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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經商甜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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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65201

《姑娘出手富滿門》

  • 作者寄秋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19/0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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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280
  • 優惠價:NT$ 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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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淼淼仰天大笑,老天爺待她真是太好啦!
隨便撿塊大石回家都能挖出金子,
她再鼓勵秀才爹開私塾教書,與兄長改良水稻,銀子還不手到擒來,
然而意外來得突然,她竟蹦出個出身侯府四房的親生父母,
聽說還被欺壓得很慘?沒關係,通通交給她處理!
青梅竹馬、太傅的孫子莫長歡為免她的親事被見利忘義的侯府中人利用,
自告奮勇要與她訂親,她這才得知,原來這隻大尾巴狼早就想把她叼回窩了!
多了個未婚夫,自是要讓他有力出力,她與他合作賣冰生意,
如今說是富得流油也不為過,可錢再多也無用,無權無勢就是會受人欺凌,
她的雙生姊姊被惡名昭彰的三皇子看上,讓一家子陷入困境……
寄秋
星座:愛恨分明的天蠍。
最愛的休閒活動:看鬼片,從中找樂子。
最愛的食物:牛肉麵。
最討厭的季節:寒冷的冬天。
個性:天不怕,地不怕。
高中三年所有老師的評語──「樂觀而不進取。」
(秋仔說:人生在世不爭不求,盡自我本分就好。)
寫作是一輩子的事業,秋仔自許要寫到不能寫為止,
而寫作是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秋仔樂於接受一切挑戰!
生恩與養恩

不知大家是否曾看過某些人尋找親生父母的新聞,他們或許是孤兒,也或許有養父母疼愛,想尋找親生父母,有些人是因為好奇,有些人是發現當初自己其實是被人口販子拐賣,也許親生父母並沒有不想要他,有些人則是為了求得一個答案—— 為何生我卻不養我?
在尋找親生父母的過程中,有一點很重要,那就是要顧及養父母的心情,無論找到與否,都不要傷了他們的心。
寄秋老師的新作《姑娘出手富滿門》中,女主角孟淼淼穿越到三歲小娃兒身上,過著爹寵娘疼哥哥護的幸福生活。與在現代父母離異、由爺爺照顧的情況不同,她能體會另一種家庭中的親情,讓她越發愛撒嬌,享受著這幸福的一刻。
可世事總是出人意料,其實她的親生父母另有其人,這對她來說無疑是一種打擊,並非因為自己不是親生,養父母給她的豐沛疼愛是許多親生家庭都給不了的,正因為如此,她更加擔心這美好的生活會被摧毀。
對孟淼淼而言,真真切切生活在一起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可是看親生父母為了尋找丟失的孩子,數十年來始終不放棄,這份堅持與見到她時所流下的激動淚水,在在打動她,尤其知道親生父母過得並不好,一再遭受家人欺壓,向來護短的她自是無法忍受,決定挺身而出,替親生父母翻身。
孟淼淼的做法是令人欣賞的,她一邊替親生父母處理糟心事,一邊不忘努力賺錢在京城置產,想把養父母接來一起住,雙方她都顧及到,盡力從中尋找平衡點,尋找最完美、最令她滿意的結果,希望兩家人都能得到幸福,而最終,她也真的找到最適合兩家人相處的模式。
生恩與養恩孰輕孰重?面對不同的親生父母與養父母,我想答案是不太一樣的,唯有一點我相信大家都認同,待你好的親人都應該盡力回報。大家也可以像孟淼淼一樣,放下矜持,靠著適度的撒嬌、擁抱或甜言蜜語,來增進家人之間的緊密情感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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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兩家子兩樣情
喔—— 喔—— 喔—— 
一聲雞鳴喚醒了向來寧靜的東山村清晨,一隻雄糾糾、氣昂昂的大公雞抖著五彩的羽毛,昂首闊步地從鋪著稻草的雞窩裡走出來,氣宇軒昂地彷彿牠才是這一方天地的主人。
在牠身後是十來隻低頭啄食的小母雞,幾顆還熱著的雞蛋安安靜靜地躺在巢裡等人來拾。
不遠處,第一道炊煙升起。
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很快地,家家戶戶飄出淡淡的柴火味和飯菜香。
有人蒸著白麵饅頭,有人鍋裡煮著粥,有人煎著蔥大餅,有人做著雞蛋羹給牙口不好的老人和小孩。
東山村是一個相當平靜的地方,與最近的城鎮隔了一座山,要入鎮進城,步行得半天,若是坐牛車則約兩個時辰,有條村民鑿出的小路方便進出,對外往來並不封閉。
可百年來不論外界如何起紛爭和戰亂,這裡都很少受到波及,只偶而加點稅,幾乎成了被遺忘的地方。
村裡的人有八成以務農為主,開墾出一塊又一塊的土地,處處可見金黃色的稻田和垂地的麥穗,春種香稻,秋灑麥種,再種些生長期短的油菜花,基本上自給自足不成問題。
另有兩成的人在鎮上與城裡打工,走街串巷當個貨郎,或是找個師傅學手藝,混個生計。
種田得看老天爺臉色,風調雨順時餓不死,可就怕來個水災旱情,收成不如預料,因此農閒時村裡的人都會想辦法找個活掙兩個銅板,存糧防災。
今日村子東邊的孟家也一如往常地拉開大門,一條大黃狗率先跑出來,找了個草叢抬起後腿,撒了一泡尿。
孟家算是村裡的富戶,早年孟二元一家五個兄弟,沒有姊妹,過得還算和睦,但一個個成了親後,還是產生了變化,開始有了小小的私心,為了自個兒的小家起了分歧。
從孟大元、孟二元、孟三元……到孟五元,家裡有三個讀書人,可種著二十五畝田地的莊稼人哪有能力供得起幾個讀書人,那是十分燒錢的事,漸漸地有些吃力。
那時只能看誰唸書唸得好,儘量栽培了,其他人只好割捨,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心有餘而力不足。
巧的是那年孟大元、孟二元同時考上童生,打算進縣考秀才,而孟老爹手頭上的銀子只能送一人進城……
「淼淼,妳又在幹什麼?」
正在偷吃蒜苗炒臘肉的孟淼淼淘氣的一伸舌頭,一口咬下冒著熱氣的薄切肉片,因為燙嘴而張口哈著氣,一雙靈動的眼兒骨碌碌的轉動。
「娘,我沒有偷吃。」此地無銀三百兩。
孟母秋玉容笑著以指在女兒嘴邊一抹,「喏!吃得滿嘴油,還想狡賴,睜眼說瞎話。」
「我是幫娘嚐味道,看熟了沒。」她理直氣壯。
「嗯哼!臘肉早就蒸熟,炒著吃多點口感罷了。」灶上的魚片粥正滾著,秋玉容灑上一點蔥花便起鍋,四溢的香味勾得人饞蟲直叫,把早起練五禽拳的孟家兒郎全吸引過來了,飢腸轆轆地等著吃。
