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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經商宅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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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55601

《美人如花但有刺》

  • 作者寄秋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18/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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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270
  • 優惠價:NT$ 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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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知道該說她跟歐陽無恕孽緣深還是怎樣,
初相識時,他搭船替戰死的大將軍父親扶靈柩回京,
她在外祖家守孝一年,要回誠意伯府從繼母手裡搶回生母嫁妝,
兩人半夜睡不著覺在甲板看星星……結果變成看大批刺客來襲!
她倒楣的被來殺他的刺客頭子害了,跟他一起落了水,
幸虧她在現代喜歡長泳、懂野外求生,才保住了他們倆的小命,
可她品格高尚,不求回報好嗎,說要跟她定下婚約?拜託,不必了,
別說她年紀還小,她為了防止繼母毒害可是裝成了傻子,
信不信他們一訂親,繼母就會見不得她好的把她弄死?
但這人真是有夠愛自作主張,出征前擅自把所有家當交給她,
還說三年後會回來跟她拿,讓她等著他娶她……
寄秋
星座:愛恨分明的天蠍。
最愛的休閒活動:看鬼片,從中找樂子。
最愛的食物:牛肉麵。
最討厭的季節:寒冷的冬天。
個性:天不怕,地不怕。
高中三年所有老師的評語──「樂觀而不進取。」
(秋仔說:人生在世不爭不求,盡自我本分就好。)
寫作是一輩子的事業,秋仔自許要寫到不能寫為止,
而寫作是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秋仔樂於接受一切挑戰!
人美也心善

前陣子在網路上看到有人提自己救助流浪動物遇上的事,原PO自己沒有經驗所以是上網找可以幫忙的人,結果對方接到電話沒多久就飆車出現,然後滿不在乎的把身上又是皮膚病又是壁蝨,處處皆是傷口的狗狗抱上他那輛超貴的跑車,然後直奔動物醫院。
當下只覺得「哇」,但仔細一想,就感覺有一顆善良的心,還有勇氣不計後果立即實踐,真的很讓人讚賞。
大部分的人都知道看到有困難的人要幫忙,可是實際遭遇的時候,往往會顧慮很多,比如騎車看見有人倒在地上,想幫忙卻怕對方會不會反過來說是自己撞的?比如我今天給了這個乞丐錢,可他會不會是騙人的?
這固然是因為社會新聞天天在報,讓人對別人存在著戒心,而在這樣的情況下,願意行動的人就很可貴。
在《美人如花但有刺》裡,女主角蘇子晴意外捲入一場針對男主角歐陽無恕的刺殺,兩人最後還雙雙落水,蘇子晴當時不過十歲,嬌小柔弱,擅長游泳的她大可以拋下是旱鴨子的歐陽無恕,但她還是竭盡全力的救他,這樣的勇敢和善良,在歐陽無恕的心裡留下深刻的印記。
而她的勇氣不僅止於此,她和孿生哥哥從小遭到繼母的欺壓,繼母甚至將兩人生母留下的財產霸佔,她不僅僅得想辦法賺錢維持開支,也計畫著奪回屬於兄妹倆的一切。
她外表看來柔弱可欺,還為了防止繼母暗害,而不得不裝成一個傻子,但她的聰慧讓她有反擊的本領,而她的善良也為她贏來歐陽無恕這個貴人。
就讓我們一起翻開書,看看這個有如玫瑰一般美麗、善良,卻絕不柔弱可欺的女子的愛情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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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伯府嫡女祕密多
河水潺潺,新月如鉤,微涼的秋風吹動著兩岸的蘆葦,窸窸窣窣,白色的蘆葦如起伏的波濤,隨著風一高一低。
水流聲應和著蘆葦的演奏,微亮的月光照著水波粼粼的河水,彷彿萬千魚兒閃著微藍鱗光,合力推動著吃水向前的船隻,形單影隻,唯有微風相送之。
四周靜得很不尋常,但有人無動於衷,享受著夜的孤寂。
風沉沉而夜寂寂,除了船頭劃破江面而濺開的波濤聲,整艘客船的乘客都在夜幕低垂中沉睡。
「小姐,歇一會兒吧,夜深了。」十二、三歲的丫頭繡春輕聲道,她身著玫紅色繡玉蘭比甲衣裙,頭上梳了個雙丫髻,容貌秀麗而清純,身段隱約可見少女體態。
被她喊作小姐的是一名年紀略小幾歲的秀美姑娘,身子單薄彷彿弱柳,不及巴掌大的小臉上有一雙特別清亮的盈盈杏眸,她正坐在桌前,提筆作畫。
另有一名丫頭因暈船而難受著,吃了藥後雖然好一些,可是人蔫蔫的,只好提早休息。
「讓我再畫一會兒,妳先去睡吧!」有個人在身後杵著,她下筆都慢了,顧忌頗多。
「沒人侍候小姐茶水怎成,奴婢不睏。」剛一說完,繡春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眼皮子往下掉,夜深人靜,哪個不睡覺,鐵打的身子也禁不住連日來的奔波。
「去歇息,我這兒不需要人服侍。」背後靈似的守著,她自個兒也彆扭,總覺得肩上多了顆石頭。
「小姐不歇著,奴婢也不歇,哪有主子漏夜不睡而下人睡得像頭豬似的。」繡春指的是另一個丫頭剪秋,那真是個一條筋的人,主子讓她去歇著她就真的去歇著,只要讓她吃飽萬事都好。
一燈如豆,看著筆下尚未成形的人兒,蘇子晴眉頭一擰。「我不喜歡作畫時有人在身邊。」
「可是小姐……」服侍主子是做奴婢的責任,要不然葉嬤嬤又要擰她胳臂,罵她是不守規矩的小賤蹄子了。
「小姐說的是還是妳說的是?」蘇子晴冷下聲。
拿身分壓人,這是她最不願意做的事,她想做的是以心御人,而非仗勢欺人,偏偏底下這些人被教得迷糊了,忠心歸忠心,卻會自作主張,以為自己是為她好。
「小姐說的是。」她哪敢和小姐頂嘴,只是……「小姐餓了吧?奴婢給妳煮一碗薏仁百合粥?」她小心翼翼的問。
蘇子晴如玉般的小手撫撫扁平的肚子,感覺還真有點餓了,「好吧,去煮碗粥,加點白糖。」她嗜甜,人生已經夠苦了,何必為難自己。
「是的,小姐。」有事可做,繡春反而喜孜孜的露出笑臉,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整個精神都上來了。
