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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13201-E13202

《雞賜良緣》全2冊

  • 作者蒔蘿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15/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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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480
  • 優惠價:NT$ 3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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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13201 《雞賜良緣》上
這真是「見鬼」的穿越新人生!
一睜開眼睛,王子霏就見這身子原主姜燕的鬼魂跟她哭命苦,要她幫忙報仇,
她才想哭好嗎,以前當威風女警,現在竟淪落裝鬼騙(打叉)賺銀兩……
沒想到裝鬼還有帥哥能撿,只是這帥哥是個大麻煩,傷勢重不說,仇家還一堆,
得靠她這女漢子退敵兼照顧,(她明明也很缺王子來救捏)
好不容易原主家人找來,要把她這失落多年的官家千金找回去享福(才怪),
竟是有陰謀滴!姜家人是要她去替妹妹嫁給剋死七個老婆的煞星老阿杯!
這婚事乃皇帝賜婚,但對方又是個剋妻的,不管她嫁不嫁都得見閻王,
她只好選擇開溜,可在離開前她得先替原主揪出那害其生母慘死的真凶,
為了辦案,她「重操舊業」裝鬼嚇人,
而出手大氣,一看就知道是富到流油的帥哥也很義氣相挺,
除了派得力手下幫她之外,還承諾事成之後親自送她離開,
誰知在她掀了姜家老巢為原主報仇後,等到的卻是他失蹤的消息……

藍海E13202 《雞賜良緣》下
她這前世明察秋毫的女警大人一看就知道姜家人接她回京很不單純,
除了要嫁給剋妻糟老頭,現在又奉皇后懿旨得在出嫁後謀害親夫?!
哼,她才沒笨到去體驗宮鬥好好玩的戲碼,還免費幫姜家賺功勞咧,
為捍衛神聖的婚姻自由,她決定揮揮衣袖走人!
可惜命中注定沒法擺脫這爛攤子,她跑路不成反被打昏塞上花轎,
人才清醒已變身人妻,下一步還跌入湍急河谷差點變一縷幽魂?!
原來一切都是謊言,她老公的剋妻命是人有意栽贓(她是第八個倒楣鬼),
原來一切都是誤會,她老公其實不是老扣扣,而是當初她撿到的帥哥岳涯!
而且他身分很不凡,先前許多樁殺身之禍也是因這要命的身世招來,
她心疼岳涯,決心和他力抗壞心的皇后,清除飛雲山莊的內賊,
等解決完這些糟心事,她也打算和他談和離,還給彼此自由,
只是聽了她的話,他卻大變臉色不情不願,哄她打消念頭,
又一改老實形象,時不時丟出幾句甜言蜜語企圖蠱惑她,
更趁刺客來襲輕薄她,莫非這是他打算把生米煮成熟飯的節奏……
蒔蘿,無趣大宅女一個,平時最愛天馬行空編織浪漫故事,
除此之外也愛看漫畫、小說、卡通影片,
偶爾外出到郊外走走或是踩著拖鞋在街上亂逛,
最大的興趣就是愛吃美食、上網、聊天、睡覺和逗狗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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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裝神弄鬼詐盤纏
夜黑風高,寂靜的小徑上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小徑的盡頭是一個彎道,彎道的兩旁是平日大白天就不太會有人經過的亂葬崗,亂葬崗上有死屍和白骨,也有些稀稀落落傾斜的墳頭,到處長滿雜草,陪葬衣物散落一地,紙錢隨著陰風在空中翻飛,四周彌漫著陰森詭異的氣息。
兩旁看起來詭譎的樹林裏不斷傳出夜梟陰沉的長鳴聲,除了陣陣陰風吹過樹林發出沙沙的樹葉推擠聲之外,再無其他的聲音,在幽暗月光照映下,整個亂葬崗更顯陰森詭異。
本就已經夠恐怖的亂葬崗,今日竟然傳出陣陣的嘆氣聲和咒罵聲,還有斷斷續續的哭泣聲。
要是有人半夜趕路經過這裏肯定要被嚇破膽,然而今日從白日到現在,還沒有人從這裏經過。
亂葬崗裏其中一座無主的孤墳上坐著一名紅色長舌頭幾乎快垂到地上的吊死鬼,雙眼無神的緊盯著這裏唯一一條幽暗的小徑。
亂葬崗上再度傳出一聲哀怨的嘆息聲,「唉……」
吊死鬼突然拿下掛在下巴的長舌頭,甩著手中的假舌頭咳聲嘆氣著,「唉……」
生意真難做啊!景氣真的有這麼差嗎?她都在這裏已經坐了兩個多時辰了,也免費餵食不少蚊子,但就是沒有看到人來讓她抓交替……不,更正,沒有一隻肥羊出現來讓她打劫。
月黑風高夜,這明明就是打家劫舍、裝鬼嚇人的好日子,不過這夜也太黑了,烏雲遮月的讓她想藉由月光看看有沒有腰纏萬貫的大金主摸黑趕路,能夠讓她狠狠撈上一筆的都很困難。
「子霏、子霏,我、我們說好了,幹完這一票妳就要帶我去京城唷。」
王子霏的耳邊傳來一陣嘰嘰喳喳提醒她的說話聲,她十分不耐煩的拿著手中的紅色長舌頭朝她身後那發出聲音的地方拍去。
「妳沒看到我坐在這裏一整個晚上了,除了妳這隻鬼之外,連個鬼影都沒有嗎?怎麼幹完這一票?!」王子霏不耐煩的對著空氣低吼了聲。
不說不氣,愈說愈氣,她已經待在這裏大半個晚上了,怎麼連隻貓咪也沒有,更別說那腰纏萬貫的土豪大爺了。
「可是妳答應我了啊……」那聲音委屈又無辜的說著,子霏每次都黃牛,都已經過兩年了,她們還沒真正的「幹完這一票」。
「沒銀子上什麼京城,想半路當乞丐餓死街頭嗎?要上京可以,妳現在馬上去誘惑個人過來讓我打劫,打劫成功了,我明天立刻帶妳上京。」
被一隻鬼纏著要自己替她報仇的感覺真是不好受,這仇又不是她來惹的,她也不是債主,竟然要她千里迢迢上京為鬼報仇。
這一怒喝,身後的哀怨聲頓時沒了,王子霏手撐著下顎皺著眉,悲哀的看著空無一物的小徑。
她又瞄了眼空蕩蕩的身後,這膽小鬼阿燕被她一吼,鬼魂又不知道跑到哪裏去躲起來了,想想自己真是悲摧啊,她堂堂一個伸張正義、渾身充滿熱血,發誓要打擊罪犯,剛從警大畢業分發到警局的二十四歲小女警,竟然穿越到古代淪為裝鬼嚇人、打家劫舍的女土匪?!一想到這,王子霏就不禁要為自己掬把同情的眼淚。
一想起那個該死的持槍搶劫銀行的搶匪她就恨啊!她騎著機車跟著學長在街上巡邏,接到警局命令前往發生銀行搶案的地點支援,做困獸之鬥的搶匪一陣亂槍掃射後多人中彈,趁亂逃走。
搶匪衝出銀行大門時她正好騎著警用機車趕到,搶匪不由分說的舉槍一把射穿她的腦袋,奪了她的機車逃逸。
就在她的腦袋中彈的當下,劇痛伴隨著像是黑洞般強大的漩渦將她的魂魄吸入,她就這樣莫名其妙的穿越了。
悲摧的穿越也就算了,還倒楣的被一個鬼給纏住,原因無他,只因她佔了人家的身子,她附在一個叫姜燕的女孩身上,而原主則變成一縷幽魂,世上有她跟姜燕這麼倒楣的人嗎?
姜燕沒死,她卻佔據她的身體,原因可能只有一個,就是那個將她吸到這個古代的黑洞,在將她拋進這時空時的力道太過強大,因此把受重傷陷入昏迷的姜燕的靈魂給擠出身體,而她直接佔領姜燕的身子。
偏偏她們兩個都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沒辦法恢復原狀,結果就演變成現在這種悲慘的局面。
一陣冷風呼嘯吹過,吹動滿山崗的雜草發出陣陣窸窣聲,突地,小徑的另一頭隱隱約約傳來蹣跚沉重的腳步聲。
「阿燕,妳跑哪裏去了,快出來,妳去看看那樹林裏是不是有人來了。」王子霏趕緊將長舌頭戴好,同時命令姜燕前去查探。
她身後傳來姜燕膽小怯懦的聲音,「子霏……我不敢去……」
「為什麼?」王子霏皺眉。
「我、我怕鬼……」
絕倒!王子霏扯下紅舌頭轉身對著飄浮在半空中的半透明鬼魂姜燕怒吼,「妳怕什麼鬼?妳自己就是鬼!」
「啊!我忘了我已經是鬼了……」
王子霏頭頂都快氣得冒出一陣白煙了,她實在受不了姜燕,對著姜燕又是一陣怒吼,「快過去看看,來的人有幾個!」
「好、好,我去……」姜燕怯生生地回應一聲後,便往林子裏飄去。
王子霏看著姜燕那白色透明的背影,頓時生氣的咒罵自己一聲,其實她不是故意要對膽小懦弱的阿燕這麼凶的,說起阿燕的身世,也怪可憐的,聽阿燕說,她母親難產死亡,她則產於棺材裏,自小就被視為不祥之人。
加上阿燕有陰陽眼,眾人更是避之唯恐不及,被接回姜家後,她自小一人在後院破舊屋子長大,只有母親的貼身丫鬟銀子姨細心照顧她,在她五歲那年銀子姨離開姜家,姜燕被趕出家門,幸好一位道姑路過看到,道姑師父見她可憐便帶她回山上的道觀,十歲那年道姑師父過世,姜燕從此獨自在山上生活,除了背著採到的草藥下山賣給藥鋪之外,就從未下山過。
兩年前姜燕十四歲,在山上找野菜時被熊追跌落入山崖,也就是在那時候她們兩人的靈魂交換,而很奇怪的一件事便是,本來看不到任何靈體的她,穿越附在姜燕身上後竟然看得到鬼,但僅限於姜燕這隻鬼,她猜想,這也許是跟姜燕本身有陰陽眼的體質有關吧。
就在她們兩人試了很多方式卻始終無法交換回靈魂時,姜燕做出一個重大的決定,便是讓自己代替她活下去,但是有個條件,要為她上京報仇。
據姜燕說,照顧她的銀子姨告訴她,她母親當年會難產是被人陷害的,才會導致姜燕生下來就爹爹不愛、姥姥不疼,最後被人送到山上自生自滅。
姜燕要她幫忙查出誰是凶手,是誰害死她娘親,幫她報仇。
她無法把身體還給姜燕,只能答應姜燕的要求,還好她本行是警官,對於辦案雖然沒有什麼實際經驗,但是理論和推理課程也是上了不少的,憑著她擁有現代的知識和課堂上所學的課程,應該可以很輕鬆的為姜燕找出凶手。
現在萬事俱備,就只欠腰纏萬貫的土豪大爺出現,讓她打劫一番,然後她就可以上京。
王子霏雙手合十再度向老天爺祈求,姊穿越不容易,在這荒山野嶺生活更是難上加難,求老天爺體諒她,賜給她一個金土豪吧,她發誓幹完這一票就金盆洗手,不再裝鬼嚇人!
「王子霏、王子霏!」前往樹林打探的姜燕飄了回來,一臉興奮的比著一,「一個,就一個男人,走路很慢,我看他好像很虛弱的樣子,應該很怕鬼,妳很好下手!」
「嗯。」王子霏點點頭,把長舌頭裝好,摸了摸蓋住自己半張臉的凌亂長髮,務必達到一次就能將人嚇死的效果,然後撩高過長的白色長袍往下方走去。
今晚烏雲遮日,是扮鬼嚇人的好日子,希望萬能的老天爺能大發慈悲,讓她碰上一個出手闊綽、腰纏萬貫的金主。
開工!

岳涯冷汗澿澿的捂著腹部上不斷滲出血水的傷口,喘了兩口大氣吃力的往前又走了幾步。
看著漆黑一片像是山崗的地方,他記得走出剛剛的那片樹林會有一片亂葬崗,他看著黑抹抹的四周,吃力的自懷裏取出一顆夜明珠,只見原本陰森的亂葬崗瞬間被夜明珠所發出的亮光給照亮,四周景物變得明亮起來。
鳳眸微瞇的他藉著夜明珠發出的光亮看著眼前氣氛陰森詭異的亂葬崗,吃力的又喘了口氣後,以夜明珠當照明,緩緩向前走著,他那因失血過多,而有些模糊的視線最後落在亂葬崗旁邊的一棵大槐樹上。
看來是這裏沒有錯,雖然多年前曾經來過一次,印象早已模糊,但看到亂葬崗旁那一棵大槐樹,他便知道自己沒有走錯路。
只要通過這處亂葬崗,向東走二十里便有一條不為人知通往京城的捷徑,只要從那一條捷徑進京,便能躲過殺手無止境的追殺。
從他一入關開始,殺手便一路跟隨,愈是靠近京城愈是凶險,非得一路追殺取他性命才罷休,究竟是誰急欲取他的性命?
就在岳涯吃力的又往亂葬崗前進一步時,一陣冷風自他耳邊吹過,突然間陣陣低微隱約的哭泣聲幽幽的傳來—— 
「嗚嗚嗚……嗚嗚……」
那壓抑的哭聲充滿哀怨,斷斷續續的竄入他耳中。
「嗚嗚嗚……嗚嗚……」詭異陰森的聲音再次傳來。
岳涯鄙夷的扯了下嘴角,絲毫不受影響的逕自往上坡方向走去。
「我好冤啊……好冤啊……」
接著幽幽冷冷的沉吟聲自他身後傳來,這麼清晰的聲音,岳涯自然聽得一清二楚,但他卻聽而不聞、視若無睹的繼續向前走去,而那陰森的哭泣聲則一直在他身後緊跟著他。
大半夜的處在令人毛骨悚然的亂葬崗,膽小一點的人只要稍微聽見一點風吹草動便有可能會被嚇得魂飛魄散,可他岳涯偏偏不信邪,更不相信鬼神,算命的都說他命硬,上剋父母下剋妻小,連鬼神見到他都得讓道!
一連剋死七個妻子的他,就不相信有哪個不信邪的真鬼,這麼大膽敢賭上自己會魂飛魄散的命運也要嚇他,依他看,只有裝神弄鬼的假鬼上來找死。
岳涯停下腳步轉過身,藉著手中夜明珠的光亮,瞇著犀利寒眸冷冷的掃了一眼四周。「何人在此裝神弄鬼,給我出來!」
「我是鬼……我也想當人……快把你的命給我……我已經在這裏等了三百年……今天等的就是你……」王子霏一邊躲在墳頭後方裝著哀怨的鬼聲,一邊睜大眼癡迷地看著他手中那顆夜明珠。「不想交出命……就交出銀兩……」
吼!老天爺待她真不薄耶,是夜明珠耶,價值連城的夜明珠!只要拿到那一顆夜明珠賣了她就發達了,一輩子不愁吃穿。
為求逼真,王子霏摸了摸自己的長舌頭和凌亂的長髮,確定「服裝儀容」符合吊死鬼標準配備。
「我是鬼……我是鬼……」充滿哀怨的聲音悠長的迴盪在空氣中。「你要錢……還是要命……」
趁著岳涯眸光看向別處時,王子霏火速的自墳墓後方站了起來,又以極快的速度躍到另一個墳頭,想營造出鬼魅來無影去無蹤的感覺,誰知距離沒算準,她撞到一旁的棺材,整個人瞬間跌入曾經埋過死人的坑洞裏,霎時一記淒厲的尖叫聲迴盪在空曠的亂葬崗。
「啊—— 」
嗚嗚嗚……痛死她了!她不只腳好痛,鼻梁也好痛,這一摔肯定流鼻血了。
岳涯迅速回頭,只來得及看到一道白影閃過,沒多久那悲傷悽楚的鬼聲又幽幽的傳來—— 
「嗚嗚嗚……嗚嗚……」好痛啊!王子霏用手背抹去鼻子上那兩道鼻血,藉著一點點幽暗的光芒,她看到自己手背上有一大塊血漬。
她忍不住傷心的哭了,她怎麼這麼倒楣啊?沒有把有錢的大爺給嚇死,反而差點將自己給摔死,嗚嗚嗚……
「嗚嗚嗚……嗚嗚……」古代賺錢怎麼這麼難啊!
悲戚的聲音哭得岳涯心煩不已,加上腹部上的傷勢,讓他沒有多餘的氣力繼續理會這隻假鬼。他轉頭便要繼續往前走,可就在他又吃力的踏出一步時,那哭泣的聲音讓他頓時有些踟躕,他心忖,半夜在亂葬崗裝鬼嚇人想必也不容易,他這趟回京的路上也不知道還會遇上多少凶險,別說回到京城了,光是他腹部現在血流如注,恐怕也很難撐到離開這片亂葬崗。
他頓時對這隻假鬼起了惻隱之心,決定幫助對方,也幫助自己,「這位鬼兄,不知你有何冤屈或者是需要在下為你做的,只要在下可以平安回到京城,必定幫你完成心願。」他也不戳破對方裝神弄鬼的事。
哭得悲戚的王子霏一聽到那句「需要在下為你做的」,她馬上睜大眼睛止住眼淚,扯著哭腔說道:「……我要銀兩……沒有銀兩沒法子巴結鬼差……沒法子投胎……嗚嗚嗚……」
「知道了,在下要是有幸回到京城,定差人前來為你燒紙錢,讓你可以拿著銀兩順利投胎。」他要「引鬼出洞」。
「等你派人來時是何年何月……你現在只要把銀子留下即可……其他的就不用你費心了……」哀怨的悠長哭泣聲再度伴隨著陰風傳來。
「不派人來燒紙錢給鬼兄你,你如何能夠取到?」
「這點就不勞你費心,我自己會燒……沒錢……不能投胎啊……快給我銀兩……」王子霏繼續扯著哭腔哭得淒慘。
聞言,岳涯嘴角吃力的扯了下,鬼最好會自己燒紙錢!
「嗚嗚嗚……把銀兩留下……你就可以走了……我保證不會再纏著你……」
「這位鬼兄,你要銀子也得要現身,否則在下如何拿給你……」岳涯吃力的自衣襟裏取出銀票,夾在雙指尖晃著。
王子霏自坑洞裏爬出來,睜大雙眼藉著夜明珠的亮光看著在他指尖晃動的銀票。
「鬼兄,銀票在此,前來取吧。」岳涯抱著腹部吃力的喘著氣說道。
銀票就在眼前,王子霏也顧不得會被人抓包,她拖著撞到棺材的腿緩步向前走去,要取走岳涯手上的銀票。
然而就在她抽走岳涯手中的銀票,藉著夜明珠光芒看清楚銀票面額時,眼尾也同時掃過岳涯那張因失血過多而變得蒼白如紙的臉龐,和發黑的嘴唇跟無神的雙眼。
王子霏被眼前這張更像鬼的臉給嚇得尖叫,「啊—— 鬼啊—— 」
岳涯嘴角抽了抽,看著眼前這個驚聲尖叫的「鬼」,虛弱的提醒著,「鬼兄……你忘了自己才是鬼嗎……」
王子霏根本聽不進任何話,想抽走他的銀票拔腿就逃,卻怎麼也抽不走銀票,她使盡蠻力用力一推,本就因為失血過多而虛弱不堪的岳涯,被她這麼一推整個人向後倒去,嚴重的撞擊力道讓他瞬間暈死過去。
王子霏驚悚的看著手中的銀票,捂著胸口喘大氣,驚恐的看著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岳涯。
她的老天爺啊,這個男人該不會被她謀財害命了吧?!
王子霏趕緊將銀票收好,撿過掉落一旁的夜明珠仔細的觀察著對方,並探查他的鼻息。
十分微弱……不對,一個大男人呼吸怎麼會如此薄弱,王子霏拿高夜明珠仔細觀察著他,發現他受了重傷,腹部的地方有血正不斷的滲出。
王子霏咬牙怒咒了聲,該死的,她只想要裝神弄鬼打劫而已,可沒想要害人死於非命,這男人身上的傷雖然不是她造成的,但她可不想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他因她而死。
「子霏……這男人……還沒死……」
姜燕怯生生的聲音又在王子霏背後響起,王子霏猛地回頭怒瞪姜燕那飄在半空中的身影一眼,「我當然知道他還沒死,我擔心的是我會是成為間接害死他的人。」
「那妳不救他嗎?他要是真的死了,妳的肩膀上就會背著兩隻鬼哦。」姜燕手指比了個二,小聲的提醒她這個嚴重的問題。
「閉嘴!」王子霏扭頭對她吼了一聲。
身後跟著姜燕這隻膽小鬼已經夠衰尾了,要是再背著眼前這個可能真的要向她索命的討命鬼,那她豈不是要倒八輩子的楣?
用力脫下身上的白袍,王子霏將白袍摺成一條長帶子,繞過岳涯的腰身,用力的將他的傷口綁緊,先為他止血,然後再吃力的將他扛起,讓他靠在她的肩膀上。
「子霏,妳要做什麼?」姜燕好奇的問著。
「救人,難道妳打算以後跟他相親相愛,在我背後當一對金童玉女?」
「我不要,這人看起來好凶,而且我不太能接近他,剛剛一靠近他,我就整個很不舒服,現在是因為他暈倒了我才有辦法再靠近妳。」
「那妳就別囉唆了,我把他扛回去,妳趕緊先回去看看妳那屋子裏有沒有什麼草藥可以為他止血療傷的。」王子霏邊說邊拖著幾乎失去意識的岳涯往另一邊林子走去。
第二章 誰是凶手?
正午刺眼的陽光自各個縫隙穿透進一間十分破舊的房間裏,一道道交錯的光束隨著時間的流逝,無聲的自地面游移至床榻上,照在昏迷不醒的岳涯臉上,細微的光線甚至穿透他的眸,讓他像是有意識般的微微轉動著眼球,意識緩緩回籠,但腦袋裏還是一片混沌。
這裏是哪裏?陰曹地府嗎?
岳涯吃力地想睜開眼將自己所處的地方看個清楚,看自己是到了陰曹地府,還是又逃過一劫了?無奈的是不管他如何使盡全身氣力,依舊無法張開眼。
王子霏端來剛熬好的湯藥來到床畔,她放下一邊的床幔遮住刺眼的陽光,接著坐在床邊拿起湯匙小心的將碗裏的藥汁吹涼。
她小心翼翼的將最後一口湯藥餵進已經昏迷了三天的岳涯嘴裏,皺著秀眉仔細觀察著他依舊毫無血色的慘白臉龐,又探了探他的鼻息,確定他仍然有呼吸,這才稍微安下心來。
只是……已經三天過去了,這人卻還未清醒,該不會就這樣一直昏迷不醒吧?
「阿燕,妳在哪裏?」王子霏對著空氣喊了聲。
過了一下子,只見姜燕飄在半空中的鬼魂躲在門框後,心慌小聲的問著,「子霏,妳找我有什麼事?」
「妳又跑哪裏去了?」
「我沒有跑,我就待在外面。」
「妳這幾天幹麼一直躲在外頭?」這阿燕平常都會趴在她背上的,怎麼這幾天都躲得遠遠的,這點讓她感到有些奇怪。
「我怕他,他身上的陽剛之氣太重了。」姜燕害怕地指著一直昏迷不醒的岳涯,「我無法接近他,所以才一直待在外頭。」子霏日夜照顧那個男人,讓她沒機會接近,只好一直待在外頭。
「妳的意思是,他沒死,而且正逐漸復原中,身上的陽氣才會愈來愈重,讓妳無法靠近?」聽到阿燕這麼說她就放心了。
姜燕點了點頭。
「但他到現在一直沒有醒過來,我都要懷疑是不是妳在糊弄我,隨便指幾樣沒用的草藥要我熬給他喝。」
「我跟妳說的藥方、指給妳看的草藥,都是師父教我的,師父她不會騙我的。」姜燕小聲的回應。
她都按著師父生前教導她的方法做了,她也不曉得為什麼那個男人到現在還不醒來,都已經過了這麼多天了,其實她心裏也有些懷疑這藥方的效用。
就在王子霏對著姜燕講話的同時,她身後的岳涯有了輕微的動靜,他吃力的用力想睜開眼皮,但卻怎麼樣也無法如願。
試了半晌後,岳涯只能放棄,靜心的聽著身邊的人所談話的內容,他從那內容判斷出自己還活著。
岳涯想開口發出一點聲音引起身邊談話人的注意,卻也是一樣怎麼也張不了口,整個喉嚨只要稍微一出力,便痛得讓他無法發出任何聲音,到最後他依然只能放棄。
「我知道妳師父沒有騙妳,不然這男人現在早死了,我想她大概跟那些加護病房的重病患者一樣,還沒脫離險境,我看再觀察個幾天吧。」
王子霏瞄了眼床上的岳涯一眼,卻驚喜的發現他的眼皮好像稍微動了動。
「啊!醒了,阿燕,這人醒了,他的眼皮在動!」王子霏驚喜萬分又仔細的觀察著岳涯。
岳涯努力掀開眼眸,他看到微微透進眼裏的一點光亮,眼前矇矇矓矓的,隱約有一張模糊的臉,他努力地想看清楚、想把眼睛睜大,卻怎麼也使不出氣力來了。
「阿燕,妳快過來看看,他是不是醒了?」王子霏對著門口的姜燕猛招手,要她趕緊過來。
姜燕卻是驚恐的往後飄,一個勁的猛搖頭,「不要,子霏,那個人快醒了,他身上的陽剛之氣太重,我不能靠近,一靠近就不舒服。」
「那好吧,妳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別靠近他,我有事情再叫妳。」王子霏點點頭,阿燕是縷幽魂,遇上這種陽氣重的人,靈體自然是受不了。
「我先躲到屋後那株大樹上,妳有事情到那邊叫我。」一得到王子霏的同意,姜燕馬上飄走。
「妳別亂跑啊。」王子霏對著門口大喊一聲,但姜燕早已飄得不見鬼影。
王子霏回過頭看著不停轉動著眼珠子想要睜開眼睛的岳涯,看來他已經脫離險境了,會一直睜不開眼睛應該是身體太虛弱了。
想想應該也是,這男人腹部差點被人當西瓜給剖了,流那麼多血沒死算是他家祖宗有保佑。
然後這幾天除了湯藥之外,她好像沒有餵他吃些什麼,除了那天在林子裏找到的幾顆鳥蛋,煮了蛋花湯給他補補身體,就沒餵他吃什麼東西了,這也難怪他會虛弱到連眼皮都睜不開。
岳涯用盡全身氣力微張著眼眸,總算能夠勉強看清楚照顧自己的女子長什麼模樣,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如皮包骨般的臉,只有那雙眼睛晶亮有神,讓人看得出她是個充滿活力的女子,只是這像是會講話的一雙眼睛……很眼熟……好像是那天的鬼兄……


三日後—— 
「岳涯,吃飯了。」王子霏端著一碗像是麵糊、上頭放著許多野菜的不知名食物進入房間。
又再經過三天休養,岳涯已經稍微能夠從床上坐起身,他微靠在牆邊,忍不住皺起眉頭,「……這是什麼?」
「玉米糊啊,上面這個是地瓜葉。」王子霏將手中這碗稱為玉米糊的東西塞到他手上。「吃吧,要不是看在你是傷者的分上,連玉米糊都沒得吃,只能吃水煮地瓜。」王子霏自袖袋裏摸出兩條營養不良的水煮地瓜。
岳涯勉強拿起筷子挖了口玉米糊塞進嘴裏,這味道跟前兩天她餵他喝的米湯味道很像,莫非他這些天吃的都是玉米糊?
「喂,你有玉米糊吃就該要偷笑了,你那是什麼表情,這玉米粉我可是珍藏著都捨不得吃呢,看在你受傷的分上才忍痛割愛的。」
王子霏瞄了眼他那十分難以認同的表情,凶巴巴的提醒他,還不忘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把妳的地瓜給我吧。」這玉米糊平淡無味的,還不如地瓜來得好吃。
「你不吃玉米糊?」
「我相信地瓜比較適合在下的胃口。」
「不成,這玉米糊你還是得吃完,你不吃完也沒別的東西可吃了,我可不想吃你吃剩的食物,更不想與你的口水有交流,我怎麼知道你有沒有得病,要是有病還傳染給我,那我豈不是倒楣死。」
「在下身上沒有任何疾病,有的只是腹部的刀傷。」
「你別妄想我吃你的口水,你要是不吃,就餓到明天,這裏沒東西吃了。」不知好歹的傢伙,好心救他,他還不知感激的在這裏裝大爺!
玉米粉可是她放著準備過冬或沒有東西吃時的存糧,她平日就算是嘴饞死了也捨不得吃,這男人真是不知好歹。
岳涯深吸口氣,「在下身上的物品應該在姑娘那邊吧,能否麻煩姑娘外出為在下採購些糧食跟醫藥及衣物。」
「你的意思是我會黑了你的錢,本姑娘可是見義勇為又充滿熱血的小女警,除暴安良是我的職責,豈會黑掉你的銀兩!」
當時給他止血包紮時,看到他身上那些掉下來的銀兩,她是很心動沒錯,可她是充滿正義熱血的小女警,怎麼可以做出這種趁火打劫又令人不齒的事情來。
岳涯怔怔的看了她一眼,食指搔了搔眉宇,忍不住說道:「姑娘,妳確定妳說這話有公信力?」
呃……王子霏頓時噎著了,她尷尬的撓撓一邊的太陽穴,「我只是一時落難了,在這荒山野嶺根本找不到工作,才會淪為裝神弄鬼嚇人,騙點旅費,並不是存心的。」
「旅費?」玉米糊實在難以下嚥,岳涯囫圇吞棗的兩三口便將它全吞下肚。
「是的,上京的旅費。」她再不趕緊上京,她的耳朵就要被阿燕給念到長繭了,這兩天阿燕又開始在她耳邊念叨了,催她出門賺錢,好早日上京為她報仇。
「妳要上京依親?」荒山的生活條件如此糟糕,上京依親最有可能。
「依親?怎麼可能,我是要去幫朋友辦一件事情,這件事情一定得辦,不然我會被她煩死。」
「妳打算怎麼去?」
「我連上京的盤纏都還沒有著落,怎麼去都是空想。不過說真的,要是有了盤纏我也不知道要怎麼去,因為我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座山。」
「妳沒離開過這裏?」
「離這裏最近的一個城鎮據說遠在二十里外,這樣來回要四十里耶,等我走回來都天黑了。」王子霏點頭。
她沒出過這座荒山,但給他換洗的衣物卻頗為嶄新,這附近又有個亂葬崗,這讓岳涯不得不懷疑……
他皺眉問著,「妳給在下換洗的衣物……是從哪來的?」
「死人身上扒的。」王子霏說得很順口。
岳涯表情瞬間變得猙獰,簡直難以置信,他的救命恩人竟然扒死人的壽衣讓他換洗?!
「否則你以為我去哪裏找這些衣服給你穿。」王子霏橫了他一眼。「別說下山到城裏要走二十里,本姑娘身上沒有銀兩,拿什麼去買?」
「妳不會先拿在下身上的銀兩去買嗎?」
「我怎麼可能會做出那種未經主人同意就私自動用他人東西的事情來。」王子霏自一旁的竹簍子中取出一個用破布包著的東西丟到他身上。「你的東西都在這裏,一兩都沒少,你自己數數。」
岳涯打開那破布包,果然,他的隨身物品都被她穩妥的包裹在這塊破布裏,他自裏頭抽出一張一百兩銀票給她。
「感謝姑娘的救命之恩,這是在下的一點心意。」
一看見銀票上的數字,王子霏的雙眼頓時瞪得老大,有些不確定的指著銀票。「你確定這是要賞我的?」
「等在下有幸回到京城處理好事情,必會再度回來報答姑娘的救命之恩。」既然這次對方要不了他的命,他回去就換那些人倒楣了,這回他不會再姑息養奸。
「你也要去京城?」王子霏趕緊將他賞給她的那一百兩銀票收進袖子裏。
岳涯點頭,「是的。」
這時王子霏突然想起,這麼多天了,都沒有機會問他為何會受這麼嚴重的刀傷,於是她問:「對了,你為什麼會受這麼嚴重的傷,還摸黑走山路,是在躲避仇家追殺嗎?」
這種打架鬥毆事件在穿越前,她可是也跟著學長們處理了不少,這一看就知道是仇家追殺。
「在下自關外做生意回京,一路上遭到不少殺手追殺,離京城愈近這些殺手的人數就愈多,而武功也愈是高強,為了不波及無辜,到最後在下只能與手下分開上路。
「在下選擇夜晚趕路,卻還是被殺手知曉,在遇到姑娘裝神弄鬼騙取銀兩之前,在下剛與新的一批殺手搏鬥廝殺,因此才會失血過多的暈厥。」岳涯大略的將當日的情景說了遍。
「你很有錢嗎?你地位很高嗎?你的存在會危及到他人的存在嗎?」
光看他那張有時顯得不近人情,甚至像是用鼻孔或鄙夷的冷眼看人的表情,以及他身上所穿的衣料看起來十分高級,還有他身上所帶的配飾跟他的出手闊綽,她想,他的地位應該是很崇高的,要不也是個很有錢的土豪,否則怎麼會有那種一副高高在上又冷傲的表情。
「在下是有些恆產,至於在下的存在,應該不會危及到他人才是。」岳涯冷睞她一眼,語氣平淡的說著。
「會不會是你搶了某位道上大哥的女人,他們心生不滿,對你發出追殺令?尤其是像青樓妓院裏的花魁,最容易引起兩幫人馬廝殺。」這是最常看到的江湖仇殺,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英雄一怒為紅顏的大有人在。
「這更不可能,在下談生意一向是在茶肆酒樓,不上青樓妓院談事,更不可能有姑娘所說的那種為青樓女子與江湖道上兄弟爭風吃醋的事情發生。」
「還是你生意上的競爭對手,或是你府裏的妻妾成群爭風吃醋,為了財產派人買凶殺你?」
「不瞞姑娘,在下府裏是有幾名因為各種原因而被抬進來的侍妾,但她們在府裏生活優渥,若在下一死,她們生活就會馬上陷入困境,在下相信那些侍妾應該不會笨到買凶殺害在下才是。
「至於商場上的競爭在所難免,但與在下來往的商家或是競爭對手均是正人君子,不會做出這種雞鳴狗盜之事。」
岳涯邊解釋,邊覺得她的想像力還真是豐富。不過……她不是說她從來都沒有離開過這座山,為何她會知道青樓妓院,還會分析出這些最有可能引發仇殺暗殺的條件?她似乎不如他想像中的這般單純。
「那就怪了,你的存在不會危及到某人繼承的權利,不會有人想辦法要除掉你,也沒有感情糾紛,那怎麼會有人肯花這麼大筆錢請殺手一路追殺你?我想,這人肯定比你富有,要不然就是權勢滔天。」
王子霏疑惑的撓著太陽穴,就是想不出還有什麼原因,會讓人這樣花大錢請殺手一路追殺岳涯。
「在下對於這一點也是感到很疑惑。」回京的這一路上他想破了頭,也始終想不出所以然來。
權勢滔天?比他富有買得起殺手追殺?岳涯腦海裏頓時閃過一個人影,會是她嗎?
「算了,別想了,你現在該想的是日後怎麼安全回京,現在你回京的路肯定早已經都被人埋伏了,就等你出現。」
「姑娘說的沒錯,怎麼安全回到京城這點實在是有些困擾在下。」
「我敢保證,這人執意不讓你有命回到京城,肯定是京城裏有某件事與你有關連,這關連危及到某人的利益,所以你最好要仔細的盤算計畫怎麼回京,才不會被人發現。」王子霏雙臂抱胸的推測著。
王子霏的話點醒了岳涯,他細細思索著,京城裏最近出了什麼大事是與他有關的?不,應該說朝堂上出了哪幾件大事是與他有關的?
除了那件事之外……
第三章 被遺忘的女兒
京城,刑部侍郎府邸—— 
傳旨的太監剛走,皇上下旨賜婚,將刑部侍郎的長女許配給飛雲山莊莊主岳涯。
這本該是放鞭炮慶賀的大喜事,但侍郎府邸自從宣旨的公公離開後,大廳裏便傳來一陣哀號,悲悽哭泣聲不斷的自大廳裏傳出,絲毫沒有一點皇上賜婚榮耀上身的喜悅。
坐在高位上的刑部侍郎姜世博的心情特別複雜,接到這道聖旨的他不知道自己是該喜還是該憂,尤其是當他看到趴在茶几上哭得傷心欲絕的女兒時,更是心疼不已,又看著供在案桌上的聖旨,他真的是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只能無奈地任由女兒不停地哭泣。
「爹,我不嫁!我不嫁那個岳涯,別說他是低賤的商人,你應該也聽過他的惡名啊……嗚嗚嗚……我不要嫁……」
姜世博除了嘆氣之外還是嘆氣,他實在不知該如何安慰女兒,只能愁眉不展的向前拍拍已經哭得泣不成聲、漸漸變抽噎的女兒,這是他最寵愛的女兒啊,但面對皇上的賜婚,他卻只能謝恩。
「美玉,爹也不想妳嫁給他,可是皇令難為啊……」
這門親事對於身在官場的他來說無疑是個噩耗,怎麼說他也是個三品的刑部侍郎,官位雖然不大,但將女兒嫁給王公貴族也不覺得高攀。
可皇上今日竟然下了這樣的一道聖旨,作主將他最寵愛的女兒賜婚給身分最低賤的商人為正妻,而這個商人還是剋死七任妻子、飛雲山莊的莊主岳涯!
傳聞岳涯身帶煞氣,一出生便剋死自己父母,就連他迎娶進府的七名妻子,也紛紛在四年內全死於非命,沒有一個妻子是可以在他身邊活過半年的。
別說岳涯的身分是低賤的商人,像這種剋妻命格的人選,就算他是富可敵國的皇商、就算他深得皇上的信任和喜愛,他也都不想要與之結為親家,光看他命格是如此凶狠,說什麼他也不會讓自己的女兒嫁給這樣一個凶煞之人!
姜美玉抬起臉來對著姜世博哭吼著,「爹,您應該也清楚岳涯是什麼樣的人,這無疑是叫女兒去送死啊!」
「美玉,爹也不想妳嫁給岳涯那個命格極凶之人啊……」
「兒子,你倒是想想辦法啊,岳涯命格凶險有誰不知,根本沒有人敢將女兒嫁過去,我們不能眼睜睜的看美玉去送死啊,你是準備半年後讓我這個老太婆白髮人送黑髮人嗎?」在一旁終於緩過氣來的姜老夫人,氣得拍桌怒瞪姜世博。
「娘,皇上聖旨都下了,您讓我想什麼辦法?」
「難道你就真的要讓美玉去送死?!」
「是啊,老爺,您就想想辦法吧,咱們美玉這如花似玉的年紀,您不能讓她去送死啊!」姜夫人王氏哭得淚漣漣的哀求。
「美玉不嫁就是抗旨,不用等半年,我們全家就因為抗旨而先滿門抄斬!」這道聖旨一下,他也是一肚子的氣惱,但再氣惱又能如何,真要抗旨賠上全家嗎?他只能對著王氏吹鬍子瞪眼睛。
「可是也不能讓美玉白白送死啊!」王氏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忽然間她想到一個人。「老爺,不如、不如您進宮去求皇后娘娘吧,求皇后娘娘為我們美玉作主,請皇后娘娘出面讓皇上撤了這道聖旨,您看如何?」丈夫是幫皇后做事的人,皇后一定會幫忙說情的。
「愚蠢,我去求皇后讓皇上把聖旨收回,這不是給皇上打臉嗎?我這官還要不要做!」姜世博生氣地揮著手臂怒喝,「妳知不知道,皇上會賜婚就是皇后向皇上提議的!」
「難道您就真能這麼狠心?」王氏回他一句後又是哭得肝腸寸斷。
「我狠心?好,妳有辦法,妳去想!」姜世博氣得雙眼暴凸的撂話。「沒法子就給我閉嘴,妳這女人遇事就只會哭!」
這話一吼完,大廳裏的哭聲沒有止住,反而又是一陣號啕大哭。
看著女兒跟妻子還有母親哭得肝腸寸斷的樣子,姜世博簡直是七竅生煙卻又罵不得。
半晌後,姜世博實在是受不了了,氣得起身甩袖,對著外邊的管事吼道:「老王,進來把這聖旨請到佛堂裏去供奉起來!」
「是。」一直在外邊候著的老管事趕緊進入大廳,恭敬的將燦黃的聖旨請到佛堂。
這時哭得老淚縱橫的姜老夫人看著那道被老管事緩緩請到佛堂去的聖旨,混沌的腦袋裏突然閃過幾個畫面,哭花的老眼倏地出現一絲精明光亮。
「有了,有辦法了!」
「有辦法?!」大廳裏的其他三人頓時睜大眼睛,不約而同的看向姜老夫人。
「是的,我有辦法不讓美玉嫁給那個大煞星了。」姜老夫人趕緊擦乾臉上的老淚,露出一抹安心的微笑。
「什麼辦法?娘您倒是快說,別故弄玄虛。」姜世博催促著。
「就是,奶奶,您倒是快說啊,您這辦法要是不趕緊說,晚上我就去投井自殺了。」姜美玉快速的止住眼淚,拿著帕子擦了擦哭花了妝容的精緻臉蛋。
「老夫人,求您趕緊說了,媳婦就美玉這麼一個女兒,我這做娘的可是比她還心急心痛啊!」王氏也忍不住大膽犯上的催促姜老夫人。
「乖孫女,妳別急,奶奶這辦法肯定可以的。」姜老夫人矍鑠的眸光看向一臉等待的兒子,「兒子,你忘了你還有個女兒嗎?」
「嗄?」姜世博一時沒回神的緊皺著眉頭。
「你糊塗啦,你忘了你還有一個張氏在棺材中所生的孩子嗎?」姜老夫人提醒他。
姜世博與王氏這才猛然想起,姜世博拍了下額頭。「娘不提,兒子倒真的忘記自己還有這個女兒,這孩子不是一直由娘您照顧的嗎?」
姜老夫人氣呼呼的瞪著他。「我還不想這麼早被那煞星剋死!」
一旁的王氏連忙提醒丈夫。「老爺,您忘了,這孩子五歲的時候就已經被道姑給帶走了。」
「五歲?有這回事?」姜世博一臉莫名。
「沒錯,那煞星五歲時剛好有一名道姑經過我們府前,我便讓那道姑帶走那煞星,從此跟我們姜家沒有任何關係。」姜老夫人再次提醒兒子。
「既然如此,娘為何提起她?」
「自然是要讓你派人到山上把她接回來。」姜老夫人語氣冷然的說著。
「老夫人,您怎麼突然要將那煞星接回來?您別忘了當年她可是害得美玉差點淹死!」王氏驚呼。「您要將她接回來,這不是又要禍害大家了嗎?您忘了她那張嘴嗎?當時她曾經說過七姑婆旁邊跟著兩個一高一矮的人,說要來抓她,沒有多久七姑婆就往生了,還有她說湖邊站著一個透明的……」
「閉嘴!」姜老夫人朝她怒喝一聲,手中的枴杖朝地上用力一敲,發出撞擊的沉悶聲。
「……是。」王氏即刻閉上嘴巴,將未吐出的話全嚥下肚,但心裏全是不甘。
「我讓博兒接那煞星回來自有我的用意。」
「母親請講。」
姜老夫人拿過一旁已涼冷的茶喝了口,「接那煞星回來的目的,便是讓她代替美玉出嫁。」
「什麼?出嫁?!」在場所有人再次異口同聲驚呼。
「既然聖旨上只寫著,由姜家長女嫁給岳涯為正妻,並沒有指明是哪一個人,而那煞星比美玉早出生兩天,真要論起來,她才是姜家的長女。」
一聽到姜老夫人提起那事跟那煞星,王氏的臉色瞬間變得不太好看,老夫人這一句話,瞬間將她從正妻的地位打落成了侍妾。
雖然她極力不願意承認姜厭那煞星就是姜家的嫡長女,一回來美玉就會從嫡長女的身分變成庶出,可事到如今不承認就沒法子救美玉,王氏再不同意也只能咬牙點頭。
當年她與丈夫是遠房表兄妹,因家道中落而前來投靠表姨,也就是老夫人,因此與表哥互生曖昧情愫,但姜老爺子反對,同時為表哥訂了一門親事,對象就是張氏。
在老夫人極力斡旋下,老爺子同意她與張氏一同入門,口頭上說了張氏為正妻她為妾,她願意才允許她進門。
只是沒想到她們兩人進門不久後,老爺子便因為意外身亡,丈夫又因為較為寵她,常惹得張氏不悅,丈夫常為她們兩人的紛爭感到頭疼,便發話說誰要有辦法為他產下子嗣,不論男女,就是正妻,另一人為侍妾,必須對另一人永遠恭敬。
萬沒有想到張氏竟然與她同時懷有身孕,甚至比她更早生產,但最後張氏難產而死,他們都以為張氏腹中的孩子也會跟著她一起死去,卻沒想到她腹裏的孩子竟在她入殮後產下。
一想到這個她就恨!
這個殺千刀的孩子,不管她是在何處出生,她一出生就注定自己是個侍妾,她的女兒只能是庶出!
當年要不是老夫人疼她,加上棺中所出生的孩子被認為不祥之人,老夫人極力反對承認那個孩子是姜家的孩子,她才能夠成為丈夫的正妻,而美玉也才能是嫡女,而這事後,雖然丈夫又納了好幾名小妾,但她也已經坐穩了主母之位了。
經母親這麼一提醒,姜世博才想起他已經遺忘的過去,似乎是有這麼一回事,當年張氏所生的那個孩子比美玉早出生兩天,那孩子自棺材裏抱出來後便交給張氏的貼身丫鬟照顧。
由於王氏即將產子而張氏又剛死,他更擔心王氏會像張氏那樣邁不過生產這一關,心情是煩躁不安,當時張氏的貼身丫鬟曾經問過他,那女兒要取什麼名字。
他隨口吼了說他看到那孩子就厭惡,就叫她厭惡!
那孩子自出生後,他便從未見過她一眼,也不知她真的是否就叫厭惡,這孩子後來是怎麼處理的,印象裏似乎都是當時還掌中饋的母親在處理。
姜世博皺著眉頭,「母親,這樣好嗎?我們可是從來沒有盡到養育她的責任。」
「沒什麼不好的,若沒有養育她,她能平安長到五歲被道姑帶走嗎?就算要她報恩替嫁都說得過去。」姜老夫人朝他怒喝一聲。
「只是那孩子現今也不知長得如何?」
「就算是長得歪瓜裂棗,她也得替美玉嫁給剋妻的岳涯。」姜老夫人已經打定主意不容許反駁。
「這……」姜世博猶豫遲疑著。
一旁的王氏連忙幫忙鼓吹,「老爺,您快答應吧,難道您真的想看美玉去死?」
姜世博沉吟了聲,「母親,您說那孩子叫什麼?現在如今人在哪裏?」
「叫姜厭,現在人在黑旗山山上一間叫玉虛觀的道觀,當年領她走的道姑叫玉仙道姑。」
姜世博沉吟了下後便做下決定,對外頭的人喊了聲,「來人,火速上黑旗山的玉虛觀將姜厭接回!」