那一年孟二元中了童生,正意氣風發,準備和孟大元進城赴考,誰知家裡的盤纏不夠,只能在兩人之中做取捨,考上與否攸關他們的將來。
這時候屋漏偏逢連夜雨,孟二元最疼愛的小女兒孟淼淼出水痘,高燒不退,村裡的大夫都說沒救了,要他別費心。
可是孟二元夫妻和三個兒子都不死心,齊齊跪地求孟老爹出銀子,讓他們帶孩子進城找更好的大夫醫治。
只是孟老爹有點魔怔了,太想家裡有個秀才兒子,當時正不知該為哪個兒子出路費的他毅然決然地把銀子給了長子,讓他們提早進縣城安頓,放棄老二家快燒壞的孫女。
見狀,孟二元十分寒心,便冷著臉提出分家,他賣田賣地也要救女兒,不讓她早夭。
因此五個兄弟中,他是唯一被分出去的,其他四人至今還一個鍋吃飯。
家中二十五畝地分成六份,一人四畝地,包括孟老爹的養老田。因孟二元幾乎是淨身出戶,因此多給他一畝水田及銅板五十枚。
對正需要用錢的孟二元而言,五十枚銅板還不夠一次診金,更遑論抓藥,他一咬牙賣了兩畝地才湊到十兩銀子,這才急匆匆的向村長借了牛車,帶病得只剩一口氣的女兒進城。
他不曉得抱在懷中的女兒在半途中已然斷氣,死了快半個時辰,全身僵硬冰冷,在進城的前一刻才有了微弱的呼吸,面色由蒼白轉為略有血色,身上的痘子慢慢退去,不若先前般可怖,佈滿一身。
身體的冰涼降低發燙的熱度,等到了醫館時,病情已沒原先那麼危急,大夫開了藥,讓兩人在醫館住了一宿,連服三帖藥後,三歲大的孟淼淼便退了燒,呼吸順當的回家休養。
只是他們已分了家,怎好再在家裡住下去,於是孟二元拿著看完病剩下的四兩銀子找上村長,在山腳下找了個一畝大左右的基地,請村裡人幫著蓋三間土坯屋,勉強度日。
他的童生身分還在,但沒錢應考,只好放棄那次機會,靠著三畝田和幫人抄書、寫信餬口,一家六口過得艱辛。
同樣不好過的還有孟大元,他沒考上秀才,入場第三日就因拉肚子的緣故而被抬出考場,止步於童生。
眾人都不知道,再睜開眼的孟淼淼已不是孟淼淼了,而是一位來自現代的圖書館管理員,富二代子女。
「淼姐兒,怎麼不多睡會兒?一入秋妳的身子骨便不太好,多穿件衣服呀!」寵女兒的孟二元最愛揉女兒頭頂,一見她綿軟的小模樣,心就化成一灘水,樂呵呵的直笑。
因為當年出水痘傷了孟淼淼的根底,因此她怎麼養也養不胖,都十二歲了還不長個子,看來像個十歲大的女童,但是這不妨礙她的腦子比一般人靈活,甚至是聰慧過了頭。
換了個芯子嘛!總要有些異於常人。
「我是怕冷,可身子早好了,您看我走十幾里山路仍臉不紅、氣不喘的,我還能扛著一筐子山貨跑上跑下呢!」她勤於鍛煉,早就不是剛穿來的破身體,走一步喘三聲,連到隔壁串個門也要哥哥揹著。
「少神氣活現了,上一回是誰揹了小半筐栗子就喊沉,非要我揹不可?」二哥孟明鑫打趣的說道,看向妹妹的眼神充滿寵溺。
「真的沉嘛!我人小揹不動,當然是哥哥代勞,你人高馬大,有著一具適合做粗活的壯實身子,不找你找誰?」她言下之意,二哥像是頭拖著犁的老黃牛,能者多勞。
孟二元生有三子一女,長子孟明森,十七歲,已取得秀才身分,目前在鎮上的書院就讀,打算明年考舉人,十日一休沐,可回家住上兩日,其餘吃住都在書院內。
二子孟明鑫十五歲,三子孟明焱十三歲,兩人都跟著秀才爹讀書,可是讀了幾年書,發現志不在此,一個喜歡種田,打理田地裡的活;一個想當大將軍,在城裡的武館學藝,十天半個月也不見人,只有農忙時會回來幫上幾天。
說來也是時來運轉,大病初癒的孟焱焱終是壞了底子,養了一年多才有所好轉,四歲那年終於能走出家門口,由幾個哥哥輪流揹著走了一段山路,在山泉湧出的半山腰稍做休息,看看四周的風景。
想玩水的孟淼淼剛靠近山泉,不意腳丫子踢到一塊高出地面一寸半的黑色石頭,她牛脾氣上來了,非要把這塊石頭挖出來,讓哥哥抱回家。
其實沒人發現有何異狀,只是一塊石頭而已,也就六、七斤重,被丟在灶台旁墊柴火,無人問津。
過了約兩個月,有一天孟淼淼睡到半夜肚子餓,她想到灶裡埋了一顆紅薯,便爬起來扒灰找吃的。
可是吃著吃著覺得不對,旁邊有什麼東西一閃一閃的,是她扒紅薯時不小心把灰燼扒出來,燒著了柴火?
當時她很緊張,連忙把柴火撥離灶旁,看有沒有什麼地方著火,畢竟他們家只有三個土坯屋,燒毀了就沒有了,到時可無處棲身。
結果她看到那一點閃光是石頭發出的。
當下她一陣納悶,難道裡面有寶?
於是和灶台齊高的小女娃用吃奶的力氣抱起石頭,邊走邊搖晃的來到房中,叫醒熟睡中的爹娘,讓他們瞧瞧是否有蹊蹺。
起初孟二元看不出所以然來,在他眼中那就是一塊不起眼的黑石頭,還比不上能燒、能做肥料的牛糞。
忽地,一旁的妻子驚呼,以指甲刮下石頭裂縫滲出的一點金黃色細末,難以置信的說著,「這……這是金子嗎?」
聞言孟二元大驚,兩夫妻研究了一整夜,過了三天還是覺得不妥當,便以找三兒子的名義去了縣城,找上冶金製鐵的鋪子,讓人開石,試著提煉出精純的金子。
誰料得到直弄出五斤多的純金,夫妻倆忙拿到錢莊換銀子,一斤十六兩,一兩金子十兩銀,最終得銀九百多兩。
這下悶聲發大財了,兩人反而手足無措,這麼多銀子要怎麼辦?太傷神了,存著給女兒當嫁妝嗎?
他們真是這麼想的,沒想過用這筆意外之財改善家計,反倒是孟淼淼看著漏水的屋頂,要爹娘悶不吭聲的買下土坯屋四周五畝地當基地,再起一間石瓦磚牆的屋子,順便把屋子後頭的山坡地買下,種她愛吃的水果。
扣除買基地和蓋房子的費用後還剩下七百多兩,孟淼淼便要他們買田地。她知道孟二元一直耿耿於懷當初為了治她的病而賤賣的兩畝地,買地方解父親的心結。
因此孟二元名下多了三十畝水田、十五畝旱地,平時由一大家子照看著,真要忙不過來才請人幫忙。
待到孟淼淼六歲,有了銀子的孟二元終於能進城考秀才了,而他也順利考中,不過是末幾名,心滿意足的他便息了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念頭,決定在村裡開私塾。
一晃眼六年過去了,蓋在自家屋子旁的私塾收了三十幾名學生,一年束脩一兩銀子,筆墨紙硯自備,若要早、晚在此用膳則多加半兩銀子,由師母掌勺,每日至少供應三素一葷一湯,不讓孩子餓著。
不過學生大多是村裡的孩子,為省那半兩銀子,有些村民會自個兒送飯來,或是回家吃,真正吃團飯的不到十五人。
除了私塾的收入外,孟家還有另一筆收入,可說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孟淼淼因自己嘴饞想吃果子才慫恿疼她的父親買幾棵果樹來種,可是孟二元真是太寵女兒了,一聽哪裡有不一樣的果樹便上門去買、去討要,這幾年下來竟陸陸續續種了不下千棵果樹,而且品種之多叫人眼花撩亂。
慢慢地,有些果樹開花結果了,有些還要再種兩年。
一日,一位外鄉客到東山村走親,看到壓枝的纍纍果實十分驚奇,於是開口問能不能由他代賣一些,賺得的錢六四分,主家六,賣家四。
誰也沒料到果子能賣錢,便順口應了,誰知那賣價超乎想像,年年進帳四、五百兩,高過他們好幾年的收入。
所幸孟二元一家人也不貪心,銀子夠用就好,守著一間私塾、三、四十畝地與一片山坡地就滿足了,錢多易遭嫉,眼紅的人可不會少,不患貧而患不均,謹慎為上。
「真把我當牛來使了,臭丫頭。」孟明鑫佯怒的板起臉,拉拉妹妹繫著頭繩的辮子,輕輕扯著玩。
「爹,二哥欺負人。」她要告狀。
穿越後,因有一家子寵著,她決定好好享受這難得的童年生活,越發小孩子心性。
一聽見妹妹這樣說,孟明鑫立即把手放開,裝出一副「我什麼都沒做,她太嬌氣了」的無辜表情,「爹,我沒碰她,妹妹太杯弓蛇影了,吹陣風就能把她嚇著。」
妳呀妳,還鬧,老讓哥揹鍋。
你不揹誰揹?妹妹我身嬌體弱,不堪重負。
嬌嬌女。
臭牛哥。
兩兄妹用眼神交流,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既然知道你妹妹嬌弱就別招惹她,要是再害她生病,我用戒尺抽死你。」年紀小小不讀書,只想著種田,到底是哪來的志向要成為天下地主,把所有地都種上?
