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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商宮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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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59901

《財神金姑娘》

  • 作者葉雙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18/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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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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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丈夫出意外死了,婆婆要她去家廟清修守一輩子寡,
笑話!若非她那愛財的爹要把她賣了,她金映煙怎會答應嫁進窮困的尚書府?
且她那身為尚書嫡長孫的丈夫娶她就是權宜之計,他們連房都沒圓,
於是她扔下三年來為尚書府賺的錢和鋪子,帶著婢女淨身出戶,
反正靠著她的嫁妝和她點石成金的經商本事,賺銀子真沒那麼難,
誰知早和她斷絕關係的爹卻派管事意圖綁她回家,
出來英雄救美的竟是當年拋下她一走了之的混蛋慕寒月,
他當年不過是寄居她家、被她爹當奴才用的故友之子,
再度出現卻成了全國第一票號大盛的主事者,還有皇家侍衛可使喚,
她一直想和對方請教賺錢的生意經,知道是他後忍不住甩他一個大巴掌,
就算他現在拿了全部身家當聘禮說要娶她,她也不會原諒……
葉雙,一個很不像天蠍座的天蠍座姑娘!
沒有太複雜的極端愛恨,很喜歡看書,更喜歡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
年紀小小就一頭栽進愛情故事所編織的大網中,此後的二三十年便悠遊其中至今,
即使現在年紀漸長,但仍然相信愛情、接受愛情,並努力的想像能夠吸引人的愛情故事!
珍惜相守的每個瞬間

放假時小編和朋友們聚會,聊天時提到關於感情的話題,與會的好姊妹便順勢害羞的公佈自己有了交往對象,然而雖然有了對象,偏偏卻分隔兩地,這多少增加了相處的難度。
現在的確不像過去的年代,只能依靠信件傳遞與看不到對方表情的電話維繫感情,科技進步所研發出的各種通訊軟體十分方便,有能即時回應的訊息與可以看見對方身影的視訊,只是這些東西再怎麼方便,還是少了點相依相偎的溫度。
現在人的生活步調繁忙緊湊,生活壓力也大,聯絡看似比過去方便容易,實際上真正面對面相處的機會,好像沒有比過去多多少。
不過朋友表示,空間和距離不是問題,既然都在臺灣,交通工具又如此發達,從臺北到高雄搭高鐵只要兩個多小時,甚至不如看一場電影的時間久,只要彼此有心,還是可以爭取出相處的時間,而這得來不易的時光也更讓人珍惜相聚的每分每秒。
聽著聽著,小編不禁想起葉雙的這本《財神金姑娘》,裡面的女主角金映煙和男主角慕寒月,兩人也面臨了這樣相守不易的難關,故事的背景又在古代,一旦分離,似乎再難有見面的時候。
此外兩人之間還有分開多年所造成的「時間距離」,長年杳無音訊、不知歸期的等待,當與對方久別重逢,他或她是否還是記憶中的那個人?過去的繾綣深情,在時間長河的反覆沖刷下,又剩餘多少?
這些問題不論在小說還是現實中都會發生,即便金映煙她個性堅強又有賺錢經商的才能,猶如古代版的商場女強人,可在夜半獨處時,對於前途渺茫的戀情,她也還是會軟弱會心灰。
而慕寒月為了給金映煙更好的生活,又是與土匪打交道又是為皇子運籌帷幄,不惜拚上性命掙出潑天富貴,他堅信兩人的愛情禁得起考驗,卻也不是沒有擔憂。
因此當他們再度聚首,準備接起一度斷掉的緣分時,雖然兩人的感情之路不是那麼平坦,也如世間其他男女一樣有許多問題要克服,但他們仍然珍惜相守的每個瞬間,只求能順利攜手共度一生。
創作來自於現實,現實卻也能從創作中獲得些什麼,每個人所體悟到的東西都不同,但當一個故事能讓人在閱讀後有所收穫,小編覺得,這就是一個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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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金家女財神
幽靜的綠色天地點綴著星星點點的花朵,放眼盡是鮮翠欲滴的柳樹,樹梢之上傳來嘰嘰喳喳的清脆鳥叫聲,其中還夾雜著清淺的流水聲音。
這是一座被打理得很好的園子,園子不遠處是一座二進的院子,前頭是主屋及左右兩耳房,後頭則是一排後罩房,給服侍的丫鬟僕婦們居住。
院子的門上掛著大大的金字牌匾,上頭寫著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 流水居。
頭住著的人,旁人或許不曉得,可所有靳家的人,無論是主子奴僕都知道,這在裡頭的這個靳家長房的這個媳婦愛財不說,更是一等一的經商好手。
靳家長房的長媳出身自江南富賈金家,而靳家雖然是官宦世家,可因為不懂理財,且自詡清流一派,就算家中子弟多為朝廷的能臣棟梁,說起經世治國自有一套,理財經營的能力卻是讓人搖頭。
加上隨著各房不斷的開枝散葉,花銷見多,終於有一天,當家掌中饋的主母受不了了,直接撂挑子不幹了。
兩手一攤的結果是,原本總是滿滿一桌美食佳餚的晚膳被青菜蘿蔔所取代,大老爺們時時品著的那些矜貴的茶葉被無味的茶梗所取代。
這種種的貧困情況驚動了那些總是為國為民的大老爺們,他們這才知道,靳家的金庫裡除了幾塊銀疙瘩就再沒什麼東西了。
頓時幾個養尊處優的大老爺慌了,抱著頭想了許多天,卻始終想不出法子來。
就在外頭那些被賒了銀子的商鋪準備大張旗鼓的拿著欠條上靳府要錢時,也不知道是誰同靳家的老太爺咕噥了幾聲,他的長孫靳柳楓就被賣了—— 一個媒婆大老遠的下江南說媒去,然後就迎回了一尊活生生的女財神。
這女財神沒有十里紅妝,沒有百萬兩的壓箱銀子,可她靠著娘家給的在京城幾間不起眼的鋪子,還有靳家在大街角的幾間店面,不到半年的時間,不但還清了靳家在外的欠款,那些天天青菜豆腐的大老爺們也不用再面黃肌瘦的遙想著過去吃肉的日子,連那香氣盈盈的好茶也重新回到了他們的面前。
自此大少夫人金映煙就成了靳家說一不二的大紅人,現如今靳家的規矩都是她改制定下的,家裡所有長輩無不服她。
只可惜,那向來溫文有禮的靳大少爺靳柳楓卻對這樣近乎完美,要美貌有美貌,要身段有身段,要能力有能力的娘子提不起興趣,認命的去了江南迎回新娘後,小倆口一直是淡淡的。
打從成親後,到如今已經快三年,兩人同間屋裡過夜的次數少得可憐,更別說什麼小夫妻間的你儂我儂,那是壓根的別想了。
兩人之間說得好聽點是相敬如賓,說得難聽點,就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可饒是得到靳柳楓的冷待,卻也完全不影響金映煙在靳家的地位。
「我說,今兒個是什麼時候了?」
流水居裡本來啪啪啪響著的算盤聲終於停了,金映煙抬手揉了揉自己痠痛的頸項。
近身服侍的小丫鬟歡雀眼尖,連忙一個箭步衝過來,將手搭上金映煙的頸項,力道輕重適中的按揉起來。
這陣子京城各個鋪子的帳本都送了回來,直忙得金映煙腳不沾地,日子過得都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了。
「今兒個是四月十五。」
聞言,金映煙一愣,沒有想到竟然這麼快就到四月十五了。
瞧著金映煙那怔怔的模樣,歡雀還以為自家的夫人有哪兒不適,連忙著急的開口問道:「大少夫人,您怎麼了,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啊?」
要知道,這大少夫人可是靳家的寶貝疙瘩,等閒是沒有人敢惹的,若是平素有個什麼頭疼腦熱的,她們這些伺候的只怕都討不了好。
歡雀語氣裡的憂心很快的讓金映煙回過神來,她連忙出言撫慰,就怕小丫頭不經嚇,等會兒就將她不舒服的事嚷嚷出去。
為了岔開歡雀的注意力,她連忙又問道:「妳阿圜姊姊呢?」
阿圜是跟著自己從江南的金家嫁來靳家的,雖然名義上是她的貼身侍女,可實際上與她卻是情同姊妹,很多事自己都沒瞞著她,因此這四月十五會發生的事,阿圜也是知道的。
雖然早已計劃妥當,可誰知道事情會不會有什麼變故呢?
畢竟人心總是難測的,更何況還是為了那虛無縹渺的感情,放棄了這名門貴冑的身分,這樣的決定又真有幾個人能夠下得堅定呢?
「阿圜姊姊剛剛被夫人招去前頭問話了,說是今兒個二房的四少夫人又傳出有了身孕的消息,夫人就急著喚阿圜姊姊過去,好問問關於大少夫人您身子的事。」
聞言,金映煙倒是丁點也不意外,靳柳楓是靳家的長房長子,身為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她的肚皮向來就是眾人關切的焦點。
雖說因為她一肩挑起了靳家中饋,也讓靳家從大貧邁向了小有積蓄的地步,家中長輩對於她的行事作為一概睜隻眼、閉隻眼的,可她的婆母靳大夫人對她的家世一直有些不滿,也對她的肚子遲遲沒有動靜很是緊張。
她的小日子她那婆母記得比她還清楚,而她上個月底小日子才剛過去,今日婆母聽到二房的四少夫人有了身子,竟又忙不迭的找了阿圜過去。
「娘還真是急性子啊。」金映煙淡淡的說道。她也深知婆母的期盼,只不過這事可不能怨她啊!
