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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宅鬥宮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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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40501-E40503

《姑娘福宅深厚》全3冊(即將絕版)

  • 作者晏青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17/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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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750
  • 優惠價:NT$ 593
藍海E40501 《姑娘福宅深厚》卷一
重生到許泠這十歲小娃兒身上,她真是背鍋背不完,
家裡除了親娘跟奶娘其他人都不待見她,讓曾是最受寵的郡主的她不能接受,
雖然當了兩年遊魂,但她貴為皇室宗親的氣度和儀態都還在,
只要稍稍展現一點點前世所學,不信改變不了家人對她的不喜歡,
事實證明,有改變有差,一收斂起張牙舞爪的性子,以誠心待人,
不但修復了父女和兄弟姊妹的感情,下人也不敢看不起她,
更別提她意外幫助父親破了大案,官位更上層樓,根本就是一家和樂的節奏……
才怪,她簡直就是流年不利,過得膽戰心驚!
她隨繼姊外出赴宴受盡刁難、衰事連連暫且不說,
就說遇見攝政王趙顯這事,讓她連逼問老天爺的心都有了,
雖然她在街上險些被熱湯毀容,被人販子擄走時,都是他施以援手,
可她真心不想再與他這前世的丈夫有牽扯,偏偏她會忍不住關注他的舉止,
聽見她那和前世一樣的小名,他神情哀慟;看見護衛對她好,他會不高興……
夠了!需謹記他們倆前世有仇,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她絕不要再為他心動!

藍海E40502 《姑娘福宅深厚》卷二
許泠深深覺得趙顯就是生來氣死她的,恨不得咬他幾口以洩憤,
是,她的確很感謝他在許家人遭遇水匪之際英勇相助,
但之後他卻要她做服侍用膳、幫忙梳頭這等丫頭活來報答……
果然施恩不望報只適用於君子,對他這大魔頭壓根無用!
不僅如此,他們的孽緣還一直延續到了京城,
先是她在更衣時不小心被他瞧見,閨譽差一點點兒就被毀了,
尤其他看光了她的身子還一臉平靜樣,莫名讓她有些不滿,
而後因為她不慎露出馬腳,被他發現自己的真實身分,
堂堂攝政王大人竟然就當街做出綁走官家千金的「壯舉」!
本以為依趙顯心狠手辣的殘酷性格,她怕是小命休矣,
沒想到他卻是把她寵上了天,無論她說什麼都是好好好,
這般溫柔呵護倒讓她糾結了,不曉得該拿他怎麼辦,
且她還發現,他當初害得她家破人亡一事似乎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隱情?

藍海E40503 《姑娘福宅深厚》卷三(完)
福大命大這個詞,就是用來形容她和趙顯的,
皇帝和韃靼人勾結,逼他自請上戰場,卻是埋下殺招欲除之而後快,
要不是他命大,碰巧被她好友程香和其夫婿所救,她恐怕再也見不到他,
可她還沒感受到他死裡逃生的喜悅,就被一道口諭傳進宮,
明面上是太后病重,想要她去陪伴侍疾,實際上卻是皇帝看上她了?!
這皇帝不只心狠,還是個大變態啊,動不動威脅她不說,
還把她囚禁在宮殿中,不僅派宮女監視她,更限制她的自由,
若非有趙顯的人混進宮女群當中幫忙她,她連逃出生天的機會都沒有,
只是她前腳才逃出宮,皇帝想封她為后的草擬聖旨後腳就送到她家,
要不是聖旨沒蓋玉璽,趙顯又搶先一步來提親,她會選擇自盡也不進皇家,
如今她入宮的危機解除,婚事也開始籌備,和皇帝撕破臉的他卻閒下來了,
她心覺有異,旁敲側擊下才知他有意廢帝,另立賢君,
不過他的動作不夠快,眼看邊境戰事頻傳,外患來勢洶洶,
皇帝竟打算故技重施,讓他徹底死在沙場上……
晏青,九五後,喜歡讀書、聽音樂,偶爾下下圍棋、練練字,
愛睡懶覺,最愛幻想和安靜,卻又忍受不了孤獨太久。
有理科生的理性,偶爾也會有文人特有的感性,是個邏輯主義者,性子偏軟,偶爾有些呆萌。
有時靈感突至,就會隨興的記在備忘錄上,後來經常會看著備忘錄開始發呆幻想。
渴望賦予筆下每一個人物鮮活的形象,正在努力創作更多可愛輕鬆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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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再世為永安
許泠不是許泠,她是半道過來的,本是大盛朝最受寵的永安郡主,奈何自小就有弱症,年方十七就香消玉殞。
記得她上輩子死去的時候,才剛跟長寧侯趙顯成親兩年,連個孩子也不曾留下。
長寧侯趙顯大了她三歲,自幼就聰穎無比,長大後更是才華橫溢,又是個丰神俊朗、美如冠玉的,滿京城的姑娘家都為他拋出了芳心。
他與她青梅竹馬,自小就疼寵她入骨,不僅從不因她身體的羸弱而看輕她,還在她十五及笄那天,用治水的功勞換來皇帝為他們賜婚的聖旨,給了她作為女子最體面的一切。
聖旨頒下來的那天,滿京城的姑娘都哭了,據住在護城河旁的老乞丐說,那天的護城河水都變鹹了,都是那些小姑娘惹的事兒!
但他終究是個有野心的,這是永安郡主嫁給他之後才知道的。
她剛嫁給他的那段時間,他們之間甜甜蜜蜜、如膠似漆。然而沒過多久,他就開始早出晚歸,永安郡主也曾擔心過,但她知道他接了御前統領的差事,差事繁忙,她也就不多問,只每天命人為他煲了滋補養身的湯,等他回來了親自給他送過去。
直到那一日,寒風凜冽,不一會兒就下了鵝毛般的大雪。她本站在角門處等他,下人們擔心她的身體,又怕看顧不好她被長寧侯懲罰,只得勸她去趙顯的書房等他。
那天她無趣得緊,隨意翻開了他那張鑲了大理石的案桌上的《百喻經》,誰知書裡卻夾著一封開了封的信。她對政事和他的差事沒有一點興趣,也從來沒有問過他平時都做些什麼,但那天她卻鬼使神差地展開了那封信,只掃視了一眼,她就立馬癱軟在地!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喧譁,她聽得很清楚,那是他近衛的聲音,「皇帝駕崩了,行國喪……」
她徹底昏了過去,那一張薄薄的紙上記載的是深重的罪孽!那是他與二皇子煜王勾結的罪證,她想牢牢抓緊那張紙,卻沒有半分力氣。
她醒來的時候,侯府裡已經換上了一片素白,而趙顯守在她病床前,正低頭吹涼藥,見她醒了,伸手過來想探她額上的溫度,卻被她轉頭避過。那一刻,她清清楚楚地看到趙顯眼裡結了一層嚴霜……
後來他行事越發乖張,不僅扶了煜王登基,還把她的父親成王、太子、五皇子都關押了起來。
煜王是榮貴妃的兒子,也很得皇上寵愛。皇上子嗣艱難,太子和煜王落地之後,先後又有兩位皇子出生,但是都沒活過半歲就夭折了,只五皇子立住了。
五皇子年紀小,當不得威脅,但煜王是個暴虐狠厲的,剛繼位就要殺了他的心頭大患,太子、成王、皇后、剛滿六歲的五皇子都在他要殺之列。
不知是她的苦苦哀求起了作用,還是趙顯發現煜王是個難當大任的,煜王剛繼位三個月就被百官上書彈劾,說他暴戾恣睢,不堪當擔大任,被趙顯順勢拉了下來,又扶了太子上位,而成王仍舊關押著,日日上刑。
趙顯剛開始還對她封鎖消息,後來見她數次意欲輕生,索性帶她去了關押他們的牢房,看他們被行刑……
那些都是她至親的人呀!她當時就昏了過去。
她躺在病床上,已無半分力氣,恍惚間,她感覺到他握著她的手一片冰涼,似有溫熱的液體砸在她的手背上,然後是他溫熱的唇,先吻了她的手指,又吻上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她聽到他悲涼痛苦的聲音,「永安,不要走好不好,我都聽妳的,不報仇了……」
她心口一疼,差點喘不過氣來。
他的手握的更緊了,但她卻察覺不到半分疼痛了,她聽到他盛怒的聲音,「妳若先我一步死了,那我就殺光妳的家人,滅了大盛,親自去做大顯的主人!讓成王、太后、皇后和幾位公主都一一為妳陪葬……」
不知為何,她死後,魂魄就被禁錮在銀角殿,怎麼都掙不開。
銀角殿是皇伯父特地賜給她的宮殿,她雖然只是一個郡主,但是架不住她父王成王是皇帝最親的弟弟,而她作為成王唯一的女兒,自小就受盡寵愛,又因了她自胎裡帶了弱症,太后寵極她,怕她受委屈,就經常召她進宮陪著,所以她一年中有半年都是在宮裡度過的,對銀角殿也不算陌生。
