頭大皺,失聲尖叫。
這聲音有點刺耳,韓子磯不由得腳下一頓,皺眉看過來。
司徒秀秀連忙換上柔弱的表情,雙目含淚,無比淒涼地問︰「可是臣妾哪裏沒有伺候好皇上?」
韓子磯表情變得柔和,輕聲安撫道︰「與皇后無關,朕只是想出去看看。」
看看?有什麼好看的!司徒秀秀嘔得不行,卻也攔不住,眼睜睜地看著那抹影子消失在門外。
順子尷尬地朝她行了禮,也退了出去。
大婚之夜,竟然不寵幸她?!
「水藍!」司徒秀秀尖叫一聲,氣急敗壞地道︰「給我跟著去看看,皇上到底是去看什麼了!」
水藍嚇了一跳,連忙應了一聲,跟著出去了。
大殿外,韓子磯上了龍輦又下來,揮手道︰「朕自己走走,不用龍輦了。」
順子戰戰兢兢地道︰「皇上想去哪兒?」
「你管得著?」韓子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別跟來!」言罷,一人就往那黑漆漆的宮道上走了。
「哎喲,我的皇上呀……」順子急得不得了,又不敢忤逆,連忙派人去稟告太上皇后,一邊讓人遠遠跟著。
韓子磯七拐八拐,把身後的人甩得差不多了,才敢往景象宮走。雖然他覺得楚越不是那麼荒唐的人,但是情動的時候,誰又能做什麼保證,現在三更半夜,宮中四下無人,可不就是姦夫淫婦、狗男女相互勾搭的最好時機嗎?越想越覺得可怕,韓子磯加快步子往景象宮趕。
到了宮門口一看,嘿,沒人?楚越是值守的護衛,定然應該站在門口守著的!腦子裏亂七八糟想了許多,韓子磯輕輕推開門,跟做賊似的潛入了景象宮,幾處該守夜的宮人好像都睡覺去了,連百合都沒有在門口守著。
一定是被楚越支開了!他咬牙,宮人的敬業精神實在太淡薄,明天有空他一定要好好整頓一下,這麼大的空子留給人鑽,不做點什麼都對不起花好月圓!
內殿的門也未鎖,裏頭傳來一些細碎的哼哼聲,韓子磯輕輕推開門,踮著腳尖側身進去,黑著臉往床榻那邊走。他已經在心裏想過了,若楚越真幹得出這婚前偷情的事情,那他也就不可靠!千秋斷斷不能交給不可靠的人!反對無名苟合,反對暗度陳倉!千秋好歹還是他的人,楚越想幹麼,怎麼都是該先把她八抬大轎娶回去的!
站在屏風面前沉默了好一會兒,韓子磯做了個深呼吸,大步跨了進去。
「唔……」千秋睡得正好,身上穿著的寢衣都鬆散了,一雙小腳不甘心地往半空中踢了幾下,又翻身抱著被子打呼嚕。
韓子磯左右看看,漆黑的屋子裏除了他別無一人,他似乎、依稀、大概是被人給坑了?這是什麼情況,說好的月上柳梢頭呢?為什麼這床榻上就千秋一人睡得張牙舞爪的?他可是蹺了和皇后的大婚之夜,一路上心路歷程那叫一個曲折,結果過來就給他看這個?
韓子磯雖然鬆了口氣,但也是感到憤怒,一撩袍子坐在床邊,伸手想去掐千秋的脖子把她給掐醒。
「石頭……」千秋翻了個身,嘴巴吧唧了一下,然後扁了扁嘴,頗為委屈地夢囈了一聲。
韓子磯的手頓在半空,眼神微微一閃。這丫頭夢見他了,夢見什麼了?看這小臉皺成一團,像是作了不好的夢,被子踢到一邊,半個肩膀都露在外頭。
「睡相真差。」韓子磯嘀咕了一聲,伸手將她的衣裳闔上,又把被子給她重新蓋上。
外頭的宮人正四處找皇上,順子派去碧水宮報信的人統統被太上皇給丟了出來,據說是打擾了不得了的事情,不問緣由,一律貶去了浣衣局。
順子六神無主,只能站在芙蓉殿外頭,皇后哭了一宿,水藍也跟丟了皇上,在芙蓉殿外跪了一宿。
韓子磯不知為什麼坐在床邊沒有動,看著千秋的睡顏,就一直看到了天亮。
「皇上?!」
盛水的銅盆掉在地上,打雷似的一聲響,嚇得床邊睡著了的韓子磯一個激靈,也把床上的千秋給嚇醒了。
「搞什麼?」山賊的起床氣很大,千秋皺著眉頭看一眼門口的百合,又看一眼床邊一臉茫然的人,扯了被子就繼續蒙頭睡,天才剛剛亮,踩盤子都沒這麼早的。
百合看著韓子磯,腦子裏混沌了半晌沒說話。韓子磯沒回過神來,也沒說話,屋子裏一片安靜,香爐裏的香默默地熄滅了。
「石頭?!」片刻之後,千秋猛地掀開了被子,睜大眼睛看著床邊的人,「你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韓子磯揉揉額頭,他也很想知道自己為什麼就在這兒坐了一晚上,好好的軟玉溫香不享受,倒是跟避難似的留在這裏。
百合撿起落在地上的盆子,飛快地關上門退出去。這可遭殃了,皇上與皇后的大婚夜,皇上卻跑來靜妃娘娘這裏,就算是個肚量大的皇后,也定然要恨死了靜妃娘娘,更莫說那是個十分小心眼的,絕對不能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
「妳睡相真的很差。」韓子磯打了個呵欠,淡淡地看一眼千秋,站起來道︰「昨兒我出來散心,順路就來妳這裏坐坐,誰知道妳睡著的時候跟耍雜技似的,精彩得讓我看了一晚上。」
千秋再厚臉皮也難得羞紅了臉,「我睡相差……差就差了,關你什麼事兒!」
韓子磯輕笑了一聲,拍了拍皺巴巴的龍袍,道︰「也沒什麼,就是挺好玩的,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收拾一下上早朝了。」
「哦。」千秋應了一聲,隨即一拍腦門,「你昨兒不是該去和皇后洞房嗎?」
韓子磯「嗯」了一聲,微微側頭回來,笑道︰「我半路沒出息地跑了,而且是跑來了妳這裏,靜妃娘娘,妳可得小心了。」
千秋臉綠了,她再笨也想得明白韓石頭給她惹了什麼禍事,這無異於新婚夜搶人家相公,那新進宮的皇后娘娘還不得拿著大刀來找她算帳?
我的媽!千秋大喊了一聲百合,跳下床來急急忙忙地收拾。
「妳幹啥去,想跑?」韓子磯好笑地看著她。
「跑,能跑哪兒去?宮牆那麼高,我可翻不了!」千秋到屏風後面去換衣服,哼道︰「我是講究策略的,皇后要找我算帳,我只能找人護著了。」
宮裏又不是皇后最大,韓石頭是擺明看好戲的,可是太后娘娘多和藹可親啊,她們倆昨天還就打擊天下渣男一事達成了友好共識,今天去碧水宮裏打個地鋪應該沒問題吧?
百合一臉菜色地領了順子進來,順子看見韓子磯,臉都青了,跪下就道︰「我的皇上啊……您就算去佛堂跟列祖列宗談話也好過在這裏啊!」
韓子磯摸摸鼻子,看著他身後奴才捧著的朝服,輕咳一聲道︰「更衣吧,百合也快伺候娘娘更衣。」
「是!」百合要愁死了,本來是打算出去尋個法子把皇帝偷偷請出去的,沒想到打開門就撞上了順子公公,嚇得她開口就十分誠實地道︰「公公來伺候皇上更衣?」
得了,天皇老子也救不了她主僕兩個了,這麼多宮人都親眼目睹皇上在景象宮,要不了多久皇后那邊就該傳話了。
百合欲哭無淚,手下麻利地幫千秋綰了個素雅的髮髻,不用多少髮簪首飾,衣裳更是找了件最素的。
「今天走白菜路線?」千秋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不解地問。
「娘娘,您少說兩句。」百合小聲跟她咬耳朵,「您現在是越憔悴越可憐越好,咱們趕緊去太后宮裏吧!」
就算是太后也是不喜歡白菜的吧?千秋腹誹一聲,跟著韓子磯一起出了景象宮。
韓子磯坐上龍輦,還送給她傾國傾城的一笑,「希望晚上還能看見愛妃好好的。」
愛你奶奶個熊的妃,沒見過哪家皇帝這樣陷害愛妃的!千秋對著遠去的龍輦比了個小指,然後提著裙子就往碧水宮狂奔。
太上皇已經去了早朝,太上皇后正在梳妝,打了個呵欠喃喃地道︰「休語,昨兒芙蓉殿那邊到底怎麼了?」
休語抿唇,低聲道︰「回主子,昨兒皇上未曾寵幸皇后,中途不知怎麼突然就走了,也沒人知道去了哪裏,順子公公著急,才派人來稟告。」
「中途跑了?」太上皇后撫了撫額,瞧了瞧鏡中打扮完畢的自己,站起身子,「他一定不是我親生的,怎麼這樣沒出息!」
休語低笑道︰「皇上還是孩子脾氣,對待感情一事上總是太過靦腆,但是皇上的容貌和睿智,一看就是娘娘親生的。」
「大早上的嘴真甜。」太上皇后心情甚好地躺上貴妃榻,撚起矮几上的糕點正準備吃。
「太后娘娘啊——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嚎叫,接著一個球一樣的東西直接滾了進來,飛快地趴在地上,「給太后娘娘請安!」
事發突然,把太上皇后嚇得一個哆嗦,「什麼東西?」
休語眼皮子抽了抽,「回太后,是靜妃娘娘。」
「啥?」太上皇后哭笑不得,坐起來看著下頭道︰「千秋丫頭這又是怎麼了?」
千秋抬起頭,一張白菜臉慘兮兮的,哀嚎道︰「太后娘娘救命啊,妳家兒子陷我於不仁不義不厚道,馬上臣妾的小命就要沒有啦!」
聽她話說太快,舌頭都打結了,旁邊的休語微微皺眉,「靜妃娘娘說話當注意些禮節。」
「無妨,這樣倒是真實可愛些。」太上皇后擺了擺手,「千秋丫頭,坐上來同本宮說說,朗兒怎麼陷害妳了?」
千秋立刻躥上軟榻,皺著臉道︰「娘娘,我昨兒什麼都沒幹,就是跟往常一樣洗了個澡躺在床上睡覺,結果早上一起來就看見皇上在臣妾宮裏,並且聽說昨兒一晚都沒在芙蓉殿歇息。」
太上皇后張大了嘴,「原來是去妳那裏了?」
千秋一臉嚴肅地點頭,「娘娘,臣妾覺得這是一個陰謀,一定是皇上看臣妾不順眼,想除掉臣妾。」
太上皇后捂嘴一笑,「哪有那樣嚴重,皇帝愛去哪裏是他的自由,即使是新婚夜,沒留住皇帝也是皇后的錯,錯不在妳。」
「可是……」千秋皺了皺鼻子,「臣妾總覺得背後發涼。」
太上皇后咯咯地笑得歡快,「聰明的丫頭,往本宮這裏一跑,背後還涼什麼涼?等皇后要追究再說吧,咱們先來聊聊天。給本宮說說,妳家鄉離州那邊有什麼趣事沒?」
千秋慢慢放了心,有太上皇后罩著,應該沒事了吧?於是她很開心地跟太上皇后聊起八卦。
但是,半個時辰之後,皇后也板著一張白菜臉,跪在碧水宮外頭求見。
第十五章 太后娘娘的壽禮
千秋臉皺起來了,她是真怕和這些嬌滴滴又狠辣的女子打交道,她的拳頭又不能直接往人家臉上招呼,人家頭銜又比她大,隨隨便便就能招呼一群宮人打得她半身不遂,這還能玩嗎?
太上皇后沉吟了一下,朝千秋努了努嘴,「妳先去外頭跪著,我讓她進來,妳配合著點兒。」
「好。」千秋很乖巧地出去外頭跪著。
休語姑姑就將層層的紗簾給放下來,而後去宣皇后進來。
「母后!」司徒秀秀一進來就直接往地上一跪,淚水止不住地流,看得千秋都傻了。
這兩條如寬麵條般的眼淚真壯觀,她剛開始也想這樣來著,結果死命擰大腿都擠不出多少眼淚來,怪不得人家是皇后,她只能是個妃子呢。
「求母后替臣妾做主啊!」司徒秀秀磕了頭,聲音慘得跟死了爹一樣。
太上皇后輕咳了一聲,嚴肅地道︰「皇后妳先等會再說,本宮正在處理靜妃的事情。」
司徒秀秀哭聲一頓,恨恨地看了一眼旁邊的千秋,而後咬唇。
「昨兒個皇帝沒留在芙蓉殿,倒是去了景象宮。」太上皇后一拍旁邊的矮几,力道大了些,不動聲色地縮回手揉了揉,「是有這回事吧?」
千秋委委屈屈地點頭,「是。」
旁邊的司徒秀秀按捺不住,急聲道︰「臣妾要說的也是這件事,求母后做主!」
「皇后別急。」太上皇后慢條斯理地道︰「本宮自然會為皇兒做主,到底是本宮親生的呢,本宮可疼惜得很!」
啥?千秋和司徒秀秀都是一愣,太上皇后不是該給皇后做主嗎,為啥是給皇上?
「好不容易立個皇后,還有個靜妃,本宮都以為這兒子不用本宮操心了。」太上皇后聲音聽起來滿生氣的,「結果怎麼了,新婚之夜,堂堂皇后留不住皇帝在芙蓉殿?」
「這……」司徒秀秀羞愧地低下頭,「臣妾也不知道為何,本來……本來都要成了,皇上突然轉身走了。」
「那一定是皇后妳的問題。」太上皇后嚴肅地道︰「皇兒這麼多年沒把哪個女子看進眼裏過,妳們倆就是他身邊僅有的兩個人。」
千秋和司徒秀秀相互看了一眼,司徒秀秀一臉鄙夷,似乎覺得和千秋相提並論,有失身分。
「但是,皇后沒能留住皇帝,皇帝自己去了景象宮,結果靜妃妳睡了個好覺,讓皇帝就坐了一宿?」太上皇后聲音更怒,沒再拍桌子,順手抓了個放糕點的瓷盤丟出去,以表示她真的很生氣。
司徒秀秀嚇了一跳,忍不住驚訝地開口,「皇上在景象宮坐了一夜?這……」
千秋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臣妾沒想過皇上會過來啊,老早就睡了。皇上來也沒吱個聲,剛好昨兒晚上宮裏的宮人都鬧肚子,臣妾讓他們都去休息了,所以也沒個人通報。」
司徒秀秀一口氣梗在喉嚨裏不上不下,眼淚流得更急了。她好歹是吳國第一美人,皇上竟然寧願去景象宮坐一晚上也不願跟她洞房?
太上皇后繼續發怒,「本宮的皇兒日理萬機,本來就勞累不已,結果妳們兩個,一個讓他不想睡覺,一個不讓他睡覺?皇兒身子要是出了什麼差錯,本宮定然要拿妳們問罪!」
「太后娘娘息怒!」司徒秀秀惶恐地一拜,千秋也跟著拜。
結果太上皇后就坐在帳子裏舌粲蓮花,把她們兩個罵得狗血淋頭,末了司徒秀秀回去的時候,已經忘記自己為什麼要去碧水宮,只是一路深刻的反省和檢討。她留不住皇上自然是她的錯,她得想點辦法啊!
上朝的韓子磯不知為何心情甚好,早朝笑咪咪地接見了吳國使臣,收下吳國的慰問以及聯盟的誠意,然後下朝去芙蓉殿裏用膳。
司徒秀秀已經讓人去打聽了個透徹,得知韓子磯以前很喜歡靜妃,只是後來靜妃莫名其妙失寵,所以靜妃的作為也就不具備參考價值。只是水藍說,大魏的男人都喜歡溫柔的女人。
於是韓子磯坐在桌邊,剛開口準備就昨晚的事情道歉,司徒秀秀已經雙目含淚地開口,「臣妾昨夜伺候不周,惹了皇上不愉快,臣妾自知有罪,特意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菜,還請皇上原諒。」
韓子磯微微詫異地挑眉,隨即問︰「妳今天去了哪裏?」
司徒秀秀低頭道︰「碧水宮。」
韓子磯撇撇嘴,果然這事還是被母后輕鬆擺平了,真沒意思,他還期待這皇后給千秋點苦頭嘗嘗呢。
用過膳,他很自然地說了一句,「朕去景象宮午睡。」
司徒秀秀的臉色微微一變,但隨即又恢復了正常,笑道︰「臣妾恭送皇上。」
「嗯。」韓子磯笑咪咪地走了。
司徒秀秀帕子都絞爛了兩三條,含著淚道︰「水藍,給本宮找個太醫來!」
此時,千秋正蹲在景象宮院子裏的石桌上,同幾個小宮女玩丟石子兒。
韓子磯一進來就四處看了看,黑著臉問︰「楚越呢?」
千秋朝他舉了舉爪子算是打招呼,「楚越不是昨天下午就請假出宮,回家看他生病的娘親去了嗎?」
韓子磯一愣,好小子,連他都敢坑,有本事別回來,讓他逮著真是要吊起來打!什麼同心簪,什麼月上柳梢頭,騙誰呢!心裏活動了好一陣子,平息了一下,他朝千秋勾勾手,「進來說話。」
一群宮人跪在地上還沒起來,千秋招呼他們一聲,「都去睡午覺吧,下午再玩。」
宮人們跑得沒影,千秋才跟韓子磯進了內殿。
「後天是母后的生辰。」韓子磯躺上床,打了個呵欠道︰「妳身為靜妃,怎麼也得準備一下。吳國的使臣還沒有走,說是要等慶賀了母后生辰再走。」
「生辰?」千秋眼睛亮了亮,「有酒席?」
韓子磯翻了個白眼,「妳別光想著吃,母后的生辰可是比任何人的都重要,每年父皇都會想著法子討母后開心,今年有了妳和皇后,皇后定然會竭盡全力表現,妳也別給我丟人。」
千秋垮了臉,「我沒多少錢可以買貴重的禮物啊。」
她的小金庫裏都是些作為嫁妝的奇珍異寶,正打算一點一點地換成銀票。
「禮物的花銷我會負責,需要什麼就讓百合出去置辦,妳別亂跑就是了。」韓子磯大方地道︰「要是討了母后歡心,我也獎勵妳。」
「獎勵我啥?」千秋爬上床去,眼裏滿是亮晶晶的金元寶。
韓子磯沒好氣地道︰「獎勵其他的東西妳稀罕嗎,給妳一袋金瓜子吧。」
「好哇!」千秋吞著口水拿手比劃了一下,「一麻袋?」
韓子磯翻過身去,已經懶得理這小財迷了。
宮裏人少,一年到頭沒什麼熱鬧事情,唯一最熱鬧的就是太上皇后的生辰。因太上皇不分青紅皂白……不對,是不管不顧的偏愛與疼寵,太上皇后每年的生辰都是格外隆重,所以千秋也沒敢怠慢,寫了一張清單交給百合讓她去洛陽街上的七號雜貨鋪裏找東西。
司徒秀秀聞此大事,也暫時沒有計較皇上一直未曾寵幸她,而是招來了吳國使臣,這般那般地囑咐了大半天。
太上皇后生辰前後兩天,宮門暫時開放,三品以上誥命夫人皆可帶著子女入宮,寂靜的後宮瞬間熱鬧了起來,人來人往,更是各家小姐爭奇鬥豔,以吸引皇上注意的最好時機。
不過,現在擺在眾家小姐面前的有一個難題。宮裏現在有兩位主子,一位是靜妃娘娘,一位是皇后娘娘。這兩人據說是水火不相容,不過就新婚之夜皇帝出走事件來看,靜妃娘娘雖然地位不如皇后,卻暫時佔了上風。所以眾位誥命夫人很為難,是去拜見皇后娘娘呢,還是去拜見靜妃娘娘,萬一押錯了寶,那自家女兒的前途也就不要想了。
眾人正為難,御花園一頭就傳來唱喏,「皇后娘娘駕到—— 」
得了,沒得選,眾位誥命夫人和小姐都齊齊跪下,「拜見皇后娘娘。」
司徒秀秀一臉高傲,輕輕掃了一眼跪著的眾人,道︰「都起來吧。」
「謝娘娘。」
打量了一眼各家小姐,環肥燕瘦什麼樣兒的都有。司徒秀秀想了想,問︰「哪些小姐是能歌善舞的?本宮這兒有個機會,不知道妳們願不願意配合。」
眾家小姐大喜過望,紛紛搶著道︰「臣女會、臣女什麼都會!」
躲在草叢裏吃瓜子的千秋忍不住腹誹︰脫衣舞妳會不會?
「很好。」司徒秀秀頷首,甚為滿意地道︰「那就請會舞的小姐們跟本宮去芙蓉殿走一趟。」
御花園裏瞬間走了個乾乾淨淨,看皇后這個意思是要拉攏眾家小姐,讓她們在太上皇后的生辰宴上獻舞?千秋從草叢爬出來,摘下頭上兩片樹葉,撇撇嘴道︰「深閨裏的公主就是這麼沒新意。」歌舞宮裏見得多了,讓各家小姐跟舞姬似的跳舞真不是個好主意。她拍拍身上的泥塵打算回宮去,沒想到一站起來就撞見個人。
這人的裙角上繡著青蓮花,看料子就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千秋揉了揉額頭,抬眼看向這被她撞了個滿懷的人,那是一個冷冰冰的小美人兒。小美人兒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安靜地看著她,既沒問她是誰,也沒打算走掉。
千秋打量她一會兒,覺得這姑娘有些眼熟,於是開口問︰「妳是誰?」
小美人兒沒接話,眼裏有些疑惑,上上下下打量千秋幾遍,突然出了手。沒錯,是出手了,小美人兒功夫不弱,千秋大驚之下連忙應對,三招之後自認不敵,趕緊麻利地轉身跑啊,打不過還不跑的是笨蛋!