她微微的笑著,準備回房小歇,等待外頭的消息傳來。
但她才轉身,外院的嘈雜聲和哭喊聲已經透過院前的月亮門傳了過來,原本怡然前行的纖細身軀驀地像弦一樣繃緊,她屏氣凝神地仔細分辨著那夾雜在哭泣聲中的呼喊。
聽完後,她心下一沉,便又往屋子的方向緩步踱去。
歡雀到底是孩子心性,雖然依然伺候在金映煙的身後,但卻是一步三回頭,想要聽聽前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實在難得一見,要知道這靳家可是大周朝頂頂有名的清流,向來極重規矩,在底下伺候的丫鬟婆子首重穩重和品性,不論遇到什麼事都能穩重以對,不引起一絲多餘的紛亂。
打她成了大少夫人跟前伺候的丫頭之後,從沒見過靳家有過這樣大的紛亂,那聲音大得都能傳來後院了,自然更引起她好奇。
可她瞧瞧大少夫人那緩緩往屋子踱去的身影,就算心裡再好奇,也只能咬牙抑下,快步走到了主子的身邊,然後小心翼翼地攙著主子邁過門檻。
偏偏她們才進屋,還來不及坐下,就見阿圜白著一張臉,驚慌失措的回來了。
歡雀心中咯噔地漏跳了一拍,還來不及迎上前去,就見素來穩重的阿圜奔至金映煙的面前跪了下來。
「這是怎麼了?」
「大少夫人,前頭來了驛站的快馬急報……大少爺這回送二老太爺的棺木回鄉,回程中船沉了,隨行的虎子在岸邊雇了百來人打撈了好幾天,卻什麼也沒撈著,大少爺他……他、他……」
阿圜邊哭邊說,話雖說得斷斷續續的,可金映煙卻聽得清清楚楚。
他……終於還是下定決心了!
當這樣的念頭閃過,金映煙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鬆了口氣多些,還是怨念多些,可無論如何,這懸著十幾天的心終是放了下來。
心念電轉之間,她急急地站了起來,可卻因為起得太急,一陣暈眩襲來,只見她纖細的身子晃了幾晃,然後耳邊便是歡雀和阿圜此起彼落的驚呼聲—— 
「大少夫人、大少夫人……」
眼前一片昏黑,她本想強自支撐,可一想到這近三年來殫精竭慮的疲憊,再加上在這當口暈過去似乎也是不錯的選擇,她索性放軟了自己的身子,任由黑暗將她吞噬……


昏黃的燭火在黑暗中跳躍搖曳著,稍稍地驅去了入夜後該有的黑暗。
難得的睡了飽足的一覺,金映煙只覺得自個兒的精氣神都回來了,很有精神的開始思索午時聽到的那個「惡耗」。
許是翻身的動作驚醒了睡在腳踏上的阿圜,她小心翼翼地起身朝床上探看了眼,驀地兩人四目相對。
瞧著阿圜那鬆了口氣的模樣,即使此刻心事重重,金映煙還是因為心暖而扯出了一抹淺笑,但成串的數落跟著脫口而出。
「說了多少次了,我不需要人守夜,妳又何苦委屈自己睡在腳踏上呢?」
「今兒個能和往常一樣嗎?您早先那一暈,倒是嚇壞了流水居裡的所有大小丫鬟,更驚動了靳家的所有主子,就連大夫人都來瞧過一眼呢!」
「他們不知道內情,妳也不知道嗎?做做樣子便成了,難道妳還真當我那麼弱不禁風?」
金映煙有些沒好氣的數落著阿圜的大驚小怪,睡得有些痠軟的身子也順著阿圜扶起她的姿勢坐了起來。
「奴婢自是知道大少夫人的算計,但您這好端端的突然這麼一暈,就算明知內情,奴婢也是嚇了一跳呢。」
扶著金映煙斜靠在繡著富貴牡丹團紋的大引枕上後,阿圜忙不迭的端了一盅半溫的茶遞給她,一邊還忍不住的嗔道。
想到金映煙那直挺挺倒下的模樣,阿圜就忍不住想起姑娘當初在金家還沒出嫁的時候,因為親娘驟逝,也曾這麼突然的倒下,然後便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個月,身子才算大好。
所以這次她突然昏倒,自己又怎麼可能不心驚膽顫呢?
睡了幾個時辰,金映煙只覺得自己的嗓子乾得像是要冒煙似的,端過了茶盅便忙不迭地一口飲盡,等到喉頭的乾啞稍解,她才又開口問道:「前頭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自然是亂成了一團,不只老夫人,就連大夫人都嚎乾了嗓子,一個勁地說是不信大少爺就這麼走了,老夫人還因為心絞痛發作暈死了過去,前頭亂成了一鍋粥,是後來請來了魯御醫,才將老夫人救醒,而另一頭又說大夫人也暈了過去……」
早就料到這消息若是傳了回來,必定會掀起軒然大波,金映煙對於阿圜口中所說的紊亂倒也沒有太多的驚訝,只是微微頷首,表示知道了。
甚至腦海因阿圜活靈活現的敘述,浮現那一團亂的景象時,她那豐潤的菱唇更忍不住往上翹起,丁點也沒有驟然喪夫的傷心欲絕。
「好不容易,魯御醫將大夫人救醒了,眾人卻又聽聞您暈過去的消息,連忙又集體往院裡趕來。奴婢瞧著大夫人在魯御醫為您診治時,瞪大了那一雙彷彿要吃人的眼睛,就盼著能聽到魯御醫說您是因為有喜了才暈過去。」
「長子出了事,想要為他留個後也是人之常情,倒也怪不得她。」
「大少夫人總這麼為大夫人著想,可偏偏大夫人一聽您只是驟聞惡耗,一時支撐不住這才暈了過去,只是冷哼一聲,逕自走了,連聲交代囑付都沒有。」
阿圜最是忠心為主,哪怕金映煙只是受了丁點的委屈她都捨不得。
嫁入金家近三年,她家姑娘為了靳家的債務和未來日子的安生幾乎愁白了頭髮,好不容易才將日子過好了,誰知道又得面臨眼前這一切。
雖說因為主子那一手幾乎可以算是點石成金的經商能力,讓她即便不受大少爺喜愛,但至少老夫人和老太爺及各房叔伯們都對她頗為禮遇,可一個女人真心要的是什麼,難道就是那些長輩們的看重嗎?
為此,阿圜打心底為自家姑娘覺得委屈。
「本就是銀貨兩訖的生意,哪裡來那麼多委屈呢?」斜靠在引枕之上,金映煙沒有被阿圜語氣裡的不平所影響,只是淡淡的提醒道。
「當初老太爺派人過來談時就已經說得很清楚,加上老太爺和老夫人這幾年並沒有苛待咱們,還給了咱們很大的方便,就憑著這點,靳家便不欠咱們了。」金映煙又補了一句。
「大少夫人就是心善,銀錢算得了什麼,這三年下來,咱們不只替靳家攢下了一些銀錢,更為他們培植了幾個精明能幹的掌櫃,可大少夫人您呢?現在卻只落了個寡婦的名頭,將來若想再嫁,只怕不容易。」
阿圜這幾年終究還是因為金映煙的縱容而養出了些脾氣,雖然是丫鬟,如今卻忘了尊卑,只顧著為主子抱不平。
然而望著與自己相依為命的阿圜,金映煙對她冒犯的言行只覺心窩暖暖,完全不曾開口訓斥她的無禮。
身為金家人,打小學得是錙銖必較,凡事都得秤斤論兩斟酌好壞,從來沒有親人之間的溫情,所以長到那麼大,除了阿圜和過世的娘親之外,印象中再也沒有人是真心真意的關心她了。
「反正又不嫁了,還要在乎什麼呢?」
「姑娘,您還這麼年輕,怎麼可以有這樣的念頭呢?」
阿圜對金映煙的稱呼改口得很快,彷彿一點兒負擔也沒有。
「怎麼不行,如今我是寡婦,自然該安安心心的為夫君守寡。」
「姑娘……您當初明明不是這麼說的!您說過離開這裡以後,要找一個真正疼愛自己的男人,好好的過這一輩子……」
那語氣裡濃濃的指控惹笑了金映煙,她鳳眼微挑,斜睨著已經有些氣急敗壞的阿圜,淡淡的說道:「我不這麼說的話,妳能幫我?」
那氣定神閒的姿態,顯然對於自己騙人的行為一點愧疚都沒有。
「奴婢……」原本氣急敗壞的阿圜被問得語塞,她愣愣地望著自家主子,似乎有些懂,卻又有些不懂這段話的真正涵義。
面對自己的主子,又是救命恩人,阿圜從來都是傾心相護,為了成全兩人之間的恩義,她連命都可以豁出去,可為什麼姑娘卻說若不用騙的,她不會幫她?明明只要姑娘開口……
彷彿瞧出了阿圜心裡盪漾著的濃濃疑惑,金映煙淡淡地說道:「阿圜,妳對我的忠心,我是知道的,可妳始終不相信我一個人可以過得很好。其實若非太想離開金家那個冰冷,只講利益的家族,我並不會答應老太爺的提議,那只不過是一個不得已的選擇。」
所以在看清現實之後,她對靳柳楓的選擇沒有一點點的惋惜、不捨或痛恨這種不必要的情緒。
那個時候的她,其實更渴望一個人靜靜的離開金家,可是她知道不可能,因為對她爹來說,家裡的每個女兒,都是吃金家的米、喝金家的水長大的,所以一定要對金家有所回報。
以女兒來說,嫁人就是一種最好的回報途徑。
她爹唯一關心的是女兒嫁的那個人,能不能讓金家得到什麼好處,從不在意那個娶了女兒的人是不是個胡作非為的衣冠禽獸,又或者是不是一個只知流連花叢的浪子,女兒的幸福什麼的,從來就不是他會考慮的重點。
「姑娘……奴婢不是不相信您,只是女人終究要找一個歸宿啊……」
方才瞧著金映煙用理智到近乎無情的態度說著這些本該屬於女人家最柔軟眷戀的情感時,阿圜的喉頭忽地發緊到幾乎說不出話來。
這是哀莫大於心死了嗎?