就這樣,一日復一日,她會無聊到數角落裡的蜘蛛有幾隻,興起了還會看蜘蛛捕食,一看就是大半天。
但只要那個冷面男子一出現,她就會張牙舞爪地撲過去,叫囂著要將他推入冰冷的湖水裡,卻始終觸不到他,到最後她也倦了,那個男子一來,她也不出來了,即使她知道,他每天在湖畔一聲一聲低喊的都是她的名字,「永安,永安……」
她死後,銀角殿裡的宮女都被怒極的趙顯下令殺了,她每天能見到的只有幾個固定去打掃的嬤嬤。這幾個嬤嬤幹活時從來不說話,就像啞巴似的,剛開始她還會心血來潮地想去逗逗她們,最後發現她們壓根就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才淡了心思。
是以那一段時間她一直都渾渾噩噩的,朝中發生了什麼事她一概都不知,連過了多久她都不清楚。
最終有一日,她終於掙脫禁錮,飄出銀角殿的時候,在殿外遇見了一個青衣和尚。
那個和尚似乎能看見她,他雙手合十,默念了幾句佛號,又道:「相思弦,塵緣淺,紅塵一夢彈指間。輪回換,宿命牽,回眸看舊緣……」
然後,她眼前一黑,再睜開眼的時候就發現自己成了許家三姑娘,一個只有十歲,卻驕縱任性的小姑娘。
她成了許泠已經兩個月了,卻始終不能適應,但好在她發現這裡與她先前生活的大盛朝十分相似,禮儀制度也幾乎都一樣,上位者卻不是她所熟悉的任何人,不是太子哥哥,也不是他。
看來她是徹底擺脫了。
這日用罷早膳,許泠試著開口詢問,「如今大盛是個什麼光景?」
這話一出,幾個服侍的丫頭婆子都面面相覷,卻沒有人覺得奇怪,她們都知道三姑娘自小就與眾不同,總是愛問些稀奇古怪的問題,今天問問花是怎麼結果的,明天問問鳥兒為什麼會飛。
不過對於這個問題,她們只是下人而已,對國家大事哪裡有什麼瞭解,知道的也都是從主子們口中聽到的隻言片語。
辛夷卻笑道:「自從兩年前皇帝登基,現在的大盛可謂是國泰民安、風調雨順!皇帝雖年幼,但是攝政王雄韜偉略、能謀善斷、英明神武,這兩年做了不少利民利國的好事,懲處了不少貪官汙吏,徭役也減了不少,很受百姓愛戴。而且呀,據說這位攝政王生的丰神俊朗,極是俊美呢。」
攝政王?許泠聽了就皺起眉頭,她一向最不耐煩這種人的行徑,不過就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罷了,也值得百姓的擁戴?說到底不過是稀罕皇權,奈何名不正言不順,只能給自己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那妳可知攝政王的名諱?」她生前沒聽說過有攝政王,看來是真的到了另一個世界,但心底深處又有一個聲音告訴她,不會這麼簡單。
「這個奴婢不知。」
許泠點點頭,辛夷能知道這麼多已經不錯了,而這還是因為她性格大方,在每個院裡都有交好的小丫頭,她們聊閒話的時候她也聽了一耳朵,這才知道這麼多。
許家的老家在徐州,這具身體的祖父叫許白,聽說以前是太子少保,因太子犯了事才自請辭官,回到了徐州老家。
她的父親許桐三年前接了調令,被派來晉北的太原府任職,他們一家子也跟了過來,今年是任期最後一年,也就意味著她即將回徐州,或者是隨父親進京,這是她一早就打聽好的。
正思考間,她被丫頭白礬打斷了思緒。
「三姑娘,這剛放春沒多久,天氣雖暖卻仍有寒氣,您還是披上大氅吧,仔細著了涼,到時夫人非得扒我的皮不可!」白礬苦著臉道。
許府上上下下哪個不知道伺候三姑娘是個苦差事!三姑娘驕縱,從不聽她們這些下人的,偏偏夫人還寵著她,一旦出什麼事,夫人一準怪到他們頭上。
上次數九寒冬的,三姑娘非要去看臘梅,這也就罷了,她卻不肯讓人扶著,說她們礙手礙腳的,沒的掃了興致。結果一出門她就摔了,一頭磕在青花石臺階上,血流如注,當場就昏了,把當時服侍她的八角嚇了個半死!
還好大夫說傷的不重,傷疤也不大,又在腦後,不影響容貌,只可能有瘀血,散了也就無妨。
夫人氣極了,既心疼女兒又恨下人們沒有看照好,當場就把八角發作了。
白礬始終記得八角被牙婆領走的時候那眼裡滿滿的絕望!被大戶人家發賣的丫頭能有什麼好去處?想到這裡,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許泠卻不是白礬想像中的那樣,嚷嚷著臃腫不好看,死活不願意穿。她只淡淡道了一句「嗯」,就伸出手臂任丫頭打扮。
白礬沒想到自家姑娘這麼好說話,不禁愣了一下。
這剎那的功夫,就被一旁候著的白英接過那件妝緞狐膁褶子大氅,動作利索的給主子穿好,又繫了帶子。
許泠任白英打扮好了,才開口道:「是時辰給母親請安了!白英跟我一起吧。」說罷就起身欲走。
白英和一個二等丫頭降香緊跟其後,白礬、辛夷及幾個剛留頭的小丫頭留在芳蕪館。
等許泠一行人一走,白礬才發覺被白英搶了活。她與白英雖然同是一等大丫頭,但以往隨姑娘一起去給夫人請安的都是她,她心裡不由得暗罵白英那個小蹄子慣會搶好活,在姑娘前現眼。
辛夷是二等丫頭,因還有活計要做就留了下來,自然看到了白礬的神情,但她們都是自小就跟在三姑娘身邊伺候的,情分自是不一般,少不得點撥她幾句。
「三姑娘跟以前不一樣了,妳沒發現嗎?」
「哪裡不一樣……年裡八角的事妳忘了?如果她心善一點、乖巧一點,八角也不會被賣!」白礬瞪眼。
辛夷心裡暗罵白礬蠢,現在又多了一條編排主子的罪狀。再說了,八角被賣的時候姑娘還沒醒,正昏著呢,怎麼可能有法子為她求情?
「自從那次之後,姑娘醒來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再沒有以前的嬌蠻了,反是溫婉許多,我瞧著倒是比以前多了許多氣度。上次白英失手打翻茶盞,茶水全灑在姑娘的小襖上,妳看姑娘斥責白英一句了嗎?」辛夷放低聲音提醒她。
白礬突然想起來了,姑娘當時並沒有罰白英,不但沒有責罰,還柔聲問白英有沒有被燙到,然後才起身去內室更衣。她記得當時姑娘穿的還是那件她最喜歡的鏤金百蝶穿花雲錦襖,那件小襖當時就染上了茶漬……
就好像不知不覺懂事了一般,如果說從前的三姑娘是個驕縱的孩子,那麼如今的三姑娘就是一個稍稍長大些了的孩子。
白礬絞緊了手中的帕子。辛夷見白礬低頭沉思,這才放心離開。
 
另一邊,許泠主僕幾人走過抄手遊廊,穿過一片梅園,就來到了夫人的白梅院。
許桐是從四品的都轉鹽運使司運同,這幾年屬於外放,宅院的配置雖需按著四品官員的制度來,卻是極為精緻的,一路上的風景倒也不錯。
院子裡幾個穿紅著綠的丫頭見三姑娘來了連忙請安。
許泠看了白英一眼,就徑直走向遠香堂,白英意會,示意小丫頭們起身,又緊緊跟了上去。
遠香堂是夫人院子裡的正堂,平時見人議事都在這裡,剛走進遠香堂,就見門旁候著的大丫頭芸香湊上來行禮。
「今個兒三姑娘來得早,夫人剛剛還說起您呢!」芸香說著就掀開簾幕,見三姑娘露出一個芙蓉般的笑臉,她心裡說不出的滿意。三姑娘越發出落的好看,年前的身形還跟著孩子一樣,翻了年就開始抽高,氣質也越發不一般,沒了以前的驕縱小氣不說,舉止都是說不出的優雅大方。
許泠進了正堂,只見玫瑰椅上端坐著一個容貌極盛的婦人,她身著對襟羽綢衣裳,裙子是暗花細絲褶緞裙,顯得風姿綽綽,腰身嫋嫋娜娜,頭上只斜戴一支紅翡滴珠鳳頭金步搖,只略施粉黛,就顯出她紅唇如櫻,肌膚如玉似雪。
美婦人正一手托腮,秀眉微蹙地看著帳簿,此刻見許泠來了,忙放下手中的東西,面上也放鬆許多,帶著幾分寵溺。
「永安,這麼早就起了呀,好孩子。昨兒睡得如何?今早吃了什麼?我讓人煮的牛乳妳可曾喝了?」美婦人把許泠攬在身邊細細地問,神色中滿是關切。
許泠聽到「永安」這個名字的時候,身形有些僵硬,但也只是片刻而已。她緩了緩,才一一答了,聲音軟軟甜甜的,叫人一聽就喜歡。
「回母親,借您新撥給我的香的光,女兒昨夜睡得很踏實,今早吃的是珍珠翡翠湯圓,又食了些珍珠翡翠湯圓並幾個蝦餃,您讓喝的牛乳我著人加了蜂蜜,滋味甚好,那一碗被我喝得精光。」
堂上坐著的婦人就是許泠的母親顧如素,是京城顧家的嫡出女兒,也是太常寺卿顧海林的掌上明珠。
當年她心高氣傲,又仗著容貌出眾,及笄之後就左挑右撿,直到十八歲還沒有挑的滿意的,顧海林急了,才把她嫁給許桐做繼室。
但好在許桐尚年輕有為、長相俊美,又聽說他是個重情義的,妻子生長女的時候難產去了,家裡只有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女童,顧如素這才滿意。
顧如素摸摸女兒柔軟的頭髮,又吩咐身邊的襲香把小廚房剛做好的糕點端上來,親眼看著女兒吃了一塊雲片糕,才抿唇一笑。
她這女兒終於長大了,一顰一笑都帶著幾分氣質,矜貴又優雅!
許泠剛被顧氏摸頭的時候,神情倏地一頓,可眨眼間又自若的吃起糖蒸酥酪,顧氏並沒有發現這些微的不對勁。
許泠在心中暗罵自己,都兩個月了,還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嗎?盛永安,妳給我記住了,妳現在是許泠!