身後的人沒給她機會,拉著她的手就將她拽了回來,目光落在她手腕的鐲子上,那一掌才沒拍下來。
「宮裏的人?」小美人兒開口了。
千秋何時被人這樣壓制過,不過平心而論這丫頭武功比她好,即使讓她先出手,她的勝算也只有三成,於是她服氣地垂著腦袋開口,「我是靜妃。」
小美人兒拉著她的手頓了頓,眼裏有些歉意,「怪不得不認識我,還以為妳是什麼奸細……」
「啥?」千秋茫然地看著她。
冷冰冰的小美人兒終於露出了個笑臉,「我是韓未晚。」
關於韓未晚,千秋只聽韓子磯提起過一回,當今太上皇與太上皇后只有一子一女,皇子自然是韓子磯,而公主韓未晚,據說是命盤不好,十歲就被送到仙山上去拜師學藝,更改命盤了。雖然每年只能回宮一次,但是這位名號為護國的公主受寵非常,韓子磯說她不喜與外人交談,極其護短,極其黏著母后,千秋當時聽著覺得這公主真有趣,沒想到今天就撞上了。同樣是在山上學功夫,人家公主明顯比她高了不知多少。
「護國公主。」千秋乾笑了兩聲,揉揉有些疼的胳膊,「初次見面,幸會幸會。」
韓未晚微微一怔,繼而雙手合在腰間,行了個萬福禮,「未晚給娘娘問好。」
千秋連忙拉她起來,「別行禮了,要行也是我給妳行。」
韓未晚不解地道︰「按照宮中規矩,當是未晚給娘娘見禮。」
千秋一臉汗顏地搖頭,「我不興那一套,誰打得過我,誰就比我大。妳功夫明顯更好,再跟我行禮,就是折煞我!」
韓未晚側頭,姣好的側臉在陽光下瑩白煥亮,唇角彎起,像是在笑。千秋總算想起來為啥覺得她眼熟了,這一家四口模樣還真的差不多,一個比一個美豔。韓子磯長得像他父皇,韓未晚長得像太后娘娘。
伸手捂了捂自己的狗眼,平頭小老百姓地位低就算了,長得還跟人家差十萬八千里,老天爺真是不給人活路。
「未晚剛剛回宮,還未曾去拜見娘娘,聽聞皇兄立妃立后,未晚也只能在母后生辰的時候回來看看。」韓未晚說著又看了千秋一眼,認真地道︰「娘娘倒是與尋常女子不同。」
千秋不好意思地摸摸頭,「那啥,我也剛從山上下來,所以不太懂規矩,自然是粗魯些,妳別介意啊。」
從山上下來?韓未晚好奇地看著她,「娘娘也在山上拜師學藝?」
「不,我是攔路搶劫的。」千秋正聲道。
韓未晚︰「……」


韓子磯一處理好朝堂的事情,就急急忙忙地往碧水宮走。韓未晚一年只回來一次,每次只能停留一個月,他疼妹妹疼得緊,自然要在這段時間裏好好陪陪她。
往年韓未晚一回來就直接在碧水宮住上一個月,可是今天他踏進碧水宮,母后卻笑呵呵地告訴他,「未晚去景象宮了。」
啥,在姬千秋那裏?韓子磯一臉莫名其妙,轉身往景象宮走。未晚應該沒見過千秋,怎麼一來就去景象宮了?莫非是千秋哪裏得罪了她?想到這裏,他的步子走得更急,後頭的順子都要跟不上。
「未晚!」
跨進景象宮的門,韓子磯已經做好了給千秋說情的準備,卻看見那院子裏頭蹲著兩個人,正在地上擺弄什麼東西。
「我們山頭是這樣玩的,妳看,拋一個,抓兩個可以,抓四個也可以,就是不能抓單數。」千秋一邊說著,一邊將一顆小石子拋到空中,手在地上一掃,再把那石子接住,攤開一看,恰好五顆。
韓未晚面無表情地道︰「師姊教我的不是這樣玩,是要一次將下面的石子全抓了,少一顆就是輸。」
「那是你們山頭的規矩,我剛剛是按我們熊虎山的規矩來的,所以不能算我輸。」
「娘娘妳耍賴。」
「我沒有!」
「要再來比試一番拳腳?」
「……好的,我輸了。」千秋沒骨氣地認輸,誰讓她打不過人家。
韓未晚眼裏閃過一絲開心,拍拍手道︰「那娘娘景象宮的主殿就歸未晚了。」
韓子磯哭笑不得,這兩個人是在幹什麼?「未晚。」
他喊了一聲,正得意的丫頭連忙轉過身來,「皇兄!」
「皇上—— 嗚嗚嗚。」千秋一甩袖子,掩面就哭,「臣妾要無家可歸啦。」
這兩個人怎麼玩到一起去的?韓子磯覺得稀奇,無視千秋,先打量自家皇妹一番,點頭道︰「一年不見,更水靈了,山上的風水倒是養人。」
韓未晚笑了笑,也看了韓子磯一圈,摸著下巴道︰「一年不見,皇兄倒是更……」
「更什麼?」韓子磯挑眉。
「好像更平易近人了。」韓未晚認真地道︰「是發生了什麼事,皇兄你以前臉上可沒這麼多表情的,總是板得像根木頭。」
千秋腹誹,多半是她之前把那張棺材臉給用得生動了,韓子磯換回來佔了便宜。
「託這位靜妃娘娘的福。」韓子磯長長地歎了口氣,指著千秋道︰「妳看她像不像個耍猴的?朕看她久了,表情跟著就多了。」
你才耍猴的,你全家都耍猴的!千秋憤怒,噘起嘴表示抗議,「韓石頭,哪有這樣污衊人的,我在被你害了之前,也是個動靜皆宜的好少女!」
韓子磯撇了撇嘴,「動靜皆宜的山賊?」
「山賊也是靠雙手致富……」千秋有些底氣不足,哼哼了兩聲,擺手道︰「本大人不和你計較。未晚站累了沒?進去坐著說話,我讓百合給妳端點心。」
韓未晚一直在旁邊看著自家皇兄的眼神,聽著千秋說的話,總覺得……這個世界有點魔幻啊,一向不喜女人的皇兄竟然在千秋面前這樣放鬆?她是不是錯過了很多事情?
百合帶著一眾宮人匆匆從外面回來,將東西都藏好,才去給千秋稟告了一聲,「娘娘,萬事妥當,晚上壽宴的時候就可以行動了。」
千秋點頭,賊笑地道︰「棒極了,晚上可以看場精彩的了。」
「給母后的禮物?」韓子磯戒備地看著她,「妳準備了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話先說在前頭,要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父皇要處置妳,我可保不住妳。」
「放心放心。」千秋拍著胸脯道︰「我辦事你放心!」
就因為是妳,才不放心呢!韓子磯懷疑的瞧著她。
韓未晚坐在旁邊,好笑地問︰「皇兄與娘娘是怎麼認識的?」
兩人都是一愣,相互看了一眼。
千秋說︰「說來話長。」
韓子磯說︰「不堪回首。」
韓未晚興趣更濃了,「剛剛我與娘娘打賭玩石子兒,娘娘輸了,要讓我住景象宮的主殿,有時間的話就多給我說說。」
韓子磯好奇地看著她,「妳今年怎麼不住碧水宮?」
韓未晚撇嘴,無奈地道︰「你以為我不想住,但是父皇說他這一月甚覺孤單,堅持要與母后形影不離,並且表示碧水宮側殿太委屈我了,讓我隨意去尋個主殿住。」
千秋捂臉,太上皇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無恥,對自己兒子無情就算了,對寶貝女兒還這樣,簡直可怕。不過,尋主殿就尋主殿吧,幹啥要搶她的地盤啊!偏偏她還搶不回來……她依依不捨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床,捂著心口出去吩咐百合把側殿給收拾出來。
韓子磯趁著這當口問未晚,「妳喜歡這丫頭?」
韓未晚歪著頭想了想,道︰「感覺她這裏比較自在,雖然不成體統,但倒是讓我覺得舒服。」
韓子磯搖頭,「妳們倆果然都是山上下來的。」
皇帝下朝後就待在景象宮一直到下午,這消息在宮裏不脛而走,惹得芙蓉殿裏一群正在排舞的小姐們垂頭喪氣。
司徒秀秀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看,不過水藍說,皇上也不是為了靜妃去的,而是護國公主住在了景象宮。靜妃也真是機靈,抱著那個寶貝引皇上的注意,她忙著算計這一群想進宮的丫頭,倒是忽略了。
「這支舞也算簡單,各位小姐晚上當做壽禮獻舞,也是引皇上關注的好機會。」司徒秀秀一邊看著她們跳,一邊笑咪咪地道︰「本宮也只能幫妳們到這裏了,接下來能不能利用好機會,就全看各位自己。」
「多謝娘娘恩典。」一群小姐勉強振作,又繼續跳那壓根不熟練的舞。
太上皇后的生辰是連續三天都會在崇光殿設宴,歌舞昇平,人來人往,熱鬧非凡。頭一天的壽宴自然是重頭戲,每年也習慣了由各家小姐獻藝,各國使臣鬥寶。
太上皇后如往常一樣坐在紗簾後頭,太上皇在她身側,皇帝皇后與公主靜妃都各就各位,絲竹聲響,下頭的大臣小姐們都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看著開場的歌舞。
千秋坐在皇后的左邊,司徒秀秀抽空瞥了她一眼,笑著問︰「靜妃給太后準備了什麼賀禮?」
千秋搖頭,很直接地道︰「我不告訴妳。」
司徒秀秀一噎,冷哼一聲,別開臉繼續看歌舞,偶爾目光飄忽,往韓子磯那邊看一眼。
韓子磯和韓未晚兩人坐在千秋的對面,兄妹倆正嘀嘀咕咕地商量著事情,上頭的太上皇后與太上皇也在講悄悄話,認真看這開場表演的人倒是沒幾個。
「恭賀太后娘娘生辰,臣女等人準備了剛練好的舞蹈獻上,願太后娘娘青春常駐,千歲千千歲。」身著舞衣的謝語靈先上來行禮,宮廷舞姬們已經退了下去,一群小姐們穿著舞衣上來,倒是讓眾人都停止說話,朝她們看來。
司徒秀秀眼裏帶著淡淡的笑意,太上皇后倒是挑眉,「今年各家小姐都獻舞嗎?」
「是。」謝語靈咬咬唇,忍不住還是多說了一句,「多謝皇后娘娘給臣女們這樣的機會。」
歷年來的壽宴各家小姐雖然不能都獻藝,但是有幾個琴棋書畫出挑的,總能在太上皇后這裏博個彩頭,沒想到今年卻著了皇后的道,全部來跳這一支亂七八糟的舞,其餘的獻藝也都擱置下了。但等她想明白這是怎麼回事的時候,也已經晚了。
「哦?」太上皇后淡淡地朝司徒秀秀這邊看過來,「皇后的主意?」
司徒秀秀臉色一僵,朝謝語靈看了一眼,隨即起身行禮,「母后,臣妾只是給了一個建議,各家小姐願意採納,想必是對今晚的舞胸有成竹,母后不妨好好看看。」
「是嗎?」太上皇后笑了笑,「那便開始吧。」
謝語靈咬唇,朝其餘的人使了眼色,十幾個姑娘便散開成一個半圓,最善舞的夏落月先出來,在眾人當屏風的前提下跳了一支國風舞。
這明顯不是排練的時候跳的舞,司徒秀秀神色不太好看,一雙眼睛更是像刀子似的刮在那群小姐身上。她沒想到大魏的姑娘們會這樣難纏,身上穿的是統一的舞衣,卻挨個出來跳,其餘人都在後面當屏風,明擺著是甩她巴掌,告訴太后她們是被她逼著跳群舞的,現在不得已挨個獻藝。
這舞雖然還有幾分看頭,但是這場景怎麼都有些尷尬,韓朔冷哼了一聲,揮手道︰「行了,別跳了,委屈各家小姐,穿的還是去年舞姬穿過的衣裳。」
夏落月眼裏含淚,咬牙哽咽,「也是多謝皇后娘娘厚愛。」
群臣譁然,各家誥命夫人也是憤憤不平,沒想到堂堂皇后竟然心胸狹窄至此,把好好的一個壽宴搞得烏煙瘴氣。
司徒秀秀白了臉色,更加陰沉地看著夏落月,夏落月縮了縮脖子,躲在人群背後哭得好不淒慘。
千秋都要看不下去了,這皇后腦子裏一定裝的是豆腐花,沒事整人家姑娘幹什麼?本來就沒啥威脅,還因此得罪了滿朝文武,唉,真是愚蠢,這智慧擱在山賊窩子裏絕對活不下去。
千秋身後的百合連忙俯身在她耳邊嘀咕兩句,千秋挖了挖耳朵,喃喃道︰「也行,看著怪可憐的,妳去吧。」
於是百合吩咐宮人將各家小姐扶下場子,送到景象宮去更衣。
韓子磯朝這邊投來一個讚許的眼神,千秋翻了個白眼,一邊的司徒秀秀更是指甲都要捏斷了。本以為這靜妃是個草包,沒想到是高手中的高手,她棋差一著!
太上皇和太上皇后都沒說話,場子裏一時安靜,不少目光都落在司徒秀秀身上,更有人竊竊私語著。
吳國的使臣大概也是覺得尷尬,連忙起身道︰「既然獻藝沒什麼好看的,那不如現在就來看看賀禮吧,聽聞太后娘娘壽辰上的賀禮都是少見的寶貝。」
太上皇后淡淡地道︰「使臣過獎了,我大魏只有些小玩意兒,哪裏比得上吳國物產豐富,養的人也是機靈。」
司徒秀秀抖了抖,咬著唇低頭。她沒想到那群小姐會在壽宴上臨時反悔,這麻煩惹得有點大,太后怕是心裏已經對她不滿了,不過沒關係,她還有籌碼。
「既然要獻禮,那微臣就拋磚引玉了。」裴叔夜站了出來,手捧一方香墨,含笑道︰「始真不在洛陽,倒是提前為太后製了此方香墨,小小心意,願太后萬壽無疆。」
千秋不知他說的是誰,不過在她擔任皇帝期間,倒是記得這御史大夫裴叔夜還有他侄子裴稟天,據八卦傳言,裴大人終身未娶,倒是與戶部的江隨流江大人形影不離,有姦情啊有姦情。
太上皇后聲音愉悅了不少,命人去接那方香墨,感歎道︰「製墨不易,江愛卿竟然如此費心,你也是偷懶,拿了他的賀禮,就免了你自己的。」聽這語氣,倒像是老朋友之間的調侃。
皇后聽得一臉茫然,千秋朝韓子磯看了一眼,意思是,回去再八卦。
有了這一方香墨開頭,各家都開始獻禮,什麼東方的玉、北方的珠,看一眼就足以閃瞎眼的東西統統往太上皇后眼前推,太上皇后倒沒有了收那方香墨時候的開懷,只是禮節地應下,輕笑著。
氣氛總算是好了一些,吳國使臣見狀,便胸有成竹地站起來道︰「敝國公主遠嫁至貴國,也要受貴國不少照顧。公主是敝國第一美人,從小被吾皇寵愛長大,太后如今是敝國的親家,賀禮自然不能寒酸了。」
太上皇后輕笑道︰「使臣要送什麼厚禮?」
吳國使臣腰桿挺得很直,揮手讓身邊的奴僕將一個托盤呈上來,拱手道︰「應吾皇之旨意,將吳國邊境兩座城池送與太后為賀禮,也希望太后寵愛敝國公主,如同親生。」
兩座城池?!大殿裏瞬間鴉雀無聲,司徒秀秀臉上滿滿的都是得意,這禮有多重,就說明她在吳國多受重視,兩座城池可不是開玩笑的,雖然只是邊境上兩座不大不小的城池,但是不戰而割地,足以表現吳國的誠意。
韓子磯臉上神色複雜,看了對面的司徒秀秀一眼,千秋倒是沒啥感覺,因為她心裏壓根沒有兩座城池的概念,如果換算成烤番薯給她聽,這丫頭包准已經大叫出聲。
太上皇后到底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平靜地抬手道︰「使臣免禮,多謝吳國國主厚愛,這份大禮,本宮會好好收下的。」
韓朔也開口道︰「吳國國主真是大方。」
使臣起身坐下,笑道︰「吾皇只是不想公主受委屈,兩國相隔甚遠,臣一走,公主有委屈也沒地方說。」
韓未晚皺眉,她看這麼一會兒自然也看出來那皇后不是什麼好貨色,偏偏吳國這財大氣粗地護著,依皇兄和父皇的性子,怕都是會以江山為重。那千秋可就要吃虧了,皇后看她的眼神就不是很友善。
群臣本來心裏打算明早就參皇后兩本的,如今看這份大禮壓下來,心裏也知道是沒辦法了,司徒秀秀的地位牢不可破。
千秋依舊從容自在的吃著面前的點心,直到韓子磯「和藹」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賀禮呢,說好的賀禮呢?
千秋一個激靈回過神,抹了抹嘴看著外頭的天色道︰「天黑了呀。」
「嗯?」太上皇后好奇地看過來,「靜妃,天黑怎麼了?」
司徒秀秀也瞥她一眼,神情輕蔑。
「臣妾也給太后娘娘準備了禮物,只是只能等天黑後才能看。」千秋笑咪咪地道︰「現在時辰正好,太后娘娘可否移駕宮殿外?」
群臣都有些好奇,司徒秀秀沉了臉道︰「靜妃娘娘好大的面子,妳一句話,我們這麼多人就得統統出去?」
千秋無辜地道︰「沒讓你們都出去啊,臣妾送給太后娘娘的禮,你們看什麼?」
「妳……」司徒秀秀氣急。
太上皇后倒是心情不錯,「既然靜妃有特別的禮物,那本宮就跟出去看看。」
韓朔不聲不響地給她戴上面紗,陪著她一起往外走。
群臣有點尷尬,皇后剛剛說了那話,那他們到底是跟出去還是不跟出去?
裴叔夜怡然自得地跟了出去,張術也出去了,一群當年跟著韓朔打江山的老臣都出去了,其餘人自然也就默默地跟出去。
韓子磯和韓未晚跑得可快了,佔據了最佳觀看位置,偌大的宮殿裏瞬間只剩下司徒秀秀和吳國使臣。
「公主?」使臣目光陰沉地看了千秋的方向一眼。
司徒秀秀恨恨地道:「給本宮除掉她!」
眾人都圍在崇光殿前頭的臺階上,千秋見人齊了,笑著朝天上放了個沖天炮。
「砰—— 」遠處突然煙火齊綻,大大的火花飛上天空,炸成奼紫嫣紅的一片。
大魏的煙火工藝還不是很成熟,至多有些小炮仗之類的玩意兒,而千秋今兒獻上的是一場盛大的煙火典禮,紅的白的紫的綠的藍的,一朵朵煙花在空中炸開,留下璀璨的線條。這邊黯淡了,那邊又重新炸響,整個天空都被照亮了,轟隆轟隆的聲音震耳欲聾,每個看的人都張大了嘴,被這場景震驚得回不了神。
「這是臣妾獻給太后娘娘的壽禮,也替太后娘娘向上天獻禮,願天保佑太后娘娘心想事成,福壽綿延。」千秋努力大聲在太上皇后耳邊說著。
太上皇后眼神迷離,緊緊抓著韓朔的手,頗為感動地看了千秋一眼,「靜妃真是費心了。」
千秋嘿嘿一笑,又朝天放了一支沖天炮,沒一會兒,不遠處就冉冉升起了無數的孔明燈,隔得近的還看得見,每一盞紅色的孔明燈上,都寫著黑色的大字:願太后福壽安康。
群臣嘖嘖稱奇,這動靜太大,殿內的司徒秀秀到底是坐不住,起身出來看。
漫天的煙火之中,無數的孔明燈慢慢飛上天空,場景之宏大壯觀,饒是韓子磯也用讚歎不已的神色看了千秋一眼,這丫頭有時候辦事還是靠譜的。
千秋適時賣乖,帶頭跪下,「願太后娘娘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群臣自然跟著跪了下去,齊聲祝賀,連韓子磯和韓未晚都跟著行禮。
太上皇后感動得雙眼泛淚,左手扶韓未晚,右手扶千秋,「都是本宮的好孩子,快起來。」
韓子磯左右看看,指了指自己,「母后,兒子呢?」
太上皇后一抹淚,白他一眼,「男人就自己站起來,難不成還要本宮來扶?」
重女輕男!韓子磯哭笑不得地起身,不過看母后難得有一年這樣高興,看來他是得回去賞千秋金瓜子了。
煙火未停,孔明燈一盞一盞地繼續放著。本著花別人錢不手軟的原則,千秋可是花了好多銀子置辦這些東西。
韓朔心情也甚好,命人將酒席擺在外頭,宮人掌燈,繼續進行壽宴。
第十六章 皇后為敵做嫁衣
託七號雜貨鋪的福,千秋的鋒芒一時蓋過了司徒秀秀,獲得朝中宮中一致好評,當晚皇上去了景象宮,各家小姐也紛紛往景象宮拜見,表達對靜妃娘娘賜衣之恩的感謝。
洛陽百姓都有幸看見了這一場煙火,本以為是天降祥瑞,一打聽才知道這是靜妃娘娘在替太后祈福。百姓們議論紛紛,那一場煙火實在好看,這靜妃娘娘也是好本事,幾百煙花就贏了人家吳國兩座城池的厚禮。
景象宮中,韓子磯坐在桌邊,看著千秋笑咪咪地數金瓜子,忍不住撇嘴,「妳這貪財也貪得太明顯了些。」
千秋張口咬了一下金瓜子,嘿嘿笑道︰「金銀堆裏死,做鬼也快活。我今天很棒吧?」
韓子磯好笑地道︰「別以為我不知道,這是雜貨鋪的本事,妳就是借花獻佛。」
「那也要我會利用會借花獻佛啊。」千秋小心翼翼地將金瓜子都收起來,哼道︰「光有奇才有什麼用?也得遇見明主。」
韓子磯微微一愣,眼神驟然深邃了起來,他也有過將那雜貨鋪掌櫃招入宮的想法,只是覺得江湖人會些奇淫巧計,也不知牢不牢靠,不過現在千秋儼然已經是老顧客了,而煙火這樣盛大的東西若是能用在戰場上,當如何?