「爹,您只看到她嬌嬌柔柔的樣子,沒瞧見她坑兄的狠勁,無賴得很。」孟明鑫嘴上說著埋汰話,實際上他比誰都疼愛妹妹,妹妹說什麼無有不應。
孟二元一瞪眼,「再狠有小貓的氣力嗎?你多顧著淼姐兒,再過一、兩年她也要議親了,咱們能寵她到幾時?」
一說到議親,孟淼淼悄悄的翻了白眼。
她才十二歲,是家中最年幼的孩子,上頭三個哥哥都沒著落呢,幾時輪到她冒頭了?真是躺著也中槍。
可事實上她爹娘的確在為她物色中,疼女兒的孟二元捨不得貼心棉襖嫁得太遠,早已有模有樣的盤算起來,村裡幾個適婚的小伙子都被指指點點一番,連外村的學子也不放過。
孟二元希望她嫁個讀書人,起碼有功名在身,日後和和睦睦不愁吃穿,舉案齊眉鳳凰于飛。
而秋玉容只想有個有些許家底的男子和善待她就好,不求大富大貴,入大戶人家當主母,只要能笑呵呵過日子便心滿意足。
他倆同時盯上鄰居家的少年郎,卻又有點可惜他是京城來的,總有一天要回去,他們不想女兒傷心。
「爹,大哥十七了。」孟淼淼禍水東引。
孟二元輕輕搖了搖頭,「男子晚一點成親無妨,等他明年中舉再說,不急於一時。」
那誰急了,她嗎?「爹偏心,說什麼疼淼淼全是哄人的,您巴不得早日把我趕出去,不礙您的眼。」
孟淼淼嘟嘴,一臉不滿。
「瞧她,又揣著聰明勁裝糊塗了,誰不知道議親的流程至少要走兩年,兩家定了親還要過六禮,等真要出門都十六歲了,爹想留妳,妳還不一定肯留呢!」女大不中留,是為別人養的。
「女兒這樣還不是你寵出來的,好意思腆著老臉教訓人,女兒都餓了還不讓她吃,回頭餓瘦了你又心疼。」三十出頭的秋玉容姿容清雅有餘,豔色不足。
一聽到這話,孟二元就投降了,「快來吃飯,別餓著了,一會兒給爹裁紙,讓學生練字。」
他招呼著女兒,無視一旁的兒子。
孟淼淼拿起一顆饅頭,從中扳開,夾入臘肉和炒青菜。「我不裁紙,我要上山摘野菜、挖些竹筍。」
「又上山?」他眉頭一皺。
「秋天一到,山上的野果子多,摘一些晒乾了當乾果吃,不用每回上城裡買一大包等年節用。」她覺得自家炒製的零嘴比較香,外面買的口味淡了一些。
主要是冬天太長,一旦落了雪就看不到綠意,一片銀白,她想吃口綠色蔬菜非常難,所以多摘點野菜晒乾,多少換換口中的味道,不至於連口菜也吃不著。
「咱們坡地上的果子也快熟了,妳瞎忙什麼勁,想吃就去那裡摘。」何必累著自己,晒得粉白小臉都黑了。
她一吐舌,「那是要賣錢給哥哥們娶媳婦的。」
長幼有序,上面的三座大山都搬走了才輪到她。
「咱們不缺錢。」本來種果樹就是為了她,哪知本末倒置了,女兒反而愛往山裡跑。
「我不要,我自己賺。」他有手有腳,養得起妹妹。
父子倆異口同聲,把母女倆逗得哈哈大笑。
「快吃吧你們!咱們地裡的稻子過兩日就能收成了,接下來的包穀、花生、地瓜也該採收了,一畝地的大豆能榨不少油,供一年吃用了……」秋玉容說著家常裡短。
「嗯!老大、老三也該回來了,妳殺隻雞給他們補補,出門在外總沒在家舒適。」一文一武勤用功,哪日等他老得走不動了,小女兒也有靠山,不怕婆家欺負。
她一頷首,心裡也想孩子了,「好。」
「等秋收後再雇幾個村裡人把土翻了,用牛犁一遍土,灑下冬小麥的種子,明年三月就能有新麵吃了。」這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的,他真的什麼也不愁了,只等著兒女成家立業,兒孫滿堂,含飴弄孫。
「得了,你的學生快來了,趕緊吃一吃,走百步消食。孩子大了,該放手讓他擔事了。」看著各有主見的一雙兒女,她心中再無所求了,雖然夜深人靜時仍有小小的遺憾……


京城,錦陽侯府四房院落內。
「四郎,我們的荷姐兒真的找不回來了嗎?」面容憔悴的女子微帶病容,但仍可見往日麗色。
「不會的,皇天不負苦心人,總有一天荷姐兒能回到我們身邊。妳安心地養病,別想太多,我一定會盡全力找回我們的女兒。」文質彬彬的顧四郎面白膚細,宛若一管青竹,風狂雨急不能令其折腰,光風霽月,有著文人氣節。
面色發白的女子有氣無力的苦笑,「都過了十來年,你不用再安慰我,荷姐兒只怕凶多吉少,我已經不指望了,只盼著她能被好人家收留,別流落到那種不好的地方。」
她真的不貪心,只希望能用餘下的性命換取女兒的一生安然,見或不見都無妨,她只要女兒活著。
「翎兒,不許說喪氣話,定一大師不是說過嗎?妳與她有母女緣分,定會相聚,妳不要再滿腦子胡思亂想,把身子養好了才有力氣為她找婆家。」若找得回來,以荷姐兒那年歲也該說親了,明年開科考,正好可從中挑一個乘龍快婿。
蔣秀翎笑了笑,不發一語。
想當年她是將門兒女,上馬能殺敵,手持長纓槍,跟著父兄叱吒沙場,殺出一身血氣。
後來她愛上文人出身的顧四郎,兩人從此情深無可自拔,有了白首相守的盟約,誓要與君天長地長,永不相忘。
誰知兩家長輩都不贊成此事,一為武將,一為文官,文武不相容並且相忌,他們堅決反對,並試圖拆散這一對有情人。
情比金堅的兩人一心要在一起,以死相逼,相偕在懸崖邊往下跳,以償對方深情,顧、蔣兩家被逼得不得不點頭,蔣家三姑娘和顧家四郎才如願以償,交頸為夫妻。
可是事情真能一帆風順嗎?