母女二人正說話間,聽到門口的芸香的聲音,「二姑娘。」
顧氏斂了神色,低頭掀開茶盞,由許泠伺候著喝了口香茗。一時間,室內的聲音都小了些,連正在看茶的慧香都放低了聲。
屏息間,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女走了進來。她一襲蘇繡月華錦衫,袖口用青絲線繡了幾叢蘭花草,越發顯得身姿如柳、氣質如水。她眉目清秀、面容秀美,只在髮上插上兩支簡單的簪釵,一支鏤空蘭花珠釵,一支嵌珠珊瑚蝙蝠花簪,簡單的裝飾在髮髻上,卻帶著一絲獨特的美感。
來人正是許二姑娘許沁,她一進正堂就先向顧氏問安,聲音乾乾淨淨,輕易就流入眾人的心。
顧氏淡淡「嗯」了一聲,讓襲香給她看座。
許沁坐下之後就不再說話,只低頭品茗。
顧氏看著下首神色淡淡的少女,只覺得有一根刺卡在嗓子裡,如鯁在喉!
想想也真是嘲諷,當年她就是看中許桐重情義,可現在卻恨他的重情義,恨他只對元配及她的女兒重情義,對她這個繼室卻是情意淡淡,連帶著讓她的女兒也不受重視,想到這裡,顧氏看許沁的眼神也更加不耐。
顧氏又看了看坐在紅撒花椅上的女兒,見她生得眉目如畫,肌膚賽雪,隨了自己三分,又隱隱有種比自己容貌還要吸引人的感覺,這幾個月又長開了點,任誰一看,都會讚她是個小美人,一點都不輸任何人!想到這裡,她舒了一口氣,心裡滿意極了。
對於顧氏的目光,許沁毫不在意。
一炷香的時間都過去了,許泠發現許沁從來到現在都沒有正眼看過她一眼,或者說,連個眼風都沒給過她。
許泠毫不驚訝,從她醒過來到現在,兩個月的時間過去,她見這位二姊姊的次數屈指可數。
剛醒來她就在床上躺了一個月,那段時間許沁去看過她兩次,但她還陷入似生非生、似死非死的臆想中,還沒有接受重生的事實,自然也沒有精力去招待她。後來她漸漸清醒過來,許沁卻被她姨母接去小住了一段時間,這兩天才剛回來。
她又見了許沁兩次,但都是在來給母親請安的時候。
昨天許沁還跟她說了句話,說她已經著人把禮物送到了芳蕪館。許泠回去一看,果然如此,那些禮物雖然不多,卻可以看出來都是精挑細選過的。
一時之間,許泠也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態度對這個二姊姊。
正神遊著,忽地被什麼東西撞了腿,她只覺得鑽心的疼痛,痛覺從小腿,順著脊梁、神經一下子傳到腦袋裡,讓她有那麼一瞬忘記了思考,疼得她腦中一片空白。
她低頭一看,只見一個唇紅齒白的五六歲男童,手裡護著一方硯臺,剛從地上爬起,正立在她旁邊,見她看過去,還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又掃視到她的小腿,才臉色一白地收回視線。
沒過幾瞬,一個身著暗青色比甲的嬤嬤就跟了進來,她一進來先看了小主子一眼,就知道他又闖禍了,當即跪下告罪—— 
「夫人恕罪,三姑娘恕罪,奴婢只是去給四少爺摘了支花,誰知道一轉頭四少爺就不見了蹤跡……」
顧氏氣極,也沒空理她,就把她晾著,自己趕緊起身去看女兒。她可沒看錯,兒子拿了一方硯臺跑過來,一跤摔在地上,手裡的硯臺剛巧砸在靠近門邊的女兒的腿上,作孽喲!這讓她先看顧哪個好呀?
她知道女兒傷得重,而兒子跟沒事人一般,顧氏也沒猶豫,立刻朝女兒撲過去。
「娘的永安喲,讓娘看看,來,這得多疼呀!」說著,她又瞪了兒子一眼,還要伸手去掀開女兒的裙子。
許泠用手捂住傷處,不讓顧氏碰,見她看過來才擠出一個艱難的笑,「沒事,母親,永安不疼。」
顧氏看著女兒故作堅強的模樣,心裡一酸,眼淚就落了下來,砸在許泠的繡鞋上,濕了一片!
這情形可把許湛給嚇了一跳,他偷空瞄了一眼一向親近的二姊,見她也是眉頭緊鎖,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當即也「撲通」一聲跪下。
許泠笑著為顧氏拭去淚水,「娘,永安真的不疼,別讓弟弟跪著了,他也是無心之舉。」
這一聲「娘」她叫的格外真心。從醒過來到現在,她一直都是喊顧氏「母親」,不是因為討厭她,而是暫時接受不了母親的存在。
上一世,母親因為生她難產去世,父王就再也沒有娶妻生子,只守著她,盼著把她好好養大,不辜負亡妻的交代,因為這樣,府裡連個姨娘都沒有。
母親也沒有什麼姊妹,最疼愛她的女人除了太后就是皇后,但皇后也從未像顧氏這樣親近,把她看做珍寶一般呵護,所以她從來都沒有體會過母愛是什麼。
而今天看見顧氏因為心疼她而落下的淚,她的心無疑是震撼的,加上先前聽奶娘沈嬤嬤說,她剛出生的時候身體羸弱,大夫都說養不活。顧氏卻不信,冒大不韙給女兒起了個與前朝郡主一樣的小名,不過也只敢在私下裡喊,永安,永世平安。
許桐見她愛女心切也沒阻止,沒想到,女兒竟一天天健康起來,這小名兒也叫順口了。
剛聽沈嬤嬤說的時候,她心中苦澀……原來,這裡也有一個永安郡主。
或許可以說,直到這一刻,她才接受了許泠的身分,接受了這樣一個娘親!
對於這件事,她真的沒有多責怪許湛,她的芯子到底是活了十七年的人,怎會因為這點小事就怨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而且許湛也不是有意的,她又何必去為難許泠的親弟弟呢!
顧氏看了兒子一眼,有點埋怨,又有點心疼。
許湛則驚訝的看向許泠,心道:今天三姊怎麼了,這是在幫我?可他心裡卻不相信,三姊那麼驕縱小氣的人,肯定不會幫他說話的。
「母親,湛哥兒估計是急著想拿他新得的硯臺給您看,這才沒注意腳下,才會不小心傷著了泠妹妹。」許沁開口替許湛解釋。
許湛又感激的看著她,心想果然還是二姊最溫婉大方。
顧氏聽了,不好落繼女的面子,又心疼兒子,只得讓兒子起來,又讓看顧兒子不力的嬤嬤罰去外面跪著,怨氣才算發出去了。
「娘,兒子就是想給您看看德方先生贈的硯臺。」許湛撒嬌道。
顧氏不聽,她冷臉道:「還不向你三姊道歉!」
許湛拉長了臉,見顧氏仍冷冷地看他,知道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才拖著步子走到許泠身邊,不情不願的開口,「今日的事是湛兒魯莽了,還請三姊不要責怪。」
許泠其實挺喜歡這個聰穎好看的弟弟,但這個弟弟與她不太親近,許泠索性伸出手,輕撫他的頭,「沒事,三姊不會介意的。」
許湛想躲也沒有躲開,他抬眸看了二姊一眼,見她並沒有生氣,才任由三姊摸頭。
氣氛瞬間輕鬆了許多。
顧氏處理了一堆事情,看著有些乏了,卻不忘張羅著讓人找治瘀青磕傷的藥,當場就要給許泠塗上,許泠卻捂著腿不讓掀衣服,只說回去了再讓白英塗,顧氏拗不過她,只好吩咐手下兩個穩妥的婆子並一個大丫頭背著許泠,將她送回去。
第二章 三姑娘的評價
回到芳蕪館,沈嬤嬤等人見了許泠的樣子,魂都要嚇出來了,自家姑娘這好端端的出去,怎麼這般模樣回來了?
沈嬤嬤瞪了陪著同去的幾個丫頭一眼,要告狀的話也不說了,趕緊張羅著讓姑娘躺下。
等沈嬤嬤掀開衣裙,露出那如玉般白嫩的肌膚,一室的丫頭婆子都被晃了眼,好一身冰肌玉骨,現在三姑娘不過十歲而已,等她長大……年紀長些的兩個丫頭對視一眼,皆是滿心羨慕。
衣裙漸漸上掀,直到露出那堪比嬰兒拳頭大小的青紫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白英當下便哭了,「方才在夫人那裡就應該擦藥的,姑娘非攔著不讓碰,還說沒事……我看著都疼!」
降香也附和道:「就是!四少爺雖然還是個孩子,勁兒卻不小,姑娘這得多疼呀。」
沈嬤嬤捕捉到了重點,「這傷是四少爺弄出來的?」她有些驚訝,四少爺年紀雖小,卻是老爺親自教養的,一向懂事,怎麼會……
「湛哥兒還是個孩子,難免會有不小心的時候,我是做姊姊的,自然要擔待點。」
許泠閉著眼、咬著牙任沈嬤嬤給她塗藥,帶著一絲絲涼意的藥膏塗在瘀青處,是說不出的癢,先是冰涼再是癢,最後變得灼熱。
許湛此刻就站在門外,裡面說話的聲音他一字不落地聽到了,他心情有些複雜,這還是從前那個總是對他冷冷淡淡的三姊嗎,怎麼說出的話處處透著對他的包容呢?
他無意識地把手裡的藥瓶轉動兩下,心中很是糾結,一會兒他要怎麼進去呢?