不動聲色地有了計較,韓子磯輕咳一聲,轉了話題道︰「今天還是歇在妳這裏,明天就得去皇后宮裏了,這麼長時間不圓房也不像個話。」
千秋微微一愣,繼而垂了眸子道︰「嘿,你也是出息,大婚之夜都能逃跑。皇后也是個美人兒,被你冷落成這樣,不知道多記恨我呢。」
「是啊。」韓子磯歎了口氣,「明天不能再逃跑了。」
「嗯。」千秋點了頭,轉身去將裝著金瓜子的錦囊給塞進衣櫃,然後自覺地抱出一床被子,鋪在地上睡。
兩人之間突然有點沉默,韓子磯翻來覆去睡不著,乾脆側身看著地上之人的睡姿。
千秋是睡著了,但是依舊不太安穩,眉頭緊緊皺著,像是有什麼解不開的心結。
韓子磯抿唇,輕手輕腳地下了床,伸手將她的眉心揉開,「夢裏也發愁?改天說出來,朕幫妳解決。」
她的眉頭鬆開了,翻了個身,抱著被子嘟囔了兩聲。
韓子磯看得輕笑,轉身躺回了床上。
第二天,韓子磯祕密召了七號雜貨鋪掌櫃鄭財神入宮,於太極殿裏說了許久的話,內容沒人知道,不過之後鄭財神就官拜四品侍郎,關了雜貨鋪,走馬上任去也。
千秋一大早就被韓未晚拉去御花園看錦鯉,早膳都沒有吃,餓得她頭暈眼花的。
「妳看,據說這也是吳國進獻的錦鯉。」韓未晚興致勃勃地道︰「好像比我們這裏的大上許多,花紋也好看。」
千秋打了個呵欠,睡眼矇矓地看了看,道︰「嗯,那條黑白的看起來很好吃。」
錦鯉被她嚇得一陣撲騰,往石頭縫裏游去了。
韓未晚嗔怪地打了打千秋的胳膊,「妳怎麼盡想著吃?」
「公主,我沒有吃早膳啊!」千秋可憐巴巴地道︰「錦鯉有什麼好看的?」
「妳不懂……」韓未晚抿唇,看著那清澈見底的水池,幽幽地道︰「這錦鯉聽說是吳國太子親手養的,捨不得送人,卻因為花紋奇特,被拿來當了國禮之一。」
兩國之間的太子和公主一向是緋聞熱門人物,身分相當,門當戶對,少不得被八卦兩句。千秋醒了醒神,看著韓未晚的側臉,有些訝異地問︰「妳喜歡吳國太子?」
韓未晚臉色一僵,慢慢轉過頭來,「娘娘,妳說話能不能不這樣直接?」
「好的。」千秋吐了吐舌頭,含蓄地問︰「妳對吳國太子有意思?」
韓未晚,「……」
嗅到八卦的氣息,千秋肚子瞬間不餓了,拉著韓未晚就在御花園的涼亭裏逼供。
韓未晚長期在山上,吳國太子也只是多年之前來過大魏,這都能喜歡上?千秋覺得皇家人談感情果然與尋常百姓不同。
「妳喜歡皇兄嗎?」韓未晚歎息著問了這麼一句。
千秋撓撓頭,臉有些紅,眼神卻變得黯淡,「他有的是人喜歡,不缺我一個。」
韓未晚好笑地看她一眼,「娘娘是對自己沒信心?可是未晚這幾天瞧著,皇兄是甚為寵愛娘娘的。」
千秋撇嘴道︰「他趕著去跟皇后圓房呢,而且他跟我……也說不清,我們之間不是清清白白嘛,他還急著讓我嫁給楚越呢。」她嘴上沒個把門的,這種事情就這麼說給了韓未晚聽。
韓未晚嚇得臉色一白,急忙看看四周,幸好宮人都站得遠。「妳說什麼?妳與皇兄之間至今沒有……是嗎?」她驚恐地睜大了眼,「他還打算讓妳嫁給楚越?」
千秋點頭。
「簡直是荒唐!」韓未晚壓低聲音,有些生氣地道︰「皇兄也太胡來了,既然與妳沒有什麼,又為什麼要立妳為妃百般寵愛,這樣一來,妳又怎麼嫁給楚越?」
「他說他有辦法啊。」千秋嘀咕道︰「皇上很厲害的樣子,我選擇相信他。」
「他讓妳嫁,妳就嫁?」韓未晚氣得拍桌子,「對妳公平嗎?」
千秋乾笑兩聲,「公主不用這樣激動,我已經接受了。」
韓未晚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她許久,之後慢慢道︰「我覺得皇兄未必對妳無意,妳爭取一下又何妨?」
千秋一臉正經地道︰「我覺得金子比男人可靠。」
韓未晚恨鐵不成鋼地跟她嘀咕了許久,末了一拍胸脯,正義感十足地道︰「我幫妳去探探皇兄的心思!」
千秋目送韓未晚那興匆匆的背影離去,坐在涼亭裏想了半天,她剛開始是想八卦什麼東西來著,怎麼到最後成了這小丫頭聽她的八卦了?坐了一會兒,感覺肚子又餓起來了,她便起身打算回去吃東西。
「主子,皇后娘娘在前面。」走在御花園的石頭路上,百合突然提醒了她一聲。
千秋回過神,抬頭一看,對面那扶著太監的手,一臉陰鬱走過來的人可不正是皇后娘娘嗎,只是這似笑非笑的神情,真是怎麼看怎麼可怕。
千秋是個識時務的小山賊,當即就跪了下去,「拜見皇后娘娘!」
巨大的一聲吼,嚇得正打算過來端架子的司徒秀秀一個趔趄,差點摔跤。
「免……免禮。」司徒秀秀抽著嘴角,抬了抬手。
千秋淚流滿面地起身,膝蓋跟要斷了一樣,奶奶個熊的,過頭了,沒注意這路上全是鵝卵石,跪下去也太痛了吧!
「皇后娘娘要賞花嗎?臣妾剛要回去用膳,就不打擾了。」嘿嘿笑兩聲,千秋很沒骨氣地想跑路。
「靜妃,本宮是來找妳談談的。」司徒秀秀開口攔住了她,臉上恢復了似笑非笑的神情,「咱們姊妹還沒有好好說過話呢。」
千秋渾身一抖,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下意識地就想拒絕。
司徒秀秀又哪裏會給她拒絕的機會?親切地拉著她的手就將她硬拖回涼亭,水藍等一眾宮人在遠處站著守著,導致路過的宮人紛紛讓道。
千秋忐忑不安地看著對面的司徒秀秀,吞了吞口水開口道︰「娘娘想說什麼?」
司徒秀秀高揚著頭,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聽說,妳是秦太保的義女?」語調在「義女」兩字上加了重音。
千秋眨眨眼,點頭笑道︰「娘娘查得挺清楚。」
「那在認秦太保為義父之前,妳又是個什麼身分?」
千秋很想老實回答她,是山賊,但是這樣嬌滴滴的美人兒一般都禁不起嚇,萬一嚇出什麼毛病來,她還得賠韓子磯一個老婆,划不來。於是她很含蓄地道︰「就是普通百姓。」
司徒秀秀眼裏的不屑和憤然的神色更濃,「區區平民能到靜妃妳如今這地位,想必本事也是不小。」
「哪裏哪裏。」千秋謙虛地道︰「運氣好罷了。」
司徒秀秀冷哼了一聲,道︰「本宮是堂堂吳國公主,無論妳怎麼耍手段,這后位也只會是本宮的,皇上也早晚只會是本宮的。」
「哦。」千秋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然後呢?」
「妳!」司徒秀秀氣結,這丫頭的態度實在太讓人討厭,她也是心裏不平衡想過來給她個下馬威,怎麼就偏偏油鹽不進?「哼,本宮也不與妳多說。」司徒秀秀平息了一下怒火,輕蔑地道︰「就算妳這麼多次阻攔了皇上與本宮圓房,今晚皇上也已經賜了本宮上清殿沐浴。今夜之後,本宮看妳還怎麼得意!」
千秋點了點頭,站起來道︰「沒別的話了吧?那臣妾先告退了,早膳還沒吃,真的很餓。」言罷,也不看司徒秀秀是什麼反應,逕自走了出去。
司徒秀秀微微瞇眼看著千秋離開的背影,眼神深沉不見底。
不知道是不是餓過了頭,百合把早膳端來的時候,千秋反而有些吃不下了,就坐在桌子邊發呆。
韓未晚一直沒回來,宮殿裏就她一個人,千秋突然有點懷念黑風寨集體出動的時候,滿山遍野的呼喊聲,說起來,她也是許久沒有紮馬步了呢。
午膳據說韓未晚去碧水宮吃了,千秋就自己吃了點,然後繼續坐著發呆。她看著天空,然而不知怎麼的,再次回過神來的時候,天上已經是漆黑一片了。
「娘娘這是在賞月?」收假回來的楚越穿著一身護衛裝,捏著刀鞘走到千秋身邊問。
千秋慢慢轉頭,看著他眨了眨眼,突然就哭了,「楚越,我想回家。」
她這一哭可把楚越嚇了個夠嗆,左右看看無人,連忙坐下來小聲道︰「我的姑奶奶,別哭別哭,有什麼傷心事兒給大哥說,大哥幫妳解決!」
千秋紅著一雙眼睛,吸吸鼻子道︰「就是想回家了,我爹身子不是特別好,我想回去看看他怎麼樣了。」
「妳要走?」楚越挑眉,「妳這靜妃正得寵呢,可不能突然消失了,不然對外也沒個交代。」
千秋扁扁嘴,聽著外頭龍輦路過時候的金鈴聲,眼神黯淡地道︰「就是想走了,我得罪了皇后,讓她趕緊動手把我弄走吧,我想回家。」
楚越也就是個半大小子,不太會哄人,只能陪千秋坐著。他知道今晚是韓子磯寵幸皇后的日子,這一次無論給他多少支同心簪,也是沒辦法阻攔了,所以他更沒法兒安慰千秋。
「妳真那麼喜歡皇上?」楚越問了她一句。
千秋翻了個白眼,沒出息地哼哼兩聲,沒敢作答。
楚越也不笨,明白她的心思,於是道︰「那妳要走也是應該,留下來看他跟其他人恩愛,也不是個好主意。」
「唉—— 」千秋歎息了一聲,嘀咕道︰「我也沒想到會這樣啊,本來是萬萬捨不得走的……」
「嗯?」楚越沒聽清。
「沒什麼。」千秋拿袖子擦了把臉,像是下了什麼決心,「我去睡覺了,順便給自己找個不大不小的罪名,早點兒混出去。」
「好吧。」楚越道︰「需要幫忙就說一聲。」
「嗯。」
這頭商量好出宮事宜,芙蓉殿那頭卻是春意濃濃。
韓子磯微笑著餵了司徒秀秀一杯茶,然後看著嬌羞的她安靜地睡過去,自己坐在床邊,有點惆悵。
他堂堂七尺男兒,正是年輕氣盛的年紀,怎麼就對情事這麼淡定呢?淡定得他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不舉了。本來都做好心理準備,今晚與皇后圓房,也保證吳魏兩國友好關係長存,但是到了床上,衣裳解了,燈也吹了,他腦子裏不知怎麼就浮現了千秋那張臉。
那丫頭總是偷瞄他,他一直裝作沒看見,偶爾裝睡,她還膽大包天地來偷親自己。偷親就算了,還親得不徹底,嘴唇碰一下那叫吻嗎?若是有機會,他得好好教教她。這麼一想,跟司徒秀秀圓房的心思就沒了,他這才順手灌了她迷藥,割了自己的手指,製造了落紅,然後穿上外袍坐在桌邊發呆。
相處時間長了,他心裏還真有點別的意思,千秋那丫頭古靈精怪,留在宮裏就是個活寶,讓他覺得這大而空的皇宮有趣了不少。
今天未晚跑來問他,對靜妃到底是個什麼心思,還說他薄情寡義,辜負人家一片情意。嘿,女山賊對他動心了?這可是稀奇,他平時鮮少將她當個女人看,沒想到她眼光還不錯。
韓子磯彎了彎唇,開始認真思考將一個山賊留在宮中的可能性。吳國方面已經表示了對靜妃的不滿,楚越那頭好像對她也是有那麼點意思,事情有點難辦。不過,依千秋那喜歡錢財的性子,他真想留她下來應該一切都不是問題。
想著想著,夜好像不是那麼長了,韓子磯在天亮的時候去床上躺了一會兒,然後上早朝的時候,心情甚好地離開了芙蓉殿。
水藍捧著裝有落紅的盒子一路往碧水宮而去,千秋正在陪太上皇后用早膳,水藍就喜氣洋洋地將東西呈了上來。
「大膽奴婢!」韓未晚皺眉看著那盒子,低斥道︰「沒看見正是用膳的時間,把這髒東西拿來幹什麼?」
水藍嚇得一抖,小聲道︰「公主,這是宮裏的規矩啊,落紅要給太后看的。」
千秋目不斜視,繼續夾著小菜喝粥,只是喝了一半就喝不下了,抹抹嘴道︰「臣妾吃飽了。」
太上皇后揮手讓水藍下去,深深地看了千秋一眼道︰「本宮說過的話,妳可都還記得?」
千秋一愣,而後點頭,苦笑道︰「臣妾不想鬧,也不想爭,只是心裏有些彆扭。太后放心,臣妾不會給皇上添什麼麻煩的。」
「娘娘……」韓未晚歎息了一聲。
千秋咧嘴笑了笑,就跟太上皇后告了退,出了碧水宮。她是個山賊,以往有什麼想要的東西都是動手去搶的,但是爹很早以前就跟她說過,金銀可以搶,珍寶可以搶,這世上唯一搶不來的就是感情。沒本事跟人家爭,她也不強求了,再在宮裏留些日子,攢一些金銀便收拾包袱走人吧。
「娘娘,皇上在太極殿等您。」順子突然找來了,笑咪咪地轉告了這麼一句。
千秋很不想去,春宵之後還要跟她分享洞房經驗嗎?她才不想聽!但是腳下還是不爭氣地跟著走了,算了算了,反正也沒兩天好見的了,多見一次是一次。
韓子磯心情甚好地朝她招手,「千秋,過來。」
千秋站在門口,不情不願地磨蹭過去。
「妳看這鄭財神還真是個人才。」韓子磯遞給她一張圖紙,上頭畫著奇奇怪怪的大炮仗。
「這是什麼?」她好奇地問。
「鄭財神說,煙花用來觀賞是不錯,可是改一個做法就可以是殺敵千萬的火器。」韓子磯眼裏滿是興奮,開心地道︰「若這大炮可以落實,我大魏的兵力便可以提升一大截,實在是可喜可賀。」
千秋對此沒啥興趣,只應了一聲。
韓子磯疑惑地放下圖紙,戳了戳她的臉蛋道︰「這是怎麼了?」
「沒怎麼。」千秋懶懶地打了個呵欠道︰「宮裏頭無聊,再過一段時間我就回離州去了。」
韓子磯一愣,繼而臉色沉了,「妳想走?」
「不然呢?」千秋拿過一邊果盤裏的蘋果,用袖子擦了擦,而後咬了一口,「我來洛陽的時間也不短了,該看該玩的都已經看過玩過,繼續留著也沒什麼意思。」
韓子磯抿唇,好心情一掃而空。
太極殿裏安靜了好一會兒,帝王才重新開口道︰「明天是民間有名的鴛鴦會,洛陽會有花燈展,妳既然要走了,那朕明日陪妳出宮看看,如何?」
「好啊,夠義氣。」千秋終於笑了笑,「那明兒你喊我便是,現在有點乏,回去睡個回籠覺了。」
「好。」韓子磯目送千秋出去,眼神幽深,抬手招了順子,「去把楚越給朕帶過來。」
楚越正在跟宮裏的護衛鬥蟋蟀呢,眼看著他的無敵大將軍就要將對方的蟋蟀咬死的時候,他整個人卻被幾個宮人七手八腳地架起來往太極殿狂奔而去。
「什麼情況?」被丟進太極殿,楚越一臉茫然地看著書桌後頭的人。
韓子磯神色陰霾,看起來要發火的樣子。
楚越乾笑兩聲,忍不住想,莫非是昨晚不夠盡興,這主兒找人出氣呢?為啥受傷的總是他!
「楚越。」帝王開口了。
他連忙端端正正跪好,「微臣在。」
「千秋說她想走了。」韓子磯語氣聽著有說不出的異樣。
楚越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頷首道︰「娘娘昨日已經同微臣說過。」
「那你就沒有挽留?」
帝王一拍桌子,嚇得他一個哆嗦又垂下頭。「微臣無能。」
韓子磯氣得直揉太陽穴,「朕當初是怎麼把她託付給你的,你竟然連個人都留不住?」
楚越正了神色,抬頭道︰「娘娘為什麼想走,皇上不知道嗎?」
韓子磯一愣,繼而皺眉,「朕怎麼知道,她就說宮中無聊。」
一個傻子、一個呆子。楚越沒好氣地跪坐下來,道︰「娘娘與微臣實在只有兄弟之情,娘娘心思不在微臣身上,微臣自然留不住。娘娘也不是能一直在這規矩重重的牢籠之中待著的人,微臣倒是覺得,娘娘回去也挺好。」
「但是……」韓子磯板著臉道︰「朕承諾過會給她一段好姻緣,現在食言,未免有失帝王身分。」
楚越聳聳肩,「給不了的就是給不了,皇上能給的,娘娘也不一定想要,還不如早些各回各家呢。」
韓子磯沉默。
晚上的時候順子來稟告,「皇上,皇后娘娘備了補品,等著您過去呢。」
韓子磯闔上最後一本摺子,站起身來道︰「嗯,去景象宮。」
「是。」順子應了,隨即又覺得不對,「皇上,是芙蓉殿吧?」
「不,景象宮。」韓子磯面無表情地走了出去。
司徒秀秀坐在殿內等著,心裏滿是疑惑。昨天她不知不覺睡著了,什麼感覺也沒有,醒來下人們卻說皇上已經寵幸過自己,落紅也已經交給了太后。可是她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好端端的自己怎麼會睡著呢?今晚她想找皇上問個清楚。
「娘娘。」水藍面有難色地走進來,小聲地道︰「娘娘不用等了,皇上去了景象宮。」
「什麼?!」司徒秀秀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臉色差極,「順子公公沒有告訴皇上本宮在等他嗎?」
「告……告訴了。」水藍道︰「但皇上還是擺駕去了景象宮。」
「啪!」一盅補藥摔在地上,湯汁四濺,碎瓷片飛過水藍的臉頰,留下一道血痕。
「娘娘!」水藍尖叫了一聲。
司徒秀秀一巴掌甩了過去,「閉嘴!給本宮出去打聽,看那小蹄子耍的是什麼花樣!」
水藍咬唇,捂著臉退了出去。
好一個姬千秋,竟讓皇上一次次捨下她這裏去了景象宮!別讓她逮到什麼把柄,不然定然要叫她死無葬身之地!司徒秀秀氣得頭暈,連忙躺到床上休息。


千秋正在記帳,韓子磯來到她身後站著看,見她一筆筆地寫著:「色迷杵幹未收,餘下居米月神……」
「這是什麼玩意兒?」韓子磯嘀咕了一聲。
千秋嚇了一跳,連忙把小本子收起來,轉頭一看是韓子磯,才翻著白眼鬆了口氣,「人嚇人嚇死人,你知不知道?」
韓子磯輕哼了一聲,拿過她手裏的小本子翻開來看,結果滿篇都是什麼色迷杵,什麼張愛足。
「寫的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千秋得意洋洋地道︰「高級黑話,給你你也看不懂,還給我。」
韓子磯瞇著眼睛敲敲桌子,「解釋一下。」
千秋乾笑兩聲,「你還是別聽比較好。」
韓子磯不說話了,就這麼看著她,看得她渾身發毛。
「行了行了,免費給你上一課。」千秋搶過小本子來,翻開指著剛剛寫的東西道︰「色迷杵是黃金的意思,幹就是千,意思是你欠我一千兩黃金還沒給。」
韓子磯嘴角一抽。
「餘下的居米就是銀子,月是二的意思,神是六,這二百六十兩銀子是平時太后賞我的,還有各家小姐送的禮,估了一下價,加起來總共就有這麼多。」千秋一點沒有不好意思的神情,還頗為驕傲,「進宮這一趟也算是發了筆大財。」
韓子磯臉都綠了,宮裏還當真是進賊了,這丫頭搜刮錢財的本事怎麼這麼厲害?