一入侯門深似海,嫁入錦陽侯府不久,蔣秀翎很快便發現抽娌間不合,相互勾心鬥角,看似風光無限的侯府只剩下好看的門面,裡面早就蛀光了,是大廈將傾的空殼子。
因為早年婆婆偏疼么兒,因而四房手裡握著不少值錢的鋪子和地契、莊子,加上長輩給的賞賜、紅封,比起其他開銷大、愛揮霍的三個房頭,四房過得有滋有味,私產頗豐。
手上有錢易遭人嫉妒,蔣秀翎明顯遭到排擠,三個妯娌有意無意的明嘲暗諷,妄想瓜分四房的房產,其他三房聯合起來對付她一人,讓她應接不暇,身心俱乏。
但是婆婆的嫌棄和刁難才是最令她難受的,她曾在懷孕中期被婆婆罰跪在冰天雪地的庭院一整天,只因她聲音太大聲,嚇得婆婆養的畫眉鳥如意掉毛了。
最終那孩子沒留住,是個已有手的男胎。
顧四郎找上母親大吵一頓,母子倆徹底決裂,從那時起,四房的人便被侯府厭棄了,任憑他們自生自滅,雖仍有分例卻少得可憐,比打發乞丐還不如。
好在他們還有莊子上的出息和鋪子上的租金,以及蔣秀翎自個兒的嫁妝,身處困境中仍可怡然自得,不必求助於人。
不過千防萬防,家賊難防。
蔣秀翎再度有孕,即將臨盆前,她還特意回娘家待產,就防大房、二房、三房下毒手,不給一條活路。
誰知熬過一個月的月子,回到侯府的第三日,不知是誰胡亂傳她生的是龍鳳胎,老夫人不喜媳婦卻是愛孫子的人,便命人抱走傳說中的男嬰,也就是雙生姊妹中的妹妹。
阻止不了的蔣秀翎只聽小女兒哭了一聲,從此她就回不來了。
老夫人發現那孩子並非孫子後,氣怒交加,下人看人下菜碟,疏於照顧,導致孩子被一位臉生的婆子偷抱出侯府,再找到人時已兩手空空。
婆子說她因欠債而動了心思,原本要將人賣個好價錢的,小小姐粉妝玉琢太得人疼,定能賣高價。但是出了城往南走,她忽地尿急,便把孩子放在停在路邊的驢車上,怕孩子被人發覺,還裝入車上的空籮筐內,準備等她方便後再來抱回。
哪曉得撒完一泡尿後,連人帶車都不見了,地上還留著一坨剛拉的驢糞,她左瞧右瞧就是瞧不見驢車。
泥牛入海,孩子失蹤了,下落不明,杖責那婆子亦找不出絲毫線索。
得知此事,蔣秀翎一下子病倒,病情來勢洶洶,原來能一槍挑十名壯漢的身子垮了一半,變得虛弱無力,稍一吹風便受涼,藥吃得比飯多,巾幗英雄成了病西施,三天兩頭捧心長吁短嘆。
雖然顧四郎請了太醫開藥調理,可身子骨還是受損了,連著數年都未曾有身孕。
想抱孫子的老夫人在此時落井下石,送了五、六個如花似玉的身邊人給顧四郎,要他為顧家開枝散葉。
好在情深意重的顧四郎拒不收用,把嬌滴滴的美人兒送回老夫人的院子,並撂下狠話,終身只此一妻,永不納妾。
老夫人氣炸了,威脅說他們再不生出兒子來,便要強行除族分家,不認顧四郎為顧家子孫。
得知此事的蔣秀翎哭了一整夜,為了不讓丈夫左右為難,她忍著苦澀服下極其傷身的虎狼之藥再與丈夫行房。
果然一年以後誕下一子,惡語諷刺的婆婆才稍做平息。
只是孩子生下來,母子倆的情況都不太好,因為是藥物強催的結果,兩人時不時的就要請大夫,面色是少了血氣的青白,能活幾年沒個定數,全看天意了。
「定一大師是你相交多年的棋友,雖然出家人不打誑語,但應你所求還是會說一、兩句違心話。」人生有幾個十年?她等得太久、太久了,也許下一個十年她已經不在了。
在絕望中等待的蔣秀翎不再有盼頭,在四面是敵的侯府中她舉步維艱,不知何時才是盡頭。
「定一大師不會說謊,即便我們是知交好友,釘是釘,鉚是鉚,有一句說一句。」是她太失望了才不敢相信。
「或許吧!但我已經沒多少心力等下去了。」她累了,想好好地休息,不為紅塵俗事煩憂。
聽出妻子有些厭世念頭,顧四郎面上一慌,緊緊握住她的手,「翎兒,我們還有銀子,多派人去找。」
「是嗎?」她眼睛亮了一下又熄滅。
「妳忘了我們還有蓮姐兒和真哥兒,他們還小,需要妳的照顧。」他們並非一無所有。
「蓮姐兒……真哥兒……」是的,她還有兩個孩子,怎麼能任他倆在汙濁的世間沉浮。
顧四郎猶豫又小心翼翼的問:「荷姐兒和蓮姐兒是雙生姊妹,容貌必定相仿,我想能不能以蓮姐兒的容貌畫張像,讓人尋找長相雷同的姑娘?」
「你是說……」她心中升起一絲希望。
「不試試怎知成不成,死馬當活馬醫了。」他豁出去了,不想再憋屈的活著,被人當狗打。
「……四郎,我怕。」她反手握住丈夫大掌。
「別怕,我在呢!」他是個沒用的男人,連妻子也護不住,顧四郎面有憐惜和痛苦之色。
她纖細的雙肩微微顫抖,「會不會害了蓮姐兒?」
他面一沉,「置之死地而後生,我們顧不了許多了,要嘛一家團聚,否則四房分出去,由嫡支變成旁系。」
自古嫡庶有別,嫡子所在處便是本家,享盡家族的榮耀,有本家的扶持可省下不少事,還可利用其人脈和管道,以及銀錢上的幫襯,更加無往不利的做自己想做之事。
反之若為旁系則得看人臉色行事,好的升遷位置永遠輪不到自己,累死累活的做事只是為人作嫁,還得傾其全力給予助力,不然很快會被無視,想藉助家族上位是不可能的事,如墊腳石般不受重視。
「我受夠府裡的你爭我奪,彼此算計來、算計去,我們想個法子外放吧!」眼不見為淨。
「妳不怕荷姐兒回來找不到我們又被欺負了?」沒有父母在身後撐腰,下場堪慮。
「這……」她一頓。
顧四郎輕拍妻子後背,語氣和緩,「這件事交給為夫去辦,妳養好病才是最重要的,我和孩子都需要妳。」
「嗯,都聽你的。」他是她的天,一生的依靠。
他鬆了口氣,「不要擔心蓮姐兒閨譽不保,大不了從岳父舅兄的麾下去找一個,武官不在乎這種小事。」
她一聽,噗嗤一笑,「婆婆會氣死,公公會指著你的鼻頭破口大罵,說你是大逆不道的子孫。」
文人向來自命清高,看不起言行粗鄙的武將,當年蔣秀翎要嫁入錦陽侯府也是一波三折,受到不少鄙視和辱罵,皆言她高攀了,不知羞恥,泥裡的蚯蚓也想飛上枝頭當鳳凰。
即便過了十數年,兒女成雙,她還是格格不入的那個,融不進文人世家,始終被拒之在外。
「氣就氣吧!反正不是第一回……」顧四郎捏捏妻子的手,趁她心情不錯時說兩句打趣的話,不意眼角一瞟,看見一子一女臉色有異的進了院子,似乎有哭過的痕跡。
「進來。」
父親一聲低喚,身形略有差距的姊弟倆很慢地進入屋內,濃濃的藥味一下子衝進鼻翼,讓兩人原本委屈的眉目更顯得楚楚可憐,一副小受氣包的模樣。
「怎麼了?」
顧清蓮、顧清真一個低頭,一個仰頭,相視無語,紅了眼眶,鼻頭酸澀的輕輕一抽。
「誰要開口?」顧四郎看了看小嘴抿成一條線的兒子,瞧見他身上幾個腳印和汙痕,再看一眼欲言又止的女兒,怯生生地像是失去羽翼的雛鳥。
「爹,我們……呃,沒事……」一想到那些人凶狠的眼神,她話到嘴邊又縮回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們四房在侯府的地位向來不高,要是為了一點小事被趕出去,他們要住哪裡?