烈日當頭,王子霏坐在溪水邊拿著洗衣棒用力地敲打著衣服上頭的污垢,即便是坐在水邊還是覺得自己快要被烤熟了,但她今天要是再不把衣服給洗了,今晚她就沒有衣服可以換了。
「子霏、子霏!」
王子霏身後又傳來姜燕那消失好幾天的聲音,她撇了撇嘴停下敲打衣服的動作,回過頭瞪著飄在半空中的姜燕,「妳不是失蹤了,我以為妳不想報仇了。」
「我躲到樹林去了,妳救的那個人身體恢復得愈好,他身上的陽氣就愈重,我根本沒有辦法靠近啊!」姜燕委屈的說著。
「那現在怎麼又可以出現了?」王子霏繼續敲打著衣物。
「妳在溪邊,他又不在這裏……哎呀,我有事要跟妳說。」姜燕趴在她肩膀上說著。「很緊急。」
「說吧,我聽著。」
「樹林裏的另外幾個善良的鬼跟我說,有一輛馬車正往黑旗山一路駛來。」已成了鬼魂的姜燕很盡職的向王子霏說著她剛打聽到的消息。
王子霏將洗乾淨的衣服用力擰乾,「妳要我大白天的裝鬼嚇馬車?」
姜燕撩開遮住半邊臉的長髮點了點頭。
看到她點頭,王子霏實在感到很無力,毫無元氣的提醒她,「阿燕,妳確定我不會被馬車撞飛?」
「會嗎?」
「妳是太久沒有當人,忘記人是會受傷死掉嗎?」
「啊,我忘了……」
此時有個人影步履蹣跚地緩緩走近,他捂著腹部,行動有些艱難的樣子,看見王子霏的身影,於是逐漸往溪邊過來。
遠遠的,他便聽見王子霏的聲音,方才她說了要到溪邊洗衣服,這附近有人跟她在溪邊一起洗衣服嗎?
岳涯疑惑的掃了遍這片荒山,放眼望去沒有一戶人家,那她是在跟誰說話?
他又上前走了幾步,發現只有王子霏一個人自言自語地對著空氣說話。
這一邊,姜燕正在跟王子霏說話,突地,姜燕臉色一變,「子霏,我先消失了。」話才說完她便消失無蹤。
王子霏莫名地看著空蕩蕩的四周,對著空氣大喊,「阿燕、阿燕?」
她轉頭時剛好看到正一步步吃力朝她緩緩走來的岳涯,她嘴角忍不住扯了扯,難怪……
王子霏雙手扠腰,扯著嗓子罵道:「你傷口都還沒好,出來做什麼,等等傷口又裂開流血!」
「在下身上的傷已經好些了,該起床活動筋骨促進傷口復原……」岳涯手捂著隱隱發疼的腹部,吃力地說著。
「有人像你活動一下就走這麼遠的嗎?」
岳涯瞄了眼四周,「方才在下聽到妳在跟人說話,這附近有住家嗎?」
連她在說話他都聽見了,距離這麼近,難怪阿燕一感覺到他出現便馬上閃鬼。「沒有,這附近方圓十里都沒有其他住家,只有我一個,在這裏住久了,我習慣自言自語,你下回看到我一個人對著空氣自言自語時,不用管我。」她趕快自圓其說。
「妳自己跟自己說話?」岳涯其實不是很相信,可方才他是親眼見到她對著空氣說話的,這又讓他不得不信。
瞧岳涯的表情,一副像是大白天見鬼了一樣,他大概以為她瘋了吧,自己一個人自言自語的。
「是啊,以往這荒山上除了一堆屍體與我作伴之外,沒有一個活人跟我說話,時間久了,我便習慣自言自語,免得忘了話要怎麼說,舌頭都不會動了,我在練習,你知道吧,這是練習。」王子霏指著自己的舌頭,試圖為自己的行為找一個合理又有足夠說服力的解釋。
「練習?」岳涯怔了下,而後點點頭。「也是,是該練習,要不真的會如妳所說的,時間久了都忘記話要怎麼說了。」
「我衣服洗好了,要回去了,你要繼續站在這邊嗎?否則就一起走吧,免得要是萬一你半路跌倒,傷口裂開卻沒有人可以救治。」她扛起那盆已經洗好的衣裳起身。
他身上這傷幸好是她在警大時有學過一些緊急的救護技巧,加上阿燕自小跟在道姑師父身邊學了一些草藥常識,否則岳涯早就被她就地掩埋或是直接拖到亂葬崗去丟了。
「在下跟妳一起走吧。」岳涯手捂著腹部緩慢地跟上王子霏的步伐。
就在他們兩人才剛走到住處,遠遠的便看見一輛馬車停在院子前的空地,有兩個像是某戶大戶人家的家丁,身形高瘦的那一個穿著灰藍色短褐,身形略矮卻壯碩的那個則穿著棕色短打和黑色褲子,兩人在屋子前東張西望的。
岳涯警戒的做出防備的動作。
王子霏小聲的在他旁邊說道:「你先藏起來,我先看看他們有什麼事,你就算是武功高手,現在受傷也不宜動武。」
她說的沒錯,這時如果與殺手對上,不僅他生命難保,甚至還會連累到她,他點了點頭,便藏到一旁的樹林裏。
「你們是誰,有什麼事嗎?」那模樣看起來不像是來討水喝的,王子霏遠遠的便朝那兩人喊著。
他們朝這破爛的空屋喊了半天都沒人應聲,現在終於有人出現了,其中那個高瘦的男子朝她走來,抱拳問道:「這位姑娘,請教一下,這裏是玉虛觀嗎?」
「玉虛觀……玉虛……」王子霏愣住,好像是吧?
她耳邊忽然傳來姜燕遠遠喊她的尖銳聲音—— 
「不是好像,本來就是!」
這麼尖銳的嘶吼聲讓王子霏的耳朵差點受不了,連忙塞住一邊耳朵,甩甩頭的指著牆角一塊只隱約看得到玉跟觀旁邊的那個見字的匾額,「你們沒有看到那牌子嗎?上頭有寫。」
她繞過那兩人推門走進去,將手中的木盆放到院子裏的爐灶邊上,拿過竹竿準備開始曬衣服。
「那妳就是姜厭了?」
姜燕!王子霏愣了下,這才反應過來,「是的。」
「既然是,跟我們走吧!」壯碩的那個男子說著就上前要拽她上馬車。
然而對方的手才碰上她的手臂,便被她一記過肩摔狠狠地往柴薪堆方向摔了出去。
那男子撞擊在柴薪堆上,哀號聲和柴薪的掉落聲同時響起。
一旁的高瘦男子見狀趕緊上前,緊張的詢問:「阿水,你沒事吧!」
「好痛啊!」
「妳這人怎麼不分青紅皂白的就摔人?!」高瘦男子小心的將同伴扶起,對著王子霏怒喝。
「誰讓你動手動腳的,還有,我根本不認識你們,幹麼對你們客氣!」王子霏雙手扠腰怒喝。「你們兩人要不要先報上名來讓我認識認識。」王子霏拿起一件濕衣裳一抖,披掛在竹竿上開始晾衣服。
「我們是姜府裏的下人!」高瘦男子對著她吼著。
「所以呢?」
「老爺讓我們來接妳回去!」方才被她狠摔的阿水對她怒吼。
「接我回去?真是好笑,我跟你家老爺十幾年都沒聯絡了,我為何要跟你們走?」
「是老爺想起小姐,讓我們來接小姐。」阿水一邊揉著被她摔疼的屁股,一邊對著她怒吼。
王子霏嘴角抽搐,想到就來接,不想要就趕出門,這姜家也真欺人太甚!
「老爺跟老夫人交代我們來接小姐回去。」
哼,這可有趣了,十幾個年頭不聞不問的,現在突然說要接她回去,這裏頭肯定有貓膩!就算她答應阿燕要上京為她報仇,但誰可以保證這兩人真是姜府派來的?另外,就算他們真的是姜府派來的,那就是姜府現在正設個陷阱在等她,她若去,豈不是自投羅網?那還不如等她真存好盤纏再上京,打得姜府措手不及。
「現在妳知道我們是誰了,就趕緊跟我們走吧。」
「我考慮考慮。」
「還要考慮什麼?讓妳回去吃香喝辣的,妳還要考慮?」高瘦男子怒喝著。
一般人聽到有錢的爹要來接人,半夜都會捲著包袱趕緊跟著回京認爹,這姜厭竟然說還要考慮?
「當然要考慮,誰知道你們是不是騙我的,把我騙下山後再先姦後殺。」
兩人聞言臉色瞬間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樣,嘴角劇烈抽搐兩下。
高瘦男子鄙夷的朝一旁地上吐了口痰,「呸,妳也先看看妳這德行,瘦得跟鬼一樣,老子頭殼壞了才會有興趣,去照照鏡子吧!」
「沒有鏡子。」妳突然很小白的回了他們一句。
姜燕哪裏會有鏡子這種奢侈品,穿越這兩年來她都是看著水中倒影的自己。
兩人聽了差點被她氣死,高瘦男子怒吼,「妳要不要跟我們走?老爺交代了,妳不跟我們走就把妳綁了帶回京去,老爺是刑部侍郎,手下做這種事很好關說,何況妳還是老爺的女兒,老爺都直接下令了。」
王子霏停下曬衣服的動作,眉尾挑了挑。「有本事綁我就來啊,要是沒本事,我勸你們兩個別做非分之想。」原來姜燕的爹是刑部侍郎啊,若她前世的身分在古代,對方就是她的直屬上司了。
方才那記過肩摔讓阿水心有餘悸,趕忙跟高瘦男子搖搖手示意,千萬別硬來。
「那妳要怎麼樣才肯跟我們回京?」高瘦男子試探性的問道。
王子霏虎口抵著下顎,故作沉思的說:「為了預防你們騙我,中途把我賣了,我讓住在這附近的一個最近也正打算到京城依親的老伯陪我上京,你們同意,我就跟你們走,反正這一輛馬車也不在乎多載兩個人。」剛剛那一下,她就知道他們打不過她,就算真有問題,她也不怕,她的拳頭可是比任何人硬。
另外,刑部侍郎的官位應該很大,打著刑部侍郎的旗號進城應該不會被盤查,岳涯正苦思著要如何平安回京,正好坐著他們的馬車一起回京,就不用擔心半路被殺手追殺。
兩人互看一眼後,點了點頭,「成,不過,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妳不能跟那人說妳是刑部侍郎府上的小姐,老爺有交代,這件事情不可以讓我們三個人以外的人知道!」
王子霏想了想,這也有些道理,這些有錢人都怕自己陳年醜聞被人挖出,毀了自己的聲譽。
「行,就按你們說的辦。」說著,王子霏就往岳涯躲藏的地方跑去。「我先去找那位老伯,你們在這裏等我。」
第四章 上京見所謂的家人
王子霏趴在窗邊看著外頭飛逝而過的景致,她坐在馬車裏已經好幾天了,每天都不停地趕路,這幾天悶在馬車裏,差點沒把她給悶死。
愈往京城走,她的心情就愈激動,腦袋也愈紊亂,她不是激動即將到達傳說中最富裕的都城,而是這一路上她滿腦子想的,全都是該怎麼替姜燕報仇。
以前阿燕每天都會在她耳邊跟她叨念著報仇的事,可這次真的要上京幫她報仇了,阿燕卻說不出自己的仇人是誰,只說就在姜家裏頭,若是知道仇人是誰倒還好解決,直接布置個圈套讓對方現形,承認罪狀然後交給官差定罪處理這樣就成了,偏偏阿燕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她娘是被害死的,這無疑就跟大海撈針一樣嘛,要她怎麼找仇人?
難道真要在姜家地毯式搜索找出那個趁著她娘生產時動手害死她娘的凶手?
這案子的偵辦難度很高耶!第一,年代久遠;第二,所有的證物早已銷毀,人證也消失。在什麼都沒有的情況下,怎麼偵辦?
一想到這,王子霏忍不住又對著車窗外飛逝的景致嘆了口長氣。
「這回京的路上沒有一天不聽見妳在咳聲嘆氣的,既然這麼不想回來,又為何勉強自己?」聽了她一路的長吁短嘆,岳涯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
「你忘了我回京要做什麼事情啊?」
「沒忘。」她說過要幫朋友報仇。
「那你認為我有這機會不用再裝神弄鬼湊旅費,為什麼不回來?」她收回望著車外景致的視線。
他壓低聲音,以防被坐在外面馬車前的那兩人聽見,「是什麼深仇大恨,讓妳必須要昧著良心上京幫人報仇?」他看得出她並不想幫人報仇,全是出於無奈。
「當然是血海深仇啊,算了,不提這些事情了,愈想愈糟心。」她冷冷掃了眼一直靠在馬車車壁上、臉上已經恢復一些血色的岳涯。「喂,你身上的傷沒事嗎?」
今早要離開客棧前,不知道哪裏衝出來不長眼的小孩,力道不小的往他腹部撞,匆匆一撞沒道歉就一溜煙的逃走,當下見他神色正常無異,一上馬車便見他冷汗不停自額頭冒出,腹部已經結痂的傷口又再度滲出血水。
要不是他喝阻禁止她出聲,告訴她這恐是有詐或試探,她早已經去請大夫了。
這一路上岳涯喬裝成年約五十左右、頭髮發白的中年老伯,搭配上她那厲害的彩妝功夫,讓他躲過不少眼目,否則岳涯恐怕早就被那群殺手發現了。
「不礙事。」岳涯看了她擔憂的神情一眼。
「血有止住了嗎?」她再問。
「有,妳臨時帶上路的草藥很有效。」岳涯深吸口氣,舒緩腹部隱隱傳來的疼痛。
「我幫你把那些草藥換了。」王子霏解開一旁的包袱要拿出裏頭的草藥。
「不用了,再過半個時辰便到京城,屆時在下回到府裏再換藥便成。」
「好吧,如果你堅持。」王子霏將包袱再度捆綁好。
「王姑娘,這一路上有些事情一直沒問妳,趁著還有些時間,方便請教妳嗎?」
「你問吧,沒什麼不能問的。」王子霏對他是一點防備也沒有,除了真實身分問題之外。
「王姑娘,恕在下冒昧,敢問王姑娘妳可有婚配?」
聞言,王子霏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笑話一樣,大笑兩聲後斜睞他一眼。「你看我這副模樣會有婚配嗎?」
「王姑娘別誤會,在下沒別的意思,在下只是想日後姑娘如若出嫁,替姑娘備上一份嫁妝。」岳涯解釋著。
「哈哈哈,日後幫我備嫁妝?不如你現在就把嫁妝給我吧,誰知道日後會發生什麼事,我要上哪裏去找你討嫁妝,重點還要你得平安活著才行,」王子霏很不客氣的大笑三聲後吐槽他。「要不我這嫁妝豈不是拿都拿不到。」
「姑娘所說言之有理。」岳涯點了點頭,自衣襟裏取出一塊上頭刻著龍形的玉珮。「日後王姑娘如若需要在下幫忙,拿著這玉珮至門口掛著或是寫個岳字的店家,向裏頭的掌櫃指名找在下便成。」
「所以拿著這個玉珮,你便許我一個願望?」王子霏接過透著晶瑩光采的水潤玉珮。
「可以這麼說。」
「那要是我不想拿玉珮找你,直接拿玉珮去當鋪典當了呢?」王子霏搖了搖手中的龍形玉珮問。
把象徵他身分的玉珮給當了,岳涯差點被她的問話給噎到,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有眼不識泰山的女人。
岳涯沉思片刻後,說道:「不然就請王姑娘拿到寫著岳字的當鋪,在那裏可以當得任何妳所想要的價格。」
「真是看不出來這塊玉珮這麼好用。好,我記住了。」王子霏心裏樂歪了,暗自思忖著自己到時應該當多少銀兩。
「對了,王姑娘,妳也是京城人士嗎?」
這一路上,外頭那兩個人行蹤十分詭異,似乎很擔心被人知道他們的身分,只說了他們老爺是京裏的大官,其他一切皆不願意多說。
「也許吧,那兩人不是說了嗎,他們老爺住在京裏,讓他們來接我這個失散多年的女兒回去。」王子霏整個視線都在玉珮上頭,不放過一分一毫的仔細審視著。
「姑娘家裏還有哪些人?」
「很多吧,印象中好像很多。」大戶人家裏的人不都是很多嗎?
「王姑娘,那兩人提過妳爹是在六部當官的,是什麼官職妳可知道?」
「不知道,我比較好奇的是,他們都拋棄我這麼多年了,突然接我回去有什麼目的?」
岳涯有些不太相信她竟不知道自己的爹的官職。
王子霏知道他在想什麼,不是她不想告訴他,而是都要回京城了,岳涯才問起阿燕那個無情的爹,要是岳涯無意間透露是誰救了他,讓仇家知道了找上門,當然是在好不過,但要是岳涯是想上門報恩的話,那豈不是太便宜姜府一家子?況且她也沒打算跟姜府有太多牽扯,所以還是別告訴他的好。
「是啊,我急著上京,現在既然有人願意帶我上京,我才不管他是誰呢,先上馬車再說,況且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兩個人根本不想讓我知道我爹是誰,說等我回家就知道了,你之前不是也問了他們幾次,壓根問不出所以然。」
她說的沒錯,岳涯點了點頭。
「你說,他們突然找我回去,會有什麼事?」王子霏雙臂抱胸歪著頭看著馬車頂,忽然又看向岳涯。
這一點是她在回京的路上一路想破頭也想不出來的事,不知他們有什麼陰謀。
「許是妳年紀也不小了,幫妳找了門親事。」岳涯保守地說著自己的看法。
「結婚嫁人?!」王子霏一臉猙獰的瞅著岳涯。「他們都拋棄我這麼多年了,會想幫我找門親事?岳涯,你想像力可以再豐富些。」
「也許是鰥夫還是上了年紀的人家需要找個老伴。」他稍微提點著她,讓她心底有個底。
王子霏眼角和嘴角都抽搐著。「還有沒有更誇張的?」
「這是在下僅能想到的。」他含蓄的說。
其實還有一個可能,被當成舞姬一樣養在家裏,陪著來訪的客人或是被當成貢品一樣獻給某個男人。
她長年住在山上,可能不知道,在京城有許多富豪仕紳或是大官府裏,不受寵的女兒會被自己的父親當成貨物一樣,送去陪對自己前途有幫助的男人睡覺,就像是在家裏養個舞姬陪著來訪的貴客一樣。
通常多年來不聞不問,卻突然把人接走,都是有著利益掛勾的,雖然說他對王子霏還不是很了解,但這一陣子的相處,他知道她是很嫉惡如仇的,像這種有可能逼良為娼或是為自己利益而犧牲女兒的事情被她知道,她一定會想辦法逃走。
但她若真的選擇逃走,對他來說反而不好,也許危機會緊接著到來,他不得不提防,只好保守的回答她的問題。
「嫁給死老婆的或是找老伴的……」王子霏整張臉僵硬地盯著岳涯,嘴角吃力的抽搐著。
岳涯點了點頭。
「這就表示,我有可能是被人接回來去當人家現成的後媽,然後聽著比自己大幾十歲的男人叫我一聲娘,甚至還有人會叫我一聲祖母……」光是想到那場景她就覺得一陣惡寒,一身雞皮疙瘩猛冒。
「有可能。」
「天啊,好恐怖!」王子霏抱著頭驚恐的尖叫。
「這只是假設,並不一定是真的,也許真的是良心發現接妳回去享福。」
「最好是這樣啦!你沒看到那兩個人對我的態度嗎?吼來吼去的,我若真是寶,下人才不會是這種態度。」王子霏橫了他一眼。「對了,你有沒有什麼計策,要是萬一遇上你說的事,我要怎麼脫身?」
「不動聲色,觀察地形,放鬆看守妳的人的戒心,等待最佳時機逃跑。」
「好辦法,反正一句話,我回到那裏裝乖裝傻便是。」
「對。」
漸漸的,馬車滾動的車輪緩緩停了下來,排隊跟著等進城的人一起接受盤查。
「京城到了,過了那道城門就是大齊最繁華的帝都。」
「這麼快?」王子霏從馬車窗探出頭望了一下。
只見前方隊伍車水馬龍的排隊等著盤查,還有嚴格執行任務的官差,連老人都要脫帽檢查,馬車裏的人也得下車接受盤查。
王子霏心下一急,若是讓官差進馬車或是讓岳涯下車受官差盤查不就露餡了,難保官差裏沒有混著殺手。
「岳涯,以前進城就盤查得這麼嚴厲嗎?」
「沒有,以前較為鬆散。」
她又探頭看出去,剛好看到一個身型與岳涯差不多的男子,被要求拉開衣裳檢查腹部是否有傷。
「岳涯,看樣子官差是針對你而來的,說不定殺手就混在裏頭。」她指著車窗外那接受盤查搜身的男子說著。
「有可能。」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岳涯眉頭不由得糾緊,看樣子對方是不打算讓他活著回到京城,究竟是誰布下天羅地網要取他性命?
「你打算怎麼辦?」
「現在也只能先靜觀其變了,自亂陣腳只會打草驚蛇。」
王子霏敲敲前頭的車壁,那道只有一本書寬的小窗被推了開來。
高瘦男子惡聲惡氣的問:「什麼事情?」
「到京城了是吧?」
「沒錯。」
「那為什麼不走了?」
「等著接受盤查。」
「你不是說你家老爺是大官,怎麼大官出城辦事情,回來還要接受盤查?我看你們是坑我的吧,真想讓我相信是我爹讓你們帶我回去的,就耍威風給本姑娘看,否則本姑娘就認定你們兩個是騙子,讓官差將你們抓起來!」王子霏一邊揶揄,一邊威脅。
「進了城門就是京城了,妳還怕我們騙妳?」
「人家說狗仗人勢,那就讓我看看啊!不然等等輪到官差盤查你們時,我一定會讓官差把你們抓起來,說你們是人口販子。」
高瘦男子氣憤地咬牙,激不得的怒喝一聲,「妳給老子等著!」說完,用力拉上小窗。
王子霏將馬車窗關好後就靜靜的等著,其實她心裏也很緊張,不知能不能過關,接著她感覺到馬車駛離等待進城的隊伍,隨即一陣吆喝怒罵聲傳來—— 
「瞎了你們的狗眼?沒有看到這個腰牌嗎?馬車裏坐的是我們老爺的家眷,你們幾個瞎了狗眼的還敢盤查,要是驚擾了我們小姐,老子我就讓你們明天都進地牢裏去!」
正如王子霏所預料的,這幫官差一聽見是某位大官的家眷後,便馬上放行,一刻也不敢阻饒,岳涯就這麼一路平安進城。
阿水跟高瘦男子將馬車停在一處巷子口,又推開車壁上那個小窗,對著裏頭的岳涯喊著,「喂,老頭,京城到了,你趕緊下車,要是管事知道我們還帶著你一起進京城來依親,我們少不了要挨一頓排頭,你不要害我們被責罰了,趕緊下車!」
「是是,兩位小哥說的是,老朽這就下車,不會給你們添麻煩。」裝成老漢的岳涯靦腆的點了點頭,又鞠躬哈腰的道謝,還不忘自腰帶裏取出兩枚碎銀,透過小窗口塞到高瘦男子手裏,這才背著自己的行李吃力的下車。
要下車前岳涯不忘小聲交代,「王姑娘日後若有事,記得去寫著岳字的店鋪指名找在下。」
「知道了,後會有期,你趕緊走吧,小心點別被發現了。」王子霏朝他揮揮手後拉上馬車門,對前面催促了聲,「走了。」
不多久,馬車在一座巍峨的大宅門前停下來,厚重的大紅門上有銅獅門環,門前還有兩隻大石獅,一看就是極為富有的大戶人家。
王子霏抱著包袱仰頸看著門前上頭那閃著金光燦燦的姜府兩字的大門匾。
這裏就是阿燕的家?這麼富麗雄偉豪華,家產定是十分豐厚,真是太可惡了,竟然就這樣對阿燕不聞不問的,甚至取名時還給她取叫厭惡,這孩子何罪之有?若不是遇上道姑後來給她改了名字,阿燕還要一直委屈自卑的活在被厭惡的陰影裏呢!
突地,她的背後傳來姜燕的聲音—— 
「這裏就是姜府啊……」
王子霏小聲的低聲提醒她,「別鬆懈了,跟緊,誰知道一會兒會發生什麼事,人生地不熟的,妳不要亂跑,要隨時待在我身邊提供有利的線索給我。」
「姜燕,快進屋去,老爺跟老夫人已經在大廳等妳。」高瘦男子敲了大門後,見門房開了大門,他催促著她趕緊進府。
姜府裏的人似乎都知道她要回來的事,她前腳才踏進姜府門檻,便有一名家丁前來領著她前往大廳。
這一路上她沒少招到白眼跟恥笑,看來阿燕在這姜府的地位是連一個下人都不如。
穿過兩旁花木扶疏的八角花磚小徑來到大廳,裏頭早已經是黑壓壓的一片,大廳裏所有的座位幾乎都被坐滿,後頭更站著不少少爺跟小姐,從她以前看過那麼多宅鬥小說來看,這些年輕人應該都是阿燕同父異母的弟妹。
王子霏看著高坐在前頭的華服男子,看起來頗有威嚴卻不減俊逸風采,雖是有些年紀,但保養得宜,看起來就像是三十歲左右,實在很難相信對方竟然是會將自己女兒棄之不顧的人。
「妳就是姜厭?」姜世博緩緩放下手中的茶盞,質問的語氣裏有著掩藏不住的嫌惡。
他微斂雙眸仔細盯著眼前這名個頭矮小、一身破爛、身形瘦骨如柴的女子。
「燕,燕子的燕,不是討厭的厭。」王子霏糾正他,語氣裏也同樣對姜世博充滿鄙夷。「接我來的人說你是我爹,是嗎?」
姜世博嘴角一抽,他怎麼都沒有想過自己是姜厭的父親。
一旁的姜老夫人隨即重重拍著桌案怒喝一聲,「混帳東西!妳是這麼跟妳爹說話的?」
跟在王子霏身後的姜燕一看到姜老夫人,所有模糊的記憶都泉湧上來,趕緊附在王子霏耳邊輕聲告知。
「子霏,那個老夫人就是我祖母,是她把我丟出姜府的,我窩在街角哭泣,正好被路過的師父撿到,師父便上姜府把我討了去。」姜燕將當年的事情飛快地告訴王子霏。
王子霏聽著姜燕愈說愈氣憤,甚至還夾雜著委屈的鼻音,她幾乎可以感受到當年孤苦無依又可憐的小姜燕傷心悲痛的心情。
好狠的一個祖母啊,這種事情她怎麼做得出來!
「嗤,這位老夫人,請問妳哪位?當初把我像丟垃圾一樣丟出去,不許我再進姜府一步,後來我師父上門說要帶走我時,妳是怎麼說的?我至今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當時妳可是很明確的說了,我從此與妳姜家毫無瓜葛,甚至還寫下契約,這才幾年時間啊,妳老人家就得了老人癡呆了,忘了一乾二淨。」
被王子霏這樣酸溜溜的嘲諷了一頓的姜老夫人氣得面色鐵青,「混帳東西,沒教養的賤蹄子,妳師父是這樣教養妳的?!」
「我一個無父無母在山野長大的孩子,妳認為我需要多有教養?」王子霏反問。
「妳!」從來沒有人敢這般對她不敬,姜老夫人氣得一口大氣幾乎快要喘不過來。
「姜厭,即使妳沒有在府裏長大,好歹老夫人也是妳親祖母、我是妳親爹,這是不爭的事實,豈可對祖母如此不敬!」
王子霏冷冷扯著嘴角,「請問一下,這位老爺你什麼時候成了我爹了?在我的記憶中,可是從沒有一個叫做爹的人的印象存在,打從出生到現在,我更是沒有喊過爹這個字。」王子霏冷嘲熱諷的說著。
她腦海甚至還瞬間閃過一抹姜燕小時候躲在大樹後面,看著姜世博,在心底偷偷喚著他一聲爹時,被一個跟她同年齡,穿著華麗的小女生給推倒在地,打她、罵她的警告她以後不許再偷偷摸摸地在背後看著她爹,那是她的爹,不是姜燕這個棺材子的爹!
她知道這是阿燕身體的記憶,現下她更是氣憤難當!
姜世博氣得當下幾乎想讓人將她轟出去,但轉眼便見到他心愛的女兒姜美玉那雙泫然欲泣的雙眸,他又不忍心了,只能壓下滿腔的怒火,冷聲提醒,「即使妳不認,卻也是不爭的事實,我是妳親爹。」
「那又如何?你不過是給了我一點血,讓我有機會到這世上做人罷了,你給過我什麼了?有的也只是無止境的羞辱與打罵吧!」
姜世博臉上頓時閃過一絲羞愧,霎時無言以對。
王子霏拿出一張泛黃的契約書抖了下,將契約書拿高,「看清楚了,這張契約書上頭寫得清清楚楚,我與你們姜府無關。」
「妳能長到五歲離開姜府之前,不是有我姜府養妳,妳能活到五歲?!」一旁氣不過的姜老夫人又憤怒的拍了下桌案。
「老夫人,妳說這話時不怕晚上睡不著嗎?人老了愈要為自己過去所做的錯事多多懺悔,你姜府養我到五歲?呵,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的,我是我娘的貼身丫鬟銀子姨一個人帶著我,住在姜府後院的破屋子裏拉拔長大的。
「未出嫁的女子沒有奶水,是銀子姨熬著米粥一點一點的餵我,妳沒給過她月銀,她是拿著自己一針一線繡出來的繡品到繡莊去賣,換了銀子來養我的。在我五歲那年妳把她趕出姜府,同時也將我丟到街上去流浪,請問,姜府哪一天養育過我了?」
愈說王子霏愈是發火,阿燕的過去她不是很清楚,可聽著阿燕在她耳邊說著她可憐無依的過去,和不時閃過腦海讓人憤怒又悲戚的片段畫面,她心底對姜老夫人更是充滿怨恨。
姜老夫人被她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王子霏冷睞在場這群臉色像是掉到糞坑裏的人一眼後,拉好身上的包袱,「既然我與貴府無瓜葛,那我可以走了吧!」
「站住,既然妳認為與我姜府無瓜葛,妳還跟著進京做什麼?不就是貪圖著我爹的庇蔭嗎?」一旁的姜美玉急得向前攔住她。
「哼!」王子霏睞了眼,眼前這名嬌豔無雙的女子,就是那個一逮到機會便欺負阿燕的小女生,都已經長這麼大了啊,性子還是一樣驕縱得令人討厭。
「我是過來看看……」譏諷的扯著一邊嘴角,漾出一抹鄙夷笑容,不疾不徐地用著在場所有人都聽得到的音量說著,「禽獸長什麼樣子!」說完,王子霏一手推開她,筆直的朝大門方向走去。
這賤女人竟然敢罵他們是禽獸?!姜美玉手握成拳憤怒又顫抖的看著王子霏離去的背影,直到她快走出大廳時,這才想起姜府接她回來的目的。
姜美玉直指著王子霏氣急敗壞的吼道:「來人,快把她給本小姐攔住,不許她離開!」
一群家丁瞬間全圍了上來,拿著掃把和木棍作勢要對王子霏動粗,嚇阻她離去,卻見她絲毫沒有一點驚懼之色的繼續向前走去。
家丁們見她絲毫沒有一點懼怕的模樣,幾個比較孔武有力的下人便直接衝向前撲上她欲箝制住她。
就在家丁撲上她的瞬間,王子霏手腳俐落的一個旋身加反扣,一個劈腿又抬腳的,轉眼間幾名孔武有力的家丁們全都躺在地上哀號。
王子霏鄙夷的掃了地上這些抱著手腳哀號的家丁們,又輕蔑的掃了一群當場被她嚇得臉色發白不敢再上前的下人們。
刮了下鼻子,王子霏冷哼一聲後,大搖大擺的離開,這姜府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內啊,雖然外表巍峨豪華,但內在卻讓人噁心!
第五章 正面交鋒
方才一進京城時,王子霏便將路線稍微記下來,憑著記憶朝著市集方向走去,她這一離開,跟在她背後的姜燕可急了。
「子霏、子霏,妳不是要幫我報仇?妳這樣轉身離開,怎麼替我報仇?快回去、快回去……」姜燕不停的在她身後焦急的碎碎念。
被姜燕吵得實在不行了,王子霏乾脆找了一處路邊茶肆,尋了個沒人的角落坐下。
「掌櫃的,請給我一壺涼茶跟兩個包子,勞駕!」王子霏重重的將包袱放在桌上,喘口大氣的對著茶肆掌櫃喊了聲。
「好的,姑娘您稍坐一下,東西馬上來。」
「子霏,妳快回姜府,妳這樣沒辦法幫我報仇,妳要說話不算話嗎?」
姜燕在王子霏的耳邊不斷的念著,見王子霏手撐著一邊臉頰挖著耳朵不理她,她趕緊又飄到另一邊耳朵對她疲勞轟炸。
「姑娘,您的涼茶先給您送上,包子一會兒就來。」茶肆掌櫃很快提了壺涼茶過來放到桌上。
「好的,謝謝你掌櫃的。」今天一整天除了中途休息喝了碗茶之外,這幾個時辰都沒喝上一口茶了,真是渴死她了,王子霏連忙為自己倒了杯茶喝著。
「子霏、子霏……」
吼,連喝個茶都不得安寧!王子霏將杯裏最後一口涼茶喝掉,怒火熊熊的瞪了那急得快哭的阿飄姜燕一眼,咬牙低聲的警告,「閉嘴,不先辦好事情怎麼幫妳報仇?」
姜燕迅速止住嘩啦啦的淚水,開心的看著她,「妳沒有不幫我報仇?!」
王子霏扯了扯嘴角,「放心,妳的仇我不會忘記的,可在幫妳報仇前,我們要先想好退路。」
「退路?」
「對,找好退路,然後等著他們上門來求我,妳剛也看到姜府裏的一切了,只能用奢華來形容,肯定是富得流油,這種集權貴於一身的人家,沒有必要賣女求榮,肯定是出了什麼大事情,想要找個人頂替,才會突然想起妳。」王子霏回想著她在姜府裏看到的一切,並開始分析姜家人的動機。
姜家人突然找她回來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所以……」
「他們有求於我,那就讓他們跪在我面前求,這樣才能堂而皇之不被欺負的住進姜府,查出妳娘的死因跟凶手。」
「原來如此。」
眼見茶肆掌櫃已經端著兩顆剛出爐的熱騰騰包子往她這裏走來,王子霏趕緊出聲提醒她,「妳別再吵了,等我吃飽了去把該辦的事情辦一辦,我會將我的計畫跟妳全盤說一遍的。」
「喔,好。」
「姑娘,您的包子來了。」這充滿肉味香氣的包子一放到桌子上,那鮮肉的味道讓王子霏一聞激動得想哭,顧不得包子燙口的拿起來便一大口咬下。
她好久、好久沒有吃到肉了,就算只是肉末包子也好好吃哦!回京途中,住客棧時,來接她的那兩人也捨不得叫盤肉來讓她吃,一路上都是饅頭配水、白飯配青菜,連個湯也沒有,現在這顆包子咬在嘴裏,她頓時感到幸福得快掉下眼淚……
才要咬第二口時,卻見姜燕眼神很哀怨的看著她,王子霏連忙放下手中熱騰騰的包子,拿起前面空茶杯,為她倒了杯水,同時將另一顆肉包子推到她面前。
「阿燕,妳快吃,這肉包子好好吃。」她一邊咬著肉包子一邊催促姜燕也快吃。
姜燕欲哭無淚的搖著頭,「妳沒有燒香呼喊我,我吃不到。」
看姜燕那哀怨委屈的神情,王子霏不由得心軟,想必她還沒變鬼時也沒吃過一頓肉吧!
「唔……那我先自己吃掉,等處理好事情,我再幫妳準備好吃的,給妳買一隻大雞腿,還有香灰跟蠟燭和新衣服。」
姜燕一聽見大雞腿眼睛都發亮的猛點頭。
「那妳這顆包子我就自己先吃了,我還有點餓。」
一想到有雞腿吃,姜燕也不介意王子霏吃了她的肉包子。
王子霏拿過那顆包子一口咬下,接著又連灌了好幾杯水,感覺吃飽了也解渴了。
「掌櫃的,我這壺茶跟包子多少錢。」
「兩文錢,姑娘。」茶肆掌櫃連忙走來,幫她算錢的同時,也順手收走桌上的杯盤。
王子霏拿出兩枚銅錢放在桌上,「掌櫃的,跟你打聽一件事好嗎?」
茶肆掌櫃收過銅錢,笑呵呵的說:「姑娘請說。」
「這附近有沒有便宜的屋子要賣?不需要新穎,只要能遮風擋雨便成。」
茶肆掌櫃想了想,最後指著前頭一條小巷子,「那條巷子走進去,到底左拐,再到底右拐,那裏也是面街的一條路,妳會看到一棟屋前有棵楊柳樹的小院落,很舊了。
「那座院落是一對老公公和老婆婆的,去年老公公死後,老婆婆的兒子一直要過來接她一起住,由於捨不下那院落,因此一直拖著,上個月時,老婆婆經過我這茶肆時,說要把房子便宜賣,讓我幫她注意有沒有人要買房子。」
「好,謝謝你啊,掌櫃的,我這就去看看。」王子霏拿起包袱便往茶肆掌櫃所說的地點方向走去。


「咚吱咚吱咚咚咚……不要再叫了叫我什麼姊姊,海K你一拳你還跟我謝謝,你說I love you要跟我Long stay……誰管女神宅男配不配姊姊,不要再叫了叫我什麼姊姊……」
王子霏一邊拿著抹布掃帚,忙著擦拭清掃這座用三十兩銀子剛買下的小宅院,一邊大聲哼著謝金燕的「姊姊」,顯示出她的好心情。
坐在屋梁上的姜燕好奇地低頭望著她,「子霏,妳唱的是什麼歌?」
王子霏擰乾抹布將床板又用力地擦拭了一番,「我們那裏當紅的流行跳針舞曲,姊姊。」
「姊姊?好奇怪,有次師父帶我下山,我在街上聽過由一座高牆院子裏傳出一首曲子,唱著……蘇三……出了洪桐縣……」姜燕憑著當時記憶模仿著唱腔。「我覺得這才好聽。」
「妳唱的是京劇蘇三起解吧!」王子霏將抹布丟入水桶裏揉著,「我想想應該是這麼唱的……」她捲起衣袖翹起蓮花指,模仿京劇裏蘇三的姿態,改變了音調,比劃著手勢唱了起來,「蘇三離了洪桐縣,將身來在大街前,未曾開言我心內慘,過往的君子聽我言……」
聽得姜燕猛地拍手叫好,「對、對、對!就是這個,我聽了回去偷學著唱,還被師父罵了好幾回呢。」
王子霏繼續學著蘇三的悲戚唱腔,「哪一位去往南京轉,與我那三郎把信傳,言說蘇三把命斷,來生變犬馬我當報還……」
「咚咚咚!」
突然一陣劇烈的敲門聲音傳來,將唱得正開心的王子霏打斷。
王子霏秀眉一蹙,怎麼?她才剛唱到哪一位去往南京轉,就真的出現「那一位」?她剛到京城才三天呢,便有人找上門來,肯定不是什麼善類,王子霏抿著紅唇沉默了片刻後,操起門扇後擺放的大木栓往外走。
打開門一看,竟然是姜美玉跟她的兩個丫鬟!
這三天她也大概打探清楚了姜府的上下一切事情,還有姜府上下人口,不打聽還不覺得姜世博可惡,一打聽便覺得他是個人渣,更不配為人父,憑著一張相貌堂堂的俊臉,迷倒不少女人。
也因此跟同齡的男子比起來,姜世博一直豔福不淺,依舊吸引著不少女人像浪蝶一樣撲向他,府裏的侍妾也一大堆。
他庶出的子女也不少,但在姜府裏唯一的嫡出女兒只有眼前這一位叫姜美玉的,可有一點她至今仍然有點不太明白,阿燕轉述當年照顧她的銀子姨說的,她娘是明媒正娶、八人大轎抬進姜府,當年的嫁妝是十里紅妝,這就應該是正妻才對,阿燕也應該是姜府唯一的嫡長女,即使她娘因難產而死,這嫡女的身分也是不會變的,怎麼會被姜美玉鳩佔鵲巢?
這事得查清楚,這很有可能是阿燕娘親死亡的原因之一。
「姊姊。」姜美玉扯出一抹很僵硬的微笑。
姊姊?王子霏感到一陣惡寒,噁,別噁心她了好嗎?姊姊謝金燕可是她心目中的女神。
「有事嗎?」她厭惡的問。
「姊姊,我聽下人說妳一個人住在此處,擔心妳剛到京城一切不習慣,所以來看看妳。」姜美玉嬌媚的表情上盡是和善的神色,溫柔得就像是自家親姊妹互相關心一樣。
看她?那天她可是恨不得把她撕了啊,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不過姜家人會過來,也正如她預期的,甚至比她預期的還早了些,這姜家人真是耐不住。
「我有什麼好看的,我一個人在深山裏住了十多年,也不見你們任何人上門來看過我。」王子霏嘲諷的說著。
「姊姊,當年妹妹是不知道姊姊妳被帶到哪裏去了,要是妹妹知道,早上山去看姊姊妳了。」姜美玉笑得更溫柔更假意。
兩人就這麼站在大門口說話,引起不少人側目,而從未站在大門和人說過話的姜美玉顯得尷尬不已,向前一步想進屋。
王子霏氣勢萬千的擋住大門,對於請她進門坐坐喝杯茶,是一點意願也沒有。
「姊姊,這門口畢竟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進屋談吧!」
「有什麼好談的,既然妳已經看到我,那妳可以走了。」話落同時,王子霏重重的關上門扇。
瞬間賞了姜美玉一碗熱騰騰的閉門羹,也差點讓姜美玉那引以為傲的俏鼻被門縫夾到,是她閃得快,鼻子只是稍微擦到門板,要不現在她恐怕就變成豬鼻子了。
姜美玉氣憤的捂著有些微疼的鼻子,美眸裏瞬間竄起兩簇熊熊怒火,一嘴漂亮的貝齒差點咬碎,袖下因氣憤而緊握成拳的玉手,更是布滿青筋。
「小姐,妳說這怎麼辦?」穿著水綠色衣裳的丫鬟春香焦急的問。
「小姐,姜燕太不知好歹了,妳都紆尊降貴親自到這種爛地方來看她,她還這般拿喬!」穿著鵝黃色衣裳的丫鬟秋菊,氣憤地指著門扇生氣的怒罵。
「就是,小姐,她太不知好歹了,但這件事情要趕緊處理好,否則時間可是愈來愈近了。」春香趕緊說道。
「小姐,依我看,乾脆讓王管事找人把她綁了直接帶回去?」秋菊建議著。
「好了,今天我們先回去,明天再來,好好跟她說,要是她再這般不知好歹,花轎上門那天,用綁的也要把她綁上花轎!」姜美玉憤怒地咬了咬牙。
雖然將門給關上還上了閂,但王子霏並沒有離去,她貼在門邊聽著外頭的動靜,果不其然,讓她聽到了重要的消息!
花轎?!真如岳涯所說的,姜家幫她找了門親事想逼她上花轎!
但不太可能啊,若真要幫她找門親事,姜美玉不可能親自上門,還有那天她在大廳上的表情也是很緊張的,她覺得上花轎這件事肯定與姜美玉有關係。
等等……這事莫非與她聽到的那件消息有關係?約莫一個月前,聖旨下到刑部侍郎姜府,賜婚將姜家長女許配給飛雲山莊莊主,據說這莊主天生命硬,是大煞星一個,前後共迎娶了七任妻子,這七人在幾年內全死於非命,平均每半年死一個,最近的一個還是四個月前的……
難道他們要她代替姜美玉,嫁給那個剋妻的莊主?!
如果是這樣,那這一切就有解了,她打探到的消息說聖旨上似乎沒有指名哪一人嫁給那位莊主,只註明長女。
習慣當老大、享盡一切長女光環的姜美玉為了保命,因此寧願退居第二,心不甘情不願的叫她一聲姊姊,就是這個原因!
好妳個姜家,心腸竟然如此歹毒,從未養育過阿燕一天,如今姜美玉有難,便想到她,要推她出去送死,阿燕也真是可憐,出生在這種無情無義的人家裏。
如果真的是如她所想的,那她就必須好好計畫一番,為阿燕討回該討的公道,這種親人不值得她留戀同情。
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當年照顧阿燕的那位銀子姨,相信從她嘴裏還可以知道很多事情。
心裏打定主意,王子霏決定馬上行動,「阿燕、阿燕?妳在哪裏,快出來,我有事情找妳!」


位於京城一處偏僻巷弄裏,有座圍牆高聳、格局方正的大宅,幽靜清雅又古色古香、精巧雅致的庭院。
裏頭飛簷微翹、抄手遊廊蜿蜒迂迴,兩旁是花木扶疏、風格別致的庭院,偌大的院子裏到處彌漫著陣陣花香與香草氣息。
一輛看似普通的馬車緩緩停在一向寂靜的大宅大門外,看門的小廝自一旁的小門見到自馬車上下來一名有著一把明顯白鬍的來人,趕緊將大門打開迎接貴客。
「小的五兩見過丞相大人。」小廝連忙鞠躬哈腰。
雖已年過六十,身體卻依舊硬朗挺拔的丞相魏儒漢,伸手制止小廝說話,直截了當的問:「免禮了,五兩,你家主子呢?」
「主子在屋裏休息。」
「帶路。」魏儒漢一腳跨進門檻,身後的馬車為了避免他人起疑,在他進門之時便緩緩駛離。
「是,丞相大人請跟小的來。」五兩趕忙將立在門扇後方的木栓抬起,關好門將大門給閂好,接著便恭敬的領著魏儒漢沿著抄手遊廊走了半晌後,轉向由鵝卵石鋪就的小徑走去,來到一座造型非常精緻典雅的院落前。
負責看守院落、穿著灰藍色短褐的小廝三兩一見到來人,馬上向前鞠躬行禮。「小的三兩見過丞相大人!」
「免禮了,三兩,你家主子在裏頭?」
「是的,丞相大人,華大夫正在為我家主子換藥。」三兩恭敬的回稟丞相的問話。
「通報吧。」魏儒漢撫了撫他那把很有特色的白鬍鬚。
三兩輕輕的將門扇小聲的推開,做出請的手勢,「丞相您請,主子交代過,丞相您如若到了,請直接入內。」
魏儒漢一腳跨進門檻,直往內廳而去,這時華大夫正在準備替岳涯換藥。
「岳涯,你身上的傷勢好些了嗎?」魏丞相加緊腳步向前一步。
「岳涯拜見丞相大人。」一見到魏儒漢往內廳走來,岳涯趕緊準備下床迎接。
「免了,你就坐在那裏別動,華大夫,你也別多禮,先處理好岳涯身上的傷勢要緊。」
一旁服侍的一兩趕緊拿過一個紫檀木鑲貝花矮凳放到床邊,「丞相大人您請坐。」
魏儒漢撩袍坐下仔細看著岳涯身上已經結痂的傷口,關心的問:「華大夫,岳涯的傷勢沒什麼大礙吧?」
華一命拿著一根削成薄片的竹棒在岳涯傷口上抹藥,一邊回答魏儒漢的問話,「回丞相的話,岳莊主這一刀簡直像在剖西瓜一樣,這傷勢幸好受傷時有貴人救助,否則今天我們就看不到他了。」
「什麼?!竟然如此嚴重?!」魏儒漢雙眼一睜的驚呼,「但都已經事隔多時了,這傷勢怎麼復原得如此慢?」照理說,練武之人身子骨好,不應該復原得如此慢才對。
「當時幫岳莊主處理傷口的救命恩人,雖然有草藥知識還有急救技巧,這才能順利將岳莊主自鬼門關前救回,不過也因為完全是土法煉鋼,沒有及時找大夫救治,加上沒有補給營養品,因此傷口才恢復得較慢。
「岳莊主在回京途中又受過一次傷,讓原本已結痂的傷口再度裂開,那孩子在撞上岳莊主的同時也在岳莊主身上灑上毒粉,這種毒粉一般沒受傷的人碰上沒事,一旦有傷口,那毒粉便會滲入傷口,導致傷口潰爛,幸好救治即時才能再結痂。」華一命大致將魏儒漢的疑惑做了一番解釋。
「華大夫,岳涯後續的傷勢,還得多麻煩華大夫你費心了。」聽完華一命的解釋,魏儒漢點了點頭,接過一兩為他沖泡的香茗,淺啜了口說道:「我重重有賞。」
「照顧傷患是身為大夫的職責,請丞相大人切莫這麼說。」華一命拿過托盤上乾淨的布巾小心的為岳涯包紮。
「岳涯,你對從你入關直到回京這一路上不停遭到暗殺的事,你心底可有什麼想法?」魏儒漢順著白鬍子,看著岳涯氣色還不是很好的臉,擔憂地問著。
那日岳涯喬裝成一名老漢,臉色慘白甚至全身冒著冷汗的攔下他的轎子時,差點沒把他給嚇壞,現在只要一回想當日情況他依舊心有餘悸,魏家與飛雲山莊關係匪淺,因此他對岳涯也是格外照料,發生這種事,他相當擔心。
「這事姪兒重頭到尾已來回思索過數十遍。」岳涯表情有些凝重。
一旁服侍的一兩見華一命已處理好岳涯的傷勢,便趕緊拿過一旁的中衣披在岳涯肩膀上,並且再拿幾個小靠墊與枕頭堆放在他身後,讓岳涯可以舒服的斜靠著。
「會是岳頃嗎?」魏儒漢撫著白鬍子思索地問道。「他一直對你接下飛雲山莊莊主一位很不滿,這四年來也沒少找過你的麻煩,會是他下的狠手嗎?」
岳涯接過一兩端來剛熬好已放微涼的湯藥,一口喝下後,他搖頭,「姪兒想過了,但姪兒的想法偏向不可能是岳頃,因殺手是從無極門和天地盟派出來的,岳頃沒這麼大的權勢可以同時調動聞名江湖的兩大殺手門派,但事無絕對,岳頃還是不得不防。」
「無極門與天地盟?!」魏儒漢一聽到這兩個門派臉色瞬間刷白,瞪大眼難以置信的低呼。「岳涯,你確定是這兩個門派?!」
岳涯點頭,朝一兩使了個眼神,一兩隨即拉開一旁紫檀木櫃子的抽屜,自裏頭取出一個黑色匣子,恭敬的交給魏儒漢。
魏儒漢疑惑地接過黑色匣子,打開一看,裏頭是兩塊腰牌,一塊是太極形狀,上頭刻個「無」字,另一塊則是八角形的形狀,上頭刻著「天地」兩字。
看到這兩塊腰牌,魏儒漢更是心驚,「岳涯……這……」
「這兩塊腰牌分別是自不同殺手身上取下的,愈往京城走,這兩門派派出的殺手武功段數愈高,寡不敵眾,姪兒才會因此身受重傷,幸好得一女子相助,否則姪兒現在這顆項上人頭恐怕也找不著了。」岳涯調侃著自己。
這兩個門派在江湖上一向是享有盛名的神祕殺手組織,無極門是專門以賞金獵取人頭,而天地盟則是以目標人物身分來開價殺人,兩門派組織裏的殺手全是一等一的高手,讓人聞之色變,只要這兩個門派一接單,沒有完成不了的任務,就算前面的殺手任務失敗,組織便會派出武功更高的殺手,誓死完成任務。
「胡扯什麼!」他這話一出,魏儒漢氣得吹鬍子瞪眼。「你要慶幸自己福大命大才能逃過一劫回到京城。」
「福大?世伯,您大概忘了,姪兒可是讓人聞之色變、避之唯恐不及的大煞星啊!」岳涯嘴角扯出一絲譏諷。
「正經點。言歸正傳,你可還有其他懷疑人選?」
「世伯,您說除了當今皇上之外,還有什麼人能有那般大的權勢,可以調動神祕殺手組織取姪兒性命?」岳涯調笑的眼眸瞬間染上一層寒霜。
魏儒漢腦海裏瞬間閃過一個人影,心下感到有些驚惶與狐疑,會是她嗎?!
他火速斂下心頭的疑惑,沉著嗓子交代,「不管是誰,現在都無法再傷你性命,你好好在此養傷。」不管如何,這事得趕緊讓那人知道才行。
「姪兒謹遵世伯您的交代。」
「世伯還有事情先離開,記住,好好養傷,傷勢未痊癒之前不許出現在眾人眼前。」魏儒漢丟下這句話後,便搖搖頭甩甩衣袖負手離去。
岳涯看著魏儒漢那穩健的離去身影,心底隱隱浮現一抹懷疑,魏儒漢像是明明知道誰是背後指使者,卻又無法得罪的樣子……
第六章 尋到有利證據
大太陽底下,王子霏一邊用袖子擦著額頭上不斷冒出的熱汗,一邊加快腳程趕路,想在太陽下山前趕回京城,否則屆時城門一關,她就得露宿荒郊野外。
這半年來她雖然也沒少在外頭睡過,但以前睡的野外整片山都是死人,她根本無須擔心自己的安危,可現在不一樣,來京城的人龍蛇混雜,她要是露宿荒郊野外,難保不會碰上歹徒,要不是身上的銀兩不夠雇馬車,她早就坐馬車回京了,哪還用這麼辛苦的趕路。
王子霏腳步急促的來到一條河面頗寬,水質清澈且湍急的河邊,停下腳步低頭看了眼在陽光照映下波光粼粼又滾滾奔騰的河水,她用捲起的袖子擦拭著滑落纖頸的汗水,天氣熱得讓她受不了,又流了一身汗,王子霏忍不住重重的喘口大氣。
放下手中的包袱,尋了處水流較緩的河邊,王子霏踩著河邊較大的石頭,蹲下來掬著沁涼的河水洗臉,將臉上的悶熱與汗漬洗去。
這冰涼清澈的河水潑到臉上所帶來的涼意,讓王子霏縈繞周身的熱氣瞬間消失無蹤,她捲起袖口拭去臉上水漬,又掬一把河水小口喝著,清涼的河水入喉後她整個人感到舒服許多。
王子霏拿起包袱準備起身,卻見不遠處一座看起來搖搖欲墜的木橋上,有輛狂奔急馳的馬車正失速的通過木橋。
王子霏定眼一看,拉著馬車的那匹馬像是發瘋般地狂奔著,可駕馭馬車的馬車伕早已經不見人影,只有一名從馬車裏探出頭來、花容失色大聲求救的姑娘。
「救命!救命啊……」
說時遲那時快,女子才喊著救命,那匹失速狂奔的馬匹便連馬帶車的墜入河裏,撲通一聲的濺起巨大水花,馬匹在河面上使命吃力的掙扎著,下沉的馬車因劇烈的搖晃而使水流更加快速灌進馬車裏,才一眨眼整輛馬車便遭滅頂,連同那匹馬也一同拉下水底。
「救……」
王子霏驚駭的眼一瞠,想也沒想的鞋子一脫便跳下水,往那湍急的河面中央游去,此時馬車已經完全下沉到河底深處,王子霏用力深吸一口後,毫不遲疑的潛入水底救人。
因為馬匹沉入水底不斷的掙扎,讓整個水面下一片混濁,王子霏根本分辨不出馬車的車門在哪裏,摸索了片刻後,她先浮上水面換氣,大大吸了口氣後又往下潛去,把握黃金時間救人。
還好阿燕這個看似纖細的身子在她刻意的鍛鍊下,不至於像她外表這樣看起來瘦弱,但也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在水裏拉開車門,她一把圈住那個已經陷入昏迷的女子,將女子拖出馬車外,把嘴裏的空氣度了一口給她之後,王子霏拖著女子奮力的游出水面。
王子霏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女子給拖上岸,讓女子平躺於岸上後,她火速的先清除女子口鼻內的泥沙,避免她的呼吸受到阻塞,再解開女子的腰帶,傾身將耳朵貼在女子的口鼻處,仔細聽著她是否還有呼吸聲。
王子霏皺眉了下,也不敢耽擱,捏住女子的鼻子,打開她的嘴巴,對她做起心肺復甦術的急救,嘴裏不斷的數著,「一、二、三……」
她不斷的持續著四個循環,好不容易在她又做完一次循環後,已經沒了脈搏心跳的女子終於恢復心跳醒了過來。
女子自嘴裏噴出一口水,像是被嗆到一樣難受的猛咳嗽,「咳、咳、咳……」
王子霏扶她坐起,輕輕的拍著她的後背,幫她順了順氣,心下像是鬆了一大塊石頭一樣。「沒事了,醒來了就好,醒了就好。」
女子用力咳了一陣,又大喘了幾口氣後,才疑惑的看著也是一身濕漉漉、看起來模樣十分狼狽,但卻有一雙宛若黑夜繁星般閃亮有神的大眼的王子霏,那明亮的眼神頓時讓她心下的恐懼散去。
「這位……姑娘……是您救了我嗎?」她心有餘悸的問著。
「我剛好看到妳搭乘的馬車墜河,見人落水有難不救,違背我的職責與良心。」王子霏甩了甩發痠的手臂,看著這名被她救上岸、約莫十七、八歲年紀的千金大小姐,忍不住在心底豎起大拇指,真的是個古典美人啊,精緻的臉蛋說不出的清絕脫俗,明眸皓齒、杏眼桃腮,美眸顧盼間生姿。
她的眉目間有股掩不了的書卷清冷氣息,一身嬌嫩肌膚似雪,這位姑娘年紀雖然尚輕,卻也是絕美的故娘,來日相信會是個傾國傾城的絕色麗人。
「感謝姑娘的救命之恩……」女子吃力的想自地上爬起給王子霏磕頭,以報救命之恩。「請受小女子一拜……」
「喂,妳別拜我,我不讓人拜的!」王子霏馬上跳開,拜託,她可不想折壽。
「可是……」女子為難的望著眼前的救命恩人,她看起來年紀比她小些,這也難怪她會趕緊跳開。
「沒什麼可是的,我接受妳的道謝,但不用下跪,我不興這一套。」王子霏拒絕,接著忍不住好奇的問:「妳叫什麼名字,幫妳駕駛馬車的車伕呢?怎麼沒看見?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我姓魏,叫芙蓉……」女子整個臉色瞬間浮現一抹哀傷,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幫我駕馬車的車伕是我家的老僕,叫鐘叔,他今日載我出門遊玩,誰想在五里坡時鐘叔心疾的毛病突然發作,整個人摔下馬車,前頭的馬兒因此受到驚嚇,接著就是妳看到的樣子,我也不知道鐘叔現在如何了……」
芙蓉,真是人如其名,清麗卻又嬌豔得宛若一朵綻放的芙蓉。王子霏嘖嘖嘖的想著。
「五里坡啊?五里坡距離這裏挺遠的,似乎是在……」王子霏拿過自己丟到一旁的包袱,自裏頭拿出一張地圖看著,半晌後,她指著自己現在的所在地,再指著一個地標前方畫有一棵樹木的地方說著,「五里坡在這裏。」
還好她離開京城到城外來找人時,有特地問過市場裏一些跑單幫的商人,那些跑單幫的商人很好心的特地為她畫了張地圖。
這趟行程雖然很累,但是收穫頗豐,回到京城後就看她怎麼為阿燕討回公道!
看了兩處地方相隔那麼遠,魏芙蓉的臉色馬上垮下來,「這麼遠,沒有一個時辰走不到吧?那京城往哪裏走呢?」她出門都有人帶,可不會認路啊。
「京城往那條小路一直走,大約走上半天的路程便能走到。」
一聽還要半天路程,魏芙蓉連肩膀都垮了。
「妳如果想在城門關上之前趕回京城,最好現在就動身,否則絕對會來不及。」王子霏收好地圖、穿好鞋子便準備上路,她可不想露宿荒郊野外,也幸好太陽大,身上的衣服很快就能乾,不用浪費時間生火烤乾衣服。
「姑娘,您也是要前往京城的嗎?」看她一副準備上路的模樣,魏芙蓉焦急的問著,見她用力點頭,她也不敢多做耽擱的吃力自地上爬起。
「妳要跟我一起走?妳的家人也許會循線找來,要是妳走了他們就找不到妳了。」
王子霏將包袱牢牢綁在身上,這包袱裏頭的東西可丟不得,這裏面裝的全是她這兩天不辭辛苦的代價,也是為阿燕報仇的第一步。
那天她細問了阿燕一些小時候的事情,阿燕只記得當時照顧她的銀子姨要離開她之前抱著她痛哭,說要阿燕記清楚,以後長大記得到梅花村找她。
梅花村這條線索說什麼她也不會放棄,她循線找過去,果然讓她找到銀子姨,銀子姨被趕出姜府後落腳在梅花村,梅花村的房子還是當年阿燕的母親送給銀子姨的,經過這麼多年,銀子姨也找了個老實做木匠的男人嫁了。
當她一路問人尋到銀子姨時,銀子姨一看到她就認出她是姜燕,抱著她痛哭,把當年的事情細細同她說了一遍,最後拿出一份禮單和一本冊子,禮單上頭記錄著當年張氏嫁到姜府時的嫁妝數量,而冊子是堆放嫁妝庫房出入紀錄,一直到張氏過世的前一天。
這份禮單跟冊子對她來說是非常重要的證據,只要這份禮單在手,她便可以要求姜府歸還當年張氏的嫁妝,這其中可是還有不少鋪子呢!
只是想要要回這些嫁妝,單靠她一人的力量恐怕是要不回的,她得找有力的人士施壓才行。
在離開前,她已經請銀子姨和她丈夫上凌南找阿燕的大舅,這位大舅聽說是張氏的大哥,和張氏最親,當年曾極力反對張氏嫁給姜世博,張氏過世後兩家再也無來往。
凌南這位大舅,據銀子姨說現在生意做得很大,人脈也很廣,跟朝廷又有往來,說穿了也是財大勢大,如果對方能為阿燕出面就太好了。
魏芙蓉搖頭道:「鐘叔他可能是凶多吉少了,我家人不會知道我遇險,現在我只能靠自己回到京城。」
「那好吧,妳就跟我一起走吧,不過我得先提醒妳,妳腳程不能太慢,否則我們走到城門關了都走不到京城,只能夜宿荒郊野外。」王子霏收回盤算著奪回張氏嫁妝計畫的心神,走在前頭對魏芙蓉說著。
「姑娘您放心,我不會拖累您的。對了,姑娘,請教您的芳名?」魏芙蓉不顧形象的邊走邊擠著衣服上的水。
「我叫王子霏,不過我現在姓姜。」
「王姑娘?姜姑娘?」魏芙蓉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的情況有些難以解釋,反正妳別叫我姜姑娘或王姑娘,我習慣人家叫我子霏,妳就叫我子霏好了。」
「子霏,那妳也叫我芙蓉吧,這樣才不生疏。」
「嗯,快走吧,芙蓉。」她沒什麼意見,她前世本來就是警察,是人民的保母,為民服務護送迷路的人回家也是警察的工作之一。