正巧辛夷出來找熱水,看見了杵在門旁的許湛。
「四少爺?」辛夷看到了被許湛瞬間藏到身後的藥瓶,忍住複雜的心情,帶他進去,邊走邊道:「四少爺,我們姑娘見您來,一定會很開心的!」
會嗎?許湛心裡也有些不安。
許泠見了許湛,笑了笑,讓人給他看座。
許湛有些不好意思了,伸手遞出藥瓶,「聽說用這個藥好得快。」
白英忙接過,在許泠的示意下直接打開瓶子,用指頭沾了一點就抹在瘀青處。
許湛見了,面上帶了一絲笑意。
送走了許湛,沈嬤嬤才開口問許泠,「姑娘,您怎麼知道四少爺送的是什麼藥,萬一……」
話沒說完就被許泠打斷了,「無妨。」她已經猜到,藥是許沁送的,許湛還是個孩童,即使心思再縝密也不會想起要送藥。
一時間,她也摸不准許沁是什麼意思,明明關心她,卻要借著孩子的手,還不願讓人知道。
然而這個問題在許泠晚上的睡夢中得到了答案。
因腿上有傷,許泠簡單的洗漱一番,躺在拔步床上讓沈嬤嬤抹藥,白英則跪坐在小凳上,用金絲軟煙羅製成的帕子為許泠絞乾頭髮。
沈嬤嬤擦好藥,開始念叨道:「今年姑娘命裡有災,年裡摔著腦袋了,在床上躺了一個月,才剛見好就又傷了腿,合該好生供奉神明。明兒我就去城西的開元寺裡為姑娘祈福,再求個護身符讓姑娘帶在身邊,避避災也好。」
白英笑道:「嬤嬤莫不是在說笑吧,那開元寺建在西山上,光階梯就有九百九十九層,別說您,就是府裡的年輕小廝去了也得累去半條命。」
沈嬤嬤咬牙道:「老身的半條賤命值得什麼,能換來姑娘的康健就足夠了。」
白英見沈嬤嬤堅持得很,也不好勸,只提出了個委婉的法子,「其實也不必這般,聽說過幾日開元寺的高僧會在西城講經,到時候嬤嬤只消找人得一本高僧帶去的,供奉過又沾了佛光的經書即可。」
沈嬤嬤聽了,眼睛一亮,到時候把經書供起來,可不比護身符差。
「只不過聽說這求佛經是要看緣法的,大多人去了都是一無所獲。」白英提醒沈嬤嬤,免得到時候沒有求到,沈嬤嬤怪罪於她。
「老身不知緣法為何物,只知道只要心誠,連菩薩都會保佑。」沈嬤嬤當下高看了白英幾分,也似乎明白姑娘為什麼越來越看重白英了。
正說著,沈嬤嬤突然發覺自家姑娘一句話都未說,她扭頭去看,只見許泠小小的腦袋歪躺在兩眼花絲細的被單上,紅撲撲的小臉看起來健康又活潑,小刷子似的眼睫毛在燭光的照映下,在臉上留下一道道影子。
沈嬤嬤帶著笑示意白英噤聲,又看了熟睡的許泠半刻,心中歎道:自家姑娘這麼可愛,怎麼就不招人疼呢,如今瞧著總算懂事多了,那樣老爺應該也會多疼愛幾分吧?
沈嬤嬤輕手輕腳地抱起許泠,把她放在床上擺正了,又怕她睡得不舒服,還為她解開衣服,小心翼翼的,生怕弄醒了她。
沈嬤嬤憶起姑娘剛出生那會兒,白白嫩嫩的,就跟個雪團子似的,也不怎麼哭鬧,安靜又懂事,見人就笑,誰見了不喜歡,連老爺都喜歡得緊。後來姑娘年齡漸長,被寵壞了,脾氣也越發大,連她這個奶娘都不敢對她說重話,老爺對她自然也不如二姑娘和四少爺上心。
想到這,她不由為自家主子憂心,老淚也不受控制地流了滿臉。
白英見了,忙把沈嬤嬤拉到耳房,「嬤嬤這是怎麼了,何故哭了起來?」
「沒什麼,我就是感歎三姑娘長得快,一眨眼就長成小姑娘了。」沈嬤嬤說著還伸手比劃了許泠剛出生時的大小和現在的身高。
白英笑著安慰沈嬤嬤,「那嬤嬤應該開心。論起來,這滿院子的丫頭婆子就屬您對姑娘最盡心,別看姑娘現在小,她可都記在心裡呢,等以後長大了,還不得好好榮養您。」
沈嬤嬤聽了,這才擦乾淚,點了點頭,等把白英打發出去,她才又往臉上抹了一把脂粉,對著銅鏡照了照,見看起來無恙了才又進去。
她為許泠倒了杯熱茶,收了窗,又吹熄了燭火,只留一盞用琉璃燈罩護著的燭臺,方便夜裡照顧主子,收拾妥當後她才舒了口氣,正準備值夜呢,就聽自家姑娘發話了—— 
「沈嬤嬤,喚白英來值夜吧,妳年齡大了,身子骨不便利,也受不得涼。」
沈嬤嬤連聲道是,又不免老淚縱橫,心道:自己姑娘多好、多體貼呀!
沈嬤嬤走後,許泠卻睡不著了,她翻來覆去良久,才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漸漸進入睡,可夢裡面的許泠卻是不安生的,她夢見了許多前世的事。
有她和趙顯小時候的事,還有他們漸漸長大的甜蜜,還有趙顯用治水的功勞換來向皇上請聖旨賜婚的那一瞬,她看到天上出現的幾抹虹橋都不及他眼中的光絢麗,也包括那些讓她不願再想起的傷痛……
他跟著煜王逼宮,逼皇伯父在御書房自盡,他帶人滅了齊家滿門,只因為齊家嫡長孫曾彈劾過他,他把她父王、太子、恪王、魏王都關在囚室裡,讓她生不如死……
她都一直知道,他是有野心的,或許他娶她就是為了皇位更近一步吧?
然而到了後半夜,夢境中的主角卻換了人物。
那是許泠的童年,一段她這個外來者不知道的記憶。
一個三四歲的女童牽著一個剛會走的女童,她們行走在鋪滿軟墊的房間裡,她們身後一群丫頭婆子神色緊繃地緊跟其後,生怕主子一不小心摔了,可她們卻不肯讓人扶,兩個同樣可愛的女童手牽手,撒開小短腿就跑,回頭看到如臨大敵的下人們,她們笑得更加歡快,小短腿也邁得更快。
一位年輕貌美的婦人在身後含笑看著,面上滿含著寵溺。
忽然間,小一點的女童被自己絆倒了,大一點的女童焦急地都快哭了,她摟著小女孩,緊張地詢問:「妹妹怎麼樣,疼不疼?都是姊姊不好……」
小女孩也不哭鬧,依然笑嘻嘻地拽著大一點女童的衣角。
年輕婦人走了過來,溫柔地撫上兩個孩子的髮,又對大一點的女童說:「沁兒真乖,不過妹妹不疼,沁兒不用自責。」
畫面一轉,丁香樹下的秋千上,一個三四歲的女童舒服地坐在那裡,還讓丫頭小力地搖著秋千繩,她也在秋千上晃來晃去。
小姑娘生得玉雪可愛,許泠一眼看出了她就是小時候的許泠,旁邊有一個略大點的小女孩,許泠知道那是許沁。
許沁坐在一旁石凳上,此刻正剝桔子,扒好皮,還用胖嘟嘟的小手細細的挑去桔瓣上的白絡,剝好一瓣,就送進秋千上的女童嘴裡。她剝一瓣,小許泠吃一瓣,後來小許泠下了秋千,也拿起一個桔子,學著許沁的樣子剝出一瓣,然後送到小許沁的嘴前,小許沁笑了。
一眨眼,夢境中的人物似乎又長大了些,小許泠已經有五六歲了,她推了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女孩一把,直把大女孩推了個踉蹌。那個大女孩自然就是許沁,小許沁什麼也沒不說,只淚眼汪汪地看著小許泠,小許泠卻更加得寸進尺,一把抓過小許沁頭上的羊脂色茉莉小簪,扔在地上後又狠狠地上去踩了幾腳,還哭喊著,「憑什麼父親只給妳?妳就會跟我搶東西,我再也不要與妳一起玩了!」
她們身後的美貌婦人神色複雜。
到這,畫面又再次一變,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倚在美婦人懷裡吃點心,時不時撒個嬌,還有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孩端坐在繡墩上,卻什麼話也不說,直到正堂外傳了動靜,緊接著一位丰神俊朗、儒雅無比的男子走了進來。
他先摸摸大女孩的頭,笑著掏出懷中的禮物。
小女孩不依了,「爹爹,永安也要。」
男子說道:「好好好,少不了妳的。」
待小女孩看到屬於她的禮物的時候,她小嘴一扁,張口就哭,「永安的沒有二姊姊的好看,永安想要二姊姊的!」
大女孩神色一頓,眸色黯淡了許多。
男子一聽卻黑了臉,「妳的哪裡不好,非要搶妳二姊姊的?妳就不能跟妳二姊姊學著點嗎?這麼多年的教養都去了哪裡!也不曉得妳這樣的脾氣是跟誰學的!」
男子說罷,帶著大女兒拂袖就走,留下一個啼哭不止的小女孩,和一個面色不好的婦人。
翌日,許泠清早起床的時候只覺得頭疼欲裂,她半靠在榻上緩了緩,又喝了一杯白英奉上的熱茶才好受些。
白英見她面色紅潤了些,才出去喚了幾個二等丫頭進來,伺候主子起身、洗漱。
許泠任丫頭們梳洗打扮,腦海裡卻還在回憶剛才的夢境,那些就是現實嗎?是原主給她留下的指引嗎?可是細細琢磨後才發現小許泠幼時也是極可愛的,反倒是越長大脾性越不大好了,許泠猜,這多半是顧氏寵的。