「張愛足是八九十的意思,上次義父給我送的東西和我的嫁妝加起來,大概……」千秋看了一眼韓子磯越來越綠的臉,聰明地沒有說下去,「你想說什麼?」
帝王揉了揉太陽穴,「妳可真會算。」
千秋笑咪咪地點頭,「哪裏哪裏,這些東西都是你們給我的,可不是我搶的啊。到時候你可得給我派兩輛馬車,讓我衣錦還鄉。」
韓子磯沒好氣地道︰「妳想得倒是美!」
「說好的送佛送到西。」千秋扁扁嘴,「當初我可是冒著生命危險把你送回洛陽的,你不能恩將仇報。」
旁邊的人沉默,千秋小心翼翼地把帳本塞進枕頭底下,又回來大方地拍拍韓子磯的肩膀道︰「兄弟一場,到時候我走了,也給你留點禮物。」
「謝謝妳了。」韓子磯悶聲道。
「不用謝。」千秋豪爽地揮揮手,「明兒不是要出宮嗎,早點睡,我今晚保證不打呼嚕。」
「嗯。」韓子磯讓順子進來替他更衣,然後去屏風後面洗了個澡,頭髮乾了的時候,千秋也睡著了。
地上的丫頭躺得安安靜靜,真的沒有像往常一樣呼聲震天響。韓子磯低下身子坐在她旁邊,有些不捨地戳了戳她的臉蛋。這活寶要走,他還真有些捨不得。
他沐浴後身上的清香甚為好聞,千秋不知是不是被吸引了,一個翻身就抱上了他的腰,頭蹭了兩下,還吧唧了一下嘴。
又夢見什麼好吃的了?韓子磯微微一笑,乾脆陪她躺了下來,頭擱在她旁邊,看了一會兒,輕輕低頭吻上了她的唇。
千秋的身子微微一僵,韓子磯眼裏有惡趣味的笑容,撬開她的牙關,深吻了進去。
唇齒纏綿,和輕輕一碰的感覺自然有很大不同,千秋很想努力繼續裝睡,哪裏知道韓子磯這色胚竟然敢這樣偷親她!她當初偷親也就碰了一下,這廝簡直變本加厲,吻得她都要透不過氣,臉上也浮上紅暈。
還不肯睜眼?韓子磯伸手環著她的腰,往自己懷裏壓了壓,溫香軟玉抱滿懷,這便宜可佔了個夠。感覺到這丫頭的舌尖不安分地動了動,他低笑一聲,繼續挑逗她,引得她的舌頭來四處找他。
佛祖都忍不了了啊!千秋氣極,張嘴就咬了韓子磯一口,憤憤地睜開了眼。
「還以為妳能一直裝下去呢。」帝王臉上帶著勝利的笑容。
千秋滿臉紅暈,看起來有兩分嬌羞,一雙小手抵在他胸前,惡狠狠地道︰「你這色狼。」
韓子磯大笑,起身躺回床上去,道︰「誰讓妳假睡了,要睡就睡踏實些,不然明天可沒精神。」說完,啥事兒也沒有似的就這麼睡過去了。
他奶奶個熊的!千秋氣急敗壞,哪有人這樣的,開個玩笑也能這般……這般輕薄!偏偏她該死的還很沉迷!努力克制住想搬枕頭砸他的心情,千秋重新躺下。
這麼一折騰,第二天起來兩個人都掛著黑眼圈,相互看了一眼,她揮著手打招呼,「早。」
韓子磯深深沉浸在自作孽不可活的懊惱之中,調戲個小丫頭,還把自己給搭進去了,一宿沒睡好,等會可別出什麼岔子。
第十七章 一盞花燈道真情
兩人要出宮去看鴛鴦會,韓未晚和太上皇后是十分支持的,所以早朝之後,皇帝和靜妃就消失在碧水宮,宣佈一天不見人。司徒秀秀派人去四處搜集情報,也沒去騷擾韓子磯,於是兩人就騎著小毛驢,愉快地在街上逛著,準備吃午飯。
隨身的護衛只有楚越,本來韓子磯是不太想帶他的,但是想想鴛鴦會人多,萬一他和千秋走散了,也太過危險,所以還是把他給捎帶上了。
作為一盞自覺的大燈籠,楚越很想離他們倆遠一些,奈何帝王半點不懂風情,做什麼都非拉著他一起。比如求個姻緣籤,三個人求了一對半,他和千秋恰好抽到天長地久,這主兒就一臉深沉地瞪了他一路。
千秋倒是沒啥特殊想法,抱著過一日少一日的心態,愉快地拿著糖人、糖葫蘆還有千層糕,從街頭吃到了街尾。
「姑娘、少爺們都來看一看啊,最靈驗的定情樹,紅繩只要三文一條咧!」
遠遠就聽見小販的吆喝,千秋一抹嘴,扯過韓子磯就道︰「走,去看看!」
「這位夫人,要紅繩嗎?」小販看見千秋過來,熱情地解說道︰「咱們這裏的紅繩可是有典故的。」
千秋看了一眼那竹架子上的紅繩,普普通通的樣式,每串上帶著一個銅錢,「有什麼典故?你倒是說來聽聽。」
「嘿,當年咱們太上皇與天下絕色楚瀲灩的故事,誰不知道啊?」小販左右看看,故意壓低了聲音,偏又說得周圍的人都聽得見。
韓子磯臉色沉了沉。
「他兩人天作之合,可惜身分有別,當年的韓太傅癡心一片,用紅繩與楚貴妃定情,又因這江山,將紅繩一起沉入了池底。」小販適時拿起紅繩推銷,「夫人看見那邊的水池沒有?裏頭有一個小水罐子,傳言啊,您要是能將這紅繩與您愛人的一起丟進那水罐子,你們的愛情就會長長久久,堅貞不移。」
簡直就是為了生意在胡扯嘛,千秋翻了個白眼,回頭看了韓子磯一眼。這主兒不知道在想什麼,看小販的眼神不太善良。
「反正出來了,我們也去丟一下玩玩。」千秋連忙扯了三根紅繩,給了錢,拉著韓子磯和楚越就往水池那邊走。
韓子磯是一個很用心的皇帝,就像上次微服出來,遇見大叔、大嬸說官吏蠻橫,他回去就頒佈了政令,要求收稅官員合理執法,態度端正,否則一旦有百姓舉報,立刻革職查辦。所以千秋趕緊拉走他,免得他回去頒佈政令抓捕詆毀太上皇之人,人家做個小生意也不容易。
「隨意丟吧?」千秋伸頭看了一下池子中間的小水罐,裏頭竟然一條紅繩都沒有,倒是有許許多多的繩結躺在了外頭。
楚越手裏也被塞了紅繩,鑑於抽籤的慘痛教訓,他這次學乖了,手一揚就將繩結丟得遠遠的,絕對不會掉進罐子裏。
千秋看著水裏的倒影,她和韓子磯站得很近,身後的人拿著繩子隨意一揚,那紅色的繩結就從水面慢慢沉下去,飄飄蕩蕩,然後安靜地躺在了罐子裏。
「進了?!」千秋忍不住輕呼一聲。
周圍的姑娘已經往這邊看了許久,一個個紅著臉朝韓子磯和楚越暗送了不知道多少秋波,見韓子磯的紅繩進了水罐,個個都轉身去買繩結,小販的生意一時大好。
千秋有些緊張地捏著手裏的紅繩,她有些不敢丟,其實這迷信的東西也沒啥好玩的,只是……她忍不住側頭看了旁邊的人一眼。
韓子磯面無表情,負手站得筆直,看見她的目光,微微挑眉,「怎麼?」
「沒事。」
千秋深吸一口氣,看準了那水罐子,將紅繩拋下去,繩子搖搖晃晃,安靜地落在水罐外面。眼神驟然黯淡,她耷拉了腦袋,垂頭喪氣地蹲在水池邊。
「怎麼?」韓子磯低頭看了她一眼,「捨不得那一個銅板?」
千秋哼了一聲,有些憂傷,不過想想也沒啥,她跟他本來也沒可能,只是連這迷信的小玩意都不安慰一下她,真的不是一點點的鬱悶。
「去那邊寫花燈吧。」楚越笑咪咪地道︰「鴛鴦會也就花燈最有意思。」
千秋抹了把臉站起來,「什麼花燈?」
「鴛鴦會的花燈,寫了心上人的名字放進護城河裏,若是妳的心上人也對妳有意思,那便會去尋妳那一盞燈。」楚越道。
「好吧,去看看。」千秋算是稍稍振作了精神,壓了壓腿做一下熱身運動,然後帶著旁邊兩人就往人群裏擠。
半月橋上盡是男男女女,公子小姐、丫鬟紅娘,千秋站在橋上看著,橋邊賣花燈、放花燈的地方正熱鬧。
「柳小姐寫的花燈,張公子還不快去追?」
「許姑娘,這是妳寫的花燈?在下……在下也仰慕姑娘已久。」
「紅兒,他不要我的花燈,嗚嗚嗚……」
千秋認真地挑了個桃紅色的花燈,賣花燈的婆婆笑著給了她毛筆,千秋認真地寫上了一個名字,而後回頭想找韓子磯和楚越,咦,人呢?
賣花燈的婆婆已經幫她點燃了花燈放進水裏,千秋也沒看,踮著腳尖四處尋人,周圍的人都穿得花花綠綠的,她看了許久也沒有看見那兩人,莫非走散了?她有點茫然,因為洛陽這地方她一點也不熟,今天出來身上的銀子帶得也不多,若當真找不到他們,那她肯定是回不去了。想了想,她還是撥開人群往回走。
韓子磯老早就想喊千秋走慢一點,可是這丫頭這靈活勁兒,蹦得比兔子還歡快,一瞬間就沒了影子。
「楚越,快去跟上她。」他往旁邊吩咐了一聲,轉頭卻看見一個茫然的路人,楚越也走散了!他咬牙,站在原地四處看了看,決定往花燈那邊走,那丫頭一定在那裏。
剛走到半月橋,一盞花燈從河裏漂過去,乘著風,漂得跟某人一樣靈活,韓子磯忍不住停下步子,看了那桃紅色的燈一眼。
就是這低頭的一瞬間,千秋在人群裏,從他不遠處經過,個子太矮,沒看見他,於是三個人當真走散了。
千秋從熱鬧的街市走到安靜的小巷,茫茫人海,她就是找不到韓子磯,今天出來逛一趟可真是夠不順心的,老天為什麼都要跟她對著幹,讓她恨不得拿根棍子去捅天。
天色漸漸暗下,她走累了,就在巷子口坐著休息,順便看著來往的人。
四周的人越來越少,就是沒看見姬千秋,韓子磯也有些急了,那丫頭人生地不熟,雖然一身功夫不錯,但是到底也還是個女兒家,萬一出什麼事情可怎麼辦?
找了四條街都沒有找到,韓子磯皺著眉去敲洛陽衙門的鼓,拿信物調了人,又繼續去尋。玩了一天,誰都累得夠嗆,韓子磯臉色難看得緊,幾乎要走遍了這一片區域,還是沒有看見那死丫頭的影子。
千秋迷迷糊糊地要睡著了,突然腳下被一個東西點了一下,嚇得她一個激靈睜開了眼。
「抱歉,借過。」蒙著眼的男子手持未出鞘的劍,探著路經過。
「師兄!」千秋眼睛一亮,連忙喊了一聲。連眼瞎也可以瞎得這麼帥的人,除了她師兄姬一命,還能有誰?
姬一命頓了頓步子,轉頭看向她的方向,「千秋?這麼晚了,妳為什麼會在這裏?」
「我迷路了。」千秋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姬一命沉默,隨即歎息了一聲,「他怎麼會讓妳出宮?」
聽他這麼問,千秋抿唇,看來老爹他們都告訴師兄了,不過她也沒啥好心虛的,皇室本來就是富貴人家,她沒撒謊。
「他跟我一起出來的。」千秋小聲說了一句。
姬一命捏著劍的手一緊,「在哪兒?」
「走散了啊……」千秋乾笑道︰「師兄,你別這樣緊張,我已經寫信給老爹說明了情況,老爹和劉師爺有安排的,你不用著急。」
「千秋。」姬一命表情很嚴肅,「我希望妳不會忘記自己是誰,更不要被他迷惑了心智。」
千秋沉默。她是誰,她自然記得。
「我知道的,師兄不用擔心,不過師兄能不能告訴我往皇宮怎麼走?」
姬一命抿唇,而後給她指路,「妳走過這條街,左拐往前一個路口右拐,一直走就是了。」
方向感還不如一個瞎子,千秋默默地鄙視了一下自己,然後笑嘻嘻地道︰「好的,我知道了,師兄慢走,我先回去了。」
姬一命聽著她離開的腳步聲,微微皺眉。
千秋一路跑啊跑,壓根不是按姬一命指的方向,她只是想趕緊跑離師兄的視線,免得自己心裏的愧疚感會越來越濃。跑了兩條街,累得氣喘吁吁,千秋坐在橋墩上看著底下的護城河,有些苦惱地想,世上是不是真的沒有雙全之法,可以解了她如今的困境?
「姬千秋!」一聲沉怒的低喝,千秋嚇了一跳,差點栽到河裏。
韓子磯黑著臉一把拉住她,胸膛起伏,怒喝,「妳亂跑什麼?」
被找到了?千秋眨眨眼,開心地朝他笑了笑,「嘿嘿。」
嘿她個大頭鬼啊!韓子磯氣不打一處來,拽起她就丟給身後的楚越,「妳下次再這樣亂跑,我再也不帶妳出來了。」
楚越托了她一把,又有禮地放開,小聲道︰「娘娘,皇上要氣瘋了,好自為之啊。」
千秋抖了抖,不服氣地小聲道︰「走散了又不是我一個人的錯,誰讓你們要風度,走那麼慢。」
「妳說什麼?」韓子磯瞇了瞇眼,「我沒聽清,妳再說一遍。」
千秋認真地道︰「我說我太不應該了,再這樣走散我都該抽自己。」
韓子磯哼了一聲,別開了頭。
楚越帶著千秋上了馬車,宮門快下鑰了,他們得快些回去。
「你們先走。」韓子磯擺了擺手,「我稍後就回去。」
千秋伸出頭來好奇地看著他,「你幹麼去?」
「知道越多,死得越快。」韓子磯笑得白牙森森。
千秋立刻縮回頭,馬車飛快地往皇宮而去。
韓子磯身後還站著衙門的人,戰戰兢兢地護著他,看著那馬車遠去,他轉身就往護城河的下游走。
「皇上?」洛陽知府小心翼翼地道︰「天色太晚了,皇上若是還有什麼事,不妨交給屬下去辦。」
韓子磯搖頭,安靜地走在河邊,河裏還浮著許許多多的花燈,有的還亮著,有的已經熄滅了。走了一陣子,他眼眸微微一亮,低聲道︰「替朕拿根勾花燈的桿子。」
洛陽知府很疑惑,卻還是命人飛快去辦了。
韓子磯跟著那盞桃紅色的花燈走了很久,直到桿子拿來,他便將燈勾了起來,燈上不是特別娟秀的字體,有些慌張地寫著:石頭。
洛陽知府看著那花燈上的字,再看看皇帝的表情,總覺得沒明白,這主兒是幹麼呢?眼看著宮門都該鎖了,他卻對著一盞花燈沉默,更奇怪的是,辛辛苦苦勾上來的花燈,在看了一會兒之後他又放了回去。
「回宮吧。」帝王說。


出宮一趟,千秋覺得萬分心塞,回去景象宮就睡了,韓子磯比她回來得還晚,卻是去了芙蓉殿。聽見百合稟告的時候,千秋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然後就跟沒事一樣的繼續沉沉睡去。
第二天,後宮裏安安靜靜的,什麼也沒有發生,韓未晚在與她一起用早膳的時候,歎息道︰「聽說最近有鮮卑族造反作亂,皇兄估計又要忙上好久不能來後宮了。」
千秋一愣,繼而眨眼,「鮮卑族作亂?」
「嗯,這些年來塞外番族的人數越來越多,又統統都是奴籍,少不得有人要造反。」韓未晚安靜地喝了一口粥,然後道︰「說起來這韓氏江山也是從宇文一族手裏搶來的,皇兄要安天下,真的還要費許多力氣。」
千秋咬了一口脆脆的蘿蔔,嘟囔道︰「男人的江山大業向來是麻煩得要命又腥風血雨的。」
韓未晚睨了她一眼,「妳好歹是皇兄的妃子,能不能不要這麼置身事外?」
千秋撇嘴,「都說了妳皇兄與我沒有什麼關係。」
韓未晚搖頭,想說什麼又閉了嘴,繼續安靜地用膳。
皇帝忙得進不了後宮,宮裏自然就是皇后的天下,千秋是不知道韓子磯那天晚上怎麼寵愛司徒秀秀了,總之司徒秀秀整個人走在路上都在飄粉紅色的泡泡。
「靜妃呀。」司徒秀秀笑得一臉和藹,拉著她的手親切地道︰「皇上說,他盼著本宮早日生個皇兒,本宮看他這麼多天都在忙,也幫不上什麼,不如咱們去護國寺祈福吧?」
千秋乾笑兩聲,「皇后娘娘,臣妾粗鄙,不會祈福,倒是會跳大神,要不然讓臣妾去太極殿跳一段兒?可能比祈福有用。」
司徒秀秀的臉抽了抽,而後輕咳一聲道︰「明日就出發吧,本宮已經稟告太后了。」
根本沒人聽她的意見,她整個就被包裝得好好的塞到了皇后華麗的馬車裏,與皇后一起前往護國寺。
按照一般的戲文來看,美麗的姑娘去燒香拜佛的時候都必然會遇見個翩翩美男子,一段好姻緣就此定下什麼的,但是她和司徒秀秀都是嫁了人的,所以來的不是翩翩公子,是惡狠狠的山賊。
「把車上的人綁起來!」
一聲怒喝,千秋就聽見四周宮女的尖叫和護衛拔刀的聲音。
司徒秀秀嚇得臉色慘白,抓著千秋的手哆哆嗦嗦地道︰「山……山賊!」
千秋很想告訴她,娘娘,您抓著的就是個山賊。不過她現在更好奇的是,哪個山頭上的山賊敢攔鳳駕?這儀仗已經充分表明了是皇家出行,誰搶誰不要命啊。
一把鋼刀穿過車簾放在她倆面前的時候,千秋隱約明白了,這絕對是有組織有紀律的山賊。真正的山賊只搶錢,不必要的話不會殺人,而且道上規矩不劫官票,以免引來麻煩,而眼前這一群人踩著眾多宮人的屍體,一點沒動他們身上,而是直接讓人上來抓了她和司徒秀秀。
千秋微微皺眉,她手無寸鐵,自然不好跟這麼多人反抗,也只能靠在已經哭出來的司徒秀秀身邊裝柔弱。護衛損失過半,被擒七八人,餘下的跑回去報信了。
山賊也不攔著他們,山賊頭子一揮手,一群人就麻利地將她們塞回馬車,飛快趕往城外。
「怎麼辦,怎麼會這樣?」司徒秀秀花容失色,一張臉哭得跟花貓一樣。她是想借著出來祈福的機會,讓人動手製造點意外,好讓靜妃從宮裏徹底消失來著,可是沒想到還沒到目的地,半路竟遇見了這夥山賊。她看得明白,這群山賊明顯是要人不要錢,她是當今的皇后娘娘,身分矜貴,這群人顯然不會輕易放了她。
一想到落在山賊手裏的下場,司徒秀秀忍不住嚶嚶地哭了起來。
千秋靠在車壁上,好心安慰了她一句,「別哭了,皇上會想辦法救妳的。」
司徒秀秀抬頭,惱怒地瞪了她一眼,又接著哭。
千秋無奈,她雙手都被綁在身後,外面那群人好像知道她會武功似的,繩子綁得忒緊,還用的是鎖龍扣。
從車窗看出去,外頭騎著馬的山賊都蒙著臉,目不斜視,身板筆直,這群人一路一句交流都沒有,她想聽點什麼消息都沒辦法。這群人若不是普通的山賊,那麼搶皇后車隊的目的是什麼?千秋心裏沉了沉,手上默默使力,琢磨著解扣的辦法。
宮裏很快收到了消息,皇帝震怒,太上皇立刻調遣一萬精兵圍山。山賊搶了當朝皇后,那可不是開玩笑的,若是一般的皇后殉國了也沒什麼,可這位皇后偏偏是吳國寵得要命的公主,萬一出了什麼差錯,吳國定然是不會善罷甘休。
大魏正亂,若是再失去吳國這盟友,更是腹背受敵。
膽大包天的山賊傳了話來,要皇帝獨自上山,還要精兵統統退下山頭,否則就殺了皇后。
韓子磯氣得一拍桌子,差點就大喊「你們他奶奶的還是殺了皇后算了」!但是不能,司徒秀秀絕對不能死,於是他還是單槍匹馬,一個人到了山腰。
「我說,道上的兄弟。」千秋餓得沒力氣,靠在牆角邊低聲道︰「咱們打劫的都講個不虐待肉票,你看我倆都餓成這樣了,債主來了看見也不爽,不如先給我們吃個飯?」
她們被關在一間小屋子裏,期間就被餵了一個饅頭,司徒秀秀一直哭,饅頭都不吃,於是千秋就吃了兩個。但是一整天才吃兩個饅頭,是要餓死誰啊,千秋覺得這些山賊素質太差了,萬萬比不上黑風寨。
「給她拿個肉包子。」有人吩咐了一聲。
千秋淚流滿面地吃了一個包子,豬肉白菜的,順便收回那句話,這群山賊素質也挺好的。她以前在黑風寨就喜歡吃這樣的包子,嘿,別說,這包子的味道跟寨子裏趙五做的一模一樣。
吃完包子,千秋就沉默了,外頭有人小聲稟告,「主子,狗皇帝已經到了,只是他背後跟著許多暗釘子,咱們沒法兒動手。」
蒙著臉的山賊頭子輕哼了一聲,「那小子到底是聰明。走,談判去,帶上這兩個女的。」
於是千秋就和司徒秀秀一起被拎到了寨子外面的空地上,遠遠的,可以看見韓子磯單騎而立。
「聽說你們找我有事。」韓子磯掃了一眼地上哭得眼睛都腫了的司徒秀秀,十分平靜地道︰「我來了,有什麼就說,然後放了我的皇后。」
「哈哈哈。」山賊頭子大笑了三聲,沉了臉道︰「大魏皇帝果然是好膽色,不過你既然都來了,便要知道沒有那麼輕易走的道理。」
「我知道。」韓子磯點頭,「你們想要什麼就直接說,談判好了就合作愉快,談判不好,山下的一萬精兵也不是擺著好看的。」
山賊頭子一滯,沉聲道︰「我們要的東西很簡單,搶了這女的也沒打算把命留著出去,現在需要選擇的是皇帝陛下你。」
「哦?」韓子磯微笑,「選什麼?」
山賊頭子一揮手,千秋和司徒秀秀就被丟了出來。
別誤會,不是要他在千秋和皇后之間選一個,這個沒得選,山賊頭子的腦袋沒進水,他說的是—— 「你的命和這吳國公主的命,選一個。」
韓子磯眼眸深沉如水。千秋作為被打劫的附贈品,沒有任何發言權,就靜靜地看著韓子磯那張好看的臉上閃著猶豫、沉思等各種神情。
「韓氏不是只有我一個皇帝,吳國卻只有這一個公主。」韓子磯終於開口,看著那山賊頭子,淡淡地道︰「我願意用命換她,只是有些疑惑,想在臨死之前問個明白。」
眾人顯然沒有想到他會這麼爽快地選擇救司徒秀秀,連司徒秀秀自己都傻了,呆呆地看著韓子磯,哭得更為哀戚。
「你問。」山賊頭子也覺得不敢相信,皺眉看著馬上的人。
韓子磯掃了面前各處站著的蒙面山賊一眼,沉著地開口,「我想知道,各位為何要我的性命,既然都答應將命給你們,想知道這個應該不算過分吧?」
山賊頭子哈哈大笑,眼裏卻一點笑意都沒有,笑聲驟停,他看著那馬上的帝王,一字一句地道︰「我姓宇文。」
韓子磯一怔,千秋也是呆了呆。
宇文,前朝皇室之姓,據說當年皇帝宇文周落敗於韓朔之手,之後宇文一族被韓朔下令趕盡殺絕,一個不留。這個人竟然姓宇文,那取皇帝性命也就不奇怪了,宇文與韓氏自二十四年前起就是不共戴天。
沉默了一會兒,韓子磯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那便沒什麼好說的了,我一命換皇后一命,你們先將她放到山腰下,我再過去。」
山賊頭子看了韓子磯兩眼,道︰「你倒是真捨得你的榮華富貴和無上地位,不過要我們先放人,誰知道你會不會使詐?」
韓子磯下了馬,往前走了兩步,四周的山賊手裏的弓弩都張了開來,千秋動了動身子,微微皺眉。這情況有些危險,萬一哪張弓弩不小心發射,韓石頭都得給戳個窟窿,可是她什麼也做不了,儘管她大概知道這群是什麼人了。怪不得肉包子味道那麼熟悉,這裏有些人即使蒙著面也讓她熟悉,那山賊頭子她雖然多年不見,卻也依稀記得是很多年前老爹的好友,也是他們的……同盟。她心裏有點複雜,雖然早想到會有這麼一天,卻沒想到這天來得這麼快。
「千秋,我希望妳不會忘記自己是誰。」師兄的話言猶在耳,她現在卻想衝出去護住那什麼武功都不會的帝王。
「韓某自到這裏起就再也沒有以朕自稱。」韓子磯看著面前的人,認真地道︰「我是帶著自己的性命來的,也就沒打算好好回去,你們完全不用擔心我會詐你們。況且……」他頓了頓,微微一笑,「韓家少我一人也不會垮掉,眾位想以此打擊我韓氏江山,到底有些天真了。」
山賊頭子臉色一沉,像是有些怒,不過轉念一想,韓氏只有一個嫡子韓子磯,再無其他男兒,心裏也就平靜了。不能被這小子詐了去,能抓著皇后殺了皇帝,大魏至少要亂上一陣子,哪怕他們跟著丟命,但是其餘地方起義的兄弟有了可趁之機,也是很值得的。
山賊頭子深吸了一口氣,揮手道︰「放了那娘兒們,也請皇帝慢慢走過來。」
旁邊的山賊拉起千秋和司徒秀秀,撓撓頭道︰「放哪一個?」
山賊頭子一巴掌拍在那山賊的後腦杓上,「你傻了啊?當然是放穿得最華麗的那個,那才是肉票,旁邊這個是附贈的小菜!」
千秋咬牙,他奶奶的,好歹幼時還經常帶她玩呢,就算是做戲也不能這樣說她吧!誰是小菜了?她很有肉的!