繡春原本是掃庭院的粗使丫頭,人肯幹活,嘴巴嚴實,認定了主子便不二心,她是蘇子晴的母親沈若秋陪嫁的沈家家生子的女兒,從小就只有一個主子,那就是沈家人,其他人誰也不認,因此在沈若秋過世後,他們一家五口人只在小主子身邊服侍,哪裡也不去,即使地位低下也無妨。
但其實繡春善廚,任何吃食從她口中說過就能做出一模一樣的東西,少有偏差,甚至青出於藍更勝於藍的做出新菜,令人眼睛一亮。
蘇子晴無意間發現她這份長才,並知曉她的忠心,便將她調到身邊從三等丫頭做起,專管她的膳食,不過繡春的廚藝太出色了,一年不到又升為二等丫頭,管小廚房膳食。
一年前,蘇子晴的外祖父過世,兄妹倆南下奔喪,並以守孝為名在沈家住了一年,直到孝滿才回京。
而在這期間,數名後娘安排的丫頭、嬤嬤不是重病而亡便是失足落水,要不犯了過錯被發賣了,剩下的寥寥無幾,繡春和非家生子的剪秋便升為一等丫頭,隨侍在側。
蘇子晴的父親蘇長亭是誠意伯,蘇家本有公爵之位,只是三代以後降等襲爵,降到如今的爵位,門庭也漸漸敗落,不如往昔的榮光,門前車馬稀落,不見喧譁。
世家子弟不事生產,坐吃山空掏光了家產,為了留住往日的富貴,蘇長亭在長輩的做主下娶了江南富商之女沈若秋,十幾艘大船的嫁妝立即讓蘇家富了起來,又過起奢華無度的日子。
婚後夫妻倆的感情不好也不壞,就和尋常夫妻沒兩樣,還是世子的蘇長亭靠著妻子的嫁妝在朝中走動,希望能覓一官半職,後院的事他一概不理,全交給妻子處理。
有妻子娘家的財力支援,蘇長亭過得如魚得水,要什麼有什麼,全無後顧之憂,在銀子的打點下很快地覓得官職,就是子嗣不豐,成親三年未有所出,見兒子無後,蘇老夫人安氏壓著媳婦硬給兒子納妾,也就是後來的雲姨娘,她是蘇老夫人身邊的一等丫頭,心靈手巧,善於哄人,嘴上抹蜜。
自從兩人之間多了一人後,夫妻關係便多了一絲微妙變化,沈若秋對丈夫沒以前用心,也產生些許隔閡,並提防起蘇家人,把銀錢拿捏得特別緊,不像之前那般任其揮霍。
這令原先相處和睦的婆媳關係變得很僵,蘇老夫人本就嫌棄沈若秋的出身不高,是個為世人所輕賤的商家女,本來銀子任她花她還勉強能接受,但現在竟得看媳婦臉色才有銀子花用,對沈若秋的不喜便不再壓抑,總是有意無意的刁難。
誰知在抬了雲姨娘不久後,本來要開枝散葉的雲姨娘沒消息,沈若秋卻有了身孕,等到沈若秋的肚子約七、八個月大時,雲姨娘也傳出有喜,但這次神明站在沈若秋這邊,她一舉得一男一女龍鳳胎,取名子軒、子晴,而雲姨娘動了胎氣,早產一名瘦弱的小女嬰,取名子矜。
但是想一舉得男的雲姨娘將生女的遺憾化為妒恨,屢屢在蘇老夫人面前進讒言,多次挑撥婆媳的關係。
生下孿生兒女是喜事一件,可是沈若秋的生活卻益發不順,一方面要照顧一雙嗷嗷待哺的稚兒,一方面要應付婆婆單方面的為難,還得打點丈夫官場上的事,以及面對妾室無理取鬧的要求,眾多壓力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娘家人遠在千里外的江南,她有苦只能往肚裡吞。
日以繼夜的心力交瘁下,她終於承受不起了,在丈夫睡了她的陪嫁丫頭落月,並使其有孕後,被自己養的狗背叛的痛讓她一蹶不振,對這段婚姻也心灰意冷,隨著落月成了羅姨娘她也病倒了。
拖了一年多,沈若秋在兒女兩歲時撒手人寰,死前只來得及將名下的鋪子、土地、莊子分給兩個孩子,只是他們還太小了,無法親自掌管這些產業,最終掌握一切的還是蘇老夫人,她只花費少許在孫子、孫女身上,把大部分資產視為公中財產。
蘇老夫人心安理得的覺得,反正他們不會知道他們死去的娘留下多少東西,而且將來還是會把東西還給他們,她不過借用一下。
好在得知沈若秋去世的沈家人連夜包船北上,帶來了另一份完整的嫁妝單子,態度強硬地表明蘇家人只能代為保管,一旦兩個孩子有能力掌管則須悉數歸還,不得私佔。
沈家人這一鬧雖然讓蘇家人屈服,但卻將這份不得宣洩的怨氣轉嫁在蘇子軒、蘇子晴身上,給予他們基本的日常所需便不予理會,嫡長孫、嫡長孫女過得還不如庶出的蘇子矜、蘇子清。
守完妻孝一年後,蘇長亭再娶吏部侍郎庶女張靜芸為繼室,進門有喜,三年抱倆,陸續得一女一子,分別為子曉、子凌。
蘇子晴七歲那年,日感老邁的蘇老夫人體力不支,便將府中中饋交到張靜芸手裡,同時也有沈若秋的嫁妝,那一年,蘇子晴無故落水,被救起後高燒不斷,大夫搶救了七天七夜才把人救回來,但是人也燒傻了……
「對了,哥哥睡了嗎?」十歲大的小姑娘嗓音軟綿,輕輕柔柔地像乳鶯啼叫,軟得叫鐵石心腸的人都化成水。
「公子那邊還在挑燈夜讀呢!沒把手中的書牢記在心不肯歇息。」兩位主子都一樣倔強,勸不得。
「那妳粥多煮一些送到哥哥那,順便替他多點一盞油燈。」他們無人可靠,只能靠自己,她哥哥才會這樣拚命苦讀。
「是的,小姐。」公子,小姐真是太辛苦了,哪家的小主子要自個兒賺零花,蘇家又不是沒銀子。為小姐抱不平的繡春在心裡咕噥兩句。
「去吧,別杵在這兒。」
「是,奴婢先去煮粥了。」一說完,她躬身離開艙房。
終於可以毫無顧忌的作畫,蘇子晴以白玉狼毫沾墨,聚精會神的細細描繪,一幅香豔的畫作漸漸成形,女子香肩小露,乳白的大腿彷彿吹彈可破,渾圓的碩臀高高翹起,雪白的豐乳似一前一後的搖動,星眸微閉,櫻唇輕啟……在她身後是身形健壯的男子,僅著一件單衣,他一手將女子按壓在案桌上,腰往前一送……沒錯,這是一幅春宮畫。
年僅十歲的蘇子晴便靠畫春宮畫為兄妹倆賺取銀兩,兩人十分有骨氣的不願依賴沈家人資助,太多的人情債他們支付不起,寧可自食其力,開創另一番局面。
沈家銀子多令人眼紅,招來不少豺狼環伺,很多人都想分一杯羹或吃掉沈家,再加上沈家自家人內鬥,耗損得厲害,日子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雖然沈家家主仍是沈若秋的兄長,蘇子晴的親舅,可是庶出的兄弟卻不在少數,他們擰成一股繩和嫡出兄弟鬥,面對內憂外患,沈若明、沈若冬也有些吃力,僅能勉強支撐。
人在人情在,人亡人情亡,沈若秋死後沈家就和京城的誠意伯府搭不上線,為了妹妹的嫁妝大鬧一場後,蘇老夫人更不待見沈家人,自然也不會對這親家多加照顧。
張靜芸入府後,蘇沈兩家便形同陌路,蘇子晴兄妹更加孤立無援,只能自立自強。
在落款處寫上草書「唐十二少」四字,接著蓋上印章。
身為女子生活在世間多有限制,很多事是不被允許的,例如賣畫,尤其是春宮畫,那肯定會被浸豬籠,要不就是送往家廟修行,一年半載後香消玉殞,從此這個汙點消失,不累及家人,所以蘇子晴才用了別名,不以真名示人。
「啊!累死了,畫春宮畫太傷神了。」
她知道畫春宮畫不是正途,但她停不下來呀!多少人等著唐十二少的春宮畫,她畫一幅由最初的百兩銀到如今的千兩金,實為暴利。
蘇子晴也知物以稀為貴的道理,所以她一個月最多畫三幅春宮畫,再說了,她要遮遮掩掩避人耳目,作畫著實艱難,一個月三幅也是極限了。
看著已接近完工,只需上色的春宮畫,畫得有些久的她感覺視線不明,她閉了閉眼再睜開,心中有些許的唏噓,一般鬱氣油然而生,徘徊在胸口始終不去。
出去走走吧!
船行了十日有餘,一直關在艙房內一步不出的蘇子晴終於按捺不住,拉開艙門,走了出去,站在甲板上一眼看到滿天星斗,她忍不住讚嘆。
「好美……」美得叫人思念故鄉的親人。
是的,故鄉的親人,卻不是蘇府的親人。
若有外人看見現在的蘇子晴定會疑惑,她不是傻子嗎怎會作畫?而且言行舉止一點也不傻,反而還聰慧得很?