「真哥兒你來說。」雖說識時務者為俊傑,但大女兒為求全而屢屢退讓,讓人不由得失望。
真哥兒看了二姊一眼,吞吞吐吐的說得結巴,「是……七弟弟推我,他……他說他才是六少爺,我長得又、又小又矮,應該是最小的,我……我不同意,他……他就踢我……」
錦陽侯府的老夫人相當厲害,而且善妒,沒有容人之量,因此府中四位老爺都是由她肚皮生出來的嫡出,沒一個庶出。
七弟弟指的是三房的庶子,在府中排行第七,長得虎頭虎腦,有點胖,氣力不小,因為其母是受寵的姨娘,是某親王所賜的貴妾,因此母子倆的眼睛都長在頭頂上,除了長房、二房的嫡出外,見誰都頤指氣使,不放在眼裡。
「蓮姐兒,妳是姊姊,又比他倆大六、七歲,妳為什麼不護著弟弟?」維護兩句也行,庶出打嫡出就是不對。
「我……我……我怕七弟,他打人很痛,叫他別打了他還是打……」一雙驚懼的水眸蓄滿了淚,彷彿在說「我沒錯,為何要罵我?我阻止了呀!但沒人聽,阻止不了」。
顧四郎聞言一瞇,「他也打妳了?」
「我……我……」她咬起唇,淚珠兒直落,好似梨花帶淚,柔弱地需要呵護。
「欺人太甚,黃口小兒也敢爬到我兒頭上撒野,三哥是怎麼教孩子的?我去找他理論……」是可忍,孰不可忍,這些人越來越過分了,連小孩子也不放過。
「四郎,別呀!我們勢單力薄,鬥不過他們的。」獨木難支,大房、二房、三房都想吃掉四房。
「爹,三伯只會偏袒楊姨娘,他聽不進去您的話。」去了只會自取其辱,何苦來哉?在吵嘴上爹一向說不過人家。
妻女的勸阻讓顧四郎有氣難抒,一口氣憋得胸口發疼,若他的兒子再大一些就不用孤軍奮戰了,「妳們要我忍氣吞聲,當沒這回事?」
蔣秀翎眼露苦澀,「不退讓又怎樣?你能帶著一把刀衝進三房院子,見人就砍,不怕見血?」
那是武人的作風,全然不跟人講理,先砍了再說,她的父兄便是這種人,誰受了欺凌便帶人殺上門。
不見得真是殺人,而是震懾,打敗對方,對方自然心存懼意,下回想踩武將家的腳就得衡量看看自個兒的命有幾斤幾兩重。
「這……」他一噎。
都是一家人,幹麼喊打喊殺的,大家都懂禮識趣,坐下來好好談一談,把理掰開了講。
「四郎,我們爭不過人家,別再痴心妄想別人會當你是兄弟看待。」自從娶了她之後,錦陽侯府就成了文人世家的笑柄,本就不怎麼響亮的名聲更加一落千丈。
他沮喪的垂下頭,「翎兒,我對不起你們,是我害你們受苦,我太沒用了……」
第二章 鄰居哥哥欺負人
「二哥,你快一點,拖拖拉拉的幹什麼,四肢不勤老得快,你再慢下去都能跟老牛結拜了……」
猴兒似的孟淼淼一下子竄到最前頭,穿著舊衣衫和哥哥穿不下的舊褲子,一束頭髮綁在腦後,一副野小子的打扮,背後揹著比哥哥的籮筐小一半的小籮筐,嘻嘻哈哈的雙手插腰,腳踏大石頭高聲叫嚷。
尾隨在後的孟明鑫揹著半筐的野生栗子,還有二十多顆有點酸的金黃橘子,上頭再搭上幾把野菜。他的籮筐已快滿了,再裝也裝不了多少,只能用手拿著。
反觀小人得志的妹妹,她的籮筐裡就一把野莓,連片菜葉子也沒有,難怪她身輕如燕,手腳俐落,一爬就爬到十人合抱的大石頭上。
「妳給我小心點,別蹦蹦跳跳,留心點腳下,妳要是硌破一點皮,我回去會被爹打到吐血……」這丫頭膽子越來越大了,一鑽進山裡就像回家似的,毫不矜持。
「二哥,你別叨唸了成不?這條山路我來來回回走了好幾百回了,哪裡長蘑菇,哪裡有兔子洞我都一清二楚,絕對出不了錯。」她說著原地跳了三下,表示此山任她踩,她矇著眼走路也不會走岔,熟得跟自家菜園沒兩樣。
「難不成妳還想打隻野雞回去加菜?」孟明鑫揶揄妹妹的淘氣,她什麼都敢玩,人家是上樹掏鳥蛋,她是煙燻蜜蜂,再摘下比她重的蜂巢;下溪摸蝦她嫌小,捉來約莫手臂粗的鱸鰻,差點被魚給咬掉小指頭……
總之,他有個令人頭痛不已的妹妹,古靈精怪又活潑好動,他常說她是個假小子,野起來比誰都瘋。
她認真的思考了一下,搖頭晃腦,「一隻不夠吃,最少要兩隻野雞,你忘了大哥、三哥要回來嗎?」
「呿!誰記得他們,少吃一口、兩口餓不瘦,讓娘蒸兩個窩窩頭就夠了。」省下來給妹妹買新裙子。
孟明鑫無時無刻不惦記著妹妹,想把最好的都給她,妹妹是世上最可愛又最可恨的寶物。
「二哥,你變壞了。」她咯咯笑著往草叢奔去,先用手中的竹枝拍打草葉,再把雜草撥開,裡面藏了七、八顆野鴨蛋。
所謂的山其實並不高,也就兩、三百丈的高度而已,因為腹地甚廣,野草豐美,因此有很多的野兔、山雞和一些獐子、麃子、田鼠和蛇類,至於什麼老虎、熊瞎子一頭也沒有,要到更遠的深山才能見到。
所以出入的村民並無被野獸撕咬的危險,最多因天雨路滑,或是自個兒不留神腳一滑,跌個四腳朝天,十餘年來尚未聽聞有人死在山裡,孟家人才允許金疙瘩似的小女兒上山玩耍,摘摘野菜野果當野趣。
「哪裡壞了,普天之下找不出比妳二哥更老實的莊稼人,瞧瞧我這一身結實的肉,鋤土耕地兩不誤,年年都是豐收年。」孟明鑫拍拍胸膛,少年的身體已有男子的雛形。
「二哥,你為什麼喜歡種田?」她順手把拾來的鴨蛋往他筐裡堆,底下墊著野菜不怕磕破。
他想了一下,摸摸妹妹的頭,「那一年我們剛和大伯、二伯、三伯他們分家,因為要治妳的病,家裡銀錢不多,田地又只剩三畝,繳了稅根本不夠六口吃用……」
那時餓著肚子的他便發下宏願,要種出好多好多吃不完的糧食,餵飽他的家人,讓大家不用挨餓,三弟可以盡情吃冒尖的白米飯,妹妹不必再吃向人借來的碎米粥。
種田好,有糧食吃,肚兒飽飽精神好。
不過要不是妹妹福澤深厚,隨便一踩踩到包金的石頭,他們可能還得飽一頓、餓一頓的忍受飢寒,哪來今日的好日子,更別提有幾十畝的水田。
為了讓妹妹吃好、穿好,天天有肉吃,他要更加努力,種出妹妹口中畝產九百斤、一千斤的田地,還要改良稻種,種什麼雜交水稻,使一年一穫的稻米能一年收成兩次,好買下更多的田地再種糧。
民以食為天,百姓吃飽了就不會造反,國泰民安。
「二哥,你們辛苦了。」都是因為她拖累了大家。
她穿來時年歲實在太小,想幫忙改善家計也有心無力,那時的她連張凳子都搬不動,只能看著漏水的屋頂興嘆,這家人真窮呀,住的地方還沒她以前的浴室大。
她前世的爸媽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因此她是祖父一手帶大的。祖父藉著家族留下的大筆錢財開了間私立圖書館,任職館長,每年都會在她戶頭存入一百萬當她一年的零用金,所以她打小生活富裕。
她很喜歡圖書館,一放學就往圖書館裡跑,唸大學時選的也是圖書館管理系,一畢業就進入圖書館工作,從基層做起,一直做到主管階級,祖父打算把他的館長之位交給她,他要退休了。