於是隔了好半晌,她才擠出這樣一句話—— 
「傻瓜,男人有什麼好指望的,妳要知道,任何事只要不期待就不會有傷害,我對靳柳楓從來沒有期待,所以他並沒有傷害我的資格。再說,我現在好得很,所以妳也不用太多心或為我擔憂。
「我剛那麼說,只不過是要告訴妳,妳覺得的好,其實我真的一點兒也不在乎也不難受,相反的,我對能離開靳家的計劃終於有了進展,覺得很是開心。」金映煙笑著說道。
正因為對靳柳楓沒有期待,所以對於靳大夫人的冷待她更沒有什麼受傷的感覺,因為她丁點也不在乎。
她現在唯一在乎的是,接下來她該怎麼做?
此時此刻便離開靳家並不現實,無論實情如何,在旁人的眼中她始終是靳柳楓的妻子,丈夫死訊傳來,她便迫不及待的離開,那也太過絕情了些,雖然她有預感,她那個一向看她很不順眼的婆母也應該不會這麼簡單就放棄折騰她。
只是,該在什麼時間點抽身離開呢?
想著想著,她闔上了有些沉重的眼皮。
不想了,靳柳楓那個大少爺都可以不負責任的拍拍屁股走人,她又何必非逼得自己殫精竭慮地思索呢,船到橋頭自然直也不失為一種應對。
現在的她,就趁那些煩難之事尚未來臨之前,再偷一夜好夢的幸福……
見著主子閉上了眼,不再開口說話,阿圜終究嚥下了成串想要脫口而出的勸說,腦海中也忍不住想起今天早上她上街辦事時,不經意瞧見的那個熟悉到她絕不會錯認的身影。
她該說嗎?
第二章 相敬如賓的夫妻
白幡在尚還寒冷的風的吹拂之下,啪啪作響,空氣之中還夾雜著引人心頭悲戚的哭號聲和低沉的誦念聲。
身著孝服的金映煙跪在香煙環繞的靈堂之中,臉上是毫無血色的蒼白,雖有那紅通通的眼眶硬是為她添上了一分的顏色,但也讓她更散發出一股柔弱無依的氣息。
她就像是所有年輕喪夫的未亡人一樣,在靈堂裡木然地焚燒著一張又一張的紙錢,然後木然的向前來上香致意的親朋故友鞠躬回禮。
現在的她,就像是三月裡的春花,一點兒春雨就能將她打擊得支離破碎。
靳家雖然不是富豪之家,可是大房嫡長子的身亡,也不會寒酸得只辦一場簡薄的喪事就算完事。
這幾天,金映煙好不容易積存的一些家底像是流水般的全掏了出去,水陸道場辦了一場又一場,儀式極其莊嚴而隆重。
這些,是打從一開始就看她不順眼的婆母靳大夫人堅持的,至於靳家的老太爺和老夫人似乎因為傷心於嫡長孫的驟逝,壓根就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大兒媳婦這些過於鋪張、不合禮制的作為。
金映煙對此半點不心疼,她沉默的看著四周,依著一旁司儀的交代,對前來致意弔唁的親友拜謝,她送走了一波的親朋,又迎來了一波的故人。
靈堂裡繚繞的香煙燻得她的眼睛乾澀流淚,長久跪地更是讓她的膝頭疼痛不堪,渾身的不適讓她開始認真的思考,自己該不該適時的暈過去,畢竟此刻的她,不正是哀痛欲絕的未亡人嗎?
若是她暈了過去,眼前這些人也只會讚揚她對她夫君的情深意重吧!
正當她準備照著自己的計劃行事時,忽地司儀又高聲喊道—— 
「江南金家徐管事敬奠……」
那一聲喊宛若雷鳴在她耳際炸響,一時之間她的耳中盡是嗡嗡聲響,好半晌之後才有些不敢置信地抬頭。
正巧,腰間繫著白綢的徐管事利用上香的機會,不著痕跡地朝著她瞧了過來,與她正好四目相對。
金映煙的心底一涼,總是轉得飛快的心思驀地頓住,一種惶然在轉瞬之間將她以為早已練就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沉穩擊得支離破碎。
她愣愣地看著父親金曉企身邊第一得力的管事徐大一站在靈堂的中間,既恭敬且有模有樣地深深朝著靳柳楓的靈位拜了三拜,再抬頭,徐大一的眼眶竟然已紅了一圈。
看到來人努力做戲又做得這樣真,金映煙的背脊泛起了一陣的寒涼,金家任何站在權力頂峰的人,都是作戲的高手,但凡戲做得愈真,所圖必然也就愈大。
若非她的臉色原就蒼白,否則只怕她的反應會引來眾人的關注,壓下心頭的驚慌,她低頭叩謝,卻在短暫的目光交接中清楚瞧見了徐大一蘊藏在眼底的輕蔑和算計。
就在那一刻,金映煙知道自己必須做點什麼,若她只是待在原地,只怕等她守完了靈,人又不知被賣到哪去了。
所以,她順勢閉上了眼,收回撐著自己的力氣,任由身體頹倒在地。
身為金家的一員,她自然也是演戲的高手,她的頭重重磕上了堅實的地板,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沒有人為此心生懷疑。
雖然這為她爭取到的時間有限,但凡有一點點希望,她就不能放棄。
在眾人的驚呼聲之中,她很快的被攙起,抬離了靈堂。
徐大一瞇了瞇眼,有些拿不定主意自己是該走還是該留。
老爺那兒的事顯然已經迫在眉睫,這回派他來靳家祭奠靳柳楓,為的是要他帶回三姑娘。
對於這個任務,他一直有著十足的把握,畢竟關於靳家的一切,他不說瞭若指掌,但也能拿捏個七、八分。
靳家的大夫人對三姑娘這個商戶出身的媳婦並不喜歡,不過是維持表面上的情分,冷冷淡淡,饒是如此,那還是看在靳家老太爺和老夫人的分上。
再加上嫁過來三年,三姑娘一直無所出,更是讓大夫人覺得不滿,如今白髮人送黑髮人,甚至連個血脈都沒有留下,想也知道三姑娘未來的日子不會太好過。
只要有點腦袋的都不會選擇為靳柳楓守節,三姑娘應該會毫無異議的答應和他返回江南才是。
想到這裡,原本盤算著一逮著時間就同金映煙談談的他,心念頓時一改,倒也不急了。
等到再也瞧不到那群急匆匆抬著人離去的僕婦身影,徐大一便在小廝的引領下出了靳家大門。
等一等也無妨,這人啊,總得先嘗嘗苦頭之後,才會知道好歹。
想到方才金映煙眸子裡那一閃而逝的戒備,徐大一冷哼了一聲。
能再得到老爺的關注,是她還有那麼點利用的價值,已經算是金家那些嫁出去的姑娘裡頭有大造化的了,否則這幾年金家姑奶奶死了丈夫的還少了嗎?可從來沒見過哪個姑奶奶能夠被迎回金家的。
畢竟……這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嘛!金家不浪費米糧去養無用之人。
再抬眼看著眼前白幡飄飄的靳家,徐大一淡淡一笑,這幾年借著靳家的勢,老爺也算是賺得盆滿缽滿的了,甚至還因此搭上了那位貴人,想來金家以後的地位必會直上雲霄,這倒也算是三姑娘的一個功勞了。


離了靈堂,那香煙繚繞的氣味立刻被屋外的風吹散開來,原本為求逼真,把自己摔得七葷八素的金映煙此時感覺也好多了。
強按下想要抬手揉揉額際的手,她終於能從一團紊亂中撥出一絲清明的思緒,靜心地開始琢磨著徐管事的突然到來,代表著什麼。
嫁入靳家這三年來,金家連節禮都不曾送上門過,這樣的冷淡疏離真的讓她天真的以為,她與遠在江南的那個金家,再無任何的瓜葛。
在她拜別高堂時,她父親直言告訴她,此後她便是靳家的人,所以就算日子再苦再難,也別奢望會得到金家一點一滴的幫助,不收聘禮,又送上嫁妝,已經是他為人父盡的最後一點責任了,他只差沒有明晃晃的說出從此井水犯河水這句話。
當然,她心裡很清楚,以她爹的個性,自然也不會白白嫁了女兒甚至奉上嫁妝,即使那只是寒酸得無法與其他人嫁女兒相比的嫁妝。
她會有那些嫁妝,應該是因為靳家對她爹有著什麼承諾,而這個承諾能帶給金家許多便利。
果然,在這短短的三年間,金家就靠著靳家的人脈和名聲在京城裡立了足,金家的鋪子和生意也在京城嶄露了頭角,就算還說不上賺得盆滿缽滿,但卻已經是同行眼紅及吹捧的對象。
嫁來京城三年,她一步也沒有踏進過金家位在京城的鋪子,更不曾靠過金家的任何關係,即便是注意也是默默地看著,從不胡亂打聽。
曾經她天真的以為這樣做就能和金家從此再無干係,誰知道她卻在靳柳楓的喪禮上又瞧著了徐大一。
她爹從來不會做無意義的事,一個女婿的喪禮並不值得他派上心腹前來,就算這個女婿是靳家的繼承人,但死了的人從來都是無用的。
那他派了徐管事來,便一定有他的用意,只消一想到自己又被算計上了,她的心就忍不住猛地一縮,讓她喘不過氣來。
好不容易,婆子們終於將她抬到了流水居,金映煙也將這三年來記得的事再順了一遍,可還是想不出她爹金曉企所圖為何?