而這一切都要從三年前說起。
三年前被婆子推下水的蘇子晴早就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來自現代的書畫名家唐漾,不過她不是一開始就借屍還魂。
三十歲那年,她因飛機空中解體而瞬間窒息,等她有知覺時,發現自己已是一抹幽魂,也不知是磁場相近還是和原主蘇子晴有緣,她的魂魄一直跟著蘇子晴,從她六個月大到喪母,然後一直到溺水。
事實上蘇子晴並未死於那一次的溺水,她被救起後,在病中被張靜芸買通的大夫下藥,雖然沒死,卻體弱多病,十五歲時嫁個表面是謙謙君子,私底下有虐妻傾向的好色男子為妻,十五年的夫妻生活他明面上納妾七名,但身邊稍有姿色的女子他無一不沾,甚至還想把奸生子記在她名下,以嫡子對待。
但只生一子的蘇子晴絕不允許別的女人生的孩子搶走她兒子的一切,即使一半也不行。
為了這件事她和丈夫大打出手甚至豁出去為兒子做了一件事—— 她在酒水中下毒,和丈夫同歸於盡,這樣夫家和自己的嫁妝,所有一切盡歸獨子所有,別人一樣也搶不走。
蘇子晴閉目的那一刻,身為鬼魂的唐漾為她心疼,可惜她所嫁非人,殊不知蘇子晴蓋棺時,一股強大的力量將她往棺木拉扯,無力對抗的她只好被拉著走,身不由己。
等她再一睜開眼,十分意外的發現自己有了肉體,她以為是投胎轉世了,但仔細一看她竟成了蘇子晴。
她重生了,還重生在蘇子晴溺水即將病死的那時刻。
一縷飄蕩了多年的遊魂有了屬於自己的身體,唐漾說不出驚喜或錯愕,她只是不懂老天爺在搞什麼鬼,讓她從娘胎出生不成嗎?為什麼要竊取別人的軀殼。
一開始她是不接受,抗拒這個新身分的,因為她打小看著蘇子晴長大,看她由孩子到少女,又由少女成為母親,她是抱著守護的心態看顧蘇子晴,希望她能過得好一點。
可是現在自己卻奪走了她的人生,她來了,真正的蘇子晴去了哪裡呢?
死了?或是穿越到另一個世界?
為此,她心裡很不好受,想把真正的蘇子晴找回來,她已經死了,不能搶活人的身體。
只是張靜芸的手段太惡毒了,在蘇子晴昏迷不醒之際還買通大夫下重藥,存心要繼女身體破敗,她早知此事,刻意弄翻了藥,導致事情發展不如上一次,張靜芸則更狠心的叫婆子下毒毒死她,想保護蘇子晴的唐漾,只好假裝高燒燒傻了,言行舉止形同三歲稚兒,說話不順,嘴角流涎,喜歡傻笑和吃東西,不辨美醜。
果然她裝傻了之後張靜芸就未再向她下手,把她身邊熟悉的人調開,只留下三等和粗使的丫頭、婆子,另派她的眼線充當貼身嬤嬤,監視她的一舉一動再予以回報。
張靜芸想侵佔沈若秋那份嫁妝,因此她容不下沈若秋生下的孩子,一確定蘇子晴是傻子後,她便把目標轉向已住到外院的蘇子軒。
發現張靜芸的意圖,唐漾覺得不能坐以待斃,真正的蘇子晴不知要去哪裡找,她只能先扛起蘇子晴的身分,守護好她的哥哥,於是想出賣畫的念頭。
她穿起兄長的衣服打扮成他的模樣從後門溜出,佯裝落魄的世家子弟以賣畫維生,書肆老闆一看到她有別當今的畫作兩眼發亮,卻故意壓價,只給她三、五兩銀子一幅打發。
那時她很缺銀子,手裡拿著她母親嫁妝的張靜芸根本不給他們兄妹任何分紅,一個月五兩的月銀連給小廝的賞錢都不夠,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她只好咬牙認了,有多少賺多少。
直到有一回,她一時興起畫了酥胸微露,手持團扇遮面的仕女圖,不知哪來的靈感在女子身後畫了假山,假山後頭躲了一名神色猥瑣的男子趴在石頭上偷窺,他的手還往下一垂,好死不死地正好在胯下,配上好色的神情,那就有點……情色之意,她當成廢圖準備扔掉,卻不慎夾在準備賣掉的畫作裡,不經意被書肆老闆發覺,他立即高價收購。
那幅畫賣了一百兩,雖然她不承認那是春宮畫,但也徹底打響唐十二少的名聲。
從那時候起,她只畫春宮畫。
「唉!」她為何淪落到這地步?
蘇子晴剛為自己這不能自控的人生際遇嘆息,不遠處也傳來一聲幽遠的「回音」,她頓時寒毛豎起。
「誰在那裡,不要裝神弄鬼嚇人。」她當過鬼,所以不怕鬼,只是有點毛骨悚然,心裡毛毛的。
「妳說我是鬼?」剛變過聲的少年嗓音平空響起,夾帶一聲冷哼。
「不是鬼是什麼,我看不見你。」她瞇眼細瞧,隱隱約約地,月光照不到的陰暗處有一道黑影動了一下。
「自個兒眼瞎就別到處亂闖,船在河上走,要是一個沒站穩往河裡跌,妳死了都撈不到屍體……」
這人的嘴真毒。
蘇子晴剛這麼想,一道大浪忽地打上船身,沒站穩的她往後一踉蹌,身子順著船身的起伏滑向船舷,她的後腰撞上船舷,身子幾乎要翻出去,被掀起的高浪捲走,驀地,一股力道將她拉回,才免於落水的命運。
「麻煩。」
聽到冷冷的聲音,本來很感激的蘇子晴不免訕訕,彆扭的道:「多謝搭救之恩,來日必當回報。」
「我要妳一個小丫頭的報恩?」少年冷笑。
小丫頭?姊哪裡小了,姊都能當你娘親了。
她在心裡腹誹,表情卻一本正經,「世事難料,誰也料不到老天爺會給我們什麼樣的考驗。」
「哼!顧好妳自己就好。」他這一生遭遇的事還不多嗎?遇神殺神,遇佛殺佛,誰要做刀下亡魂。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你怎麼知道你有沒有錯估局勢的時候,再者螞蟻雖小卻能咬死大象,誰也不能小看。」別小看了螻蟻之力,越是不起眼的東西越出人意表。
「荒謬。」若淪落到要她出手相助,他還不如將偌大家業拱手讓人算了。
站穩腳的蘇子晴抬頭一看,入目的是一張少年面容,兩頰偏瘦,目光冷漠。
「你好高喔!」
這句話一說出口她好想咬掉舌頭,這麼拙的話她怎麼說得出口,以她的身高看誰都高。
「是妳長得矮不隆咚。」她只到他胸口。
蘇子晴臉色變了變。「我還會長高。」
他的話刺中她的痛點,因為張靜芸在飲食上的苛待,她和孿生兄長個頭都不高,看來只有七、八歲,到了沈家後才吃得好一點,慢慢地有抽高的跡象,但不明顯。
畢竟尚未到青春期,她相信再過個兩年開始發育,她會像竹子似的抽條,長到一百六,她兩個親舅都滿高的,她不可能長得太矮。
「不會比我高。」少年取笑她。
看了看少年的個頭,她往後退了一步,「嗯,同感,我要是長得像你一樣高鐵定嫁不出去。」
「妳才幾歲就恨嫁?」他嫌棄的上下打量。
「我十歲了。」這個時代普遍說親早,十歲就會開始物色人選,過幾年就正式議親,一想到張靜芸為當初的原主找的「良婿」,她眼睫往下一垂,掩住星子般明亮的眼眸,裡頭閃過一絲冷然。
這份好姻緣輪不到傻子蘇子晴吧?她倒要看看張靜芸如何出招,順理成章的把只會傻笑的繼女嫁出去。
「什麼,妳十歲?」他連忙往後一退,十歲已經要注意男女之防,臉上微露難以置信的神色。
「你那是什麼表情,好像是我故意長不高騙你。」一年前,小她四歲的妹妹都快比她高了,如今應該超過她了。