天熱,身上的濕衣服乾得很快,但在大太陽底下走上一段路後,衣服又被汗水浸濕,都還沒回到京城,身上的衣服已經不知道濕了幾回。
王子霏捲著袖子擦了擦額頭上不停滴落的汗水,停下腳步往後看著離她有幾十步遠的魏芙蓉,才走上一個半時辰而已就不行了,一副氣喘吁吁像要休克的模樣。
「妳還好吧?」王子霏走過去雙手扶著魏芙蓉關心的問著。「要不要休息一下?」
魏芙蓉搖著頭喘著大氣,「別擔心我,我們繼續走吧。」
「喝點水吧,如果不介意這是我喝過的。」王子霏拿過掛在腰間的水袋。
「這時候也沒法介意的。」她搖頭接過水袋,「子霏,謝謝妳。」
「別謝了,妳先喝點水稍微休息一下我們再上路,不稍微休息我怕妳會暈倒。」王子霏扶著她走到官道旁的一棵大樹下休息。
魏芙蓉用手背抹去臉上不斷滴落的汗水,問道:「子霏,我們還要走多久才能到京城?」
「快了,按著我們的腳程大約再兩個時辰。」王子霏大眼滴溜溜的轉了一圈,笑吟吟的比了個二。
魏芙蓉清麗秀雅的臉蛋立馬扯出一個與她外型非常不合的猙獰表情,嘴角狠抽著,抖著音道:「兩……兩個時辰……」
王子霏表情凝重的點頭,拍拍她的肩膀,「是的,為了不耽誤時間,妳要是休息好了,我們就趕緊上路吧。」
「嗯。」魏芙蓉將水袋還給她,擦擦額頭的汗水開始趕路,「對了,子霏,妳也住京城嗎?還是要上京辦事?」
「我剛到京城,對京城還不熟,時間很緊迫,我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我必須要清楚知道我娘親十六年前過世前的一些事情,所以才去梅花村。」
「妳娘過世了?」魏芙蓉頓時對王子霏感到十分同情。
「生我的時候過世了,我是在棺材裏出生的,姥姥不疼爺爺不愛的,五歲那年就被丟出家門自生自滅,幸好遇到我道姑師父救我一命。」
「太過分了!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一個沒有娘親又無依無靠的孩子?!」聽到王子霏的境遇這麼悲慘,魏芙蓉都忍不住要掉下眼淚來。
「更過分的還在後頭。」王子霏冷笑一聲。「想聽嗎?」
「還有更過分的事?!」魏芙蓉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想聽。
「有一天他們突然想起我了……」畢竟她們萍水相逢,回到京城後就分道揚鑣,王子霏也覺得沒有什麼不能跟魏芙蓉說的,就將她上梅花村的目的還有姜家人的心機大概說了一下。
「所以妳上梅花村就是要在他們把妳嫁掉之前,將妳母親的嫁妝追討回來?」
「是的,我不追討回來,日後我也別想翻身。」王子霏點頭。
聽了銀子姨的說法,阿燕的母親張氏會在生產時慘死,有兩個非常重要的原因,除了爭寵名分、誰大誰小的原因外,還有優渥的嫁妝讓人眼紅,謀財害命的成分也是很有可能,另外那生產時最關鍵的事,銀子姨也跟她說了。
張氏死後,姜家並未將這筆嫁妝退回張家,當時張家曾經派人來也提起過此事,但姜老夫人給的回覆是,這些嫁妝日後一毛錢都不會少的全給阿燕添妝,因此張家來的人才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但收走鎖著嫁妝庫房鑰匙的姜老夫人,卻在阿燕五歲時將她趕出姜家,併吞張氏的嫁妝,而為何會在五年後才將阿燕趕出姜府,原因無他,只因為張家人舉家遷往凌南,姜老夫人沒有任何顧忌了,可以開始進行她多年來的野心!
還好她要行動之前就先去查了這大齊朝的律法,女子的嫁妝夫家沒有權力動用,要是女子往生,這嫁妝則要由娘家收回或是由子女繼承,跟中國以前的古代差不多。
只要有這條律法的存在,她就有把握可以從姜老太婆那惡婦手裏拿回張氏所遺留的那筆嫁妝。據這本子和禮單上記錄的,十里紅妝耶,一百八十八抬的嫁妝數量可是不少。
一向被家人保護疼愛的魏芙蓉簡直難以想像,竟然有如此喪盡天良、泯滅人性的人,義憤填膺的說道:「太過分了!竟然有這樣的親爹和奶奶?!我一定要跟我爹說,讓他為妳出這一口氣,以報妳對我的救命之恩!」
「報恩就不用了,救人是我的職責,我不求他人報恩的。」王子霏搖頭,「妳也別放心上,就這樣吧。」
兩人就這樣邊走邊聊,很快地便走到距離京城不遠的小鎮。
就在她們繼續往京城方向走的時候,迎面有名騎著馬焦急的左右張望的中年男子,看到她們兩人,驚喜地大喊一聲,「小姐、小姐!」
這驚喜聲音之大,結結實實地把王子霏和魏芙蓉給嚇了一大跳,魏芙蓉訝異地瞠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那名騎著馬朝她而來的中年男子。
「陳叔?!」
陳叔手中韁繩一拉,飛快地翻身下馬,恭敬的跪在魏芙蓉腳邊,一臉的喜極而泣。
「太好了!小姐您沒事,真是老天爺保佑!小的們合力拉起那輛墜河馬車,見裏頭沒有人,馬車門又是開的,老爺便讓小的們沿著河下游還有回京的路上仔細地搜尋,果然讓小的找到小姐了!」
「陳叔,全靠子霏救了我!」魏芙蓉指著一旁的王子霏,稍微將經過說了下。「是她潛入水底救我,救上岸時我已經沒了呼吸和心跳,全靠她說的什麼急救才將我從鬼門關拉回來,她正巧也要回京,因此我就跟她一起上路。」
「這位姑娘,感謝您對我家小姐的救命之恩。」陳叔轉過身激動的對王子霏磕個大響頭。
「不用客氣、不用客氣,你快起來,救人是我的職責。」看著對她磕頭的中年大叔,王子霏的眼角忍不住抽了抽。
她剛剛來不及跳開,就被一個年紀大得都可以當她爹的大叔磕頭,這不是要折她的壽嗎?怎麼古代人這麼愛亂下跪啊?
「陳叔,您快起來吧,子霏不習慣別人向她磕頭道謝。」一旁的魏芙蓉見王子霏的臉僵住,趕緊讓忠僕陳叔起身。
「是。」陳叔起身後四處張望了下。「小姐,您與王姑娘先到那茶攤等小的可以嗎?小的去張羅輛馬車送小姐跟王姑娘回京。」
「嗯,陳叔,你快去吧,我的腳快痛死了,腳底都起水泡了。」
「是的,小姐。」
「等等,陳叔,我身上的銀兩全掉進水裏了。」魏芙蓉有些尷尬地說著。
陳叔即刻自衣襟裏拿出銀子,「小姐,這些銀子您先拿去,不夠的一會兒等小的回來。」
「你快去快回,我跟子霏到那茶攤等你。」魏芙蓉點了點頭,拉著王子霏便往路邊茶攤走去。
王子霏與魏芙蓉才剛喝完一小壺涼茶,簡單的用了盤小糕點,陳叔便已坐馬車趕來。
看到馬車,王子霏才真的鬆了口氣,說真的,稍早跳下河裏救魏芙蓉,又對她做了那麼久的急救,兩人又在烈日下走那麼長的一段時間,她的體力真的是用盡了,現在她幾乎是在硬撐著。
「小姐,臨時只能找到這種簡易馬車,請您稍微委屈一下。」
「沒事的,陳叔,有就可以了。」魏芙蓉微微笑著,不管如何都比走路強。
王子霏瞄了眼這輛造型十分簡樸又乾淨的馬車,裏頭的坐椅上鋪有軟墊,這樣的馬車可是比當時姜府去山裏載她的馬車還要高級,陳叔竟然說只能找到這種簡易馬車?
她親眼見過姜府的庶子出門也是乘坐當時載她的那一輛馬車,可見擁有那種馬車已經算是很富有了,難道魏芙蓉的身分地位十分崇高,家世比姜府還好,否則怎麼會嫌棄?
如果真是這樣,那自己是否能夠請她幫忙呢?
王子霏不動聲色偷偷的瞄著魏芙蓉與陳叔,思慮片刻後,決定放棄請他們幫忙的念頭,她一向是深信著求人不如求己這句話,像魏芙蓉這種高門大戶的千金小姐,基於她的救命之恩也許只是口頭上這麼客套的說著,真的會為她出頭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將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是很不明智的。
第七章 強佔莊主之位
昨天回到京城時天色已暗,王子霏婉拒了魏芙蓉請她到家裏作客的邀請,一回到自己的小院落後上好門閂,也顧不得先漱洗一番,再吃點東西祭祭已經隱隱有些抗議的五臟廟,回到屋子後便倒頭就睡。
日上三竿,刺眼的太陽照得人睜不開眼睛,肚皮大鳴大放的抗議聲都沒能將王子霏吵醒,直到門外傳來陣陣劇烈的敲門聲,這像催魂一般的敲門聲吵得她幾乎難以再睡,王子霏很不情願的睜開眼,她怕自己再不起床,她家那扇門就要被敲壞了,那還要花錢修理耶!
昨天她把身上剩下的銀兩大都給了銀子姨當盤纏,讓他們夫妻倆前去凌南請阿燕的大舅出面為她作主,現在她幾乎可以說是一窮二白了,不趕緊起來阻止那不知節制敲門的人,毀了門可怎麼得了。
「別敲了,再敲下去門都敲壞了!」她扯著嗓門對著大門方向怒吼。
但那將門敲得震天價響的人像是沒有聽到般,依舊沒有停下手的跡象,王子霏對門一翻白眼,才走出門來到院子,她便隱約聽到有說話聲傳來—— 
秋菊用力又死命地敲著門板,一副恨不得將門板敲破的樣子。
「小姐,可能是姜燕還沒回來!」春香揉著自己拍門拍到通紅的手掌,吃疼的揣測著。
「都幾天了,她還不在!」連續跑來兩天都撲空的姜美玉,氣得不顧身分的站在街邊怒斥。
「小姐,妳說這煞星會不會知道那件事才逃走了?」秋菊懷疑地提醒將美玉,否則怎麼會連著兩天都沒見她前來應門?
「不可能,這屋子是她私下偷偷買的,她都有打算在這邊長住,又怎麼會偷跑!」
「不過小姐,我聽阿水說過,那玉虛觀就像個破廟廢墟,姜厭身上穿的用的都還要到亂葬崗去撿,這煞星可以說是窮得連鬼都嫌棄了,怎麼會有錢買屋子,小姐,您不覺得很奇怪嗎?」春香將她打聽到的消息說出。
「本小姐才不管她是哪裏撿來的銀兩,就算是去挖死人錢,以後她被那剋妻煞星剋死了,這屋子還不是一樣會回到姜家手裏,妳管她哪裏來的錢!」姜美玉語氣裏盡是鄙夷。
「說的也是。」春香認同的點頭。「小姐,那我們還要繼續敲門嗎?」
「再敲。」
「是。」秋菊與春香兩人再度抬起手來準備敲著門板。
站在門內的王子霏將她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算盤打得可真精啊,讓她代嫁,推她去送死,然後回頭霸佔她的屋子,心腸可不是一般的黑,哼,她倒要看看誰能笑到最後。
在秋菊和春香正想使出吃奶的力氣再用力敲打門板時,王子霏故意猛力的拉開大門,並快速的向後退了一大步,就見兩個丫鬟同時發出一聲慘叫,全重心不穩的摔了個狗吃屎,雙雙趴在王子霏的腳前,秋菊的嘴甚至還不小心對著王子霏腳上破爛的鞋子親下去。
王子霏心下忍著笑,嘴角扯著輕笑揶揄著,「唷,實在看不出來妳們兩個這麼崇拜我,見我還行這麼大的禮,更跪吻我的鞋子,我這鞋子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踩過無數個墳頭,我可是有半年沒洗了耶!我記得我前幾天好像還不小心踩了狗大便……」她故意噁心她們兩人。「屆時妳們若生病了可別賴我啊!」
因跌倒而疼得說不出話來的秋菊聞言眼一瞠,看到自己竟然親到王子霏骯髒的鞋子,頓時驚聲尖叫的彈坐起身,「啊—— 死人……墳頭……狗大便?!呸呸呸!」
秋菊一邊驚恐的尖叫,一邊拿著衣袖胡亂的擦著嘴巴,真是噁心死了!
「妳、妳這骯髒的女人!」秋菊不停的抹著嘴巴咒罵。
「是妳自己來跪吻我的鞋,我還真不知道妳的喜好這麼特殊。」
「小姐、小姐她、她……」秋菊被她的話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況且我沒記錯的話,敲門的可是妳們,本姑娘開門迎接妳們,妳自己跌倒了難道還要怪我不成?」王子霏雙臂抱胸冷睞這主僕三人。
「有人像妳這種沒教養的……」
「我沒教養,妳們還一直上門打擾我做什麼?快滾吧!」王子霏拿著木栓將她們趕出門檻外,拉過門板就要關門。
她可是還沒睡飽,還想要趕緊回去補眠,等她睡醒就換他們姜家人倒楣!
「秋菊,誰讓妳這樣沒有禮貌的冒犯大姊?還不快向大姊道歉!」
看她想再度不留情面的趕人,這次不能再沒有任何收穫就被她趕走,姜美玉冷下臉怒瞪著自己的丫鬟。
秋菊接收到姜美玉朝她掃射而來的暗示眸光,只能吞下滿心的委屈和憤怒,「秋菊方才冒犯到小姐,請小姐原諒。」
「算了,我也不是那種會跟下人計較的小氣之人,說吧,妳今天來找我又有什麼事。」
「大姊,我們進屋去談吧!」
王子霏雙手抱胸,一點也不想讓總是噁心她的人沾污她乾淨的地盤。「有什麼事情我們在這裏說就好,不需要進屋,我也不歡迎,畢竟我跟妳沒有任何交情。」
再次被人這般無禮的拒絕於門外,姜美玉氣得咬牙切齒,想發怒卻又擔心會惹惱姜燕,怕她翻臉不認人,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將她騙回姜家,只要她一回到姜家關進柴房,派人看守著,相信她再有本事也難逃出來。
「是這樣的,爹爹跟奶奶讓我來接大姊回去。」
「接我?但我與姜家毫無關係,何來回去一說?」王子霏好笑地反問。
「姊姊,爹爹與奶奶很懊悔當年所做之事,因此讓我無論如何都要接姊姊回去。」
「那就讓他們自己來跟我說吧。」王子霏說完便想闔上門板。
姜美玉見狀,立即再開口,「爹爹跟奶奶因為不方便出面才讓我來的!」
「妳沒有辦法代替他們做出決策,讓他們自己來,否則就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王子霏話一說完,不給姜美玉反應的時間,當著她的面砰的一聲將門給關上,同時上閂。
看了已經上閂的門扇,聽著外頭忿忿不平的怒罵聲,王子霏嘴角勾了勾,冷笑了聲,她等的就是那兩人登門找她。
王子霏打了個大哈欠,打算回去睡回籠覺,在屋子裏聽著她們講話的姜燕忍不住心中滿腔的疑惑,飄出屋子,緊跟在王子霏身後。
「子霏、子霏,妳為什麼不跟她回去?妳跟她回去才能查出我娘的真正死因啊!」
「時間還沒到,還不是時候。」王子霏一腳跨進屋裏。
「什麼叫做時間還沒到?」
王子霏為自己倒了杯開水大口喝著,稍微跟姜燕解釋一下,「現在我跟她回姜家,我在身分上就矮了一截,我所提出的條件他們一定不會接受,只有時間到了,他們來求我回去,我才能有反敗為勝的機會,也才能查清楚妳母親的真正死因,求快只會弄巧成拙,現在對我們最有利的就是時間,那麼多年都忍下來了,還在乎這麼一點點時間嗎?」
「原來如此,那我不急了。」姜燕點了點頭,只是有一事她一直感到很困惑。「子霏,為什麼妳一定要拿回我娘的嫁妝?」
「妳笨啊,我為妳報仇完,難道不用吃飯嗎?」如果阿燕不是摸不到的鬼魂,她真想狠戳阿燕的額頭。「我可不是跟妳一樣吃元寶、蠟燭就可以活的。」
「對吼。」姜燕想了想用力的點頭。
「阿燕,妳放心好了,妳所被奪走的,就算是一個銅板,我也一定幫妳討回,妳跟妳娘的仇,還有這十幾年來被霸佔身分的仇,我一定幫妳報!」


京城郊外位於半山腰的飛雲山莊,平日冷清的大門今日熱鬧非凡,上山的道路上是擠得水洩不通,像是即將舉行什麼大盛會似的。
飛雲山莊旗下各商號的管事今日紛紛放下手頭上的事務,趕回飛雲山莊,整個上山的道路還有大門前的廣場,全是互相問好的聲音和打探最新消息的細碎聲音。
飛雲山莊的莊主岳涯的堂兄,人稱頃公子,正站在大門入口處開心熱絡的接待著自各地趕回的商號管事,而幾名熟識的管事下車後則湊在一起閒聊幾句,互探一下情報。
「今天突然召集管事們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管事甲忍不住開口問道。「我一接到帖子就馬上趕來,也來不及細問。」
「你還沒聽到消息嗎?」管事乙詫異地看了眼管事甲。
「聽到了還需要問你們嗎?」管事甲甩了下衣袖回應。
「頃少爺今天要咱們這一群管事選出新莊主,好總管全部商號。」一旁的管事丙揚揚手中的帖子,說出今日突然召集眾管事的目的。
「莊主至今下落不明,頃少爺竟然這樣迫不及待的想要霸佔莊主之位。」管事丁忍不住順了順自己的山羊鬍,搖頭嘆氣的說。
「他好不容易等到這機會,自然不會錯過。」管事甲鄙夷又氣憤的低聲咒罵。
「難道莊主真如外界所傳已經遇害身亡?」管事乙不相信的反問他們幾人。
「現在外面謠言滿天飛,也不知是真是假啊……」
他們幾名管事一看到岳頃朝他們走來,便火速停住話題。
岳頃頭戴束髮玉冠,一身墨綠色長袍外搭銀白色輕紗罩衫,手執描金玉扇,這副沉穩的穿著打扮是刻意模仿岳涯的。
管事們個個抱拳作揖,「見過頃少爺。」
看著眼前笑容過分張揚又邪佞的岳頃,幾名管事暗暗的在心下嘆氣,無論怎麼模仿,也掩飾不了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邪肆浮誇的氣息。
「陳管事裏頭請,江管事這一路上舟車勞頓辛苦你了,快到山莊裏休息喝杯茶。」岳頃儼然一副飛雲山莊莊主模樣,熱絡的招待著遠道而來的管事們。
「頃少爺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幾名管事一同走向山莊大門,意思意思的朝岳頃作揖後便進入山莊。
「幾位管事遠道而來,辛苦了,議事廳內已備好茶點,幾位管事先在裏頭稍事休息。」
幾名管事朝他點了點頭,在他沒看到的瞬間,臉上不約而同的露出鄙夷的表情,接著便朝議事廳的方向走去。
別說外頭一片議論紛紛,連議事廳裏頭也是亂成一片,三三兩兩的交頭接耳著,這盛況可是比他們各自掌管的商鋪更加熱鬧,一群管事互相寒暄過後隨即在自己的座位坐下,然後再度與隔壁的人交頭接耳著。
約莫又過了半個時辰,茶也喝了、甜點也用了,負責召開這一次會議的岳頃終於進入議事廳。
「咳!」岳頃沉咳了一聲。
下面議論紛紛的管事也倏地停止彼此間的議論,抬頭看著岳頃,看他想說什麼。
岳頃開始造作的緬懷不幸遇難的莊主岳涯,直到下面的管事們已經有點不耐煩時,他才進入今天臨時召開這一次會議的目的。
岳頃又沉咳了聲,「……各位管事,相信大家都知道了,我們的莊主岳頃已經在日前不幸遇難,我們這麼大的一個商團,還是得要繼續運作,但沒主事之人是不行的,因此今日召大家前來,就是希望各位能推舉出一位能管事、統領大家的能人。」
這話一出底下又是一片喧嘩,岳家商團主事的能人除了下落不明的莊主岳涯之外,還有哪個人可以當此大任?
前莊主最小的孫子岳宇年紀太輕,根本無法擔此重任,至於岳頃雖是長孫,但為人輕浮不實、喜旁門左道,因此這岳家商團大當家的位置才會在前莊主過世之前交到二公子岳涯的手中。
說來前莊主也很可憐,三個兒子均死於非命,只各自留下一門血脈,便是岳頃、岳涯跟岳宇,岳頃雖是排行老大,卻是前莊主的二公子所生,加上為人浮誇不實,因此才被前莊主排除於繼承莊主之位的門檻外。
如今莊主岳涯是生是死都還未確定,岳頃便急著要重選出新莊主,其行為實在讓人不齒,另外要選新莊主,可岳家的人除了岳頃之外,所有親族長輩均無一人出席參加,來的是一兩個旁支小輩,還是支持岳頃的人,這代表什麼?根本是岳頃獨自安排的。
「不知各位有沒有什麼人選,請提出來。」
岳頃不顧底下議論紛紛對他不齒的言論,自說自話,同時對著幾個已經被他收買的管事眨眼暗示,示意他們可以行動了。
「我提議由堂叔岳光當任新莊主,由他帶領我們商團。」其中一個岳氏旁支小輩開口。
「我提議由前莊主的堂弟岳堨當任。」
一個個的提議發言得十分踴躍,所提出來的人選也十分讓岳頃滿意,但一群由岳涯所帶領出來的管事,聽到這些根本是扶不起阿斗又上不了檯面的人名時,臉色愈聽愈黑。
最後突然有人高聲一呼,「我提議由頃少爺您來帶領我們這群管事,為岳家商團再創輝煌!」
這話一喊完,底下隨即一片附議的歡呼聲,因為跟剛剛那些比起來,岳頃確實好太多了。
而支持岳涯的管事們則個個都皺了眉頭。
第八章 大魚來了!
許多擁戴岳涯的管事聽到有人提議由岳頃來帶領大家,管事們的嘴角忍不住直抽,可眼下岳家也沒人有此資格或是經歷能夠坐上莊主位置,偏偏三公子岳宇年紀過輕無法擔此重任。
無法可施之下,他們細細想著,岳頃雖然浮誇不實,但好歹也是前莊主親自調教過的,他來擔任總比其他管事所提議的人選好。
支持岳涯的管事們如此想著後又是一陣交頭接耳,最後只能無奈的做出決定。
在一陣踴躍提名之後,便開始徵詢眾人的意見,果不其然,岳頃受最多人支持獲選為新任的莊主,在一陣熱烈賀喜聲中,岳頃走上最前方的主位上,雙手抱拳的向下面的管事們感激道謝,同時不忘說一篇肺腑感言。
「感激各位在座的管事們,這般踴躍支持在下,在下一定竭盡所能全力以赴的繼續帶領著岳家商團……呃……」
就在岳頃說得口沫橫飛時,議事廳的大門被推了開來,逆光的走進一名身形挺拔、氣宇軒昂的男子,主位上的岳頃瞳孔猛地放大,下巴張得快掉下,整個人頓時僵在原地,表情猙獰又驚恐地看著來人。
他突如其來的詫異表情讓眾人也跟著好奇的回頭望去,不約而同地露出驚駭神色,一同驚呼,「莊主?!」語落,再也忍不住激動地衝上前,有人甚至喜極而泣。
「莊主,您怎麼現在才回來?我們大夥都以為您……」
「都以為我死了,是吧?」岳涯不疾不徐的走進議事廳,扯著一邊嘴角,眸光森寒冷沉的睞了臺上那表情瞬間變成鐵灰色的岳頃一眼,語氣平淡的吐出一句,「很可惜,閻王爺不要我,又將我給趕回來。」
隨著腳步走進議室廳,岳涯深幽眸光掃過那些被岳頃收買的管事和岳家旁支小輩,冷寒銳眸帶著威懾人心的力量,被那股氣勢掃過的人,紛紛頭皮發麻的低下頭,不敢與他冷冽的黑眸對上。
「今天飛雲山莊怎麼這麼熱鬧,所有岳家商團的管事全聚集在議事廳,是有什麼重要事情要宣布嗎?我這個莊主怎麼不曉得?」岳涯嘴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痕,問著因他的出現而顯得驚駭的眾人。
幾個管事上前小聲地在他耳邊告知。
聽完後岳涯反而不生氣,嘴角上的那抹笑更加的如沐春風。「……不錯,看來各位管事對岳家商團很忠心,擔心無人領導才急著選出下一任莊主,不過……諸位管事們似乎操之過急了些。
「自有岳家商團以來便有一條明文規定,莊主過世前必須指定繼承人,如未來得及指定,半年後才能由各位管事決定新莊主的人選,這一點諸位管事們似乎忘了。」
飛雲山莊從數百年前以來都是為了保護皇上而存在著,明面上是商團,但暗地裏則有另一批組織護衛皇帝,這件機密事只有繼承莊主之位者才會知道,岳頃和這些管事們竟妄想奪莊主之位,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岳涯那雲淡風輕的語氣聽起來無害,卻讓人下意識的寒毛發顫,尤其是聽在那群已經被岳頃收買的管事們耳裏,簡直就像是閻王的催命符一樣駭人心魂,甚至連岳頃本人也無法理解一個線報上說已死的人,怎麼會突然出現。
「堂哥。」岳涯抱拳禮貌性的稍微向岳頃作揖,嘴角還是帶著那一抹微笑,「這陣子辛苦你了。」
這句別有含意的話讓岳頃整個人在這大熱天裏瞬間冒出一身冷汗,像有千斤的鉛塊壓在他胸口,連想用力喘口氣都難。
岳頃暗抽了兩口氣,壓下心底的驚懼與不安,扯出很虛假勉強的微笑,「堂弟,你瞧堂哥我這不是急嘛,就擔心商團有事無人可以主持大局……現在你能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既然各位管事都在,那就一一向我匯報這陣子的商團營運……」奪回控制權的岳涯開始傾聽各位管事的報告,並針對內容提出問題或解決問題。
退到臺下的岳頃眼中閃過一絲陰狠。

飛雲山莊的清澄閣裏傳來劇烈砸物品的聲音,整個原本布置得十分氣派豪華的大廳變得一片狼籍,沒有一件物品是完好的,甚至連幾扇雕花窗櫺也歪斜的掛在窗框上搖搖欲墜。
「頃少爺、頃少爺您冷靜點!」一名身形有些駝背,眉尾有顆大痣的清澄閣老奴,一進到清澄閣見到這殘敗的景象,連忙向前勸阻,他是岳頃的心腹,在飛雲山莊裏服侍岳頃。
「冷靜?策畫已久的計謀功虧一簣你讓我怎麼冷靜,老邱,你叫我怎麼冷靜?」岳頃大手一揮,一張矮几瞬間傾倒,摔斷一隻桌腳,眥目欲裂的怒瞪自小照顧他的老奴。
「頃少爺,這時候您愈不能亂了方寸,您愈亂了方寸,對自己愈不利,岳涯既然能順利逃脫平安的回到京城,他現在回來第一個針對的人肯能是您,您不能不預防啊!」老邱勸說的安撫著他。
「對,你說的沒錯,這時候我不能亂了方寸!」老邱的話醍醐灌頂的瞬間讓岳頃冷靜下來,「既然岳涯能夠逃過這一劫,回到山莊必定有所防範,我不能繼續在這邊坐以待斃。」
「是的,頃少爺,這時候你一定要更冷靜,岳涯沒有在所有管事面前揭穿你,這表示他還未有證據能證明指使殺手的幕後者是誰,這時你千萬不能被他抓到把柄。」
岳頃大喘幾口氣,將胸口的怒火壓下,用力扯了扯一邊的嘴角,「老邱,現在你立刻到喜來客棧去找那接頭的,問他是怎麼辦事的,這事給我辦砸了還膽敢收我的銀兩,讓他給個交代,否則我操他全家!」
「是,老奴這就去。」
「還有,你再到華春堂一趟。」岳頃眼裏射出一記狠戾寒光,恨恨地咬牙說道:「這次我一定要一勞永逸,記住別讓人發現了。」既然岳涯有命再回到飛雲山莊,那他就讓他再也沒有這個命離開京城……
「頃少爺,老奴辦事您放心,老奴這就去。」
約莫半個時辰後,位在飛雲山莊最後方最頂端、意為衝上雲霄的建築物雲霄閣裏,傳來一片熱鬧開心又喜極而泣的聲音。
岳涯一踏進雲霄閣,早在裏頭等待他的岳宇便上前一把抱住他,開心不已。「堂哥!太好了,您終於平安歸來,他們告訴我你已遇害,說什麼我也不相信!」
早已接到飛雲山莊總管派人通知,告知他他最敬重的堂哥岳涯平安歸來,因他年紀輕,不能進議事廳參與岳家商團的會議,也無法進議事廳,於是他便趕緊來堂哥平時辦公兼休息的雲霄閣裏等待處理完議事廳事務回來的堂哥。
岳涯拍拍因為開心而激動哭泣、肩背有些抽搐的岳宇,「岳宇,堂哥這不是沒事回來了嗎?別哭了,你是男子漢,怎麼可以跟個姑娘一樣動不動就哭。」
「堂哥,我是太開心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平安無事!」岳宇趕緊鬆開他,捲著衣袖用力擦掉滿臉的眼淚。
岳涯嘲諷的扯了下嘴角,「你堂哥我是真的到鬼門關前走了一遭,這京城大門是差點一步也無法踏進。」
「堂哥,你這話……莫非你真如他們所說的……」岳宇瞪大眼驚呼。
「幸好被一個女子所救,我現在才能站在你面前。」岳涯拍拍他肩膀,嘆口氣說道。
這時兩名身形高大健碩、身上配刀,分別穿著寶藍色與墨綠色短褐的男子,大步流星的走進雲霄閣。
「屬下們參見主子。」兩人齊齊跪下。
「你們回來了?事情辦得如何?」岳宇手一抬示意他們起身,他們是他的心腹黃超跟馬瀚。
「回主子,您讓我們找的那位姓王的姑娘,目前還沒有她的任何下落與線索。」穿著寶藍色衣裳的黃超如實向岳涯稟告他們所調查的結果。
岳涯坐在位於高位的矮榻上,拿過小廝二兩剛為他泡來的香茗啜了口,聞言後有些詫異的低呼,「還沒?這怎麼可能?!」
「主子,屬下搜遍了京城裏所有姓王的官員,沒有一戶姓王的官員府裏剛接回一名流落在外的女兒。」黃超繼續告知。
「是的,屬下也曾暗中探查過那些官員的千金,沒有一人是符合主子您所形容的。」馬瀚也如實的將自己調查的結果告知岳涯。
「這可就奇怪了。」岳涯手撫著下顎皺眉思索。
這麼大一個人怎麼可能就此失蹤?若不是黃超跟馬瀚是爺爺親自為他挑選、自小跟著他一起長大的心腹,他都差點以為他們陽奉陰違。
「主子,屬下等人已經仔細的搜索過,依舊沒有主子所說的人,屬下斗膽猜測,主子要找的人也許不姓王。」馬瀚說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岳涯嘴角輕扯,好笑的睞了馬瀚一眼。「不可能,但會找不到人,這中間一定有什麼蹊蹺。」王子霏,這個照顧他近十天半個月的救命恩人,他怎麼可能記錯她的名字。
「既然如此,主子您還要繼續搜尋嗎?」黃超問道。
「看來得等她自己將玉珮當掉才能查到她了……」岳涯曲起手指敲了敲一旁矮几,「算了,先把所有人調回,現在我有另外一件更為重要的事情要讓你們去辦。」


王子霏有些詫異地看著站在門口的這位大官員,說真的,對於他的出現,她還真感到有些意外!
不,應該說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快速出現在她眼前,她估計這人應該還要五天或十天的時間才會現身,怎麼會這麼快就來了。
「有事嗎?」
姜世博冷眼瞄了王子霏身後這間比府裏下人所住的地方還要破舊又破爛的舊屋子,眉頭不由得微蹙。
「我有話對妳說。」不等她開口邀請他進入,他撩起衣袍便逕自跨步走進這個讓他很鄙夷的屋子。
對手現身太快令王子霏有些措手不及,但她很快地便斂下心頭的詫異,恢復鎮定神色的尾隨著姜世博回到屋內。
「開水,請用。」她為他倒杯水。
兩人面對面的坐著,王子霏也不說話就盯著姜世博看,看他究竟想要幹什麼?
女兒眼底的冷淡鄙夷和憤怒他不是沒看出來,只是對於這一個他從未照顧過的女兒,姜世博實在有些不知該怎麼跟她開口自己今天來的目的。
半晌後,姜世博拿起開水喝了口,眉頭不由得皺起,低頭看著手中的水,水面還浮著一層淺淺的油,喝起來也有淡淡的油味,由此可以知道她是煮飯與煮水都用同一個鍋子,這股氣味讓他即使再渴也不想喝下這杯水。
姜世博放下手中的杯子,起身四處觀望一下自身所處的這間屋子,比起侍郎府下人住的屋子,姜厭現在住的地方在他眼裏算得上是狗屋乞丐寮了。
地方小、屋子破舊不說,家具只有兩把凳子和一張桌子,連茶具都沒有一套的,他探頭看了一眼寢房,裏頭更是連個櫃子也沒有,僅有一張搖搖欲墜的破床,上頭是一條破被子。
令他最詫異的是,她竟然用一塊大約一本冊子般大小的木塊當枕頭,這生活是何等的克難困苦,就算他再不喜她,但她一樣也是他的女兒,看她住在這種地方,他心裏說真的也是有些不好受。
姜世博深吸口氣,壓下心頭突然竄起的同情與不捨,開口試圖與她拉近一些距離,「這種地方妳也住得下去?」
王子霏譏諷一笑,「為什麼住不下去,這房子可以遮風擋雨,比我以前住黑旗山時,下雨天就會漏雨的屋子來說,已經好上千倍了。」
姜世博坐回椅子上,也許是出自於身為一個父親對女兒的一絲愧疚或是關心,他定定的看著幾乎可以說是裹著一層皮在骨架上的女兒。
「妳在黑旗山的生活十分清苦?」他疑惑的問著。
這話一出口,姜世博都覺得自己問的是廢話,她瘦得讓他都懷疑她是姜厭了,一副隨時會被風吹走或餓死的模樣,生活自然是清苦了!
「只有亂葬崗上有人抬屍體來埋時,我才有貢品能吃,稍微飽餐一頓之外,其他時間只能吃山裏的野菜充饑,整個冬天有時候沒得吃,只能啃樹根,你認為我可以過得多好?」王子霏嘴角的諷刺更深,鄙夷的睞了臉上顯得有些愧疚的姜世博一眼。
嗤,現在才來關心阿燕這個女兒,會不會太遲了?!
姜世博頓時無語。
「說吧,你今天紆尊降貴過來找我有什麼事?」王子霏冷著臉問道。「或者是說你大費周章地把我弄下山來究竟有什麼目的?」
「是來告訴妳有關於妳的一件天大喜事。」姜世博坐回凳子上,吁口氣,將此行的目的告訴她。「皇上下旨將妳嫁給飛雲山莊的莊主……」
王子霏從頭到尾冷著臉聽他將所謂的天大喜事說完,聽完之後,她譏笑的反問:「姜侍郎,你確定這樁天大喜事是我的?」
騙鬼咧,他當她真的是傻笨的阿燕,可以任由他糊弄?
「當然是妳的。」
「這些天我也是有所耳聞,皇上下了賜婚聖旨,聖旨上寫的賜婚對象是姜家的嫡長女,請問我是嗎?」她譏諷又犀利的反問。
她這一反問,姜世博心下一怔,有些心虛的支吾其詞,「妳……自然是。」
「我是嫡長女,那請問我這嫡長女的身分上了族譜了嗎?我娘張氏這正妻的身分上了族譜了嗎?」王子霏揚起一抹沒有任何笑意的笑容,繼續犀利的質問他。
姜世博頓時啞口無言,心虛的不敢回答她的問題。
「如果我是嫡長女,那就是姜世博你寵妾滅妻,將妾升為妻,這觸犯了刑律,身為刑部侍郎的你應該很清楚大齊律法,寵妾滅妻的罪少說也要服刑一年半載,我沒說錯吧。」王子霏甜甜的笑看著她,眼神卻是犀利無比。
姜世博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話鋒犀利的她,這個自小在山野裏長大、有一餐沒一餐的野丫頭怎麼會如此清楚大齊的律法?
「不想我去揭穿你知法犯法,將侍妾抬為正妻這條罪,讓你官位不保,你還是讓你心愛的女兒姜美玉嫁給那個什麼飛雲山莊的莊主吧!」王子霏冷漠的說道。
一直躲在王子霏身後看著他們應對的姜燕,一聽到王子霏這麼說,慌張的驚呼,「子霏,妳怎麼可以叫他讓姜美玉嫁過去,這樣我們要怎麼回到姜家為我娘報仇?!」
耳邊突如其來的狂吼讓王子霏眼尾劇烈的抽了抽,撇著嘴角暗暗在嘴裏說了句—— 閉嘴,我會讓妳回去的,等著,別給我添亂!
姜世博皺起眉頭看著她像是突然抽筋的表情,「妳……沒事吧……」
「沒事,我好得很,你如果廢話說完了,那就離開吧。」王子霏陡地一甩頭冷然的下逐客令。
女兒不看在他這生父面子上趕人,讓姜世博顏面有些掛不住,想怒斥她不懂得孝道,這話卻又說不出口,今天自己已拉下面子來這裏,沒有達到目的就走,豈不是太丟顏面?
而且一想到最疼愛的女兒美玉,他便感到心疼,美玉是絕對不能嫁給那個煞星的,為了美玉,他只能將所有不悅吞下。
「妳身帶煞星,剋父剋母,一出生便剋死自己的母親,如若不是這樣,姜家為何會不認妳?如今皇上的聖旨不能違抗,為父只能讓人接妳下山。」姜世博將自己當年無情無義的罪過往女兒命帶煞星身上一推,表示自己的無奈跟不得已之舉。
「原來是為了怕姜府被冠上欺君之罪啊!」
姜世博不管是在私心上不想讓他心愛的女兒姜美玉,被那個死了七個老婆的煞星剋死,還是生怕皇帝追查,他將侍妾抬為正妻而庶女冒充嫡女,治他欺君之罪,他都得讓姜燕回到姜府,坐穩嫡長女這個位置,才不會落人口舌。
「爹如若被治欺君之罪,妳也逃不過這一劫!」她語氣裏的諸多嘲諷及他內心所害怕之事被她毫不留情的揭穿,讓姜世博十分惱火。
「呵,我求之不得呢,有你們姜府一家子陪我走一趟黃泉路,我也不吃虧。」
姜世博第一次遇到這種軟硬不吃、油鹽不進的姑娘,偏他又不能對她像是對待犯人一樣逼刑,頓時他徹底沒轍。
「妳以姜府嫡長女身分出嫁,從此榮華富貴享受不盡有何不好?」
「你確定我想要那些榮華富貴?我若想要,我還會在進到姜府之後轉身離開?」王子霏撇嘴,眼眸冷寒的盯著姜世博。
這種像是被人拽著軟肋的感覺,讓姜世博十分不舒服,「說吧,妳想要什麼?」這麼拿喬,鐵定有所求。
「我想要什麼?」王子霏像是在看好戲一樣的笑問著他。
「說吧。」出入官場這麼久,他不會看不出她是有所求。
「你確定我要的你能給?」
他就知道,「只要不出人命、不違背善良……」
「放心吧,我對人命沒興趣,我對拆穿你的偽善也沒興趣,對你姜家的財產更沒興趣。」她手一揮無趣的說。
「既然如此,那妳究竟想要什麼?」他皺起眉頭。
王子霏定定的看著他片刻,眸光變得冷沉起來,緩緩開口,「我跟我娘必須以正妻跟嫡長女身分寫入族譜,還有我娘身前的所有嫁妝,需要一分不少的還給我!」
「什麼?!」姜世博大驚。
「我說得很清楚了,除了必須寫入族譜之外,我娘的嫁妝也要還我,這嫁妝是我娘的,不是你姜府的,請你記住!」她表情嚴肅,不容姜世博討價還價。
「妳娘的嫁妝可以給妳,至於入族譜這事需要再商量。」
皇上的這道賜婚聖旨就像是緊箍咒一樣,勒得他不得不低頭,任由她開出條件威脅,她所提出的歸還嫁妝一事對他來講十分簡單,唯一難的是入族譜的事,按大齊律法,一旦她入了族譜,美玉和王氏就成了侍妾跟庶女,這事得慎重考慮,不能貿然答應。
「那就等你跟你老娘商量好了,再來跟我說吧!」王子霏起身走向外面不想再理會他,明顯的在趕人。
被自己的女兒這樣無理的對待,姜世博氣得臉都綠了,看了眼這破爛地方,他衣袖一甩憤怒離去。
第九章 魔高一丈
姜世博回到姜府便即刻前往姜老夫人的院子向她問安,同時向她說著王子霏所提出的條件。
姜美玉連同王氏一聽到姜世博是自王子霏那裏回來,便不放心的也趕緊趕過來,想要聽聽姜世博是怎麼跟她說的。
她們母女才剛進到院子,便聽到姜老夫人憤怒拍桌的怒喝聲傳來,母女倆互看了一眼便趕緊撩起裙襬跨過門檻進屋。
「我絕對不允許將那煞星寫進族譜,承認她娘張氏的身分!」姜老夫人氣呼呼的怒喝,「她更別想把張氏的那一份嫁妝帶走!」
「老夫人,您在生什麼氣呢,別氣壞了身子啊!」王氏趕緊上前順了順姜老夫人的後背,輕聲細語的安撫。
「聽聽妳那不中用的丈夫說了啥,竟然同意那煞星提的條件,這分明是想氣死我!」姜老夫人直指著差點把她氣得七竅生煙的不孝子,說著說著又用力拍了幾下桌案。
「老夫人,那個姜厭是怎麼說的?」王氏語氣輕柔地問著。
「這事妳不用知道太多,我同母親商量即可。」姜世博擺明了不想讓她們母女倆知道王子霏所提的條件。
王氏一聽馬上朝姜美玉使了個眼色。
一接收到母親的眸光暗示,姜美玉連忙開口反駁,「爹,這事可是跟我有關係,怎麼可以不讓我知道?」
「婦道人家知道那麼多事情做什麼?」姜世博煩躁的擺手,不想多說。
「這事與她們兩人有關,你以為自己可以瞞她們多久?瞞到你把那煞星寫進族譜嗎?」姜老夫人聽他這麼說火氣更旺。
寫進族譜?姜美玉見自己父親不想多說的模樣,頻頻詢問:「爹,姜厭那個煞星是怎麼跟您說的,您快說啊!」
「她要求她與她娘張氏必須以嫡長女和正妻的身分寫入族譜,同時將張氏的嫁妝原封不動的還給她。」
「什麼?!」一聽完,姜美玉及王氏都不約而同的驚呼。
「我反對!」姜美玉一開口就大聲反對。「那個煞星跟她娘憑什麼入族譜,那我跟我娘算什麼?」
王氏一雙漂亮的眼眸馬上蓄滿淚水,哽咽地問:「老爺,你不會答應她的要求吧……」
這麼多年了,丈夫並未將她或張氏納入族譜,就算美玉得他寵愛,她們母女兩人也未寫進族譜成為名正言順的正妻嫡女,要是丈夫答應讓姜厭把她跟張氏寫進族譜,那自己和美玉算什麼?這十幾年來的苦與隱忍不就白吃了,不,她絕不同意!
「我這不是回來跟母親商量了嗎?」姜世博衣袖一甩,悻悻的回應。
「商量什麼,這兩件事情我絕對不會答應!」姜老夫人又重重的拍了下桌面,怒聲一口回絕。
「莫非母親您想讓美玉嫁給剋死七個妻子、身分低賤的岳涯?」姜世博冷聲提醒姜老夫人。
姜世博這麼一反問,屋子裏三個女人全都噤聲。
「姜厭說了,除非同意她所提的這兩點,否則她是不會回姜府嫁給岳涯。」
「這不知好歹的混蛋,她出生時就應該跟她娘親一起封進棺材裏!」姜老夫人氣呼呼的怒罵。「今天就不會讓她大逆不道的威脅我!」
「娘,姜厭當初若真的被封在棺材裏,今天就沒有人可以代替美玉嫁給岳涯那個大煞星。」姜世博冷然的提醒姜老夫人。
「你這混蛋是想氣死我嗎?水茹是你的妻子,美玉是你的女兒,你不為她們母女著想,盡替那煞星說話?」
「母親,孩兒沒有忤逆您的意思,只是陳訴事實罷了,再說,即使姜厭我不怎麼喜歡,從出生到那天她回京之前沒有見過她一面,但姜厭怎麼說也是我的女兒,這是不爭的事實。」
「聽你這意思,你是要妥協答應那煞星的要求嗎?你有沒有想過後果?」姜老夫人氣呼呼的提醒他。
「娘,姜厭的母親張氏本來就是孩兒明媒正娶的妻子,孩兒當初用大紅花轎抬她進姜府,在大廳之上眾人面前拜過天地,她是進入祠堂拜過祖宗的正妻,父親在世時也只承認張氏是姜家唯一的媳婦。」姜世博不甚情願地提起往事。
姜世博這話一出,王氏馬上淚眼汪汪的哭倒在姜老夫人腳邊。「姨母……表哥、表哥太沒良心了……當年表哥可也是對水茹承諾過水茹是他唯一的正妻啊……如今那煞星一出現,他就不認水茹跟美玉了……」
「你這混蛋沒良心的,你也不想想當年水茹為你吃了多少苦,你竟然這般薄情寡義?」姜老夫人憤怒的指責著姜世博。
「母親,孩兒沒有忤逆您的意思,孩兒說起這件陳年往事只是要告知您,只有這麼做才能讓美玉免於禍害,只要母親您答應姜厭那兩個條件即可,孩兒會讓水茹跟美玉出府,待姜厭出嫁出事後,孩兒會再正式將她們母女兩人接回來,屆時水茹的身分便會是堂堂正正的刑部侍郎夫人,沒有人敢再質疑。」
姜世博耐著性子將自己的計畫告知母親,說明如何解決王氏在姜家身分上不清不楚的問題。
「要是姜厭那災星一直沒有被岳涯給剋死,豈不是害了水茹母女兩人?」
兒子的提議姜老夫人是有些心動,水茹和美玉的身分問題多年來一直困擾著他們,始終找不著解決方法,兒子的提議不失為一個好方法,只要姜厭被剋死,水茹她們母女兩人的身分便可獲得解決。
當年兒子與水茹情投意合譜出戀情,無奈老爺反對他們兩人,要兒子娶張氏為妻,老爺意外過世前還曾經讓兒子跪在他面前發誓,絕不能將水茹扶正,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母女倆的身分才一直未寫入族譜。
在府裏所有人都將水茹當成當家主母一樣恭敬侍奉著,可老爺在世之時就已經嚴厲申明張氏才是他唯一承認的兒媳婦,是姜家的少夫人,任何人都不准覬覦她的位置,兩女爭寵,兒子便給水茹一個翻身的機會,發話誰先生下孩子誰便是他的正妻。
無奈水茹肚皮不爭氣,竟晚了張氏兩天生下孩子,注定她就是侍妾的身分。
就因為這兩件事,讓水茹母女的身分名不正言不順,做起任何事情都心虛,她也因此怕落人口舌,至今也不敢堂而皇之的將中饋大權交給水茹。
「不會的,孩兒找人算過岳涯那七名妻子的八字,全是大富大貴之人,連大富大貴之人都能被他給剋死,姜厭還能不被剋死嗎?岳涯所迎娶進門的妻子沒有一人可以坐穩飛雲山莊莊主夫人寶位半年,這點母親大可放心。」姜世博胸有成竹的說著自己的盤算。
「半年?」姜老夫人挑眉看著姜世博。
姜世博點頭。
「如若只是半年的時間,這就可以讓水茹她們母女兩人稍微委屈一下,半年後再換個身分,大紅花轎的把水茹迎回姜府,屆時一切就名正言順了。」姜老夫人拍了下手,滿意的點頭,「水茹,妳就忍耐個半年,這半年娘會好好補償妳的,待半年後讓世博用花轎將妳迎娶進門,屆時妳就是堂堂正正的侍郎夫人,妳看如何?」
王氏抹去眼角的淚水,「一切全憑母親作主。」
「那就這麼辦。」
既然王氏同意了,姜老夫人便滿意的點頭。
「母親,至於張氏那些嫁妝……」
「我們姜府庫房裏其他不值錢的東西還會少嗎?她想要就讓她把那些抬走!」姜老夫人冷笑著,嗤,想要張氏那些嫁妝,邊上等著去!
姜厭這煞星她一分一毛也別想拿走,那些全是要給她的寶貝孫女美玉的嫁妝。