當初,因為太想逃離那一切,所以她放任自己不去在乎的事情很多,如今再一細想,總覺得彷彿自始至終她都遺漏了什麼……
其實,靳老太爺是先讓人找上她談的,條件、狀況都說得很清楚,也是在她點了頭之後,媒人才前往金家求親,拋出聯姻的誘餌。
自古以來商人地位不高,父親因為經商起家,加上本身的個性極為錙銖必較,所以不入官宦人家的眼,但他一直不放棄的謀算籌劃,想要為金家找一個強而有力的靠山,最好能保金家百年不倒。
沒想到身為京城世家的靳家會自動撞了上來,所以以父親的個性,自然得好好盤算要如何將她這個女兒賣個好價錢。
沒有聘禮有什麼要緊的,能攀上靳家這個官宦中的清流,京城的人自然也會看在靳家的面子上,或為金家開開後門,或願意低下頭相交。
所以她不過買通父親手底下一個小管事,讓他不經意地在父親的耳邊說些話,父親便毫無猶豫的一口答應了靳家的求親。
而且只用了一個月的時間,父親就將她打包送上了花轎,甚至還破天荒地附上了一些單薄的嫁妝。
直到她上了花轎,她都意外著這樣的順利是怎麼回事,但只要能離開那個家,她也就心滿意足了。
顯然就連靳家也沒有想到父親會這樣的乾脆,一整串繁雜的嫁娶程序簡化得不能再簡化,若不是金家在京城裡也有一套三進的宅子,只怕那花轎就要直接抬進靳家門了。
在京城宅子待了三天,她就和不情願的新郎靳柳楓成親拜堂,迎娶隊伍甚至不如一般人家,簡陋得不像靳家的嫡長孫成親,但她又哪裡在乎?
只要她願意,她相信自己能將日子過好。
起初她還真認定了這靳家會是她今生的歸宿,可她的想法在洞房花燭當夜就徹底煙消雲散。
那元帕上的落紅,是靳柳楓當著她的面劃破了自己的手掌糊上去的。
洞房見血,多麼的不吉利啊!
那個時候的她可沒有如今這般的沉著,她像是見著鬼似的,杏眸圓眸,好半晌不能回神。
在來京城的路上,坐在花轎裡的她有很多的時間可以思索關於自己的未來,可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在洞房花燭夜時面對這種景況。
她想過以靳家那在官場極富盛名的清流名聲,必是迫不得已才會決定迎娶她這個商戶女,而這只怕會是他們此生揮之不去的恥辱,所以包含她的夫婿在內的每一個靳家人都可能會瞧不起她,可個性向來倔強的她也早就下定決心,即便旁人冷眼以待,她也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好事情,贏得他們的認同,當然,如果能順便贏得自己夫婿的心,那自然是更好的!
身為金家人,本就實際的很,她沒想過會和坊間流傳的那些話本子一樣,能夠與夫婿恩愛至白頭,但最起碼的相敬如賓,她覺得只要用心,應該總能辦到。
誰知新郎官二話不說就來了這齣,這樣的舉動就像是一桶冰水,將她活生生的凍醒了,所以她知道,別說是沒有舉案齊眉,便是連相敬如賓也做不到了。
不可否認的,她的心裡有點小小的失望,但更多的卻是鬆了口氣的感覺,不用違背本心屈意承歡,或許能讓她活得更自在。
不知不覺,金映煙的思緒就回到了洞房花燭夜那時—— 

「夫君,請問您這是什麼意思?」在龍鳳對燭搖曳的暗光中,她很冷靜、聲音有些低啞地問道。
「明日會有嬤嬤來收元帕,不這麼做,將來妳在靳家不好立足。」
敢情他這麼做,全是為自己著想來著?
「所以,您不打算與我圓房,卻想要讓所有的人以為我們已經圓房了?」
難怪他方才將底下伺候的人打發得這麼徹底,甚至連耳房都不肯留人等候傳喚,想來早就已經盤算好這一切。
「對,我娶妳本就是一個不得不為的權宜之計,但妳也別覺得太委屈,除了沒有大筆的聘禮,你們金家從這樁親事中得到的可也不少。」
瞧著他那冷靜的模樣,金映煙抿唇不語,只是靜靜的盯著他那有稜有角的堅毅臉龐,他看起來是個傲氣十足的男人,也難怪無法接受自己被硬塞了一個這樣地位低下的妻子。
本以為至少在這你情我願的交易中,興許還可以有一些轉圜的空間,誰知道他很殘忍,或者該說很善良的直接讓她認清了事實。
望著他臉上那淡漠和不容撼動的堅毅,不知怎地,金映煙竟也覺得打從議完婚事後就一直壓在她胸口的隱形大石彷彿一下子被搬開了。
沒有靳柳楓預期中的泫然欲泣,除了在昏暗燭火中顯得異常明亮的雙眸之外,她的表現平靜又理智,而這樣的平靜和理智不禁令他心生讚賞。
「得到那些的是金家、是靳家,卻不是我。」
既然他連一刻的溫存都沒有給她,那麼她也不必太客氣了,直接索要屬於自己的報酬。
聽到她的話,靳柳楓微微皺起了眉頭,對她,其實他沒有太多的意見,他本來也不是輕瞧旁人的人。
若不是心上早就有人了,他也樂意和眼前這個明艷動人,遇到突發事件也不至於怒極的吼叫或怯弱得梨花帶雨,能理智的與他對話的女人相處一生,畢竟光憑這幾點,她就比許多養在深閨的名門千金好太多了。
現在的她,甚至還興致勃勃的想要與他討論關於自己該得到的好處呢!
果真像是那個人會看上的女人。
眸中的興味一閃而過,靳柳楓隨即正色問道:「那妳想要什麼?」
「妾身不知夫君因何不與妾身圓房,但卻清楚你會迎妾身進門,就是想要借助妾身摟銀子的本事。」
她邊說邊悠哉地退後了幾步,然後緩緩落坐在屋子裡擺設的美人榻上。
此刻的金映煙臉上閃爍著一抹自信的光芒,頓時為她的絕色容顏更添幾分的耀眼,這樣的耀眼甚至使得原本昏暗的屋子都亮上了幾分。
「所以呢?」靳柳楓頗有興味的問道,難得瞧見把摟銀子這種俗氣事說得如此理所當然的姑娘。
或許,那個人在私心之外,也當真可以靠得上幾分,畢竟他們的確需要很多很多的銀子,不只是靳家。
「很簡單,我只要一成!」
「妳確定妳知道如今靳家的狀況?」
「鋪子不賺錢,白養著掌櫃和小廝;莊子不賺錢,白養著佃戶,唯一能有進項的就是幾個大老爺們的俸祿,但不過是杯水車薪,入不敷出。」
「喔,既然妳知道,那麼妳怎麼不會覺得這一成只怕不夠人塞牙縫?」
「現在的一成自然是少得可憐,但只要夫君可以容我大刀闊斧的整頓一二,怎知這一成不會是成千上萬?」
「妳有把握?」
「你既能紆尊絳貴的迎我進門,難道對妾身沒有信心?」金映煙嫣然一笑,不等靳柳楓開口,又繼續說道:「只不過,既然要仰仗我的本事,是不是也該禮尚往來的盡一下為人夫該盡的責任?」
他劍眉微挑又皺起,難道她真想要成為真正的靳家少夫人?