以守孝為名,蘇子晴和蘇子軒在沈家待了一年,這期間他們沒有回過蘇府,一直住在江南,不過他們也不是什麼事也沒做,在妹妹畫春宮畫的資助下,蘇子軒拜了江南大儒為師,用一年的時候儘量學習,提升本身的才學,不致落後別人太多。
而在這同時蘇子晴也沒閒著,她仗著多活一世的優勢在江南大量購地置產,廣種稻和冬麥,收購糧食,她只種不賣全收起來,囤積各種物資,例如鹽、棉花、藥材等物。
因為她知道接下來會有連續六、七年的戰亂,資源短缺,先是敵國來襲,打了五年仗,後有五王奪位,內亂了三年,百姓流離失所,田地無人耕種,糧價高漲,鹽更是控制在少數人手中,一斤鹽要十兩銀子,百姓根本吃不起。
她佔了天時地利之便,江南是漁米之鄉,一年兩熟的收成十分便宜,沒花她多少銀兩。
蘇子晴隱晦地向兩位舅舅提起囤積物資時,反被舅舅們笑小家子氣,他們擁有的地和糧食比她還多,何須要買?反倒以為她要置產,為自己添個保障,兩人私底下塞了好幾百畝田地的地契給她,以及田地上莊子的契書,讓她有資產傍身,不用受面甜心苦的後娘折磨。
意外之財讓她受之有愧,所以她決定沈家日後若有錢財上的困難定鼎力相助,不負今日的憐惜。
「嗯,看得出妳想長高。」原本心情低迷的少年聽到她的話後有點想笑,眼中少了一些陰鬱。
「沒有這樣傷人的。」她噘嘴,不太開心。
看她孩子氣的模樣,少年唇微揚,一時忘了男女之防,伸手撫亂她的頭髮,「去睡吧,多睡一點才會長高,雖然還是沒法跟我比。」
又補刀,他要把她傷得體無完膚嗎?蘇子晴有咬人一口的衝動。
「睡不著,今晚的星空很美。」她邊說邊抬頭仰望,長長的星河橫過天際,數也數不盡的無限星子閃耀著屬於他們自己的光芒。
美得遙遠,美得叫人嚮往,美得想摘下幾顆放在手心,看它發光發亮,如寶石般耀目。
「是很美。」少年看向滿天星辰,心中想著已不在人世的親人,眼中的悲痛油然而生。
「我姓蘇,你可以叫我蘇大小姐。」相逢雖是有緣,但今日過後便重歸陌路,何必留名。
「歐陽。」他的姓氏。
「你是京城人士?」他沒有地方口音。
「是。」他最厭惡的地方。
「你從哪裡來,要回京嗎?」蘇子晴很自然地打開話匣子,反正誰也不認得身邊的人是誰,不怕心事走漏,更不用怕自己不傻的事情洩漏,這段日子她怕自己的祕密被發現,都一直縮在艙房裡,三餐都由貼身丫鬟送,早就悶壞了。
「回京,送父親回故土安靈。」他的父親是何等的英武,一代勇將,卻死於小人之手。
少年也抱著相同心態,有問必答,他被壓抑太久了,再不找人抒發,他怕自己會入魔。
蘇子晴啊了一聲,面露憫色。「我也是回京,我外祖父過世,我和哥哥去江南奔喪,在外祖家守孝一年,外祖父母很疼我,說我長得最像我娘,我娘在我兩歲時死了,我有個面慈心軟的後娘。」
面慈心軟……他冷嗤,「妳相信?」
她一笑,面上的稚氣褪去,多了嘲意,「就是不信才要避開,我和我哥哥都太小了,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所以先遠遠的逃開,以免遭到毒手,累積自保的實力再回去。」
不用當傻子的感覺真好,整天提防東、提防西的怕人發現,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用偽裝自己,可惜這樣的日子不多了,在她拿回娘的嫁妝和定下婚期前,她還得做只會朝著人傻笑的傻子蘇子晴。
「妳能保護得了自己嗎?」雖無繼母,但有繼祖母的少年感同身受,那個老太婆一直想奪走歐陽家的家產給她的兒子,仗著長輩的身分欺壓並非親生的長房。
如今的長房只剩他一人了,爹和娘都不在了,他順兩人生前的意願扶靈回京,安葬在祖先身側,對那個老宅裡的人卻沒有半點親近之意。
蘇子晴調皮的看了他一眼,「你要助我一臂之力嗎?」
「也許。」同病相憐,她這麼一丁點大,他希望她至少活到長大。
她一怔,繼而笑容滿面,「歐陽哥哥,我要得不多,只要兩個會武的高手,一男一女,一個給我哥哥,一個給我。」
看剛剛他身手俐落的救了自己,她就知道他會武功,而且聽他談吐顯然不是一般平頭百姓,身邊肯定有人供他使喚。
「妳倒會順著竿子往上爬!」這叫要得不多,見風轉舵的嘴臉變得真快,連哥哥都喊上口了。
「機會難得,問問又不要銀子,攸關我和哥哥的性命,臉皮厚能多活幾年。」放著大腿不攀那是真傻,而她又不傻。
歐陽頓了頓後說:「我考慮考慮。」
「真考慮?」她訝異,她以為他會直接了當的拒絕,誰會管萍水相逢的人的死活,無利可圖的事沒人會做。
看她一臉不信,少年反而笑了。「送妳幾個也不是不可以,我底下確實有不少會武的人,不過—— 」
「不過什麼?」她欣喜的急問。
「妳養得起嗎?」在繼母手底下討生活並不容易,他爹曾經連一頓飯也請不起,當劍換銀兩。
被人看不起,她嬌哼一聲,「養得起。」
「真的?」他看她的穿著並不富貴,衣服半新不舊。
「真的。」她的神色寫滿自信。
難道是人不可貌相?少年點頭道:「那我……」
話說到一半,他驟地臉色一變,將蘇子晴拉至身邊,再往身後一推,以高人一等的身形擋住她,不讓人發覺除了他甲板上還有第二人。
「妳趕快往船艙跑,不要回頭,關上艙門不許探頭看,聽見了沒?」
「發生什麼事?」咦!那是什麼?不會是傳說中的鷹爪鉤吧!就鉤在船舷。
「不要問,快……來不及了,躲好。」他沉聲叮囑,將人推到一旁盛清水的大木桶後。
是來不及了,十數個蒙面的黑衣人自小舟登上客船,後面還有人接著上來,不一會兒甲板上密密麻麻站了三十多人,個個手持殺人利器。
「大少爺,知道今日是你的忌日,特來送死是吧!」省得他們殺光一船的人找人,自個兒識相的送上門。
「誰要我的命?」他心裡有數,但免不了問上一問。
「去陰曹地府問閻羅王吧!」領頭的黑衣人話一落下,舉刀直劈。
其他人見狀也蜂湧而上,一群黑衣人下死手欲置少年於死地,每一刀都用十成的功力,但少年足尖一點躍上帆杆,伸手一抽從腰間取出三尺長軟劍,以雷霆之姿掃向出招狠毒的黑衣人。
很快的,黑衣人中有了死傷,少年也中了數刀。
大概是打鬥聲驚動了其他人,少年的手下也紛紛加入戰局,刀來劍往,冷光閃爍,船上被血染成一片,流向大桶子後頭,躲著不動的蘇子晴不敢探頭看,任由鮮血漫過她的繡花鞋。
可是她不看不代表麻煩不會找上她,一個受傷的黑衣人忽然倒向她躲藏的地方,四目相望,她尖叫著往旁邊一跳,這時一把銀晃晃的大刀劈在木桶上,將木桶劈開了。
如果她沒跳開的話,被劈成兩半的人就是她了。
「小心。」
少年手中長劍穿透方才差點劈中蘇子晴的黑衣人後背,他頓時兩眼一瞪,死了。
「歐陽哥哥,後面……」蘇子晴驚慌的指向他背後。
少年卻是冷靜地將軟劍一抽,回身刺入另一名黑衣人胸口。
不斷有重物落水聲,可原本三十多名的黑衣人增至上百名,少年和他的手下幾乎是以一敵十的局面,濃得散不開的血腥味叫人做嘔。
忽地,一名黑衣人躲在暗處準備偷襲少年,見狀的蘇子晴覺得不能袖手旁觀,若是少年的人被屠盡,一船的人也活不了吧!