「子霏,到了,我們下車吧,我爹說一定要宴請妳,感謝妳救我一命。」魏芙蓉看了眼這在太陽底下招牌閃閃發亮的滿福樓,轉過頭開心的拍了拍王子霏的手說道。
王子霏方才順著她的眸光看到氣派非凡、在現代肯定是六星級飯店的滿福樓。
這滿福樓在這裏一定也是達官貴人進出的地方,這種地方豈是她這種跟個乞丐沒兩樣的寒酸百姓可以進去的。
「芙蓉,我看算了,這種地方不是我可以進去的。」人要有自知之明,尤其是在這種身分階級明確的古代,不是有銀兩就可以隨便進入任何地方的。
「講那是什麼話,妳跟我在一起,我看誰敢轟妳,我們趕緊進去吧,我爹肯定到了,我爹平日很忙的,他今天可是好不容易才抽出時間。」魏芙蓉不給她機會拒絕,拉著她的手便下馬車。
一見到她,滿福樓外邊招呼的店小二馬上上前親切熱烈地招呼著。「魏小姐,您來了?丞相大人在方才已經到了,這會兒已經在雅座裏等小姐您……」店小二阿諛奉承的話說得口沫橫飛,扯笑的嘴角幾乎要咧到海角天邊看不到盡頭了。
「嗯,帶路吧。」
「魏小姐請您跟小的來……呃,這位是……」店小二才要領著魏芙蓉進入滿福樓,誇張的笑臉突然間收斂,眼底閃過一絲鄙夷的指著一旁的王子霏,「這位姑娘是魏小姐您的丫鬟嗎……」
「她是我爹今天要宴請的重要貴賓,店小二我警告你,你再繼續用你的狗眼低看人,我會讓人把你的狗眼挖掉。」那抹鄙夷神色並未逃過魏芙蓉的眼睛,她冷起臉厲聲警告狗眼看人低的店小二。
店小二一聽,立馬用力摑了自己兩巴掌,「魏小姐請息怒,是小的狗眼視人不清,請魏小姐原諒!」
「算了,別這樣,這裏本來就不是我該來的地方。」王子霏扯了扯魏芙蓉的衣袖,她都覺得自己現在這一身打扮說是魏芙蓉的丫鬟都太看得起她。
「胡扯什麼,妳可是我爹邀請的貴賓,我們別拖拖拉拉了,我爹今天可是好不容易抽出時間,我們別讓我爹等啊。」魏芙蓉拉著她隨著店小二走進滿福樓。
魏芙容一進店裏,本來坐在滿福樓大廳裏用膳、閒話家常的一些穿著打扮皆十分貴氣的男子們,紛紛站起身來向她問好—— 
「魏小姐,張榮見過魏小姐。」
「魏姑娘,許久不見了,聽說您……」
「魏小姐是前來……」
魏芙蓉眼裏像是沒有他們的存在似的,直接越過店小二,拉著王子霏便往二樓走去,這一幕看得王子霏心底直狐疑,直覺魏芙蓉的身分不低,自己剛剛隱約聽到店小二說什麼大人的。
「芙蓉,妳不理那些人好嗎?他們每個人看起來都好像與妳很熟啊!」
「不用理他們,他們全是我爹的門生。」魏芙蓉捂著嘴在王子霏耳邊小聲地說著。
門生?看來魏芙蓉的爹官做得很大。
「你爹是當官的?」王子霏想確定的問。
「是的,芝麻小官一個的。」魏芙蓉點頭,指著前方一間有侍衛把守的雅座。「那是我爹的侍衛,張瀧趙虎,我爹一定在那間雅座。」
一見到魏芙蓉,張瀧跟趙虎隨即恭敬的朝她行上一禮。「小的見過小姐。」
「我爹在裏頭?」魏芙蓉掃了眼這半開的雅座一眼。
張瀧對她附耳小聲地告知,「太子在三樓的雅座,丞相前去應酬一下,讓小姐及客人到的時候先入內,交代小姐別出現,同時先用膳別等他。」
「我知道了。」魏芙蓉眼尾流瀉出一絲不悅的點了點頭,「子霏,我們進去吧,不等我爹了,我爹有點事等等才會過來,他讓人給我傳話,讓我們先用膳。」
第十章 穿越後第一頓飽
兩人一進到雅座裏,滿滿一桌十六道菜,冷盤、冷食、熟食、熱湯、點心等等色香味俱全的應有盡有。
王子霏眼睛頓時瞪大,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豐盛的一桌盛宴,她忍不住深吸口氣的用力吞嚥著口水。
她有多久沒有看過這樣豐盛的一桌佳餚了?不……應該說她有多久沒有看到肉了,是肉耶,滿滿的一桌肉,還有魚!
她的老天爺啊!她的口水都要像滔滔江水一樣湧出嘴巴了,一發現自己失態,王子霏趕緊用力的深吸口氣,避免鬧笑話。
她可是人窮志不窮,不能因為一桌飯菜就讓她出醜,讓人笑話她。
「子霏,我們先入坐用膳吧,這有好幾道菜冷了就不好吃,先用膳。」魏芙蓉拉著她坐到靠窗的桌邊,指著窗外介紹著,「我們坐這裏邊吃邊聊,還可以欣賞風景,這裏看出去的風景是整個京城最美的景色。」
「哦。」王子霏拿過魏芙蓉幫她添的茶喝了口,低頭看著窗外兩旁種植著青青綠柳的運河,宛如一條玉帶環繞整個京城,和遠山如黛的優美風景相輝映,果然如魏芙蓉所說的很美。
「子霏,妳別客氣,盡量用。」魏芙蓉夾了隻烤雞腿到她前面的碟子,有些尷尬的說著,「子霏,我不太會招待人,要是做得不好妳別見笑啊。」
「芙蓉,別這麼客氣,我想吃什麼我自己來就好,這樣比較不生疏。」王子霏對她真心的一笑。
芙蓉真有心,為了避免她尷尬,今天出門竟然連貼身丫鬟也不帶在身邊,且明明是千金小姐的身分,還親自夾雞腿給她,光這份心意她就想與她成為好友,只不過不知道芙蓉會不會嫌棄她?
「嗯,妳想吃什麼就自己來吧,我讓人服侍慣了,自己夾起菜來都會東掉西落的,妳可別笑話我。」魏芙蓉捂著唇笑說。
「怎麼會,要不換我夾給妳吃好了。」說著王子霏便夾了一大塊蹄膀放到她前頭的碟子上。
「子霏,這滿福樓的招牌菜是這松鼠魚跟這氣鍋雞,還有這滷蹄膀,妳千萬別錯過,還有這道冷菜,香辣什錦菜跟醬牛肉,味道好極了,妳嚐嚐。」
「嗯。」王子霏也不跟她客氣了,夾起來就吃,自穿越到現在,除了那次吃了兩顆肉包外,她都已經記不得自己有多久沒有吃肉了,不把握這一頓,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再有機會,自然是不客氣地大吃特吃。
「子霏,滿福樓的梅子茶也是一絕,妳喝喝看,他們的梅子茶夏天冰鎮、冬天喝熱的,都別有一番滋味……」
兩人靠著窗邊吃得不亦樂乎有說有笑的,還不時有開朗笑聲傳出,完全無視從下方運河邊經過來往的行人有時好奇抬頭仰望的目光。
此刻一艘小船從運河另一端緩緩划過,在經過滿福樓時,二樓上一記清脆笑聲傳了過來,引起小船上的人的好奇,撩開船邊的幃幔抬頭往上一看。
那人眼睛一瞠,趕忙吩咐船尾的船夫,「停船!」
「岳涯,發生什麼事了?」與他同船的一名眉目清秀、長相斯文的白衣公子疑惑的問道。
「風華,跟芙蓉在一起的女子是誰你知道嗎?」岳涯手中的摺扇指向滿福樓二樓。
「那位姑娘……」魏風華順著他摺扇所指的方向望去,一對好看的濃眉微擰,思索著說道:「那位姑娘是誰我不清楚,但是家父今日在滿福樓是要宴請那日救了芙蓉的恩人。
「據芙蓉說,當時她已經沒有呼吸跟心跳,是那位救命恩人不知道用了什麼方式救了她,怎麼,你也認識那位姑娘?」
「芙蓉也是她救的?!」岳涯驚訝的瞪大眼。
魏風華好笑的看著好友,「說得好像那位姑娘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她的確是我的救命恩人!」岳涯驚喜的直盯著王子霏看。
他派出所有的手下,把城裏所有姓王的官員家裏幾乎都問了,就是找不到王子霏,沒想到她竟然也是芙蓉的救命恩人。
「什麼?!她就是你遍尋不著的鬼恩人?!」魏風華難以置信的低呼,好友受傷被救的事他有聽好友提過,他對那個「鬼恩人」印象深刻。
「多虧有她在亂葬崗上裝鬼騙人,否則當日亂葬崗得添一具無名屍。」岳涯慎重的點頭。
「岳涯,那你現在要先上去與她見面嗎?」魏風華問著。
「不了,時間上已經來不及了,既然知道她是芙蓉的恩人,這樣事情就好辦,也容易找人。」
「崔槐!」魏風華朝著後面跟著的小船喊了聲。
在他們身後那艘小船即刻划上前,一名身著黑色勁裝、身形魁梧健碩,一頭長髮隨意綁成馬尾、手握長刀的男子恭敬的問道:「公子,不知您有何吩咐?」
「崔槐,你上去同我爹說一聲……」魏風華指了指王子霏後又交代了一些事情。
「是,屬下即刻就過去。」崔槐輕功一展,人隨即消失在運河上。
「走吧!」魏風華手指一指,後面船夫便將船划往另一方向。

魏儒漢站在雅座門口外面,正要推門進入,奉命前來稟告的崔槐似鬼魅般無聲無息地靠近魏儒漢,小聲地在他身邊低喚一聲—— 
「丞相。」
結結實實被嚇一大跳的魏儒漢驚訝的看著他,「崔槐,你怎麼會在這裏?」崔槐來無影去無蹤的功夫真的很厲害,雖然有時會被嚇到,但崔槐確實將兒子保護得很好。
「公子讓小的前來跟丞相您稟告一些事情。」
「說吧!」
崔槐向前躬身小聲地在魏儒漢耳邊告知魏風華讓他轉告的事情,只見魏儒漢一向穩重沒有太大波浪起伏的神色,忽然露出一絲詫異。
「確定?」
「岳莊主親自確定後親口說的,絕對不會有錯。」
魏儒漢撫著白鬍子沉凝了片刻後,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先趕過去保護公子的安危。」
「是,屬下告退。」崔槐抱拳後便轉身離去。
魏儒漢輕輕的將雅座的門推開一道隙縫,從隙縫中看著與女兒坐在一起有說有笑的年輕女子,就是她不怕危險潛入河底救了他女兒?也是她救了岳涯?這麼瘦弱的女子怎麼會有那個膽量呢?真是頗讓他疑惑,心裏卻也同時生起一分敬佩。
他低頭思索了會兒,最後像是做了什麼決定般的抬頭,推門進入雅座。
本來與魏芙蓉開心地邊用膳邊聊天的王子霏,一見來人便火速的放下手中碗筷站起身,恭敬的向對方行了一個大禮,「魏老爺,您好。」
魏老爺?這是什麼稱呼?魏儒漢微擰了下眉頭後,便朝王子霏稍微點頭,「嗯。」
魏芙蓉起身拉著王子霏向前,熱絡的介紹著,「子霏,這是我爹。爹,她是子霏,就是她不顧自身危險跳入河裏將女兒救起的。」
「王姑娘,很感激妳當日奮勇跳入河底救小女一命。」
「魏老爺,您別這麼說。」
「妳不知道我是誰嗎?」這位姑娘竟然一直稱呼他魏老爺,難道她不知道他是當朝丞相嗎?
「魏老爺,您不是芙蓉的爹嗎?」她知道魏老爺是當官的,威嚴持重的模樣一看就知道官位不小,不過這些都與她無關,她也無須刻意去巴結奉承。
「爹,女兒還未對子霏介紹過您呢,所以子霏不知道您是誰。子霏,我爹是當朝丞相。」魏芙蓉趕緊介紹。
「丞相?!妳口中的芝麻官是丞相?!」驚嚇過度的王子霏眼角抽了抽,真是好大一顆芝麻……
「哈哈哈!」魏儒漢聽到女兒這樣向王子霏介紹自己,忍不住朗聲一笑,「王姑娘,妳也別把我看成是當朝丞相,妳就像方才那樣稱呼我魏老爺便成。」
「是的,魏老爺。」
「坐、坐,坐著聊,就當成是一般家宴,邊吃邊聊,不要拘束。」
魏儒漢自從知道王子霏也是岳涯的救命恩人,早已經聽過她的事蹟,對她的印象很好,也不跟她擺官威,對她就像是對待自家的孩子一般親切。
「是。」
一旁的隨從也聽從魏儒漢的指示,未近身服侍他,讓魏儒漢自己斟酒。
魏儒漢手舉酒杯,「王姑娘,這杯酒我敬妳,感謝妳救了我的女兒。」
「救人是我的職責,魏老爺您也別把這件事掛在心上。」王子霏趕緊拿起一旁的冰鎮梅子茶回敬說道
「職責?」魏儒漢有些詫異,竟然有人將救人說成是自己的職責。「女子會泅水的沒有多少人,又把救人當成職責的,我更是沒聽過。」
職業病讓她差點又忘了,王子霏連忙改口,「呃……是我比較雞婆,見義勇為,遇到不平的事情都想幫忙,才會覺得是職責,加上芙蓉落下時剛好被我看到,不救她會良心不安。」
警察的使命即使穿越她也沒忘記,這才會跳下河救人,古代的女子三從四德,會泅水的沒有幾個,也難怪他們會如此震驚。
「原來如此。」魏儒漢點了點頭,不動聲色的稍微打探一下。「聽妳這語氣似乎救過不少人?」
「還好啦,最近不多,就兩個而已。」王子霏一邊繼續用著佳餚,一邊回答魏儒漢的問話。
「這麼說妳還救過芙蓉以外的人?」
「爹,您都不知道,子霏之前救的那個男的好像戲裏演的一樣……」魏芙蓉將王子霏那日於回京路上閒聊時提起的事告訴父親。
當時子霏描述的事情發生經過十分精采,讓她常常蹲在地上笑了半天,這才減緩那日漫漫長路上的孤寂與痛苦。
「想不到王姑娘妳這麼有俠義心腸!」魏儒漢讚許的說著。
這姑娘是岳涯的救命恩人,同時也是他們的救命恩人,這兩重恩,可得好好報答才成。
「其實那人也不是我願意救的,我怕他變成厲鬼晚上纏著我,所以只好勉強的將他拖回去醫治。」聽到身分尊貴的丞相這樣誇獎她,王子霏有些尷尬地抓抓頭髮。「其實我是百分百的膽小鬼,因為怕那人死後成為鬼跟著我,才會將那人拖回去。」
「王姑娘還真是風趣之人啊。」魏丞相對她的印象又好了幾分。
「就是啊,爹,我從沒料到像子霏生活這麼困苦的人,個性竟然這麼開朗。」魏芙蓉也趕緊點頭驚奇的說著。
「生活困苦?怎麼回事?」
他聽岳涯說過,救她的姑娘生活十分清苦,即使常有一餐沒一頓的,知道他有傷在身,卻也總是外出努力找最營養的東西回來讓他補充體力。
有可能只是幾條小魚,但那也是她在溪裏努力了半天才抓到的,那位姑娘捨不得自己吃,卻總是煮湯讓他吃,說他傷口在復原需要營養。
當岳涯這麼告知他時,他就已經對這位救命恩人的印象很好,現在又聽女兒芙蓉這麼說,心下對王子霏自然是泛出一絲心疼和不捨,也對她過去的生活稍微多加關心一點。
「爹,我問過子霏了,她跟我說冬天時候最刻苦,有時根本沒東西吃,只能刨樹根……」
魏芙蓉又搶著話說,根本不須王子霏自己開口,魏芙蓉就將她的底都洩光,她這麼一說,王子霏才驚覺自己那天話真是太多了,竟然跟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說了這麼一大堆!
魏丞相以後恐怕會把她當瘟神了,吃完這頓飯後,便不會讓芙蓉同她來往了。
不過這樣也好,反正她從來也沒有想要因為救了魏芙蓉而從他們身上撈到什麼好處,她現在只想趕緊處理好姜家的事情,幫阿燕跟她母親報仇,其他不多想。
「沒想到妳的生活如此清苦……」魏儒漢聽完女兒所說的,之前也曾經聽岳涯提過,當下他對王子霏的印象又更好了。
「爹,子霏生活會如此清苦,根本是因為她那狠心的親爹跟祖母所造成的,女兒真的是生眼睛都沒見過這般殘忍的祖母跟親爹,她那祖母甚至霸佔子霏娘親的嫁妝呢……」義憤填膺的魏芙蓉又大略的將姜燕出生後的一些事情與遭遇告知魏儒漢。
「爹,您說,有這麼過分的祖母跟無情的親爹嗎?」
魏儒漢沉凝的點了點頭,長吁一聲,「聽芙蓉這麼說,王姑娘的父親與祖母的確不是什麼好東西……」
「最可惡的還是他們為了不讓自己疼愛的侍妾所生的女兒嫁給剋妻的男人,竟然大老遠把子霏從亂葬崗的山上接回來要冒名替嫁!」愈說情緒愈生氣激動的魏芙蓉,雙手握拳捶著桌面。
「真有這種事?」聽完女兒所說的話,魏儒漢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當年他們把我丟給師父時,還寫了契約書說我從此與他們無關,都過了十幾年不聞不問的日子,現在為了要我替嫁,因此才又把我找回來……」王子霏點頭。
「妳想替嫁嗎?」魏儒漢直截了當的問。
王子霏搖頭,「不想。」
「需要我出面幫妳嗎?我這張老臉在這京城還賣得了幾個銀子。」魏儒漢笑說著。「我出面,他們應該不敢再逼妳替嫁。」
王姑娘是岳涯跟女兒的救命恩人,恩情說什麼都得報,甚至由他出面幫她找一門好親事都沒問題,不可讓她委屈的替嫁。
「噗!」王子霏嘴裏那口梅子茶很沒形象的噴出,她趕忙慌張的擦著嘴,驚嚷,「魏老爺,您這張老臉不是只值幾個銀子,而是值好幾座金山銀山吧!」
「呵呵呵,我這張老臉在外人眼中是價值非凡,只有在我這女兒面前才是不值錢的芝麻。」魏儒漢撫著鬍鬚笑著說。「妳若不想,我出面幫妳跟家人斡旋。」
「就是啊,子霏,讓我爹出面,妳根本不用擔心被那無情無義的家人利用。」魏芙蓉趕緊勸她。
「不,這事就不用勞煩魏老爺了。」王子霏再度搖頭,同時謝過魏儒漢的好意。「我不想替嫁,但我必須回去那個家,在這之前我有事情需要做一個了結,因此我必須同意替嫁。」
「是為了拿回妳娘的嫁妝嗎?」魏儒漢單刀直入的問道。
「這只是其中之一的原因,魏老爺,您是很精明的人,一眼便能透析整件事情,否則也不會位居高位,我也不想瞞您,我是為了查清我娘的死因才答應替嫁的。」
「妳娘的死因?!」魏儒漢跟魏芙蓉異口同聲的驚呼。
「是的,我從以前就經常作一個夢,一個神色哀怨的婦人在夢中對著我流著血淚……我回到京城後,找到我娘當年的貼身丫鬟。她跟我說了一些我娘當時的事情,還有我娘生我時,服用了那歹毒侍妾讓人端來的湯藥後整個人就突然暴斃,死時雙眼失明、流著血淚……因此我想我一直夢見的那位婦人就是我娘,所以我必須要查清楚這點,給我娘一個交代……」
王子霏告知魏儒漢原由的同時,不忘滴下兩滴悲傷的淚水,有很多原因不方便說清楚,例如現在她背後就跟著一隻女阿飄,所以也只能借用這些神鬼夢境之說來增加自己話裏的可信度。
聽完王子霏說的,魏儒漢感嘆的吁了口長氣,伸手像關愛自己子女一般的拍拍她的肩膀,解下腰間的一塊碧綠玉珮推到她面前。
「孩子,日後若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的,儘管拿著這塊玉珮前來找我知道嗎?我一定為妳出頭。」
王子霏驚喜的看著玉珮,不管日後是否會有需要借用到魏丞相的力量,但能夠與他打好關係也是不錯的。
收下玉珮後,王子霏趕緊下跪向魏儒漢磕了一個大響頭,「子霏先謝過丞相大人!」


王子霏站在院門前看著那間十分老舊,像是下人住的建築,這就是阿燕當年所住的地方?
這個院子跟姜府裏其他美輪美奐的院子比起來,簡直是貧民窟了,不過跟她在京城裏那座小宅子比起來,已經又高一等級,難怪當時姜世博會如此鄙夷她所買的那間小宅子。
王子霏走進去打量一下院子的格局,屋子雖舊,但可以遮風擋雨,重點是它還有一口井和一個小灶,這樣她就不必跟人排隊提水了。
她沒意料到姜老夫人會這般爽快答應她所提的條件,姜世博回去後沒兩天便派人將她接回姜府,然後讓她住在這間外表看起來差強人意的地方,就不知道裏面如何了?別跟她說只剩下四壁,什麼都沒有。
「子霏,這裏就是我當時住的地方,那棵樹從那裏爬還能偷溜到外邊。」姜燕趴在她身後,指著一旁一棵大樹。
王子霏瞄了一眼周圍,突然有了另一個想法,小聲問著身後的姜燕。「阿燕,妳想住到妳娘當年住的院子嗎?」
據銀子姨說,張氏當年在她所居的屋子裏藏有一本手札,記錄著每天發生的事情,還有一份十分重要的文件,姜老夫人在姜老爺子過世後一直想要將文件拿回去,而那本手札和那份重要文件被張氏隱密的藏在所居的屋子,聽說是放在一座鑲嵌在牆壁的櫃子裏的暗格裏,沒有特定的手法是打不開的。
那份重要文件裏面的內容是什麼,銀子姨並不清楚,她也暫時不想理會,現在最重要的是她要那本手札,只有拿到那本手札她便可以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事,說不定能更清楚知道張氏是怎麼被人害死的。
「想,當然想。」姜燕一臉冀望的猛點頭。「我想看看我娘生前住的地方……」
「那就看我等等怎麼做,妳可別又在我耳邊大吵大叫的。」
「好。」
這時一名穿著綠色衣裳的丫鬟,怒氣沖沖的朝她走來。
「大小姐,妳怎麼還站在這裏,快進屋吧,看看有缺什麼東西,讓管事給妳置辦去!」她語氣凶惡的催促著。她真是倒楣,才會被發派到這院子來服侍大小姐。
「妳是……」王子霏轉身歪著頭看著眼前這個有著一雙丹鳳眼、看起來十分勢利的丫鬟。
「我是玉葉,是老夫人派我來服侍大小姐妳的。」
實在看不出來這恨不得一把掐死她的姜老夫人還會派人來服侍她,不過依她看是派人來監視她吧!
「那屋裏缺什麼應該是妳這個丫鬟去看的吧,怎麼會是我這個大小姐去清點,然後告訴妳這丫鬟缺什麼?到底妳是小姐還是我是小姐?」王子霏笑笑的反問她。
玉葉嘴角一抽,最後語氣重重的說:「奴婢這就進去清點。」
王子霏扯了扯嘴角,暗忖,嗤,就這樣想跟我鬥,前世姊姊我辦案可不是在玩家家酒,對付那些壞人,她多的是辦法整治。
王子霏尾隨著玉葉進入屋子,裏面如她所揣測,什麼都沒有,這讓她怎麼住?如果姜家這麼不願意,那就不要勉強了。
至於方才催著她盤點屋裏欠缺物品的玉葉,則只是看了眼屋內後便走向一旁的小屋子,自己到水井邊提水開始整理起她那間小屋。
敢情這個丫鬟是要讓她自己清掃房子,想給她下馬威嗎?王子霏冷笑一聲。
「妳打掃的那間是要給本小姐住的嗎?」王子霏故意問道。
「這是我要住的,至於小姐妳住的那間沒桌子和椅子的,妳要我怎麼打掃?」玉葉嘴裏滿是鄙夷的回應她。
「這不應該是妳這個下人清點後去通報管事嗎?這不是妳方才說的?」
「什麼東西都沒有,我若去通報管事,不是會被管事責罰嗎?要說妳自己去說!」玉葉不屑的看她。
「喲,是這樣啊!」王子霏沉凝了聲。
「有那時間就自己趕緊去找管事,別來妨礙我。」
王子霏抬頭看看上頭的太陽位置,這時候姜世博應該下朝回府了吧!這屋子她也不待了,她背好身上的包袱,抬腳就往姜府大門方向走去。
當她走到大門時,時間算得剛好,姜世博正好跨過門檻準備進府,她故意憋得整張臉漲紅,怒氣沖沖地朝姜世博走去。
第十一章 終於見到面
姜世博才一跨進門檻便見到今早讓母親派人去接回姜府的女兒,她身上還背著包袱,看樣子是要離去的模樣,他連忙喊住她。
「妳上哪裏去?」
「哪裏來就哪裏去,還用問嗎?」
「妳不是答應了?妳所提的條件我都答應妳了,妳豈可出爾反爾!」姜世博聽她這麼說,心中一急,壓低聲音怒聲質問她。
「哼,我是答應你的條件,可在這裏的這段時間也得讓我住得舒服吧,隨便打發我讓我去住間連張椅子都沒有的屋子,你讓我怎麼住,自然是哪裏來就哪裏去。」
「什麼?!妳跟我過來,我看是誰這麼大膽這麼做!」姜世博衣袖一甩,憤怒走向大廳。對下人吩咐著,「叫王管事來見我!」他看向女兒,「缺什麼,妳可以跟管事說,這樣背著包袱又走人,實在有失體統!」
「呵,你姜府的區區一個丫鬟架子都比我大,我哪裏還敢叫上偉大的管事?」王子霏嘲諷了一番。
「是哪個丫鬟這般大膽子,爹、爹即刻將她轟出府!」姜世博有些語塞的說著,這聲爹說得他也覺得很詭異,可他又不能不這麼自稱。
「不了,我還是走好了,反正住那種地方跟住我自己的的屋子都一樣,你答應我的條件都做得到的話,到時你讓花轎上我那裏去迎娶便是。」王子霏作勢要走人。
「上、上、上妳那裏?!」姜世博差點被她那句話給噎著,怒拍一旁矮几。「妳是存心把我姜府的臉面放地上踩嗎?」
「老爺,請用茶……」下人小心翼翼的將茶盞放到姜世博右邊的茶几上。
「滾下去,所有人都給我滾出去!」姜世博無法對著王子霏發作的怒氣,全轉嫁到這倒楣的下人身上。
「是、是!」
自從那道賜婚的聖旨送到後,姜府的氣氛愈來愈緊繃,下人們也愈來愈難做,常動不動便會遭到責罵。
這一聲怒喝將大廳裏幾名下人嚇得趕緊灰溜溜的退下,免得惹惱姜世博被轟出府去。
「你覺得從哪裏出嫁有差嗎?反正地方都是一樣的糟,我要是從姜府那間破屋子出嫁,你這刑部侍郎的臉面會被踩得更為徹底吧!」王子霏冷笑提醒喝茶湯降火的姜世博。
姜世博一愣,她這一提醒他這才赫然想到這件事,這怎麼成?屆時新郎官會上新娘房迎娶新娘,要是讓岳涯上那間破院去,他豈不是……不成!
這事關顏面,要是這事讓皇上知道,今天早上丞相見到他還特意提起這事,要他好好操辦,不能給皇上丟臉,這事要是沒有處理好,被發現是替嫁,變成滅五族的欺君之罪,這事輕忽不得!
「老爺,您找小的不知有何事情交代!」這時王管事滿頭大汗的自外頭走進大廳,忐忑的問著。
「你這混蛋,大小姐好不容易回家,你是怎麼辦理此事的,你讓大小姐去住那間廢院?」一看到王管事出現,姜世博是氣不打一處來。
「嗄?」王管事一頭霧水,讓這棺材子煞星住原來的舊院子不是老夫人安排的嗎?
「連個丫鬟排場都比小姐大,怎麼?我是花錢買這些丫鬟回來當大小姐,讓人伺候的嗎?」
「這、這、這……是小的失察,老爺請原諒,小的這就去處理。」
安排玉葉過去服侍這煞星,也是老夫人一手挑選的啊,怎麼成了他的過失了?
王子霏擺了擺手,一臉無趣的看著這對主僕。「算了吧,你們兩個也別唱雙簧演戲給我看,是怎麼回事我們都心知肚明,由這事看得出,這一切只是在敷衍我,答應我的條件是萬不可能做到,我還是走吧!」
「為父既然答應妳了就是一言九鼎,豈會是背信之人。」
「希望你的話在這府裏是有威嚴,起得了作用的。」王子霏語氣裏滿是諷刺。
「姜厭,妳這話是什麼意思?」
「姜府是姓姜的吧,為何是外姓的人在作主?」
王子霏這話很明顯了,嘲諷他讓一個侍妾當家,寵妾滅妻,即使這妻早已經歿了,他未續絃也不能讓一個侍妾當家,即使不是老夫人作主,也該是她這個正室所生的女兒作主。
他想反駁、想怒斥都沒有理由,因為她說的都是事實,她分明應該就是個養在深山裏什麼都不懂的無知村姑,沒想到一下山卻對姜府裏的事情了解得這麼清楚透澈,一出手便拽著他的軟肋!
姜世博再度讓步,氣結的問:「那妳想住哪個院子?」
「我想住哪個院子都成嗎?」
「除了老夫人跟我的院子之外,妳隨便挑!」姜世博氣呼呼的回應她。
「那就我娘之前住的臻佳院吧!」
「不能換其他院落嗎?」
「臻佳院是以我娘的名字命名的,我想我要求住那裏並不過分。」王子霏清澈的眸光變得沉冷起來,冷冷的盯著姜世博不甚情願的表情。
「……不為過。」姜世博嘴角微抽的說著,可一想到一會兒同姜美玉說這事時,她與王氏不知又會如何震怒,一想到他便頭疼不已。


王子霏滿意的躺在床上看著上頭用金線鑲織的奢華床幔,和這屋裏的一切奢華擺飾。
一想到姜美玉為了達到目的,不得不暫時將住了十年的院子讓出來給她,從姜美玉那扭曲變形的笑臉上看得出來,她憎恨憤怒得恨不得一把掐死她,她想了就覺得有趣。
他們為了自己的目的不得不忍氣吞聲,而她也正好可以利用這一點幫阿燕報仇,在大婚之前找出真凶,住進臻佳院是她找出真相報仇的第一步!
看著上頭用金線鑲織的曼陀羅花紋床幔,王子霏開始想著,她的時間不多了,在這之前得先找出那本手札。
「子霏、子霏,妳剛才有看到姜美玉氣呼呼的表情嗎?」安靜了大半天的姜燕飄到半空中與她對望,她是滿臉興奮的表情。
「這麼開心?」王子霏睞她一眼,瞇起眼睛繼續思索著下一步棋該怎麼走。
「當然開心,印象裏我小時候非常渴望能夠進到這院子來找有關我娘的蛛絲馬跡,可是都被姜美玉趕走,不許我接近,現在能夠進來看,甚至住在這裏自然開心。」姜燕說著說著又掉下眼淚。
「妳也真是的,開心也哭,傷心也哭,鬼有像妳感情這麼豐富的嗎?」
「我是太開心了,終於可以進到這裏。」
「今天哭一哭就好,接下來我們要一起攜手奮鬥,知道嗎?」
「攜手奮鬥?」飄在半空中的姜燕疑惑的看著她。
「住進這裏妳以為妳能閒嗎?從現在開始妳是我得力的助手,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妳每天需要到處打探消息,看看各個院子裏的姜家人都在說些什麼,最重要有四個人妳一定不能錯過。」
姜燕用力點頭,「妳說,是哪些地方,我一定會好好的偷聽。」
「妳偷聽個什麼?妳忘了妳是鬼嗎?他們根本看不見妳。」王子霏好笑的橫了一眼還一直將自己當人的姜燕。
「哈,我又忘了我已經是鬼了。」
「言歸正傳,妳要注意的是妳爹、姜老夫人跟王氏母女,他們四人所說的話和動向,知道嗎?尤其是他們三人或是四人聚在一起時更要特別注意。」
姜燕點點頭。
「只有這樣我才能知道他們下一步想幹什麼,才可以事先預防。」王子霏從床上坐起身,四下瞄了眼這屋內的擺設。
「沒問題。」
王子霏走向其中一座書櫃開始摸索。
「子霏,妳在做什麼?」姜燕飄到她身後好奇的問著。
「妳忘了銀子姨說的嗎?妳娘留了一本手札,我要找出來,看看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情?這樣也許可以更快找出殺害妳娘的凶手的線索。」她尋找銀子姨告訴她的隔層。
「哦,但妳不是跟丞相說我娘在生產時,是王氏拿碗東西給我娘喝嗎?」
「我只是這樣說而已,反正妳娘的死跟姜家人脫離不了關係,我這麼說也不算冤枉王氏,妳也別在這邊閒著,快去四處打探,現在姜美玉肯定很不甘心的跑到姜老夫人的院子裏哭訴,妳去聽聽她們說什麼?」
「好。」
就在王子霏忙著四下找尋手札及重要文件時,另一頭,岳涯也奉命進宮。
御書房,一早便奉命進宮的岳涯坐在御書房裏等著皇帝下早朝。
一般臣子根本無此殊榮,皇帝召見定是得站在外頭恭敬等待召喚,但岳涯自從第一次進宮覲見皇帝時,皇帝就給了他這殊榮,准許他在御書房裏等候。
因此只要岳涯進宮,皇帝還未下朝,御書房外邊守候的太監便會恭敬的請他入內,同時奉上一杯香茗與精緻茶點,讓他在裏頭等候。
今日早朝退朝較晚,皇帝一下朝便急忙來御書房,就是擔心讓岳涯久等了。
岳涯在御書房裏等了近一個時辰,看了幾本太監拿給他打發時間的書本,才要再拿一本新的,皇帝便已進入御書房。
「草民岳涯見過皇上。」岳涯拱手向皇帝恭敬見禮。
「這禮就免了,丞相說你受傷了,快站好讓朕看看,德順,趕緊傳御醫過來給岳涯好好檢查!」
皇帝腳步急快的走到他身前,威嚴的視線帶著一抹難掩的擔憂,焦急的將他手臂拉起,像個慈父不停的上下打量著自己受傷歸來的孩子一樣。
從岳涯超過預定時間遲遲未回到京城,他便開始擔心,派人前去調查才得知從他一進關便遭到殺手追殺,甚至還差點命喪黃泉,這可把他急壞了。
他更是私下派了不少人前去尋找,無奈怎麼也沒有岳涯的消息,整個人就像是自這世上消失一樣,他更是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連正事都沒心情處理,好不容易丞相給他傳來好消息。
人終於回京了,可卻受了重傷,正在調養,要不是他的身分無法隨意出宮,他早去探望這孩子了。
早盼晚盼的好不容易盼到岳涯傷勢復原,他早已吩咐只要是岳涯要進宮,任何人都不可阻攔,卻遲遲不見岳涯進宮求見,這可是把他急壞,只好讓德順去傳召,讓岳涯進宮面聖。
看到皇上這副著急模樣,岳涯微不可察的蹙起劍眉,眼底眸光瞬間染上一片複雜流光,皇上如此焦急他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從他十七歲那年由德順公公領他進御書房,在御書房見到皇上的第一眼,他便知道自己從小由德順公公那裏所收到的那些禮物,全部都是他眼前這位身分尊貴的男子送給他的。
從他有記憶開始,德順公公便常出現在他眼前,為他帶來很多精緻禮物,這些禮物有時甚至連皇宮裏的皇子也不見得能夠擁有。
而他確實常擁有一些由邊疆西域帶回來的他國好玩玩意,只要他隨口提了想要什麼東西,第二天那樣的物品便會出現在他眼前。
一次玉林國送來一匹才一歲大罕見稀有的汗血寶馬,整個大齊朝就這麼一隻,他不過是隨口說了聲,兩天後這匹汗血寶馬便出現在他眼前,同時連同飼養牠的小廝也一起出現。
這皇商的身分可以帶來多大的利潤是眾人皆知的,角逐皇商之位須經過各衙門的審核等等複雜關口,皇上不知從何處得知他有意思角逐皇商之位,遂獨排眾議的將皇商的身分給他,甚至不許任何人多言,只要有人上摺子彈劾提出反對,那位官員很快便會貶職下放三千里。
從他十七歲第一次進宮,皇上就對他十分的關愛,只要他一進宮便會鉅細靡遺地問清楚他生活上的點滴,像個為人父親一樣的關心自己的孩子。
外人都知皇上十分寵愛他這個身分低微的商人,寵愛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他自己也不知道皇上到底為什麼如此寵愛他這麼一個平民。
皇上對他的寵愛甚至遠超過對於任何一位皇子,也因此讓他成了眾矢之的,讓各皇子對他憎恨不已。
如若自己是岳氏血脈,皇上這些年的關愛與言行舉止,卻總讓他產生一種錯覺,以為自己是他的孩子。
也正因為這份錯覺,讓他愈來愈疏離對他萬分關愛的皇帝。
「回皇上,草民傷勢已無大礙,不用勞煩御醫了,草民謝過皇上的美意,皇上日理萬機切莫為草民掛心……」岳涯連忙打斷皇帝後面的話。
「你確定已無大礙?」皇帝神色一斂,方才進門時所顯露出的緊張,也因他說的已無大礙而消失無蹤。
「是的。」岳涯眸光隱隱黯沉,垂眸沉聲道。「勞皇上費心了。」
「還有,你這孩子,朕不傳你,你就不進宮面聖了嗎?朕這皇帝要見你一面還得讓德順去傳你,你才肯進宮,朕不是告訴過你,你隨時都可進宮的。」他這副不冷不熱的模樣讓皇帝有些不悅,低喝一聲。
這孩子以前還總喜歡往宮裏跑找他聊天,這幾年不知怎麼了,不傳他不進宮,跟他這個……這個……皇上是愈來愈疏離,他又不能罵這混小子,責怪他與他這皇上太過疏離!
「草民並沒有什麼要事需要向皇上您稟告。」岳涯森冷疏離的回應。
「你身上的傷就不用向朕稟告,你回京路上遇到殺手這事不用向朕稟告?」一聽到岳涯沒什麼要事跟他說,皇帝是氣得吹鬍子瞪眼。
像是一番好意一再被人拒絕一樣,皇帝皺起眉頭瞠了岳涯一眼,有些負氣的責備他。
「遇刺這是草民的私事,不值得向皇上稟告,不知皇上您今日召草民進宮,有何要事交代草民?」岳涯拱手抱拳恭敬生疏的問著。
聽他這麼說,皇帝的臉黑成一片,岳涯這混小子竟然對他說這是私事,不值得向他稟告?
就是私事才要向他稟告,他這皇上要聽的就是他的私事!
皇帝頓時被岳涯氣得一句話說不出來,只能忿忿的怒瞪他兩眼,接著龍袖一甩,「今天召你進宮是有一事要跟你說。」
「皇上請講。」
「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有人在你身邊照顧你。」皇帝威嚴的眸光帶著一抹慈愛與擔憂地看著岳涯,暗自嘆氣說道,「日前朕已經下旨,將刑部侍郎的嫡長女賜給你為妻,婚禮一事你也不用操心,朕已經讓禮部的人操辦。」
聞言,岳涯整個眉頭瞬間打結,馬上抱拳,「皇上,草民已經說過,今生將不再娶妻。」
「胡鬧,什麼叫今生不再娶妻,你才幾歲,難道要光棍到老?」
岳涯抱拳垂眸沉聲道:「草民命帶孤鸞,娶妻只會害了對方,還請皇上收回旨意。」
「君無戲言,聖旨已出豈有收回道理,你這陣子什麼也不必做,就回去專心準備娶妻事宜即可。」
「皇上,草民不想再危害其他無辜女子。」
「正因為如此,朕才要下旨為你賜婚,」
「皇上。」岳涯俊臉沉了沉,神色嚴肅冷冽的與皇帝對視。
「這事已定,你就不要再說,朕也不可能改變心意收回聖旨,下個月十五你準備迎娶刑部侍郎的女兒,朕言盡於此,退下吧!」
「草民告退。」岳涯拱手拜了拜,頭也不回的走出御書房。
皇帝看著岳涯那大步流星離去的背影,氣得嘴角直抽,良久後才長長的嘆了口氣。
「這孩子怎麼就不了解朕對他的一番苦心……」皇帝滿心不是滋味的落寞說著。
「皇上,您別擔心,涯公子遲早有一天會理解您對他的一片苦心的。」自小就在皇帝身邊服侍的德順公公,連忙為他送上一盞碧螺春,安撫他因為與岳涯不歡而散的惱怒心情。
「跟他同年紀的都是幾個孩子的爹了,只有他……只有他至今孤家寡人一個,夜裏連個幫他暖床的女人都沒有,你叫朕怎麼不擔心,朕百年之後,如何有顏面去見他娘!」皇上直指著岳涯消失的方向氣結的說著。
「皇上,您別焦急,這次老奴出宮,特地去為涯公子的婚姻卜了一卦,是上上籤,姻緣天定百年好合,這次肯定能長長久久了。」
一聽到德順公公所說的,皇帝胸口那把怒火瞬間煙消雲散。「真的?快說說那術士怎麼說的。」
「是這樣子的,那術士說了,涯公子定要經歷七次娶妻,第八次才會成功,且是天定良緣……」


王子霏躺在窗邊的矮榻上看著那像白玉盤掛在遼闊夜空中的月亮,半掩的窗櫺吹進帶著陣陣花香氣息的涼風。
咕嚕,咕嚕……
這麼有意境的夜晚,她的肚子卻不斷地傳出咕嚕的抗議聲,讓王子霏嘴角直抽。
她想罵人,這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幫她送晚膳,是故意存心要餓著她,拐著方法修理她嗎?
王子霏忿忿地坐起身,餓著她不給她送吃食、不給她丫鬟,時間一到就把院門給關了,這樣就能整到她嗎?實在太小看她了。
視線落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玉白色魚缸裏,裏頭幾尾紅色金魚正悠閒的在魚缸裏頭追逐,看著這幾尾一看就是被人照顧得很好、且是某人最愛的觀賞寵物,這麼一缸魚可以來個烤魚,應該還勉強可以飽餐一頓。
想整她?姜美玉,妳道行太淺了!王子霏露出一臉壞心眼的冷笑,撩起衣袖往魚缸裏一抓……
約莫兩盞茶時間之後,王子霏在街上四處張望著,她利用阿燕以前常爬的樹偷溜出府,結果出來得太晚,賣了那些金魚後所有的麵攤子幾乎都已經收攤了,讓她想找個地方吃碗麵都找不到。
剩下的也只是酒家客棧,去這種地方進去吃碗麵出來,她賣金魚的錢恐怕也一個子兒都不剩了。
王子霏在一間客棧前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沒往客棧跨出那一步,不管店小二怎麼招呼,她還是視而不見的轉身離開,難道她今晚就注定只能挨餓嗎?
王子霏一邊摸著肚皮一邊四下張望著,想繼續找未收攤的小販隨便買點東西充飢。
唉,這京城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以前在山上雖然有一餐沒一餐,但好歹出門都找得到野菜,可以挖到一點地瓜,但這京城讓她上哪裏拔野菜、挖地瓜?
就在她轉身之際,一輛馬車與她擦身而過,馬車裏的人跟她驚鴻一瞥後,火速朝馬車伕喊了聲,「停車!」
馬車裏的人不等馬車停好即刻推門下車,對著王子霏背影喊了聲,「王姑娘!」
這聲音有些熟悉,王子霏轉身循聲望去,歪著頭看著站在燈籠下那位玉冠束髮,身著金絲線滾邊刺繡、象牙白袍子的男子,他長得劍眉星目,眉宇之間透露出一抹堅毅,五官俊美身形挺拔。
那美男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讓他雋朗的五官線條看起來柔和很多,只是他那一抹笑容似乎是對著她笑的,但她認識這位帥哥嗎?
這是王子霏當下第一個直覺,她剛來到京城不久,根本沒有機會認識這種頂級養眼的美男。
可是這位帥哥怎麼一副與她十分熟悉,還知道她姓王,他笑起來的樣子跟岳涯的笑容很像。
瞧她一臉茫然的模樣,岳涯心忖,她該不會把他忘了吧?
岳涯笑著朝她走去,明天過後他才會稍微有些空閒,正想明日上丞相府向芙蓉打探子霏的落腳處,沒想到今日這麼有緣在街上碰見她。
「瞧妳這表情,不會是把我忘了吧?」岳涯朗聲一笑問著。
聽清楚這低沉渾厚的嗓音,王子霏頓時瞪大眼盯著朝她緩步走來、模樣風度翩翩的岳涯,她捂著嘴不敢置信驚呼,「岳涯?!是你,怎麼會是你?!」
「怎麼不會是我。」岳涯好笑的睞著她。「怎麼,不會是我換了衣服妳就不認識我了吧?」
「是啊!」王子霏愕然的點頭,「你這反差太大了,讓我根本認不出來。」
「雖然只是驚鴻一瞥,可是在下一眼就認出王姑娘妳。」
「這不一樣好嗎?我還是當初在山上那一套衣服和裝扮,你當然認得出來,要是我今天跟你一樣換了衣服,我相信你一眼也無法認出。」
佛要金裝,人要衣裝這句話果然是至理名言啊!換下壽衣,岳涯整個人就是不一樣了。
「說的也是。」岳涯認同的點頭。「這麼晚了,妳一個姑娘家怎麼還在街上?」
一說到這個,王子霏的肩膀都垮了下去,「我肚子餓啊,出來找東西吃。」
「妳這麼晚了竟然還沒用膳?」一聽見她這麼晚了還沒用膳,岳涯的胸口突然感覺揪了下,悶悶的不太舒服。
「不提了,都找不到地方挖野菜呢。」愈說她感覺肚子愈餓,忍不住撫了下肚子。
「這客棧不是還開著?」
「你覺得我荷包裏有幾個銅錢,能上客棧嗎?」從她跟岳涯認識開始,岳涯就知道她是個窮得鬼都嫌的窮光蛋,她也沒有覺得自己目前的窘境有什麼不好意思讓岳涯知道的。
「走,跟我來吧!」岳涯暗噓了聲,手中摺扇敲敲她的肩膀,轉身朝方才那間客棧走去。
「岳涯,你要我跟你去哪裏?」她連忙追上。
「妳不是肚子餓嗎?我帶妳去吃飯。」
「那怎麼好意思!」她一聽兩隻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妳跟我有需要客氣嗎?」岳涯領著她走進客棧。
「嘿嘿,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能在這裏遇上岳涯,讓他請她吃上一碗麵真是太好了,這樣今晚就不必挨餓了。
第十二章 裝神弄鬼嚇敵人
客棧店小二隨即熱絡的領著岳涯和王子霏走上二樓雅座,並熱絡地為兩人添茶。「岳莊主,不知您要用點什麼?」
「王姑娘,妳有特別想用點什麼嗎?」
「給我一碗麵,可以吃飽就好。」她對岳涯雖然有點救命恩情在,可是他也給了她一百兩銀子跟一塊玉珮作為報答了,已經算是兩清,她實在不好意思讓岳涯太過破費。
聽她說完,岳涯眉頭微蹙了下,跟店小二交代幾句,只見店小二頻頻點頭後,便飛快的退下。
接著,兩名身形魁梧健碩的男子走了進來,一言不發的站到岳涯身後。
王子霏有些膽顫的瞄了眼那兩個男子,忍不住指著他們兩人問:「岳涯,他們是你的朋友嗎?還是保鑣?侍衛?」
「是我的朋友也是侍衛。」
她點了點頭,又垂下肩膀。
「怎麼,有何不妥?」
「壓力山大,還是兩座山。」王子霏拿過面前的茶小口喝著。
跟王子霏在山上一起生活相處過幾天,自然很清楚她胡言亂語的意思,手指彈了彈,「黃超、馬瀚,你們兩人先到外邊守著。」
「是。」黃超跟馬瀚兩人異口同聲的退出雅座。
「身上沒銀兩了,怎麼不把玉珮給當了?」他還交代各商鋪掌櫃們,一見到玉珮不可刁難,須將所需銀兩如數兌換給她。
「還沒有窮到要當玉珮的地步,明天我再偷溜出來,買點乾糧什麼的放到屋裏,我就不相信他們能整到我。」
「偷溜?這是怎麼回事,妳家人虐待妳?」她要是被人看管起來,那日又怎麼能夠救了芙蓉,這點讓他十分疑惑,至今一直沒時間找芙蓉解惑,既然遇上她,直接問她本人即可。
「他們想跟我鬥,道行還淺著呢!」
「說說是怎麼回事?」
這時雅座的門扇被推了開來,幾名店小二端著熱騰騰的佳餚進入,不一下子便擺滿了整張桌子。
「岳涯,你怎麼叫了這麼多菜?」王子霏算了算少說也有八道菜,眉頭不由得皺起。
「沒事,吃吧。」岳涯拿起筷子夾了塊油亮又滷得入味的滷蹄膀放進她碗裏。
王子霏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碗裏的滷蹄膀,有些為難的扯著嘴角,「這……」
「吃吧,不用客氣。」岳涯還親自為她添了碗白米飯。
「不是啦,現在這麼晚了,吃蹄膀會胖的……」不過這滷蹄膀聞起來好香啊,那入味的油亮色澤讓人看了食指大動。
岳涯停下幫她夾菜的動作,瞄了她一眼,「妳實在太瘦了,需要長些肉,多吃點吧。」說完,他又為她舀了碗雞湯,裏面還放了隻大雞腿。
岳涯說的有道理,阿燕的身子皮包骨的,今天她有機會看銅鏡,自己也嚇了一大跳,瘦得跟骷髏頭一樣,真的很難看又沒分量。
是該多吃點油脂長長肉,這樣日後要是遇上打架才有點本錢,否則依阿燕這身子骨恐怕被人一推就骨折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
「盡量用吧,別跟我客氣,我當初在山上受到妳很多照顧。」
聽他這麼說,王子霏差點被嘴裏的肉給噎著,岳涯的形容真是客氣啊,在山上時她差點讓岳涯跟著她一起啃樹根了,還好當時不是冬天。
「這是不是我給你吃碗玉米糊,你還我一碗白米飯?我抓幾條溪魚煮魚湯給你吃,你還我一鍋雞湯?」這樣想想還真划算。
「妳不覺得這樣太過生疏嗎?我記得妳可不是會分得這麼清楚的人。」在山上時她可是大剌剌的人,怎麼進城沒幾天整個人似乎變了個樣,讓他有些不太習慣。
「在山上那些東西都是不值錢,怎麼能夠與這些佳餚相比。」這桌好菜吃起來感覺好像在還她人情似的,她從來沒有想到過真的要他報恩啊!
「妳想太多了,當時在山上那種刻苦環境能找到那些東西吃,已經是人間美味了,這一桌的膳食在京城裏也只是普通的吃食,還稱不上山珍海味,妳別太拘束想太多,儘管吃就是了,不夠的我再讓人送上來。」
「可是……」
「我只想與失聯好久,好不容易又見上一面的朋友同桌好好吃上一頓飯,這樣可以嗎?」岳涯眸子定定地看著她。
「你當我是朋友?」一聽他這麼說,王子霏心裏有一些歡喜。
「當然,除非妳不想認我這個朋友。」自己身上背負的東西讓他只能將王子霏當成一般朋友,不能有其他的異樣心思。
「認,當然認。」朋友愈多愈好。
「若真認我這個朋友就不要想太多,吃吧。」岳涯夾了塊糖醋魚片到她前頭的碟子上。
「嗯。」將晚膳當成朋友聚餐一樣,王子霏果然就食慾大開,開心的用著岳涯為她夾的佳餚。
食用半晌後,見王子霏吃得差不多半飽,心頭盤旋的疑惑讓岳涯不由得開口問道:「王姑娘,方才妳為何說妳的家人還整不到妳?是出了什麼問題嗎?」
「你這麼有興趣知道?」
「朋友總是會互相關心的。」岳涯點頭。
「我只能說他們根本不當我是家人。」王子霏一邊喝著雞湯一邊有些嘲諷的說著。「他們要我回去,是要我嫁人,真的被你給猜中了,不過,這門親事是要我代替他們的掌上明珠出嫁,因為這門親事不可抗拒,他們又不想讓疼愛的女兒嫁過去受苦,所以才找我回去替嫁。」
「替嫁?!」岳涯一驚。
連幫她找門親事都沒有,而是要她替嫁?!
一聽完她所說的,岳涯整個眉頭都皺起,對她遭遇到這般不公平的待遇感到憤怒。
「是啊,我同意了。」
「妳同意當替身?!妳有想過要是被人發現妳是替身怎麼辦?會不會危險?」一聽到她說同意,岳涯心頭更是一把無明火升起。
「想過。」王子霏放下手中筷子笑得燦爛的反問他,「是不是覺得我明知道要冒著被人發現的風險還同意替嫁,是很愚蠢的行為?那一家子這樣對我,我根本無須為他們著想是吧!」
岳涯點頭。
「還記得我說過的事嗎?我要報仇,我不同意替嫁,就無法住進那個家,也無法查出我娘的死因。」
「那也不值得妳用一輩子的幸福交換啊!」岳涯的俊臉上瞬間像是浮上一層黑霧一樣,黑沉沉的很難看。
看見他那變得陰沉難看的表情,王子霏頓時覺得有岳涯這個交情雖淺、卻真心關心她的朋友真是不錯。
「誰說我要用一輩子的幸福交換,那一家子才不值得我這樣為他們犧牲呢!」王子霏那對晶亮得像龍眼珠子一樣的黑眸綻出一抹慧黠的眸光,嘴角微勾的露出一記嘲諷冷笑,若有所指地對他說出自己的想法。
岳涯瞬間理解她另外有別的想法,「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你對我最好的幫助,就是我肚子餓的時候,請我吃這一頓飯。」王子霏對他一笑,表示目前沒有。
「以後若真有困難,記得拿玉珮到有岳字標誌的商家,讓掌櫃的找我。」岳涯認真的說。
王子霏微笑的點頭,「以後真有困難,我不會客氣。」