誰知一場七級地震毀了一切,當時她正在圖書館內安放新添購的書籍,地震來時一陣天搖地動,站在梯子上的她被震倒在地,成千上萬的書由上往下砸在她身上,她活生生的被埋在書堆裡,最後壓下來的書架斷了她所有生機,呼吸一滯便眼前一片黑。
她醒來時以為獲救了,下一刻便有一口很苦的湯藥往她嘴裡放,苦得哇哇大叫的她這時才發現自己變小了,滿身一粒粒的小水痘,一個「娘」為她上藥,輕聲的哄她睡覺。
「不辛苦,做自己喜歡的事怎會辛苦?大哥想出人頭地便去唸書,通過科舉找到立身之地;三弟一心保家衛國,習武是很好的出路。我們找著自己想走的路便是一件好事,哪敢言苦。」他是最沒出息的一個,只想守住自己的小家。
「那我該做什麼呢?」人人都有遠大的志向,就她混吃等死,實在太丟臉了。
看妹妹一臉苦惱的樣子,孟明鑫大笑著捉弄妹妹,以指彈她鼻頭,「妳當一頭豬被我們養著就好。」
她不滿的一哼,推開他的手,「壞哥哥,你才是豬,腦滿腸肥的祭天豬,我要吃你的肉,啃你的骨頭,滷你的豬耳朵,然後……啊!有兔子,好肥的一隻,快捉住牠,不要被牠跑掉了……」
「淼淼,小心,後面是陡坡,沒有路……」眼看著妹妹一溜煙的往前衝,孟明鑫驚得臉色大變。
常走山路鍛煉出反應靈敏的好身手,一把逮住肥兔子的孟淼淼正想得意地回頭炫耀,哪曉得腳下踩的泥土非常鬆軟,她才一動腳下就空了,整個人跟著鬆垮的泥土往下掉。
她想死定了,這下不死也半殘,爹娘又要為她傷神了。
驀地,下墜的身子忽然停住,不知哪兒伸出來的手倏地捉住細腕,手上微疼,她忙往上瞧。
「咦?長歡哥哥!」
她家隔壁的鄰居,六年前搬來的。
「把妳手上的兔子丟掉。」她是有多想吃牠,危急時仍死不放手,緊緊捉著。
「什麼兔子……啊!牠還在。」她手一提,十分驚喜自己的手裡還捉著兔子。
「放開。」面色冷峻的少年俊雅清逸,瞳眸深邃且有神,透著一股清冽和冷意。
「放……放了牠嗎?長歡哥哥,我很瘦很瘦的,輕如羽毛,你一使勁就拉上了。」她吸了口氣癟頰,意思是她變瘦了,沒多少重量。
「妳想死還是想要兔子?」他故意鬆了鬆手,讓她向下滑了一寸。
她搖著頭,「不要用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話騙我,三歲孩童也不相信,有銀子什麼東西都買得到,你快拉我上去。」
「丟掉兔子。」他很堅持。
「長歡哥哥,你看這隻兔子多肥,能炒一大盤紅燒兔肉,我給你留最有肉的後腿,咱們不吃獨食。」她拎得手有點沉了,再不上去真要縱兔歸林了。
「我不吃兔肉。」她還真是不死心。
「騙人,你上回明明跟我搶肉吃,搶得我都想用盤子往你的腦門砸。」他很過分,專夾她看上的大塊肉。
「妳想用盤子砸我?」原來是頭白眼狼。
瞧他似乎想鬆乎,求生意志強烈的孟淼淼趕緊捉住他的手。「沒有,沒有,我說笑的,長歡哥哥長得這麼好看,世間絕無僅有的美少年,我哪敢狠心下毒手。」
趴在斜坡上往下瞧的莫長歡嘴角微勾,沒人瞧見他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妳到底要不要放掉手裡的兔子?妳越來越沉了,我快捉不住妳了。」
「不放,你每次都騙我,上回你說瞧見長了雙翼的飛天牛,結果害我跌到水池裡,又說有幼虎崽在山邊轉,害我跑去瞧的時候被山豬追得滿山跑……」她一口氣舉出此人不可盡信的十幾個實例,由不得狡辯。
「原來你都這樣欺負我妹妹,難怪我叫她到你家借幾兩鹽她都不肯。」真相在此,水落石出。
莫長歡腿上一疼,他回頭瞪向咬了他一口的孟家老二。「她運氣差也能怪別人嗎?」
他趴著,左腿由老管家莫福抱住,右腳剛被孟明鑫拉住,一人抓一腳防止他救人不成反陷險境,一起下滑。
「先把我妹妹拉上來再說,她在下面一定很害怕。」孟明鑫重重捏他腳踝,警告他再不照做就掰彎腳脖子,讓他無法行走,當跛子。
「對呀!對呀!長歡哥哥你是好人,天上地下第一好,你好人好上天,幫人幫到底,我這般吊著很難受。」腳不踩地的感覺很空虛,好像自己快掉下去了。
「沒力氣了。」他貓逗耗子似的靜止不動。
「莫長歡……」孟明鑫怒視。
「你再不拉我上去我要開始哭了,你確定要我使出殺手鐧?」她作勢要放聲大哭。
「等等,不許哭。」他頭皮一麻。
「我偏要,誰叫你見死不救,哇嗚—— 長歡哥哥欺負人,嗚—— 嗚—— 哇—— 哇—— 莫爺爺,快來打死這個不肖子孫……嗚哇……他仗勢欺人,強男霸女,見到老婆婆踢翻人家的菜擔子,見到黃狗灑尿也跟著尿,還偷大嬸婆的肚兜……」說得像個窮凶惡極的二世祖。
「夠了,別再說了,我拉妳上來。」敗給她了,這丫頭的不要臉太叫人髮指了,什麼話都敢往外倒。
怕了吧!他還沒完全領教她的三寸不爛之舌,「好人有好報,長歡哥哥一定長命百歲,子孫滿堂。」
「妳確定這不是諷語?」他手臂用力一扯,聒噪的小身影連人帶兔往上高了幾寸,他再往後挪了幾步,嚇白的小臉近在眼前,再一拉,半個身子上坡了,驚魂未定的大喘氣。
「淼淼—— 」孟明鑫手一鬆放開莫長歡的腳,飛快的拉住妹妹往後扯,半抱半挾的遠離危險區。
「忘恩負義,過河拆橋。」也不想想他還在陡坡邊上,順手拉他一把會少掉一塊肉嗎?
「是你先不仁不義,明明我妹妹吊在那裡嚇得臉都白了,你一使勁便能拉起來,可是你故意嚇她,存心讓她夜裡作惡夢,功過相抵,打平。」誰也不欠誰,相互抵消。
「嘖!你們一家都姓賴,無賴的賴帳,救命之恩即使不做牛做馬以身相許,至少也要泉湧以報,沒有我急伸援手,她能毫髮無傷的和你站在一起嗎?」末了他又嫌棄的一瞟,「還有那隻蠢兔子。」
「啊!晚上加菜。」孟淼淼提起被晃昏的兔子,喜孜孜的想著一會兒有兔肉吃了。
「嗯,我會過去吃飯。」吃垮她。
聞言,她愕然,「你要過來?」
莫家的主子就兩個,一個是平時愛與村民閒聊,為人風趣的莫爺爺,他的全名為何沒人知曉,只知年歲已高,他要別人喊他一聲老莫,或是小輩口中的莫爺爺。另一個便是眸色如墨,神色如冰雪般的莫長歡。
他們還有個老管家叫莫福,一位富態的廚娘富大娘,平時由富大娘到村裡買菜,或是莫福使人送魚肉來,兩位主子不管事,由著下人們侍候。
祖孫倆的宅子與孟家就隔了一道牆,聽說是座三進院的房舍,沒人被邀請進入過,只能道聽塗說。
傳聞很多,越傳越邪乎,連狐狸化身都有了,但是沒人敢上前問個明白,怕被狐妖一口吃了。
「怎麼,說話不算話,出爾反爾,妳不是允諾要給我一隻兔腿?」小氣神附身,摳門。
「可你說不吃兔肉呀!」她睜著大大的杏眸,想著如何打發老和她搶肉吃的鄰里。
孟家大概是東山村唯一和莫家祖孫走得近的,不知為什麼,這一老一少總往孟家串門子,順便送上一塊肉、一罈酒蹭飯吃,兩家人莫名其妙越走越近。
「人的口味是會變的,我不吃紅燒兔肉,但吃麻辣燒兔,多放點麻椒,整隻燒勻,用手撕扯才夠味。」莫長歡很高,比孟家兄妹高出許多,他朝下睥睨,臉上挑釁的神情讓人想往他身上打噴涕。