韓子磯皺了皺眉,停下步子看了看千秋,道︰「既然是順便綁了的,那現在也順便放了吧,總歸不是什麼重要的人。」
千秋真想給他拜個大禮,韓大爺終於想起還有她這麼一號人了。
山賊頭子哼了一聲,眼角瞥了千秋一眼,看著韓子磯問︰「民間經常傳言你對這妃子寵愛得緊,可都這時候了,你才想起來叫我順便放人?」
韓子磯輕笑道︰「帝王家哪有什麼真寵愛,在皇后面前,她自然算不得什麼。」
千秋配合地點頭,「我也是在宮裏混口飯吃,各位英雄不如就放了我?」
山賊頭子轉頭,深深地看了千秋一眼,眼神大意為—— 妳這百年不變沒出息的臭丫頭!
千秋低頭當做沒看見。
韓子磯不耐煩了,道︰「放不放也就一句話,給個痛快吧。」
「等你過來了,我們再放這個女的。」山賊頭子示意押著司徒秀秀的人繼續走,「來吧。」
韓子磯抿唇,繼續往前走。
司徒秀秀咬著唇沒有再哭,眼裏滿是掙扎,她很想活命,可是韓子磯若是就這麼死了,她怎麼辦?她這害死皇帝的皇后在大魏可還有立足之地?
兩人越來越近了,四周一片安靜,眾人連呼吸聲都極力減輕。韓子磯定定地看著司徒秀秀,兩人終於走到一處的時候,他眼神一閃,猛地一腳踢開押著她的人。
千秋一直觀察韓子磯的動作,以她對他的瞭解,這廝絕對沒有那麼容易束手就擒。於是在看見他起腳的那一瞬間,她掙開了實際上已經鬆綁的繩子,捏著繩子抖開一甩,揚起地上的塵土,趁眾人沒有反應過來,飛快地就朝韓子磯那邊跑,兩人配合得簡直心有靈犀,她心裏都忍不住誇獎自己。那頭韓子磯拉著司徒秀秀跑得飛快,她也連忙跟上去。
山賊們的反應很快,一見皇帝反悔,立刻抬起弓弩朝這邊射了過來。
「千……」有山賊捏緊了手,看著那抹影子沒忍心射箭。
千秋邊跑邊閉上眼,心裏默念對不起一千遍。
「啊—— 」司徒秀秀根本跑不動,被韓子磯扯著,步子跟不上,猛地跌了一跤。
眼見身後的弓矢紛紛而至,韓子磯皺緊了眉,暗衛已經過來護駕,可是中間這麼大一段路,弓箭明顯比人快。
「快跑啊!」千秋已經趕上來了,看見這情況也皺眉,停下步子想去拉地上的司徒秀秀。
韓子磯一直看著身後,突然眼神一緊,伸手推了千秋一下,迫使她往左邊走了兩步,正好擋在司徒秀秀的後背,兩枝箭精準地射過來,一枝射中她的大腿,一枝射中她的腰側。
千秋愣了愣神,扭頭,不可置信地看著韓子磯,後者像是驚呆了一瞬,而後迅速地恢復正常,一手拉起司徒秀秀,一手扶著她繼續往前走。他把司徒秀秀護在身前,把她架在肩上,後頭再有箭也只會射在他和她身上。
千秋經常打架,所以經常受傷,她不會像一般女子那樣哭鬧,傷口也總是自己處理一下就好了,但是這次她覺得特別疼,疼得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暗衛用的弓弩明顯比山賊們的精良,後頭沒有箭再追上來,倒是有一聲長長的、她熟悉的哨聲。
「風緊,扯呼—— 」
山賊們四散開去,暗衛放了一束煙火上天,山下瞬間響起震天的喊殺聲。
箭沒有拔,血都流不出來,只是微微滲著些紅,打濕了她漂亮的宮裝。千秋心想,她這也算是救駕有功,只是不知道韓子磯會賞她多少金子,哈哈。太累了,還是睡一覺吧,醒來之後也許就沒事了。
千秋迷迷糊糊地掙開韓子磯的手,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兩步,腿上的傷口如刀絞一般地疼,她只來得及走到跑過來的楚越面前,然後安心地暈在他懷裏。
楚越的臉色沉得難看,韓子磯垂著眸子將司徒秀秀護送下山,然後吩咐太醫全部去了景象宮。
胡虜造反,綁皇后於山,帝往救之,以命換命,靜妃捨身護帝,帝后皆安然無恙,靜妃重傷。
這到後來不過是史書中小小的一筆,百姓都稱讚靜妃娘娘真是勇氣可嘉,但是景象宮裏,太上皇后、太上皇以及護國公主都在,臉色都不太好看。
楚越一點沒漏地將當時的情況說給了他們聽,眾人聽後都是沉默。
韓子磯坐在大殿,一聲不吭,太上皇后罵了他幾句,也不過是心疼他這麼冒險,萬一真出事可不得了,而韓朔覺得這孩子用的法子很蠢,萬一出什麼差錯,他還得馬上再生一個兒子。
韓未晚看著他,只說了一句話,「我原還想做你與娘娘之間的紅娘,但是這件事之後,怕是沒什麼必要了。」
韓子磯眼睫幾不可察地抖了抖,他的選擇沒有錯,千秋的性命自然沒有司徒秀秀來得重要,他不過是下意識地想保全司徒秀秀的性命。只是,千秋何其無辜,被他那一推怕是心都涼透了吧……微微捏緊了拳頭,他閉眼沉默。
千秋身上的箭已經拔掉了,太醫說腿上的箭沒有傷及筋骨,但是一個月之內不能走動,腰上的傷有些凶險,再偏一寸,就是神仙也救不回來了。幸好,現在床上的人只是安靜地躺著,小臉雖然蒼白,沒有性命之憂。
太上皇后歎息道︰「靜妃救駕有功,皇帝想好賞賜什麼了嗎?」
四周的宮人都退下了,韓朔去處理朝政,韓未晚也出去看著御藥房熬藥。
「母后……」韓子磯沙啞著嗓子喊了她一聲。
太上皇后搖搖頭,還像小時候那樣抱著他,低聲道︰「是愧疚,還是心疼?」
韓子磯覺得很難受,可是說不出來為什麼這麼難受。千秋把他當兄弟,也……也可能有那麼點喜歡他,但他今日的舉動無疑是辜負了她,愧疚還是心疼他回答不上來,只是覺得難受罷了。
第十八章 星雨驚喜再上演
千秋睡了很久,終於睜開眼睛的時候,就聽見肚子咕咕在叫。
「水……」她掙扎著想起來,身上的傷口卻疼得她眼前一陣發白。
旁邊有人很快將她按住,板著臉道︰「不要動。」
一杯水很快的遞到唇邊,千秋艱難地抬頭喝了一小口,努力嚥下,然後又繼續喝,這半身不遂的日子簡直不是人過的。
喝夠了,肚子就更餓了,千秋咂巴一下嘴,「我想吃燒雞。」
旁邊的人淡淡地道︰「太醫說妳需要靜養,吃的東西都要清淡。」
千秋眉頭大皺,終於側頭看了看旁邊這人。
韓子磯臉上沒什麼表情,端著一碗香噴噴的雞湯,輕聲道︰「未晚親自給妳熬的。」
眨眨眼,千秋不客氣地想伸手去拿,韓子磯微微抬高了手,挑眉,「妳現在這樣子,自己能喝?」
「託大爺你的福,不然誰會成這個樣子啊,」千秋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道︰「你還好意思說呢,別人都是為兄弟兩肋插刀,你他奶奶的是為女人插兄弟兩箭,我真是瞎了狗眼!」說著,想起身靠在枕頭上,腰上的傷口卻疼得撕心裂肺的。千秋皺眉,倔脾氣一上來,硬是坐了起來。
「老實點!」韓子磯皺眉道︰「妳再這麼鬧騰,會留疤的。」
「誰怕?」千秋搶過他手裏的碗,咕嚕咕嚕把雞湯給喝完了,然後咬著雞肉吃得津津有味,末了抬頭問︰「還有嗎?」
本來擔心她會不理自己,抑或是十分責怪自己,韓子磯提心吊膽地在床邊守了兩個時辰,沒想到這丫頭起來竟然跟沒事人似的,讓他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心裏隱隱作痛。
「剩下的還在煨著,妳要喝我再讓她們去拿。」
「好。」千秋點頭,伸手摸了摸自己被纏得跟粽子一樣的腰和腿,沉默了一會兒,抬頭問︰「那窩山賊如何了?」
韓子磯抿唇,「妳問這個幹什麼?」
「到底是同行,關心一番下場。」千秋咧了咧嘴。
韓子磯淡淡地道︰「全部誅殺了。」
千秋呼吸一窒,心裏一口氣堵著,上不去也下不來。全部……誅殺了?那裏頭,有她黑風寨的兄弟,給她包子的那個雖然蒙著臉,她也能猜到是原來後廚房裏的趙五,帶著她長大的山賊頭子司叔叔,還有在兩方交鋒的情況下還沒有抬手朝她射箭的幾個兄弟,竟然全部被她害死了。千秋雙目無神,呆呆地看著被子上的花紋,她現在不能哭,若是哭出來,韓石頭一定會懷疑她的,她不能哭。
「千秋。」韓子磯皺眉喊了她一聲。
千秋回過神,眼神淡淡地看著他,「怎麼了?」
韓子磯抿唇,道︰「用妳去替皇后擋箭,我知道有些委屈妳,所以妳想要什麼,我現在都允妳。」
千秋有些想笑,她要他把那些人的性命還回來,可以允嗎?允得了嗎?深吸一口氣,她還是恢復了往常一樣的神情,「真要賞我,那就把我打入冷宮吧,我想嫁給楚越,想出去繼續過富貴日子,宮裏實在是太過危險,我可愛惜著我的小命呢。」
韓子磯一愣,微微沉了眼神,「妳想嫁楚越?前段時間不是說還要回去離州嗎?」
千秋撇撇嘴,「回去離州做山賊?不太好吧,你看山賊下場多慘,楚越挺好的,至少不會為哪個女人捅我兩刀,他也該娶妻了。」
韓子磯皺著眉沉默,想起護城河裏那盞桃紅色的花燈,低沉地開口,「妳是在跟我賭氣,還是真的喜歡他?千秋,人生大事可不是兒戲。」
千秋嘿嘿笑了兩聲,「我沒當兒戲,是真覺得楚越很好。」
覺得他很好,那為什麼花燈上不寫他?韓子磯有些生氣,看著千秋這一臉無所謂的表情,乾脆一揮袖子站了起來,「選擇權在妳自己手裏,給妳一天時間考慮,妳要是真決定了,那朕……也無話可說。」
「好。」千秋笑咪咪地點頭,目送他出去。
外面的天色很亮,屋子裏卻有點暗,千秋發了會兒呆,韓未晚就將雞湯給端來了。
「小火煨了好久,嘗嘗看是不是比第一碗好喝?」韓未晚眨眨眼,舀了一勺子湯吹了吹,遞到千秋唇邊。
千秋張口喝了,滿意地瞇眼,「太好喝了。」看看人家,人長得美,還會下廚,再看看她自己,千秋搖搖頭,她是個男人也不會喜歡自己的。
韓未晚歎息了一聲,看著她道︰「娘娘也別太怨皇兄,他在那個位置上,有很多事情自然是身不由己。皇后代表著吳國,現在大魏正亂,不能雪上加霜。」
「我沒怨他。」千秋平靜地說了一句。
韓未晚挑眉,「真的?」
「嗯。」千秋點頭,一口一口地喝著雞湯,淡淡地道︰「只是看清了,他那樣的人啊,我也愛不起。未晚,我要走了。」
「走?」韓未晚嚇了一跳,「妳要到哪裏去,皇兄怎麼辦?」
千秋眨眨眼,笑道︰「我走得不遠,等過一段日子,可能妳就得叫我楚嫂子了,哈哈。」
楚越剛踏進門口就聽見這麼一句,一張臉垮了一半,「娘娘,您又要做什麼?」
說曹操曹操到,千秋看著楚越進來,色迷迷地摸著下巴道︰「未晚妳看,這個小相公是不是十分鮮嫩可口?」
楚越打了個寒顫,連忙雙手舉過頭頂,「屬下認輸了,娘娘,沒事別折騰我,我娘養我這麼大也挺不容易的,真的。」
千秋哈哈大笑,韓未晚卻是笑不出來,看看楚越,又看看床上的人,其實他們倆也挺配的,只是……她想起那次自己去問皇兄是否對千秋有意,皇兄一如既往地淡定回答沒有,只是到底是親生的兄妹,她覺得這不是他的真心話。
若是千秋當真嫁給了楚越,皇兄也就眼睜睜看著嗎?
「未晚,妳想什麼呢?」千秋伸右手在她眼前揮了揮。
「啊?」她回過神,看了看楚越道︰「沒什麼……楚護衛也知道皇兄與娘娘的事情嗎?」
關於兩人這一路走來的事情,她是從皇兄那裏知道的,只是這些絕對是屬於高級機密,洩露出去對誰都沒好處,皇兄也不會告訴不相干的人,但楚越竟然也知道,那就說明,皇兄是默許這件事的?
韓未晚沉默。
千秋朝楚越勾勾手指,楚越心驚膽戰地坐在床邊,一臉戒備地看著她。
「別這副表情啊,兄弟,來商量個事兒。」千秋奸笑著勾住楚越的脖子,拉過來湊上去嘀咕一陣。
楚越一臉便祕的表情,「娘娘,屬下覺得娶您……壓力很大。」
「不都說了,出場費會還你嘛!」千秋瞪他,「要是不成事,你過幾個月讓我回娘家去不就好了?再說,你娘不是盼著你趕緊娶親,上次還急病了來著,咱們這是互惠互利。」
利個鬼啊,他嫌命長還差不多。楚越很想搖頭,這丫頭昏過去了才不知道,當時在山上她倒在他懷裏,皇上那臉色別提多難看了,連這點眼力都沒有,還敢娶皇妃,他又不是腦子進水。
千秋卻說︰「你不同意也得同意,等著皇上賜婚吧。」
這兩個冤家玩歸玩,為什麼每次都要扯上他?楚越哭著跑了,千秋坐在床上得意地笑了好一陣子才安靜下來,他們這一場稀奇的緣分也真是夠折騰的。


韓子磯在太極殿聽太上皇訓話,出了宇文族餘孽的事情,自然要命人去徹查。
韓朔拿著他頒佈的政令,皺眉問︰「為什麼張太傅上奏要將所有異族都貶為奴籍,關押奴役,你不採納?」
「兒臣覺得物極必反。」韓子磯低頭道。
韓朔冷哼了一聲,將那卷政令往桌上一甩,「婦人之見,要穩定亂世,可不能用盛世的法子來做,你瞧你的一分仁慈就讓四處群雄作亂造反,要推翻我這韓氏江山了。那些喊著要為宇文皇室復辟、誅殺我這竊國賊的人不過都是打著響亮的旗號為自己謀利益的,你對他們仁慈一分,他們便會得寸進尺。」韓朔目光深深地看著兒子,「你不夠狠,所以沒有我,你的皇位坐不穩。」
韓子磯心裏有些不服氣,可是現在的亂糟糟局面光靠他的確擺平不了,所以他只能站著聽父皇繼續訓教。
「關於靜妃,你是怎麼想的?」說夠了正事,他話鋒一轉,問。
韓子磯微微一怔,抬頭看了他一眼,道︰「江山為重,兒女私情自然在後,用什麼法子處理最有利,兒臣就會選什麼法子。」
「然後落得和你父皇當年一樣,得你母后一句『願吾皇江山永存,孤獨一生』?」韓朔挑眉,似笑非笑。
韓子磯突然聽不懂了,抬頭一臉茫然地看著自己的父皇。江山為重,這是他教的,現在為什麼又和他說這句話?
「這江山不過是我當年不肯服輸拿下來的。」韓朔歎息一聲,道︰「交給你,也不過是因為你有治國之才,但是你若因為這江山辜負了你自己,你母后怕是又要同我鬧脾氣了。」
父皇和母后當年有多慘烈,韓子磯是知道的,但是……
「父皇,兒臣不明白,您的意思是,靜妃之於兒臣,是母后之於您嗎?」他不贊同地揚眉,這差距也太大了,哪裏能相提並論。
韓朔摩挲著茶杯,笑道︰「也許沒那麼重要,但她到底還是能影響你一二,如果是個普通女子也就罷了……你現在要是沒那麼喜歡,那還不如早些斷了,免得日後麻煩。」
普通女子?可惜了千秋是個山賊的意思嗎,不過山賊又怎麼了?也挺好的啊,能吃能打能扛的。
不對,他想這個幹什麼,千秋都已經說了想嫁給楚越,等她傷一養好,他就得替她安排婚事了。心情有點複雜,他也就沒有細想父皇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只說明白,而後兩人就繼續商議國事了。


千秋被勒令不准下床,事實是她也的確下不了床,腿時不時抽疼一陣,腰上的皮肉更是不能拉扯一分,只能安安分分扮演個木頭人。
「臣裴稟天,求見靜妃娘娘。」
躺著躺著,外頭就響起個聲音,千秋猛地睜開眼,朝百合喊了一聲,「給他開門。」
由百合領了進來,在簾子外頭站著,裴稟天半跪道︰「啟稟娘娘,臣從離州而歸,帶回娘娘家書一封,按照陛下旨意,呈來給您。」
家書?千秋心裏一緊,上次她寫家書還是用韓石頭的身子,命令裴稟天不許看那信中內容,但這回信到她手裏,韓石頭會不會已經看過了?