「子霏、子霏,妳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王子霏一回到臻佳院,姜燕就趕緊飄到她身邊問著。
「妳發現什麼事情了嗎?這麼急著找我。」王子霏將一堆岳涯特地讓店小二幫她打包的吃食放到桌上,她取出一小包未用過的食物,又拿出先前從銀紙鋪買的香跟銀紙放到姜燕面前。
姜燕一看到那幾樣簡單的小供品,眼睛頓時瞪得大大的,興奮地問:「子霏,這是要給我的?」
「這是方才我特地去買的,這一份吃食我沒吃過,用來拜妳。」王子霏點頭,拿過火摺子點燃一炷清香。
「子霏,我、我其實不介意其他食物被妳用過,真的不介意。」姜燕瞪著大眼看著桌上那一包又一包的吃食,嘴好饞啊!
「那我就全部拆開給妳吃,妳盡量吃。」王子霏打開所有用油紙包好的吃食,拿著那炷清香對著姜燕拜了下,然後拿過一疊銀紙將香插在上頭,示意姜燕可以開動了。
清香一插下,姜燕便興奮的抱著一隻烤雞扯著雞腿吃著,「好好吃,子霏,我都沒有吃過雞腿耶!」
王子霏坐在一旁矮凳上看著吃雞腿吃得興高采烈的姜燕,想想她也真是可憐,自己一定要幫她報仇。
「阿燕,妳方才這麼急著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我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姜燕一邊吃著雞腿一邊含糊地說著。
王子霏為自己倒了杯開水喝著,等著姜燕的下文。
「……我在王氏的房間裏發現我娘的牌位……」姜燕說著又拿過一塊滷牛肉片吃著。
「妳娘?!」王子霏詫異的低呼。
「嗯,那牌位每天都有上香,我特地留在那裏看了一下,發現是王氏偷偷在祭拜我娘。」
「妳確定妳沒有看錯,那牌位上寫的是妳娘的名字?」王子霏再次確認的問。
「不會錯的,妳寫過我娘的名字給我看,我就記下了。」姜燕吃完雞腿,拿起蹄膀啃著。
「既然如此那就有鬼了,阿燕,妳是在王氏的屋子哪裏見到的?」一個計謀在王子霏的腦海裏逐漸形成。
姜燕趕緊放下手中的蹄膀抹了抹嘴,「在她屋裏靠著床榻的地方,有個小密室,將一個花瓶弄倒觸動機關,就有一面牆會打開,裏面不大,就放一張桌子,一個我娘的牌位,還有一個蒲團跟一些祭拜的香、供品糕點之類。」
「不敢讓人知道放在密室裏偷偷祭拜,這王氏肯定做了虧心事,也許妳娘生產時慘死真是與她有關,這點必須查清楚。」王子霏食指抵著下顎,一雙精明眸子轉了轉,遲疑地說著自己的看法。
「那我們要怎麼查?」
王子霏眼珠子又骨碌碌的一轉,朝姜燕勾勾手指頭,「阿燕,妳過來,我們先這麼做,妳聽好,從現在起妳除了要隨時監視那些人之外,還要………這樣……懂嗎?」
姜燕一聽完用力點頭,「我知道,我一定會辦好此事!」

翌日,天濛濛亮,大地還彌漫著一層薄霧,空氣中早已飄散著燒柴的煙味,而一向清幽雅致的臻佳樓也同樣傳出燒柴氣味,同時還多了一股焚燒銀紙的味道。
銀紙燃燒時的味道較為不同於其他氣味,因此馬上引來姜府裏一些下人們的注意。
幾名早起灑掃的下人躡手躡腳地進入臻佳院,這才一踏入月門,便見到王子霏蹲在門邊燒著紙錢,嘴裏念念有詞的,還不停地擦著淚,嘴裏喊著,「娘啊,女兒知道您死得冤……您委屈了……現在女兒回來了……娘您安心吧……」
一大清早的就有人像是在哭墳一樣,還燒著紙錢,這太詭異了!
「大……大小姐,您一大早燒化這些紙錢是要……」一名膽子較大的下人向前小聲的問著。
「燒給我娘啊,我昨天一住進我娘生前住的屋子,我娘昨晚就出現來看我了,對我哭著說她等了我十六年了,終於等到我回來……」王子霏拿出帕子抹著眼角,哭得淚漣漣的。
哇哩咧!好辣啊!辣得她眼淚直流,下回不能在帕子裏沾太多辣椒水!
「什麼?!妳昨天看到張……張……看到往生的夫人?!」下人整個瞬間跌坐在地上,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已往生的張氏。
「是啊,我娘……我娘說她死得冤,這十幾年來她一直沒法去投胎,都待在屋子裏……等我回來……現在我回來了……她才現身。」王子霏手上沾著辣椒水的帕子再抹了抹哭紅的雙眼。
娘親啊!好辣,辣得她兩管鼻水直噴。
一旁幾個聽到她這麼說的下人,也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嚇得臉色蒼白,兩名府裏的老人一聽不對勁,趕緊馬上拔腿朝姜世博和姜老夫人的院子裏狂奔通報。
半晌,今天休沐日才正想好好休息一番的姜世博,便被張氏的鬼魂現身這一事給駭得無法再繼續躺在床榻上休息,匆匆著裝後火速趕往臻佳院。
他趕到院子時,姜老夫人跟王氏還有姜美玉也一起趕到了,四人看見的便是王子霏一邊將紙錢燒化,一邊哭著喊娘親。
「姜厭,妳這是怎麼回事?!」死亡多年的鬼魂突然現身讓姜世博嚇得有些六神無主,語氣慌亂的質問。
當年不管怎麼說都是他愧對髮妻,嘴上雖然不說,但心下對張氏還是有些愧疚,現在她突然現身讓他心慌不已。
「妳說妳看到張氏現身,這是不是真的?!」姜老夫人心慌焦急的問道。
「看……看到了……我娘入殮時是不是穿著她最喜歡的那件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褙襖,腳下穿的是一雙五彩鳳蝶繡花鞋……」王子霏一邊用帕子抹著淚一邊點頭哭著,嗚嗚嗚……好辣啊!「娘啊,您死得好慘啊!」好痛啊,她眼睛要瞎了!
王子霏這麼一說,在場的姜家人臉色齊齊刷白,難以置信的看著哭得悲戚的她。
王子霏一邊用帕子拭淚,一邊眼睛紅腫不堪的偷瞄著他們四人的表情,除了姜世博與姜老夫人和姜美玉的表情是震驚之外,只有王氏的表情最為精采,除了震驚,還帶著惶恐與害怕的神色,目前看來她真的是最有嫌疑的人。
但以她的經驗,往往最有嫌疑的人,不見得是凶手,反而是那個最引不起人注意的人才是凶手,這事得繼續大膽求證、小心追查才是。
「娘親啊,您死得好冤啊……」啊、啊、啊!她的眼睛辣到快瞎掉了,睜都睜不開了。
「騙誰啊,我在這裏住了十幾年也沒見到一個鬼影子!」姜美玉才不相信什麼鬼神之說,對著哭得哀戚動容的王子霏怒喝。
「我娘說了,妳每天晚上睡姿都很難看,晚上還會磨牙,甚至打呼,沒有教養……夏天睡覺還只喜歡穿一件肚兜睡覺,妳的後背有一塊拇指般大小的黑色胎記……」王子霏一邊抹著淚一邊說著姜美玉不為人知的祕密。
還好她昨天晚上讓阿燕去打探一下敵情,今天才能這樣嚇姜美玉。
她這話一出,幾名躲在一旁偷聽看熱鬧的下人忍不住紛紛偷笑出聲。
姜美玉頓時羞得臉上一陣赤紅,「妳……休要胡說!」嘴上說著,但她心裏害怕得緊,難道真的有鬼?!
一般外人都不知道的祕密這個昨天第一次回到姜家的姜厭都知道,這讓在場所有人不得不紛紛開始相信張氏的鬼魂出現了。
這時氣得恨不得一把撕了王子霏的嘴的姜美玉,突然看到一旁的地上擺了幾隻燒烤的烤魚,那體型……
她手指顫巍巍地指著地上那些烤魚,質問:「妳那些烤魚是哪裏來的?!」
昨天她命令幫她搬東西的下人一丁點吃食都不准留下,也不准許任何人給姜厭送吃食,現在那地上擺的那幾尾烤魚,長得好像她放在屋子裏觀賞的金魚……
「我娘說了,都沒人到墳上給她燒香祭拜,她好餓又沒錢,所以我就把屋裏那幾條魚烤了給我娘祭拜……」王子霏說到這裏哭得更是傷心欲絕。
「妳說什麼?!妳把魚烤了?!妳知不知道那每一尾魚都價值百金啊!」姜美玉嘴裏幾乎要噴出血來。
聽姜美玉這麼一吼,王子霏嘴角頓時一抽,心頭淌血,靠!一尾魚竟然價值百金,她昨晚簡直是賤價拋售了,她一尾魚才賣一個銅錢,簡直是賠大了!
一想到賠這麼多,這下她哭得更是大聲了,「這屋裏沒一丁點吃食,沒有一個下人可以為我張羅,甚至沒有人為我送飯,我又初來乍到的找不到任何東西可以祭拜我娘,也找不到廚房可以找點吃的充飢,只好將魚烤了給我娘吃頓好的,等我娘吃好了,我再吃那幾尾魚……」心疼啊,八百金……
「沒有一點吃食這是怎麼回事?沒有一個人過來服侍又是怎麼回事?」聽清楚她說的內容,姜世博怒聲的質問。
「這……」隨後跟來的王管事老臉垮下,這不是美玉小姐昨天交代的嗎?
「王管事,這是怎麼回事?你膽子愈來愈大了!」看見王管事,姜世博怒喝。
只見王管事伸出食指微微一指,指向姜美玉,姜世博見狀一肚子怒火無處發洩,只好大聲怒道:「馬上給我派幾個人來服侍大小姐,今天開始要是有人再把大小姐的晚膳給落下,你們就給我滾出姜府到人牙子那裏報到!」
「爹,這來路不明的女人烤了我的魚,您不責備她,竟然還要責罵這些下人?」姜美玉氣不過的對著姜世博生氣的大吼。
「閉嘴!」姜世博見院門聚集了愈來愈多的圍觀下人,長臂一揮怒令。「王管事,把人都給我轟走,誰敢在這邊逗留偷聽,家法處置後帶到人牙子那邊賣掉!」
「是!」王管事見姜世博大怒,一刻也不敢耽擱的趕緊轟人。
未等王管事來轟,那群看熱鬧的下人也紛紛做鳥獸散,就怕跑得太慢一會兒被人打得剩下半條命,還得被賣掉。
見所有下人都離開,姜世博上前蹲在王子霏身邊,有些心驚的問著,「姜厭,妳母親有跟妳說什麼嗎……」
「我娘?」
姜世博心虛地點頭。「對,妳娘還有說些什麼嗎?」
「娘說了很多。」
「她說什麼妳還記得嗎?」
「娘說……燕兒的父親心好狠……寵妾滅妻、嫡庶不分,她等著看你怎麼跟她交代,她還說老夫人私心,硬是要將自己的姪女抬成正妻,心懷不軌,你們報應日子就快到了……」王子霏一哭一抽的說著。
「妳說什麼,報應?!」姜世博驚駭的低呼一聲。
「妳胡言亂語什麼?!」姜老夫人的心猛地抽了一下,臉色頓時有些發青,袖子下的手心微微冒著冷汗,不安的暗忖著:莫非……冤死的張氏,現在真的要報仇了?!
「我沒有胡言亂語,娘說讓我睜大眼睛看著……當初不仁不義害死她的人……她會報仇……她已經跟閻王老爺請令了,可以對她的仇人展開報復……」說完,王子霏哭得淒厲。
「報仇?!」
姜世博、姜老夫人及一旁始終未發話,但臉色卻愈來愈慘白發青的王氏,三人同時大驚,心裏有鬼的姜家人心下全慌了。
第十三章 房裏的小密室
「大小姐,那我們退下了,明早再過來。」重新派來服侍王子霏的丫鬟百合,眼看外頭已經天黑了,將晚膳放到桌上後便趕緊衝到王子霏面前顫抖的說著。
王子霏躺在床上睞了這急著想退出臻佳院的百合一眼,「事情都弄好了?」
「都好了,大小姐您用完晚膳先放著,明早百合再一起收拾可以嗎?」百合不安地四處瞄著屋子。
「下去吧!」王子霏擺了擺手。
百合一得到許可,立馬像逃命般的衝出臻佳院,一刻也不敢多逗留。
王子霏好笑的看著百合竄逃飛快的身影,現在整個姜府上下的人都知道臻佳院鬧鬼。
那天演了那一齣戲之後,姜府上下人心惶惶,尤其是心裏有鬼的那幾個姜家人,是一步也不敢再踏進這裏,生怕被張氏的怨氣給纏上。
這樣也好,日後她半夜要進行一些事情也比較好辦,她左右看了下,阿燕又不在了,可能是刺探敵情去了。
嗯,她跟岳涯相約的時間快到了,得趕緊偷溜出府才成,王子霏左顧右盼了下確定附近已經沒有人逗留後,便偷偷的自臻佳院的後門溜向當年姜燕所住的破舊小院子,再度爬上那棵大樹,手腳俐落地翻牆離開姜府。
她已經遲到了,離跟岳涯約好的時間晚了些,也顧不得先拍掉翻牆時沾到的灰塵,提著裙襬便往相約的月光橋方向跑去。
果然,不遠就看見岳涯那挺拔的身影站在橋頭上,橋上高掛的燈籠散發的暈黃燈光將他俊逸深邃的五官映襯得更加俊美異常。
這麼俊帥挺拔的一個男人站在橋上,吸引了不少晚歸路過的姑娘們側目,每一個從他身邊經過的女子幾乎都露出愛慕的神情在偷瞄著他,當然她也是有一點點被他俊逸臉龐吸引住。
沒辦法,美的東西人人愛看,尤其是像岳涯這一種媲美男神等級的,自然更吸引她的目光,在前世她也很哈韓,最愛的就是花美男。
岳涯的目光看著河面上那緩緩流過的河水,突地被河面上一個朝著他這方向趕來的藍色身影的倒影給吸引。
橋下水中倒影的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卻是充滿神采與活力,看來下回有必要提醒她無須這麼趕,不論多晚他都會等她。
岳涯朝她緩步走去,「王姑娘,不急,慢慢走。」
「岳涯,抱歉,我來晚了,等很久了嗎?」王子霏用袖子擦著額頭上的汗漬。
「剛到。」岳涯拿出隨身攜帶的帕子遞給她。「用這個吧。」
王子霏也不跟他客氣,拿過他手上那方水藍色有著淡淡好聞薰香氣息的帕子,拭著額頭上的汗漬。
「謝謝,東西呢?」王子霏看著他除了拿摺扇之外,其他空空如也的手。
「用過晚膳了嗎?」這幾天她似乎長了些肉,臉頰稍微豐腴一點。
她搖頭,「還沒呢,丫鬟給我的晚膳還沒用,等一會我再回去用就好。」
「正巧,我也還沒用晚膳,陪我一道用膳吧。」岳涯手中摺扇指著位在河畔邊一間紅色燈籠高掛的小客棧。
「可是……」
前天她到掛著岳字的鋪子請裏面的管事幫忙轉達要岳涯幫她準備一些她不知道在京城裏哪兒才買得到的東西,那晚才又讓岳涯破費請她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今天又要讓他請客,這不好吧,這感覺很像刻意佔便宜,這在她的認知裏是不允許的。
「籌備妳要的東西需要一點時間,晚點才會送到。」
岳涯知道她心裏其實不太想再與他一起用膳,是因為不想欠他,她心裏認為他早已經還清她的恩情,無須這樣繼續破費請她吃飯,如若不是她急需那幾樣物品,相信她也不會再與他聯絡。
見她踟躕著,他開口道:「我餓了,走吧,人總是要吃飯的,妳就當陪我用頓飯吧。」
王子霏性情雖然很開朗,可內心卻像隻刺蝟般防備心十分的重,加上她不喜歡欠人恩情,也許是因為她自小生活環境讓她嚐盡了人間冷暖的關係,因此想要請她吃頓飯總是需要絞盡腦汁。
「……好吧。」
岳涯一笑,帶著她來到客棧,果然又和前幾次一樣,他又點了一桌子的菜色。
「岳涯,不需要每次都點這麼多吧,我們就兩個人而已,根本吃不完。」吃不完的又讓她全給打包了,其實桌上這些菜色一看都很適合打包,岳涯根本就是早已經打算好了。
「吃吧,吃不完打包便是,如若不想打包,讓店家撤下也行。」岳涯為她夾了尾手掌般大小的清蒸小魚放到她前頭的碟子裏,「嚐嚐這道,是這間客棧的招牌,十分美味。」
「好。」王子霏挑了口魚肉嚐著,瞬間整個眼睛都瞇了起來,這魚肉鮮嫩彈牙,好吃得讓她簡直難以置信,驚喜的直盯著他。
岳涯笑看著她那驚喜的表情,也為自己夾過一尾清蒸小魚挑著魚刺。「好吃吧,這魚平日可是嚐不到的,只有在這特定季節長成這般大小嚐起來才美味,其他季節捕獲的味道均不如夏季捕獲時來得鮮美可口。」
「好奇怪啊,為什麼?」她意猶未盡地繼續低頭將這尾魚給吃得一乾二淨。
「這魚只產在雪蓮溪上游,雪蓮溪上游水底有一種獨特的植物,只生長在夏天,這魚吃了那種植物後魚肉會變得十分的鮮嫩可口,與一般的溪魚所嚐起來的肉質口感不同。」
「原來是這樣啊。」王子霏點頭的同時視線不由自主的被他挑魚刺的優雅動作吸引住。
岳涯定是大戶人家貴公子出身,瞧他的動作優雅完美得無懈可擊,再看看他一整尾溪魚啃得就像狗骨頭似的,相較之下簡直是自行慚愧……
王子霏接收到他輕笑的眼神,趕緊低下頭繼續將自己那尾啃得慘不忍睹的溪魚身上的碎肉吃光。
岳涯放下手中筷子將挑好魚刺的溪魚放到她面前,「多吃點,妳太瘦了,這魚很有營養。」
「給我的?」王子霏簡直受寵若驚,自小到大除了父母之外,還沒有人為她挑過魚刺,現在幫她挑魚刺的還是個帥哥,真叫她感動。
「當然,我沒看到妳以外的其他人,快吃吧,這魚冷了就失了風味。」岳涯又為她舀了碗湯。
「岳涯,你不是也還沒吃,不是讓我陪你用晚膳嗎?怎麼反倒是你在招呼我,你也快吃啊。」她一大口的將溪魚塞進嘴裏,一口氣滿足的咀嚼著。
見她也差不多吃了三分飽,岳涯才開始用膳,邊夾著眼前的菜色,有些遲疑的問著一直困擾著他的疑惑,「對了,王姑娘,妳那事情處理得如何?」
「一切順利,正在進行中,你放心吧,我不會成為別人的替身的,我會在這之前處理好這事,然後走人。」
「若有需要幫忙,別客氣知道嗎?」
「行。對了,岳涯,你別再叫我王姑娘了,怪生疏的,以後就直接叫我子霏就好。」
「直接稱妳的閨名似乎不太好,有失禮節……」
「我沒那麼多繁文縟節,你當我是朋友就這麼稱呼我吧!」她是現代人,沒有古代人那麼多男女授受不親的觀念,她只知道朋友間這麼疏離才奇怪。
「如果妳堅持……」
她打斷他的話,「非常堅持,你以後就這麼稱呼我吧,如果你擔心你直接喊我的名字被他人聽到,會使我的名節或聲譽受辱,那大不了以後私下你就這麼叫我,有人在的時候你就稱呼我為王姑娘,這樣就好了。」
「好吧,就這麼辦,日後我私下便稱呼妳為子霏。」岳涯妥協。
這時受命負責去幫王子霏操辦東西的黃超,在輕敲兩下雅座門框後便匆匆走進來。
「主子。」黃超手裏提著兩個包袱。
「事情都辦妥了?」岳涯放下手中的筷子看著黃超手上的包袱。
「是的。」黃超即刻將物品放到一旁的矮几上。「這個包袱裏裝的全是主子您交代的東西。」
跟主子在一起這麼多年,主子這次回來後,行事作風怎麼突然變得有些不一樣,像這包袱裏的東西,主子以前是想也不會想到的,怎麼現在竟然要這東西,還要他在一天內辦好?
「子霏,妳看看吧,妳所需要的物品還有缺什麼?」
「嗯,好。」王子霏拿著岳涯稍早遞給她的水藍色帕子抹了抹嘴邊的油膩,起身過去打開包袱看著裏頭的物品。
愈看愈是滿意,瞧瞧這個長舌頭裏頭還包著厚紙板增加硬度和逼真感,還有這鬼面具,畫得可真是逼真,跟真鬼一樣,還有這些紅的白的黑的胭脂水粉,這些東西製作的精美程度可以讓演出更加逼真,肯定會把姜府那些人半夜嚇得尿褲子。
王子霏玩性大發的立刻裝扮起來,拿起及地長假髮、戴上眼睛往上吊的面具和紅色長舌頭,接著再套上白色長袍,然後曲著雙手做出索命的動作,轉身對著岳涯幽怨的呢喃,「我……好……冤啊……」
本在用晚膳的岳涯,差點因她的模樣被嘴裏那口菜噎著,連那逕自倒了茶水正喝著的黃超,也被她這副裝扮跟哀怨的悲戚聲給嗆得猛咳嗽。
「咳咳咳……」黃超驚駭地看著他們主子的救命恩人,這才猛然想起,這救命恩人當初就是在亂葬崗扮鬼,主子才能被她救下。
只是什麼東西不好裝扮,居然扮鬼,一個姑娘家怎麼老是愛扮鬼嚇人?
岳涯用力將卡在喉嚨那口菜嚥下,很配合地對王子霏的說:「不知這位鬼兄……」
「這位施主……你眼力不好,你哪一眼………看我是男的……」王子霏像是玩上癮似的繼續用著哀怨綿長的聲音問道。
「兩眼,妳用的這鬼面具是男的。」岳涯薄唇一勾,淺淺的笑著搖頭提醒她。
「這位男施主……正經點,看見鬼不是應該出現害怕表情嗎?」
岳涯難得起了玩心,「好吧,不知這位鬼姑娘您有何冤屈?」
「嗚嗚嗚……我是鬼……」王子霏似哭似嚎的鬼聲幽幽的傳來。「風吹雞蛋殼……財去人安樂……不想被我纏上……就快把銀子拿出來……」
「這位鬼姑娘,妳要多少錢,明日在下燒給妳。」子霏真是玩不膩這一套,以前住在黑旗山上時三天兩頭就看見她上演這一幕,現在到了京城還玩。
「給我真金白銀……要多少我自己燒……嗚嗚嗚……不想被我纏上就快把你們身上的金銀財寶交出來……」
岳涯很識相的自衣襟裏取出一個裝著銀票的小錢袋遞到桌上,搖頭笑著說:「鬼姑娘,這是在下今天帶在身上的所有銀子,不夠,改天經過這裏再補上。」
王子霏收過小錢袋拉開一看數了數,果然是富豪啊,出門身懷鉅款。「你可以過去了,下一次經過記得多帶點銀票。」
一旁的黃超看得嘴角不自然的抽了抽,「這……」敢情當時王姑娘就是這樣向經過亂葬崗的主子敲詐?!
岳涯被她那副鬼財迷模樣逗得忍不住搖頭大笑,「子霏,妳還玩不膩嗎?把那身道具卸了,要不一會兒店小二進來肯定被妳嚇暈。」
「也是,我目的還沒達到,就在這裏裝神弄鬼嚇人可不好,來,錢袋還你。」王子霏想了下將他的小錢袋推還給岳涯,拿掉長舌頭,開始脫掉身上的鬼裝扮,仔細小心的收好。
一旁的黃超抽了抽嘴角後,拍了下胸口,忍不住問道:「主子,當時……就是這情景……」
岳涯點頭。
黃超眉尾劇烈的抽了兩下,「所以主子就這樣被她訛詐……」
王子霏拿過長舌頭拍了黃超的頭一下。「要不是本姑娘那晚在那裏做生意,你今天就要到亂葬崗上認腐屍了。」
「也是,感激王姑娘救我主子一命。」黃超眉尾劇烈抽了抽,抱拳感激。
「不用感激我了,你主子早已還清這恩情了。」王子霏將假舌頭收好走回桌邊,拿起筷子繼續用晚膳。
「子霏,妳讓我幫妳準備那些東西,是妳準備重操舊業嗎?」岳涯大膽假設的問著一直困擾著他的疑惑。
重操舊業?算是吧!
「是的。」王子霏用力的點頭。
她拜託他為她準備那些東西,竟然是要再回亂葬崗討生活,她家人究竟是怎麼對待她的?逼著她替嫁,連一頓飯也沒讓她飽餐過,逼得她現在還得回亂葬崗重操舊業,聽了岳涯心頭一股無明火亂竄。
「妳沒別的工作可以做嗎?需要這樣裝神弄鬼嚇人?」
「我現在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裝神弄鬼。」王子霏繼續像個沒事人一樣吃著晚膳,把自己餵飽,晚上好開工。
岳涯看著她對於又要重操舊業這事一點也不覺得苦,看她這模樣,他心裏有一股說不出的沉悶,思慮了片刻後開口,「子霏,既然妳打算重操舊業再到亂葬崗去裝神弄鬼,不如妳到我鋪子上工作吧,月銀方面我不會虧待妳的。」
一想到她因生活困苦又要繼續裝鬼招搖撞騙,岳涯心下就不甚擔憂,這裏是京城可不是黑旗山上的亂葬崗,就算是獨自一人半夜經過亂葬崗,也都是有兩把功夫的,她若繼續在墳墓堆嚇人騙旅費,恐怕很快就會掛彩或是橫死在亂葬崗上。
「岳涯,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說的重操舊業不是你想的那樣。」王子霏乍聽忍不住大笑。
「那……」聽她這麼說岳涯就安心多了。「可以問問妳要那些東西的用意嗎?」
王子霏露出一臉得意的邪笑,「自然要拿來裝神弄鬼。」
「嚇妳那些無情無義的親戚?」
王子霏點頭,露出一臉賊笑。「怎麼,你要幫我跟我一起嚇人嗎?」


姜府一大清早便不太平靜,幾個小妾和庶子女天未亮就衝到姜世博的院子跟他哭泣說昨晚看見鬼了,白色的鬼影就掛在窗外,舌頭好長好長,咻地一下子就不見了。
最近不用上朝,奉命在府裏操辦婚事的姜世博,想好好休息一下都不成,一大清早家人便哭鬧著昨夜見鬼,讓整個府裏上下人心惶惶,捕風捉影鬧鬼的傳聞在府裏漸漸蔓延,讓姜世博頭疼萬分。
「全都胡言亂語!」姜世博氣得拍桌怒喝跪在下頭的幾個小妾和庶子女。
「沒有,老爺,妾身真的看見鬼了!」下面跪著穿著綠色衣裳的陳姨娘,猛揮手搖頭,全身顫抖的回話。
幾個侍妾跟下頭的庶子女更是哭得淚漣漣的猛搖頭。
「胡扯,好好的怎麼可能鬧鬼!」
「是真的,爹爹……昨天那個鬼……眼睛往上吊,還吐著長舌頭……喊著她好冤……」一名穿著水藍色衣裳叫玉樹的庶子,說著說著便放聲大哭。
聽到自己最小的庶子這樣哭喊著,姜世博心下暗驚,怎麼像玉樹這才五歲大的孩子也看到了?!
「老爺,會不會是……張氏……」下面跪著另一名穿著米色衣裳的小妾黃氏,手指心驚膽顫的朝臻佳院方向指去,小聲地說著。
黃氏一說,坐在一旁椅上的王氏臉色突然大變,瞬間瞪大眼,驚恐地看著黃氏,僵硬扯著嘴角怒喝,「別胡言亂語,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姊姊,我沒胡說啊,之前不是說……她要報仇,她該不會真的是拿了閻王給的令,上來報仇了吧?」黃氏回憶著當日丫鬟跟她偷偷說的小消息,那時她還嗤之以鼻的笑著,現在回想還真像一回事。
黃氏愈說,王氏的臉色愈慘白,甚至有些發青,手心更是開始冒著冷汗。
「啪!」姜世博怒拍桌案,「妖言惑眾、危言聳聽,真要是張氏,她過世時妳們還沒進府,她找妳們幾個做什麼?」
「可是老爺,之前不是都好好的沒事,怎麼張氏說要報仇之後,姜府就開始不平靜……」
「肯定是你們幾人昨晚吃了什麼不潔的東西產生幻影,下回再胡說八道擾亂人心,家法伺候!」姜世博嘴裏這麼怒罵著,可心底也是沒有譜的。
黃氏說的沒錯,以前一切都平安,怎麼姜厭說了張氏要報仇之後,府裏就開始不太平靜,其實昨晚……昨晚他也看見一個白影自他窗前飄過,當時他還以為自己眼花……
姜世博這麼一吼,幾名小妾都不敢言,就怕自己再開口會被家法伺候。
「都退下去吧!」姜世博手一揮,煩躁的把人都打發走。
王氏也不安的欠身後趕緊退出姜世博的屋子,急忙想趕回自己院子去看看,她心下十分惶恐害怕自己的女兒也……
自從姜厭這煞星回來將美玉趕出臻佳院,她讓美玉先住到她的院子,她則搬來跟丈夫一起住,這些天她是在丈夫的屋子睡的,她也有好些天沒有給張氏上香了,希望她不要因此找上美玉才好。
王氏一刻也不敢多做耽擱,撩起裙襬便往自己的院子趕去,一進門便見到姜美玉正在花廳用早膳。
她顧不得喘口氣便急著問道:「美玉,妳昨晚住在這裏沒什麼事吧?」
「娘,會有什麼事?」姜美玉好笑的看著母親一眼後,繼續用著她的早膳。
聽姜美玉這麼說,王氏捂著胸口重重的鬆了口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娘,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姜美玉放下手中的碗筷,疑惑地盯著王氏。
「沒什麼,妳繼續用膳,娘到房裏拿個東西,妳們都待在這裏。」王氏焦急地往自己屋內走去。
姜美玉瞄了王氏一眼,很小的時候她就知道,娘的床後面有機關,有間空的小隔間,小時候幾次她都要進去卻被娘阻止,說什麼都不許她進入,騙她裏面有不乾淨的東西,長大了她也沒興趣知道。
娘這麼急著過來恐怕是為了那隔間裏的東西吧,嗤,不乾淨的東西,依她看是娘自己藏的私房,怕她跟她討要吧!
姜美玉撇撇嘴角繼續用著早膳,她才不稀罕娘那一點珠寶首飾,娘當初以一個落魄親戚的身分來投靠奶奶,跟爹情投意合才被收進房裏,能帶什麼體面的珠寶嫁妝來,還不是瞞著爹自己偷攢著私房錢買的。
還不如奶奶那裏那幾套日後準備給她當嫁妝的華麗首飾,還有目前奶奶給她的那幾套頭面,哪一套都比娘的東西值錢。
進到房裏的王氏推倒花瓶機關,再輕力的推開那扇密門,就怕動作太大會引起外間姜美玉的好奇,讓她看到這密室裏的東西,自己就難以自圓其說了。
王氏輕手輕腳的將機關門掩上,拿過火摺子將照明點燃,當瑩瑩燭光照亮整間密室,當她將眸光轉向張氏的牌位時,她手中的蠟燭頓時摔到地上,整個人嚇得往後退倒跪在地板上。
全身顫抖冷汗潸潸的王氏,驚恐萬分地看著被移動過的牌位和倒扣在原地的香爐,連所有的清香也被折斷散落在一旁!
這裏……這裏除了她不會有人進來,從來就沒有人知道這裏,除了美玉知道房裏有個機關小密室之外,美玉從來不曾進來過這裏,甚至不知道機關是怎麼開啟的……為什麼……為什麼這裏會變成這樣?!
她又想起黃氏說過的話,心下更驚懼了,冤死的張氏要來找她報仇了……
不、不!張氏不是她害死的,她只是……只是……
她沒有害死張氏,怪只怪張氏命薄,撐不過生產這一關,怪她自己,怨不得別人!
王氏火速壓下紊亂又惶恐驚慌的心緒,重新將照明點上,用著頻頻顫抖的手心慌的將張氏的牌位扶好,將香爐歸位重新放好,拿著手絹稍微將凌亂的桌面清理乾淨。
王氏穩定心緒又整理好密室裏的凌亂,雖然已經對自己做了心頭喊話,但她臉色依舊蒼白如雪,扶著牆壁走出密室,在床邊坐了好一會兒,確定自己沒那麼惶恐害怕後,這才走到內廳。
王氏兩手發顫的執起茶壺為自己倒了杯熱茶,顫抖的捧著茶盞,牙齒上下打顫小口的啜飲著,直到略微滾燙的茶水緩緩滑入喉間,趕走打從骨子裏發寒的冷意,整個身體不再那般感到寒冷,她才緩緩站起身走出內廳。
第十四章 凌南大舅當靠山
王氏來到花廳,站在垂著珠簾的圓形花雕門前,看了一旁的春香跟秋菊,覺得有些事情還是要跟女兒說說。「妳們兩個先下去,我有些事情跟大小姐說。」
「是。」春香跟秋菊欠了欠身後便飛快的退出院子。
「娘,什麼事情這麼神祕?」姜美玉皺著眉頭看著臉色變得比方才進屋時更為難看的王氏。
「美玉,娘有些事情要跟妳說,這事只有妳知道,不可以再傳給第三人,知道嗎?」王氏坐到姜美玉身邊,握著她的手慎重地提醒她。
王氏那冰寒徹骨的手一碰上姜美玉的手,姜美玉整個眉頭瞬間皺緊,「娘,妳病了嗎?否則妳的手為什麼這麼冰?」
王氏搖頭,「娘沒事,美玉,現在娘跟妳說的話很重要,妳要聽好。」
「娘妳說吧,別搞得這樣一副像是生離死別似的這麼慎重,讓人感覺怪不舒服的。」姜美玉有些嫌惡的說。
「美玉妳聽好,當年不管發生任何事情,娘都是為了妳,怪只怪有人擋在妳前頭要破壞妳的幸福。」
「娘,妳究竟在胡扯些什麼?」姜美玉有點生氣,她完全聽不懂,「什麼為我好,破壞我幸福?」
「當年妳爹曾經說過,誰先為他產下子嗣,誰就是正室。」王氏握緊姜美玉的手說著。「為了妳可以成為嫡長女,娘……」
姜美玉眼睛瞬間睜大,壓低嗓音直問:「所以娘就害死正要生產的張氏?!」
「沒有,娘沒有害死她,這點妳一定要相信娘,張氏的死跟娘沒有直接關係!」王氏連忙搖手為自己辯解。
「既然人不是妳害死的,娘緊張什麼?」姜美玉有些鄙夷的橫了王氏一眼。
「她雖然不是娘害死的,可是她已經開始報仇了……昨晚……後院好幾個姨娘都看到她的鬼魂……」王氏將自己掛在脖子上,已經十多年的菩薩玉墜項鍊掛到姜美玉脖子上,「美玉,妳聽好,這項鍊妳掛好了不能取下,絕對不能取下,張氏已經開始報仇了,這項鍊可以保妳平安……」
姜美玉擰著眉頭勾起玉墜子,有些嫌棄地看著。「……一定要掛著嗎?」
「一定得掛,這項鍊可以保妳平安,娘不希望妳出事,答應娘,絕不會將鍊子取下……」王氏一臉堅決沒得商量。
姜美玉撇了撇嘴,很不情願地應了聲,「行了,我知道。」


「子霏、子霏,妳醒醒啊!」姜燕飄在床榻上方不斷呼喊著王子霏。
「幹麼啊?阿燕,我昨晚忙了一晚,天亮才睡,妳也讓我再睡一會。」王子霏實在受不了的猙獰著臉色問她。
「真的如妳所說的耶,他們一個個都嚇死了。」姜燕從來沒有想到當鬼嚇人也能這麼好玩。「尤其是王氏,一進到密室看見妳委託高手悄悄潛入搗亂後的效果,簡直是精采,妳都不知道王氏整個人向後退得老遠,跌坐在地上驚恐地發抖,那表情看起來好精采。」
「妳是為了跟我說這事才吵醒我的?」這是預料中的事情,沒有什麼好讓她感到興奮的。
「當然不是,妳昨天這樣裝鬼嚇他們一番,好多陳年的祕密都跑出來了。」姜燕飄到她面前說著。
王子霏抱著枕頭微掀開一眼睨她,「什麼陳年祕密?」
「王氏跟姜美玉說我娘不是她害死的,姜老夫人聽到鬧鬼隨即進入佛堂念經,她旁邊的水柳嬤嬤跟她提起我娘,說當年要是沒有給張氏……後面的話還沒說,姜老夫人馬上嚴厲斥喝不讓她繼續說下去,至於我爹,則是怒斥那些小妾亂吃東西產生幻覺……」姜燕將她打探到的情報趕緊告知王子霏。
王子霏翻了個身,調整好身下枕頭的位置,呢喃的問著,「妳說王氏跟姜美玉說人絕對不是她害死的,姜老夫人制止身邊的水柳嬤嬤提起當年事……」
「是的。」
王子霏微斂眼眸思索著姜燕所說的話,王氏沒有理由騙她女兒,應該不是說謊,但……姜老夫人跟水柳嬤嬤的態度就很奇怪,尤其是這個水柳嬤嬤值得好好深入調查一番。
她又翻個身朝姜燕勾勾手指,「阿燕,妳最近要多注意那個水柳嬤嬤,我覺得她很有問題。」
「好的。」
「那這調查工作就繼續交給妳了。」王子霏翻身坐起,理了理一頭長髮說著。
「子霏,妳要起床了嗎?」
「我要去跟岳涯見個面,另外一個包袱要拿去還他。」其實她還想睡覺,但岳涯說他今天早上會在商鋪裏跟管事討論事情,她得趕在岳涯離去前將東西還給他。
「妳是說另外一包裏頭裝著女裝的包袱?」
「嗯。」她想了想還是不妥,決定把東西還給岳涯比較好。
她萬沒想到岳涯不只讓人幫她準備道具,還讓人幫她準備好幾套新衣裳,水色粉色的全是她所喜歡的顏色,不花俏卻秀麗典雅,穿越到這裏她還是第一次擁有這麼好看又漂亮的衣裳,甚至還有幾支髮簪。
「妳不是說了,他說他拿回去也沒人穿,會直接丟爐灶裏燒掉,如果妳不想燒也別退還給他,就直接燒了。」姜燕趕緊提醒她,昨晚她回來後有跟她說過這話。
「對厚,我怎麼給忘了。」王子霏一陣哀號後整個人又向後躺了下去。
「他既然不收回妳就接收啊,有關係嗎?況且妳這一身黑黑臭臭的舊衣穿不膩嗎?」
「當然有關係,我不想欠他太多。」她前世是女警,總認為救人是自己該做的本分,因此對於這種用著各種名義的報恩方式,都會讓她覺得自己在收受賄賂一樣,令她難以接受。
「會嗎?」
「當然會,而且我這舊衣還要穿好一陣子呢,在事情還沒辦好之前不能換下,所以這衣服要還給他。」
「好吧,不過我覺得這衣服還給岳涯讓他拿去燒掉好可惜。」
是啊,她也覺得好可惜,其實一想到岳涯會將衣服燒掉,她就提不太起勁來,抱著枕頭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不想下床。
「大小姐、大小姐!」百合焦急的喊叫聲從外邊一路傳進院子裏。
是發生什麼事了,百合怎會像逃命一樣的喊著她,當王子霏疑惑的自床榻上坐起身,百合已經風風火火的衝進屋子了。
「大小姐、大小姐,妳快整理一下,凌南的舅老爺來了,他說要來見妳。」
王子霏自床榻上彈起身來驚呼,「妳說什麼?!凌南的舅老爺?!」
「是的!」百合用力的點頭,「舅老爺剛到大廳,這會兒正在跟老爺說話,老爺要您趕緊打扮出去見舅老爺。」
「唷。」王子霏懶洋洋的自床榻上下來,走到臉盆邊稍微用清水潑了潑臉,拿起梳妝臺上的木梳子隨意梳了兩下頭髮,再拿過一條不新不舊的布條隨意將一頭長髮綁了。「走吧!」
「就這樣?」百合驚訝得下巴快掉下,「大小姐……妳不用換件衣裳嗎?」
「妳什麼時候見我有別的衣裳?妳有洗到嗎?」
百合搖頭,心下暗忖:大小姐身上的衣裳,比他們當下人的身上穿的還要破舊幾倍,而且就只有身上這一件。
夏天還好,洗洗馬上就乾,先穿著中衣,等外衣乾了再換穿外衣洗中衣,比別院那些一個月只有幾十個銅錢的粗使下人身上穿的還糟糕,那些粗使下人好歹還有兩套衣裳輪流換洗。
「那不就得了,走吧!」王子霏要的就是這效果,打悲情牌讓這位從未見過面的大舅看看,讓他為她主持公道!

「大舅子,請用茶!」
姜世博有些心虛地招呼著這個已經十六年沒有再見過一次面的大舅子。
「嗯。」張佳鈞冷應一聲,拿過下人剛送上來沖泡好的頂級碧螺春呷著。
「親家嫂子請用茶。」與姜世博並坐的王氏趕緊抬手招呼著張夫人。
張佳鈞見王氏那副親熱忙著招呼自己妻子的模樣,嘴角扯著一抹輕諷,他拿著茶蓋撥弄茶盞裏的茶青,有些不屑的意有所指,「妹婿這麼大的一個府邸,既然缺女主人幫妹婿打理府邸,就應該再娶門填房才是,相信我妹妹是個大度之人,地下有知也不會責怪妹婿你。」
「就算沒再娶個填房幫妹婿你料理家務,這燕兒也大了,也該讓她幫你掌管打理府裏的一切,接待來訪客人,怎麼會是個庶女出來接待呢?讓我這大舅媽差點就將這庶女誤以為是我們燕兒了,妹婿在朝為官許久,應該分得清什麼是嫡什麼是庶吧。」張夫人不疾不徐的輕聲細語著,像個軟綿花似的反問著張世博。
這話一出,姜世博與王氏甚至一旁作陪的姜美玉嘴角皆是一抽,這分明是在暗示姜世博寵妾滅妻又嫡庶不分。
「大舅子跟嫂子說的是,只是燕兒沒有母親在身邊,管教較疏於……」張家夫妻說的句句在理,姜世博真的是找不出反駁的理由,只能將過錯往姜燕身上推。
要不是管事匆匆來報說有凌南姓張的貴客來訪,說是聽聞姜府有喜事,特地前來送禮,他一時疏忽,未詳加細問是凌南哪個張家,誤以為是那位多年來一直在官場上支持他,卻從來未曾露臉的凌南張家,這才命王氏跟美玉隆重打扮與他一同前往大廳接見這位貴客。
沒想到一踏進大廳看到的竟然是張佳鈞,已故張氏的親大哥,他這也才知道,這些年來凌南那位一直暗中幫他打通朝廷裏各個環節的大戶貴人,竟然是他!
這也讓他猛然想起當年張佳鈞舉族遷往凌南之前同他說的話,當時他嘴裏應允著,可實際上卻是沒有一件做到,這讓他感到十分心虛。
心虛到讓他想派人要姜厭藏好別出來,可卻也已經來不及,張佳鈞一入府便讓人去叫姜厭過來,讓他想擋都擋不住,多年不見的張佳鈞突然來訪,肯定有什麼大事要處理。
他這刑部侍郎之位也是張佳鈞的人脈幫他疏通,他才能得到,一旦他得知姜厭這些年來的遭遇定會勃然大怒,屆時他的前途堪慮……
「大舅子這麼多年未再進京城,不知是什麼大事讓您需要親自前來,有什麼事情小弟也可以幫個忙的。」
「也沒什麼事情,就是離京太久,特地前來京城走走探望一下老朋友,順便看看我這外甥女。」張佳鈞雲淡風輕地說著。
「原來如此……」
此時,姜老夫人在嬤嬤的攙扶下來到大廳。
「親家老夫人,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啊!」
張佳鈞夫婦起身,禮貌的與姜老夫人寒暄一番,話題都是圍繞在他們這幾年在凌南的事情。
無論姜世博與姜老夫人怎麼旁敲側擊,也無法打探出他們此行上京的目的,到最後也只能陪笑點頭。
王子霏熟門熟路地往大廳方向走去,遠遠的便見到雅致奢華的大廳裏,一身綾羅綢緞、從頭到腳打扮得端莊得體的姜老夫人坐在主位上。
兩邊客位上對坐著兩名男子,其中一人是姜世博,另一名男子看去有五十上下年紀,一雙細長銳利又精明的眼睛顯示出他精明幹練,稜角分明的臉龐帶著一股冷酷凌厲的氣息,一點都不像已是個五十歲上下的男子。
陪坐一旁的除了跟著大舅一同前來的張夫人外,還有今天打扮得過分招搖的王氏,論相貌,憑良心說王氏到了這年紀,可以稱得上是風韻猶存,只需簡單稍微加點妝飾就很美了,平日王氏的打扮還算雅致,怎麼今天卻打扮得十分高調,一身穿金戴銀的,讓人乍看時以為是哪個青樓裏的老鴇。
王氏出身只是小縣城的小商戶,因為一些原因父母雙亡因此上京投靠姜老夫人,當時王氏在姜府讓人看不起,尤其是張氏的娘家,張家現在雖然是從商,但在這之前張家也出過好幾名一品大官員,因此骨子裏都還是帶著一品官員的傲氣。
而張家會由官改為從商,是當年張家幾名當官子孫遭受奸臣誣陷,最後雖然平反,但也徹底傷了張家的根基與對朝廷失望,因此張家主事便下令不許張家子弟從政當官。
雖然皇帝曾經多次慰留,但張家依舊全部退出朝廷,但在朝廷中人脈還是很廣的,因此姜老太爺才會急著與張家結親。
應該也是因為這一層原因,王氏今天才會特地打扮得如此張揚,就是要向張佳鈞暗示挑釁她如今是姜府的當家夫人,只是她的棋走錯了,張佳鈞根本沒將她放在眼裏。
王子霏猜想,張佳鈞會這麼快到來,定是與她讓銀子姨轉達的事情有關。她將視線再度落到王氏身上,心下忍不住產生一抹鄙夷,嗤,一個至今身分不明的侍妾也這般張揚,分明是給姜世博鬧笑話。
王子霏大腳一步跨進大廳,本來與張佳鈞聊天就顯得已經有些壓力的姜世博,一看到她那一身黑黑髒髒又不修邊幅的打扮,簡直差點吐血。
他雙眼暴凸的瞪著她,她這是存心讓他這個刑部侍郎父親丟臉是吧?!
連主位上的姜老夫人嘴角也是劇烈的抽搐著,食指顫巍巍地指著她,「姜厭……妳這是什麼裝扮?妳不失禮嗎?存心丟姜家的臉面是吧?」
「什麼丟臉?我就這麼一件衣裳,還是最好的,從我被你們接回來就一直穿這件,這件只有六個補丁,其他那些二十幾個補丁的衣裳,是你們派人把我帶下山的下人說不用帶的,我沒衣服換,當然是穿這一件,還是你們的原意根本就是要我光著身子出來見客?」王子霏無辜的說著。
一聽到王子霏這麼說,原本臉色就已經不是很好看的張佳鈞,濃眉瞬間打結。
就這麼一件是最好的衣服,只有六個補丁,還被人從山上帶下山……
他的外甥女果真如銀子所說,過著非人的生活,當年姜老夫人可是信誓旦旦的向他拍胸脯保證,會善待外甥女,結果竟然是這樣對待她?!
如若不是銀子找到凌南來,向他哭訴這孩子日前歷經千辛萬苦,憑著小時候記憶找到銀子,向銀子敘述這幾年來的事情,銀子也不知道這幾年姜家的人是這樣對待一個孩子!
若不是皇帝的那道聖旨,他們也不會想到可憐的外甥女生活竟然如此悲慘,真是太可惡了!
看看姜美玉身上穿的和臉上的氣色,究竟姜燕是庶女,還是美玉這個晚姜燕兩天出生的妹妹是庶女?兩人的待遇一比較就是雲和泥,這叫他心中的怒氣如何平息,這公道不幫姜燕、不幫他妹妹討回,他如何對得起他死去的妹妹,妹妹在地底下也會怨他這當大哥的!
張佳鈞隱在袖子下的拳頭氣得緊握,恨不得一拳轟在姜世博的臉上,壓抑不住的怒火讓他顧不得自己是來這裏作客的客人,他憤怒地用力拍桌,瞬間一聲巨響響起。
「姜世博,當年你跟你娘是怎麼跟我拍胸脯保證一定會善待這孩子,讓我們張家別把這孩子接走,結果你竟是這樣對待她?」張佳鈞食指憤怒地直指著臉色難看異常的姜世博跟姜老夫人。
這厲聲質問讓姜世博與姜老夫人幾乎是無地自容,別開臉不知該怎麼回應。
「當年跟我拍胸脯的人,現在怎麼一句話也不敢說了!」張佳鈞氣得怒喝。「這幾年來你在官場上春風得意,我張家可沒少在背後幫你打點,結果你竟這樣回報我張家?!」
姜世博沉咳了聲,連忙拱手,「大舅子,這燕兒的事情……妹婿我……一直都是交給母親打理,所以……」
「所以你也不知道你母親是這樣對待我妹妹的女兒,你這還稱得上是這可憐孩子的父親嗎?」張佳鈞氣得不輕,繼續犀利質問。
一聽到前面這位看起來十分氣派的男子喊出我妹妹的女兒,王子霏故意張大眼一副驚訝的模樣,她捂著嘴一臉不敢置信,眼眶裏迅速蓄滿激動的淚水。
「您是我的舅舅,是嗎?您是我的舅舅嗎……」
聽到王子霏這麼喊他,張佳鈞暫時先斂下怒氣,吁口氣向前拍拍她抽搐的肩膀,「可憐的孩子,是的,我是妳的大舅,妳娘親的親大哥。」
張佳鈞旁邊的婦人也趕緊站起向前,撫去王子霏眼眶的淚水,「苦命的孩子,燕兒,我是大舅媽。」
張夫人的手一撫去她眼眶的淚水,王子霏便感動地抱著張夫人激動地哭訴,「大舅媽、大舅舅,我還以為自己都沒有親人了……」
「好孩子,舅舅跟舅媽這不是來接妳了嗎?妳怎麼不早些來找我們,舅媽跟舅舅就可以把妳接走,妳也能免受這些年的苦……」瞧她瘦得像是一抱就要碎掉一樣,讓溫柔的張夫人更是心疼的哭得淚漣漣的。
「我一個人在黑旗山上過活,吃都吃不飽也沒銀子可以到京城,就算來到京城我也不知道要上哪裏去找你們……」
「吃都吃不飽?孩子,妳這幾年都是一個人過的?」
「師父在我十歲那年就過世了,此後我就一個人在山上生活……」王子霏用已經破得起毛邊的袖子抹著淚。「餓了就挖野菜吃,或是挖地瓜和果子吃,要是亂葬崗有抬人來埋了,我就去偷吃祭拜的供品,這就能稍微吃飽些,但是冬天我存糧要是沒有了,亂葬崗也沒有人來辦喪事,沒有供品,就要挖樹根來吃,身上的衣服也都是死人身上扒下來的壽衣……」
「妳這些年來都啃樹根?!穿的都是死人的衣裳?!」一聽到外甥女挖樹根吃,這讓張佳鈞收斂的怒火再次噴發,「姜世博,你就是這樣對待我妹妹的女兒,你有沒有良心?!好歹她也有你一半血緣!」
「這其中一定有誤會,大舅子,這事情不是如你聽到的這樣!」姜世博連忙掄著袖子擦著額頭上的冷汗。
「有什麼誤會,親眼見這孩子這一身衣服跟聽了她嘴裏說出來的,在我看起來一點誤會都沒有,看來傳言都是真的,當初我還不相信,抱著上京姑且一探的心態,沒想到跟所有傳回到凌南讓我知道的消息是一模一樣,傳話打探的人一點添油加醋也沒有!」張佳鈞怒氣沖天的對著姜世博大吼。
「親家大舅,這其間一定有什麼誤會!」姜老夫人連忙出來緩頰。「我們……我們之前是因為姜厭命帶刑剋犯煞……這才把她送走,不是有心的,姜厭回府後的事情,我都交代管事了,我沒有想到下人會陽奉陰違,並沒有按著我的交代好好為她置辦……」
站在大廳的王管事眼尾劇烈抽搐,怎麼這麼大一個黑鍋又讓他背啊?這分明是老夫人自己交代,每天就施捨姜厭三餐即可,其他無須理會……
「哼!我光看你們姜府侍妾出頭又嫡庶不分,你們要是真的是因為燕兒命帶刑剋犯煞才將她送走,那也該派人照顧她,現在她回姜府多久了,為什麼還讓她穿這一身破爛,你們有心無心我看出來,根本沒有誤會!」張佳鈞絲毫不給姜老夫人面子的吼道。
他來京之前,母親特地交代,要是這一切真如銀子所稟告這般,便無須再對姜府客氣,朝廷上多的是他張家的門生。
「燕兒,妳收拾收拾,馬上跟舅舅回凌南,在那裏舅舅不會再讓妳吃這種苦!」張佳鈞怒極的對著姜燕說道。
「回凌南……」當然是好啊,可是她還有事情沒辦好呢。
「燕兒,妳不願意跟舅舅、舅媽回凌南嗎?」張夫人心疼的抱著姜燕,揉揉她的頭溫聲問著。
看到姜燕這一身衣著,別說這身衣裳,連腳下那雙鞋子十個腳趾頭都看見了七八根,看得直叫她心疼。
張佳鈞這話一出,可讓姜世博、姜老夫人還有一旁的姜美玉大驚,姜厭豈能跟他們回凌南,要讓姜厭跟他們回凌南,當初就不用大費周章的將姜厭找回,還搞得家宅不安甚至鬧鬼!
「親家大舅,這一切好商量,不要這麼衝動,我承認當時是對燕兒這孩子有些偏頗,我保證不會再發生這事。」若讓姜厭回到張家,那事情就糟了,說什麼都不能讓姜厭回去,就算要拉下臉面道歉也得拉下。
「無須姜老夫人妳的保證,當年妳家老爺子在時,不是也保證了,甚至立了切結書,保證妹妹是姜府唯一的媳婦,結果呢!」張佳鈞滿臉鄙夷的掃過姜老夫人與王氏跟姜世博。
「燕兒,妳馬上去收拾,跟舅舅還有舅媽回去,以後就當舅媽的女兒,舅舅就只有妳娘這個妹妹,妳舅舅自小就疼愛妳娘,妳跟舅舅、舅媽回去,定不會再讓妳吃苦!」張夫人撫摸著姜燕的頭髮勸著。
王子霏點頭,不疾不徐小聲又膽怯的提醒這位千里迢迢前來為她主持公道的大舅,「舅舅、舅媽,回凌南這事也不急,老夫人說了,我回來後要把我娘的嫁妝還我,我等著她將嫁妝還給我,我回姜府這些日子,她就再也不提起,舅舅,您說老夫人是不是會吞了我娘的嫁妝啊?」
「妳不說,我還差點忘了。姜世博、姜老夫人,當年沒有將我妹妹的嫁妝抬回去,是因為相信你們會好好善待燕兒,既然這十幾年來你們是如此對待燕兒的,舍妹這一百八十八抬的嫁妝妳也該如數的還給我張家,還有六間鋪子跟四處莊院和這十六年來的營收。」
張佳鈞眥目欲裂的瞪著姜氏母子,對外吼道:「張全,過來,把當年由姜老爺子親手畫押簽字、記載大小姐嫁妝的禮單和帳簿拿過來!」
「是!」
張佳鈞看著張家管事拿出來的厚厚一疊帳冊與禮單,朝姜老夫人說了句,「還請姜老夫人如數把在下妹妹的嫁妝、房契、地契,還有鋪子的營收全數歸還!」
第十五章 只是朋友?
「如數歸還?!」乍聽了張佳鈞的話,姜老夫人一口大氣差點沒提上來。
「難道不該嗎?」張佳鈞冷聲反問姜老夫人。
一聽到張佳鈞追討當年張氏的嫁妝,姜世博的眉頭不由得擰起,「這份嫁妝歸還也該是歸還給姜厭,怎麼會是大舅子你來追討?」
張氏的嫁妝給了姜燕,日後姜燕一死,這筆嫁妝便可以如數歸還給姜家,但現在要是歸還給張家,到時可就拿不回來了。
這幾年雖然他從不管府裏的事情,一切大小事情皆交給母親及王氏處理,但他還是清楚,這幾年姜府裏的龐大開銷,有一部分全靠張氏那份嫁妝裏的店鋪及莊院收入。
張佳鈞拿出當年所寫的契約,神色嚴肅冷冽的提醒貴人多忘事的姜世博。「這張是當年姜世博你跟你母親姜老夫人親手寫,並畫押保證一定善待燕兒的切結書,如有違背這上面條件,就得主動歸還所有嫁妝、房契、店鋪收入,這份切結書就算你是刑部侍郎也得遵守。」
姜世博大驚,「怎麼會有這份切結書?!」
「姜世博,這才過了十六年,你便把事情都忘了,這份切結書在府衙可也是有留檔的,當年你母親與你一起畫押的,還有當今魏丞相作證,這般重大的事情,別跟我說你忘了。」
張佳鈞這一提起,姜世博才有些印象,當年府裏上下亂得很,張氏生孩子沒挺過那關,王氏又接著生孩子,張氏肚裏的孩子在張氏棺材入殮,釘子封到最後一根時,棺材裏才傳出哭聲,又是喪事,又是生子的,忙得他焦頭爛額。
那時張家還是張老爺子作主,派張佳鈞代表出面跟他們談了張氏的事情,當時談了什麼他也無心去聽,只擔心著王氏和她的孩子,糊里糊塗的便與他們去了趟府衙。
難道就是這份切結書?!
一看到那份切結書,王子霏心下也是嚇了一跳,她同樣萬沒想到阿燕的大舅舅還留了這麼一手啊!要不是現在是她必須扮柔弱的場合,她真想對張佳鈞豎起大拇指。
「張全,我不是要你把這十六年來這些鋪子及莊院的收入做個清算嗎,總數算出來沒有?」張佳鈞對著張全厲聲問道。
張全即刻翻閱著一本帳簿,手中的算盤撥得劈啪作響,半晌後說道:「回老爺,這十六年來鋪子及莊院的收入,扣掉成本、人事、花銷等等,這姜府該歸還給我張府一共一百二十萬兩銀子。」
一聽,姜老夫人差點沒當場暈厥,而姜世博整張臉則瞬間黑了泰半。
一百二十萬兩?!他都不知道這十六年來姜家拿了這樣的天文數字啊……
連一旁的王子霏也差點被這一百二十萬兩給噎著,猛力拍著胸口,很不文雅的那句「操」差點自她嘴裏脫口而出。
真是看不出來阿燕還是個有恆產的小富婆啊,只不過她的錢都被這喪心病狂的祖母跟父親給A走,拿去養小三、中飽私囊。
「這……大舅子,姜厭是我姜家的嫡女,即使這十六年我們對她照顧有所疏失,這份嫁妝跟這十六年鋪子的收入也該是歸給燕兒,怎麼會是歸還給張家呢?」姜世博急中生智的反問。
「燕兒入族譜了嗎?」張佳鈞犀利的反問。
姜老夫人立馬搶著開口,「自然是入了族譜!」
「既然姜老夫人您說燕兒已經入了族譜,」張佳鈞冷冷睞了眼姜老夫人。「那還請姜老夫人讓人前去取族譜過來,讓我們夫妻瞧瞧,燕兒這回去也好讓我與母親有個交代,總不能我張家這麼大一筆款子跟嫁妝就打水漂吧!」
張佳鈞心下冷嗤一聲,當年他妹妹會在姜家吃了這麼多苦,還不是因為這貪婪又護短的老太婆,才會到死後還名不正言不順的,即使是媒妁之言、明媒正娶的一樣不當回事!
「這……」姜老夫人頓時僵住,她萬沒有想到張佳鈞比當年他老子還要不好應付,竟然如此難纏地要將她逼到底。
「咳,是這樣的,大舅子,當時母親要我趕緊把燕兒的名給填進族譜裏,只是近日……你是知道的,為了忙燕兒的婚事,所以把這事給耽擱了。」姜世博一臉羞愧地說著。
「忙燕兒的婚事?還是你那庶女的婚事?」張佳鈞再度犀利反問。
「自然是燕兒的。」姜世博心虛地回應。
「聖旨上寫的可是姜家的嫡長女,燕兒至今還未上你姜氏族譜,又如何說她是嫡長女?恕我提醒你,欺君之罪重則可是人頭落地。」張佳鈞撣了撣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塵,不疾不徐的提醒怎麼都佔不住理的姜世博。
姜世博心裏一抖,「事情是這樣的,遲遲未讓佳倩與燕兒母女兩人認祖歸宗填進族譜,不是妹婿我不願意,只是……要開宗祠填族譜,也要有個黃道吉日,跟個德高望重之人作證才行……」
張佳鈞今日是有備而來的,他在商場上練就了一身咄咄逼人的功夫,但姜世博這些年在朝堂上也不是白混,更不是省油的燈,黃道吉日要看多久,自然也是他們這邊說了算!
「看黃道吉日啊?這也成,你慢慢看,看到十年後、二十年後都沒問題。」張佳鈞一副很好說話的模樣,不疾不徐又溫溫和和地說著。「在燕兒還未入族譜之前,這十六年來,你姜家吞了我妹妹嫁妝鋪子和莊院收入的那一百二十萬兩銀子,還有一百八十八抬嫁妝先還清吧……」
什麼?!姜家人大驚。
「燕兒還未入族譜就算是身分不詳之人,我張家承認她,讓她姓張都沒問題,而屬於我妹妹的嫁妝,理當歸還給她女兒是吧!即使你是她的親生父親也不能併吞霸佔妻子的嫁妝,身為刑部侍郎的你,應該更清楚大齊的律法!」
他今天就是非讓姜家將併吞他妹妹的財產給吐出來,為他這可憐的外甥女出一口怨氣!
「姜世博,當年佳倩可是明媒正娶嫁到你姜家來的,為了你的愛妾,當年你寧願氣死你的父親,也不願意在族譜上添上佳倩的名字,讓她到死身分還是不清不楚的,那就更別提燕兒了,你們一家老小竟然還有臉霸著她的嫁妝不還?」張佳鈞鄙夷的掃了一旁瞬間滿臉羞愧的王氏一眼,同時毫不客氣的酸了姜世博一頓,以解這十六年來的怨氣。
姜世博頓時為之語塞,這些混帳事確實是當年他年少無知時所做的,當年他怎麼就這麼鬼迷心竅,不懂得顧全大局,就只心疼王氏的眼淚,這下嚐到苦果了,現在讓他上哪裏籌一百二十萬兩銀子?
「這事當年要不是妹妹阻止,我父親早上衙門告你們了,母親為了讓燕兒這可憐的外孫女能有好的照顧,才跟我父親商量別追討嫁妝鋪子,就留給燕兒,沒想到你們十六年來是這樣對待她,就算告上府衙也是我們張家有理,況且當年還有現今當朝丞相魏大人作證。」張佳鈞憤怒指責姜世博的薄情寡義。
「當年之事確實是世博犯渾,才會幹出那樣忤逆不道之事……」姜世博磨了磨牙,打算以退為進。「世博自知對佳倩有愧,定讓人盡快挑選黃道吉日讓佳倩母女兩人入族譜,這……一百二十萬兩銀子,還請大舅子您高抬貴手……」
「別跟我說這些不實用的話,你們文官就是會那一套天花亂墜,我是商人,在商言商,不吃你這一套,說吧,何時把一百二十萬兩給我還清了?」張佳鈞絲毫不給姜世博機會。
「……大舅子,世博今天實話同你說了吧,你要世博一口氣拿出一百二十萬兩銀子來……現今姜府裏沒有這麼多現銀……」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姜世博只好拉下臉面羞愧地說著。
「拿不出?」
「是的……」張佳鈞眼底的嘲諷讓姜世博羞愧得幾乎想挖個地洞躲進去,永遠不要出來見人。
「既然拿不出,就這樣吧,只要將佳倩母女倆的名字寫進族譜,這一百二十萬兩就當是我張家給燕兒的添妝。」
張佳鈞的意思擺明了,不把這一百二十萬兩吐出來還給張家,歸到姜燕名下也可以,讓姜燕添上嫡女的名分,坐實了張氏正妻和姜燕嫡女的身分,而不只是口頭說說沒有依據。
「大舅子能有如此想法甚好,甚好!」一文錢逼死英雄好漢,他姜世博今天算是被這一百二十萬兩銀子給逼死了,不點頭答應都不成!
「既然你同意了。」張佳鈞不想再給姜世博藉著黃道吉日一說拖延時間。「下個月初一就是黃道吉日,我已經請魏丞相前來作證,他說當日定邀同僚前來一同作證。」
張佳鈞先用銀子逼得他走投無路,任由宰割,再來個先斬後奏,一口氣便抬出丞相大人,讓姜世博嘴裏頓時像是塞了顆雞蛋似的,吐不出半句反駁的話來。
「沒問題吧?」
「沒、沒、沒問題……」姜世博眼角直抽搐。
「至於那一百八十八抬的嫁妝,明天我會派人到姜府來抬回去,妹婿,你最好讓人趕緊把東西點齊全了,若是有遺失的,最好趕緊照價補上,可千萬別補一些西貝貨,我這兒可都是有單的,我是個商人,什麼東西一摸就知道真假,隨便拿個贗品可是會吃上官司的,等燕兒入了族譜、上花轎之時,那些嫁妝我自然會讓人抬到飛雲山莊。」
什麼?!明天來將張氏當年的嫁妝全抬回?!
「咳咳咳……」這話一出,好不容易鬆下一口氣、拿起一旁茶盞淺呷的姜世博,嘴裏那口熱茶嗆得他猛咳。
而已經將張氏的嫁妝花費得差不多的姜老夫人聞言更是臉色大變,這一天時間讓她上哪裏去找來補齊?!
一想到這裏,姜老夫人直接昏厥。