顧氏是繼室,縱使她心性再好,對親生的女兒跟繼女也是不一樣的,許桐又那麼護著元配留下的女兒,顧氏看著心裡又會怎麼不難受?她又疼自己的女兒,這念頭一起,自然是要更要寵著慣著了。
小許泠還那麼小,本來就不懂事,這樣一來,可不就容易被寵壞了?但顧氏也是一片慈母心,半點也怨不得。
許泠歎一口氣,試著開口詢問:「我小時候是什麼樣子的?」
正巧這時沈嬤嬤進來了,她一聽這話就笑了,「姑娘算是問對人了,要說對您最瞭解的,除了夫人,沒人敢排在老奴前面。要我說,姑娘小時候玉雪聰明、聽話乖巧,極是討人喜歡呢。」
「我,那時跟二姊姊要好嗎?」她又問道。
「好,怎麼不好!咱們三房當時只有妳們兩個小主子,您不喜歡大房的大姑娘、五姑娘,也不喜歡二房的四姑娘,只愛黏著二姑娘,那時候妳們好的跟什麼似的!」
說著說著,沈嬤嬤自知失言,索性就閉了嘴,心裡卻暗罵自己年齡大了不中用,亂說了語,姑娘平時是最不喜二姑娘的,只怕自己這番話已經惹怒了姑娘。
許泠並不知道沈嬤嬤的心思,她又陷入沉思,那夢境果然是原來原先的許泠留下的。
她沒有再開口問下去,反正結果她已經知道了,許泠和許沁之所以鬧得這樣僵,跟小許泠的脾氣有很大的關係,從夢境中可以看出,剛開始顧氏也是極疼愛許沁的,後來卻漸漸變淡,到最後也開始厭惡她……
在她看來,顧氏的變化跟小許泠不無關係。
女人大多有私心,總是疼自己的孩子多一點,所以當顧氏看到女兒不再喜歡許沁,而且整日跟她哭訴許桐只疼許沁而不疼她,任何一個女人恐怕都無法以平常心看待吧。
因為許桐疼愛元配留的女兒多一些,顧氏難免有些不豫,自然對自己的女兒更加寵溺,偏偏小許泠心性未定,寵壞了之後就會嫉妒許沁,顧氏對待兩個孩子難免就有偏頗。
說話間的功夫,許泠已經被伺候著淨了面。
白英用細銀勺挑起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玫瑰露,送到許泠面前,許泠先擦了一大半在臉上,又把剩下的均勻塗抹在手和脖子上。
辛夷在身後為許泠綰髮,她手巧,不一會兒一個精緻的花苞髻就梳好了。
許泠滿意地點頭,這副身子還小,不過十歲而已,不需要這麼多點綴,多了反倒不好。
降香從箱子裡拿出一件鏤金絲鈕牡丹花紋蜀錦衣,「三姑娘,今日穿這件可好?」
許泠搖搖頭,讓她換一件。
降香見許泠不喜太過華麗的,又找出一件素淨的軟銀輕羅百合裙,「姑娘看這件可好?」見許泠沒有搖頭,她又繼續道:「這件裙子衣料輕薄,在房裡穿倒無妨,若是出去,再配上夫人讓人新做的織錦皮毛斗篷,那就再好看不過了。」
梳妝好之後,許泠就著西洋鏡看了一眼,鏡子裡映出一個明媚的小姑娘。
許泠翹起嘴角,這樣的鮮活、康健,都是從前的她不敢奢望的,如今卻被老天爺輕易地送到她的手邊,這樣健康的身子,真好!
前世的她生來羸弱,她剛出生沒幾天,把她當眼珠子看的父王就向太后請旨,求了「永安」二字作小名,只盼著這樣能保佑女兒平安健康。皇伯父知道了,下旨直接賜給她永安郡主的身分。
可惜她的病是從胎裡帶來的,沒有像許泠一樣康復了,反而一直不見好,一直到她十七歲那年,因了那事,受了刺激的她一口氣沒有提上來,就再也沒有睜開眼睛。
或許就像旁人說的,皇家賜予她的福氣太厚,她命薄,受不住……
因著許泠腿上有傷,顧氏就免了她這幾天的請安,還說府裡請來教導她們的魏先生那裡也不用去了,只教她好好養傷。
許泠也樂得輕鬆,女子恃才又有何用?當年她也算是個名滿京城的才女,最後卻落得那般下場……
許泠卻讓白礬拿了那件織錦皮毛斗篷,披上了,欲往外行。
沈嬤嬤連忙攔住她,「我的姑娘喲,您消停會兒吧,咱們今日不出門成不成?您這腿傷還沒好,怎麼能出去呢?要老奴說呀,您該好好躺在床上休養。」
許泠聽了,心上一暖,隨即笑道:「不過是個小小的磕傷,又不是斷了腿,也值得母親和嬤嬤這樣擔心再說了,我只是到院子裡坐坐,不走遠。」
沈嬤嬤聽自家姑娘說的頭頭是道,也不好再阻止,只能給幾個丫頭使眼色,示意她們好生看顧好主子,她自己也如臨大敵般亦步亦趨地跟著。
白英、辛夷等幾個丫頭看著沈嬤嬤緊張的樣子,都沒繃住,皆笑個不停,沈嬤嬤瞪她們一眼才消停幾分。
白英見石凳涼,就讓白礬回去取了軟墊鋪上去,讓辛夷去取了熱茗,又讓降香去廚房取了新做的糕點,等茶水和糕點都在石几上擺好之後,她才退回許泠身後,讓白礬服侍主子。
白礬服侍著許泠用了一塊梅花香餅,「三姑娘,您還沒用早膳,不如先用些糕點墊墊,省得壞了胃口。」
梅花香餅酥酥軟軟,吃進口中還帶著幾分梅花的清香,但許泠只吃下一個就不再吃了。
這時恰好沈嬤嬤也尋了出來,方才她見自家姑娘只走到了院裡,心知不會出什麼事,就回去張羅早膳了。
「三姑娘,早膳擺好了,有您愛吃的冰糖百合馬蹄羹,夫人送來的牛乳我也加好了蜂蜜。」聽著這話,一群丫頭又簇擁著許泠回去用早膳。
許泠問過那些事之後,卻是沒有了胃口,只草草吃了幾口。
一旁的沈嬤嬤看不過眼,又勸著她吃了幾個蝦餃。
用過早膳,白英服侍著她喝了漱口的香湯。
這時,剛出去端熱水的降香進來傳話,「三姑娘,老爺回來了,剛派了身邊的彥青傳話,說用了早膳就要來看您呢。」
一時間,滿屋子的丫頭婆子都滿臉喜色,若是自家姑娘得了老爺喜歡,府裡還有誰敢看輕她,還有誰敢說她事事不如二姑娘?
降香口中的老爺指的就是許泠的父親許桐,也就是從四品的都轉鹽運使司運同,前幾日他外出跟同僚去了臨縣訪察,今早剛回。
彥青是老爺身邊最得力的小廝,這次派他來通知,無疑說明了老爺的重視,幾個丫頭婆子也覺得臉上有光。
一直以來,老爺的目光一直放在元配所出的二姑娘,還有夫人嫡出的四少爺身上。這次老爺難得提出要來看三姑娘,叫這些下人們如何不開心?
許泠低頭吐出香湯,又用了蜀錦製成的帕子擦了嘴,才綻放一抹笑容。
 
 
 
許桐來到芳蕪館的時候,就見許泠正指揮著一幫小丫頭翻曬書。
「泠姐兒,妳這是在做什麼?」許桐詫異地看著幾個丫頭有秩序的搬書、曬書。他沒走錯吧?這裡確實是小女兒的院子呀。
「父親。」許泠先向許桐行禮問好,又把他請到正廳坐下,奉上茶水後才繼續道:「女兒正在曬書。今日天氣好,前幾日春雨不絕,女兒唯恐書房裡的書染了濕氣,索性今日就曬曬。」
許桐有點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點點頭,心裡卻詫異不止,他這個小女兒他是知道的,頑劣不說,平時更是一看到書就頭疼,今天怎麼這麼乖巧聽話,不只主動曬書,對他行禮問候的態度也很恭敬,一時間讓他有一種無措感,不由得懷疑女兒還有後招等著他,是想要什麼稀奇玩意,還是想要做好看衣服、買首飾?
好在他沒忘了來的目的,忙問道:「聽說昨日湛哥兒傷了妳,可曾看大夫了?今日感覺如何?」
「回父親,女兒感覺已經好了很多。湛哥兒不是故意的,再說了,湛哥兒人小,手勁也不大,並不太疼,哪裡就需要請大夫了。母親已經派人送來了傷藥,湛哥兒也來道歉過,送過傷藥了。」許泠笑了,看來這個父親還是挺關心她的。
許桐一聽就更詫異了,按照小女兒一貫的做法,不應該是撲上來向他訴苦嗎?再順勢埋怨湛哥兒幾句,讓他好好懲罰他……
他們姊弟一向不對付,湛哥兒是他親自教養的,十分聰穎乖巧,很是得他喜歡,而泠姐兒自小被她母親慣壞了,嬌蠻任性,行事又乖張,遇事總是要討個說法,平時最看不慣湛哥兒因著年紀小就比她受寵,也見不得他對沁姐兒有一點好,有時候連他這個父親都看不過去,所以對她也不是很重視。
或者,可以說,驕縱受寵的泠姐兒與年幼就失去親生母親的沁姐兒相比,大方懂事的沁姐兒更得他的心。
許桐輕咳一聲,「這樣就對了,泠姐兒,妳是姊姊,本該疼愛謙讓幼弟。如今我觀妳的脾性轉了許多,與妳二姊姊也不差了幾分了。」他讚賞地點點頭,又吩咐身邊的彥青,「你去我書房,把我書桌上擺的玻璃鎮紙送來給三姑娘。」
彥青立時答應了。
許泠笑著謝過,她知道許沁和許湛都沒有得到過,估計這就是許桐對她的安撫吧,又看她懂事許多,才給的這麼大方。
沈嬤嬤、辛夷幾人則是喜不自禁,平時受寵的二姑娘和四少爺都沒有這個殊榮呀!