「有勞大人,百合,替本宮拿來。」
百合應了,將一封信呈到她面前。
「給大人看茶看座,本宮不便起身,就先躺著看信了,你隨意。」
千秋笑著客套了兩句,外頭的人點點頭,也就安靜地坐下不再開口。
「千秋親啟:吾兒,黑風寨已散,各自為前途奔波,願妳在洛陽安好,夫妻和睦。若是有緣遇見寨中兄弟,當如往常一樣相護相助,為父前往山東投奔兄弟,不必擔憂掛念。」
千秋捏著信紙,眼神黯淡,這信一定是劉師爺寫的,說得這樣含蓄,黑風寨哪裏是散,分明是各自行動了。老爹料到她會遇見寨中兄弟,可是……可是這封信來晚了,她已經對不起司叔叔,對不起那些丟了性命的人了。為了個男人,她也真是傻,怎麼就一時想不開,跑去幫他呢?
「本宮有些睏,先睡了。」千秋將信折好放到枕頭下,別開頭朝床裏頭,悶聲說了一句。
外頭的裴稟天站起來道︰「那臣就告辭了。」
「有勞大人。」百合有禮地將裴稟天一路送了出去,轉頭看看這安靜的景象宮,微微歎了口氣。


司徒秀秀據說是受了很大的驚嚇,一直在芙蓉殿中養病,閉門不出。
韓子磯沒去看她,倒是吳國聽聞了消息,表達了對大魏皇帝的感謝,順便在派出援兵的時候,附贈了足夠的糧餉。
韓子磯忙得焦頭爛額,山東鮮卑一族造反,河北羌族也是群雄並起,都跟菜市場趕集似的,齊齊挑了這個時候,揚言要助宇文餘孽推翻韓氏統治,將太上皇韓朔繩之以法。
然而這無疑是個笑話,韓朔是那麼好繩之以法的?當年宇文皇室還在的時候,就沒人能奈何他,如今還剩一些苟延殘喘的餘孽,哪來的能力反韓復辟宇文皇室?
不過對於這種紛亂的局面,韓朔只拍拍手道:「皇兒你先忙著啊,父皇帶你母后出去遊個山玩個水。」
韓子磯看著朝堂下戰戰兢兢的一眾朝臣,忍不住在心裏將自己的父皇罵了個遍,正是人心惶惶的時候,他竟然就這麼走了,要他獨當一面?這也太刺激了,萬一沒當好,父皇回來就得看個匈奴坐在皇位上對他揮爪子了。
韓子磯壓力很大,太極殿每日的燈都是點到天亮,來來往往的朝臣和不斷給他施壓的張太傅,讓他迅速地消瘦。
「皇上,您已經半個月沒有好好休息了。」司徒秀秀終於忍不住來到了太極殿,端著補品跪在地上,皺眉道︰「國事固然重要,皇上也應該先保重龍體才是。」
韓子磯沒抬頭,只「嗯」了一聲,示意她將東西放下走人。
司徒秀秀有些不甘心,如今吳魏兩國正是關係友好、相存相依的時候,也應該是她懷孕的最好時機,可是皇上忙得連後宮都不進,她上哪兒懷去?看著手裏的補品,她笑著放在韓子磯桌上,柔聲道︰「皇上,這是臣妾親手做的,對補身子最有效果的人參湯,您先嘗嘗?」
韓子磯不耐煩地抬眼,眼裏全是血絲,「妳看不見朕很忙?」
司徒秀秀嚇了一跳,咬唇看了那補品一眼,一揮袖子出去了。
「水藍,替本宮守著太極殿,不准其他女人進去,皇上想出來的時候,稟告本宮!」
水藍垂著眸子,淡淡地應了一聲,「是。」
等韓子磯處理好最麻煩的軍餉問題,一抬頭看見旁邊的補品,突然想起了千秋。那丫頭一直躺在床上養傷,定然是無聊得要發瘋了,不如等會兒他借花獻佛,把這個送去給她補身子算了。
休養了半個月,她腿上的傷是癒合得差不多了,就是腰上的傷據說用羊腸線縫了幾針,昨天剛換了藥,太醫說繼續養一個月,保管就活蹦亂跳的了。
千秋躺得都快發霉了,不過看在每天的伙食十分好的分上,她也就忍下來了。
「娘娘。」百合神情有些古怪地進來。
「怎麼了?」千秋翻身換了個姿勢躺著問。
「芙蓉殿的水藍求見。」
芙蓉殿?千秋一個哆嗦,皇后與她現在可是井水不犯河水,都好久沒見面了,怎麼突然派她的陪嫁丫鬟來?
「讓她進來。」
水藍垂著眸子,端端正正地在簾子外頭跪下,道︰「奴婢給靜妃娘娘請安。」
「嗯,幹麼來了?」千秋開口問。
水藍道︰「請娘娘屏退左右。」
百合皺眉看了她一眼。
「妳們宮裏的人說話就是麻煩。」千秋沒啥好臉色,但是好奇心作祟,她還是朝百合努努嘴,「出去把門帶上。」
百合猶豫了一陣,照做了。
內殿只剩她和水藍,千秋好奇地問︰「皇后有什麼要告訴本宮的?」
水藍搖頭,「奴婢是為自己而來,與皇后娘娘無關。」
啥?千秋沒想明白,乾脆就聽她說。
「奴婢是皇后的陪嫁宮女,知道皇后的許多事情,皇后視娘娘為眼中釘,幾次想除去娘娘,那些事情奴婢全部知道。」水藍低著頭,聲音很輕,卻一句一頓,格外清楚。
千秋挑眉,「妳知道就知道啊,來找我幹麼?」
水藍神情一滯,抬頭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娘娘何必同奴婢裝傻,若是想奪得后位,奪得皇上的寵愛,娘娘大可與奴婢合作。」
「我不感興趣。」千秋搖頭,這些女人的心機太重,她有些怕。
「娘娘是覺得奴婢不夠分量吧?」水藍微微一笑,抬頭道︰「那麼娘娘且等著,皇上等會兒會來景象宮,之後娘娘若是想問奴婢話,抑或是想通了要與奴婢合作,再找人去掖庭宮傳喚奴婢便是。」
韓石頭要過來?千秋咂了咂嘴,半個月沒見到他了,這後宮真是寂寞。不過這宮女怎麼知道石頭要過來?而且這一副胸有成竹賣關子的樣子,讓她一看就想往那臉上掄兩拳。
不過,掖庭宮可是低級宮女的住所,堂堂皇后的陪嫁宮女怎麼會在那裏?千秋有些好奇,等水藍走了,便問百合這是怎麼回事。
百合淡笑道︰「芙蓉殿的宮女可沒有咱們景象宮好命,皇后基本是讓太監伺候,只有水藍一個貼身宮女,還不准她住芙蓉殿,趕去了掖庭宮。為的還不是怕皇上哪天不小心看上了她宮裏的宮女,分了她的寵愛。」
這麼小氣?千秋咋舌,怪不得水藍要找她合作,這擺明了是想換主子啊。
「皇上駕到。」
外頭響起了順子的聲音,千秋微微驚訝,嘿,這人還真的就來了。未晚有事出宮去了,也就是說,韓石頭是來看她的。千秋有點兒開心,半坐起來瞧著門口。
韓子磯一臉疲憊,端著補品進來,放在她床邊的小几上,然後就自顧自地開始脫衣裳。
「你你……你幹啥?」千秋嚇了一跳。
「還能幹什麼,」韓子磯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半個月沒好好睡過了,借半張床給我行不行?」
瞧瞧他眼下的黑眼圈,千秋也就把拒絕的話給嚥了回去,看著他爬上床,坐在她身邊揉眉心。
「把那補品喝了,妳的身子也好得快些。」韓子磯指了指他帶來的那盅子東西。
「哦。」千秋伸手端過來,放在腿上,打開蓋子,香氣四溢,好東西。她拿起勺子吃得津津有味,看得旁邊的帝王忍不住斜睨了她一眼。
「怎麼,你也想喝?」千秋看著韓子磯的眼神,大方地舀了一勺遞到他唇邊。
韓子磯也沒嫌棄這是她吃過的,張嘴就喝了,味道還不錯。
於是千秋就跟餵兒子一樣,自己一口,再塞給韓子磯一口,兩人沒一會兒就把一盅子人參湯給喝完了。
百合含笑端水進來給他們漱洗,順便拿了藥箱,要給千秋的腿上換藥。
「我來吧。」韓子磯看著千秋這粽子腿,有些愧疚,順手就把藥箱子給拿過來。
「你來?」千秋臉有些紅,「算了吧,你還是睡吧,百合熟練一些。」
「別亂扭。」韓子磯壓住她的腿,低斥了一聲,「又不是沒看過,害羞個什麼勁兒。」
百合捂嘴笑著退了下去,將門關得嚴嚴實實的。
「你……」千秋狠狠瞪了韓子磯一眼,「你他奶奶的,這是壞我的名節!」
韓子磯翻了個白眼,「妳是皇妃我是皇帝,在宮人眼裏這哪裏壞妳名節了?別亂動!」
千秋磨牙,這廝真是能氣得人火冒三丈,明明不喜歡她又老往她身邊蹭,身子都已經換回來了,他又來動手動腳,實在可惡!等她傷好了,定然要叫他明白降龍羅漢拳五個字怎麼寫!現在?現在嘛……先讓他幫忙換藥吧。
褪了衣裙,千秋閉上眼,努力想像旁邊這個人是百合,但小臉兒還是禁不住紅得跟晚霞似的。
韓子磯看得好笑,但是解開她腿上的包紮,看見那深紅色的疤,又忍不住皺了皺眉,手下也輕了許多。
「還疼嗎?」他低聲問。
千秋哼了一聲,豪邁地揮手,「小傷,不算什麼,但是你如果下次還拿我去當盾牌,咱們兄弟也沒得當了。」
「抱歉,」韓子磯輕輕低頭,歎息道︰「我當時不應該這樣,其實我往那邊多走兩步,也應該來得及,只是我怕我死了,他們的計畫就會得逞了。」
千秋眼睛一紅,頭埋在枕頭裏,嘴唇咬得死死的,忍不住想學司叔叔罵一聲,這狗皇帝!她從來不曾惱過他,就這一次,當真是惱到了心坎裏。
韓子磯看不見千秋的表情,將她腿上的藥上好了,接著就是腰背上,可是目光不知怎麼就有點飄忽,他是該去看傷口的,但是看著看著,眼睛上移,就看見千秋白皙的背,以及背上那兩根肚兜的繩結,下意識地吞了吞口水,韓子磯覺得周圍好像有點熱,熱得他口乾舌燥。
「好了沒有?」千秋沉著臉催促了一聲。
「……馬上。」韓子磯回神,替她換了藥,仔仔細細將傷口包好,然後幫她翻了個身。
繡著大紅鴛鴦的肚兜被撐出十分美好的弧度,他低頭多看了兩眼,眼神更深了,「說妳是小菜,還的確有些失實了。」
這絕對是一句調戲的話!千秋羞惱地瞪了他一眼,但是身上只穿著肚兜和褻褲,被韓子磯這樣看著,不知怎麼渾身就生出一股子燥熱來。
「我的衣裳……」千秋指了指旁邊的寢衣。
「嗯。」韓子磯慢慢低頭,目光有些迷離,蹭在她鬢髮間,鼻音甚濃地應了一聲。
千秋渾身一抖,眼神也跟著有些茫然,耳邊的氣息很熱,他的呼吸有些急,從耳畔一直到脖頸間,再往下……
「你幹什麼!」千秋紅著臉,色厲內荏地低斥一聲。
韓子磯整個人已經快壓在她的身上,礙於她身上有傷,他便手撐在她身子的兩側,一張蠱惑人心的臉在她面前放大,再放大。
千秋睜大了眼,這廝壓根沒在聽她說話,就這麼吻了上來。
濕潤的舌頭攪得她心裏一陣陣的怪異感覺,身上的燥熱更重,想發出點聲音,嘴巴卻沒空,她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韓石頭!」
韓子磯鼻息間全是她的香氣,一手握住她抵在他胸口的手,眼微抬,「怎麼了?」
「你……你要幹麼?」千秋氣喘吁吁,眼裏水光瀲灩。
這一幅好風景,看得韓子磯忍不住又吻了上去,手下動作不停,放開千秋的手,將自己的寢衣解開丟出帳子。「我也不知道我想幹麼。」
淡淡的一句話就堵了千秋的思路,她腦子裏越來越混沌,她問韓石頭想幹麼,韓石頭說他不知道他想幹麼,那他到底在幹麼,誰知道他不知道想幹麼又在幹麼?她很快地把自己繞暈了。
韓子磯心裏有一處是很清醒的,他知道自己現在不太正常,千秋也不太正常,而這不正常的原因多半是因為皇后那一盅子補藥。但是,千秋說她要嫁給楚越,說她想走,他很不喜歡那樣的事情發生,卻又什麼都不能做。皇后給他這個機會正好,他想留住她,想……擁有她,說他是意亂情迷也好,一時鬼迷心竅也罷,總之現在,他不想放開她。
「韓子磯。」炙熱的東西抵在她的腹部,千秋瞬間清醒了,額頭上冒著冷汗,「你別亂動,你和我不可以的。」
韓子磯抬眼,眼裏滿是誘惑,「為什麼不可以?」
「你……」千秋咬唇,她想說,你又不喜歡我,但是想想又覺得好笑,帝王寵幸誰是需要喜歡的?他也不喜歡司徒秀秀,還不是照樣寵幸?於是她換了個說法,「我還要嫁人的。」
韓子磯眼睛微瞇,捏著她手臂的手也使了幾分力氣,張嘴就咬在千秋的胸口,「那就別嫁了。」
「不行!」千秋掙扎,扯著了傷口,疼得淚眼汪汪的,「大丈夫言而有信,你說了要給我和楚越賜婚的!」
韓子磯皺眉,低頭堵住了這張討厭的嘴,輾轉纏綿,直吻得這丫頭不再反抗為止。她腰上還有傷,其實不宜行房事,也實在不是個好時機讓他倆留下好回憶,但是他忍不住了,忍了那麼久,今天終於理智崩潰。
「朕言而無信,不會給你們賜婚了,妳以後哪裏也別想去。」
千秋掙扎了兩下,也就放棄抵抗了,她身子很難受,況且對象是韓石頭,她是可以接受的,不可否認的是,聽著他這句話,她心裏有些甜,女人就是這麼傻,老是被男人兩句話就給騙了。
韓子磯動作溫柔地攻城掠地,從千秋胸前一路吻到她的腰側,看了看那包紮好的白布,伸手墊到她的腰後,輕輕抬起她未受傷的腿,纏在自己的腰上。
作為一個沒有妃嬪、經驗稀缺的帝王,韓子磯在這方面卻很無師自通,雖然千秋還是疼得直哭,但是他相信傷口是沒有什麼問題的。兩人腦子不太清醒的狀態下,就這麼糊裏糊塗地給了彼此初夜。
然而正當內殿兩人意亂情迷的時候,許久沒進宮的神侯急匆匆地往宮裏趕,天上璀璨的星雨,給他做了一個美麗的背景—— 他奶奶的,星雨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千秋醒來的時候,腦子裏還清晰的記得昨天發生的事情,心情有點複雜之餘也不敢動身子,生怕疼著自己。
韓石頭這混蛋,中了別人的計還要帶著她一起受罪,她還以為當真是他情動,哪裏知道等藥效過去,自己清醒了才明白過來,是藥效啊,說不難過是假的,畢竟是女兒家的頭一次,不過昨天那情況雙方都需要,她也沒什麼好說的。
深吸一口氣,千秋勇敢地轉頭看向旁邊的人,這一看,一聲尖叫就穿透了景象宮上空的雲層。
「啊—— 」
「護駕!皇上,怎麼了!」順子連忙衝進來,就見皇上從床帳之中跳出來,身上披著寢衣,胸膛上露出不少抓痕、咬痕。
一眾宮人趕緊低頭,嘴裏大喊「奴才什麼也沒看到」,心裏卻默默地想,原來皇上喜歡這麼激烈的。
千秋看了看面前的順子,再低頭看看這身子,欲哭無淚地捂臉,「沒事,你們出去吧,讓朕靜一靜。」
床上的人顯然也被她吵醒了,只是不能動彈。
千秋看著宮人都退出去了,才又好氣又好笑地撈開床帳,看著臉色發青的「自己」問︰「這怎麼辦?」
韓子磯渾身都疼,千秋那傷口倒還好,但是……他奶奶的,老天爺絕對是在玩他!他和自己的女人圓個房,憑什麼第二天女人的痛楚就要他來嘗?這就是傳說中的自作自受?我去你大爺的!
「昨天晚上……莫非下星雨了?」韓子磯緩了好一會兒才問千秋。
千秋撇嘴,「我不知道,但是半夜的時候百合好像在門外攔著誰不讓進來,那人一直高喊星雨星雨,結果被順子公公請去了太醫院。」
韓子磯伸手捂臉,久久不能平靜,上一次兩人換身子是折騰了許久,這一次怎麼又換了!但是兩人經過昨晚,本來他還擔心起來有點尷尬,這一換,得了,尷尬也省了,先商量怎麼辦吧。
第十九章 吳國太子司徒錦
「你不用太過擔心。」
韓子磯剛想開口呢,千秋卻搶在他前面說話了。
「昨天晚上那事兒,怪不得你也怪不得我,我也不會因此纏著你,所以你不用太擔心。」千秋一臉誠懇地看著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等我們換回來,還是會給你的後宮騰地的。」
韓子磯臉色沉了沉,起身靠在床頭,忍著身子的不適,皺眉道︰「妳這個樣子,還是想走?妳覺得楚越還會娶妳嗎?」
千秋撓撓頭,道︰「他應該不會介意吧?」
她本來跟楚越就商量好了,她嫁他只是做個樣子,原先的打算是,韓石頭真讓她嫁,那她就嫁過去,兩個月之後再無聲無息地回娘家。若是不讓她嫁……若是肯攔上那麼一攔,那她就再給彼此一個機會,再好好爭取一把,可是沒想到中途會出這樣的事情,不小心丟了身子,這人昨晚就算再情動,也沒有說過半句情話,心裏大概就只把她當兄弟了。
強扭的瓜不甜,她姬千秋又不是非嫁人不可。
這種事情楚越都不介意嗎?韓子磯冷哼一聲,那要麼是他愛得太深、太偉大,要麼是壓根不愛,而且明顯後者的可能性居高。他就想不明白了,這蠢丫頭為什麼非要走,既然是喜歡他的,那就老實留在宮裏不好嗎?