王子霏開心地坐在茶肆裏等著岳涯,她與姜府的人這第一戰算是打得漂亮,她就知道當初讓銀子姨上一趟凌南,請阿燕大舅舅來主持公道是對的。
利用張佳鈞這位兄長對張氏的疼愛,激發他的憐惜之心前來一探究竟,看見姜家人就是這般對待阿燕的,自然激起他的怒火,讓整個局面瞬間逆轉。
她本來只是想讓張佳鈞來為她撐腰一下,其他追討嫁妝、入族譜這一類的事情,她自己來便成,可沒有想到張佳鈞一來,雷厲風行地讓說話不算話、只想將她騙回姜府的姜老夫人,將死扣在手上遲遲不願意交還給姜燕的嫁妝,全部給如數的吐了出來。
她一想到方才出門前,姜老夫人看著她咬牙切齒的模樣,她真的是樂不可支。
還好她有先見之明,請張佳鈞出馬,否則依姜老夫人這副貪財模樣,她還不知道要跟姜世博周旋多久才能討回那筆嫁妝。
現在就只剩下追查張氏的死因了,相信這幾天也會有新的進展。
抽空前來的岳涯一來到茶肆便見到坐在窗邊,一邊捧著茶盞一邊看著下頭風景的王子霏笑得一臉燦爛,也不知她是發生了什麼開心的事。
岳涯在她面前坐下,「什麼事情笑得這麼開心?」
王子霏有些驚喜的看著坐在她面前,一身水色錦袍,隨時都像個翩翩貴公子的岳涯。
沒意料到岳涯會出現,她稍早到鋪子請鋪子的掌櫃代為轉達之時,那掌櫃的說了岳涯這兩天較忙,不一定會有時間,她只是說了沒事,她會在茶肆等他到午時末而已,現在午時未到,岳涯便出現在她眼前。
「當然是我那些無良親戚的事情,我請了我那從未見過面的大舅舅出馬,果然一招見效!」王子霏得意又開心地豎起大拇指。
岳涯自然知道她所說的事情,「恭喜,這樣妳只剩查出謀害妳母親凶手這一事,可有把握?」
他這幾天聽了不少跟著她一起裝鬼嚇人的黃超與馬瀚的報告,自然也對於她急欲在婚禮之前找出真凶這事的進展十分了解。
「我想應該在這幾天就可以水落石出了。」她眉開眼笑的點頭。「說到這個,我還得感謝你,借了我那兩個來無影去無蹤的好幫手,對這事簡直是事倍功半。」
「他們兩個能對妳有幫助就好。」
那日,王子霏同他借了黃超,打算藉由會輕功的黃超扮鬼幫他,沒想到效果出奇的不錯,為了及早完成她的心願,他便讓馬瀚晚上也同黃超一道跟著王子霏前去扮鬼,果然,這幾晚已經把姜家上上下下給嚇得幾乎是魂飛魄散,同時套出不少她家人的祕密。
「簡直是太有幫助了。」她開心地用力點頭。
「妳今天約我出來就是要跟我說這件事?」瞧她眉眼彎彎笑得這麼開心,讓他也不自覺感染了她的快樂,一掃這幾日的煩悶之氣。
「當然不是,是請你喝茶,我大舅舅他們來了,有人為我撐腰,我想我生活應該會好些,所以今天我請你喝茶,等我生活再好過些,我再請你吃頓好的,你說好嗎?」
「妳要請我喝茶,當然好。」岳涯看著她依舊穿著在黑旗山時的舊衣,俊臉上那對好看的濃眉不由得擰起。
「怎麼?你好像突然很不開心……我說錯了什麼話嗎?」瞧他眉頭微蹙,方才應該沒有說到他不喜歡聽的話啊。
「不是讓人給妳備了新衣裳,妳怎麼不換上?」他疑惑的問。
他看了心情實在不是很好,不是他嫌棄她,而是看著她這一身衣裳會讓他對她有一種莫名的……心疼……
「說到這個,我把衣裳拿來還你了,我都麻煩你這麼多了,不方便再接受你的好意,這衣裳你拿回去吧,你府裏的侍妾應該可以穿。」她拿高放在一旁椅子上的包袱欲還給他,那天她猶豫了一番,還是做了這決定。
「燒了吧。」岳涯心頭忍不住微微一沉,冷寒的掃了她手中的包袱一眼。
「燒了?!」不會吧,他真這麼狠心?
「我當日就說過了,妳如果不要就把這些衣服燒了。」被她拒絕了好意,讓岳涯心裏有些不悅。
「那多可惜?我這一輩子都還沒有穿過新衣裳呢,這衣裳這麼漂亮……」燒了,她的心會淌血。
岳涯瞄了眼她這一臉惋惜的表情,「捨不得就留下來穿吧,妳是姑娘家,該好好打扮自己。」
「可是我不想欠你太多啊,而且我們非親非故……送我衣裳不是很奇怪嗎?」
此時茶肆店小二為他們送上茶水,岳涯拿過茶盞輕吹了下上頭的白煙。「妳身上有一枚銅錢嗎?」
她點頭,即刻自腰帶裏取出一個破破爛爛的小錢袋,自裏頭拿出一串用紅線綁得死緊的銅板,取下其中一枚銅錢。「你要一枚銅錢做什麼?」
瞧她這一串不過十來個銅錢,卻用線將它們串在一起綁得死緊的,是不是就像人家常說的一個錢打二十四個結,這是形容小氣之人。
這一串就這麼幾枚銅錢,是她在黑旗山那種荒山野嶺上裝神弄鬼嚇人,才騙到的銀兩吧。
「哪。」她把一枚銅錢遞到他面前。
岳涯看著掌心裏的銅錢,心下竟然有股微酸的感覺,他早已經知道她生活一向拮据,但在她身上看到這串打結的錢,他還是不由得為她感到心疼,心下突然有一種想要好好呵護她的念頭竄起。
「岳涯,你要這枚銅錢做什麼?」王子霏閃著晶亮眼神定定的望著他好奇的問著。
看著她那一雙從不自卑又充滿自信的眼神,岳涯猛一甩頭,收回那些突然湧現的奇怪念頭,暗咒一聲,他在做什麼?怎麼會產生這種念頭?
他是個不祥之人,任何女人跟著他只會死於非命,他不能對她有任何意念,否則會害了她……
「這一枚銅錢我收下了,那些衣裳就賣給妳了,這樣妳就不會感到彆扭怪異了。」岳涯將這枚銅錢收進腰帶的暗袋裏。
「哪有這樣的!」
「就是這樣,這些都是我自己鋪子裏在賣的,常有一些比較過時的衣裳會收到倉庫,過幾年乏人問津,便會送到慈祐院給無父無母的孩子穿,因此妳也別跟我客氣了。」只是他鋪子裏的衣裳常常沒有那種所謂的過季乏人問津的。
「喔,原來是這樣啊,那我就放心多了。」看不出來岳涯的心地滿好的。
「那可以安心地換下這身衣裳了吧!」瞧她那如釋重負一臉輕鬆的神情,岳涯也不禁跟著她眉頭舒展。
「可是我現在還不能穿這些衣裳,我還要先裝可憐裝窮一陣子。」她恨不得馬上換下這一身破舊,可一想到她還有未完成的任務,臉不由得就又垮下來。
「沒事,等妳事情辦妥了再換裝吧!」
「為了快點穿這些漂亮衣裳,我一定會盡早完成我的任務。」她勾臂握拳,抬頭四十五度角,一臉奮發向上的模樣。
「這麼說漂亮的衣裳是妳的動力?」她這模樣實在逗趣,惹得岳涯不由得搖頭低聲淺笑,有哪個姑娘會像她這樣這麼豪情萬丈的做出這些動作,不過卻很可愛,這一笑把他心底積壓的鬱悶都給掃得一乾二淨。
「當然,每個女生都是愛漂亮的,就算是個醜姑娘也一樣。」她媚眼一瞥。
她很清楚阿燕這模樣是不討喜,又黑又乾又瘦,但她也是有追求愛美的權利吧!
「心美,比擁有一張美麗迷人的臉孔卻有一顆醜陋的心的人來得更美,況且我從來不認為妳醜,妳不僅心美,還擁有別的姑娘所沒有的自信美,妳也別妄自菲薄。」
她怎麼會醜,她不醜,尤其是她那對像是會說話的閃亮眼睛,生活愈是艱難,她愈是笑咪咪的,黑瞳裏總是閃耀著光芒,讓人像是可以看到未來、看到希望,他最喜歡看的便是她那對閃亮充滿自信與堅毅的眼瞳。
當日在黑旗山昏迷之時,也是她那像星子般閃耀的眼眸,像光線一樣將他一絲一絲又一點一點的從黑暗中拉回人間……
王子霏眼睛骨碌碌轉了一圈,拍了下他,「心美、自信美?那意思還不是我就是長得醜。」阿燕先天不良,也不知道她後天的補強有沒有用啊!
「好了,別說這些,妳今天有空嗎?」
「有事嗎?」
「想不想賞荷?」岳涯提議。
「賞荷?」
「藕荷園的荷花已經盛開,不少人前往賞荷,妳在山上應該沒見過荷花,想去看看嗎?」
「好啊……算了,還是別去了。」
「怎麼?」
「我這一身打扮怎麼好意思跟你出去丟臉,當你書僮都嫌寒酸。」以往她不覺得自己這一身衣服有什麼好丟臉,可岳涯提議帶她去賞荷時,卻讓她遲疑了,她這一身打扮還是別出去丟臉了。
岳涯好看的唇瓣揚著笑,「這有什麼問題,包袱拿著,跟我走吧!」
「去哪?」
「走了就知道。」
第十六章 情愫暗生
「岳涯,你帶我到這裏做什麼?」王子霏歪著頭看著一間店鋪前掛著「金粉閣」的大招牌,完全搞不懂裏頭在賣什麼?
「進來吧!」岳涯用著扇柄將她推進這間裏頭只有女客人的店鋪。
岳涯才推著她走到一半,裏頭便馬上迎出來一位全身上下香噴噴、打扮得貴氣逼人,頗有氣勢的女掌櫃,她扭著腰搖著扇,「金粉見過東家,東家今日是來巡視的嗎?」
「不是,今天有些事情過來,金粉掌櫃,這王姑娘就交給妳,妳看要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岳涯用扇子手指著王子霏。
「這位……」這名叫金粉的女掌櫃擰著細細描繪的秀眉,上下打量著王子霏,片刻後,她搖著頭道:「回東家,這位姑娘打扮起來有些難度,時間上會久一些。」
「無妨,我順便看帳冊,該怎麼處理妳決定便成。」岳涯撩開衣襬大步跨進金粉閣。
「是的。」金粉推著王子霏趕緊尾隨著岳涯進入金粉閣。
王子霏裹足不前,遲遲不肯進入的猛搖頭。
「姑娘,走啊,進去了,我一定負責把妳打扮得漂漂亮亮。」
「不是啊,我這一身不太適合進入妳這間店。」她指著自己一身舊衣,有些為難的看著金粉。
「沒這回事,我們東家可是第一次帶姑娘來,不給他面子怎麼成!」金粉硬是把她推進金粉閣。「妳就包在我身上。」
只是她這一身裝扮,立馬讓裏頭一些正在採買的千金小姐們眉頭瞬間皺起,捏著鼻子嫌惡的瞪著她。
「金粉姑娘,妳這裏是賣什麼的?好香啊!」王子霏覺得自己與這裏格格不入,不過金粉掌櫃擋在她後面,她也沒法轉身離去,只能硬著頭皮踏進。
「我這裏是賣胭脂水粉還有頭面飾物,跟一些姑娘家喜歡的小飾品,還有幫姑娘們設計最新的頭飾,妳別看我這店面雖小,這生意在京城裏可是首屈一指的,沒有其他家賣水粉胭脂的生意可以跟我們金粉閣相比。」金粉得意的自誇著。
「嗯,看得出來。」瞧這裏頭滿滿的千金小姐和貴婦就知道。
「好了,我們進去吧。」金粉將她往位在後面的那扇門推去,回頭交代了聲,又喚了兩名打扮得十分清爽俐落的漂亮丫鬟。「妳們幾個好好招呼客人啊,金香、金蜜,跟我進來。」
推開門,金粉將王子霏帶到後方一間另外區隔開來的小院子,讓金香與金蜜兩個丫鬟把她身上的舊衣扒了,再把她丟入不知道是泡著什麼五彩花瓣香噴噴的水裏,狠狠的洗刷一番,然後把她撈起,又在她臉上、全身各處塗了散發著香草氣息的稀泥。
這應該就是做臉與去全身角質吧,雙拳難敵四手、猛虎難敵猴群,王子霏只能乖乖地任由金粉擺布。
好半天的,金粉終於放下手中的玉梳,開心地將王子霏的臉轉向銅鏡,「好了,王姑娘,妳瞧瞧!」
當王子霏看清楚鏡中的自己時,差點嚇到,這是她嗎?!
這不是她吧!她簡直難以相信金粉能有這等化腐朽為神奇的好手藝,竟將乾扁又黑又瘦的她改造成一個美人。
金粉自包袱裏拿出那套衣襟領口鑲著紅色滾邊的白色衣裳讓她換上,又幫她梳了嬌俏的新月髻,插上兩支紅色琉璃簪子,讓王子霏整個人瞬間顯得俏麗活潑。
「這是我?!」王子霏不敢置信的驚呼。
這套白色束腰綢衫撒花白紗長裙穿在她身上,讓她整個人顯得清麗雅致又帶著一抹俏皮活潑的氣息,她真的很難相信自己也能有這麼青春少女的一面。
「當然是妳,妳打扮起來也是個小美人,就是過瘦了些,吃胖點就好了,走,我們快去讓東家看看。」金粉推著她去岳涯看帳的小房間。
「東家、東家!」金粉敲了敲小房間的門。
「進來吧!」門扇後方傳來岳涯的聲音。
「好了,我們帶王姑娘來讓您瞧瞧,東家,我要是手藝不成,入不了你的眼可別嫌棄啊。」金粉推開門,拉著王子霏一同進入。
「金粉掌櫃,妳的手藝要是不成,這京城裏大概找不出第二人了。」岳涯一邊撥弄著算盤珠子一邊笑著說道。
「東家您抬頭看看啊。」
岳涯拿起狼毫筆記錄下帳目後抬頭望向門邊,整個人瞬間驚豔了,站在門邊那笑吟吟、一雙黑瞳猶似一泓清水明亮的俏麗白衣少女,竟然是子霏?!
岳涯幽深的黑眸中滿是深深的驚異,他簡直是難以置信,子霏不過是換下一身舊衣再稍微打扮一下,竟然會有這麼大的改變?!
不說她那黑亮得有如葡萄般的眼睛,她的睫毛很長、很翹,一眨一眨的像是在撓動人心似的,撓得他的心房有些騷動。
這讓他不得不承認,金粉真的是很有兩把刷子,將她的缺點全隱了去,加強王子霏的特點,讓人對她注意的目光全集中在她那雙明亮誘人的眼眸上。
「東家,如何?」
岳涯垂下眼眸,斂去滿眼的震撼,再睜眼時眼底已是一片清明。「很好,金粉掌櫃,妳的功力又增加了,看來今年年底的分紅妳的荷包又是大豐收。」
「是東家您不嫌棄。」金粉將僵在門口一動也不動的王子霏又向前推了點,「東家,人我還給您了。對了,這王姑娘換下來的那套衣裳我讓人把它丟了可行?」
「不,那套衣服妳把它包好,王姑娘還有用處。」岳涯吩咐。「包好後讓人先放到馬車上。」
「是,東家,那我先下去了。」
「岳涯,妳覺得我這身打扮會不會太幼稚了些?」這裝扮太少女了,王子霏有些忐忑地看著岳涯,手捂著心跳有些快的胸口。
「幼稚?」岳涯挑眉橫了她一眼,「不會,我覺得妳這身打扮正好合乎妳的年紀。」
「是嗎?」她左右四下看了下,這個太過少女的打扮已經不符合她真實的年紀,讓她還是感到有些尷尬。
前世她不是穿警察制服,就是做中性打扮,沒有穿過這麼小女人的衣服,心裏真的覺得彆忸。
但是聽到岳涯這麼說,她心裏居然泛起一股喜孜孜的感覺。
「走吧!」岳涯拿起摺扇指著外頭,率先大步走了出去。
「上哪?」王子霏連忙提著裙子追上。
「瞧妳這腦袋,不是說了上藕荷園嗎?」他手中摺扇輕敲她額頭一下。「快跟上,藕荷園裏用荷花做的料理頗富盛名,去晚了可是品嚐不到。」
王子霏摸著被他用摺扇敲了的額頭,看著他的背影,臉蛋不自覺泛起一抹羞澀紅暈。當時岳涯身受重傷,她幫他換藥時都不會感到不好意思,怎麼現在他只不過是用扇柄敲她一記,她竟然感到臉紅心跳,她是怎麼了?

來到藕荷園,王子霏不禁讚嘆,原來這就是大家閨秀愛來的地方啊,一處飛泉順著山勢而下,流入位在山腳下的湖泊中,湖中植滿了開得正盛的粉嫩荷花,湖水清澈見底,更有不少小魚在荷葉間穿梭,湖邊遍植著綠柳垂楊,風景十分秀美。
湖面上不少人划著小舟欣賞著荷花美景,但相對於一群人擠在湖間划船,還不時會碰撞在一起,王子霏還是比較喜歡往山上走,聞著山林清新空氣,聽著鳥兒在樹枝上婉轉空靈的吟唱。
見王子霏沒什麼興趣與一群人擠在一起賞荷,岳涯便領著她順著清幽蜿蜒山道而上,山上處處濃蔭翠峰,飛泉溪流令人心曠神怡。
沿著濃蔭蔽日的蜿蜒山道緩步而上,陽光透過參天古木灑落點點金光,王子霏再次用力呼吸著山林裏清新芬芳的空氣。
「比起賞花,妳似乎比較喜愛爬山健行。」岳涯笑著問她。
本是想著姑娘家都愛花,他才帶著她前來賞荷,她卻是一臉無趣,用完藕荷園的料理後,便指著這樹林說想上來這裏走走。
「我又做不來那些風雅之事,當然只好強身健體了。」
看到那些在湖邊賞荷的千金閨秀們動不動就來個出口成章的,她雖然根本不認識那些人,但好像有不少人認識岳涯。
方才他們兩人在用膳時,不時有人過來跟他打招呼,要是萬一人家要她吟首詩什麼的,她不就糗了?還是避開點好。
不過離開山上這些日子,她發現自己還真懷念深山的生活,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現在她不得不慎重考慮等事情處理圓滿了,是不是要回黑旗山去住。
「做好自己就好,何必在乎他人的眼光。」岳涯發現下山後,京城裏的生活似乎讓她產生了自卑,他不太喜歡看到她妄自菲薄想逃避的模樣。
王子霏一邊做著擴胸運動,一邊用力吸著山林裏的芬多精,眼尖的她瞧見似乎有一座古樸典雅的閣樓矗立在那片綠樹蔥郁的樹林之間。
「岳涯,那一座建築物是……」
「那是玉琳禪寺,有位出家師父在那裏修行。」
「可以去那裏參拜禮佛嗎?」
「玉琳大師講述佛法之時常常會吸引許多信眾靜心聆聽,妳如若有興趣聽玉琳大師講經說法,下回可以早些上山,我們這時候過去恐怕已經結束了。」
「不了,我沒那耐性靜靜的聽人講經,我就只是想上山禮佛而已。」
「那朝這邊走。」岳涯指著另一條用青石鋪就,兩旁種植著清翠綠竹的一條蜿蜒步道。
沿途也有不少已經聽完佛法準備下山的香客朝著他們方向走來,這時迎面又有一位穿著壽字暗紋藍色罩衫、年約四十多歲的男子,遠遠見到岳涯便抱拳朝他直道恭喜。
恭喜?方才她在藕荷園就有些奇怪,如今怎麼又有一個人一見面就朝岳涯說恭喜?他最近有什麼喜事嗎?
「恭喜、恭喜,據說您即將娶親,這喜帖可得發給在下,在下等著喝你這杯喜酒。」
岳涯冷著聲隨意應付寒暄,「一定,屆時林員外……」
聽到他要娶親了,王子霏原本掛著愉悅笑容的臉像是瞬間冰封一樣僵住了。
岳涯與生意場合上的舊識相互寒暄兩句後,便又分道揚鑣,卻見王子霏愣在原處,像是受了什麼打擊似的。
岳涯往回走,手中的摺扇輕敲她一下,喚回呆怔的她。「子霏,不去禮佛了嗎?」
王子霏猛地收回自己因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而感到震撼的心魂,僵硬的揚起抿成一條線的嘴唇,「要去,當然要去,我只是剛好想起了某件事……我們走吧。」
悵然若失看著走在前頭的岳涯那挺拔耀眼的身影,不知怎麼的,王子霏整個人都感到不舒服,整顆心悶到不行,很想轉頭走人。
再抬頭看著燦爛耀眼的陽光和天空中飄蕩的潔白雲朵,她一向是最愛這種天氣的,可今天這天空的感覺在她眼裏,看起來怎麼覺得特別的陰霾沉悶……

從山上禮佛完下山後,王子霏便在藕荷園將金粉替她精心打扮的裝扮給換下,她心情有些落寞的坐在馬車內,望著窗外飛逝的景致。
「子霏,妳沒事吧?」岳涯問著一路上都趴在窗邊看著風景,一句話不說的王子霏,從前往佛寺禮佛開始,他便明顯感覺到她的心情似乎變不好了。
「我能有什麼事,就是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她搖頭。
「改日早點出門,便可以在山上待久一些。」岳涯誤以為她是因為捨不得離開藕荷園與山上那座古寺。
「等我事情都處理好後再說吧,現在是關鍵時刻。」她忍不住在心中對岳涯說了句:改日你可能就要陪著你的新婚妻子,恐怕也沒時間帶我來了。
「也好。對了,妳計畫怎麼逃開替嫁的命運?一直未聽妳說。」岳涯認同她所說的點了點頭,接著再關心的問道。
「一旦開宗祠將名字寫進族譜便無法再更改,我等著他們將我娘和我的名字填入族譜,坐實了正妻名分,我娘便可以含笑九泉,之後我要偷跑離開那裏,至於我娘嫁妝的事有我大舅舅出面處理,這一點我是不擔心的。」
「他們是要妳替嫁,才會容忍妳提出這些條件,絕對不會甘心受騙上當的,妳有想好因應之策嗎?」
「自然是有的,我是不會讓他們發覺我的企圖,在婚禮前一晚才會行動,第二天他們也只能讓原本該上花轎的人上花轎。」
「有想好撤退躲藏的地方嗎?」
「我打算趁天黑後警戒注意力最為鬆散的時間離開,一離開我便馬上離城,他們一發現我失蹤肯定會搜查所有的客棧,但我才沒那麼笨,留在城裏等著他們找到我。」
「到時我會讓黃超用馬車載妳出城,一個姑娘家趕夜路不安全,我商鋪的馬車他們是不會搜查的。」
「嗯,那到時要再麻煩你跟你的手下了。」即使心裏不想再麻煩岳涯,但他的提議不無道理,這樣可以避免被抓回去的風險。
「不要說麻煩,朋友有難互相幫忙是應當的。」
朋友?她怎麼突然感覺朋友這兩個字……很逆耳?
王子霏再度收拾好低落心緒,揚著一抹大弧度的笑容,用力拍著胸脯。「日後你要是有什麼事情,我也可以為你兩肋插刀,記住!」
「子霏,妳也太有義氣了,姑娘家這麼豪情我可真是沒見過。」岳涯笑著搖頭說道。
「你現在不是看到了,記住,日後你有什麼事情要我幫忙,我一定義不容辭!」岳涯看起來應該也是權貴子弟,要不就是豪門新貴,日後需要用到她或要她幫忙的機會肯定是少之又少,她算是變相的吹牛不打草稿,繼續豪氣干雲地拍著胸脯說道。
「妳確定屆時我真有需要妳幫忙的地方,妳會義不容辭?」岳涯笑著斜睨她。
怎麼她的性子跟個男人似的,一副很講義氣的模樣,看她一個女子這麼說,都讓他覺得自己太佔她便宜了。
「瞧你這眼神很不相信唷,要不我們打勾勾,以後你有困難需要我幫忙,我不幫忙就是小狗。」她很豪邁的伸出彎曲的尾指,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著。
看著她那勾勾的小拇指,岳涯有些遲疑,心下也不由得嘆息著,子霏啊子霏,妳是姑娘家,跟男人勾手指……妳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
「快啊!」她勾著小指,咧著嘴把話說在前頭,「是你不願意,到時你有需要我幫忙的,我不肯,你可別說我不夠義氣啊!」
「行,我勾手指便是,日後妳我兩人有難必定相互拔刀相助。」岳涯俊臉揚起笑容,伸出尾指勾住她彎彎的小尾指。
卻在觸碰的那一瞬間他似乎有股奇異感覺順著尾指竄流全身,不經意震懾他的心房,他的黑眸隱隱透著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波動情緒,看著兩人交勾的尾指。
就在岳涯還無法分析清楚自己心裏那突如其來的異樣波動時,馬車已經在指定的地點緩緩停下。
「東家,到了。」前頭傳來馬車伕的聲音。
一聽到馬車伕的聲音,王子霏迅速收回自己與他交勾的手指,拿起一旁的包袱,「岳涯,我下車了,今天很謝謝你的招待,再見。」
不等他反應,也不等馬車伕為她開門,王子霏逕自推開車門後便往下一跳,朝岳涯揮了揮手後火速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街頭。
馬車伕詫異的看著一古腦便消失得無影無蹤的王子霏,吶吶的問著馬車裏有些恍神的岳涯,「東家……您現在要回飛雲山莊還是別院?」
岳涯收回方才那一瞬間如遭電擊般的震撼,「回山莊。」
「是。」
馬車緩慢行駛在有些凹凸不平的上山蜿蜒小徑上,岳涯看著窗外的景致,大手下意識的貼在心跳依舊紊亂的胸口。
從他們兩人勾手指開始,他的心緒便紊亂不已,眼見著就要進入山莊,這一路上他那像是被擾亂的心跳便從來沒有平復過……
他這是怎麼了?

王子霏從樹上往下看,確定四下無人後,便將身上的包袱從樹上往下丟進圍牆邊的草叢裏,她這才要往下跳時,姜燕便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身邊,對著她大聲抗議—— 
「子霏,妳怎麼可以自己出去玩都不帶我去,讓我拚命的在府裏工作!」
王子霏鎮定被姜燕嚇到的心神,「我是跟岳涯出去的,妳不怕魂飛魄散?」她瞄了身旁的姜燕一眼,順著樹幹往下滑。
「岳涯?」一提起他的名字,姜燕的嘴角就不自覺的抽了抽,坐到一根樹枝的尾端。「那算了,我還是留在府裏當探子、當細作。」
「妳今天在府裏有什麼發現嗎?」踩上地後,王子霏抬頭問她。
「沒有,只有姜美玉跟老夫人兩人不知道在密謀什麼事情,說的話我聽不太懂,內容是要叫個什麼嬤嬤來教妳,但嬤嬤不就是個老僕婦,應該是她們來服侍妳才對,怎麼會是要來教妳讓妳吃苦頭?」
「給我吃苦頭?他們是這麼說的?」姜老夫人損失了一大筆棺材本,這口氣嚥不下去了,跟姜美玉祖孫兩人聯手找她麻煩來了。
姜燕點了點頭,「說已經託人進宮找即將退休的嬤嬤,到時妳就有苦頭吃。」
王子霏眼珠子轉了一圈,「我知道他們想幹什麼了,千篇一律的老戲法上不了檯面,妳不用為我擔心。」到時候誰整誰還不一定呢!
這時不遠處的樹叢裏隱隱約約傳來一點小騷動,一顆小人頭躲躲藏藏的,王子霏也不打草驚蛇,直接大步走過去像是拔蘿蔔一樣的一把提起那小傢伙。
「啊,放開我!」領子被王子霏拽著吊在半空中的小傢伙又叫又喊的。
王子霏定眼一看,原來是姜世博的第三個庶子姜武,「你這個笨蛋,你以為你個小,躲在草叢裏偷看我、監視我,我就不會發現嗎?」
「放開我,放開我!」姜武死命的掙扎著。
王子霏看起來瘦歸瘦,但力氣可不小,任姜武怎麼掙扎也掙扎不開。
「說,你躲在這邊鬼鬼祟祟的做什麼?」王子霏板起怒容。
「不說!」
「不說?好啊,那我就把你吊在這樹上,現在也已經傍晚了,你應該知道府裏最近鬧鬼,要是吊到晚上,哼哼,你應該知道後果的。」
一聽見王子霏說的,姜武嚇得馬上尿濕了褲子,哭得大喊,「啊!我說、我說,妳別把我吊在樹上啊,我怕鬼!」
「那還不快說?」
「我娘讓我來偷看妳,看妳常常躲在這破院子一躲就是大半天的都在做什麼?還常常自言自語的……」姜武哭得稀里嘩啦的說著。
「你想知道嗎?」王子霏將他放下,露出一抹邪笑問著。
姜武點頭。
「我自言自語是因為我娘跟在我身邊,我在跟她講話;我會躲在這院子大半天都不出去,也是因為我娘一直要跟我說話,我自言自語又怕嚇到你們,所以才躲在這裏的。」
「妳少騙我!妳以為妳這麼說我就會相信?」
他現在想起來,他娘說府裏鬧鬼肯定是姜厭裝神弄鬼,要他不用怕,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出姜厭回到姜府真正目的和動機,他不懂什麼是動機,但是聽他娘的話,偷看姜燕每次都待在這破院子做什麼,回去跟娘稟告。
「不信?你要我把我娘叫出來給你看嗎?」王子霏看著他慎重的問著,而後隨即朝著樹枝上的姜燕喊了一聲,「娘啊,妳動一下樹枝,用力點,讓他們知道妳的存在!」
她話才說完而已,整棵樹的樹枝都在劇烈搖晃,不斷發出窸窣聲,抖落的樹葉更是像下雨一樣一大堆,看得姜武臉色發青又全身顫抖,牙齒上下打顫著,「……鬼!鬼!鬼……」
王子霏滿意的看著坐在樹枝上用力搖晃樹枝的姜燕,對她的配合暗暗豎起大拇指。
「什麼鬼?那是我娘在跟你打招呼。娘啊,妳也跟姜武打聲招呼吧!」
只見那株大樹又窸窸窣窣的搖晃起來,這下姜武是什麼也不說的拔腿便跑,王子霏冷笑的看著姜武那又哭又吼的竄逃身影。
不是她欺負一個小孩子,而是他背後那利用他來監視她的人的動機這麼可疑,她不能不防。
姜燕在樹上捧腹大笑,待那姜武跑得不見人影了,她才自樹上飄下來,忽然間她想起一事的驚呼,「對了,子霏,聽妳方才喊我娘,我才想起一件事!」
「什麼事?」
「我好像發現妳在找的那個藏著我娘的手札的暗格!」
「吼!阿燕,妳怎麼不早說,還跟我裝鬼嚇小孩玩得這麼開心,快走,快告訴我在哪裏!」王子霏將包袱藏好後便對著姜燕吼了聲,接著疾步的往臻佳院的方向走去。


「啊—— 」王子霏大聲吟了一聲,伸展了下四肢後,將手札放到枕頭下,翻了個身仰躺的看著上頭的床幔,瞧著那上頭金線織就的曼陀羅花紋,她回想分析著手札裏的紀錄。
昨夜她花了一整晚的時間將張氏當年的手札仔細看了一遍,發現裏面真的有祕辛,雖然都是一些已經知道的、姜世博寵妻滅妾的陳年舊帳,沒什麼新的。
但在張氏生產過世的前五天,發生了一件事情,而這件事……會不會就是造成張氏在生產時難產而死的原因?
看來得花點時間再好好研究一番才行。
如果她的推理沒有錯,便是張氏看到了不該看的事情或東西,卻被人發現,這人痛下殺手讓已經懷孕快九個月的張氏提前生產,狠心的讓她死在床上,讓人以為張氏是難產死掉。
但,那個人究竟是誰?
「子霏、子霏,妳還在睡啊?」姜燕飄到她上頭,睜著大眼看著她。
「我昨晚研究一晚妳娘的手札,一夜未睡呢,有事嗎?」王子霏抓過薄被蓋在胸前,疲憊的問著表情有些驚恐的姜燕。
「老夫人讓管事去請了道士,說是要來除魔驅鬼的。」姜燕有些慌張地說著。
「妳怕了?」姜燕的聲音明顯在顫抖,恐怕是這道士真的有些法力。
「這道士道行不淺,不像那些江湖術士。」姜燕點著頭,「我當心他一開壇作法,我就會被他收到八卦鏡裏,子霏,妳說怎麼辦?」
「逃唄。」
「我逃不掉啊,我現在被困在姜府裏了,老夫人因為府裏鬧鬼,大門貼了門神神像,請來門神,沒有人帶是出不去的。」姜燕有些焦急的問。「子霏怎麼辦?」
「妳不是會穿牆?」
「沒用的,門神的管轄範圍我沒法子穿牆到外面,我現在已經無法自行離開姜府了,除非有人帶著我從大門走出去。」姜燕心裏著急,「我聽他們說最快今晚就要開壇作法!」
「這麼快?」王子霏一愣。
「是啊,妳說怎麼辦?」
「別吵,我想想辦法,所以反正妳的意思就是,要有人帶著妳走出大門,門神才不會捉妳嗎?」
姜燕點頭,「應該吧。」
「那我們的動作可要快一點,否則被那道士抓了就糟了。」
「妳說把我藏回妳用岳涯的銀子買的那間屋子好嗎?」姜燕提議。
「不成,我擔心他們已經讓那道士過去做手腳了。」王子霏搖頭反對。
「那怎麼辦?」這可把姜燕急壞了。
「有了!岳涯,妳去藏到岳涯那裏!」
「去他那,妳乾脆讓我魂飛魄散吧,子霏。」一聽見要她藏在岳涯那裏,姜燕是雞貓子鬼叫的。
「阿燕,妳聽我說,岳涯身上陽氣重,不只是陰氣無法靠近他,我猜也許連那道士用的邪魔歪道也無法靠近,所以妳藏在岳涯那裏是最安全不過的。」王子霏表情嚴肅的說著。
「我接近他就會頭昏,我要怎麼藏在他那裏?」
「對了,我昨日跟岳涯到山中一間玉琳禪寺,大師有給我一個綁了紅繩子的小小玉葫蘆墜子,那葫蘆口可以打開,大師還說做惡之人必有惡報,行善之人就算只是一縷幽魂,佛也會度。
「我那時聽得一愣一愣的,不明白大師的意思,現在想想,大師會給我玉葫蘆也許冥冥之中早有安排,這玉葫蘆或許真有特殊用途,會不會像殭屍片那樣,道士將鬼魂收在甕裏……」她說著起身在櫃子裏拿出玉琳大師給她的玉葫蘆,她將瓶口打開,「阿燕,妳試試看能不能進到這玉葫蘆裏?」
姜燕點頭,咻的一瞬間就不見身影。
「阿燕,妳聽得到我說話嗎?」
「聽得到!」
「妳試試看能不能出來?」王子霏話音剛落,就見姜燕霎時又現身,她急著問:「怎麼樣?還行嗎?」
「子霏,那玉葫蘆好厲害啊,我都是鬼了,但進到裏面卻有溫暖的感覺!」姜燕一臉驚喜,被道士捉走的危機總算暫時解除了。
「阿燕,連佛祖都幫妳,妳的仇一定能報!妳這幾天就藏在玉葫蘆裏不要出來,我讓岳涯先幫我保管玉葫蘆幾天,到時再還我,妳說這樣好嗎?」王子霏詢問她的意見。「我不放心隨便把妳放到外面或亂放,要是萬一玉葫蘆被人撿走或是破了,妳就不知道會到哪裏去,我可捨不得妳變成孤魂野鬼到處飄蕩,被惡鬼欺負,妳就先忍耐幾天吧!」
姜燕眼珠子轉了一圈,點頭,「好吧,就先這樣!」
「那妳先進玉葫蘆裏吧!」
「沒問題,我就先在裏頭睡覺,妳趕緊想辦法把我送出去。」姜燕說著就消失,像是很喜歡玉葫蘆。
「知道了,沒問題。」王子霏將玉葫蘆掛在脖子上,拿起梳妝臺上的玉梳,隨意的梳了兩下頭髮,套上破鞋便準備出門。
第十七章 發飆追欠銀
張佳鈞這個大舅舅跟大舅媽即便已經來過姜府給了姜老夫人一頓下馬威,姜老夫人依舊捨不得讓人多花一分錢在她身上。
不讓人為她做幾件新衣裳跟新鞋子,甚至連送來的三餐也是下人所吃的粗食,但王子霏一點都不介意,反正丟臉的是姜家,背後被道是非的對象是他們,可不是她。
這些吃飽穿暖的問題都不是她目前所關心的東西,現在最重要的是得趕緊查出害張氏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只是現在更重要的一點是,她該如何走出姜家大門,姜家只要是女眷,除了採買的丫鬟外,平日那些女眷要出門都要經過姜老夫人的同意,姜老夫人不同意,門房是不可能放她走的。
總不能要她去找姜老夫人要腰牌說要出門吧,到時那老太婆準會借機好好修理她一番,然後還是出不了門。
平日她出門都是爬樹,根本不用擔心會被刁難,現在為了姜燕的事,一定得從正門出去,讓她不去求這老太婆都不成。
王子霏理了理頭髮,做好了壯士斷腕被姜老夫人刁難的準備,怎知她這前腳才踏出臻佳院,百合又急匆匆的前來找她。
看到百合來得正好,她連忙要讓百合先把早膳給端來了再去找那老太婆,這樣被折騰、被刁難也才有體力。
「百合,妳怎麼還沒給我送早膳?我正要去找妳呢!」
「大小姐,今天廚房給妳的早膳,不過是一碗清粥跟兩顆花生。」
「一碗清粥跟兩顆花生?」王子霏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百合趕緊在她耳邊小聲的說著,「是美玉小姐假借老夫人的命令,要廚房不准給妳備膳,最多每天三餐都給妳一碗清稀飯。」
王子霏秀眉微挑,「姜美玉?」
百合食指抵在唇邊點了點頭。
看著百合的表情,王子霏的臉冷了下來,看來姜美玉又開始在她背後搞鬼,想修理她。
不過道行這麼淺,能整治得到她嗎?
「大小姐,張夫人來了,讓您趕緊過去。」
「張夫人?」
「就是大小姐您的大舅媽啊!」
「我大舅媽來了?」
「是啊,先別管早膳了,大小姐,妳讓張夫人帶您出去吃頓好吃的吧,不吃飽妳晚上又有得餓肚子了,我看美玉小姐這次像是非給妳顏色瞧瞧不可!」她雖然是姜府的家生子,本就該向著老夫人、向著姜家,可看美玉小姐不停的給老夫人搧耳邊風,想藉由老夫人之手,修理真正的姜家嫡出血脈,她真的是看不過去!
「嗯,好,我這就去。」王子霏點了點頭,撩著裙襬便往大廳方向前去,張夫人來了正好,讓她帶她出府,也正好藉機繞去找岳涯拜託他這件事。