「這幾日可有去魏先生那裡?」許桐呷一口茶,然後說道。
「回父親的話,前一兩個月女兒磕傷了頭,腦中一直混混沌沌。幸得母親疼愛,允了女兒養病在床,暫時不用去魏先生那處。」
許桐聽了許泠的話,登時有些尷尬。他前一兩個月一直忙於績效考評,整日奔波,家中都沒有回過幾次。許泠摔傷的時候,顧氏派人給他送了信,但他只是晚上得了空去看了一眼,只知道大夫說無大礙,女兒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他卻是不知道的,一時間,他覺得有些愧對小女兒。
「彥明,你去把我在太谷縣得的那隻鸚鵡送過來。」許桐又只好用物什來彌補,他環視一周,芳蕪館確實有些太素淨了。
對這個女兒,他是有虧欠的,他還記得小女兒剛出生時粉粉嫩嫩的,就像個團子般討人喜愛,她又乖巧,不怎麼哭鬧,見人就笑……
想到這,許桐又喚住剛要走的彥明,「把我剛在珍寶閣買的紅瑪瑙手鐲也帶過來。」
彥明心中驚詫,那是老爺買來要送給二姑娘的,說是二姑娘溫婉大方、性子好,他不在的這些天即使受了委屈也不會說。但詫異歸詫異,主子吩咐的活兒還是要做的。
屋裡候著的下人們都驚訝極了,這一會兒功夫,自家姑娘就得了老爺這麼多賞賜?她們覺得有點飄飄然。
「妳雖是個女兒身,但是我一向教育妳和沁姐兒要多讀書。即使不能同湛哥兒那般考取功名,學一身才氣也是極不錯的,女兒家有點傍身的東西,以後嫁人了才有底氣。」
「爹,女兒才剛滿十歲,等過兩日女兒的腿好些了,就跟二姊姊一起去魏先生處。」許泠有些無語,看來還是要學這些。罷了,她前世也是極愛寫詩作賦、品梅賞菊,說棄就棄,豈不可惜?
許桐摸摸鼻子,他也意識到現在跟女兒說這些婚嫁之事有些早了。不過他對女兒還願意向學的態度很滿意,他就說他許桐怎麼會生出草包,他的小女兒好生教育一番,也定是極出色的!
這時彥青回來了,白英接過他手裡的玻璃鎮紙,小心翼翼的放在多寶槅上。
許泠見了就說:「直接放在我書桌上吧,下午我練字可以直接用。」
許桐更滿意了。
「好了,妳好生休養吧,這些活兒交給下人去做就成,當心又傷了腿,我還要去妳母親那裡。」許桐起身,他一回來,用完早膳就趕來看女兒了,妻子那裡還沒有去看過。
許泠恭身送走許桐。
直到許桐的身影消失在芳蕪館的院門口,屋裡的下人們才鬆了一口氣。
「我的姑娘呀,您早這樣對老爺就好了!老爺喜歡女兒家溫婉一些,最喜歡二姑娘那樣的。如今您性格也變了,看看如今老爺對您的態度,真真是喜歡得緊呀。我看著府裡的下人,還有誰敢說老爺不喜歡您的,這一下子就送來了三樣呢!」沈嬤嬤有些激動。
辛夷等幾個丫頭見沈嬤嬤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了,皆是笑作一片,連一貫穩重的白英都扯開了嘴角。
這時,彥明送來了用籠子裝的鸚鵡和一個盒子,「三姑娘,這是老爺吩咐給您送過來的。鸚鵡嘴不挑,您平時餵些穀子、瓜子什麼的也就行了。籠子裡備好了紅土黏土,這些您不用操心。」
白礬忙接過他手裡的籠子與盒子,白英在許泠的示意下拿了幾個銀錁子塞給彥明。
彥明推辭著不要,「三姑娘可真是折煞我了,我不過一個奴才,為主子奔波分憂是分內的事,三姑娘不必客氣。」
許泠見他堅持不收,又讓降香裝了一匣子糕點出來,「這是廚房新做的,也算可口,你拿回家分與小輩吃。」
彥明見到這些精緻的糕點,不由得想到家中饞嘴的弟弟妹妹,不好再推辭,只好謝恩受了,心裡卻暗道:三姑娘這些時日未見,這麼好像變了個人似的?乖巧許多不說,連老爺對她的態度也大大改善,以往丫頭小廝往芳蕪館送東西,從來沒見過她賜下人些什麼,讓好些小心眼的下人說她小氣刻薄,現在倒是很會做人。
他敏銳地察覺到,怕是用不了多久,三姑娘就能跟二姑娘一樣受人喜愛了。
第三章 努力漂白的許泠
芳蕪館裡歡聲笑語,涵青館裡卻有人不安。
倚翠撥著香爐,嘴裡卻憤憤不平地道:「二姑娘,聽說老爺一回來就去了芳蕪館。」以前老爺很少去那裡,倒是經常來自家姑娘的涵青館和四少爺的冠雲院,老爺這一去,不知道三姑娘又會得意成什麼樣呢。
許沁聽了,微皺了眉,開口訓斥,「永安本就年幼,又受了傷,父親去看看她是再自然不過。父親公允,嘴上雖經常訓斥永安,但心裡也是疼愛她的,這樣的話以後不許再說。」
倚翠吶吶的閉了嘴,心裡想得卻是,她家姑娘就是心善,可是人善被人欺,她可不敢忘記三姑娘趾高氣揚的欺負完自家姑娘,還要去夫人面前說自家主子的壞話,自家姑娘卻從來不與三姑娘爭論。
只有一次她值夜的時候起夜,無意中發現自家姑娘躲在被子裡哭,從那以後,她對三姑娘再也沒有好感了。
劉嬤嬤是許沁生母孟氏的陪嫁丫鬟,她原許了府裡的管事,孟氏去世之後她就自請退婚,一心一意照顧小主子。她又沒有一兒半女,就把許沁當做親生女兒一般疼愛,她說話自然比什麼都管用。
「二姑娘,依老奴看,這三姑娘似是有些轉變了,沒有以前那麼驕縱,不如再觀察幾日,若她是做給人看的,那咱們仍舊離她遠遠的。」她是最瞭解許沁的人,許沁的心思她又怎麼看不出來?在她看來,三姑娘確實是十分任性,甚至帶著幾分惡毒的,偏自家姑娘還把她當做小時候黏在她身邊的小人兒,時刻寬容對她。
直到有一次三姑娘被魏先生訓斥了,而自家姑娘又被表揚了,三姑娘拉不下面子,竟找人尋了一條蛇放進了涵青館。一時間,院裡的丫頭都嚇得不輕,連自家姑娘都嚇得臉色蒼白,最後還是自己親自捉住了那條靛青蛇……自那以後,自家姑娘對三姑娘才冷淡了。
但劉嬤嬤看得出來,自家姑娘仍想著同三姑娘親近些,好好教導她。
劉嬤嬤歎了一口氣。
 
 
 
又過了兩日許泠才出來見人,去給顧氏請安的時候,她發現許沁已經到了。
許泠的到來讓正堂的氣氛為之一鬆。
「永安,這麼快就出來了,也不多養幾天?來,讓娘看看妳的腿好了沒。」顧氏攬過許泠,又是摸頭又是要看腿。
許泠後退一步,躲開了顧氏伸過來的手,「娘放心,永安已經好全了,娘送來的藥很好用,早就不疼了,而且湛哥兒也親自去了芳蕪館送藥,湛哥兒的藥也很好用,現在已經看不出瘀青了。」她說著還抽空看了許沁一眼,果然發現她喝茶的手一頓。
許沁抬頭看許泠,她知道硯臺砸人有多疼,因為前年她就被許泠砸過,也是砸在腿上,但還好她當時離得遠,沒被傷太重,只是那鑽心的痛她始終記得。
已經好全了?許沁不信,她看出來許泠的傷不輕,至少瘀青肯定是沒消的,這才過去兩三天……怕是故意這樣說免得顧氏擔心吧?