「等換回身子再說吧。」韓子磯臉色有些差,輕輕一動,身下就是撕裂的疼痛,這種怪異的感覺真是他奶奶的太可怕了。他昨天好像是粗魯了些,那麼急切地想佔有她,好像……也不全是藥的作用。
「那你就躺著休息,我替你去早朝,順便問問神侯怎麼辦,再讓你老婆消停點,別什麼藥都往吃的東西裏放,太不尊重食物了。」千秋豪邁地站起來,吩咐人進來替她洗漱更衣。
韓子磯身上還有傷,不能下床,只能躺在床上乾瞪眼。
關於該怎麼上早朝的問題,韓子磯很久以前跟她提過,到時她就端端正正坐在上頭問幾句「太傅你怎麼看」、「大將軍你怎麼想」、「朕覺得愛卿言之有理」就可以了,所以收拾乾淨後,乘著龍輦上了朝,千秋就挺直腰板坐在龍位上。
下頭群臣齊齊跪下,高聲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 」旁邊的順子喊了一聲,早朝就開始了。
「皇上,近日謀反的大軍在多處集結百姓,揚言要集齊十萬軍隊攻打洛陽,臣以為雖然是狂妄之言,卻還是不得不防。」張術站出來躬身道。
千秋微微一愣,眼神有些深沉,「太傅,你怎麼看?」
「老臣以為,我國士兵多年未戰,也是應該多加訓練,以免太過安逸,士氣下降。」
千秋機械地點頭,「太傅說的是,那麼就讓大將軍開始練兵吧。」
她不知道誰是大將軍,就這麼說一聲,結果左邊就有個將軍模樣的人站了出來,「臣遵旨。」
嘿,運氣還不錯。千秋鬆了口氣,繼續聽他們說其他事情。
「皇上,臣以為治國固然重要,安家也是皇上應做之事。」剛剛那大將軍話頭一轉,跪在殿中道︰「如今後宮只有皇后與靜妃兩人,未免寂寞,小女一直對皇上仰慕不已,過了今年,明年只怕耽誤了婚期,請皇上成全,替臣解決後顧之憂。」
這將軍可真機靈,前一步接下她給的重任,後一步就提要求了,聽聽這語氣,大有皇上不答應,臣就有後顧之憂,就練不好兵的意思。若是韓子磯,此時會怎麼選?他以前說過,不立後宮是因為朝堂上他尚未穩住朝中勢力,不想要更多在他掌握之外的人安在身邊,而現在呢?太上皇離宮,權力暫時都交到他手裏,又正是用人之際,他得仰仗這些朝臣去辦事。
想了想,千秋道︰「朕也覺得,後宮是空了些,既然如此,那便選秀女入宮,充盈後宮吧。」
本來各大臣已經準備好一肚子的話打算勸說皇帝,沒想到今兒個皇上這麼好說話,下頭跪著的大將軍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
張術撚著鬍鬚道︰「皇上更為成熟了。」
千秋記得這老頭子,據說他是大魏最有謀略的人,也是當年助太上皇拿下江山的謀臣,既然他都誇她,那她就沒有做錯。
「選人的事情,朕覺得還是交給靜妃吧。」千秋補上一句,「皇后那邊,朕還有其他事,所以先辛苦一下靜妃了。」
眾人有些驚訝,選妃這樣的大事皇上竟然要交給靜妃,而不是皇后?不過回想起太上皇后壽宴上皇后那不識大體的模樣,群臣也就寬心了,靜妃還更好些。
早朝就以國事開頭,以家事結尾。千秋讓人去告訴韓子磯一聲今天發生的事情,好讓他做好心理準備,然後吩咐順子前往芙蓉殿。
司徒秀秀氣得一夜未睡,水藍雙頰腫得老高,跪在殿外默默垂淚。
千秋一下龍輦就看見水藍的包子臉,忍不住挑眉,「這是怎麼了?」
水藍嚇了一跳,連忙低頭,「奴婢參見皇上,這……這是不小心摔的。」
能再搞笑一點嗎,誰能把臉給摔成包子?千秋搖搖頭,跟著往裏走。
「皇上駕到。」順子喊了一聲,芙蓉殿裏響起一聲低呼,而後亂七八糟響了一陣,司徒秀秀才慌忙地出來迎駕,「臣妾給皇上請安。」
千秋沒搭理她,韓石頭說過,很多時候帝王最佳的裝深沉方法就是不喊人家平身,只安靜地坐著喝茶,任下面跪著的人戰戰兢兢,猜測自己的心思,於是她就照做了。在後宮使用那種藥明顯是有違宮規的,更何況還是用在皇帝身上,恐怕以後妃嬪都不能直接餵皇上吃東西了,都得檢查再檢查。
司徒秀秀跪著一動也不敢動,她其實也很憋屈呢,好不容易尋著方子想和皇上來一場魚水之歡,結果不知怎麼就給他人做了嫁衣,說好要水藍那死丫頭看住皇上,結果那丫頭說什麼突然肚子疼,回來皇上就不見了,真是該死,便宜了靜妃。
「皇后。」許久之後,千秋才悠悠地開口,「妳怎麼不起來?」
司徒秀秀腿都跪麻了,見皇上終於開口,才鬆了口氣,抬頭淚汪汪地道︰「皇上沒叫臣妾起來,臣妾不敢起來。」
「哦?」千秋挑眉,「那朕也沒叫妳往補品裏下藥,妳不也還是下了?」
司徒秀秀臉色瞬間慘白,跪在地上顫抖著身子,「臣妾……臣妾只是一時情急,想不到其他的法子了……皇上,您與臣妾成婚這麼久,臣妾……臣妾總是沒有認真地感受過您,每次的寵幸臣妾都是睡過去了。臣妾就想問皇上,臣妾哪裏做得不好,讓您這樣敷衍臣妾?」
啥,每次都是讓她睡過去的?千秋眨眨眼,驚訝地咋舌,韓石頭放著好好的美人兒不享用,幹麼呢這是?莫非他……不舉?咳,他奶奶的昨晚明明很舉。
搞不懂那人的心思,不過看皇后哭得也怪可憐的,她歎息一聲道︰「起來吧,坐那邊去。」
司徒秀秀拿帕子擦了眼淚,默默地爬上一邊的軟榻接著哭。
千秋道︰「朕是帝王,許多事情有朕自己的考量,皇后妳是一國之母,要坐穩這個位置就要盡到自己的責任,而不是每天想著怎麼得到朕的寵愛,無論朕寵與不寵,妳都是皇后。」
這話說得很直白,司徒秀秀震了震,眼神複雜地看著她。
「朕說的是實話。」千秋道︰「就算再有一百個靜妃也撼動不了妳的地位,所以朕希望妳把心思擺正,好好治理後宮,再過不久人多了,也要妳鎮得住才行。」
「人多了?」司徒秀秀睜大眼睛,「皇上要廣納後宮?」
「逼不得已。」千秋無奈地聳肩,「總會有這麼一天的,只是來得早晚而已。」
司徒秀秀沉默半晌,問︰「靜妃的態度如何?」
「朕把選人的事情交給她了。」千秋道。
司徒秀秀柳眉倒豎,正要發作,下巴卻被輕輕捏住了。
她一愣,一抬眼就看見韓子磯那張蠱惑人心的臉正對著她笑得春暖花開,「而皇后妳,朕希望妳能在旁邊看著,多學學靜妃的處事,也好在將來統領後宮,現在這些得罪人的事先讓別人扛了吧。」
選妃大權是一把雙刃劍,雖然能為自己爭得許多盟友,但同時會得罪許多人。司徒秀秀一想也就明白了,有些感動地看著面前的人,他……這是在為自己著想?
女人一意亂情迷就會腦子短路,總把男人的心思往好的方面想,千秋的美男計用得很成功,司徒秀秀這頭很心平氣和地沉默了,並且表示會好好誦念佛經,平和心境。
千秋覺得自己真適合當一個騙女人的男人!
回到景象宮,剛一踏進門,她就看見韓子磯坐在主位上,正端著一杯茶,目光陰森地看著她。
「怎麼了?」千秋將宮人揮退,關上門,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問。
韓子磯沒說話,垂著眼眸吹了吹茶沫,她突然有些背後發涼。
這這這……這不是她剛剛才使用過的帝王裝深沉方式嗎,怎麼一轉頭,韓子磯就用到她身上了?而且,他已經可以下床了嗎?
千秋心虛地蹭到韓子磯身邊坐著,看著他蒼白的臉色,討好地道︰「你也照顧一下我的身子啊,還這麼虛弱,不如先去床上躺一會兒?」
韓子磯抬了抬眼皮,目光涼涼地落在她身上,「再躺,我怕明天一開門就看見秀女們給我問安了。」
「哪能啊。」千秋嘿嘿笑道︰「順子說起碼也要準備半個月呢。」
韓子磯將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深吸一口氣,還是忍不住怒吼,「這麼大的事情,妳為何不同我事先商量就答應了?!」
千秋挖挖耳朵,撇嘴道︰「你不知道當時朝堂上的情況,那群傢伙太欺負人了,逼得我非答應不可。我不可能說『愛卿們等等,讓朕回去問問靜妃的意見』吧?那會害死我自個兒的!」
「所以妳就選擇了害死我?」韓子磯揉揉眉心,「我討厭一群女人嘰嘰喳喳,也討厭後宮的勾心鬥角,本來是無論如何都要拖著等明年朝中那群大臣適齡的女兒嫁了人,我就輕鬆了,結果這個節骨眼上,妳竟是給我答應下來了!」
千秋撇嘴,「你們要鎮壓反賊,難不成你還能繼續任性地不管朝臣的想法嗎?你父皇甩了攤子給你,你要是弄不好,他回來定然又要讓你抄女誡。」
「妳給我閉嘴。」韓子磯惡狠狠地道︰「敢情不是妳娶那麼大堆女人!」
「哦……」千秋識趣地閉上嘴,想了想,又不怕死地補上一句,「你腎虧啊?」
順子正安靜地在景象宮門口守著,突然聽得裏頭一聲慘叫,接著就是皇上討好的笑聲—— 「我開玩笑的,妳別生氣。」
唉,這年頭,皇帝也是耙耳朵,怕靜妃娘娘怕成這樣,靜妃娘娘也是好本事。
韓子磯氣得頭暈,千秋連忙心疼地抱他去床上躺著,用的還是公主抱。
「讓你好好躺著,再躺半個月也該差不多了,替我養好身子,等換回來的時候我幫你率領好那些小丫頭片子,誰不聽話惹你生氣我就揍她!」
韓子磯氣得笑了,捂著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妃嬪是能隨意揍的嗎?不過事情既然已經成了定局,他也只能接受了。
千秋坐在床邊左右看看,總覺得景象宮裏少了點什麼,於是戳了戳韓子磯的肩膀,「你覺不覺得原來這裏還該有個什麼東西?我現在看著總覺得空空的。」說著,指了指床邊的位置。
韓子磯翻了個白眼,「妳這沒良心的,這個位置以前坐的是未晚,人家好歹也是父皇母后捧著長大的公主,陪著妳瞎胡鬧這麼久,現在出宮去了,妳倒不記得少了誰。」
千秋一拍腦門,恍然大悟,「我就覺得少了什麼,未晚說她出宮有事,可是這都一天了,人呢?」
韓子磯道︰「我讓楚越跟著她,應該不會出事。她在宮外的時間比在宮內長多了,再過幾天也是該回山上的時候,由著她出去多玩玩吧。」
千秋撓撓頭,想起她和韓未晚以前的那次談心,總覺得心裏有點不踏實。不過既然有楚越跟著,那她還是安心吧,那小子保護人的時候還是很認真的。
過了兩天,認真保護公主的楚越就跪倒在韓子磯和千秋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道︰「臣無能,公主跑了。」
啥,跑了?那是公主又不是兔子,怎麼跑的?
韓子磯當場就想撲過去掐死楚越,千秋連忙攔住他,道︰「小心身子!」然後一腳踩在了楚越的俊臉上。
楚越覺得冤枉,他怎麼知道一向文靜的護國公主會追著一個男人跑出去三條街,茫茫人海,他沒再瞧見公主的影子。
韓子磯二話不說,麻利地讓千秋下通緝令,就說宮中遭了賊,然後把韓未晚的畫像貼出去,找到人平安送往衙門的,賞金千兩。此告示一出,全洛陽轟動,各家老小都紛紛放下手中活計,開始全城找人。在龐大的搜索之下,一位丰神俊朗的男人率先揭下了黃榜,帶著韓未晚來領賞錢了。
韓子磯和千秋都坐在太極殿裏,兩人眼神空前的一致,看著殿中站著的這個男人,以及旁邊抿著唇笑的韓未晚。
「大魏皇帝,我是來領賞錢的。」男人開口,帶著笑意道︰「公主平安送回,我的千兩黃金呢?」
千秋黑著臉瞅著他道︰「你是哪條道上的?」胳膊被韓子磯捅了一下,她輕咳一聲,立刻改口,「你是哪兒來的?」
「吳國。」男人微微欠身行禮,「在下是吳國太子司徒錦,貿然叨擾,還望皇帝和這位娘娘見諒。」
韓子磯臉色變了變,吳國太子可不是什麼隨意的人,怎麼就這麼隨意地出現在洛陽,看起來還跟未晚勾搭上了?太子可是未來的國君,就這麼出現在這裏,合理嗎,那通關文牒是真的嗎,有經過相關衙門允許嗎?!
千萬句髒話彙集在心裏,韓子磯深吸了一口氣,吐出來的卻是—— 「吳國太子這麼千里迢迢跑過來,也是辛苦,皇上不知道此事,故而沒能好好招待,還請見諒。」
「哪裏哪裏。」司徒錦側頭看了身邊的人一眼,道︰「在下此番只為尋多年前所遇一人,實在是心心念念地放不下,所以也未經我父皇同意就偷偷來了。」
心心念念放不下?千秋看了一眼韓未晚,這小妞兒難得的一臉嬌羞,哪裏還有半點冰山美人的氣勢。
「皇兄莫要生氣,我只是在街上看見他了,覺得有些熟悉,所以就追去看看……」韓未晚咬唇,「與吳國太子也不過是多年之前有過一面之緣,所以……」
「哦?」韓子磯淡淡地開口道︰「是小時候你們開玩笑,互定終身的那個?」
韓未晚有些詫異,「娘娘怎麼知道?」
千秋咳嗽一聲,「朕告訴她的,先不說這個,吳國太子此番來是要做什麼?」
司徒錦看了韓未晚一眼,笑得溫文爾雅,「自然是尋好了人,就打算提親。」
韓未晚臉上紅得跟什麼似的,一跺腳就跑了出去,小女兒姿態十足。千秋看得好笑,心想這也是段好姻緣,但是旁邊韓子磯的神色明顯很不爽且嚴肅。
「據本宮所知,太子殿下已經納好幾個妃子了吧?」韓子磯沉聲道︰「既然已經娶了別人,還念著當初的玩笑話做什麼?」
司徒錦微微一愣,正色看了韓子磯一眼,道︰「這位娘娘瞭解得……真透徹,在下是立過幾個妃子,但都並非在下自願,也沒有對誰偏愛,在下心裏一直念著的是公主。」
千秋忍不住插嘴道︰「也難得有這麼長情的。」
韓子磯哼了一聲,涼涼地道︰「既然念的是未晚,那早些年怎麼不來提親?要在不得已納妃之後再來?」
千秋看出來了,韓子磯對這個人很不滿意,雖然她不認識司徒錦,但是石頭這樣的態度不會沒有原因的,於是她幫腔道︰「吳國太子若真想娶皇妹,也該拿出些誠意來,下國書為聘,不應該這樣偷偷摸摸地來尋。」
司徒錦收斂了笑意,正色道︰「我來尋她不過是怕……這麼多年了,我不知道她有沒有喜歡上其他人,吳國也不比現下大魏安穩,父皇抱病在床,這段時間好了些,我才有空出來。」
韓子磯不說話了。
千秋撓撓頭道︰「此事再議吧,既然太子都來了,那就順路去看看你妹妹。」她說的是司徒秀秀。
司徒錦臉上卻沒多少高興的神色,只淡淡地道︰「好。」
於是,這位從天而降的太子殿下就安置在了芙蓉殿的偏殿。
「這個吳國太子是怎麼回事?」回到景象宮,千秋趴在韓子磯身邊替他揉著腿,舒展一下痠疼的身子。
韓子磯躺在床上,一邊享受一邊道︰「他是吳國先皇后的嫡子,而司徒秀秀是現任皇后的嫡女,這兩人關係也就是表面上過得去,聽說背地裏爭得很凶。吳國可沒有男尊女卑,男女都是可以當皇帝的,即使是嫁出去的女兒也一樣,所以我想,現在司徒秀秀是大魏皇后,司徒錦便想撈個大魏駙馬當當。」
千秋眉頭大皺,「他不是說喜歡未晚嗎?未晚可是一直念著他的!」
「呵。」韓子磯翻了個白眼,「男人的話妳也信,未晚那麼可愛的女子,又是大魏最得寵的公主,他當然喜歡,恨不得馬上娶回家去鞏固地位,一舉兩得,多好。」
只是因為需要嗎?千秋眼神黯淡了一些,忍不住有些心疼韓未晚。
「先不說這個,神侯有沒有說我們下一次什麼時候能換回來?」韓子磯歎息道。
千秋撇嘴,「我去找那神棍了,但是下人說他出遠門了,說是要替咱們去補天。」
「補天?」韓子磯撇嘴,「難不成是妳睡覺的時候把天踹了個窟窿,所以神侯要去補嘛?」
千秋威脅性地齜牙,隨即有些洩氣地道︰「咱們這是流年不利,酒後亂個性都能成這副樣子,也是我能承受,換成其他姑娘早就嚇死了。」
韓子磯哼了哼,躺在床上繼續休息,不換身子還不知道,原來歡愛之後女子會這樣難受,他以後一定要溫柔些。
「皇上,皇后娘娘請您過去用膳。」順子進來小聲說了一句。
千秋挑眉,想起芙蓉殿裏還有個吳國太子,不太好拂人家面子,於是起身道︰「我去看看,你先休息吧。」
韓子磯看這丫頭當皇帝也是輕車熟路,索性揮揮手讓她自己去發揮,反正她是知道分寸的。
送走千秋,他本想好好睡一覺,哪知道門口伸進一顆腦袋,左右看了看,然後鬼鬼祟祟地跑到他床邊。
「娘娘。」
韓子磯睜眼就看見楚越,眼神黯了黯,輕輕「嗯」了一聲。這小子想幹麼?
楚越看了看他身上的傷口,擔憂地道︰「您這傷還要多久才能好啊?」
韓子磯動了動身子,淡淡地道︰「太醫說了還有半個月。」
怎麼今天娘娘對他冷淡得很,往常可不是這個態度啊?楚越撓撓頭,很是費解地想著自己哪裏得罪這姑奶奶了。
「娘娘,關於上次您說的事情,屬下好像已經答應了?」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楚越緊盯著千秋的臉。
韓子磯微微頓了頓,隨即抬頭,「答應什麼了?」
「就是要屬下迎娶您的事情。」楚越吞了吞唾沫,「雖然我覺得皇上一定是不想我娶妳的,但是以他的性子也一定不會攔著,所以咱們的婚事應該能成。」
原來她一直同楚越商量著婚事呢,韓子磯冷哼一聲,頂著千秋的身子看楚越這深情款款的目光,還真是彆扭。敢情平時他不在景象宮的時候,楚越就是這麼隨意出入嬪妃寢宮,緊盯著人這麼說話的?宮裏的規矩是不是太寬鬆了?「答應了的事情,統統作廢。」韓子磯慢慢開口,來了一句,「她……我會一輩子留在皇上身邊的。」
「啥?」楚越嚇了一跳,看著千秋這一臉認真的神色,忍不住要伸手去碰她的額頭,該不會是發燒了吧?
「楚越,你的手再敢靠近本宮一寸,本宮待會兒就讓人來剁了你的爪子。」韓子磯微微瞇眼,看著他的動作道︰「本宮沒和你開玩笑。」
楚越覺得靜妃娘娘一定是中邪了,平時嘻嘻哈哈的多可愛啊,這會兒嚴肅起來,還真和宮裏的娘娘一模一樣,沒意思透了。悻悻地收回手,他看著面前的人道︰「娘娘今日心情好像真的很不好,那屬下還是改日再來同您商議具體的事情吧。」
韓子磯挑眉,氣極反笑,「還有什麼事情好商量的?」
楚越朝他吐了吐舌頭,飛快地溜出去了。
他奶奶個熊,這死丫頭背著他,到底給他戴了多少綠帽子?宮裏的嬤嬤沒教她要與男人保持距離嗎!瞧楚越這熟門熟路的樣子,他要是沒同她換身子,是不是某一天起來,她就跟人跑了?簡直豈有此理!
韓子磯一個人躺在床上生悶氣,將楚越家祖墳裏的祖宗都問候了一遍。
這頭,千秋跟著順子去芙蓉殿用膳,一進門就感覺氣氛很凝重。
韓未晚也在一邊坐著,臉上恢復了清冷,只在看見她進來的時候微微笑了笑,「皇兄。」
千秋點頭,跟著在司徒秀秀身邊坐下,司徒秀秀一張臉跟打了石膏似的,僵硬得很。
對面的司徒錦卻是笑得燦爛,「聽聞皇上不常來這芙蓉殿,司徒錦身為皇后的兄長,自然要來替自家妹妹爭寵了。」
「皇上。」司徒秀秀也開口了,提著裙子起身就朝她跪了下去,「皇兄不經允許私自來了大魏,還差點導致護國公主失蹤,這樣大的過錯,臣妾實在感到抱歉。」
千秋迷茫地看著她,「妳哥哥不是和妳關係不好嗎?那他犯錯,關妳什麼事?」
大殿裏有一瞬間的安靜,韓未晚呆呆地看著她,突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怎麼跟靜妃娘娘在一起久了,皇兄說話的樣子都像她了。」哪有這麼直白的!
司徒秀秀本來想反將司徒錦一軍,結果被她的話這麼一堵,只能默默坐回去,看著自家那皇兄,嗤笑一聲道︰「連皇上都知道我們關係不好,皇兄還千里迢迢說是來看本宮的,也真是虛偽。」
「宮裏的孩子不虛偽怎麼活?」司徒錦輕笑,「我倒是覺得靜妃娘娘那性子不錯,未晚說她直來直去,耿直極了,倒是宮中少見。」
司徒秀秀的臉色更難看,這人擺明了是要來跟她唱對臺戲的!
「嗯。」千秋的注意力倒是沒在司徒錦針對誰一事上,而是他剛剛喊了一聲未晚。女子的閨名可不是能給男子隨意亂叫的,她看了看旁邊韓未晚的神情,竟然很自然,不覺得哪裏不妥的樣子。
她本來看這吳國太子是不錯啦,可是聽了韓子磯的話,她覺得未晚有些吃虧了,畢竟嫁去吳國,除了她喜歡這司徒錦以外,沒有其他好處,而若司徒錦不是一心一意喜歡她,那未晚千里迢迢地嫁過去,也不值當。
於是她用很符合皇兄身分的口吻開口道︰「太子打算在宮中停留多久?」
司徒錦轉過頭來,笑道︰「要尋的人已經尋到了,在下打算早日回國,也好來正式提親。」
「皇兄又要跟人提親了?」司徒秀秀冷笑一聲,開口道︰「你不是前前後後已經娶了七個妃子了嗎?怎麼,又瞧上護國公主了?」
韓未晚的表情微微一頓,隨即開口道︰「他有多少妃子不重要,只要他心中只有我一人,那便夠了。」
熱戀中的女人智慧哪裏是為零,簡直是負的,千秋聽著這傻兮兮的話都忍不住搖頭,「什麼男人的心裏才能一輩子只裝一個女人?」
韓未晚一愣,抬頭看向自家皇兄。
司徒錦也皺了眉,「以前娶的都是形勢所逼,在下與公主是年幼結識,早許了終身,跟其他人自然是不一樣的。」
還早許了終身呢,小屁孩幾個,玩個家家酒,長大了還當回事兒來說了。
千秋撇了撇嘴,越來越覺得這人不太靠譜,可瞧韓未晚那一臉堅定的神情,她又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聽了韓子磯的話,導致對司徒錦有偏見?萬一人家當真是對未晚癡情不悔呢?