咬咬牙,她張望了下四周,發現可以利用的工具,就大膽的準備動手。
第二章 患難見真情
船上有一條下錨的粗繩,蘇子晴二話不說的使出全力拉動繩索,躲在暗處的黑衣人本來看準時機往少年衝去,突地被拉直的繩索絆腳,黑衣人根本沒防範,腳一勾繩往前倒。
他手中的刀正好拿在身前,身體一倒時便想將刀拿開,誰知倒下的速度太快,來不及拿開的刀瞬間劃向頸項。
看到噴出的鮮血,他只短促的啊了一聲便倒地不起,再也沒有發出聲音,圓睜的雙眼充滿錯愕,他到死的那一刻都沒想過會死在自己的刀上!
「叫妳躲好妳跑出來幹什麼?」少年見狀一劍解決正舉刀揮向小姑娘的黑衣人,滿面怒色的喝道。
蘇子晴很無辜地撿起黑衣人掉落甲板的刀,虛張聲勢的揮動,「你自個兒瞧瞧還有哪裡能躲人,到處都是人。」
死人、活人、一堆的人,能躲藏的地方全被劈得稀巴爛,想回艙房的路也被黑衣人堵住,她是欲哭無淚,回京的水路上一路平安無事,偏偏她心血來潮想賞月觀星卻撞上一場大屠殺。
不是沒見過死人,可是一下子死這麼多的人,叫人看了心慌慌。
「跟緊我,不要慌。」他說話的時候,大腿被劃了一刀,同時也連殺兩人,跟其他幾個手下會合,形成七個人對二十來個黑衣人。
雖然黑衣人人數較多,但明顯少年的手下武藝更高,即便每一個人身上都有傷,可仍游刃有餘。
「歐陽無恕,你還是乖乖地受死吧!不要拖累無辜,你身後的小姑娘多可人,你想她陪你送死嗎?」黑衣人首領獰笑著,伸舌舔去刀鋒上的血,眼神流露出陰沉。
歐陽無恕……這名字好像在哪聽過,非常有名,怎麼想不起來……蘇子晴覺得耳熟,印象中在她當鬼的日子,常聽人唸叨著,卻想不起是誰。
歐陽無恕神色嘲諷的說:「哼!我要真束手就擒她才是死無葬身之地,那個老女人花了多少銀子買我的命?」
真以為他不曉得是誰設的局嗎?不管他走陸路或是水路都會遇匪攔截,那對心狠手辣的母子沒想過要讓他活著回京。
「知道有人買你命就要有自知之明,橫豎都是死,何不痛快點,省得大爺我費勁。」他不信拚盡百人之力會殺不了這個兔崽子,他和他耗上了!
「在我們主子面前也敢自稱大爺,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一名褐衣男子冷諷他的大言不慚。
「我找的人是歐陽無恕,無關緊要的人快讓開,別搶著當替死鬼。」黑衣人首領揮了揮手中大刀。
「少說大話,手下見真章。」身上大傷小傷無數的褐衣男子舉起他的大錘,奮力殺向黑衣人。「玄衣,帶公子走,我斷後。」
玄色衣服的年輕男子面冷如霜,和另一名男子退到歐陽無恕身側,作勢要護送他離開。
「我不能走,船上還有五十四名客人,我一走他定會屠船。」為了自身安危而置他人於不顧非男兒所為。
「公子……」數人齊喚。
「殺光他們是我們唯一的退路,殺—— 」
歐陽無恕高聲一喊,其他人眼神立變,殺氣騰騰,與黑衣人再一次對上,你來我往殺得慘烈,每個人都多添了幾道傷,月光下,可見失血過多的蒼白臉色。
不想死的蘇子晴手腳靈活的跟著東躲西閃,刀來低頭,劍戳彎腰,她沒想到她有一天會學成龍,上蹦下跳的只為躲開別人的殺意,還要小心別掉到河裡。
又過了一段時間,歐陽無恕他們還是七個人,不過看得出已精疲力盡了,還能站著全憑著一股氣,怕是無法久戰,不過黑衣人只剩九名,同樣是氣喘吁吁,握刀的手微微顫抖,只要對手再施點力,刀便會脫手而出。
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這時候下起雨,雨勢漸大,幾乎要遮蔽整片天地,叫人看不清,視線模糊。
「子晴,妳在嗎?」滂沱大雨,出現清亮的少年聲音。
「哥,你別過來,退回去,他們手上有刀……」要命,他怎麼出來了?還連她兩個丫鬟一起帶出來了?
總算找到妹妹的身影,蘇子軒心急如焚的要往妹妹走去,「妹妹,妳有沒有事,別怕,哥哥保護妳。」
他深夜讀書,早在歐陽無恕等人跟刺客交手時就聽見異狀,去找蘇子晴時,也看見一些乘客走出艙房議論紛紛,知道船上出了事,就想看看妹妹有沒有嚇到,誰知卻發現她不在房內,他心急的要上甲板找妹妹,船上的護衛卻阻攔著他。
那些護衛沒有加入戰局,而是以保護其他的乘客為優先。
他只好說他的生死自己負責,對方才放他出了船艙,不料甲板上的情況會是這樣慘烈,讓他心驚膽戰。
為了這一句「哥哥保護妳」,蘇子晴紅了眼眶。「我很好,沒事,一會兒就回房。」
「妹妹……」哪會沒事,那麼多的死人,妹妹一定很害怕,當哥哥的不能讓她獨力承受。
「快,捉住那名少年。」黑衣人首領孤注一擲,打算捉個人質威脅歐陽無恕,讓他束手就擒。
「不行,不能捉我哥,歐陽哥哥,救我哥……」她能求助的人只有他了,她哥哥不能有事。
歐陽無恕舉劍攔住了黑衣人首領,怒斥道:「高萬壽,你真要為虎作倀?」他不殺他是因為他是他父親的手下,他答應爹要善待他底下的兄弟,但這樣的人真的值得善待嗎?
黑衣人首領大驚,「你居然認得出是我。」
「別忘了我也曾和你們並肩作戰過,在戰場上大口吃肉、大口飲酒。」
爹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看,這些是我的兄弟,他們絕對不會背叛我,我放心地把後背交給他們」,可最後,他的後背卻插上一枝來自後方的翎箭,他到死都不曉得那枝箭是由哪個兄弟射出。而現在,爹的兄弟卻要殺了他,甚至牽連無辜。
高萬壽拉下蒙面黑巾,冷眸一瞇。「那就更不能讓你活著,你活著我的仕途就完了。」
「你以為你活得了嗎?」分不出是雨水還是血水,渾身濕淋淋的歐陽無恕揮劍向前,墨瞳冷銳。
「要拚了才知道,縱使你跟歐陽東擎一樣悍不畏死,也並非不死之身!」
悍不畏死是他佩服大將軍的一點,也是最痛恨的,自個兒不怕死就罷了,還拖著兄弟去送死,多少條人命在他建立的功勞中流失。
他怕死,他不想衝第一,敵人的長槍多麼鋒利,次次逼近他的咽喉,可歐陽東擎的一句「衝」,他就得義無反顧的衝到最前頭,再一次和閻王賭命。
他受夠了歐陽東擎的獨斷獨行,他想升官發財沒錯,但也要有命回去享用,一個「追封」他能得到什麼,封妻蔭子嗎?