張夫人坐在大廳裏,冷冷的看姜老夫人。
這勢利愛錢又不要臉面的老太婆,竟然膽大包天的動用媳婦的嫁妝,那日扛回張府的一百八十八抬嫁妝裏,有一半以上的名目不合,全是贗品。
今日她就是奉著老爺的交代,上門來要姜老夫人給個說法的,還好,當日他們還找了幾名官府老爺作證,先將那些嫁妝抬到官府去放著,拿封條封著,找來懂得鑑定的人,把那些西貝貨全給鑑定了,這才上門來的。
「張夫人,妳這話是什麼意思,東西妳抬出了我姜府,現在來同我說那些嫁妝一半以上都是贗品,讓我賠妳真品,有這種事情嗎?」姜老夫人憤怒地拍著茶几。
為了這些嫁妝,她可是已經賠上了大筆的棺材本,現在還想要她吐出來,門都沒有!
「當日姜老夫人妳可是親眼看著,全部都是由官府的人點收貼上封條,抬到官府封存,再請官府的寶翠齋、玉珍樓、祥瑞軒這三間專做骨董、玉器、珠寶生意的朝奉前來鑑定,這些全部是他們開出的單子。
「他們在鑑定時也全程由你姜府的人在一旁監看,能造假得了嗎?哼,說造假,妳的意思是說官府賣假貨了?」
「我何時說過官府賣假貨這話?!」姜老夫人差點被噎著。
「既然沒說,由這三家的朝奉鑑定出來的東西,姜老夫人如何能說是我們坑害妳姜府呢?當年我們小姑子的嫁妝,可都是貼上證明出處的,至今依然有單據可查。」
張夫人可沒把姜老夫人那擺官夫人官威的樣子給放在眼裏,當今丞相可還敬重她公公,稱已她那已仙逝的公公一聲老師,這些年來只要是公公忌日,即使魏丞相無法親自到公公墳前上香,也總派心腹前來弔念公公,有這樣的婆家當靠山的她,會將這老太婆放眼裏嗎?
她張家人可不是能隨便被欺負的,以為比大聲、比官威他們就會怕?笑話!
「這……」姜老夫人瞬間語塞。
「還有,我記得我家小姑子陪嫁的頭面裏有一套百花齊放,是用各種珍貴珠寶玉石所鑲嵌製成的,這套百花齊放頭面全京城僅有此一套。上頭甚至刻著我家小姑子的閨名,這套頭面可是當年皇太后特地命宮裏工匠特地為我家小姑子訂製的,按理說這套百花齊放當時我張家未收回,就應該在你們姜府裏,為何現在是戴在榮瑞王爺的側妃頭上呢?
「還有一對七彩寶珠鑲翡翠鎏金玉鐲,這也是當年皇太后自她的八寶妝匣裏取出,親自戴到我小姑子手腕上,送給我家小姑子添妝的,宮裏也有記載,怎麼這對皇太后賞賜的玉鐲子現在會是在飛虎將軍的愛妾手腕上?姜老夫人,您要不要同我解釋解釋,我也好向皇太后解釋啊,還是妳自個兒想向皇太后說明白?」張夫人不疾不徐的跟著姜老夫人算總帳。
那套頭面和那對玉鐲子竟然是宮中之物,皇太后給張氏的添妝?!姜老夫人心下大驚。
她顫巍巍的說:「我怎麼會知道那兩套首飾會在她們兩人身上?」她連忙一問三不知的推得乾乾淨淨的,死也不承認。
「姜老夫人既然沒有辦法給我解釋,那肯定是失竊,既然是失竊,也就只好請府衙的人上門捉拿竊賊了,盜取宮中之物這罪名可不輕啊!」
六伏天煩人悶熱的天氣,姜老夫人瞬間沁出一身冷汗。「慢,且慢,我想起來了……那兩套首飾……是我將它跟我準備的禮品弄混,不小心給送了出去!」
「唷,不小心的啊,那不知道姜老夫人妳現在要怎麼處理?」張夫人好整以暇的等著。
「按著當時的估價我賠給妳張府便是!」姜老夫人氣結的怒喝。
「連那些贗品全照價賠了吧,姜老夫人,至於妳的贗品我張家不要,我們也不坑妳,妳就自己抬回來吧,行吧!」
姜老夫人嘴角劇烈抽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中風發作了,她咬牙忿忿地回應,「行!」
「按價賠償,全數六十八萬七千兩,要是姜府裏沒有這些現銀,就把城郊的那座山,還有城東的三座院子,以及城裏那三間布莊跟米莊,跟城南的四處莊子過戶到燕兒名下吧!」
「妳說什麼?妳這是獅子大開口!」聽到這價錢,姜老夫人一口心血差點噴上九重天。
「姜老夫人不同意我們張家的條件也沒有關係,我已經請丞相大人為我遞牌子進宮覲見皇太后,屆時我請皇太后她老人家出面評斷。」
你當官用官威想要壓我們這做商人的,我們就端出皇家來壓,看誰的官大!
姜老夫人深吸口氣,用力磨著牙後,恨恨丟話,「就依張夫人妳所提的!」
要不是為了皇上賜婚這事,如若在這當頭把這樁婚事給抹黑了,惹怒皇上,兒子的仕途會岌岌可危,否則她是打死也不會同意張家這坑人的條件,幸好這些財產眼前也只是過水,最後還是會回到他們姜家手上。
「大舅媽!」王子霏遠遠的還未進到大廳便開心的喊著張夫人。
「燕兒……啊……」張夫人愉悅的笑容在看到王子霏身上的衣服時,頓時凍結在嘴邊,嘴角抽搐得厲害。
「大舅媽,您今天怎麼有空來啊?」
「傻孩子,大舅媽是為了妳娘的嫁妝來跟姜老夫人清點清楚的,這些東西得趕緊清點清楚,下個月妳出嫁好給妳當嫁妝,拖不得的。」張夫人慈愛的摸摸她的臉蛋,幫她將隨意披散的一頭長髮撩至耳後撫順。「妳這孩子怎麼還是這一套破爛的舊衣,頭髮也不讓丫鬟給妳梳理梳理。」
「大舅媽,我就這麼一件衣服啊,而且我只有一個幫我端三餐過來的丫鬟,沒有其他丫鬟,任何事情我都自己來。」王子霏很老實地說著。
張夫人聞言忍不住吸口大氣,原以為那日他們走後,姜家會善待燕兒,沒想到依然如此。
這時王子霏的肚子很不文雅的發出一大記咕嚕響聲,她很尷尬的撫著肚皮,「大舅媽不好意思……我昨晚跟今天早上都只有喝一碗清粥,所以現在餓了肚子叫,您別見怪。」
「只有喝碗粥?!從昨晚到今天早上?!」張夫人簡直不敢置信。
王子霏尷尬的點頭。
張夫人一股怒火瞬間沖上腦門,毫不留情的厲聲質問姜老夫人,「敢情這姜家是山窮水盡,連飯都讓人吃不飽了,堂堂一個嫡長女竟然沒有東西可以吃?!」
「大舅媽,老夫人他們有給我粥喝,妳別誤會,他們不是沒有給我東西吃,我有碗粥喝就很開心了,以前在山上連粥都喝不上呢,這樣我就很滿足了,真的!」王子霏趕緊解釋。
她不解釋還好,一解釋簡直是坐實了姜老夫人虐待她的罪名,連碗米飯都捨不得讓她吃。
本就已經是一肚子惱火的姜老夫人,被王子霏這麼老實的實話實說差點氣得嗝屁。
「那妳這身衣服是怎麼回事?姜府的人難道沒給妳做衣裳嗎?」張夫人用力扯了下她身上的衣裳,稍微一用力竟然整個裂開,露出一截藕臂。
「啊,大舅媽妳千萬別生氣,一會兒我去跟丫鬟們借個針線來補一補就好。」王子霏尷尬得連忙用手捂住裸露的手臂,「老夫人跟我說了,姜府只有在春秋兩季才會做衣裳,讓我等秋季時再做,大舅媽您別誤會老夫人,老夫人跟我說,我剛回到姜家,一些姜家規矩是要學的,尤其是不能破壞規矩。」
這麼一說直接將姜老夫人抹黑,怎麼也洗不白了!
張夫人被這一番話氣得快頭頂冒火,「敢情燕兒在你姜家的身分比一個粗使丫鬟還不如?堂堂一個刑部侍郎的嫡長女,竟然得春秋兩季才能做件新衣裳,說出去真不知是誰被笑話!」
王子霏一點添油加醋都沒有的老實說,讓姜老夫人想反駁都不成,本以為張家夫婦那天來鬧過,把嫁妝抬走之後就沒事,萬沒想到竟然還會上門來,才會被張夫人看到這一切。
「既然姜家窮到撫養不起燕兒,沒關係,我們張家自己養,我們張家就算再怎麼不濟,也不會餓著張家血脈的孩子一頓飯!」張夫人氣結的衣袖一甩,極盡的嘲諷了句,扯著王子霏的手腕。「燕兒,走,大舅媽帶妳出去吃頓好的!」
而後又氣呼呼的對著外頭跟著她一起來的管事張全吼了聲,「張全,剩下的事情交給你,如若姜老夫人又對自己方才做出的承諾反悔,也無須再多費唇舌,直接讓老爺上丞相府去,請求丞相帶著老爺進宮找皇太后主持公道!」
「是。」
張夫人說完便氣呼呼地扯著王子霏離開姜府。
張夫人拉著王子霏離開姜府,哪裏都沒去,先直奔金粉閣,一下馬車王子霏有種想回到馬車上的衝動,就生怕自己的底被金粉給拆穿。
張夫人誤以為王子霏自卑不敢進入,拍了拍她的肩膀哄著,「燕兒,沒事,有舅媽在,看誰敢不起妳,舅媽帶妳進去讓金粉掌櫃幫妳改頭換面一番,讓那些瞎了狗眼瞧不起妳、欺負妳的人看看!」
「唷,好……」姜燕頭皮發麻的跟著張夫人走進金粉閣。
「張夫人,好些天沒見到您了,這些天都在忙些什麼……呃……」金粉扭著她那如柳般婀娜的腰身,眉開眼笑親切地朝張夫人與王子霏走來,卻在看見王子霏時微愣了下。
就在她要喊出王子霏的名字時,只見王子霏不停地對她擠眉弄眼的,生意場上打滾了這麼多年,她豈會看不出王子霏的暗示。
金粉手中羅扇輕搖的問:「張夫人,這位姑娘是……」
「這是我的外甥女,金掌櫃,燕兒今天就交給妳了,麻煩妳從頭到腳幫她改頭換面一番,妳眼光好,幫她挑幾件適合她的衣裳和鞋子,還有妳這兒姑娘家的首飾……」張夫人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著金粉閣裏的商品。
「行,我知道了,張夫人就交給我金粉處理吧,保證讓您滿意。」金粉拍胸脯保證。
「有妳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這外甥女膽子小、沒什麼主見,金掌櫃妳可得多擔待。」
「膽子小?」金粉怔了下差點破功笑出,她已由東家口中得知他和王姑娘相識的過程,這可以裝鬼騙他們東家,訛詐東家銀兩,還把東家安全帶回京城的姑娘會膽子小?!
王子霏眼角抽了抽,金粉掌櫃,妳可以別再露出這麼曖昧的表情、拆她的臺好咩?人家她在舅媽面前可是一朵生長在高山峻嶺,獨自對抗凜冽氣候的清純小白花,可不是霸王花啊。
金粉清了清喉嚨,「咳,張夫人您放心好了,我一定會小心地伺候您的外甥女,讓她在我們這裏感到賓至如歸。」
「嗯,我先把外甥女交給妳,我先回去對付那老太婆,這事關妳的利益,舅媽得給妳去盯緊了才成。」張夫人想想不對,她還是要在一旁盯著,省得張全吃虧。「燕兒,妳先在這裏,等金掌櫃幫妳裝扮好,妳便到前面街角那間福臨酒樓,大舅媽會交代那裏的掌櫃的,到時舅媽還沒回來,妳就先用膳知道嗎?」
「好的,謝謝舅媽。」
金粉送張夫人離開後,走回店裏好笑的睞了王子霏一眼,瞧她一副不知該怎麼跟她解釋的模樣,手中羅扇輕敲了她一記。
「好了,走吧,老地方,妳也別傷腦筋,客人的隱私我從不過問的,只要給我的銀子別欠著便成。」金粉推著她往後頭走去。
「啊,等等,金粉掌櫃,妳可不可以先幫我找一下岳涯?我有事情拜託他。」王子霏趕緊停住腳步,這重要事情得先處理好才成。
「妳找東家有重要事情?」
她用力點頭,「是的,攸關生命的大事,我有一事一定要拜託他,請他務必抽空來一趟。」
瞧她一臉焦急慎重的模樣,金粉也很有義氣的馬上叫來金粉閣裏的小廝,「金泉,你趕緊上山莊,請東家務必前來一趟。」
「好的。」
金粉瞧著飛快前往飛雲山莊的小廝一眼後,開心地推著王子霏往後面的小院走去,「姑娘,我昨晚突然想到一個很適合妳的髮髻,一會兒我幫妳盤髮,保證讓人耳目一新。」

岳涯心底有些小震撼、小驚豔的看著已經被金粉裝扮好的王子霏,看著她那張稍微修飾過的臉蛋,和她那一對有著像扇子一樣睫毛的翦眸,一身粉嫩清新的俏麗氣息,他的心跳竟然不自覺的加快,臉頰甚至微微的發燙。
「岳涯,你怎麼了?」王子霏睜著大眼,歪著頭看著有些奇怪的岳涯。
岳涯火速收斂稍微受到震撼的心神,「沒事,只是在想妳今天突然臨時找我過來有什麼事情?」
「對,事不宜遲,我得趕快跟你說,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很重要?」
王子霏用力的點著頭,「對,很重要,你一定要幫我!」
「說吧,在下一定竭盡所能的幫妳完成。」
王子霏火速拿出那個玉葫蘆,語氣嚴肅非常認真又慎重的說:「這個玉葫蘆,無論如何你一定要幫我保管好,不能弄破、不能弄掉,一定要隨身攜帶。」
「這就是妳說的重要事情?」他還以為她要逃婚了,結果竟然是……
「拜託,求你,我想得到幫我保管它,又不會讓它受到傷害的只有你了。」
「這玉葫蘆比妳的生命還重要?」他伸手接過玉葫蘆。
「對,我把它看得比我的生命還重要,就先麻煩你幫我帶在身上幾天,過幾天我再找你取回,可以嗎?」她用力點頭,好像不這麼用力便不足以表現出她說的事情真的很重要。
「行,妳放心,我會將它小心保管好,不讓玉葫蘆有絲差池,而且一定隨身攜帶,這樣行嗎?」岳涯將玉葫蘆掛到頸子上,放進衣襟裏,「這樣妳放心了吧?」
「嗯,放心了。」看到岳涯將玉葫蘆隨身攜帶,王子霏就放心多了。
她心下對著玉葫蘆裏的姜燕喊著:阿燕,妳就先跟著岳涯幾天,等事情過了我再接妳回來,妳這些天可得老實待在裏頭。
她耳邊突然傳來空靈般的聲音說道:「放心,我知道。」
「還有其他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沒有,就這件事。」她搖頭,然後伸手推著他往門外走去,「岳涯,我聽金粉掌櫃說你最近很忙,你快去忙吧,我不耽誤你時間了。」
「那我先走了。」他今天是有點忙,在前往皇宮路上先繞過來的,再娶之事今天一定要讓皇上撤回皇令,他不想再害任何一名無辜的女子了。
「嗯,再見,就麻煩你了。」
王子霏親自送他離開金粉閣,看著岳涯所搭乘的馬車消失在轉角,她這才用力的抹著乾扁的肚皮。
吼,餓死她了,她要趕緊前往福臨酒樓去飽餐一頓。
就在王子霏在福臨酒樓裏大快朵頤之時,姜府這邊幾乎是人仰馬翻。
姜老夫人所住的松柏院,在裏頭服侍打掃的所有下人全跪成了一排,莫名其妙的領罰。
屋裏再度傳來怒拍桌案和憤怒到極點的怒罵聲,「張家那婆娘給我記住了,要是到時那些要抬進岳府的嫁妝少了一樣,我一定找一群人上門跟她理論!」
姜老夫人被又折返的張夫人給氣得幾次都差點暈厥,張夫人一張嘴犀利又不留情,把所有該討該要的,連一個銅板也要討到。
姜老夫人還是靠著貼身服侍的陪嫁嬤嬤,趕緊幫她按人中又抹清涼膏的,才沒真的氣暈過去。
姜老夫人雙眼暴凸、大氣猛喘的拿過下人送上來的清涼降火的涼茶,不顧形象的猛灌。
姜美玉隨侍在一旁,不停小心的撫著姜老夫人不斷起伏的背脊,柔聲勸著,「奶奶,您別生氣了,您堂堂一位官家夫人,不要跟張家那種粗鄙的商婦一般見識,要是氣壞了身子就划不來,到時叫美玉怎麼辦?」
姜老夫人再掃了一眼桌上那已經空蕩蕩,一張鈔票都不剩的紫檀木箱子,這裏頭曾經是滿滿的連裝都裝不下的銀票,現在是一個銅板也沒有,這叫她能不惱不火嗎?
「妳看看這裏面空蕩蕩的,妳說我能不氣嗎?」姜老夫人又憤怒的拍著桌案,「這該死的張家,竟然敢這樣陰我們姜家,這仇我記下了!」
尤其是張氏的娘家大嫂,左一句皇太后,右一句丞相的,壓得她敢怒不敢言,最後只能連自己的壓箱底全數搬出,才補平張氏嫁妝的缺口。
「奶奶,這些銀子、珠寶、房契、莊院的,最後不是一樣會回到您手裏嗎?而且是名正言順的,奶奶您就別火大了,氣壞身子可怎麼得了!」姜美玉不停地勸著哄著。
「要不是因為這一點,我這條老命就跟她拚了!」姜老夫人再度又灌了口涼茶。「這姜厭也太可惡,竟然在張氏娘家嫂子面前給我穿小鞋,以為她現在有張家的人來給她撐腰了是嗎?」
「奶奶,您別生氣,她當著張夫人的面前給您難堪,我們也可以背著張夫人給姜厭一些教訓啊,而且這教訓還是名正言順的,任憑張夫人也挑不出奶奶您的毛病,找不出一點碴來。」姜美玉小聲地在姜老夫人耳邊吹吹耳邊風。
姜老夫人拿著涼茶喝著,隔著杯沿斜瞄她一眼,「什麼名正言順的理由?」
她在張家夫人那裏吃了虧,不找姜厭這小蹄子要回,難消她心頭這口怨氣。
姜美玉俯身小聲的在姜老夫人耳邊說著,「奶奶,您還記得我同您提過的教習嬤嬤嗎?」
一聽完姜美玉的提議,姜老夫人嘴角扯出一抹鄙夷的冷笑,點頭,對著站在一邊的嬤嬤喊道:「水柳,妳馬上拿著我的帖子到東街的陳府拜訪他們家夫人,我記得日前她同我提過,她娘家一名在皇后身邊伺候的姑奶奶要從宮裏退下來,妳讓她前去同她那名姑奶奶提提,讓她上我們姜府來給姜厭那煞星當教習嬤嬤,就說禮金方面我不會虧待她!」
水柳嬤嬤領命後,取了姜氏的帖子便隨即離開松柏院。
姜美玉眼底泛著冷笑,心下暗忖:姜厭,這次還不整死妳!
第十八章 狠抽姜家人
福臨酒樓裏,王子霏差不多吃了半飽了,張夫人才一臉開心的到來。
「大舅媽,您喝杯涼茶,這大熱天的東奔西跑,很累的,喝杯涼茶才不會中暑。」王子霏乖巧的為張夫人添了杯涼茶。
「好孩子。」張夫人摸摸王子霏的手背,拿過涼茶喝著。
「大舅媽,什麼事情讓您這般開心?」方才張夫人又繞回姜家,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讓她這般開心?
「當然是讓姜家那老太婆乖乖的把妳娘的嫁妝一分不少的給吐出來,她還想趁著妳舅媽先行離去,仗著她是官家的人,給張全擺官威要他分清楚誰是官誰是商,識相就她給多少銀子張全拿多少。」
「原來是這樣。」
「方才帶妳前往金粉閣路上,我怎麼想都不對,當年公公跟姜家老爺子定的契約書和官府做證的切結書她都可以翻臉不認,硬是不認妳娘為媳婦,現在我只放張全在哪裏,勢必壓不下這惡毒的老太婆,更別想她親手寫下契約過戶,只能我親自出馬逼著她當面把銀子給我吐出來,老老實實的將莊子商鋪給抵上。」一說起姜老夫人,張夫人是氣得牙癢癢的。
「還是大舅媽您有辦法,老夫人把我騙回去後,答應我的條件一樣也沒做到,還好是大舅媽您跟大舅舅來了。」
「真不知公公當年是怎麼了,竟然會跟這種人當親戚,害了妳娘跟妳一輩子。」張夫人氣憤的說著。
「大舅媽,這事情都過了,如今有大舅媽您跟大舅舅幫我娘出這一口氣,我娘地下若是有知,定會很感激你們兩位今天為她所做的一切。」王子霏乖巧的為張夫人布菜。
「只是……燕兒啊,依舅媽對姜老夫人的了解,妳大舅這一招釜底抽薪,把姜老夫人的銀根都給抽了,妳在姜府定是不會有好日子過,要不妳到出嫁之前,都回張家來住吧,讓舅媽好好的給妳補補。」看到姜子霏這副營養不良的模樣,張夫人就感到心疼。
王子霏搖頭。「不了,大舅媽,我現在還不能跟您回張家。」
「這話怎麼說,難道妳還想繼續留在姜家受到那老太婆的虐待,光想到她三餐只給妳喝清粥,舅媽就一肚子火。」
「大舅媽,實話不瞞您說,我懷疑我娘當年的死因不單純,我想趁著還未出嫁之前趕緊將這事調查清楚。」
「妳說什麼,妳娘不是難產死的?!」第一次聽到這說法,可嚇壞了張夫人,她震驚的問著。
王子霏搖頭,握著張夫人的手小聲的提點著,「不,大舅媽,我娘在懷我約莫快九個月時就生了我,您說一個還未到順產期的女人為何會突然生產?」
「……可這也……不好說,除非身體本來就不好,也是有可能早產,通常是有什麼意外之類的事情發生讓孕婦受到驚嚇,才有可能提前早產……」外甥女這麼一說,張夫人頓時明白了什麼,「當年妳娘懷妳時可是健康得很,我去看了她幾回,也沒聽見有什麼不舒服的,萬不可能會早產。」
「是啊,大舅媽,我娘身子好好的,為何會突然早產,你們都不懷疑嗎?」王子霏表情凝重的看著張夫人。
「可……這事情也不好說,要是萬一妳娘跌倒動到胎氣什麼的,也是有可能引發早產,況且事情都過了這麼多年了。」
王子霏搖頭,瞄了眼周遭,小聲的在張夫人耳邊告知,「大舅媽,日前我在娘住的屋子裏發現娘當年所寫的手札,這手札除了記錄著她與王氏的明爭暗鬥,還有姜老夫人覬覦著她的嫁妝事情之外,上頭還記錄著一件事情,這件事情讓她感到害怕,就在娘偷偷將這事記錄在手札上後的第二天,我娘便早產了,大舅媽您說,這事我能不查嗎?」
張夫人震驚萬分的看著王子霏,一直以來他們只當小姑子是沒挺過生產這一關,如今燕兒這孩子點出了這些疑點,甚至還有當年小姑子所寫的手札為證,這事情肯定不是像他們表面上所看到的這般簡單。
小姑子也許真的是被害死的!
「這事……這事我得趕緊告訴妳大舅才成,讓她上姜家去討個公道!」
「大舅媽,您告訴大舅舅沒有關係,但千萬不能去姜家。」
「為什麼?妳娘慘死,難道不該找姜家討公道?」張夫人怒喝。
「大舅媽,這麼做會打草驚蛇,這樣我就永遠別想找出那幕後真凶了。」王子霏趕緊勸著張夫人要她別激動,免得壞了她的計畫。
「聽妳這口氣似乎已經眉目了,妳知道凶手是誰?」張夫人聽她這麼說,火速冷下心頭的怒火問著。
「有幾個人選,在還未確定之前不能驚動對方,不能有一點異樣,否則永遠就別想找出狠心殘害我娘的凶手,將對方繩之以法,以告慰我娘在天之靈。」王子霏勸著張夫人要稍安勿躁的同時,眼角還難過的滴下幾滴眼淚,以博取張夫人認同她的說法。
張夫人看著她的眼淚,激動的心情也稍微平靜下來,深吸幾口氣後,表情凝重的點頭,「妳說的沒錯,這事只能暗中調查行事,妳大舅那裏舅媽會負責勸住他,別讓妳的心血白費,只是燕兒,妳現在有什麼計畫或是想法,跟舅媽說說,這樣舅媽勸住妳大舅的機會就多一些。」
王子霏點頭。「大舅媽,這事我也是需要您跟大舅舅配合……」


歷經了一晚吵吵鬧鬧的做法,到了公雞啼後好不容易整個驅鬼法會儀式才結束,王子霏疲憊的癱在床上,一動也不想動。
這個道士跟他的徒弟在臻佳院作法最為仔細,每個地方、每個角落都潑了他們所說的有法力的符水,保證可以把這屋子裏的惡靈和妖魔鬼怪給驅除乾淨,讓所有不乾淨的靈體消失,不管靈不靈驗,看起來還真是煞有介事的模樣,難怪阿燕會緊張成這樣。
看著門房上貼的那幾張隨著風吹飄動的符咒,也不曉得阿燕現在的情況如何了,可千萬別好奇又偷溜出來到處玩、到處看啊。
不管了,等過幾天找個機會將這些符咒給撕了,再去找岳涯將玉葫蘆拿回來。
累了一晚上,先睡個覺補眠,晚點再出門找吃的去,王子霏身上的棉被一拉,將頭蓋起來準備睡大覺。
此時屋外又傳來百合大呼小叫的聲音,「大小姐、大小姐,老夫人要您過去松柏院一趟!」
王子霏微掀著棉被,痛苦的睨著百合。「現在,老夫人有說什麼事情嗎?」
「老夫人沒說,不過一大清早的,就有一個拿著包袱的嬤嬤進府,說是老夫人特地請她來教大小姐妳禮儀的,據說才剛從宮裏退下來沒有幾天,老夫人便重金聘請她過來。」百合偷偷的跟她說著自己剛才打聽到的消息。
「是嗎?那妳去回話,就說我門上閂了叫不醒。」王子霏拉起棉被繼續蒙頭大睡。
教她禮儀?依她看就如阿燕說的,假借他人之手故意修理她吧!既然如此,她更要睡飽才有精神應戰。
「嗄?這樣不好吧?」
「沒什麼不好的,就這樣。」王子霏自棉被裏露出一眼瞄著百合,然後伸出一隻手指著梳妝臺上的一個紅色小香囊。「百合,那香囊裏有個小玉墜送給妳。」
「送我?!」百合萬分詫異的驚呼,她怎麼也沒想過這比她還窮的大小姐會打賞她東西。
「嗯,是昨日我在金粉閣看到,覺得很適合妳,就留下來跟著我大舅媽送我的那些衣飾一同送進府裏來。」她咕噥的嗓音自棉被裏傳出。「我也只是借花獻佛,妳不要嫌棄就好。」
昨天傍晚金粉閣將大舅媽幫她買的一堆衣飾全送進姜府,這成堆成套的衣飾頭面的,看得姜老夫人一雙老眼幾乎要噴出毒汁來。
她肯定是認為大舅媽拿了她的棺材本替她採購治裝,花著她姜老夫人的銀兩所以不心疼。
而姜美玉那一雙經過細細描繪的眼,簡直就成了兩團火簇,更別提姜世博其他的小妾,她們幾個大概是認為她花了日後要分給她們的手尾錢吧!
可他們哪裏知道,從姜老夫人那裏追討回的銀兩大舅媽是一個銅板也未動,直接讓張全以她的名義存進錢莊,而莊園地契也是直接讓官衙的人過戶到她名下,任何一筆也未私吞。
同樣是兩大家族,一家是不屬於自己的一分錢財絕不貪,一家是貪到了極點,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其氣度一比較就見高低,也難怪張家自朝堂退出後,依然能夠在朝堂上呼風喚雨左右各個大臣。
「金粉閣的東西大小姐您竟然要送我?!」百合驚訝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怎麼?金粉閣的東西不便宜嗎?」瞧百合那表情,好像她很不識貨似的。
「好貴、好貴的,就連美玉小姐也不敢隨意上金粉閣揮霍,裏面的飾品隨便一樣再怎麼不起眼,都要百兩銀子起跳,還有那些胭脂水粉的,隨便一塊香蜜粉餅就要五十兩銀子,不是頂級的富豪或是一品大官的官家千金,根本不敢如此揮霍……」百合手裏拽著那個紅色小香囊,驚悚的點著頭,食指顫巍巍的指向一旁那些還未整理、只是暫時放進櫃子的物品。
「原來如此。」
現在她終於知道為什麼姜老夫人的雙眼會快噴出毒汁,而姜美玉的怒火……不,是妒火從何而來,原來是這原因啊。
相信她們現在應該是跟那位剛從宮裏出來的嬤嬤沆瀣一氣,想辦法怎麼把她往死裏整,最好的方法是整得她只剩下一口氣上花轎,然後等她被剋死後,她所有嫁妝將再名正言順的回到她們手裏。
宮裏出來的嬤嬤們一個個都是宮鬥的一把好手,她得小心應付,不過在這之前,先讓她睡飽再說。
「行了,百合,妳就這麼去跟老夫人說吧,我叫不醒,她們不會責罰妳的。」
「好的,那大小姐我這就出去了。」
「嗯,我沒出現妳不要來吵我,她們要找我就讓她們自己來。」
金粉閣的飾品拿在手上,百合對王子霏的態度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親切熱情得就像是看到了再生父母一樣。
王子霏瞄了眼百合那止都止不住的笑容,她本來對百合就沒什麼敵意,雖然百合平日對她也是不冷不熱的,但她唯一跟這姜府裏的下人不同的是她不會仗勢欺人,更不會因為姜美玉的命令而故意欺負她或為難她,百合腦袋清明得很,分得出誰才是真正的主子。
而她會送百合東西最主要的原因只有一點,因為百合的父親和祖父那一代都是家生子,肯定知道當年姜家的許多內幕。
現在她已經布好局,就等著他們自己掉進甕裏。

「妳說什麼,叫不醒?」姜老夫人生氣的指責百合。「一定是妳沒有大聲喊她,是吧!」
「老夫人,冤枉啊,百合吼得嗓子都快啞了,大小姐還是不肯起來替奴婢開門,奴婢只好趕緊來稟告老夫人您,另外想辦法。」百合跪在地上畏畏縮縮的說著。
「奶奶,這姜厭真的是叫不醒的,之前孫女曾經去她在京城的住處找過她幾回,也是怎麼喊叫、雷打的都不動。」姜美玉說著。
姜老夫人皺起眉頭。「算了,百合,妳先下去吧。」
「是,謝謝老夫人、謝謝美玉小姐。」百合連忙灰溜溜的離開松柏院。
待百合一離開,松柏院裏的氣氛頓時又嚴肅幾分,姜老夫人心下有些忐忑的看著坐在她右手邊太師椅上、身形消瘦表情嚴肅的嬤嬤,果然是宮裏出來的,整個氣勢就是外邊那些隨便的教習嬤嬤不可比較的。
「榮嬤嬤啊,讓您見笑了,這您看……這……孩子自小不是待在我身邊,一點教養規矩都沒有。」姜老夫人一副尷尬的扯著老臉。
這位穿著綠底織著葡萄暗花、年約四十多歲的榮嬤嬤,一苟言笑的臉上淺淺勾起嘴角,「姜老夫人,妳放心好了,宮裏那幾個不聽話的小公主經過嬤嬤我的手,哪一個不是聽話又有禮數的。」她垂眸說著。
「有榮嬤嬤妳這話我就放心了,這丫頭近日就要成為飛雲山莊莊主的妻子,卻是一點禮教皆無,我真是擔心啊,就擔心她敗壞我們姜家的門風,因此才要特地拜託榮嬤嬤您,屆時請您別客氣,一定要嚴厲的教導她,不管您如何責罰她,我是一點怨言也不會有的。」姜老夫人將姜燕形容得頑劣不堪又難以管教,令她痛心疾首。
「有老夫人您這句話,那我就放心使用教鞭,只要嚐過我教鞭的人,都會變得乖乖聽話的。」榮嬤嬤自一旁包袱裏取出一條有大拇指般粗的藤條說著。
一聽到榮嬤嬤的保證,又看見那根藤條教鞭,姜老夫人一雙老眼都亮了起來,即刻向一旁的水柳嬤嬤示意著。
水柳嬤嬤即刻自衣袖裏拿出一個沉甸甸的紅色荷包,向前交給榮嬤嬤,「榮嬤嬤,這一點點小小意思,算是前訂,還望妳別嫌棄。」
榮嬤嬤掂了掂這紅色荷包的分量,滿意的點了點頭。「姜老夫人,我一定會在貴府的大小姐出嫁前,教會她所有的禮儀。」
「有榮嬤嬤您的保證我就放心了,我這孫女十分頑劣放蕩,任何話都聽不進,屆時就麻煩榮嬤嬤您多費心,日後我還有謝禮,要是這孫女不聽嬤嬤您的管教,嬤嬤您下手就別客氣。」
「我會的,這點老夫人就不用擔心。」
再次得到榮嬤嬤的保證,姜老夫人與姜美玉互相朝著對方露出一記心領神會的詭譎笑容。
尤其是姜老夫人,眼神裏更透著一記狠光,張家的人,既然你們這麼心疼姜厭這個外甥女,我姜府的人碰不得,那我就讓別人來教姜厭,即使花了五十兩銀子,我也覺得值得,我定要狠狠修理姜厭一番,讓你們挑不出我的過錯。
敢掏光她的壓箱錢,這口怨氣她就出在姜厭身上,屆時他們也別怨!

過了午時才起床的姜燕,才一睜開眼便見到一名神情十分嚴厲苛刻的婦人坐在她床前,怒眸盯著她瞧。
「這位大嬸,這裏昨天才做過法超度,我沒有多的紙錢可以燒給妳,妳到別處討要去吧!」一睡醒就看到一個好像別人欠了她五百萬沒還似的討債鬼坐在床前,真是穢氣。
「姜大小姐,從今天起我就是妳的教習榮嬤嬤,請注意妳說話的態度。」榮嬤嬤冷聲告知王子霏她的身分。
王子霏微瞇著一眼睞著這位榮嬤嬤,告訴她這些是要她對她的話唯命是從嗎?
「我說錯什麼了嗎?」王子霏索性又躺下翻身,拉起被子蓋頭繼續睡覺。
就在她閉上眼睛決定不理會榮嬤嬤時,狠狠的一聲啪的聲音響起,伴隨而來的是她的屁股突然感到一陣劇烈的抽痛。
「啊!」王子霏痛得當場跳了起來,吃疼的揉著屁股,怒看著手裏拿著一根大拇指粗藤條的榮嬤嬤。「妳神經病啊?幹麼打人?!」
「用詞如此粗俗,姜大小姐,請注意妳的說詞。」
「妳隨便打人就有理嗎?妳這個瘋子!」王子霏怒目瞪著她。
「從今天起我是妳的教習嬤嬤,我說什麼妳就得做什麼,如有不聽從,便用教鞭伺候。」
「教習嬤嬤是什麼東西?」她鄙夷的冷嗤一聲。
「就是教導妳一切行為規範的,教導妳女誡學習禮儀的老師。」
「妳有什麼資格來教導我?」王子霏怒聲反問,不過是讀了幾本古文,會些什麼女誡之類的就想要出來騙吃騙喝。
在前世,她可是警察大學畢業的,會的東西比她嘴裏的女誡那種打壓女性沒人道的書還要多。
「以我的資格教導妳這個一點禮教都不會的野蠻粗魯女子綽綽有餘!」她鄙夷的口氣讓榮嬤嬤心頭頓時竄起一股怒火。
想她在宮裏多少人巴結著,甚至那些小皇子和貴妃都很喜歡她,沒有人敢質問她的資格,這個粗魯野蠻的女子竟然問她有什麼資格?!
「少跟我講那一套,妳要說的也不過是《女誡》那類,說什麼女人要克盡本分,怎麼,男人生下來就比較珍貴,女人就低賤嗎?沒有娘把男人生下來,男人還是個什麼都不是的東西呢!整本書在我看來就是叫女人要怎麼樣委屈自己,女人為什麼要委屈自己?男人在外面打拚很辛苦,女人在家操持家務就不辛苦嗎?我才不吃這一套!」
「妳這是什麼歪理?男人是天,妳女人還能揭了天不成,從今天開始,我說什麼妳聽什麼,好好虛心學習。」榮嬤嬤氣呼呼地揮動手中的教鞭,「如有不聽教,便是教鞭伺候!」
「意思是妳要我學狗吃屎,我也要聽就是了?」王子霏磨著牙。「我不聽,妳手中那根教鞭便要朝我掃來?」
「只要妳按著我所說的、所教的事情做,便不會吃教鞭。」榮嬤嬤被她氣得眼前差點一黑,難怪這個請她來的姜老夫人會對她說,盡量用教鞭,講不聽便用教鞭,教到她聽為止。
「妳要我去死我也要答應嗎?」要死了,她的屁股好痛!
「這教鞭是在提醒妳行為上的錯誤,只要妳行為舉止合符禮儀規範,便不會遭到教鞭的懲罰。」榮嬤嬤臉色鐵青咬牙的糾正她。
「少跟我講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妳這種教習嬤嬤耍的就是特權。」她氣呼呼的跳下床,未穿鞋子便要走向桌邊為自己倒杯茶降火,否則她擔心榮嬤嬤會被她丟出院子。
但她的腳才剛踏出一步,榮嬤嬤手上的教鞭又襲來,啪的一聲狠狠的抽在王子霏的腰上。
「啊!」王子霏疼痛難當的撫著腰,齜牙咧嘴喘著大氣的怒瞪著榮嬤嬤,「妳如果還想在這裏吃這碗飯,我警告妳別再有第三次,否則妳會死得很慘,別怪我沒有警告妳!」
「我是姜老夫人請來教導妳改正劣習的嬤嬤,姜老夫人同意我隨時使用教鞭教導妳,即使妳向她告狀也不會有所改變。」
王子霏冷冷扯著一邊嘴角冷笑,姜老夫人還真捨得花錢請這個刻薄的大嬸來修理她,看來姜老夫人手裏的銀兩還是很充裕,哼,她倒要看看是誰修理誰!
「等妳手中那根鞭子再抽我一下之後,妳就會知道會不會有所改變。」她可不是傻子,讓榮嬤嬤稱了姜老夫人跟姜美玉的意,打著教習嬤嬤的名義來修理她。
「妳這是威脅嗎?我在皇宮裏教過一群妃子、公主,從沒人敢這麼跟我說話,妳簡直是反了!」
「她們還要仰仗皇后的鼻息,妳又是皇后跟前的走狗,她們自然不敢反抗妳,被妳打了還得感謝妳教訓得是,哼,不過是個仗著皇后撐腰的小人罷了。」王子霏毫不客氣的揭了她的底。
「妳真是太放肆了!」被人揭開老底的榮嬤嬤惱羞成怒,手中的鞭子毫不客氣地便又朝王子霏身上猛力一抽。
突地,那根教鞭在半空中被王子霏緊握在手心,任由榮嬤嬤怎麼抽也抽不出來。
「放肆,妳竟敢抓著我的教鞭不放,還不放手!」
「我說過,妳別再給我動手動腳的,要有第三次,妳就會知道我的厲害。」王子霏嘴角扯出一記冷咧寒笑,接著猛一抽過榮嬤嬤手中的教鞭,反手便拿著教鞭毫不留情的猛抽在榮嬤嬤身上。
「啊—— 」榮嬤嬤淒厲的發出尖叫哀號聲。
王子霏手上的動作不停,並朝著她怒吼,「妳是規矩,我就讓妳知道什麼是規矩;妳是禮儀,我就讓妳知道什麼是禮儀,讀兩本破書就敢來教我,我讓妳知道誰是老大,讓妳嚐嚐被人打的滋味!」
「啊……救命啊……別打了,住手……」榮嬤嬤痛苦得滿間屋子竄逃也逃不出王子霏的五指山,她持續發出殺雞般的尖叫哀號聲。
聽到臻佳院裏發出殺雞尖叫聲時,本就躲在不遠處等著看好戲的姜美玉是喜出望外,她趕緊偷偷潛進院子裏打算偷看姜燕是如何被修理的。
只是當她湊到窗前一看時,卻見榮嬤嬤被抽得滿屋子跑,不斷的跳腳尖叫哀號著,一頭整理好的髮髻如今是披頭散髮像女鬼,姜美玉下巴都快掉下,趕緊拉過身後的春香說:「快快快,快去請奶奶過來!」
「秋菊,快跟我進去把那瘋婆子拉住!」姜美玉拽著秋菊的手便往屋裏衝。
榮嬤嬤一看見有人進來,連忙抓住剛進門的姜美玉,「快叫她住手,妳姜家這大小姐簡直是野蠻粗鄙的……啊……」
不讓榮嬤嬤將話說完,一鞭又是從榮嬤嬤跟姜美玉的身上掃去。
姜美玉來得正好,這個始作俑者,今天不趁著這機會好好教訓她一番,她都覺得對不起自己、對不起阿燕對她的委託、對不起國家對她的栽培讓她念了四年大學,學了一身好武術!
「啊……啊……別打了,好痛,救命啊!」整個臻佳院的屋頂幾乎快被殺雞的尖叫哀號聲給掀了。
姜夫人在老嬤嬤的攙扶下趕到臻佳院看到眼前的景象時,簡直震撼到極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妳妳妳……」
「奶奶……救、救命啊……」一身狼狽又傷痕累累的姜美玉,一看見救星連忙衝了上去。
王子霏見狀也一邊抽了過去,順便連為老不尊的姜老夫人也一起抽了。
「啊!」姜老夫人吃疼的哀號了聲,手指顫巍巍地指著王子霏,「反了、反了,妳這孽畜竟敢打我這當家祖母?!」
「我若是孽畜,妳這為老不尊的妖婆是什麼?別忘了我身上還有妳親生兒子的一半血緣,妳這個老畜牲。」王子霏憤怒的說:「妳別以為我不知道妳打的如意算盤,想藉著這個嬤嬤拿著禮儀規範的教條來修理我,只是念了一本叫女誡的破書就敢來當我的老師,什麼都沒教就先動手打人!」
「妳妳妳……」姜老夫人被她左一句為老不尊、右一句老畜牲和妖婆給氣得一口血幾乎要噴上九重天。
「我說錯了嗎?」王子霏手中的教鞭用力的抽了下一旁桌案,發出震耳的劇烈響聲。
由那震耳的響聲可以得知她的力道有多大,讓在場的人瞬間竄起一陣寒顫,想著若那一下打在自己身上,肯定皮開肉綻。
才剛下朝,同時邀請魏儒漢一同回到府裏作客的姜世博,才一踏進門檻,便聽見到管事匆匆來報,告知他臻佳院出事了,要他趕緊前往處理,否則怕是鎮不住大小姐!
第十九章 遞冤狀
姜世博先請魏儒漢在大廳裏上座,他前去看看隨即過來,魏儒漢才走到半路,便覺得不妥,皇上私下特地託他前來觀察即將成為岳涯妻子的女子,是否真如外界所傳言的知書達禮,是難得一見的才女。
據探子回報這位即將嫁給岳涯成為第八任妻子的姜大小姐,就住在臻佳院,但現在臻佳院出事了他不去看看,屆時若真有什麼事情,他很難向皇上交代。
於是他腳下步伐隨即一拐,也往臻佳院方向走去。
姜世博趕到臻佳院,見到的是一個披頭散髮、滿臉滿身是傷痕的老嫗,全身衣著破爛的坐在角落裏顫抖著。
而姜美玉也是一身衣服破爛,手臂上有著長長短短不一的傷痕,整個屋裏的擺飾是破的破倒的倒,一片狼籍不堪。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姜世博震駭的驚聲怒問。
「你、你回來得正好,你看看你這個孽女,連祖母都敢打!」姜老夫人惡人先告狀,怒指著王子霏。
「娘,您別激動,這裏究竟是發生什麼事了?」姜世博趕緊安撫氣得全身顫抖的母親。
「這孽女,我見她沒人教養,好心聘請剛出宮不久的嬤嬤來教她禮儀,這下好了,朽木不可雕就算了,連課都還未上,便搶走教習嬤嬤手中的教鞭反打嬤嬤!」姜老夫人怒氣沖天的指責王子霏的不是。「不僅連我都打,還怒罵我為老不尊是妖婆、老畜牲!」
「姜厭,可有這回事?」姜世博怒喝厲聲質問著。
「姜老夫人指鹿為馬的功夫很厲害,你既然已經相信她說的話,又何必來問我。」王子霏鄙夷的睞了避重就輕不敢實話實說的姜老夫人一眼。
「妳手上拿著教鞭還敢喊冤說是奶奶誣陷妳?」姜世博氣得腮幫子直抖著。
「刑部侍郎,你看到教鞭在我手上就說我是動手者,相信你手上一定有很多冤案。」她嘲諷的反譏。
「放肆!」
王子霏冷然的看著姜世博。「我說錯了嗎?現在不就是跟你辦案一樣,看到凶刀在無辜的人手裏,就說他是凶手,不是一樣的道理嗎?」
姜世博頓時被她堵得瞬間一句話也說不出口,片刻後才艱澀的問著,「妳這話是什麼意思,妳難道沒有動手打人?」
「刑部侍郎,問案也得先問原由動機吧,你只有看到她們身上有傷,你又知道我身上沒有傷?還有物極必反這句話聽過沒?」
「妳意思是妳打人是被逼的?是我冤枉妳?好,我今天就給妳一個申訴的機會,說,妳為何動手?」
「這得問問你姜府府上唯一承認的大小姐姜美玉,她如何指使你母親花錢買人來修理我,美其名是給我請教習嬤嬤,卻讓嬤嬤不要客氣的拿教鞭往我身上抽,你認為我能不反嗎?」
「這……」他昨日是聽了母親的提議說,要找教習嬤嬤來教姜厭禮儀,日後才不會丟姜家的臉,這事他是知道的,只是真如姜厭所說的,是來修理她的嗎?
「如果是如姜老夫人說的,我還沒開始上課就大逆不道奪教鞭抽打榮嬤嬤,既然還沒上課,我身上為何會有傷痕,你要不要讓人驗身?」
姜世博瞬間語塞。
「榮嬤嬤打我時還說姜老夫人同意她隨時用教鞭抽我,只要我不順她的意便用力打,你認為我該不該反擊?我在動手反擊之前也有警告過她,你若是不相信可以問她,我是否有加油添醋。」
姜世博戾眸掃向那個抱著身子蹲在牆角顫抖的榮嬤嬤。
只見榮嬤嬤拚命點頭,「是、是的,姜老夫人是有交代我盡量對大小姐使用教鞭,不管是什麼事情,只要大小姐回嘴不聽,便先對大小姐使用教鞭,再來聽她的理由,要我將大小姐野蠻不馴的性子壓下。」
一聽完榮嬤嬤親口說的,姜世博頭頂瞬間冒出一陣黑煙,他無話可說但又不甘,便道:「那也不能連美玉也一起打。」
「我要她讓開的,是她們兩個抱在一起,都說刀劍無眼,這教鞭抽下去難道還能閃嗎,她自己不讓開被抽到,還怪我?」王子霏好笑的說著。
把責任撇得一乾二淨喊冤她也很會的,不是只有哭泣先指責先有贏面。
「再怎麼說奶奶也是妳的長輩,妳怎麼可以怒罵她……」姜世博怎麼也說不出口那粗俗的話,氣憤地甩袖直問。
這時尾隨著姜世博來到臻佳院外的魏儒漢靜靜地站在屋外,仔細聽著他們的對話。
一旁領他前來的管事有些好奇的問著,「丞相大人,您不進去嗎?」
魏儒漢食指抵在唇間示意管事安靜,他繼續獨自站在屋外聽著裏頭的爭論。
「罵她是老畜牲?你要聽聽她之前說什麼嗎?」王子霏雙臂抱胸,橫了面紅耳赤的姜老夫人一眼。「她罵我孽畜,我好心提醒她,我好歹有她兒子一半的血緣,我若是孽畜,那姜夫人不就成了老畜牲,我的用意是提醒她不要老是把畜牲掛在嘴邊,免得罵到自己,難道這也有錯?」王子霏大聲喊冤。
姜世博頓時不知該說什麼,這一切都是自己母親惹出來的,自己對姜厭本來就沒有養育之恩,心裏說對她沒有虧欠是騙人的,所以他也從不苛求她什麼,只要她到時安安分分坐上花轎嫁人便可,怎麼母親就非要這樣對待她,恨不得將她整死,像是兩人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
一聽到這裏,站在屋外的魏儒漢忍不住噗哧一笑,看來岳涯這個第八任妻子很不好惹啊!但卻是十分明事理,條理分得一清二楚,絕不讓自己吃虧,別人也別想拿著身分壓她佔她便宜,明知她說的是歪理,卻還真的無法責備她。
這樣一個女子配上岳涯應該是很不錯的組合,岳涯這孩子性子有些過於沉悶,之前所娶的那些姑娘又太過於文靜,沒有一個人能讓岳涯上心。
希望這位活潑又滿嘴歪理的姑娘,能用她的歪理將岳涯從那些命犯孤煞,才會害這麼多無辜女子慘死的自責泥沼中拉出。
「即便如此,幫妳請教習嬤嬤是希望妳能學習女誡裏的這些女子……」姜世博無奈吁口氣,為姜老夫人的惡行說話。
「那就不用了,不過是讀了本破女誡就想來教我,她還沒那資格呢!」
「妳這語氣太狂妄了!」
「我沒這本事敢狂妄嗎?」王子霏雙臂抱胸張狂的睨了差點被她氣暈的姜世博一眼。
「莫非妳認字?」
「認字算什麼?要不要我背一篇古文給你聽?論語微子篇,微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干諫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柳下惠為士師,三黜。人曰:『子未可以去乎?』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這意思是說,柳下惠做法官,多次被罷免,有人對他說:您不可以離開魯國嗎?
「他說:若用正直的態度進行工作,在哪個地方又能夠不被多次罷免?若用不正直的態度進行工作,又有什麼必要離開自己的祖國呢?」
姜世博驚駭地瞪大眼,難以置信的看著她,很難相信她竟然可以背出論語,甚至將其意思解釋得一清二楚。
「不相信我可以再背一篇給你聽,或者你要問我艱深的字怎麼念,我也都可以回答你。」
「三個馬字念什麼?」姜世博心想著也許她只是剛好會這篇論語,便如她所願出題考她。
「三個馬字念標,三個鹿字念粗,三個牛念奔,三個貝念幣,我有說錯嗎?」王子霏好笑的反問姜世博。「或者你想考考我這大齊的律法也成,我要說得出來,我所提出的要求你都必須無條件答應,如何?」
姜世博嘴角劇抽,律法,他是不清楚姜厭是不是對大齊每一條律法都很清楚,但光那時她說出的那條寵妾滅妻的法條就夠震撼他,她這提議他萬不能答應。
「你們雙方各該打二十大板,雙方都有錯,我看這事就這麼算了,全部散了!」姜世博一想到魏儒漢還在大廳,也不想繼續耽擱,擺擺手就打算這麼息事寧人。
「爹,怎麼可以就這麼算了!」姜美玉憤怒的抗議。
「怎麼,難道妳想領罰?」姜世博怒瞪她一眼。
「各打二十大板我無所謂,不過美玉妹妹一身嬌滴滴的,恐怕是捱不過吧。」王子霏上下瞄著她。
這二十大板的話一出,姜美玉整個人瞬間畏縮,「……那算了……」
「都散了,該擦藥的下去擦藥。」姜世博轉身就想走人。
「我說爹啊!」姜燕喊著他。「既然老夫人花了大把銀子請了教習嬤嬤來,也不能就讓她離去,太虧了,我有提議,不如讓府裏的庶女們一起學習,尤其是美玉妹妹,相信她也很快會跟著我後面嫁人,這禮儀也是該學的。」
王子霏冷冷的反將姜美玉一軍,讓她嚐嚐搬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滋味,肯定美妙,榮嬤嬤是因為聽了她們的話對她下狠手,卻被她狠狠修理一頓,這輩子沒吃過這種癟的榮嬤嬤定會將這股怒氣轉移到姜美玉身上,以後就有她苦頭吃!
想整她,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姜世博想了想,「就如妳所說的,日後府裏的庶女尤其是美玉,都跟著這位宮裏出來的嬤嬤學習。」
聞言,姜美玉淚痕斑斑的臉上滿是猙獰,暴怒的雙眼像是恨不得將王子霏撕碎。
屋外的魏儒漢對於這姜大小姐可以隨意念出一篇論語的事感到震驚,沒想到她還跟姜世博扯上大齊律法,看來岳涯的這位新妻子,真的不是個簡單的姑娘,這等學識配上岳涯的身分也是十分相配的,毫無不妥。
對她這反將一軍陷害她的人的提議,他感到非常的認同,這麼強勢又不肯吃虧的性子,日後在那豺狼虎穴的飛雲山莊定能適應得很好,免去岳涯的掛心與擔憂。
魏儒漢暗忖了片刻後便開心地撫著鬍子離去,看來他可以去跟皇上交差了。


王子霏驚愕地看著岳涯手臂上的繃帶,「你的手怎麼了?!」
「昨天出城時遇上刺客。」
「沒事吧?!」她趕緊抬起他受傷的那手緊張擔憂的問著。
「放心,沒事,只是稍微被劍劃到。」
「你可得小心傷口,換藥時消毒工作要做好,不然容易化膿。」聽他這麼說她就安心多了,但還是忍不住耳提面命一番。
「妳事情都處理好了?」看著她再三叮嚀交代的模樣和擔憂神情,岳涯心頭不自覺的盈滿一陣暖流。
「是啊,都順利解決,也出了一口怨氣,現在就等進祠堂把名字填進族譜然後揭發那件隱藏多年的祕密,便大功告成了。」事情一切進展得十分順利,連她都感到不可思議。
她萬沒有想到,在她狠狠修理了榮嬤嬤跟姜美玉,還把姜老夫人氣得差點兩腿一蹬的那一晚,百合的父親坤叔竟會偷偷來找她,告訴她,她母親當年不是因為難產而死,而是服了一帖含著劇毒會造成一屍兩命的催生藥。
坤叔還跟她說,她已經惹惱了姜老夫人,要她萬事防著姜老夫人,如果可以的話,盡量早點離開姜府。
她驚覺不對,便抓著坤叔詢問,本來坤叔什麼都不肯說,直到她拿出那本手札,逼問之下坤叔才老實說,同時坤叔將那些保存了十六年的藥壺、藥渣跟一條繡著柳葉的手絹交給她,告訴她這些證據是關鍵,能不能將那蛇蠍心腸的狠毒惡人揪出,為張氏洗冤就看她了。
既然已經鎖定有可能是誰下的毒手,她就不可能再讓凶手繼續逍遙法外。
「那真是恭喜妳了,屆時記得發張帖子給我,我會送份大禮過去。」
好幾天沒有聯絡,今天中午突然接到金粉派人來找他,告知他子霏有事找他,他便猜想她事情已經辦好了。
「你不親自出席嗎?」聽說到時魏芙蓉的爹也會出席,還有幾位大官,為此姜世博特意讓管事找了外燴到府裏辦酒席。
「那種喜慶場合,我這個身上煞氣太重的人還是別出席的好,免得穢氣。」岳涯執起前頭的茶壺為她添杯茶。
「切,你看我像是迷信的人嗎?我才不信這一套呢。」她拿過茶盞喝著茶,還不忘捏了塊小茶點放進嘴裏嚐著。
「妳不介意,不見得別人不介意,我若真出席只會破壞妳的大事,還是不用了,且這些日子我也比較忙。」
雖然他早已習慣他人在背後指指點點,但因自己的特殊原因,而讓自己重視的人在重要場合蒙上陰影,那還是算了。
重視的人……岳涯心下嗤笑一聲,自己竟然已經將子霏當成重視的人……
「那就不勉強你一定要出席了,反正我對那事情也不是很重視。」
雖然不重視,還是會希望有一兩個真正的知心好友出席,要不,到時也邀請一下芙蓉好了,她搬到姜家後就沒有再與她聯絡,芙蓉肯定把她罵死了。
「我看這樣好了,等妳事情完全處理好,我擺桌面席請妳,讓芙蓉也作陪,給妳慶祝,如何?」岳涯提議。
「你認識芙蓉?!」王子霏不可思議的驚呼。
「很熟,要不是上回看見妳與她一同用膳,我也不知道妳與芙蓉認識,還救過芙蓉。」岳涯點頭,「丞相大人對妳可是讚譽有加。」
「上次?我怎麼沒有看到你,丞相對我印象很好……」王子霏難以置信的驚呼,「不會吧?!我完全是個村姑,丞相大人會誇獎我?」
「我跟芙蓉的大哥搭船從客棧旁的運河經過時正巧看見妳。」岳涯用著自己沒有受傷的那一手揉了下她的頭。「丞相大人看人是看人品而不是看身家。」
「原來是這樣啊。」能得到當朝丞相的認同,真夠她小得意一把的。
此時雅座外傳來一陣敲門聲後黃超隨即進入。
「見過主子、王姑娘。」黃超抱拳的神色有些焦急。「主子,事情不好了。」
「發生什麼事?」
「岳宇少爺今天出門時,在黃石坡遭到襲擊,人稍微受了輕傷,但馬瀚的情況不是很好,現在人在別院,華大夫正在為他們兩人治療。」黃超一刻也不敢耽擱,一口氣將所有事情報告完畢。
「岳涯,你趕緊過去看看吧。」
岳涯神色大變,心下有些恐慌的拿下掛在頸上的玉葫蘆,「子霏,妳今天找我是為了這玉葫蘆吧,先交還給妳,我先離開了。」
王子霏將玉葫蘆緊握在手心裏,點頭,「你快走吧,趕緊過去別管我了。」
岳涯與黃超一刻也不敢多作停留,隨即施展輕功自窗外離去。
王子霏欣羨的看著這乘風高手,實在好厲害,可惜她不是俠女,要不也能像他們這樣飛簷走壁隨意施展輕功。
說到輕功,阿燕也會輕功,不過她都是用飄的,這幾天都關在葫蘆裏,也不知道她怎麼了?
王子霏趕緊將玉葫蘆打開,對著瓶口喊著,「阿燕,出來透透氣唷,我帶妳去逛街,阿燕。」
喊了半天依舊沒有看到姜燕,也沒有一丁點聲音,這是怎麼回事?
「阿燕?阿燕?」王子霏焦急地不停的對著瓶口喊著。
依舊是一點動靜也沒有,王子霏雙眼突然驚駭的大睜,一股惶恐不安源源不絕而來,像潮水一樣漫了上來湧到她胸口,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阿燕該不會是抵不住岳涯身上的陽氣侵襲,從此飛灰煙滅了吧?!