靳柳楓臉上那抹為難很難讓人忽視,金映煙知道他誤會了,連忙又開口說道—— 
「我的意思是,得請夫君多擔待,要整頓莊子喊來莊頭就可以了,但是若要整頓商鋪,可就不只是喊來掌櫃能解決的。」
莊子通常在京郊,甚至更遠些的地方,自然不可能由她親自前往,何況要種些什麼或者瞭解莊子上的情況,喊來莊頭自然就可以了。
至於鋪子,因為就在京城裡,她現在手上有金家給她的幾間鋪子,再加上靳家的那些,若是能夠整頓起來,就能進帳不少銀兩。
但鋪子不會平白無故便有進帳,那得要用心打理,若是她只能同尋常的官家夫人一樣整日只能守在後院中,就算她有通天的本事,也難力挽狂瀾啊!
「那妳是什麼意思?」
「我要能隨時隨地、毫無阻礙的出門,夫君還得撥幾個家裡能幹的嬤嬤、管事給我。」
時間太緊迫,沒法讓她慢慢磨蹭,更何況若由他安插幾個他的人,安的不只是那些長輩們的心,也安了這個男人的心。
「原來是要一個用得稱手的擋箭牌啊?」
果然是個思慮清晰的女人,對於這金映煙,他倒是愈來愈欣賞了……他得強調,完全是純欣賞罷了!
然後,兩個心思各異的男女便開始了他們相敬如賓的夫妻生活。
第三章 詐死的計劃
流水居。
時間回到現在,原本留守院子的阿圜聽到下人來報,說送大少夫人回來,連忙帶著歡雀迎了出來,一見金映煙那柔弱蒼白的模樣,她眼眶一紅,眸子裡已經漾起了一層薄薄水霧。
「不是去守靈嗎?怎地又暈了過去?」聽完婆子們的回話,阿圜心疼的對下人質問道。
阿圜在金映煙手底下做事,靳府裡的人向來敬她三分,尤其是這些粗使婆子,更是被她嚴厲目光一掃就低下頭去。
換做平時,金映煙一點兒也不介意讓阿圜藉著此事立威,可今兒個,她的頭不但磕出了一個包,心頭更是沉甸甸的,只想趕快進屋去。
於是她輕輕地呻吟了一聲,成功喚回了阿圜的注意,阿圜向來最在乎她,只要是她的事,什麼天大的問題都得往後。
她向來懂得怎麼把握人心,更別說她早將阿圜的性子把握得十成十。
果然一聽到她的呻吟,阿圜便急得呼喝婆子快把大少夫人抬進屋裡去,並讓歡雀去催催大夫。
在一陣兵荒馬亂之後,阿圜終於安置好金映煙,也讓隨後到來的大夫瞧過,大夫說是傷神太過,要好好休養,至於頭上的那個腫包則沒有什麼大礙。
聽到大夫這麼說,阿圜揪著的心終於稍稍放下一些,恭恭敬敬地送走了大夫。
她打發了歡雀去吩咐人準備晚膳,安排好一切後,自己才又轉身掀了簾子進了裡間,就看見金映煙已坐起身。
阿圜瞪大了眼,叨念道:「姑娘怎麼可以起身呢?大夫說了您得好好休息,雖然頭上的腫包並無大礙,可是也不能掉以輕心啊,如今正是多事之秋……」
叨唸未完,金映煙已經俐落的打斷,她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更何況就算為求逼真,她也不會真的讓自己受傷。
「阿圜,今兒個徐管事來祭奠了。」
「誰?」離開金家三年,有些人早就拋到了腦後,如今驟然提起,阿圜一時摸不著頭腦。
「我爹的頭號大管事,徐大一。」
聽清楚了那個人的身分,阿圜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甚至比金映煙那時更加的震驚,完全沒有多加思索的咕噥道:「怎麼原本以為今生不會再相見的人,竟都湊在了這會兒出現,難不成他們還是約好的?」
金映煙向來是心思敏捷的人,加上這幾年與各大商會的那些老頭子們交手,更是練就了一身察言觀色的本領,所以一聽阿圜的咕噥就覺得有些古怪,更別提阿圜的臉色了。
於是她似是閒談般地淡然問道:「哦,那妳還瞧見了誰?」
「那日奴婢在街上遠遠瞧見了慕公子……」
不經意的將話一說出口,阿圜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她有些憂心地看了金映煙一眼,本以為她會有很激動的反應,誰知道卻是默默地什麼都沒有說。
慕寒月?
光是聽到這個名字,金映煙便覺得自己的舌根竄出了一陣的苦味,那苦猶勝黃蓮,儘管她力持鎮定,但她此時不穩的聲調還是透露出一絲絲的心緒煩躁。
「在哪兒見到的?」
「就在大街上,初時還以為看花了眼,是聽到人家喊他慕大管事,這才確定真的是他。」
「哪天見到的?」
「就是大少爺死訊傳回來的那天。」
雖然金映煙沒有發怒,可是那略顯低啞的嗓音還是能夠讓人察覺她對此事的在乎。
只不過這幾年她內斂了許多,若非阿圜伺候了她這麼長的時間,又因為滿懷感激,所以一心為她,將她的一言一行牢牢放在心上,也察覺不出這些許的不同。
「為什麼當時不告訴我?」
「姑娘三年前不是說了,從此只當陌路嗎?所以……」
這樣的辯解其實虛假又無力,何況她們主僕倆對於真正的原因,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的。
當初姑娘得知被拋棄時是那麼痛,痛到幾乎就要活不下去,姑娘那彷彿隨時會消逝的柔弱模樣,她從來不曾遺忘,所以若是可能,她寧願這樣的消息不是從她口中說出的。
可偏偏徐管事的出現不但打亂了金映煙的心思,也讓阿圜慌張了,她這才會在金映煙的試探之下脫口而出。
「是啊,只是陌路。」
金映煙輕輕回了一句,心中暗嗤自己不能靜心,只不過是個名字罷了!
瞧著那雙向來熠熠生輝的眸光如今竟被一縷黯然取代,阿圜的眸子一縮,連忙開口說道:「您說那徐管事和慕公子同時出現,會是巧合嗎?」
雖然自己的問題不可避免的會提及讓自家姑娘黯然神傷的男人,但阿圜知道徐大一的出現更能教主子在意。
果不其然,阿圜的話才剛說完,金映煙臉上的迷茫已經盡散,兩道增一分則顯粗獷,細一分則顯過柔的柳眉驀地蹙起,顯然正細細思索著兩者之間可能的關連性。
但想了半天,她卻只能挫敗地垮下雙肩。
這幾年,為了將靳家拉離窮困的窘境,她可是使出了十八般武藝,又哪裡還能分神到其他的事情之上?
所以她現在對於金家的境況那可是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知道,更別說對那個三年前就不知去向的慕寒月有任何的瞭解。
「不知道。」
「要不然,咱們從徐管事那兒下手?」
聞言,金映煙那雙媚人的眼眸瞇了瞇,阿圜與她所想不謀而合,但怎麼執行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是該朝他下手,只不過……」
金映煙纖細而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敲著床沿,突然間她靈光一現,說道:「我記得,當初徐管事有一個遠房姪子因為不夠做事圓滑,所以不怎麼受他喜歡,那時我出嫁,他被塞進了我的陪房之中?」
阿圜仔細思索著金映煙的陪房人選,倒還真有個姓徐的,三十開外的年紀,個性耿直得很。
想到當時金家塞給她家姑娘的那些陪房,哪一個不是差點要讓金家轉賣出去的貨色,可這一堆爛泥似的人,最後硬生生的讓她家姑娘給調教了起來。
「是有這麼個小管事,後來姑娘瞧他個性耿直,讓他在成衣鋪子裡頭當了二掌櫃。」阿圜答道。
除了幾個真的扶不上牆的,早早就被主子打發出去,其他那些個陪房都在外頭幫主子行走辦事,雖然算不上是拔尖的,可也是她們在外頭的手眼了。
她還記得那個叫徐書的是個斯斯文文的人,小時候家境殷實,倒是讀了幾年的書,後來家道中落,為了活下去,只得賣身為奴。
偏偏又個性耿直,幾次直言勸諫徐管事,結果惹惱了早已跟著老爺學歪了的徐管事,然而彼此是親戚不好發作太過,最後乾脆把徐書像是個垃圾似的塞進了姑娘的陪房名單裡。
「嗯,明天讓他來府裡一趟。」
「這府裡還辦喪事呢?大夫人那裡……」
金映煙也知道這事若是傳了出去,只怕會惹得婆母極度不快,但她沒時間磨蹭,徐大一的出現讓她的心裡七上八下、沒個著落,她現在唯有盡快弄清楚父親想做什麼,否則她怎能安心呢?
「盡量不要引起他人的注意,若是真走漏了風聲,大夫人那裡我自有法子。」
兩害相權取其輕啊!
慕寒月與父親這兩個男人都是她這輩子不願再沾惹的,如今都在這個當口進了京城,怎能不教她心生防備?