打仗多年,他的老友、老母早已一一死去,家中兄弟少有相處本就不親,他活了三十年連個妻子也娶不成,人家一聽到他常年不在家便打了退堂鼓,誰也不願守望門寡。
一句「兄弟」就讓他付出一切,問過他是不是心甘情願嗎?
他寧可有妻有子,侍奉雙親膝下,尋個城守的小官做做,好過刀口舔血,衝鋒陷陣的日子,誰曉得過了今日有沒有明日。
歐陽東擎一死,他麾下的兵士悉數歸營,重新打入各營區,依各人的意願編隊,二老爺找到他,讓他跟著混軍功,人不出營也有功勳在身,不用拚死拚活當先鋒,「搶功」是常有的事,他一點也不心虛。
「不許你侮辱我爹,納命來。」聽高萬壽提起身為從二品鎮國大將軍的父親,用得竟是不屑又嘲諷的語氣,歐陽無恕赤紅了雙目,一身傷的他似乎不知痛,右手一揮,劍勢雷霆萬鈞,追風破雨,似遊龍,如白蛟,在風雨中穿梭。
歐陽無恕跟高萬壽打得你來我往,這時歐陽無恕的一名手下胸口中刀,搖搖晃晃的幾乎要倒下,他感覺頭暈目眩,仍咬著牙苦戰,一劍刺死給他一刀的人。
原本多數人的黑衣人變成少數,只剩下四人苟延殘喘,就算不殺他們他們也游不回岸上,只有等死的分。
望著他們絕望的眼神,蘇子晴沒有同情,畢竟這些人出手狠辣,如果放過他們,遭殃的會是一船的人,她走到歐陽無恕那個胸口中刀的手下身後,扯扯他的衣袖表示要為他止血、上藥。
他回頭一瞧,只拍拍她的頭要她回去,一時半刻他還死不了,尚能撐上一會兒。
蘇子晴皺眉,先去尋其他人,但沒有一人願意先行療傷,他們跟隨著主子浴血而戰,雖死猶榮。
「血流多了會死的,你們知不知道!」能活下來為什麼不珍惜,那麼多人可能沒機會再活一回。
聽到她的話,有人笑了,有人仰著頭任雨水打在臉上,他們比誰都清楚死是怎麼回事,因為他們來自修羅戰場,但他們有他們的使命,不能在這裡退卻。
看他們還要硬拚,實在看不下去的蘇子晴向躲在一旁探出頭的剪秋招手,以眼神示意她舉起大水桶往黑衣人扔。
別看剪秋瘦瘦小小的,實則力大無窮,她一頓能吃掉半桶飯、兩隻雞、五個蹄膀、一大鍋魚湯,再加上十斤左右的糕點才有飽足感,胃口和力氣一樣都大得驚人。
她聽話的左手提著半毀的木桶,右手是船錨,左一丟、右一扔的砸人,把人直接砸下船,讓眾人看得目瞪口呆,久久難以回神。
此時已知毫無生路的高萬壽滿心憤懣,想著就算要死也要拉個墊背的,那個最好的人選就是在場最弱的,也是歐陽無恕拚死相護的蘇子晴,他冷笑一聲,身體朝船舷邊的小丫頭一頂,他自己先栽進了河裡。
而沒有防備的蘇子晴也驚呆了,她沒想過有人會對她這個小小螻蟻下手,纖弱的身軀就這樣被撞翻過去,直直往下落。
「妹妹……」
「小姐—— 」
墜落感忽地停止,蘇子晴的一隻手被緊緊拉住,歐陽無恕身子朝下,雙腳勾住船舷,從他身上、臉上、四肢流出的血滴在她往上仰看的面龐。
「歐陽哥哥,放手吧!我會泅水,我會想辦法游到岸邊,你的傷很重……」浪好高,快要將她拉下,能夠被拉回去自然好,但現在看起來兩個人一起落河的可能性更高。
「閉嘴。」他想捉緊她,但雨水和鮮血讓他的手濕透了,滑溜難握。
「妹妹,不要放手,哥哥馬上找繩子救妳。」蘇子軒趴在船沿往下瞧,他想捉住妹妹的手卻捉不到,急得團團轉的找繩索。
「哥,到下個渡頭等我,我一定去找你……」啊!好大的浪!老天爺你也太狠了,竟往頭上打下。
蘇子晴的聲音淹沒在河水之中,一陣大浪打來,浪頭高過船頭,把船上的人都沖得東倒西歪,航行的船隻微微傾斜了一些,眾人連忙捉住固定物以免被捲走。
等這波大浪打過,他們再衝到船側救人,可是哪裡還有人,除了不斷落下的大雨外,只有波濤洶湧的河水,河流像食人巨獸大聲咆哮,一波又一波的浪濤推動著客船。
「妹妹……」
「小姐……」
「公子……」
大雨中,什麼也看不見,沒人聽見一聲聲的叫喊,船被河水推著走,根本沒法下河尋人。
「怎麼辦,我把妹妹搞丟了,我答應過娘有生之年一定要照顧妹妹,可是我卻救不了她……」與妹妹有九分相似的蘇子軒抱頭痛哭,懊惱自責自己不夠強大,護不住想護的人。
「公子,你先別傷心,小姐的水性極佳,她在湍急的溪流都能逆流上游,你要相信她會平安無事,咱們家小姐是頂頂聰明的人,誰也比不上。」心裡擔心不已的繡春故作鎮定樣,先安撫一個是一個,她知道小姐最在意的人是公子。
「真的嗎?妹妹她不會有事……」
因為生母早逝,父親再娶後娘,蘇子軒比同齡人早熟,他知道他和妹妹的依靠只有彼此,其他人根本靠不住,他不能失去唯一的至親,他們兄妹倆要相依為命,但他終究只有十歲,此刻不免慌了手腳。
「公子怎麼能懷疑小姐呢!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小姐的福氣大得很,你看她三番兩次遇險都能逢凶化吉,這不是好兆頭嗎?」她家小姐是菩薩座前的玉女,定能否極泰來。
暗暗著急的繡春都快急哭了,但她牢記小姐說過的一句話,越是心急越不能自亂陣腳,要冷靜下來好好思考,因此她心亂如麻可面上不顯,沒人瞧見她的手掐著腿肉,掐出淤青。
不過她的話語奏效了,看到她平靜的神情,心慌意亂的蘇子軒慢慢冷靜下來,眼中有大人般的沉著。
「妹妹落河前說了什麼?」是的,他不能慌,不能亂,自己都慌了、亂了怎麼救妹妹?