平靜了幾日的姜府,半夜又開始鬧鬼,嚇得所有人半夜不敢安睡,尤其以姜老夫人的松柏院最為厲害,幾乎是松柏院裏的每一個人都在子時一過便見到鬼。
那鬼嘴巴上不停喊著她死得好冤,嚇得好幾個丫鬟當場暈死,家丁們全都尿濕褲子。
至於姜老夫人則有好幾晚看到臉色發黑七孔流血的鬼,伸長著恐怖的長指甲,就站在她床頭找著她索命,連著幾晚被嚇得差點中風心臟病發作。
而她的陪嫁丫鬟水柳嬤嬤也好不到哪裏去,在回自己屋子的路上,經過水潭邊時,見到鬼半夜蹲在樹下悲慟的哭泣,要她把命還來,她在地下過得好苦好冤好寂寞,問她為什麼要害她……
當場把水柳嬤嬤嚇得跌進水裏,高燒了好幾天,昏迷期間嘴裏一直喊著,不是她,她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姜府鬧鬼的事情鬧得每個院子人心惶惶不知該如何是好,幾個小妾常常是驚慌地圍在一起議論紛紛,有幾個人幾乎快被嚇死了,決定先帶著自己的孩子到別院或是娘家居住,否則每到入夜便會見到鬼出來找尋害死她的人。
姜世博也為這事頭疼不已,別說府裏的侍妾和母親見到鬼,連他有次半夜起來都見到。
現在鬧鬼鬧得這般凶猛,每個來向他報告的人都說這鬼說她死得冤枉、她要報仇,讓他不得不開始懷疑張氏是被人趁著她生產時故意害死的。
最大的嫌疑人便是王氏,但王氏真的會因為他隨口無心的一句話,便毒害張氏嗎?
眼見鬧鬼事件愈來愈凶,姜老夫人除了在屋裏養病外,便是在佛堂裏拚命念經,每日總是心神不寧的,水柳嬤嬤也不例外。
至於王氏,還沒鬧鬼之前就一直躲在佛堂裏念經,除非是上佛寺禮佛,否則幾乎是到了足不出戶的地步,不管姜美玉怎麼勸她,王氏就是不出門。
就在整個姜府人人自危時,只有王子霏一點都不受影響,每天繼續睡她的大頭覺,不過午時不起床,一起床也是正大光明的往外跑,像是在找什麼似的。
午後璀璨的陽光照進屋裏,酷熱得讓人難以成眠,躺在床上睡大頭覺的王子霏被這股悶熱給熱醒,她疲憊的抹了抹脖子上的汗漬,怎麼這麼熱啊?滿身是汗,真懷念有冷氣的前世。
她打了個哈欠一副毫無元氣的樣子,好累啊,每天來回奔波的,半夜又要裝鬼嚇人,一早醒來又得忙著四處尋找阿燕,她應該不會過勞死吧!
王子霏瞄了眼陽光璀璨的屋外,唉,不能再賴床了,這些事得在認祖歸宗之前趕緊處理好,等將凶手繩之以法,她便可以開心快樂的離開,從此浪跡天涯。
至於嫁人……本是誰該出嫁,誰就去嫁,想讓她替嫁門都沒有!
懶懶地爬下床準備先去沖個冷水澡,今天決定再到幾家佛寺去找證據,她聽坤叔提過,在張氏過世入土的那頭五年,姜老夫人常常帶著水柳嬤嬤與王氏到一間佛寺禮佛。
可是她們準備禮佛的物品很奇怪,不太像一般供佛的物品,反而比較像是去超度亡靈的祭品。
坤叔所提出的幾家寺廟是當年她們幾年比較有可能去的,昨天她已經找了幾家,並沒有當年她們去請寺廟住持超度祭靈的登記。
這麼多年了也許這些紀錄早已經沒了,但這是重要的佐證,證明她們三人有一人是凶手,其他兩人是幫凶,只要是有任何一點線索,她還是要去追查。
昨天她已經陪著張佳鈞跟張夫人到府衙去遞狀子為張氏伸冤,相信今天姜世博應該就會知道,真不知道當他看到狀子時會是什麼嘴臉。
王子霏走到臉盆邊才要拿布巾洗臉,百合便急急忙忙地走進院子,推開房門見到王子霏已經起床了,忍不住鬆了口氣。
「大小姐,還好妳已經醒了,我正擔心妳還沒醒要怎麼叫醒妳呢。」
王子霏一邊拿布巾洗臉一邊問著,「有事嗎?」
「親家舅老爺來了,這會正在廳上跟老爺說話,不過氣氛似乎不是很愉快。」百合說著,並將廳裏的對話內容大致說了一下。
「讓他們繼續說吧,先幫我備膳,我餓死了。」她將布巾放進水盆裏搓揉的同時交代著。
張佳鈞的速度也真是風風火火的,姜世博一下朝便來姜家,先用氣勢壓住姜世博,這樣愛面子的姜世博就算想為了顏面,以她也是姜家人為理由,讓她撤掉伸冤狀子都很難。
「是。」
確定百合已經離開院子,王子霏才打開那個密櫃,自裏頭拿出手札和一封書信,她冷眼看著這封在無意間發現的密件,嘴角冷勾,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希望這道東風能來得即時。
待王子霏用過早午膳後,換上一套清爽的水色夏衫,又讓百合給她梳一個簡單的髮髻搭配一支粉色琉璃梅花簪,這才前往前頭已經火氣沖天幾乎快掀了房梁的大廳。
「爹、大舅舅、大舅媽。」王子霏走進後微微一行禮。
「燕兒,妳來了,來,到舅媽這裏坐著。」張夫人一見到她便將她拉到身旁坐著,滿意的看著她已經較為長肉的臉蛋和稍微又有些長高逐漸豐盈的身子。
「好的。」王子霏很乖巧的坐到張夫人身邊,故作不解的問:「大舅舅、大舅媽,發生什麼事情了嗎?你們跟爹的臉色不是很好看。」
她這一提,姜世博馬上出聲,「燕兒,昨天是妳陪著妳大舅跟舅媽上府衙送伸冤狀子嗎?」
「是的。」
「妳知不知道妳這麼做,是把姜家的臉丟到外面去!」姜世博憤怒的對著王子霏低咆。
「所以爹的意思是為了臉面,我娘必須應該死得不明不白?」王子霏冷沉的盯著怒氣不小的姜世博。
「不、不是這麼說的!」姜世博差點被她這犀利的反問給噎著。
「況且最近府裏鬧鬼鬧得凶猛,爹您應當也知道,每個看見鬼魂的人都說那鬼喊冤,既然有冤,你又身為刑部侍郎,難道不是更應該將這件事情查清楚?」
「妳知不知道現在這當頭不適合查辦這事!」
「辦案難道還得看黃道吉日?」王子霏冷冷的看向姜世博。
這話一出姜世博差點噎死,一旁的張佳鈞跟張夫人差點笑出。
「自然不是這樣。」
「那我就想不出來有什麼原因不能報官,除非是爹你根本不想替我娘找出當年藉機毒害她的仇人,打算就放過這個可惡的凶手。」
「自然……自然不會有這想法,況且爹還是刑部侍郎,縱放嫌犯這事自然是更不能做。」
每一句都是指責他包庇凶手,讓凶手逍遙法外,這當著張家大舅子的面,他就算有心要姜厭算了,但這個是或是想這兩個字,在大舅子面前他是怎麼也拉不下臉面吭出聲音來,也只能順著姜厭的話點頭應付。
「那不就得了。」
「只是……燕兒啊……」姜世博用力的嚥了口口水,「這……現在皇上指婚的婚事在即,妳弄出這醜聞,妳認為皇上會怎麼看待我們姜家?」
「原來是姜家的臉面重要,我娘枉死不重要、凶手逍遙法外不重要,這樣啊!」姜燕嘲諷的扯著嘴角。「爹何不去請教欽天監一年之中,哪幾天是適合辦案?女兒我再挑這幾天去報案。」
「妳這孩子怎麼這麼說?爹的意思是這事等妳婚事辦完之後,我們再來處理,也可保全姜家的顏面……」
姜世博努力地想用緩兵之策,拖過姜燕奉旨出嫁的日子,後面這事便可以不了了之,他可不希望他最親的幾個人最後幾年是在牢裏度過的。
至於張氏,他本就對她沒什麼感情,她冤死一事也已經過了十六年,冤就冤吧,也無證可查了,活著的人比較重要。
「至於這一點,妹婿你可以放心,丞相大人已經讓刑部尚書李大人暗中著手辦理此案,妹婿你就專心的處理好燕兒的婚嫁事宜即可。」張佳鈞一點也不想給姜世博推託的機會,便直截了當的斬了他的妄想。
姜世博聞言眼皮直抽,連丞相都關心此事,甚至指定由李尚書動手處理,讓他想徇私都不成!
「那……那也只能請李尚書他勿枉勿縱,一切仔細調查小心處理,這畢竟也牽連著姜府裏許多人。」姜世博表情僵硬的扯出難看無比的笑容。
「那是自然,李尚書一向以公正聞名,素有包青天轉世美名,自然會做到勿枉勿縱,不冤枉每一個好人、不放過每一個壞人。」張佳鈞沉沉笑著回應姜世博,眼底的笑意就像隻守株待兔已久的老狐狸,看到獵物走進他所設的陷阱般,露出一抹詭譎和志在必得的流光一樣。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姜世博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只能陪著張佳鈞扯著難看無比的苦笑。
這張佳鈞實在太可惡,簡直就是直接架著他的脖子逼上梁山,還有姜厭這不肖女,胳臂竟然這樣往外彎,怎麼說他都是她的父親,但她竟然幫著外人一起聯合坑害他這個父親!
第二十章 含冤昭雪
月初是欽天監說的好日子,姜世博便扯著笑容站在門口,迎接一個又一個從馬車上下來的同僚,本想低調行事的他偏偏有一個富得流油又多事、總跟他唱反調的妻舅。
他本想隨便讓姜厭進祠堂拜一下祖先,隨意將她的名字填在族譜角落裏,但多事又坑了他不少家產的妻舅,不僅代替他廣發帖子,甚至連朝堂上正三品的大官都請來觀禮。
這些來參加觀禮的同僚官員雖說都是同朝為官,但每一位官階皆大於他,他們肯抽出時間前來參加,也全是衝著與張佳鈞的交情而來,因此他只能扯著笑容,好好接待請他們上座。
迎接一個又一個的大官,這些大官每個官階都比他高,沒有一人他能得罪,讓他想低調都不成,今天早朝下朝時丞相還特意叫住他,告知他看在張佳鈞的面子上,他這個丞相今天一定會前去觀禮。
丞相大人竟然真的是看在張佳鈞的面子上前來觀禮,平日想請丞相大人到他府上一坐,是怎麼也請不來,那日丞相大人卻是下朝特地同他一起走,聊著提議上姜府拜訪,他自然開心的恭迎丞相蒞臨,朝廷上什麼事情包括仕途還不是丞相一句話,他身為下屬自然得好好恭迎。
結果那日卻發生姜厭這不肖女拿著教鞭抽打美玉跟教習嬤嬤,這一幕被丞相撞見了,丞相不發一語便轉身邊離開。
他追了上去,丞相竟然要他好好處理家務事,這讓他一口牙幾乎要咬碎。
姜厭這煞星!自從她回到姜家府裏就沒一天安寧過,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層出不窮的,讓他簡直是疲於奔命。
他真是後悔死了接她回來,當時若隨便買個丫頭充當長女替嫁,都比要她下山來得省事,現在後悔都來不及!
一看見丞相府裏的馬車在大門前停下,姜世博又趕緊迎了上去。
丞相可是皇上的眼線,自是要更小心熱情的將他迎進府裏,請他上坐,明年李尚書即將辭官,他能不能頂替李尚書的位置,全憑丞相的一句話,只要丞相認為好,他就算沒有張佳鈞在官場上幫他打通關也沒關係。
這讓他更是小心謹慎的接待,尤其今日丞相的公子魏風華與千金魏芙蓉也陪著丞相一同出席,這是他姜府無上的光榮,讓他笑得都闔不攏嘴。
「丞相大人,歡迎歡迎,請,裏頭請,這是令公子風華跟千金芙蓉小姐吧,果然如外界傳言一樣風華絕代的一對兄妹。」
「風華、芙蓉見過侍郎大人。」魏家兄妹雙雙見禮。
「魏公子跟魏小姐多禮了,快快裏面請,魏小姐與小女美玉年紀相仿,應該可以成為無話不談的好友。」
「美玉?」魏芙蓉挑了挑秀眉,「不是子霏?是子霏發帖子給我的。」
對於魏芙蓉的問話,姜世博一頭霧水。「芙蓉小姐,我女兒閨名美玉,沒有子霏這個人。」
「芙蓉,這事不急,進去瞧瞧不就清楚了。」魏儒漢出聲,率先進入姜府,他不想跟姜世博囉唆。
「丞相您請上座。」姜世博親自接待魏儒漢跟魏風華兄妹進入大廳。
突地,姜世博嘴角劇烈抽搐,他這命中剋星張佳鈞也同他夫人一身華麗富貴的前來觀禮。
一看見他們夫妻倆,他氣不打一處來,不悅的抱拳,「大舅子、嫂子你們兩位來了,裏面請。」
張佳鈞瞄了眼裏頭大官雲集,不錯,今天這場好戲,眾目睽睽之下,他看姜世博如何大義滅親。
「刑部李尚書還沒到?」張佳鈞有些挑釁的問道。
「李大人晚一些時候便到,已派人先行通知我了。」
「那就好,我看這時辰也差不多,是該開始了,可千萬別耽擱了這良辰吉時,妹婿。」張佳鈞手中摺扇反手敲了敲姜世博肩膀後,便大笑走了進去。
此時還待在臻佳院,已經打扮好的王子霏拿著玉葫蘆不停的對著裏頭喊著,「阿燕、阿燕,妳快出來啊!」
怎麼搞的,她已經連續好幾天不停呼喚阿燕了,甚至也到外頭去尋她,不管她怎麼找,阿燕就是不出現,她現在最害怕的就是阿燕受不了岳涯陽氣的侵襲而灰飛煙滅。
她都快急死了,想問問岳涯,她將玉葫蘆交給他時是否有發生什麼事,無奈偏偏這時候她沒有岳涯的消息,她請金粉掌櫃幫她打探,都說岳涯已經好些天都未上鋪子視察。
這該如何是好?老天保佑啊,阿燕千萬不能有事,要是阿燕發生難以挽回的事情,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大小姐、大小姐,儀式差不多要開始了,所有客人都來了,老爺讓我來請妳過去。」百合急匆匆的進屋催促著。「丞相跟他的公子和千金都來了,要妳不要耽擱。」
「唷,好。」王子霏將玉葫蘆戴回自己頸子上,理了理身上這套張夫人為了今天特地為她訂製的新衣裳,珊瑚紅合身上窄下寬的曳地長裙,衣襟袖口皆滾著華麗的金邊,將她纖細嬌小的身段襯托得貴氣又俏麗迷人,散開的裙襬上點綴著片片金箔花片,只要隨意一個動作便會發出閃亮耀眼的光芒,吸引眾人目光。
王子霏在百合的攙扶下緩慢進入大廳,果然如張夫人所願,她那華麗氣派卻又顯得輕靈典雅的模樣,瞬間吸引眾人的目光。
讓眾人將所有驚豔眸光全集中在王子霏身上,而不是一旁那個亟欲與魏芙蓉攀交情的姜美玉身上。
王子霏才一走進大廳,魏芙蓉的眼睛突然放閃,根本不想再理會姜美玉的巴結,直接向前親切地拉著王子霏的手。
「子霏,沒想到竟然是妳,我還在猜呢,想說是妳給我請帖的,怎麼沒妳的名字。」魏芙蓉開心的說著。「妳搬到這裏也不跟我說一聲,我都去妳之前住的地方找妳好幾回了。」
「不就是要給妳一個驚喜咩。」
一旁與其他官員聊天喝茶的魏儒漢也是萬分詫異地看著王子霏,點點頭後朝王子霏招了招手。「丫頭,怎麼會是妳?」
「子霏,快過去見過我爹還有我哥風華。」
「子霏見過丞相大人、見過風華公子。」王子霏向魏儒漢及魏風華微欠了欠身子。
「丫頭,妳可讓我找了好一陣子了,沒想到妳竟然是……」魏儒漢看著王子霏又看了看一旁表情詫異的姜世博,突然明白很多事情,讚賞的點了點頭,意有所指地說著,「嗯,好孩子,不錯。」
「孩子,妳早認識了魏丞相?」張夫人趕緊向前一問,她對於外甥女和魏丞相認識這一點感到十分驚訝。
「呵呵呵,霏丫頭就是我曾經跟妳提過,可以介紹給芙蓉跟妳外甥女認識結為金蘭姊妹的丫頭,可我萬沒有想到,妳外甥女便是霏丫頭。」魏儒漢呵呵笑著說道。
「原來,燕兒就是丞相您口中說的那個非常英勇的姑娘啊。」一聽到魏丞相這麼說,張夫人瞬間明白了,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今天經過特別打扮的王子霏。「燕兒啊,沒有想到妳這麼厲害,可以潛入那湍急的水底將芙蓉小姐救起,真是讓舅媽不得不對妳刮目相看啊!」
「大舅媽別這麼說,也該慶幸我會泅水,否則怎麼有辦法下水救人。」
瞧王子霏跟魏儒漢及魏芙蓉那般熟稔的模樣,別說其他大官們感到震驚詫異,連姜世博也都嚇得快掉了下巴。
本是所有人目光焦點的姜美玉,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身上所有的風采一下子全被王子霏給搶光,甚至連那高不可攀、尊貴的丞相千金與她都結為好友,一直以來她都希望自己能打進那個高貴的圈子,但無論怎麼努力卻也只能跟那些父親是三品或四品的低級千金們交流。
現在姜厭有了一直被那些貴女千金們視為馬首是瞻的魏芙蓉加持,姜厭日後在貴女圈子一定是如魚得水,是眾家千金爭相相邀的對象。
這讓姜美玉氣得一口牙快咬碎,隱在袖子下的拳頭上都布滿恐怖暴凸的青筋。
這一切都怪奶奶,要不是奶奶提出那什麼鬼主意,讓姜厭替她出嫁,就不會有後面那些事情發生,這些原本都該屬於她的榮耀,也不會變成姜燕這煞星的!
她真恨不得姜厭現在就去死,不要再等上一年半載的!
只要一有機會,她一定要提前搶回那原本就屬於她的一切!

在姜燕將手中的三炷清香交給一旁的司儀,又對著姜府的祖先牌位磕了三個大響頭,由心情大好的魏儒漢親自執筆,替姜燕及張氏的名字填入族譜,定了張氏是姜世博的正妻,姜燕是姜府的嫡親女兒,任何人、任何原因再也改變不了的事實後,屋內瞬間傳來一陣恭賀熱鬧的掌聲。
「子霏,太好了,妳完成了一項心願。」魏芙蓉在王子霏自蒲團上起身後,便開心地向前拉著她的手,跟她坐到一起,捂著唇小聲地在她耳邊說著只有她們兩人聽得到的話。
王子霏點了點頭,心下有些感嘆,能走到這一步實屬不易啊,要不是有阿燕的大舅在後面不斷的推波助瀾,這事情還真不容易成功。
今天這一幕,要是阿燕有辦法親眼看到,不知該有多好?
這兩件心願都完成了,現在就剩下將凶手繩之以法,再來就該她想辦法逃生了,她可不想七早八早就嫁人當人妻,還是給一個老頭當續絃,讓一群比她年紀大的兒子和孫子喊她娘親或奶奶的,那太恐怖了。
再來今天這場認祖歸宗的好戲應該會很精采,姜家就要為今天出席這場盛宴的官員們演出一場好戲!
她已經在報案當下便將所有查到的證據,同時也讓坤叔到府衙做了口供,甚至開棺驗屍,接下來就看素有包青天之稱的李尚書怎麼斷案,讓整件事情水落石出、真相大白,還張氏一個公道,以告慰她在天之靈。
「是啊,這一路走來可不容易,還好有大舅舅跟大舅媽幫忙,否則我自今仍無法正名呢。」
「當時妳跟我爹爹說一聲,便能早能解決,又何須拖到現在。」
「怎麼說這也是我的私事,不好勞煩丞相大人為我這麼一點小事傷神。」王子霏掩著唇笑說。
「子霏,妳太不夠意思了,跟我還這麼生疏。」想到子霏跟她這般客氣,魏芙蓉心底可不是很舒服,她是真心想結交子霏這朋友,子霏卻對她的態度淡如水,讓她有些洩氣。
「就因為妳是我朋友,我才更不能為此麻煩丞相大人,這是作為妳朋友最基本的禮,像我這種一窮二白的身分,可不希望被誤認為與妳結交是另有所圖。」
聽到王子霏這麼說,魏儒漢對她更加讚賞,從他坐上丞相這個位置到現在,已經很少有那種不是為任何目的而同他兒女來往、所謂真正的知心朋友。
這樣一個女子嫁給岳涯是再適合不過的,不管當時皇后有什麼目的建議皇上將姜侍郎的長女許配給岳涯,相信以霏丫頭的性子,是不會與皇后為伍的,如若是那個姜美玉,岳涯恐怕又得被傷一次。
「對了,子霏,以後我是要叫妳子霏還是姜燕?」魏芙蓉趕緊趁機問清楚。
「一樣叫我子霏吧,我習慣了,這是我師父給我的名字,說是大富大貴,尤其配上她的姓氏,簡直貴不可攀。」王子霏一臉得意的說著。
「王子霏……王子妃?」魏芙蓉順著她的話意念了一次名字後捂住嘴笑著。「果然是貴不可攀啊,這樣也好,我還是習慣叫妳子霏。」
王子霏看著門口突然匆匆來到的幾名官差,小力的輕扯了下魏芙蓉,捂唇在她耳邊說著,「有好戲看了,今天精心安排的。」
姜世博這個薄情寡義的男人,今天也是該藉著這個場合給他一點教訓。
就在所有人閒聊之際,刑部尚書李大人帶著一隊官差匆匆走進廳堂裏,一臉嚴肅的李尚書這等陣仗一出現,頓時將這些受邀的官員們驚愣了一下。
姜世博連忙上前抱拳虛心請教,「李大人,今日您……這……」
「姜侍郎,我奉命辦案,望你多加配合!」
李尚書話一出,滿場譁然,滿屋子的官員們開始議論紛紛。
「各位大人,李某辦案,擾了眾人的興致多有得罪,還望海涵!」李尚書抱拳作揖向在坐諸位致上歉意。
「公事為重,李大人無須客氣。」魏儒漢即刻發話,下面的官員也不敢有什麼意見,便附和的點頭。
李尚書不苟言笑的將視線落在正一副雍容華貴坐在高位上的姜老夫人與她旁邊的嬤嬤身上。
其實李尚書突然帶著一隊官差闖進來時,便已讓本還端著高傲尊貴神情的姜老夫人,臉色大變,她心下大驚又忐忑不安的看著這一隊官差。
「一定,這是自然的。」姜世博心下一驚,李尚書該不會是要挑這種日子來會審他母親與王氏這兩個最有嫌疑的嫌疑人吧?!
「柯氏是姜老夫人您娘家本姓吧!」李尚書銳眸掃了眼臉色突然發青的姜老夫人。
「李大人,這正是家母本姓,不知……」
李尚書點了頭,對於姜世博的提問恍若未聞的繼續問道:「姜老夫人身旁那位是您的陪嫁丫鬟水柳是吧!」
「是的。」姜世博再次幫著回答,他心下忐忑不安的點頭。
「王氏在何處?」李尚書目光犀利的掃了下在場女眷。
「王氏在佛堂念經。」姜世博不敢隱瞞。
「來人啊,讓人帶路到佛堂將王氏帶來,再派去三個人到王氏的處所將證物一併帶來。」
李尚書這麼一說,姜老夫人及水柳嬤嬤臉色瞬間由青變白,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大人,這是怎麼回事?」姜世博再度問。
李尚書冷然的看了眼焦急萬分的姜世博一眼,沉聲提醒他,「姜侍郎,稍安勿躁,一切等所有嫌疑犯到齊,我自然會告知於你。」
「嫌疑犯」三個字一出,姜世博的心冷了,底下受邀眾官員們更是交頭接耳的議論紛紛。
不下片刻,王氏被兩名官差押到廳堂上來,連同她放在密室裏的牌位和香爐等證物也一併被帶上來。
當王氏見到那牌位時,整個人瞬間癱軟下來,全身冒著冷汗顫抖不已,當初她發現那牌位傾倒後,她就知道會有這一天的到來,她的報應要到了,可是沒有想到竟是這麼快……
她驚慌的馬上跪到李尚書跟前求饒說道:「大人明鑑!小婦人我絕對沒有殺害張氏,求大人明鑑,我只是端著湯藥進去,我並不知道那湯藥有毒……」
毒?!湯藥?!
王氏話一出,整個廳堂裏更是一片譁然,所有官員皆驚駭地看著渾身不停顫抖的王氏。
「王氏,妳在胡言亂語什麼?!」姜老夫人率先恢復鎮定,她怒喝著一看到官老爺就嚇得亂了方寸的王氏。
「姜老夫人妳也稍安勿躁,有人舉告妳同王氏和妳的陪嫁丫鬟,涉嫌在十六年前時,於張氏生產之時以毒湯藥謀害張氏,現在還請妳隨我一同回去調查。」李尚書沉聲的對著姜老夫人說著。
「胡扯,這簡直是栽贓嫁禍,污衊我的清白!」姜老夫人怒拍手把。
「是不是栽贓嫁禍,還請姜老夫人同本官去趟府衙便知。」李尚書做出請的手勢。
一說到要上府衙,姜老夫人的臉色遽變,整個人突然向是萎靡了一樣,「我不舒服,頭暈目眩準是被你們氣的,這府衙讓世博跟你們去便成。」
「姜老夫人,還是請妳別為難本官辦案,本官如若讓人押著妳上府衙,這面子可就不好看了。」李尚書冷聲提醒姜老夫人,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好,我這就跟李尚書上府衙,若是李尚書你沒能還我一個清白,我必上告到皇后那裏,請求皇后替我討個公道,哼!」姜老夫人猛抽一口大氣,牙齒磨得嘎嘎響,手用力扣著椅把,怒聲威脅。
「姜老夫人,妳若是清白,本官自當還妳公道與清白,請。」
見推託不了,姜世博連忙上前扶著姜老夫人準備前往府衙,卻被姜老夫人出聲嚇阻,「你留下來招呼客人,讓水柳陪著我過去便成,這李尚書還能吃了我嗎?」
當年的事情早已不可考,那湯藥水柳也早已經連壺帶藥的丟到池塘裏,就算是開棺驗屍,張氏的屍骨也早已爛透,死無對證的,她無須懼怕。
「我看這樣吧,今日我閒著也沒事,就一同前去看李尚書你辦案。」魏儒漢放下手中的茶盞起身,打算一同前往府衙。
其他官員一見到自己的上官都要親自前往了,豈有不陪同的道理,也紛紛跟進,一群人便浩浩蕩蕩地前往府衙。
第二十一章 姜燕的悲哀
姜老夫人本是信心滿滿的跟著李尚書前往衙門,可她萬萬沒有想到,她到時所有的人證物證早已在等著她,等著將她拘拿到案。
還有一個姜老夫人意想不到的人也早已經跪在大堂之上,那便是當年拐走姜老爺遺留下來的龐大家產,逼得她不得不動用張氏嫁妝彌補虧空的姦夫。
一看到這姦夫,姜老夫人心底大喊不妙,一切都完了……
另外,迎接他們三人的震撼不只是姦夫,還有一具發黑的骨骸,見了骨骸上所戴的金鑲玉鐲子他們不用看都知道骨骸的身分是誰,那只鐲子是跟著張氏一起入殮的。
姜老夫人和水柳嬤嬤、王氏一同跪在堂下,驚駭顫抖地看著前面的屍骨以及那保存了十六年的證據,加上當年檢驗那藥爐裏藥渣的大夫證詞及坤叔的證詞,還有當年接生的產婆等等不利於她們的證詞。
坤叔是家生子為什麼會願意出面指證,原來全是記著張氏的一點恩情。
原來坤叔當年是負責姜府園藝掃除的工作,當年他母親重病多次向姜老夫人預支月銀卻遭到拒絕,張氏見他可憐,又不方便直接塞銀兩給坤叔,便讓丫鬟銀子到街上找大夫到坤叔家為他母親看病,同時買了許多補品跟米糧送到坤叔家,基於這一點恩情,坤叔便記在心裏一輩子。
那時姜老爺子剛過世不久,張氏因又懷著身孕天氣燥熱夜晚難眠,便到院裏散步,走著卻撞見一對男女在偷情,張氏本想向前斥喝卻看見偷情的那對男女竟是她絕對無法想像的人,她驚駭得差點跌坐在地,卻驚動到那對偷情男女。
對方還沒看到她的人,是坤叔在後面扶住她,悄悄地帶著張氏回到臻佳院,再三耳提面命要張氏絕對不能把看到的事情說出來。
沒想到過沒幾天張氏卻突然早產,因生孩子難產死了。
其實他們不知道的是,張氏撞見姦情離開時,不小心掉了帕子在地上,也因為那帕子,讓對方留不得她。
張氏死的那一晚,坤叔見到偷情那人的丫鬟,偷偷將整壺剛熬好藥、連帶著藥渣的藥壺丟進湖裏,由於她的行跡十分可疑,又是在大半夜行動,坤叔便把那藥壺撈起,將裏頭的藥拿出,再拿去請教為他母親看病的那位大夫。
沒想到那大夫卻道出駭人聽聞的真相,說用此藥之人陰狠至極,這藥渣是催生藥,但裏頭還加了三味藥,這三味藥平日單獨或是兩種一起服用皆沒事,但若是三味一起便會產生劇毒,服用此藥的婦人定當場死亡,嚴重的話連胎兒亦是不保。
這位大夫還小心的提點坤叔,這事千萬不能讓人知道,要他小心的將藥偷偷丟掉,否則性命難保。
坤叔怎麼都覺得不能就這樣將這些藥渣丟了,連著藥壺藥渣和那條在湖邊撿到的手絹一起小心的保存至今,就是希望有一天冤死的張氏能有含冤昭雪的一天。
坤叔隱瞞了這件事情多年,會願意將這件事情說出的原因,是因王子霏對百合很好,即使百合給她臉色看,王子霏也不會藉機找百合麻煩,直到她送了百合一個小玉墜,坤叔認為王子霏不同於其他主子,因此才會願意將這事情說出,再加上張氏是她母親。
最重要的證物,張氏的手札以及一封夾在手札封皮裏的書信,上頭寫著張氏當日無意間撞見姜老夫人的姦情,加上坤叔的證詞。
這姦情裏的姦夫,也被李尚書派人自老遠的八十里外的一個小縣城押解回京接受審判。
一看見那些逐一擺在她們三個女人面前的證物,跟那具發黑的屍骨,姜老夫人三人哭得淒慘,全身更是如秋風抖落葉般的抖個不停。
最先受不了良心譴責的王氏第一個哭趴在地上認罪,承認她當年鬼迷心竅,才會答應把湯藥端到臻佳院,交給丫鬟讓張氏服用。
眼看一個個她信任的心腹丫鬟為了活命而出賣她,還有眼前那些證物,讓她無法抵賴。
讓姜老夫人最後被逼得不得不當庭伏首認罪,是她當年狠下心要張氏的命,她的姦夫為怕消息走漏,因此讓她將加料的湯藥,命水柳端去讓因為受到驚嚇,而身子不適的張氏服用。
但水柳因為害怕,半路將湯藥交給王氏,告訴王氏只要張氏服了這湯藥,王氏的心願便會如願。
一直希望能當上正妻的王氏,不說二話便將湯藥端進臻佳院,吩咐丫鬟讓張氏服下,也果然如姜老夫人與姦夫的願望,死人是不會洩漏祕密的。
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當時撞見她與姦夫的人不只張氏一人,因此才讓這樁冤案在十六年後得以昭雪。
堂下最震驚的莫過於姜世博,他萬萬沒有想到他那一向端莊賢淑的母親竟會背著父親偷人,父親屍骨未寒才剛入土,她便同野男人偷情苟合,甚至騙光父親所留下的家產。
而王氏,他一直認為最是溫柔可人的小女人,竟然為了正妻之位與母親謀合毒害張氏,這也就是母親自姜厭一出生便厭惡她的原因。
姜世博頓時對這個一出生便沒了母親的女兒感到愧疚與抱歉,可再怎麼深的愧疚也無法彌補已經造成的傷害。
跟著一起過來在堂下聽判的姜美玉簡直無法置信,自己的母親竟然會是殺人凶手的幫凶,這樣子日後讓她還怎麼在貴女圈子裏立足,更別想得到如意郎君,瞬間將她自天堂打入地獄。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這該死的姜厭回來後發生的,該死的奶奶……呸!這種心狠手辣又不守婦道的老太婆根本沒資格讓她叫她一聲奶奶!
姜美玉惡狠狠的眸光朝著王子霏射去,衣袖下的拳頭布滿青筋,此時她恨不得衝向前去一把掐死姜老夫人跟王子霏。
都是這臭老太婆跟姜厭毀了她的人生,她不會放過這兩個人的!
家門不幸發生了這等醜聞,姜世博回到姜府後立馬就寫了份辭官奏摺,有愧聖恩的同時請求皇上撤回賜婚皇令。
本以為皇上會馬上答應他辭官跟取消賜婚一事,可卻萬沒想到皇上非但不准他辭官,還升了他的官,讓宮裏太監前來傳話,讓他好好籌備婚事,女兒大婚後便到太僕寺報到!
這不僅讓姜世博百思不解心下更是惶恐不安,心裏更是清楚,他能保有這職務還升官這一事,肯定與姜厭拖不了關係,不知皇帝為何一定要姜燕嫁給飛雲山莊莊主岳涯。
雖然他不清楚天皇老子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但他很清楚,現在他因禍得福所得到的一切全是因為姜厭的關係!
這麼一想,姜世博又看見了希望,姜厭是個關鍵人物,只要他能掌控好姜厭,相信他日後不管是為皇上辦事或是為皇后辦事,必定能如魚得水。


王子霏臨窗而坐看著下面的街景,運河兩旁種滿楊柳,垂楊隨風飄揚,運河上那悠閒與繁忙交錯的船隻,突然讓她有一種好羨慕的感覺。
等她離開京城之後,她一定要在這種旁邊有著一條小河的河邊落腳,也要像這樣的午後,自己撐著小扁舟悠悠飄盪在這河上享受午後的悠閒時光,光想到那畫面她就覺得很美。
不過這種夢想只能在她離開這裏以後,然後身上有閒錢才能付諸行動,要是在過上以前在黑旗山那種生活,哪裏還有這種閒情逸致,光是張羅三餐就夠她頭疼了。
她一邊喝著茶,一邊撐著粉腮嘆氣,愈看運河上那幾艘飄飄蕩蕩的小舟,她心情是愈來愈糟糕,怎麼都不美。
按理說,她擊垮了姜老夫人這個壞心又狠毒的老太婆,看到她一把年紀卻在監獄裏度過餘生,為她所犯下的罪行懺悔,每次只要將壞人繩之以法,她都會開心很久的,可是這一次,她的心情是怎麼也快樂不起來。
她本以為皇上在知道姜府的醜聞之後,便會撤回旨意取消賜婚,沒想到皇上不僅沒有取消賜婚旨意,甚至還替姜世博升了職,皇上現在下的是哪步棋?她怎麼滿頭霧水的都看不懂?
皇上這一招不僅打壞她的如意算盤,也讓她將所有的一切另外計畫。
她怎麼都搞不懂,這種醜聞不管事在哪個朝代發生,為了避嫌或是畏罪,不管哪一種方式,只要是辭官,皇上都會准許的,還恨不得事情處理得愈快愈好,怎麼這大齊朝的皇上這麼怪異?不僅不准姜世博辭官,還給他升官,甚至堅持她這個算是罪犯的孫女嫁給飛雲山莊的莊主,這一切的一切是這麼不合乎常理,但皇上卻堅持這麼做,這背後的動機究竟是什麼?
她就算想破頭也想不出來,也就因為這樣,感覺這樁婚姻充滿陰謀,所以她堅決一定要離開。
皇上賜婚的對象是個莊主,能當到一莊之主的肯定是個老態龍鍾的傢伙,她可不想花樣年華的自己被逼著上花轎,嫁給那種一腳踏進棺材裏的老頭,所以不溜不成。
她望著藍得發亮的天空上緩緩飄過的幾朵白雲,又忍不住長吁短嘆了聲,岳涯也不知道忙完了沒?
一想到他,她憂鬱的心情就更加灰暗鬱悶,有種想要就這樣一走了之的衝動。
為了不成為替嫁的犧牲品,又想起岳涯答應她的事情,會幫她逃婚,因此她一刻也不敢多做耽擱,連忙急著上金粉閣,讓金粉掌櫃為她傳話,約岳涯翌日在滿福樓見面。
金粉掌櫃表情很為難,回覆是,她也沒有辦法跟她確定他們東家是否有空,因為他最近也即將辦喜事,整個府邸忙成一片,很多事情都要他親自坐鎮處理,可能沒有時間抽空前來。
她聽聞後也只是淡淡的扯了扯嘴角,說自己沒有什麼事情了,要是金粉掌櫃有空就請他前來一趟,如若是抽不出時間來,就不要特地撥空了。
其實她上滿福樓之前,就知道岳涯是不可能來的,她已經在這裏坐了將近半個時辰,岳涯若會來,早就出現了。她是該走了的,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在執著什麼?就是不想走。
以她的能力想要溜出京城是很簡單的,但……她怕自己這一走,日後恐怕跟他就沒有見面的機會了,因此才一直等下去。
王子霏整個人趴在窗臺上往下看,運河上幾艘小畫舫上各坐了幾對打情罵俏的男女,看著他們,她忍不住又嘆了口長氣。
從昨天起一聽到岳涯的婚期也在這幾天,她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心情一整個都不好,心像是涼了半截似的,怎麼都焐不熱……
「好好的咳聲嘆氣做什麼?」岳涯熟悉的嗓音自她身後飄了過來。
王子霏心下一喜的回過頭看著已經走到她面前的岳涯,「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妳找我,我再忙也會抽空前來,不過很抱歉,來晚了。」
「不要這麼說,我今天找你是要跟你說,我打算要溜了。」
「何時?我親自送妳出城。」
「十四日晚上。」
「十四日?」一聽到這日期,岳涯整個人眉頭皺起。
王子霏歪著頭看著他顯得有些困擾的神色,隨即知道他的困擾。「你最近應該也是很忙的,不用刻意送我出城。」
「那晚我會盡量抽出時間,送妳平安離京,如若真抽不出時間,我會讓黃超將妳帶到安全的地方,這點妳儘管放心。」
「我自己一個人走就成,你不用對我多費神。」
「半夜一個姑娘家隻身一人上路很危險,這事就這麼說定了,戌時中我或是黃超會在平日你們扮鬼碰面的地方等妳。」讓她獨自一人離去從此斷了音訊,這事他做不到。
「那好吧,我們就約在那裏碰面。」
就在王子霏同岳涯在滿福樓裏規畫著逃跑路線時,一名躲在隔壁房間偷聽的店小二悄悄的放下隱藏偷聽洞口的掛畫,扯著嘲諷的嘴角下樓溜至後門,朝門外一名早已經在此等候多時的小廝交頭接耳一番,那名小廝頻頻點頭後將手中的銀兩偷偷塞給店小二,便悄悄的往街尾的方向疾步離去。


王子霏從馬車上往外看去,這裏就是皇宮?
的確夠大夠氣派,進宮的這一路上她怎麼想也想不透,皇后為何突然要召見她?
她在姜府才剛用完早膳,一位小公公便前來傳旨,要她進宮晉見。
「小姐,到了,再來要用走的進入宮門,馬車不能進入。」馬車伕敲了敲車門後拉開,對著裏頭的王子霏說道。
「我知道了,謝謝你。」王子霏提著裙襬小心的步下馬車。
今天百合特地幫她稍微打扮了一番,穿著一身飄逸的雪紡薄紗衣裳,她都怕自己走路太粗魯把這一身衣服給踩破。
她才一下車便見到姜世博朝她匆匆走來,生怕遲了,還不顧形象的邊走邊喊著她,「姜厭等等!」
「姜……爹,你有什麼事情嗎?」王子霏本想喊他姜大人的,但話到嘴邊這才驚覺不對,她現在是姜燕的身分,連忙改口,不過這聲爹怎麼喊怎麼彆扭。
「阿福方才匆匆來跟我通報,說皇后召妳進宮是嗎?」姜世博連忙將她拉到一旁角落,焦急的問著。
王子霏點頭,「來傳旨的公公是這麼說的。」
姜世博深吸口氣後又耳提面命一番,「皇后召見是妳修來的福氣,屆時見了皇后可別忘了禮數,還有眼睛不許亂瞄,只要低著頭,皇后要妳做什麼,妳皆回答是,即可。」
一聽見皇后要召見王子霏,姜世博一下朝便沒回姜府,而是直接在宮門外等著姜燕到來。
一見到她下馬車便將她拉到一旁耳提面命的交代一番,像是生怕她會壞了他的大事一樣。
「喔。」王子霏翻了翻白眼,那皇后要是說要了她這條小命,她也要說是請笑納嗎?
她跟這位皇后又沒交情,召見她做什麼?
這時一名老太監高傲的仰著下巴,睥睨的掃了四周太監一眼,站在宮門前看了外邊一圈,視線落在王子霏與姜世博身上。
姜世博一看見這名太監,便大老遠的連忙拱手行禮,「下官見過喜樂公公。」
喜樂公公只是高傲的掃了姜世博一眼,從鼻腔裏發出一記嗯的聲音,扯了扯公雞嗓子問著,「妳就是姜燕?」
「是的。」
「跟我來吧。」
王子霏秀眉微擰的欠了欠身。「是。」
「姜大人,皇后娘娘說了,讓您也一同進宮覲見,咱家還派人到朝堂外等您,沒想到您在這裏啊。」扯著公雞嗓子的喜樂公公揮動手中的拂塵,睥睨的掃了一旁的姜世博一眼說著。
「我……是,下官這就同喜樂公公您,一同前往參見皇后娘娘。」姜世博連忙拱手作揖。
「時間有限,別耽誤了,快走吧。」喜樂公公拂塵輕揮,不屑的斜睞姜世博一眼,高傲的抬著頸子扭著老屁股率先踏進宮門。
姜世博連忙扯了下王子霏。「還發什麼呆,快跟上,讓皇后等急了,有妳好受的。」
這姜世博是怎回事?見皇后比見皇上還緊張,搞得好像皇后才是他的幕後大老闆似的?
「那天為父的特地讓那個教習榮嬤嬤教妳禮儀,她有撥空教妳嗎?」姜世博邊走邊有些忐忑的問著。
「有,教了,記著。」榮嬤嬤怕被她抽,可是很戒慎恐懼的教著她進宮禮儀呢!
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依樣畫葫蘆總會吧,當年那些各個朝代的宮廷大戲她可是看很多。
「我方才同妳說的,妳記清楚了沒有?」
「見到皇后娘娘需要見大禮的事情?還是什麼事情都說好的事?」
「兩件都要記清楚!」姜世博瞄了眼前頭的喜樂公公,扯住王子霏,壓低嗓音厲聲警告她。
「知道了。」電視劇看多了也知道古代宮中戒備森嚴,覲見這些大人物都有一套規矩,沒做好隨時人頭落地,她也不可能跟平日一樣散漫又心不在焉。
只是姜世博真的很奇怪,瞧他頻頻拭汗的模樣,不會這皇后才是他幕後的大老闆吧?
「快跟上,你們父女兩個,有什麼話回去再說,別讓皇后娘娘久等。」喜樂公公扯著尖銳嗓子斥責。
「來了,因為小女從未進宮過,下官擔心她不懂事冒犯皇后娘娘,特別再跟她交代一些事情。」姜世博連忙拿出手巾擦著額頭上的冷汗,跟喜樂公公解釋著。
「冒不冒犯自有皇后娘娘評斷,不是你說了算,別耽誤咱家時間。」
「是是是!」他忙不迭的稱是。

這皇宮果然跟她認知中的皇宮一樣,富麗堂皇、雄偉氣派不說,其他只有一個字可以形容,大,很大,大到令人髮指,大到讓她快走得斷腿。
她光跟著前面這老太監一路走,彎彎曲曲的繞過不少亭臺樓閣、玉宇瓊樓,光繞這些就費了近半個時辰,竟然還沒走到皇后的鳳儀宮。
好不容易來到一座遠看便格外宏偉,有著琉璃瓦屋頂的宮殿出現在她眼前,她心想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統領後宮的皇后居所吧!
王子霏亦步亦趨地跟在喜樂公公與姜世博身後,進入這雕梁畫棟,處處精雕細刻、玲瓏別致的鳳儀宮。
「微臣姜世博參見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臣女姜燕叩見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王子霏跟著姜世博跪在地上,向前方斜倚在矮榻上,手裏抱著一隻白色暹羅貓,十指上戴著華麗護甲套,雍容華貴、儀態萬千的皇后行大禮。
「嗯,免禮。」
「是!」
王子霏跟著姜世博一起起身,但臉始終壓得低低的,眼睛也直視地上不敢亂瞄,這皇后一看就不是個很好應付的,不過能爬到這個位置的女人又有哪一個好對付?
「姜侍郎,這就是你女兒,即將嫁給飛雲山莊莊主的嫡長女?」皇后將懷抱中的暹羅貓放下,接過宮女剛沖泡好的雨前龍井茶,一邊用著茶蓋撥弄著湯碗裏的茶青,一邊漫不經心地問著。
「是的。」
「把頭抬起來給本宮看看。」皇后睞了眼王子霏。
「是。」王子霏故作膽怯的稍微將臉抬起讓皇后看個仔細。
皇后一看見黑黑瘦瘦又十分膽怯的王子霏,眼神閃過一絲嘲諷,似乎對她這副模樣十分滿意。
「嗯,不錯,叫什麼名字?」皇后又繼續問著。
「回皇后娘娘的話,臣女姓姜,單名一個燕字。」
「姜燕,妳父親應該同妳說過了吧!」皇后那雙銳利的鳳眸微瞇,凌厲的掃了王子霏一眼。
她爹要給她說什麼?讓她代替姜美玉嫁給那位妻子消耗量很大的莊主?
見她遲疑,皇后馬上厲聲質問姜世博,「姜侍郎,莫非你還沒同你女兒提點過?」
「回皇后娘娘的話,父親同臣女說過……」
「放肆,皇后娘娘准妳說話了?」
站在皇后身邊伺候的喜樂公公,馬上拉高他的公雞嗓子,瞪了王子霏一眼,狐假虎威的食指一點,「來人啊,修理這不懂分寸的。」
他的話才說完,一名長相看起來十分威嚴的嬤嬤向前,抬手就是重重的兩巴掌,打得王子霏兩耳頓時嗡嗡響,兩頰瞬間浮上一記清晰的五指印。
王子霏瞬間怒火中燒,哪有人這樣不由分說隨便一個理由就動手打人!
「知道錯在哪裏嗎?」喜樂公公扯著尖細嗓子問著。
王子霏雙手捂著火辣刺痛的臉頰,還沒來得及回答喜樂公公的話,一個嬤嬤又上來,拉開她捂著紅腫臉頰的雙手,方才動手的那一位嬤嬤揮手又是用力甩了她兩巴掌。
這力道之大不只讓她耳朵嗡嗡作響,連腦袋也是一片暈眩,一絲血腥味也在口中彌漫開來。
皇后對這情景恍若未看見,只是不疾不徐地喝茶,一邊逗弄著她膝上那隻暹羅貓。
「知道錯在哪裏嗎?」喜樂公公再度問著。
見王子霏沒有開口回答的意思,他彈了彈手指,又打算給她來上一頓粗飽的,令那兩名嬤嬤再度行刑。
皇后將手中的茶盞交給一旁宮女,低沉出聲,「夠了,教訓兩下便是,下手這麼重,要是人打殘了怎麼上花轎?」
「是。」喜樂公公跟兩名嬤嬤這才退下。
「姜燕知道錯在哪裏嗎?」皇后冷聲問著。
「是。」王子霏含糊的回應,只想趕快離開。
「在宮裏可不比在家裏可以為所欲為,做人做事沒有分寸,一句話都會要了妳的小命!」
「臣女謹遵皇后教誨。」她重重的向皇后磕了一個大響頭。
但她心底想的是,她是哪裏錯了?莫名被人轟了四巴掌,想同眼前這位面目慈祥,內心卻黑暗無比的高貴皇后理論,無奈卻因為她的權勢夠大,她只能含淚忿忿地吞下所有冤屈不平,承認自己有錯!
「知道錯就好,下去吧!」
「是,臣女告退。」
被人打了還要感謝對方教誨,王子霏暗暗咬牙憤恨不已,她今天總算見識到人命在這古代是多麼不值錢,一個有權有勢的人,只要隨便一個理由便可以操他人的人生,要打要罵要殺全是隨他們的意!
那兩個動手打她的嬤嬤跟那老太監的這筆仇,她記下了!
瞧他們眉來眼去,嘴角甚至勾著得意的笑容,分明是早已經串通好。看來是有人故意藉由他們的手來修理她!
姜美玉,肯定是她!
當初她正要出院子,就看見院子角落裏姜美玉偷塞銀票給前來傳旨的喜樂公公,一旁還有那名剛剛狠狠抽過她一頓的嬤嬤,當時她還愣了下,狐疑著她和他們在說什麼。
遠遠的,她只聽見喜樂公公說了句,「咱家都知道了,就交給咱家!」
之後,她就瞧見姜美玉朝她露出一抹得意的嘲諷冷笑。
這筆帳她也一同記下了,姜美玉想整她,還早得很!
出了鳳儀宮,喜樂公公雖說是送他們出宮,卻在踏出鳳儀宮的宮門時停下腳步,冷睞了王子霏一眼。
「姜燕,接下來該怎麼做,妳父親自然會同妳說,記住一點,皇后娘娘要妳一條命很簡單,妳在府裏要是繼續不知好歹,結果妳應該很清楚!」喜樂公公冷聲提醒。
「喜樂公公請放心,下官不會讓皇后娘娘失望,定會竭盡所能完成皇后娘娘所交代的事情!」姜世博頻頻點頭。
看著喜樂公公高傲離去的身影,王子霏憤怒的瞪著跟著她一同進宮,冷眼看著她被人修理,卻一句話不吭的父親!
有父親如此,也真是阿燕的悲哀!

*打算逃婚的王子霏被打昏送上花轎,一醒來不但已成了飛雲山莊莊主夫人,還得知和她拜堂的是一隻雞!原來因為重重巧合與誤會,她和岳涯再次擦身而過,才造成相見卻不知彼此是夫妻的情況,同時暗地裏有人盯上了兩人,準備出招取他們的性命,究竟他們能否躲過重重劫難,識清對彼此的感情……欲知後續,請鎖定藍海系列E13202《雞賜良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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