燭臺上的蠟燭的燭芯猛然爆出燈花,原本略顯昏暗的屋中隨即亮了一瞬。
門口有一人步入,他外罩長及地面的大氅,領口袖口都滾了雙掌寬的藏青狐貍毛,腰間垂了一塊美玉,氣質雍容高雅。
細膩白皙的俊臉猶如上好的白瓷,隱隱散發著瑩潤光芒,劍眉濃密漆黑斜飛入鬢,給他精致的五官平添幾分的英氣。
一雙幽黑的眸子宛若星夜,幽深得讓人無法窺視其中心緒。
「你倒是終於來了!」
「按理說,此時你該離京了。」幽涼的嗓音不疾不徐,但卻能讓人知曉他的不悅。
「我是想離京,只不過要走的時候在大街上碰著了一人,這不是怕沒跟你說一聲就走了讓你怨上一輩子,要不然我早走了。」
「你碰上了誰?」
慕寒月望著靳柳楓那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一股邪火打從心底悄然燒了起來,他緩緩收攏了自己的五指,緊握的拳頭彷彿不斷地叫囂著想要朝靳柳楓那張俊俏的臉龐揮去。
「你別一副總是我欠你幾百萬兩銀子的模樣,可別忘了,這主意還是你自個兒出的。」
與慕寒月認識也不是三年兩年的事了,這幾年見多了他那總是陰陽怪氣的模樣,靳柳楓就算再遲頓,也漸漸琢磨了些味道出來。
對那女人,慕寒月嘴裡是說得大義凜然,可是實際上心眼卻比針眼兒還小,明知自己與那女人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每回對著自己說話的時候卻總是這樣陰沉沉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主意是我出的沒錯。」
慕寒月很大方的承認,靳柳楓都還來不及表達一下對慕寒月節操的推祟,他那兩片稜角分明的薄唇卻已經再次掀闔,吐出氣死人不償命的話來。
「但你保證過她在靳家,一定能過得養尊處優,也保證過你的家人一定會善待她,這些保證都是假的?」
幽深的眸子滿是冰寒,從他口中吐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彷彿能凍出一顆冰珠子,聽得人背脊發涼。
「我們靳家的人對她還不夠好嗎?」
靳柳楓真想擊鼓喊冤!
這三年,他可是小心翼翼地供著金映煙,就算兩人不曾同房,可每隔一兩日,他還是會到金映煙的流水居宿個一晚。
只不過,他是委屈自己睡在流水居裡設置的小書房裡,那金映煙本就不是一個弱柳扶風的女子,她自有能力能將流水居經營成鐵桶一樣,任何消息只要她不想,自然就傳不出去。
所以這三年,他可是睡了不少的冷榻,而做這一切,不就是為了讓金映煙名正言順地離開金家嗎?
為了計劃能順利進行,他還使勁兒的花錢,這才讓本來就有些捉襟見肘的靳府,終於窮得非要賣了他這個大少爺的妻子之位,才能緩得過來。
「旁人我是不敢說,但顯然靳大夫人是將她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了。」
「呃……」
沒有料到慕寒月竟是一丁點的虧都不肯教金映煙吃,明明那時說做戲要做就做得全,免得引來金曉企懷疑的人是他,現在倒怪起他娘太過像惡婆婆?
「我娘不知道事實的真相,這不是見映煙三年無出,我又死了,這才絕了希望,將怒氣發作到她的身上嗎?過陣子便無事了。」
說到他娘對金映煙的偏見,原本理直氣壯的靳柳楓忍不住有些氣虛,這個慕寒月總能挑著人家的痛腳踩。
這三年來,整個靳家對金映煙不好的,也不過就他娘一個罷了,有那麼值得拿出來說嘴嗎?
「過陣子便無事了?」慕寒月冷冷地反問,明顯有些不信。「光這幾天,靳家的流水居已經叫了兩次大夫了,你敢說過陣子便無事了?」
若非眼前這廝扛不住自己女人的壓力,衝動地連招呼都沒打一聲,就提早將假死計劃實行,他又怎會處於眼前這種被動的局勢。
伸手俐落地將直裰的下襬一掀,慕寒月已經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即便坐下了,他渾身上下依然散發著一股咄咄逼人的氣勢。
他早已非當日那個在江南受制於人的小管事,如今的他,經過幾年隨著那位出生入死的歷練,渾身鋒芒畢露,讓人不能逼視。
誰能瞧得出,眼前這人在三年前,還只是被捏在金曉企手裡的一個小管事,明面上說是好友遺孤,在金家人人都稱他一聲慕公子,可終究不過是個被金曉企拿來當長工用的人罷了!
然而他如今那通身的氣派,狡狐似算計人的本事,哪一樣不讓人想退避三舍,不敢直面其鋒芒。
「你連這個都知道?你究竟在我家放了多少的釘子?」
沒有回答靳柳楓那絲毫不值得回答的問題,慕寒月伸手為自己倒了杯水,卻沒有喝,只是無意識把玩著杯子,沉默不語。
至於約了人,結果他大白天不來,等到三更半夜才讓人把他從被窩裡挖出來的靳柳楓,更是被慕寒月的態度給氣了個倒仰。
要知道,他好不容易能夠以死自證心意,眼看著就要得到與心儀之人纏綿私語的機會,全都讓這個人毀了!
這還不算,他還大馬金刀的跨坐在哪兒,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就算自己再理虧,也忍不住覺得委屈了。
「不說就算了,反正現在跟我也沒關係了,之前找你,是要告訴你金曉企所控制的最大商會,今天在京裡聚會。」
「今兒個,我見到金家的徐管事了,他去靳家弔唁你了。」慕寒月風馬牛不相及的說了一句。
這話題也跳得太快了吧?
一時跟不上慕寒月那跳躍的思緒,此時的靳柳楓愕然地微張嘴巴,半晌說不出話來,那模樣完全將他風度翩翩的氣質貴公子形象完全顛覆。
「我是金家的姑爺,我死了金家派人來弔唁不是很正常的嗎?」靳柳楓有些愣頭愣腦地反問道。
其實,他雖然生在清流世家,父執輩大都在朝堂當官,可他從小對那些之乎者也沒什麼興趣,反而對於兵法武術更加喜愛,對那些陰謀詭計彎彎繞繞又不是挺在行的,所以他不懂得金家派人來弔唁有什麼奇怪的。
「這三年來,金家往你們家送過節禮嗎?」
「當然……沒有!」原本的理直氣壯變成了氣虛,靳柳楓話剛出口就意識到了問題的所在。
他不笨,只不過是不喜歡官場上的爾虞我詐,更愛真槍實劍的對決,若非爹娘真的很疼他,否則他都要以為格格不入的自己,其實是被撿來的。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自己也說了,這幾年金曉企對於煙兒其實是不聞不問的,如今世人皆以為你已喪命,那煙兒在靳家,能給金家的好處只怕再不復從前,他又怎會專程命徐大一趕赴京城為你弔唁?」
「你的意思是?」一聽到慕寒月那條理分明的分析,靳柳楓也明白這件事的嚴重性,連忙問道。
「咱們年初攔截了他在江南的生絲生意,年中又搶先他一步買下了西南的藥山,阻了他的藥材生意,如今皇子間的爭鬥動作頻繁,三皇子正是用人用錢之際,那金曉企既然依附著三皇子,必然也得積極拓展錢途,應付主子不時的需求,而金曉企那個人……」
慕寒月才分析到一半,突然住了口,利眸如箭般疾射向正專心聽著他說話的靳柳楓。
被那銳芒一掃,靳柳楓立刻覺得背脊泛起了一陣寒涼,連忙問道:「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若是有人洩露了我的身分,或是在行事的過程中留下了蛛絲馬跡,只怕以金曉企那狐狸的心思,馬上能猜到這一樁樁的事情有著我的手筆。
「所以如果他找不著你,就只能找你最可能在乎的人?」
就他所知,金曉企本來是打算將金映煙嫁給江南一個豪富之家的家主之子做續弦的,而那豪富之子是出了名的會折騰媳婦,已經生生地折騰死了兩個人,早已惡名在外。
既是如此,但凡有點能力的人家都不願意將女兒嫁與那樣的人家,偏偏那家人對金曉企許以重利,讓嗜財如命的金曉企動了心思。
更要命的是,當時金家得罪了太行山一帶的山匪,但凡金家的商隊一出現在太行山的山道上,便是全面誅殺,貨物自然也成了山匪的囊中之物,金家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一批兩批的貨物被劫還沒什麼,可長久下來,南北道路不得暢通,金家的鋪子便有了頹敗的跡像。
金曉企怎可能讓自己一生的心血付諸東流,偏偏那窩土匪太過剽悍,便是官兵都怕他們三分,所以才會在他們劫掠金家的商隊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於是在苦思一番之後,他叫來了慕寒月,希望他能解決太行山山匪的問題,同時也許諾可以完成他一個心願。
當時的慕寒月二話不說就答應了,所求卻只是不希望金曉企把金映煙嫁給富豪之子做續絃。
金映煙那時不過是個養在深閨,沒沒無名,任何方面都不甚出彩的金家三姑娘,是那種在金曉企眼裡隨時可以捨棄的女兒。
如今只要應了慕寒月的要求,或許太行山山匪這樁棘手之事便能解決,他自然是連聲答應,甚至還主動加碼,把為金三姑娘婚事作主的權力交給了慕寒月。
反正對他而言都是賣女兒,賣給豪富雖然利益不錯,可終究不如處理掉太行山山匪的吸引力大。
再加上這幾年,慕寒月在商場上日益如魚得水,他隱隱有些擔憂這個故友之子會在將來有能耐後,回過頭來反咬他一口,所以如今這樣很好。
之後慕寒月孤身去了太行山,途中救了大皇子,然後同向來擁立正統的靳家的嫡長孫靳柳楓有了交集,跟著便是靳柳楓迎娶金映煙。
這一轉眼已經三年了,當初那不畏虎的初生之犢在大皇子的倚重之下,早已褪去一身青澀,搖身一變成為大皇子手下的能人,手掌大皇子的財政大權,幾乎可以說是一呼百應。
「你的意思是,金曉企猜到了你是幕後操控一切的人,所以想將金映煙做為掣肘你的利器?」
「嗯。」
慕寒月應了一聲,雖然聲音輕飄飄的,但靳柳楓就是可以從中辨識出慕寒柳此時心情的沉重。
「可是他有這個能耐嗎?」見慣了慕寒月的本事,靳柳楓著實認為他的憂心忡忡很沒有必要,對於他的慎重其事,更是有些不以為然。
「他本就是一個狡猾之人,再加上三皇子對他日益倚重,要順藤摸瓜找出我的身分並不難……」
慕寒月一邊說著,心一邊突突地跳著,有些不安,總覺得彷彿有什麼事要發生了,於是他站起身,再無方才的氣定神閒,步伐快速,甚至有些凌亂的朝著門外走去,那速度之快,連撞倒了椅子他都無所覺。
望著那跌撞而去的身影,靳柳楓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有些咋舌。
從初回見面開始,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慌亂的慕寒月,在他的記憶裡,慕寒月應該是那種面對任何事都氣定神閒的男人!