孟淼淼回以天真無邪的神色,「長歡哥哥真挑嘴,我娘只會做紅燒兔肉,沒做過麻辣燒兔。」
到人家家裡做客就規矩些,別讓人看出教養不好。
「那妳做。」看他有多挑。
她把雙眼睜得又大又圓,「你敢吃?」
「妳不會做菜?」只要吃不死人,他都敢嚥下肚。
她忽地嫣然一笑,「我娘從不讓我下廚,她怕我燙著手,你看我這雙纖纖玉手比雪還白嫩。」
「妹妹。」孟明鑫面色不善的瞪向盯著妹妹小手直看的莫長歡,將她往身後一拉。
「姑娘家不會做飯,以後找不到婆家。」她的手真的很細、很白,一點也不像做粗活的鄉下人。
事實上孟淼淼做過最重的活是端盤子吧!她娘連小衣都不讓她洗,一家人嬌慣著唯一的女兒,他們只想寵著她,沒人捨得讓她做家事、幹農活,寧可自己帶乾糧去吃,也不讓她日正當中送食物,晒黑了他們更心疼,說是集三千寵愛於一身也不為過。
孟淼淼十指不沾陽春水,七歲那年學針線手指扎出血珠子後,家人嚴禁她再碰針尖物,使得她無聊得只能看書、每日練字打發時間。
不過也因為她常習字,寫得還不錯,隔壁的莫爺爺給了一句評語—— 有大家風範。
「你管太多了吧!我妹妹要不要嫁人是我孟家的事,你姓莫,沒事一邊涼快去。」這傢伙腦子有問題呀!對著人家的閨女說出莫名其妙的話。
孟明鑫不喜歡別人靠近妹妹,大哥出門前有交代,凡是男的一律殺殺殺……斬草先除「根」,誰都休想跨過三步的距離。
「妳還是學好廚藝,日後起碼給妳夫婿下碗麵。」熱呼呼的湯麵暖胃也暖心。
孟淼淼正想回一句「懶得理你」,她哥哥的手已伸了過來,一把拉住她,「回家,娘還在家裡等我們。」
「嗯!回家。」她還有家可回。
兄妹倆一前一後順著平緩的山路往下走,兩人都沒回頭看,不然他們會看見堂堂太傅嘲笑自家孫子的嘴臉。
「到底是把你養壞了,養出個不中用的小白毛。」猴子都比他長進,摘花送果子,梳毛捉蝨子。
髮色半白的老人以驅蛇棍往滿臉陰色的長孫身上虛揮兩下,棍不落身,卻是恨鐵不成鋼,沒調教出一流的採花高手。
「祖父,京城那邊催得緊嗎?」六年了,坐在高位上的那個人也急了,不可能任他們逍遙太久。
「催得緊又如何?我白髮人都不急,你毛頭小子急什麼,趕著回去送死。」他好不容易帶出個子嗣,哪能讓他再往虎穴裡衝,伴君如伴虎,都是個「險」字,虎口中求生存。
「倒是你真認定她了嗎?一個鄉下出身的教書先生之女,你爹娘那關過不了。」而且才十二歲,太小了。
十六歲的莫長歡若長在京城,只怕已是孩子的爹了,即使正室未入門,也小妾、通房一堆。
目光堅定的布衣少年抿著唇,「祖父不覺得她是個有趣的人嗎?看似性情溫和,卻是一把鋒利的尖刃,只要她想,足以讓平靜的水沸騰,翻覆所有人的自以為是。」
一生放縱的莫放野捻著鬍子低笑,「你這眼光呀!說是挑剔還是不挑呢?總能在礫石中找出璞玉。」
山野中,一聲輕輕的感慨,被風吹散了。


當了六年的鄰居,情誼不能說不深厚。當初莫長歡祖孫來到東山村定居時,莫放野頭髮尚未泛白,莫長歡也就比拴馬柱高不了多少,輕車簡出,三、五個服侍的奴僕,看來較一般人富貴而已。
在他們來之前,隔壁的孟家剛新屋落成不到一年,兩人在村子裡走動三天,最後才選定與夫子家為鄰。
磚瓦、梁柱運來得極快,好幾班泥瓦匠同時開工,像是限時完工一般,佔了少弄一堵牆的便利,紅瓦白牆的三進宅子在短短一個月內蓋好,連屋內的新漆都散了味道,搬進簡約的傢俱後便可入住了。
這段期間他們便借住在孟家的磚屋裡,由於莫放野的學識豐富,令孟家人十分欣喜,樂於與之往來,孟二元更是不時的討教學問,差一輩的兩人倒是和睦得像一家人。
但是孟二元自知資質有限,沒有考舉人的奢望,便將希望寄託在長子身上,由莫放野教導了一陣子,不求光耀門楣,只求習得為人處事的道理,學得一手好文章錦上添花。
所以說孟家長子孟明森是老太傅莫放野一手教出來的,由帝師親手教育的學生能差到哪裡去?他如今已是本縣最年輕的秀才。
不過莫放野還是不太滿意,覺得太慢了,他教出來的孩子怎麼會不是奇才呢!若換成孟家那個小女兒,只怕十歲不到已是案首,再努力三年定是解元公,不到十七榜上有名,名列前三。
這才是他想要的學生,當夫子的多風光呀!他想想都美得鬍子直顫,又是朝廷一棟梁。
可惜是個女兒身,埋沒了一身光華,倒叫明珠蒙塵,美玉未琢,平白的浪費才能。
若是由他引薦,日後位居三公不是難事,偏偏豬不肥肥到狗肚子了,讓人徒增感嘆。
「啊!我的兔肉……」為什麼家裡有強盜,專門搶掠她下箸的每一道菜肉!
很簡單的土豆燉肉、熗炒扁豆、涼拌苦菜、一盤清蒸魚和黃瓜炒雞蛋,最後是灑上黃酒的生炒兔肉,酒香拌著肉香,未食已先口水直溢了,幾個孩子盯著那盤肉不放,看得下廚的秋玉容好笑不已。
果不其然,盤子一上桌便是好幾雙筷子直搶,比的是誰眼明手快,動作慢的只能含淚嚼辣椒片了。
「好吃。」搶來的食物辣得夠味,有嚼勁。
沒吃到兔肉的孟淼淼氣呼呼的扭頭,「你是生來的土匪頭子呀!專門打劫老弱殘病。」
「妳是老弱殘病嗎?」十六歲少年挑眉。
「我是弱女子。」她大言不慚。
「看不出來。」看著弱不禁風,實則強悍如虎。
如果是他剛進村的那一年,她的確柔弱得風一吹就倒,長年吃得不好導致身子單薄如紙,他看了都想在她腰上綁一條繩子,免得風一大整個人如紙鳶似的飛上天。
可是在她家家境改善了之後,孟夫子開始授課,有了固定的束脩,滋補的藥膳一盅又一盅,瘦小如猴的小娃兒居然有了令人咋舌的轉變,枯黃的細髮變得烏黑如墨,黑得足以照人,瘦不見肉的雙頰漸漸長出瑩潤。
短短的一、兩年間,昔日有點弱相的小姑娘多了紅潤血色,本來走三步就喘的情形不再發生,健步如飛的滿山跑,追鴨子、趕雞子,去河邊撈魚等頑皮事層出不窮。
初到東山村的莫長歡有些適應不良,以往從早到晚排滿課業,如今忽然空下來,他很茫然,不知該做什麼,每天閒坐在屋裡發呆,心想,回不去了嗎?這個村子靜得嚇人。
一日夜裡睡不著,他覺得悶,爬上屋頂吹風,雙手枕於腦後往後躺,學著書裡寫的坐看牛郎織女星,賞星觀月。
忽地,隔壁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響,他一時好奇,下了屋頂拿了梯子爬上牆頭,往牆的那一端看,透過打開的窗子,入目的是一截雪白蓮藕……
呃,不是,是蓮藕般的小腿肚,倒著貼牆。
又過了一會兒,孟家小女娃躺在床上,兩手扶腰,雙腳往上踩呀踩的,像在走路,又似踩著什麼,一下一下地踩得規律。
接著她又做了好幾個古怪的動作,盤腿、下腰、雙腿往後折……最後把腿往頸後盤……
莫長歡看得瞠目結舌,他將鄰居家的六歲小女童列為「觀察」對象,每日一得空便往牆頭鑽,看看她做了什麼,又想出什麼新花樣捉弄人,誰是下一個倒楣鬼。