「小姐讓我們到下一個渡頭等她,她一定會趕上來。」他們的小姐從來不騙人,說話算話。
「三天,我們等她三天。」他握著拳頭,眼眶含著淚光,即使他故做堅強,但終究是力量薄弱的少年。
「是。」繡春堅定的答應。
「不過雨一停立即找人、尋人,不管花再多的銀子也在所不惜。」他們不能坐著枯等,還是要全力搜尋。
「是的,公子。」他們會找到人的,小姐要回到誠意伯府,拿回夫人的嫁妝,不能落在旁人手中。
「你們小姐會泅水,我們主子爺卻是旱鴨子,他完全不會水。」一遇水就沉,只怕回天乏術,玄衣喃喃的說,和同伴們一臉悲不可遏,彷彿下一次再見到歐陽無恕就是他浮腫變形的屍體,鎮國將軍府後繼無人。


「什麼,你不會泅水?」這麼大個子居然連狗爬式都不會,雙手一攤任河水載浮載沉,生死由天。
見他又要往下沉,蘇子晴趕緊藉著水的浮力扯著他。
「我在關外打仗,四面赤壁沙漠,連口水都要省著喝,哪來的水泅游。」有個綠州就是逢天恩寵了。
「你才幾歲呀!打什麼仗?!」一陣大浪打來,她面朝上仰著,腳在河面下打水,順著水流往岸邊靠。
喝了幾口水,他竭力保持清醒,氣息微弱的回答,「我十歲就跟著我爹上戰場,今年十六,我給自己打下正五品寧遠將軍的官職。」
她愕然。「我爹三十歲,也才正五品光祿寺少卿,還是靠他老丈人往上爬,升官的可能性極低。」
「我是……咳!咳!用命拚出來的,和他們一級一級往上升的文官不同。」武官官升得快,但死得也快,一個小小的風寒都有可能引發多年的痼疾,一旦發出來命在旦夕。
「你還承受得住嗎?我力氣小拉不住你,如果我手鬆掉了,你記得不要掙扎,儘量面朝上讓水流帶著走,只要不死就有獲救的機會。」不會比飛機在空中解體更可怕。
蘇子晴依稀記得前一世臨死的感覺,飛機的機身先從左側撕裂開一條縫,接著強烈的氣流灌入,飛機失去平衡往下墜落,她覺得冷,非常冷,而後底下的座椅像真空抽吸般抽了出去,她看到最後的一抹藍天,還有彩虹。
她死得很快,沒什麼痛苦,喉頭一緊就失去意識,當她醒來的時候是倒掛在誠意伯府後院的樹上,風和日麗的天氣,她暖和地只想睡去,卻被嬰兒的哭聲驚到雙目瞠大。
他想笑,卻有氣無力,身上的血不斷流失中。「不怪妳,妳盡力了,或許我命中有此一劫。」
「歐陽哥哥,你別放棄,我們離右邊的岸較近,你試著往左輕輕踢水,讓水流把我們往右岸送。」她前一世有長泳的習慣,每年都會參加萬人跨海長泳,海水的浪潮一波波的打來才是驚人。
穿越到這裡,即使她快二十年未海泳過,但在煙雨濛濛的水鄉江南,她也下過好幾次水,在無人的溪水中潛泳,來回好幾個時辰都不覺得累。
「我試試。」歐陽無恕其實瀕臨昏厥,但他咬著下唇讓自己痛醒,努力的打水。
「啊!小力點踢,你要把自己當成水,慢慢踢腳,不要太急躁……」手好酸,這場雨要下多久呀!岸邊怎麼還那麼遠,她的小身板快四分五裂了。
蘇子晴一邊熟稔的踢水,一邊教少年如何打水,兩人像死狗般的隨波一上一下,不知多少次被河水蓋過臉面,喝了不少水……
經過約莫一個多時辰的努力,兩腳終於能踩到地了,他們不敢高興得太早,一腳深一腳淺的爬上岸,氣喘如牛的趴在蘆葦灘邊,慶幸能脫困。
「歐陽哥哥,起來,你不能躺在這裡,我們得找個地方躲雨,不然一身濕答答的會生病。」沒有水的浮力,蘇子晴根本拉不動歐陽無恕,他重得像頭豬。
「我……我動不了,妳先走,我一會就趕……趕上妳。」他力氣用盡,連開口說話都十分困難。
「不行,要走一起走,我不會放下你一個人,你想害我淋雨嗎?」她佯裝不快,逼他擠出力氣。
「妳……」他想喊她,卻喊不出她的名字。
「我叫蘇子晴,你救過我,所以我要回報你,起來,不許拖累我,我不想死得面目全非。」泡過水的屍體很醜,腫得像發糕。
「蘇……子晴……」
朦朦朧朧間,歐陽無恕咬牙站起身子,走到最後,幾乎是無意識的走動,他覺得好累好累,只想停下來,他再也走不動了。
可是耳邊一直有個軟綿的聲音鑽進腦中,說著「快到了,快到了,再走兩步路,我看到茅草屋了」。
然後……他就倒了。


什麼聲音?
好像有人輕快的哼著小曲。
是誰膽兒肥了,居然敢在他寢居哼小調,玄衣、玄漠何在?為何沒將人扔出去,任其放肆?
咦!什麼味道,好像是小雞燉蘑菇,很香,讓人飢腸轆轆,很想喝上一大碗雞湯,大啖雞肉。
聞著香味而甦醒的歐陽無恕掀開沉重的眼皮,入目的景致讓他為之一怔,隨即闔上眼,他以為他還在作夢,看錯了。
但再睜眼一看,還是有些陳舊的茅草屋,屋梁旁邊有著非常明顯的蜘蛛網,微溫的熱度來自不遠處的土灶,灶上放著一只凹了一邊的鐵鍋,鍋裡正咕嚕作響的燉著湯。
他扭動著脖子看向曲子傳來的方向,意外的看到一名眉眼如畫的小姑娘拿草逗雞玩,雞腳是綁住的,動不了。
「妳……」她叫什麼名字來著。
一聽到很輕的氣音,蘇子晴倏地回頭,丟下草往歐陽無恕跑了幾步,欣喜地叫道:「歐陽哥哥,你醒了。」
「妳是……晴兒。」看到她的臉,他想起她是誰了。
「你要喊我蘇大小姐,一名外男不能私下喊女子閨名。」她一臉正經的說道。
「我會負責。」他們同處了一夜,他理應肩負起責任。
「什麼負責?」蘇子晴不解。
「為妳的名節負責。」他會娶她,不讓她為流言所傷。
聽明白的蘇子晴噗嗤一笑,認為他太認真,「什麼名不名節的,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說出去就沒人知曉。」
誰會為這點小事較真,又不是吃飽撐著,她看過另一個蘇子晴所嫁非人,她可不想重蹈覆轍,因小小的意外而賠上終身。
「我不會當沒這回事,妳的名聲確實毀在我手中,我會請人上門提親……」早日定下她也早安心。
「啊!等一下、等一下,我才十歲,還不到議親的年紀,你會不會太急了。」這人怎麼一清醒就說起胡話,難道是高燒燒糊塗了?
「先訂親,等及笄再過門。」他等得起。
「可我不恨嫁。」他太一廂情願了吧!