但不至於吧?就算金曉企真的猜到了慕寒月的身分,他的手腳應該也不至於快成這樣吧?
畢竟他都還沒有下葬,如今的靳家整天都是人,金曉企哪有可能在這個時候鋌而走險呢?
第四章 重遇故人
纖細的十指很有規律地在桌面上敲擊著,金映煙柳眉緊蹙地坐在美人靠上思索,總覺得有些事情被她遺漏了,可她卻不知道是什麼。
她晃了晃腦袋,想要讓自己清醒清醒,忽然覺得四周靜謐得過分。
雖說她向來不喜太多人伺候,尋常能進她屋裡的只有阿圜和歡雀,其餘的人不經傳召,不能擅自進她的屋子。
這是她打小養成的習慣,畢竟在金家那個得靠爭才能好好活著的地方,想要獨善其身並不容易,尤其她的娘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了。
身在商賈之家,嫡庶之間的尊卑並不如官宦之家來得分明,即使她是嫡女,仍取不得什麼優勢。
她父親一向都是哪個兒女能帶給他更多的利益,他便多重視那人幾分,使得他們若是不爭,連在金家伺候多年的老奴僕婦都能踩他們這些少爺、姑娘一腳,所以人人都想在她爹面前表現出彩。
原本連她也不例外,每一個先生佈置下來的功課,她都力求完美的完成,直到她九歲時,有一天她不經意地路過了大姊姊的院子,卻聽到了低低的哭泣聲,她一時好奇悄悄避開了人,進了大姊姊的閨房。
穿過由一顆顆大小相同、珠圓玉潤的珍珠串成的簾子,這是她爹前不久才賞給大姊姊的禮物,金映煙望著那珠簾,眸中閃過一絲的欣羨,不是眼饞珠簾的價值,而是羨慕父親對大姊姊的看重。
珠簾晃動的聲響讓哭泣中的大姊姊抬起了頭,看到是她,便朝她招了招手。
她們其實並不親近,可那天大概因為大姊姊心情很不好,所以跟她說了許多的心裡話,很多她都不記得了,唯一記到今天的只有—— 
「在這個家,父親的疼寵和另眼看待就像是毒藥,因為不知道哪一天,就會被父親給賣了。平素瞧妳是個心善的,大姊姊跟妳說句心裡話,若是能夠,千萬別讓爹爹瞧見妳,否則就會落得我這樣的下場……」
那時候她不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只是暗暗記在了心裡。
一個月後,大姊姊嫁給了北方的一個富商,千里送嫁換來了金家在北方行商的便利,可是不到一年的時間,大姊姊的死訊傳了回來。
那時,她懵了!
不是大好的姻緣嗎?
還記得生了大姊姊的姨娘她臉上那笑開了一朵花似的模樣,怎麼到頭來,竟是不到一年的時間,人就香消玉殞了。
後來,從下人間的閒言碎語中,她懂了。
原來那不是什麼大好的姻緣,大姊姊的那個夫婿是個傻的,還是脾性暴躁的,大姊姊就是讓那個男人活活打死的。
選擇的女婿是個傻的這件事她爹早就心知肚明,可是架不住那頭給的利益,所以便親手將女兒送上了絕路。
在明白了的那之後,向來拔尖要強的她開始變得平庸,慢慢的泯滅於父親眾多的兒女之中,再也不輕易顯露自己的能耐。
也多虧了自己聽了大姊姊的話藏著自己的才能,父親才會輕易地將她嫁給了拿不出什麼聘禮的靳家。
照理說,父親絕不會再理會她的死活,反正金家的商鋪都已經在京城站穩了腳跟,那麼現在讓徐大一接她再回金家,又是怎麼回事?
回想今天晌午徐大一來見她時,半是強硬半是苦勸的話語,金映煙再次如墜五里霧中,努力思索自己這個寡婦對父親還有什麼用處?
突然間,靜謐的院子傳來了有人踩踏枯枝的聲響,金映煙發現原該在耳房守著她的歡雀和阿圜毫無反應,她心中一緊,知道不好,連忙抄起了掛在榻上的大氅披上,雙眸緊緊地盯著門口。
只見一隻男人的手撩起了門簾,來人竟是晌午遭她拒絕、憤然離去的徐大一。
瞳孔驀地一縮,她如何也沒想到這徐大一竟大膽如斯,趁夜擅闖靳家—— 吏部尚書府。
「徐大一,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夜闖尚書府!」
她刻意高聲喝問,藉此提醒耳房裡的阿圜兩人,可即便如此,仍沒瞧見任何人前來探看,她便知道,在自己這流水居服侍的下人,大概都被放倒了。
「你對其他人做了什麼?」
「不過是讓他們睡得更沉罷了。」
得輕鬆而恣意,彷彿在尚書府的後院下藥是一件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完全沒有任何難度。
「那深夜來訪,徐管事又有何要事?」
徐大一打心底看不起金映煙,自顧自的往擺放在廳裡的太師椅一坐,將目中無人詮釋得淋漓盡致,然後抬頭含笑瞧著金映煙。
「老爺讓我來帶三姑娘回家,雖然妳是嫁出去的女兒,可老爺的意思是,妳既然無兒無女,如今姑爺又走了,也不必再為姑爺留在靳家,喪禮現在已經結束,三姑娘就不得再拖延,盡快出發。」
在京中盤桓的這段時間,他已經接老爺的急信接到手軟了,一封封的書信催促,讓他這個向來很有耐心的人都變得有些急躁。
老爺下了死命令讓他半個月內將三姑娘帶回金家。
「徐管事到底年紀大了些,難怪辦出這樣的事來,早先時候我就表明,今生既已嫁作靳家婦,死便作為靳家鬼,你這會連對主子的稱呼都說錯了,是不是該回家含飴弄孫了?」
姑娘這是直接把她和靳家的關係切割開來了!
先前一邊辦著喪事,一邊讓徐書去同徐大一套交情、打探消息,但徐大一終究是金曉企的貼身心腹,知道的事情不少,可是嘴卻堪比蚌殼般緊,就算美酒下肚,也不輕易透露口風。
徐書只能隱約打探到如今金家正面臨困境,金曉企認為需要金映煙回去才有機會解決。
當聽到這消息時,金映煙剛入嘴的一口茶險些噴出來。
她不過是個毫不出色的女兒,還是早在三年前嫁出門的女兒,如今更是新寡,她如何能對金家面臨的困境起作用?
然而可以猜到的是,他們想透過她得到的,絕對不是來自靳家的助力。
「三姑娘永遠是金家的姑娘,就算嫁了人,也是老爺的閨女,不是嗎?」
金映煙淡淡一笑,因為將要就寢,她素淨著一張臉,可這幾年在靳家、在商場養出的說一不二的性子,讓她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卻又不會過分張揚到囂張跋扈。
這一刻,徐大一猛地覺得,往昔怯懦的三姑娘似是脫胎換骨一般,不再能讓人任意拿捏。
可……那又如何?