一日復一日,一年又一年,幾個春秋過去了,孩子自是有長大的一天,日積月累,看著看著生出興趣的小少年有了別樣情懷,他把人家的女兒當成自家的,想佔為己有。
「那是你眼瞎了,只看見牛老二家的大蜜桃。」孟淼淼暗諷他眼睛長歪了,眼中只有波濤洶湧。
「大蜜桃?」什麼意思。
「牛月桃呀!你不覺得她胸脯很鼓嗎?而且她還在村頭放話,說她是你未過門的媳婦,讓其他女的離你遠一點。」沒修沒臊的牛月桃還說了一句羞人的話,叫他洗乾淨等她,她好姦他。
言下之意他是她的囊中物,仗著胸前那兩坨沉手的肉團,哪個男人不手到擒來,拜倒在她的巨峰之下。
牛月桃是牛老二唯一的孩子,他和老婆努力了多年才得她一個,因此將她寵上天,有求必應。
以村裡的女子而言,她算是長得不錯,有些微胖,眼睛偏狹長,扁鼻、潤嘴,膚色稍微黑了點。
牛老二是趕車的,家裡種了五畝田,生活上還過得去,家有盈餘供得起女兒花枝招展的打扮,塗紅抹綠好不嚇人,半兩銀子一盒的胭脂水粉全被糟蹋了,抹出一張花臉。
不知醜的她還自以為美如天仙,常常頂著慘白牆面向人炫耀,逢人便自誇生不逢時,投錯了胎,若能生在高門大戶,她好歹是一品皇妃的命,哪瞧得上在黃土上討生活的粗人。
「噗!他和牛月桃……」嗯!嗯!絕配。
正在喝湯的孟明鑫噗地一噴,忍著不笑出聲。
而某人的臉黑了一半。
「咳!咳!姑娘家說話要斟酌,不可隨意說出有損他人名節的話。」故作冷靜的孟二元口頭上數落了女兒兩句,實則忍俊不禁。
牛月桃是眾所皆知的「桃花女」,見到誰家兒郎俊俏就想插花,要人家做上門女婿。前兩年孟明森也有這種困擾,被牛月桃追得無處可逃,恨嫁的她大喊「非君不嫁」,讓十分頭痛的孟二元趕緊把人往縣城送,離得遠了總不好再糾纏吧!他還真不想有這樣的媳婦。
好在莫長歡越長越俊俏,的確是招蜂引蝶的面容,花兒開、蜂兒來,牛月桃終於「移情別戀」了,慶幸、慶幸。
「喔!我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這是好話了吧!孟淼淼眼底閃過一絲淘氣。
莫長歡的臉全黑了,一箸子夾走她最愛吃的魚腹,「百年之後我再來找妳吃炒兔肉。」
「那時你還咬得動嗎?」已是一堆白骨。
「咬不動就咬妳。」她肯定在他身邊。
聞言,她一瞪眼,「我不是兔子。」
「一樣美味可口。」都是肉,他不介意。
她紅唇一噘,氣得粉頰酡紅,「不給吃。」
「偏要。」他要吃一輩子。
「我敲碎你一口牙。」看你如何下口。
「我煮成肉糜。」照吃不誤。
「長歡哥哥,人肉不好吃。」她咬牙切齒。
「妳吃過?」細皮嫩肉的,從哪裡吃起好呢?
「酸的。」她說得慎重。
莫長歡又快她一步夾起她要的扁豆,看她一臉不甘的扁嘴,本來要放進碗裡的扁豆轉了個彎落入她碗中,這才有個令人心花一開的笑臉,「多吃點才長得高,小豆芽。」
「你一天不損我會嘴破呀!」好時如春風,惡似六月雪。
「我是盼著妳好,不識好人心,瞧妳蔥、薑、蒜不吃,還特意挑出來,個頭不高事出有因。」他蔑視的看了看她尚未抽條的身形,早年的虧損導致她較常人發育得晚。
孟淼淼同齡的玩伴中,有不少已來了癸水,甚至有年紀比她還小的,而她卻毫無動靜,身材也是眾人中最嬌小的。
偏偏她幾個哥哥都長得很高大,連爹娘也是高䠷的,全家人就她一顆冬瓜,讓人很不是滋味。
「莫爺爺,我要告狀。」人長得不高,有腦子就好。
正在和孟二元行酒令的莫放野樂呵呵的轉頭,「告什麼狀呀,小淼兒。」
讓孫子吃苦頭他向來樂此不疲,這熊孩子常氣得他跳腳,不讓他挨幾回悶棍不知薑是老的辣。
淼兒就淼兒,為什麼要加個「小」字,她有那麼小嗎?真教人沮喪,「您孫子欺負人。」
「喔?怎麼欺負人?」他好脾氣的配合。
「嘴賤。」欠抽。
「嘴賤?」嗯!是賤了點。
「他說話傷人。」她受傷了,心靈。
孟淼淼考慮要跳跳繩把身子拉長些,發育晚的身體老被人取笑,她也是一肚子不甘心。
她穿越前身高有一米七五,是模特兒身段,偶而接幾個平面拍攝的工作,在業界小有名氣,集美貌與智慧於一身。
可惜人美易遭妒,連老天爺都容不下,搞什麼穿越,讓她帶著前一世的記憶,附在手小腳短的三歲女童身上,有一段時日幾乎是以湯藥為飯,苦得舌頭都麻了。
「他欺負誰了?」莫放野笑開懷。
「我。」她指著自己的鼻頭。
「那妳想要怎麼罰他?」他一副任憑處置的樣子,彷彿孫子不是自家子嗣,而是路邊撿來的假貨。
「不准他吃飯……」餓他幾頓。
「我吃飽了。」餓不著。
莫長歡風捲殘雲的吃光了桌上的剩菜,還非常張狂的打了個飽嗝,重重地打臉,好像孟淼淼剛剛說的那句話是屁話,聽過就算了,用不著當真。
莫家祖孫在村子裡算是很神祕的大宅主人,看來很隨意、好相處,可是嘴上功夫再厲害的婦人也問不出他們的來歷,家裡有幾個人、做什麼生意的、以後有什麼打算等等,口風比死結還緊,完全撬不出話來。
唯一能與之往來的大概只有孟家了。
這一家人從來不問東問西,探人隱私,君子之交淡如水,以禮相待,你來我好酒好菜上桌,你不來我也不趨炎附勢,當一般鄰里有來有往。
莫放野啜了口黃山汾酒,「妳看,沒得罰了,過兩天我叫人弄些野物來賠禮。」
「蛇鼠一窩……」孟淼淼小聲嘀咕。
「嗯?妳說什麼?」想吃蛇羹?
明天多捉一些蛇來。
她心口一跳,忙打馬虎眼,「沒說什麼,我是咕噥這天不知道能晴幾天,我們過兩天要打穀了。」
秋雨煩人,一下雨便無法晒穀,打下來的糧食都發霉了,她想吃新打的白米飯,特香糯。
說到秋收,莫放野轉頭看向孟家的一家之主,「孟夫子,你需要人手幫忙嗎?我那邊還有幾個手腳勤快的下人。」
孟二元想了一下,「也好,就勞煩老爺子了,早點收割完早點收拾出土地,好給我家二兒挪出地,讓他試種二期稻。」
「二期稻?」是一年種兩次稻嗎?那可是利民利國。
「是我家淼姐兒說南方有些地方天兒熱,稻米早熟,能有二穫、三穫收成,老二聽了心就熱了,您也曉得他喜歡弄稻種地,反正我們不缺口吃的,就讓他搗鼓看看。」
最多一年無收,晚秋灑點麥種也有白麵吃,包穀磨成粉做成大餅,一樣餓不死人,孩子有想做的事就放手讓他們去做,為人父母者只希望兒女一生順暢、平平安安。
「哎!你真疼孩子,民生大事也敢由著他們。」果然是個好爹爹呀!對孩子的疼愛形於外,不像他那孽子,對待親生兒子像撿來的,不假辭色,從沒一句好話。
孟二元笑著給女兒剝花生吃,「他們也是吃過苦的,如今日子好過了,就想寵寵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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