許沁想得有些出神,還是許湛的到來驚醒了她。
「二姊妳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許湛發現許沁似乎心不在焉的,立刻關心道。
許沁溫柔一笑,「我沒事,不過是想到些事情,想得深了。」
「什麼事讓二姊這麼牽掛?」許湛立馬來了興致。
「昨晚楊府讓人送來了帖子,說是後日要舉辦桃花會,太原府的姑娘多半都會去,我和妹妹也在邀請之列。」
楊府就是許沁姨母大孟氏的府邸。大孟氏是孟氏的嫡親姊姊,年輕時相中了武將軍楊凌,頗是費了好一番功夫才說服孟父孟母同意這項婚事。她結婚沒兩年,丈夫楊凌就被派到了晉北打韃靼,她也跟來了。沒想到這一來就待了十幾年,這其間只在孟父的五十壽辰回過京城一次,與同胞姊妹更是相隔兩地,可以說,從許沁出生到前年,大孟氏一直沒有見過外甥女。
直到前年許桐外放到太原府,她才算是見到外甥女,所以她對這個妹妹留下的女兒很是疼愛,時不時就要接去小住一段時間。
雖然一般帖子都是要送到當家主母手中,但是憑著這層關係,楊府的帖子直接送給許沁也不算失禮。
顧氏聽了面色有些古怪,大孟氏一直不待見許泠,這一點顧氏是知道的,但楊家又是晉北最有聲望的名門,與其交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而且能讓女兒藉此機會多認識幾個朋友也是好的,只是她又看不得女兒受欺負……
左右搖擺間,她看到女兒依舊一臉淡定,她扶額,決定問問女兒的意見,「永安,妳想去嗎?」
這幾天許泠已經跟身邊幾個丫頭打聽過現狀了,也知道楊府是哪裡。
「好呀,我這幾日正閒得慌呢,正愁著在家裡快要悶出病了,還可以結識新朋友……有機會出門為什麼不去?」許泠點點頭。
顧氏、許沁、許湛聞言都有些詫異。
許湛到底人小,有些話大人顧忌著不說,他卻是直言不諱,「妳不是不喜歡去楊府嗎?怎麼突然又想去了?」但話一說完他就有些後悔,他一向是不屑跟這個三姊說話的。
「我不是不喜歡去,只是我知道我的脾氣不好,怕給家裡惹禍。」
許湛聽完許泠的藉口,哼了一聲,說:「妳也知道妳脾氣不好呀。」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所有人都聽見。
顧氏立刻板起臉來,「湛哥兒,這就是你對姊姊的態度?你父親沒有教你長幼有序嗎?」
顧氏雖然疼兒子,但是她最不願看到兒子親近許沁,對他的嫡親姊姊毫不掩飾的厭惡。
許湛低下頭,不語。
許泠笑著寬慰顧氏,又向許湛承諾,「我以前確實是脾氣不好,惹了湛哥兒不喜,但是我以後會做一個真正的姊姊,讓湛哥兒能夠看得起我。」
許湛還是不信,他別過頭,但他心裡卻是有一分期待的。
「好了,那後日永安就隨沁姐兒一起去吧。」顧氏發了話,孩子們只能點頭稱是。
因著今天孩子們都有課,女兒們要去魏先生那裡,兒子要隨武功師父練身子,還要跟著許桐請的先生讀書,是以顧氏早早地就放他們離開了。
魏先生原名魏芙蕖,她本是尚書家的嫡長孫女,但兩年前魏尚書犯了事,被言官彈劾,於是皇上便不喜他了,順手貶他到晉北蒲縣任知縣。
他們一家從京城到晉北,一路上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又是水路又是官道的,把一家子累得不輕,魏尚書直接病死在半路,而他的子孫又都是沒有什麼出息的,成天只知道花天酒地,身子骨弱似爛泥,遇到這事更是病的病、死的死,有的小妾、下人還直接捲錢跑了,讓魏家過得更是不順。
然而再艱辛,這一路都過來了,誰知卻在靠近蒲縣的水路上遇到了水匪,一大家子人除了魏芙蕖和她的幼弟,皆被水匪殺死。魏芙蕖還是因幼時愛玩,跟府裡下人學了鳧水,才趁亂時帶著幼弟幼妹游至船底,等許桐的官船經過救起他們時,她的幼妹已經溺亡。
一大家子只剩下魏芙蕖和其幼弟,即使她自己不想苟活,也要為魏家的香火著想。
許桐見她雖是女子,卻滿腹學識、才氣驚人,索性請回家給兩個女兒做了先生,也算是送佛送到西了。
沉心院就是平時許家女兒讀書的地方,也是魏先生住的地方。
院子不大,東廂房做了兩姊妹的學堂,西廂房就是魏芙蕖和弟弟,以及請來教授兩姊妹繡藝的女先生平時生活的地方,顧氏也算大方,還撥了兩個小丫頭伺候他們。
真是個清高冷傲的人!許泠第一次見到魏芙蕖的時候如是想到。
她先前病著,顧氏自然不敢讓她費神,後來雖好了,顧氏卻心疼女兒,有心讓她休息,就沒提來沉心院的事,還是前兩日,許桐去了芳蕪館提了此事,許泠才不情願地來了。
能不學許泠自然是不想學的,前世的時候,成王特地請了朝廷中唯一的女官來教導她,更為她尋遍名師,只因為她生來愛學習新的東西。
琴棋書畫對她來說雖然不是精通,但也略通一二,所以說,她怎麼可能有興趣再學一遍?不過,說不定這位女先生能教給她不一樣的知識……
「魏先生。」姊妹兩個雖是一前一後來的,卻是一同向魏芙蕖問好。
魏芙蕖點點頭,看著許沁的時候還帶著一絲笑意,看向許泠的時候卻是一絲笑意也無,甚至是帶著幾分厭惡,雖然她隱藏的很深,但是皇宮是什麼地方呀,那裡什麼樣的人都有,又慣於勾心鬥角,許泠雖受寵,但她前世有一大半的時間都是在宮裡度過,多多少少也見識過一些陰暗的手段,一眼就能看出魏芙蕖眼裡的不喜。
魏芙蕖讓兩個女孩坐下,先把許泠晾在一邊,給許沁講起來。
許泠也不氣,她已經知道原主是個什麼性子了,能惹得全府下人都不滿,還讓親姊姊、弟弟、父親都不喜,能奢求教書的先生另眼相看嗎?自然是不可能的。
許泠也不閒著,她鋪開一張宣紙,又從筆架上拿出一支順手的狼毫筆,就安心練字起來,說實話,之前的許泠雖然不學無術,但她的字還勉強可以入眼,前幾天她一直在研究原主的字,也練了許久,現在已經能模仿的八分相似了。
許泠知道,無論在什麼時候,一個人的字幾乎可以代表這個人,她雖然成了原主,但內裡到底不一樣,字自然也不一樣,原主的字近似簪花小楷,而她本人雖然也喜歡簪花小楷,但因為她的師父多是老先生的緣故,字裡行間反倒多了幾分英氣。
魏芙蕖雖是一直在給許沁授課,卻也留了個心眼在許泠身上。
許沁天資聰穎,幾乎是一點就通,她也樂意給許沁多教點,這幾篇詩賦講完,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時辰,魏芙蕖拿眼一掃,見許泠還在安靜地練字,也有些驚訝了。
她平日裡最不喜許泠的嬌慣,吃不得一點苦,平時讓她練字頂多練一刻鐘就不肯練了,總是找各種藉口說累,見在她面前行不通,就搬出顧氏來壓她,現在這個總愛以各種藉口偷懶的小姑娘竟然在安心練字?
許泠越寫越順手,手感來了就不願意停下來,可忽然間,一隻素白的手從上方伸了過來,拿起她正寫著的紙。
許泠不由得撇了撇嘴,她明明寫了一疊紙,都鋪開在書桌上,為什麼魏先生偏偏要拿她手裡的這張?她瞬間就失去了寫下去的熱情。
魏芙蕖凝神細看,只見那簪花小楷寫得工整漂亮,與之前許泠寫的很像,卻又多了幾分氣勢和韻味,讓字大方好看不少,她不由得看了許泠一眼,就見小姑娘正一手托腮、雙眼直直的看著自己,心下疑惑,這是這個驕縱的小姑娘能寫出來的字嗎?但她又是在旁邊親眼看她寫的……
想到這,魏芙蕖回頭去翻了翻許泠之前寫的字,見跟手中紙上的字都差不多,便道:「妳這幾日的字練得不錯,看來是許老爺教導有方,妳雖荒廢了兩個月,不過看得出來平時在芳蕪館是有練過的。」
許泠聽著有些無語,心想這關她爹什麼事?
魏芙蕖又道:「妳的字雖有進步,但《內訓》可還記得?」
許泠苦了臉,她前世就不耐煩看這些《女誡》、《內訓》等讀物,覺得那是對女子的束縛,好在父王寵她,給她請的師父也不是頑固不通的,有個師父甚至把她當做男兒一般培養,還經常歎她不是男子實在是可惜了。
「回先生,學生愚鈍,已經不記得了。」她也納悶,為什麼魏先生教許沁的就是詩賦經書,而教她的就是女四書。
魏芙蕖當下就黑了臉,她原以為三姑娘性子改了些,沒想到還是這麼頑劣,她背過身去,不再看許泠,只把目光放在許沁身上,聲音是一貫的冰冷。
「既然如此,那三姑娘就把《內訓》抄上三遍,明日酉時之前送到沉心院。」
話音一落,許沁神色複雜地看了許泠一眼,張唇似要開口求情,看許泠還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又閉上了。
「學生遵命。」許泠不卑不亢的說道。似乎在她看來,把一本書抄上三遍也不是什麼難事。其實她骨子裡一直有尊師重道的觀念,所以即使她現在十分不服,也有些怒意,卻是不願表現出來。
魏芙蕖見許泠這麼輕易就認罰,也不如平日那般哭鬧撒潑,不由輕挑了一下眉,竟也有幾分期待。
課業從巳時開始,未時一刻結束,魏芙蕖不只講書經,也指點了許沁的棋藝。
許泠也跟著看了幾眼,發現這個魏先生確實有幾分才學,胸中也似有些丘壑,許沁也不差,幾乎是一點就通。
這期間,只白英和邀墨各進來服侍著自家主子用了些糕點茶水,但也只有半刻鐘而已,許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還未到未時就餓得很了。
白英一見許泠出來了,忙迎了上去,問道:「主子,聽說您又被罰了?」
許泠扶額,「又」字已經足以說明以前的「她」有多讓人無語了。
降香湊上來,「三姑娘,要不您去找夫人吧,這魏先生罰的也太重了。」
許泠擺了擺手,「無礙,我有些餓了,咱們先回芳蕪館吧。」
白英、降香幾個一聽,立馬轉了心思,扶著許泠快步走回芳蕪館,一進正廳,就發現沈嬤嬤已經著人擺好了飯。
辛夷笑著打趣說:「沈嬤嬤疼姑娘,簡直就是姑娘肚子裡的蛔蟲,您一餓,沈嬤嬤就知道了……」
沈嬤嬤聽了又是一番笑罵。
頓時氣氛大好,但幾個知情的丫頭都笑不太出來,方才回來的路上姑娘已經吩咐過她們,被罰的事不要亂說,更不能讓夫人知道,所以她們幾個一回來就沉默了。
許泠確實有些餓了,一上桌就吃了小半碗白玉碗盛的米飯。晉地多以麵食為主食,但許家老家在徐州,以米為主食,許泠前世在京城也是食用大米居多,好在太原府地處要道,交通發達,有不少南來北往的商人,買米自然也是易事。
沈嬤嬤見許泠吃得急,從一直加熱的小鍋中盛了半碗熱氣騰騰的羊肉百合湯,放在桌子上涼了一會兒,見溫度適宜才送到許泠手邊。
許泠用小勺吃了幾口,羊肉湯裡不知加了什麼作料,竟無一絲膻味,爽口得緊,但這湯喝多了容易上火,許泠又喝了兩口就放下了。
只聽沈嬤嬤說:「三姑娘,喜歡不妨多喝些,這是夫人特地讓廚房給您做的,怕您喝了上火,還讓廚房端來了冬瓜清湯。」
許泠聽了,只好喝完半碗羊肉湯。
白英見沈嬤嬤還要服侍著三姑娘夾菜,就跟降香使了一個眼神。
降香上前一步,接過沈嬤嬤手中的公筷,轉放到白英手上,開口說:「嬤嬤前幾日不是說要去城西求佛經嗎?剛才我們回來的路上聽府裡修剪花草的小廝說,今日下午那高僧就到城西了,嬤嬤不去看看嗎?」
沈嬤嬤一聽就急了,也不管筷子到了誰手裡,當下就往許泠看去。
許泠先前雖然沒聽見白英給沈嬤嬤出主意時說的話,但這幾日沈嬤嬤一直在她面前念叨,她就是想不知道也難,當下就道:「沈嬤嬤妳去吧,有白英她們在就行了。」
沈嬤嬤當即回去換衣服去了。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影壁處,許泠才給了白英、降香一個讚賞的眼神。
沈嬤嬤是許泠的奶娘,要想瞞過顧氏,首先要讓瞞過沈嬤嬤,沈嬤嬤這一去,怕是要明日晚上才能回來,甚至要到後日才回來,這就給了許泠時間,等她回來時,她的《內訓》已經交上去了,而現在芳蕪館的下人,經過她親自調教,也都機靈聽話。
用過午膳,許泠也沒午睡,就讓白英去找教她女紅的陳師父。
白英有些不懂,她知道三姑娘一直不喜歡這些撚針繡花的活兒,今日還要抄書,怎麼就要找陳師父了?