「我想娶。」倒不是僅僅只為負責,而是轉念一想,他並不抗拒和她相處,先和她訂親可以避開皇上的指婚,以及繼祖母強塞的未婚妻。
年屆十六的他已到婚配年歲,為了他父親留下的三十萬子弟兵,各方人馬蠢蠢欲動,想藉著聯姻一事試圖拉攏他,為奪嫡多一分勝算。
要不是適逢父喪,皇上的指婚聖旨早已送達鎮國將軍府,而繼祖母也不安分,一心念著父親一手打出的家業,三番兩次往他屋裡塞人,甚至私底下有和娘家人議親的舉動,想藉由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父母不在自然要聽她這個繼祖母的,逼迫他迎娶陸家表妹。
再者,距離蘇子晴及笄還有五年,五年時間他大可放開手去做他應該做的事,不用被一些瑣事牽絆,在戰場上大展長才。
「但我不想嫁,我和你不熟。」蘇子晴眨眼,用著一根樹枝攪動冒著熱氣的雞湯。
「處久了自然熟……」他一動,全身的疼痛立即一湧而上,他看了一眼上了藥的傷口,眸色一深。
她眼兒彎彎,瞇成月牙,朝他晃晃有點肉的圓胖小指頭。「你回京城後該去打聽打聽我是什麼樣的人,不要妄下定論,我相信只要腦子沒長蛀蟲的人都不會找上門。」
聞言,他眼一瞇,「妳做了什麼?」
她一笑,意味深遠。「我是傻子。」
「傻子?」他一怔。
「對,千真萬確的傻子,七歲那年我不慎落水,連燒了數日燒壞了腦子,燒一退我就傻了。」她說得好像是別人的事,無喜無怒,無悲無怨。
「誰推妳的?」他目光一沉。
蘇子晴兩眼閃過亮光,「欠我的,我一定會討回來,但我還太小了,只好蟄伏,這年頭的孝道太重要。」一頂「不孝」的大帽子就足以壓死人,不管長者做了什麼,當晚輩的只有承受的分,就算要了你的命也理所當然,長輩有管教兒孫之責,做得不對就打,死活不論。
「妳的繼母?」人都有私心,想為自己的兒女爭取更多,不想被人分走。
她不回應,無聲勝有聲,一切盡在不言中。
再開口,她轉了個話題,「你傷得很重,還是別亂動,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來。」
「雞湯哪來的?」他答非所問。
一提到這事蘇子晴就樂了,眉飛色舞。「咱們進得這間茅草屋就是一個雞窩,大概是獵人用來歇腳的吧,只是年久失修,鮮有人煙,因此一家子來築巢……你瞧瞧那兒還有兩隻母雞綁著腳,原本還有一隻公雞和兩隻母雞,不過從那裡跑了……」她指著牆角一處用乾草補上的洞,明顯和茅草屋的舊土不同色。
人要走運連天都擋不住,人家是甕中捉鱉,她是關門捉雞,毫不費勁。
滂沱大雨中什麼也看不清楚,她是憑著感覺往前走,一邊扶著重得要命的傷患,一邊蹣跚地將腳拔出泥水坑裡,她每一步都走得艱辛,好幾回都想把礙事的人丟掉。
所幸天無絕人之路,就在她決定放棄的時候,遠遠瞧見一間搖搖欲墜的茅草屋,走近一看才知還能遮風擋雨,她找了些野草補上漏風的洞也就將就了。
茅草屋不大,大概夠五、六個成年男子在此歇息,屋裡堆了易燃的柴火,以及幾捆稻草,還有個鍋子和少許鹽巴。
東西不多卻足以救急,她找到了打火石先點燃柴火,烘乾了衣服,用鍋子盛了水放在鍋子裡煮沸,再想辦法替他治傷。
這時候她發現躲在柴火後頭的一窩雞,便心喜的徒手捉雞,長在野外的雞個頭都不大,她左右開弓便捉到兩隻母雞,腳一踩又是一隻,可惜足足有母雞兩倍大的公雞跑了。
不過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她將柴火堆一撥開,裡面有十來顆雞蛋,她敲破一顆看看有沒有小雞仔,見是能吃的就全下鍋煮成水煮蛋,反正沒油沒調味料,也沒別的吃法。
事實上蘇子晴會做的菜不多,就是整鍋燉,大雜燴,愛吃的人不見得會掌杓。
「我的傷呢?」
「我搜了你的身,發現幾張泡爛的銀票和碎銀,還有一只看似刀傷藥的瓷瓶,我估且試試,死馬當活馬醫了,碰碰運氣。」
蘇子晴並未說實話,除了他身上的傷藥,她隨身攜帶防火、防水的小玉盒,裡面有六個小方格,分別放了解毒丸,頭痛腦熱的驅邪丸,防風寒藥丸和止血鎮痛的傷藥等,有備無患,以防萬一。
她實在不相信後娘的為人,特意請人做了這個。
玉盒不大,約半個巴掌,每個方格僅能放五、六粒藥丸,她擱在荷包內方便取用,若有需要用上一顆能夠應急,讓人有機會找大夫醫治,歐陽無恕該慶幸荷包沒被大水沖走,要不然他恐怕沒法清醒的這麼早,還得多受幾日苦。
「妳搜我的身?」他面色古怪。
「不然咧,你以為我這麼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會帶著刀傷藥坐船。」當她是打打殺殺的江湖人呀,隨時有受傷的可能。
歐陽無恕臉微紅,吶吶的說:「多謝了。」
他一個大男人被人東摸西摸,即便是個髮未挽髻的小姑娘也夠叫人難為情了,他長到十六歲還沒和女人親近過。
「不過我醜話說在先,你身上的傷口真的太多了,我上兩次藥就用完了藥粉,你一直高燒不退,我只好到附近找了板藍根、婆婆丁熬成湯給你灌下,連喝了七、八碗逼出一些汗,燒才退了一些……」她認識的藥草不多,知道這兩種有清熱解毒作用,其他她不敢用。
也是瞎貓碰到死老鼠,誤打誤撞,加上他自個身強體壯,幾碗湯藥下去有了改善,燙手的高溫終於慢慢下降。
「妳……照顧了我一夜?」他喉嚨一緊,有種令人想哭的苦澀,除了他的爹娘外,沒人會在意他過得好不好。
「錯,是一天兩夜,打從我們落水的那一夜開始你就昏迷不醒,我雖然用了你的刀傷藥幫你止血上藥,可是到了下半夜還是發燒了,你一直沒醒,反反覆覆的發燒,到了天快亮才好一些……」
換言之,他倆失蹤了快兩天,期間全無消息,少男少女獨處一地,這事一旦傳出去,她名聲盡毀,但是蘇子晴並不在意,當務之急是如何活下去,以及躲過後娘的算計,其他都是小事。
「還在下雨?」他聽見淅瀝瀝的雨聲。
「嗯,還在下雨,不過雨勢有在減小,大約下到明兒一早就不下了吧!」她希望雨停。
全身是傷的歐陽無恕吃力的坐起,光是這動作就讓他額頭冒出不少汗,「我的人很快就會找來。」
她不予置評,他們好像被河水沖得很遠,她又胡亂走,一時半刻要找到人很困難。
「喝雞湯。」
「妳喝了嗎?」他看了一眼,鍋裡還有很多的雞湯。
「喝了,我不會委屈自己,我還吃了很多雞蛋。」她指了指一地的碎蛋殼。
他便不再推辭,接過竹碗,這竹碗與其說是碗,不如說是竹筒,兩頭有燒過的痕跡,一邊留節,一邊燒空,形成能盛物的器皿,連筷子也是竹片做的,只是大小不一,有長有短,能夾物罷了,做法粗糙,但也頗有野趣。
看他在打量那個碗,她肩一聳,「這兒除了鍋子什麼也沒有,湊和著用吧,我冒雨撿了一截竹子才燒出一個盛湯的碗。」
有露營經驗的蘇子晴很懂得利用手邊資源,前一世的她很喜歡親近大自然,有台露營車,她會開車載著學生到野外露營,一待五、六天,在大自然的環境中寫生,畫出一幅幅美麗的畫作。
她是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合力養大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爺爺是知名的國畫大師,外公是書法名家,在兩人書、畫的薰陶下,她自是能寫擅畫,並以此為業。
十八歲那年她就被譽為書畫天才,並開始辦展覽,出售作品,二十五歲不到開班收徒,成為知名書畫家。
由於家學淵源擁有深厚的功底,她的書畫廣受歡迎,因此她在生計上並不困頓,還花了五千萬在山上蓋環保屋,打算當她養老的去處,她把她的未來打點得很完善,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再好的安排也抵不上老天的捉弄,蓋好的環保屋沒住上幾天就告別深愛的世界。
幸好她天性是悲觀的,對人性沒把握的預立遺囑,身後財物全留給老人家,他們沒了就捐給國家,環保屋給了她好友的女兒,一個有自閉症的十七歲少女,有著極高的繪畫天分,環保屋符合她不善與人往來的需求。
她聰慧得令人驚訝,一般閨閣千金不會懂得如何自救,她們只會嗚嗚低泣,驚慌失措。
喝著熱騰騰的雞湯,身子一暖的歐陽無恕認真的道:「我這條命是妳的,妳想要什麼儘管開口。」
她側著臉想了一下。「還不需要,尚未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我不求人,你當欠了我吧!」
「好。」他欠她一條命。
「擊掌為盟。」古人很信這一套。
「嗯!」
擊掌的時候,望著沒他手一半大的小手,歐陽無恕心裡興起些許波瀾,他想握住柔白小手永遠不放,想要守護它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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