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後院婦人,有了三皇子的人手,他有的是辦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她弄出靳家,帶回金家。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父親的教誨言猶在耳,我可不敢稍有遺忘。」金映煙冷冷地說。
「三姑娘這是怎麼樣都不願回金家,只想待在靳家為夫守喪?」
「自是如此。」她毫不猶豫的說道。
對她來說,金家就是一個泥淖,旁人艷羨金家富得流油,可她卻半步不想再踏入。
此時金映煙清淺的笑容如同月華般柔軟,眸若泉水,清澈寧靜,但其中閃爍著的堅定卻讓人無法忽視。
「既然三姑娘選擇了罰酒,那也別怪老奴替三姑娘撥亂反正了。」
話說得大義凜然,卻惹來了金映煙的噗哧一笑。
即使此刻的她表情瞧起來恣意,彷彿對於徐大一的威脅丁點都不放在心上,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裡是多麼的提心吊膽,深怕自己真的被徐大一捉回去金家。
滿心的慌亂中,金映煙唯有一個念頭,便是不能讓徐大一得逞。
「徐管事倒是有自信得很,就算你用藥迷倒了我院裡的人,可你真的以為堂堂靳尚書的府邸能任由你來去?」
「這不是讓我進來了嗎?三姑娘離家多年或許並不清楚,如今的金家早已不同往時,再也不只是一個尋常的商賈之家,莫說這尚書府,便是皇宮或許也不是不能來去。」
「幾年不見,徐管事倒是真的益發自信了啊!」
「三姑娘也說幾年不見了,老奴自然也多學了些本事,人總是要長進的,金家早已不只是昔日單純的富戶了。」
「就算金家真如你所說的,那又與我何干呢?我爹當初就說過,嫁出金家後我們的父女情分從此兩清。」
也還好她娘去得早,更沒有留下一母同胞的弟妹,否則不用徐大一三番兩次的催請,只要父親一拿出她的弟妹要脅,就足以讓她乖乖回家。
可也正因為沒有,所以她很堅定,雖說自己的流水居位處靳家的僻靜處,但若是動靜真鬧大了,也是能驚動前堂正院的。
「三姑娘與其白費心思的想要求救,還不如乖乖跟著我離開,這罰酒的滋味,三姑娘身嬌肉貴的只怕消受不起。」
徐大一的話愈說愈是露骨,讓金映煙察覺了他的勢在必得。
「這話該我還給徐管事,你當真以為我這幾年在靳家,只是一個尋常的後宅婦人?若是沒幾分能耐,你以為我還能抬頭挺胸的站在這兒與你說話?」
「難不成妳是要告訴我,妳的丫鬟被我放倒只不過是一場戲,妳玩得一手請君入甕的好把戲?」徐大一嗤聲冷笑著說。
他倒是沒想到三姑娘到了這個地步,還能力持鎮定的與他周旋,甚至還想來一手空城計,這還是三年前那個嬌嬌弱弱、毫無價值的小姑娘嗎?
「是不是,徐管事大可試試……」
話聲未落,金映煙身上的大氅已經在空中翻飛出一道優美的弧線,那大氅短暫的遮住了徐大一的視線,也為金映煙爭取到一些時間。
方才她盤算過了,門口一定有徐大一的人守著,以徐大一這種卑劣的心性,萬不可能一人孤身涉險。
既是如此,她的生路只有身後的窗了。
所以拋出大氅後,轉身,她沒有多做猶豫地就往窗戶奔去,她相信只要她夠靈巧,必能為自己爭取一線生機。
可就在她的手將將碰到窗櫺時,身後一陣勁風掠至,她心下一涼,知道自己只怕要功虧一簣了。
沒想到徐大一年紀不小,身手卻還是挺敏捷的,只差那麼一點點,她或許就可以逃過一劫……
但心中從沒想過放棄的她,加快了腳步。
有人告訴過她,無論如何都得撐到最後一刻,因為誰也不知道最後會發生什麼事。
金映煙傻愣愣地瞧著原本還好好架在窗檯上的窗扇,在她眼前猛然成為四分五裂、支離破碎的殘骸。
這突如其來的破窗聲讓屋裡一逃一追的兩人同時愣住。
金映煙的視線只在那破碎的窗櫺上停留了一瞬間,接著她便瞧見那昂然站在她眼前的身影。
幾乎是想都沒想的,她驀地再次轉身,便是正對那個想要抓她的徐大一,她也還是義無反顧的往前奔去。
可她終究是個女人,天生體能不敵男子,又不曾練過武功防身,這才跑了兩步,就被身後男人阻止了。
顯然也沒有料到金映煙瞧見他會轉身就跑,甚至不顧一切的朝著徐大一奔去,慕寒月臉色鐵青地將金映煙扯到自己的身後,也沒放手,只是瞇起狹長的黑眸,望著徐大一的眼神帶著冷意。
「果然是你!」
老爺猜的果真沒錯,這幾年一直躲在暗處、處處挖金家牆角的人,就是當初被老爺逼著隻身前往太行山解決商道受阻問題的慕寒月。
「慕公子,別來無恙啊!」
似是沒有瞧見慕寒月眸中散發的森冷殺氣,徐大一臉上的笑容帶著熱切,拱手朝著慕寒月招呼。
「是過得挺好的,只不過覺得自己有些孤陋寡聞了。」慕寒月微微地勾起唇角,淡淡的說道。
怎麼扯到孤陋寡聞去了?
徐大一皺了皺眉頭,向來心思靈巧、反應極快的他竟跟不上慕寒月的思緒,但多年來的謹慎讓他沒有隨意開口,只是用不解的眼神望著慕寒月。
不過能逼得這慕寒月現身,倒是意外之喜啊!
若是他能將慕寒月擒住,帶回江南,老爺就算再小氣,也得給他除去奴籍,讓他的子子孫孫不再為人奴僕吧!
瞧著徐大一眼中浮現的困惑,即使身後的金映煙正不斷地奮力掙扎,慕寒月依然很好心地為徐大一解惑。
「自然是因為金家一介商賈,竟然夜半悄悄派管事拜訪出嫁多年的姑奶奶,甚至帶人擅闖尚書府的後院,所以覺得自己孤陋寡聞了。」
慕寒月說這話時語氣平淡得很,可這話聽起來就是不順耳,充滿諷刺,只差沒有直接點出金家的目中無人。
「你叛離金家多年,自是不知如今老爺已非吳下阿蒙了,不過你來得正好,我就順便帶你回去,讓你向老爺謝罪。」
「謝罪?」輕飄飄的語氣帶著微微的輕蔑,慕寒月咀嚼著這兩個字,一雙幽深的眸子望向徐大一。
僅僅只是輕輕一瞥,那眸光中的殺意竟讓見慣了風浪的徐大一背脊發涼,渾身忍不住輕顫了起來。
怎麼可能?
不過是個窮小子罷了,當時若非老爺好心的賞他一口飯吃,他早就投胎去了。
一個無依無靠的窮小子,怎麼可能在短短的三年內就培養出這渾身不怒自威的逼人氣勢?
心一顫一顫的,徐大一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屋子裡都鬧出了那麼大的動靜,為什麼帶領著他潛進靳家,守在門前的三皇子死士都沒有進來查看?
難道說外頭的那些死士都已經被料理乾淨了?
這樣的猜測讓徐大一心驚膽顫,本以為是十拿九穩的計劃,所以他甚至連蒙面都沒有,態度囂張且高傲,那知現在會出了差錯!
不……不可能的!
不過是個差點餓死、無依無靠的傻小子,怎麼可能僅憑三年的時間就得到了這樣的勢力,他一定是在虛張聲勢!
「對,你就該回去向老爺謝罪,當初完成任務後你滯留不歸,若非老爺心善,早就報官通緝你這個逃奴!」
儘管心裡發虛,但徐大一聲勢不減,依舊趾高氣揚,但若認真去瞧,便會發現他正不著痕跡、一寸一寸地悄然地往後頭的門口挪。
他的舉動自然沒有逃過慕寒月的銳眸,有稜有角的薄唇微微往上彎起,空著的那隻手不知道從哪兒變出了一支短匕。
「若是我記得沒錯,當年我們母子投靠金家時並沒有簽下賣身契,所以我怎麼會是逃奴呢?更何況金曉企與我有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當年若非是他,我們慕家又怎會敗亡?」
聽到這話,原本正死命掙扎的金映煙驀地頓住了動作,急紅了的眸子微微上抬,雖然只看到他的側臉,但仍能感覺到他渾身上下正散發出一股森冷的寒意。
原來金家與他有殺父之仇?
所以當初他接近她、對她好,皆是別有目的?
不用回頭看,慕寒月從她那驀然停止的掙扎就能探知她心裡頭的想法,但他沒有理會,只是逕自看著已經挪到門邊的徐大一,嘴角泛出一抹淡笑。
那笑讓他原本冰冷的臉頓時鮮活了起來,可瞧在徐大一的眼中,那笑就彷彿是自己的喪鐘已被敲響一般。
再也顧不得什麼尊嚴與傲氣,徐大一腳跟一旋就要往外奪門而去,可惜的是他的動作太慢,在他將將跨過門檻之時,一把閃著銳芒的利刃已經埋進了他的後背,讓他連痛呼的機會都沒有,就往前撲跌在地。
他忍著劇痛用盡力氣睜開眼,正好瞧見流水居的院子裡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個領他進來的死士。
果然……正如老爺所想,慕寒月是他們如今陷入絕境的真兇,就不知才三年,他是如何達到這境地的?
只可惜他已經沒有機會親自將這個消息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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