辛夷這時已經聽降香說了事情的原委,為自家姑娘憂心的同時也想通了點什麼。
「陳師父來了,夫人就會以為三姑娘一直在學女紅,即使陳師父很快就走了,夫人也不會起疑心的。」辛夷開口解釋。
她知道許泠雖然不喜歡學女紅,卻也會隔三差五來了興致,想繡個東西,每到這時都會讓人請陳師父過來。
陳師父性子溫柔,不像魏先生那般嚴厲,她沒有孩子,最喜歡三姑娘這樣活潑的孩子,所以一直對三姑娘都很好,從來沒有罰過她。
許泠點點頭,對辛夷的說法表示認同,白英見了主子點頭,就離開去請陳師父。
但其實辛夷只說對了一半,雖然前世的許泠不喜歡繡活兒,但重生之後的她對這些從前幾乎都沒怎麼涉獵過的領域有了興趣。在她看來,學會女紅、廚藝、管家什麼的,才會讓一個女子在嫁人之後生活變的更好,而撫琴、畫畫之類只是一種情趣罷了。
如今她只想好好享受生活,不奢求富貴潑天,只求平安順心就好。畢竟上輩子那樣的富貴榮耀她不也沒有守住嗎?想到這,許泠諷刺一笑。
既然蒼天給了她一次重新生活的機會,給了她一副健康的軀體,給了她這麼多愛她的家人,又讓她遠離那些黑暗複雜到令人作嘔的權利爭奪,為什麼不好好珍惜呢?如今她雖然失去了那麼寵她的父王,許桐看起來也是個明事理的,她還有了慈愛的母親,彆扭又聰穎的弟弟,冷淡卻也關注她的姊姊……這些都是從前的她不曾體會過的。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白英就帶著陳師父來了。
陳師父原名陳芷,是太原府最大繡坊裡最出名的繡娘,因跟成婚多年生不出孩子,丈夫又在婆婆的張羅下娶了個平妻,她不堪受辱,就與夫家和離了,她本就是孤身一人,和離後就只能待在繡坊。
這個時代女子地位低,和離後的女子更是不被人尊重,恰巧那日顧氏去看料子,與陳芷一見如故,又見她生活艱難,又時常受人白眼,便請了她回家教女兒繡活,顧氏待她不薄,給她的待遇與魏芙蕖相同,讓陳芷很是感激。
這時許泠已經用完午膳,也漱過口了,正廳已經收拾妥當了,許泠把陳芷請到座位上坐下,又讓辛夷取出她平時練繡活用的東西。
一打開繃子,許泠就笑了,看得在她身側立著的白英、白礬一臉莫名,心中猜測,三姑娘莫不是看到自己繡的東西太「傳神」了才笑的?
確實,原主的繡技的確不值一提,花繃子上繡的是兩隻花蝴蝶,許泠看著那兩隻體態肥碩的花蛾子,又忍不住想笑了,看來原主的水準和她差不多,這樣她也不用擔心什麼都不會,引人心疑了。
陳芷看許泠笑得跟朵花似的,嬌美又可愛,面上也帶了幾分笑意。
「三姑娘這時發現繡技不能看了?」陳芷嗓音很好聽,溫溫柔柔、細細軟軟的,讓人聽了很舒服。
許泠才抬頭去看陳芷,見她模樣清秀,一雙水眸格外傳神,不由心裡暗罵陳師父的夫家沒眼光,這樣好的人兒都給放了。
「師父就會嘲笑泠兒,再說了,我學藝不精,旁人只會認為是您教的不好。」許泠只在顧氏面前自稱永安,在旁人面前都是自稱泠兒,因為她實在不想再喚那個名字,一聽到,就滿心的痛。
一句話就把陳芷逗笑了。
「好好好,是師父教的不好,那今天師父可要好好教了,妳這個鬼靈精可別又怪我嚴厲呀。」
「師父教誨,泠兒自然不敢不聽。」許泠斂神。
陳芷看著許泠一本正經的包子臉,又是幾聲輕笑,把許泠整得尷尬不已。
許泠只想說:她是真正想學來著!
 
許泠耐著性子拿了一個時辰的繡花針,竟也覺得十分新奇,要不是白英一直衝她咳嗽外加使眼色,連陳芷都注意到了她的異樣,許泠還不會停下。
送走陳芷之後,許泠就去了小書房,筆墨紙硯都是白英一早備好的,還用上了前兩日許桐送來的玻璃鎮紙。
許泠看著白英從筆架上挑出平時她慣用的筆,她搖搖頭,在白英詫異的目光下拿了兩支規格一樣的筆。
白英不懂自家主子為什麼要拿這麼多的筆,一支不是就夠用了嗎?
她只是個丫頭,能簡單的識文斷字是這幾年在主子身邊伺候時學的。
大盛朝對女子的拘束雖不似前朝那般嚴,不過女子的地位還是一貫的不如男子,尋常人家的女子大多都大字不識一個,能像白英這樣識的幾個字已經很讓人羨慕了,但她也只是識字而已,要讓她寫字卻是不敢的。
就見許泠右手執兩根筆,左手執一支筆,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坐的很是端正。
伺候的幾人都噤了聲。
許泠細細的蘸墨,依次給三支筆都蘸好墨之後,才挽起袖子開始抄寫,她運筆如飛,同時執三支筆寫竟然也寫得飛快。
白英、辛夷等人看得目瞪口呆,心想自家姑娘什麼時候練了這個功夫?若是一手執兩筆,寫出一樣的字不算太稀奇,這只是巧法子,練得熟了可是極方便的。西大直街的街邊就有不少書生以抄寫為生,也練就了一手雙寫的好筆法,但若說雙手同時運筆,不說徐州老家,估計整個晉北估計也找不出幾個能有這般技藝的人!
許泠寫了大半個時辰,胳膊已經酸痛地不行,到底還是個十歲的孩子,稚嫩得緊。
她已經有多久沒有這樣寫過字了?
窗外許桐送來的鸚鵡在聒噪地叫著「三姑娘,三姑娘」,辛夷瞄了許泠的神色一眼,偷偷地取了鳥籠,把那隻鸚鵡掛在院門旁的海棠枝上,又撒了一小把葵花籽進去,鸚鵡的討好聲便靜了下來。
許泠的思緒飄遠了,她似乎又回到了銀角殿裡,那裡有一個清俊的少年,與彌漫的海棠花香一同進殿來,他帶著如玉般和潤的笑意說:「永安,妳又被罰了。」
趴在書桌上的小姑娘滿臉委屈,「先生說我字寫得不好,要我寫二十張大字交上去,我又不是蜘蛛,哪來那麼多的手去寫呀。」
少年被逗笑了,言語裡滿滿的都是寵溺,「那我教妳怎麼像蜘蛛一樣好不好?」
許泠回了神,她看著被磨紅的手指關節苦笑,以前的她右手能同時執三支筆呢!到底不一樣了,她再也不是那個天真無憂的小郡主了……
白英眼皮子活,見許泠盯著手發呆,就知道她是傷了手,忙出去取了一塊乾淨的帕子,又打了半盆熱水端進來,「三姑娘,我來給您敷敷手吧。」
許泠呆呆地被白英用熱帕子裹了手,溫熱的觸感通過疼痛的手指,穿過層層脈絡,直達她的靈臺,沒想到竟是一片清涼!
辛夷翻了翻書,發現許泠已經抄了五分之一。
許泠只歇了一會兒,讓白英在她食指、中指上裹了層透氣清涼的布又開始繼續寫,明天還有課業,只能今天晚上熬夜寫出來了。
現在雖然是三月,但天黑的早,不到酉時天就黑透了,小書房裡點了四五盞燭臺,有兩支還換了次蠟,直到臨近子時,那燭臺才熄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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