司徒秀秀在旁邊冷笑連連,看著韓未晚道︰「別說本宮沒提醒公主,本宮這位皇兄啊,在吳國是風流滿天下,那七個妃子也都是人間絕色,公主嫁過去,以後人家便不叫七豔了,改稱八豔。」
「皇后。」千秋沉了臉,不悅地看著她,「妳這是在貶低誰?」
司徒秀秀一愣,反應過來自己說的話有貶損護國公主的意思,連忙低頭,「臣妾失言。」
千秋看向韓未晚,輕聲問︰「妳的想法是什麼?」
韓未晚揚著下巴,道︰「我的選擇是同司徒錦一樣的,要是我選錯了,那後果也由我自己承擔。」
真是有骨氣,千秋感歎一聲,看了司徒錦一眼,那人眸中帶笑,依舊溫文爾雅,頓時也不好說什麼。
「唉—— 」回到景象宮,她趴在韓子磯身邊,咳聲歎氣地道︰「怎麼辦,你皇妹非要嫁給那司徒錦。」
韓子磯眉頭打結,道︰「她胡鬧什麼,明知道那司徒錦不是純粹喜歡她,還要跟他攪和?」
「也是情字弄人,知道他人不是真心,可是自己給了真心,也就只能騙自己對方是認真的了。」千秋搖頭道︰「也是夠傻的。」
「吳國那小子呢?」韓子磯有些惱地道︰「要是父皇母后還在宮裏,那小子絕對不敢這麼大膽地要來娶未晚,父皇保管打得他東南西北都不認識!」
千秋挑眉,揚了揚拳頭道︰「我現在也可以替你打。」
韓子磯翻了個白眼,「妳給我安分點,注意身分。未晚人呢?」
「吃了飯就同那司徒錦去御花園了。」千秋道。
「什麼,我們也去!」韓子磯掙扎著起來,扯著傷口又疼得額頭冒汗。
「亂撲騰什麼!」千秋一把按住他,哼了兩聲,出門去吩咐順子,「將兵部今天送的東西拿過來。」
「是。」
七號雜貨鋪的鄭財神被韓子磯丟在兵部製造所,所以宮裏的稀奇玩意兒是越來越多了。
於是沒一會兒,韓子磯就被千秋抱起來,放在一把帶著輪子的椅子上,奇特的是,這輪子軟得很,一點也不會讓人覺得顛簸。
韓子磯就這麼被推出景象宮,兩人屏退了宮人,偷偷摸摸地潛伏在樹叢中,等著偷聽韓未晚與司徒錦的對話。
第二十章 鶯鶯燕燕進宮來
「明天我就啟程回國。」
等了一會兒,終於等到了人,千秋聽著聲音,司徒錦這小子和未晚就在不遠處的涼亭裏,那司徒錦正信誓旦旦地道—— 
「早些回去,也好早些回來娶妳。」
千秋和韓子磯相視了一眼,心裏都只有三個字:不要臉!
「你不是說,你尚有事情沒做完嗎?」韓未晚的聲音聽起來淡淡的,倒是再也沒有了剛開始的嬌羞。
「有什麼事情比妳更重要?」司徒錦笑道︰「雖然多年不見,但是妳還同當初一樣,彆扭又可愛得緊。」
千秋做了個乾嘔的動作,韓子磯搖了搖頭,示意她動靜別太大。
涼亭裏安靜了一會兒,韓未晚接著道︰「你納了八個側妃,都沒有用過真心嗎?」
「沒有。」司徒錦回答得很是果斷,「都是朝中大臣送來籠絡我的,哪裏配得上我用真心。」
韓未晚似乎笑了笑,道︰「那你便回國吧,等你帶上聘禮來,我就嫁給你。」
傻丫頭!千秋真想衝出去攔住她,男人的話能信嗎,能嗎!怎麼就這麼傻傻地答應了!
韓子磯臉色也不太好看,他記得未晚的師父說,未晚上山修行應該要修到十八歲,她今年才十四,可以提前嫁人嗎?
涼亭裏的兩人沒有多留,未晚先告辭回去景象宮了,司徒錦就一個人坐在亭子裏,旁邊站著他的護衛。
「回去讓人準備吧。」司徒錦開口道︰「將那七個人遷去別院,宅子裏種些茉莉,多嘴多舌的丫鬟婆子都打發走,下聘用的東西等我親自回去挑。」
「是。」
韓子磯微微一愣,抿唇,神色柔和了些,等涼亭裏的人都走了,他便示意千秋推他出來。
「怎麼辦?」千秋抓耳撓腮地道︰「要不然我到時候讓人去半路搶親?」
韓子磯沉默著,摸著下巴思考,抬眼見面前這人急慌慌的樣子,忍不住道︰「妳先別忙,我突然覺得這小子也不是完全不可以嫁。」
「啥?」千秋迷茫地看著他,「為什麼?」
「他剛剛最後說的話,妳沒聽見嗎?」韓子磯淡淡地道︰「未晚最愛茉莉,最討厭多嘴多舌的人,這些不過都是小事,他卻能為未晚全部考慮到,也是難得。」
千秋不服氣地扠腰,「這有什麼難得的,他想討好未晚,自然就該從細節入手。我倒是覺得這太子薄情寡義,新娶個媳婦,就要把以前伺候他的七個人全部趕去別院,太狠心了些。」
韓子磯想了想,覺得好像也是,但是……「這件事還是得看未晚自己,她想嫁,我們攔不住的。」
千秋咋舌,「你是皇帝都攔不住嗎?」
韓子磯默默捂臉,「妳覺得父皇是會幫著未晚,還是會幫著我?」
想起太上皇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千秋打了個寒顫,氣勢瞬間弱了下來,「那……那怎麼辦?萬一未晚所嫁非人,你父皇回來還不是得扒了你一層皮?」
韓子磯搖頭,「自己做的事情,一定要自己全部承擔後果,這是韓家的家訓。」
千秋一怔,隨即洩氣地道︰「那還來偷聽幹什麼,咱們不是只能眼巴巴看著嗎?」
韓子磯歎了口氣,無奈地搖搖頭,一句話不說,推著輪子走了。


司徒錦飛快地回去吳國,快得連韓子磯和千秋還沒來得及換回身子,他就又帶著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來了。
千秋不由得感歎,這他娘的是要趕著投胎嗎?
韓子磯把傷養得差不多了,已經可以下床行走,但是不能劇烈運動,近日秀女也趕著時間陸陸續續進宮,加上吳國迎親的事情,忙得他整個人都瘦了,噢,瘦的是千秋的身子。
千秋一臉心疼地捧著自己的瓜子臉,感歎道︰「我好不容易吃出來的肉,你能不能給我省著點瘦?」
韓子磯沒好氣地一掌拍開她,「妳還好意思說,要不是妳答應選妃,我會這麼忙嗎?吳國那小子正在路上,我又死活聯繫不上父皇母后,給未晚準備嫁妝都能忙死我。」
小可憐。千秋悠閒地頂著皇帝的龍冠,躺在軟榻上感歎道︰「怪不得都說娶對了媳婦很省事,看你這麼能幹,為夫真的是很開心。」
韓子磯氣得直揉額頭,這好吃懶做的丫頭,除了在大臣面前裝腔作勢,其餘的事情一律幫不上忙,他才是沒娶對人!氣哼哼地將秀女名單篩選了一遍,他將單子遞給千秋,道︰「去蓋個章。」
蓋章,御璽嗎?千秋一愣,接過單子看了看,好像是封位分的公文,的確得用御璽。可是到目前為止,韓子磯都沒告訴她御璽在哪裏,平時都是他自己蓋章的。
「左邊牆上第三幅畫背後。」韓子磯隨手指了指,繼續低頭看韓未晚的嫁妝清單。
千秋點頭,走過去將第三幅畫捲起來,果然看見御璽盒子在裏頭。
御璽是一國之象徵,據說當年韓朔篡位,也是拿到御璽之後才名正言順,這樣重要的東西,他今天竟然這麼輕鬆地告訴了自己位置。說不動容有點假,千秋深吸一口氣將它拿出來,穩穩地在公文上蓋了一個,然後小心翼翼地放回去。
韓子磯是不是對她越來越信任了?感動地看著韓子磯,千秋正打算開口說兩句煽情的話,卻見書桌後面的人抬頭道—— 
「妳太吵了,先出去溜達兩圈,等我處理完事情再進來。」
居然嫌她吵!千秋憤憤不平地甩了甩袖子。不過看在他認真做事而她在偷懶的分上,還是乖乖出去了。
宮裏最近熱鬧了許多,除了準備公主出嫁,儲秀宮那頭的秀女們也是有趣得很,今天這個摔了,明天那個偷了誰的東西,彼此折騰,樂此不疲。
千秋坐在龍輦上,不由得感歎,果然人多的地方就是江湖,這群女人折騰起來一點也不比男人差。
「前頭什麼人!」龍輦驟然停下,旁邊的順子低喝一聲,將千秋的思緒給扯了回來。
一個女子摔在宮道中間,旁邊還站著幾個粉衣裳的,看打扮不像是宮女。
「奴婢花玲玲,無意冒犯聖駕,還請皇上恕罪。」摔著的女子低著頭,聲音有些抖。
旁邊幾個也紛紛跪了下來,「奴婢給皇上請安。」
順子瞧了瞧,小聲道︰「皇上,是儲秀宮的秀女。」
千秋挑眉,摸著下巴想,花玲玲這名字怎麼這麼耳熟?總覺得在哪裏聽過……
對了!一拍腦門,她想起來了,江湖一直傳言當今天下第一美人就是花玲玲,她一直夢想有一天劫道時能搶個花玲玲回去給劉師爺當老婆!
「妳抬起頭來給朕瞧瞧。」千秋興奮地道。
前頭跪著的人小聲應了一聲,然後抬頭,怯怯地看了她一眼。
雖然看韓子磯看多了,對美人有點免疫,但是花玲玲長得還是不錯的,小家碧玉,光看一眼就能激起人渾身上下的保護欲。
千秋十分豪邁地揮手道︰「起來吧,光跪著幹啥。妳好端端的怎麼摔在這裏了?」
旁邊幾個秀女低著頭沒吱聲,花玲玲淡淡地看了她們一眼,隨即咬唇道︰「奴婢自己走路不小心。」
瞧瞧,美人兒到哪裏都是容易被欺負的。千秋感歎了一聲,道︰「傷著了吧?朕讓人給妳送點藥去,以後小心些。」
「多謝皇上。」花玲玲微微一笑,趕忙行了禮就退到了一邊。
龍輦繼續往前走,千秋興奮之後也就平靜了,美人兒是給韓石頭的,又不是給她的,她幫著高興個什麼勁兒?
晚上的時候,許久不見的神侯終於出現了,笑咪咪地站在他們面前道︰「皇上,微臣終於找到了根治的辦法,保管皇上與娘娘以後不會再發生此類的意外。」
「哦?」韓子磯看著他,笑得陰森森的,「你倒是說來聽聽,要是靠譜,朕就不計較你上次沒有提前預知星雨的事。」
神侯乾笑兩聲,道︰「娘娘與皇上體質太相近了,所以總是換來換去,微臣此番去天山尋了藥來,只要讓娘娘喝下,改變一番體質,以後就再也不會發生靈魂互換的事了。」
「改變體質?」韓子磯看著他手裏拿著的瓶子,「是改成什麼樣子?」
「娘娘體內陽氣過重,微臣尋的是天山雪蓮,滋陰之藥,不會對身體有什麼傷害,反而能美容養顏。」
千秋的眼睛刷地就亮了,接過那小瓶子就要往韓子磯嘴裏餵。
「給我等等!」韓子磯黑著臉按住千秋的手,看著神侯道︰「那我們現在怎麼換回來?」
神侯撚著鬍鬚笑道︰「老夫此番去天山,也真是替兩位改了命盤,喝下這藥,躺在床上睡一覺,自然就能換回來了。」
韓子磯愣了愣,將千秋手裏的瓶子拿來,放在袖子裏道︰「我知道了。」
神侯飄飄然地走了,留下千秋兩人面面相覷。
「睡覺吧?」千秋捅了捅還在發呆的韓子磯,他今兒個看起來怪怪的。
「嗯。」韓子磯有些心不在焉,躺上床的時候忍不住問了千秋一句,「換回來的話,妳還走嗎?」
千秋一愣,她已經好久沒想過這個問題了,這些天兩人一直在一起,相處得也算融洽。因不小心換了身子,所以也沒有藥後亂性之後的尷尬,只是論感情的話,實在是太過薄弱了。
「再說吧。」千秋道︰「等哪天我覺得待夠了就跟你說一聲,讓楚越把我娶走。」
韓子磯沉了沉臉,輕哼道︰「我已經告訴楚越,叫他不用來娶『我』了。」
千秋臉色一變,翻身掐上韓子磯的脖子,「你又背著我幹了什麼?」
韓子磯翻了個白眼,拉開她道︰「什麼叫背著妳,這句話應該是我來說吧?妳都是我的人了,還背著我跟人商量要怎麼成親!」
他的人……千秋臉上紅了紅,翻了個身朝牆那邊躺著,悶聲道︰「那時候還不是你的人。」
韓子磯聽著這彆彆扭扭的語氣,忍不住唇角一彎,「那現在是了吧?」
千秋不說話了,假裝已經睡著。
韓子磯輕笑了一聲,而後拿出袖子裏的小瓶子,將藥吃了,安心地躺在她旁邊睡去,明天又將是新的一天。
白鬍子雖然是個神棍,但還是比較靠譜的神棍,千秋醒來就看見韓子磯那張俊俏的臉,正對著她笑得開心。動了動身子,腿上和腰上的傷都已經回來了,她終於又變成了她自己。
咧開嘴跟著韓子磯笑了笑,千秋坐起來,道︰「以後不會再有這麼荒唐的事情了吧?」
「嗯。」韓子磯歎了口氣,「結束了。」
千秋嘿嘿笑了兩聲,還想說點什麼,順子已經在外面敲門了,「皇上,吳國太子已經抵達玄武門。」
韓子磯神色一正,連忙起身,千秋也跟著起來,順便賢慧一回,替他更衣。
小小的手在他胸前認真地一顆顆扣著扣子,韓子磯微微低頭,就看見千秋長長的睫毛,也許是神侯給的藥的作用,他怎麼覺得千秋看起來好看了許多。
「我走了。」
「嗯,早點回來。」
千秋打了個呵欠又繼續躺回去睡,韓子磯心情甚好地往外走。
司徒錦帶的聘禮很多,朝堂之上,韓未晚在簾子後頭站著,司徒錦就跪在堂中一字一句地道︰「司徒錦對護國公主之心天地可鑑,若是有半點辜負,公主也可當場休夫,我絕沒有半句怨言。」
群臣譁然,簾子後頭的韓未晚也很是感動。
韓子磯看著下面跪著的人,似笑非笑地道︰「既然如此,那朕也就將這唯一的皇妹交給你了。」
司徒錦感激地拜了下去,「多謝皇上。」
韓未晚已經穿著一身嫁衣,司徒錦這求婚也就是走個過場,不過看樣子過場走得不錯,韓未晚上鳳輦的時候,韓子磯也沒太過擔心。
「父皇母后都還不知道,妳這樣急忙地嫁過去,若是有哪裏不舒服,就趕緊回來。」韓子磯看著自家妹妹,輕聲道︰「妳一向不會任性,就任性這麼一次,皇兄也就依了妳。但若是悔了,也記得還有皇兄在,發生什麼皇兄都替妳扛著。」
千秋聽了消息急急忙忙收拾好了過來,看著鳳輦上眼睛微紅的韓未晚,忍不住跟著有些鼻酸。
「他要是欺負了妳,告訴我,就算吳國很遠,我也會跑去揍他的!」千秋捏著拳頭道︰「想妳皇兄了就回來看看。」
韓未晚本來是忍著沒打算哭的,但是千秋說了這一句,不知怎麼讓她很想哭,於是坐在車上就掉下眼淚來。
司徒錦嚇了一跳,連忙推開千秋,上車撫著韓未晚的臉,「怎麼了?」
韓未晚搖搖頭,拿帕子擦了眼淚,坐直了身子道︰「我是大魏的護國公主,嫁去吳國也是有益兩國邦交,所以皇兄以後要做什麼就放手去做,不用太過顧忌。」
司徒秀秀還站在一邊,這話落在旁人耳裏是聽不懂,可是司徒秀秀明白、韓子磯明白,司徒錦也明白。
就是礙於吳國,韓子磯上次才會罔顧自己的安全親身涉險,甚至傷了千秋,而如今韓未晚要嫁過去,司徒秀秀就不再是吳魏之間唯一的紐帶,也就沒有那麼至關重要了。
司徒秀秀捏緊了手,司徒錦卻是回頭看了千秋一眼,彎唇道︰「未晚真的很喜歡皇上和靜妃娘娘呢。」
千秋心裏有些難受,吸吸鼻子道︰「我也很喜歡她,所以你要是敢讓未晚傷心難過,我會跑去吳國打斷你的腿!」
司徒錦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而後正了神色道︰「我不會讓娘娘有這個機會的。」
「那最好。」
禮官在旁邊吹了嗩吶,吉時已到,千秋和韓子磯都退後幾步,司徒錦也重新騎上了馬。
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千秋忍不住跟著隊伍,從宮裏一路送到玄武門,而後被守衛攔下,說是不能繼續送了。
韓子磯表現得比她淡定多了,只是晚上的時候拉著她一起坐在景象宮的庭院裏看月亮。
「難過嗎?」千秋側頭看著他問。
韓子磯點了點頭,「我就這麼一個妹妹。」
千秋笑了笑,道︰「我曾經也有一個妹妹,可惜死得很早,連感情都還沒來得及培養呢。」
「嗯?」這倒是沒聽她提起過,韓子磯忍不住好奇地問︰「怎麼死的?」
千秋垂了眸子道︰「小時候家裏發生了變故,一群強盜進了家門,我爹帶著我跑,我娘帶著我妹妹跑,結果娘和妹妹沒有跑掉,被活活燒死在家裏。」
韓子磯一驚,沒想到千秋家裏還發生過這麼慘的事情,「那夥強盜有沒有被繩之以法?」
繩之以法?千秋抬頭看了看面前的人,苦笑道︰「沒有。」
韓子磯皺眉,「妳家原來在哪個地方?朕派人去查,若是還能查出當年這慘案,朕必然幫妳報仇。」
千秋搖頭,「早就沒辦法追究了,不過我爹會報仇的,他說他這輩子就愛過我娘一個女人,現在還活著,也就是為了幫她報仇。」
「不是說沒辦法追究了嗎,那妳爹怎麼報仇?」韓子磯疑惑地問。
月光盈好,千秋側頭看著他輕聲道︰「爹有他的辦法,他說賊子犯了錯,就該算在賊頭子身上,一併報回來,雖然我不太同意,但如果有個目標能讓他繼續活著,我覺得挺好的。」
韓子磯抿唇,他覺得今天的千秋有些不太一樣,不像平時的瘋瘋癲癲,讓他覺得陌生。
「不說這個啦,早點去歇息吧,聽說秀女們都封了位分,皇后正裝病不見人呢,明天那群小丫頭片子一定是要來打擾我睡覺的。」千秋打了個呵欠道︰「走吧。」
「嗯。」韓子磯應了,跟著千秋進殿去,洗漱完畢,穿了寢衣鑽進被窩。
韓子磯心裏有些不太好受,千秋也一樣,熄了燈的時候,旁邊的人伸手過來抱住她的身子,她也沒怎麼反抗。
有一次就有第二次,雖然他到現在也沒說清楚對她是個什麼態度,不過已經沒貞潔了,一次兩次又有什麼區別。於是千秋就跟安慰孩子似的,一直安慰著身上的人,心裏某一處也是疼得厲害。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身上顯然也是不太舒服,旁邊的人已經上朝去了,千秋命人抬了浴桶進來,洗了個澡才去前殿見早就已經等著的新妃們。
「嬪妾給靜妃娘娘請安。」一眾鶯鶯燕燕跪下,人還頗多。
千秋掃了一圈,就看見許許多多的熟面孔,韓子磯也是會挑人,重臣的女兒侄女都在這裏了,什麼謝語靈、夏落月,還有秦璿兒,清一色的熟人,搞得她都不太好意思。
花玲玲在最後一排站著,安安靜靜的,低調得很,只是倒沒有了那天在宮道上遇見的其餘幾個秀女。
「梧桐宮謝才人、夏才人,承光殿花美人、秦美人拜見—— 」
四個位分封得最高的上來行禮,千秋有些尷尬地接了她們的茶,擺手道︰「熟人就不要那麼拘束了,既然都進了宮,那咱們以後就有肉吃肉,有粥喝粥了。」
底下傳來幾聲悶笑,秦璿兒先開口道︰「娘娘如今協理後宮,嬪妾們自然不敢如以前那般放肆,既然身為妃嬪,就該有個樣子。」
謝語靈輕哼了一聲,頗不以為然,「秦美人這是上次被逐出宮所領悟到的?」
秦璿兒皺了皺眉,沒搭話。
旁邊的夏落月笑道︰「靜妃娘娘看起來臉色不太好,是沒休息好吧?」
千秋點了點頭,「睡少了。」昨兒那麼折騰,沒人能睡得好。
「嬪妾會推拿,不如等會兒替娘娘解解乏?」夏落月乖巧地道︰「反正宮裏也閒得無事。」
「好啊。」千秋笑咪咪的,「那等會妳留下來順便吃個飯。」
殿裏眾人心下都歎,這靜妃娘娘明顯沒什麼城府,到底是怎麼博得皇上寵愛,導致冷落中宮的?
千秋不愛應付人,說了兩句便讓她們都散了,自個兒回房去生悶氣。

*冷冰冰的韓子磯雖然把千秋寵上天,但那張嘴從不說喜歡,害得千秋患得患失,而在皇宮中雖安穩,宮外暗地裏千秋老爹祕密的謀畫與吳國情勢的轉變,讓兩人的感情一再遭遇考驗,韓子磯的一個錯誤決定更是讓千秋決心離開……欲知後續情節,請鎖定E13802《賊星貴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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