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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美食家長裡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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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33801

《麵麵聚道》

  • 作者寧馨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17/03/15
  • 瀏覽人次:14320
  • 定價:NT$ 250
  • 優惠價:NT$ 1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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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小心穿越一回,楚秋雨其實沒想過要在新人生裡大富大貴,
雖然嫂子很機車,但老爹疼她如命,要她一輩子不嫁守著親人和麵館都行,
不是她自誇,從現代帶來的手作麵條做法,讓一群古代人吃得不要不要的,
只是她沒想到,一碗麵也能給自己換來好姻緣?
看到這發配到邊疆來的道家母子三個,她同情心氾濫,
別人是避這罪臣一家如蛇蠍,她卻覺得寒中送暖沒什麼,唔,好像有點送過頭,
她散盡積蓄救下妹妹蓮生,又深入礦山,只為給哥哥道陽煮頓好的,
連老爹預備的壽材都捐了出來,好讓道夫人入土為安,
恩人做到這地步,道陽別說報恩,居然私逃出礦山?
而自己這麵條西施和貌美的蓮生也叫鎮上的紈褲盯上,
護女心切的老爹挨了一刀,正危急之際,道陽強勢回歸,
原來他是認了個神醫義父,兩人上京替皇帝治好病,家族冤屈平反,
如今可是堂堂武義侯,還跟皇帝說要補償他就讓他娶她,並賜她一個郡主名頭!
好啦,這下她風光大嫁沒問題……等等,禮部竟沒給她備嫁妝?
沒關係,她就把生財法子裝木盒當陪嫁,有她這個聚寶盆,侯府想不旺都難……
寧馨,黑土地養育出的古怪女子,
溫柔善良卻不喜交際,偶爾也會敏感、矯情,性格略有些矛盾。
處女座,凡事注重細節,力求完美。
清閒時刻,最愛伴著一杯茶,一盞燈,安靜的讀書或者看部老電影,
然後把所有對人生的體悟轉化成一個個快樂或悲傷的故事。
歲月的小路斑駁又深沉,願與所有朋友一起慢慢走過。
只是因為我懂

每次我看著新聞說某某大善人捐出多少錢來幫助人,難免瞠目結舌,覺得善人們散盡家財的舉動好偉大,但同時也想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肯這麼做?
看了寧馨這本新作《麵麵聚道》後,我恍然大悟,原來助人的初心是:「我懂你的苦。」
就像故事中的女主角楚秋雨,在現代的她十五歲時遭逢巨變,父母雙亡,和弟弟相依為命長大,所以當她穿越來到大梁這時空,利用上輩子的本事開了麵館攢了一筆小財,日子不虞匱乏,甚至可說這種寧靜安詳的生活便是她夢寐以求的。某日來了被發配邊疆的母子三個,她從給碗麵、讓這道家人在茫茫寒雨中有一口暖食開始,因為深知那種家破人亡的苦楚,所以她想能做多少算多少,到最後甚至把自己的積蓄都給出去,只為救下妹妹蓮生,要不她去了礦山鐵定是有去無回了。
後來楚秋雨得到的福運也巨大,冤屈被平反的道家人得回爵位,新任武義侯道陽心儀於她,不但求娶她還為她求到御賜郡主的殊榮;他承諾她三個條件,其中最難得是願意做這時代特立獨行的男子,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
眾人又羨又妒,我對書中這段對話印象深刻──
有女子不服氣,詢問過自家夫君,結果男人卻是輕飄飄扔出一句,「我若成了流放罪囚,妳會傾其所有救我嗎?」
女子回答,「會。」
可惜誰都聽得出這個字裡的心虛和歎息,就是她們願意,家裡怕是也不准許。
所以,有些幸福不是偏愛某些人,實在是某些人付出了別人所不能付出的,自然也就得到了別人不能得到的。

我自問,能傾其所有去助人嗎?
我很誠實,自知不行,但我同時也想,世人往往看的是結果,或許楚秋雨一開始也沒打算這麼善心大發呢,她也是一步步去付出,人都救下一回了,不護到底說不過去。
我常覺得,這世界上缺的不是錢,而是正面力量,我們常感受到自己的匱乏,更加害怕自己吃了虧,然而或許就是要透過這樣的匱乏,讓我們能對人感同身受,匱乏將不是懲罰,而是將來要裝幸福的袋子。若現在的你正經歷著匱乏,請來看看楚秋雨這一家,看著他們溫馨的相處,相互扶持,愛若無私、是只希望對方好,便能得到報酬率最高的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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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陽關驛站
一場秋雨一場寒。
淅瀝瀝的小雨從天空慢悠悠落下來,灑在收了麥子之後,越發顯得斑駁醜陋的黃土地上,深深淺淺的黃色,看得人心裡好似憑空多添了三分淒涼。
十月末,初雪未下,秋雨不走,太陽偶爾出來露個臉,很快又消失在厚厚的雲層後。
大梁西漠府外,有個陽關鎮,鎮外官道邊立著兩座孤零零的小樓,小樓是原木搭建,浸潤在秋雨裡,遠遠看去,別有一番古樸之色。
待得走近才會發現,兩座小樓不過間距三丈,之間還有一條廊橋連通,很有些一家親的意味。
其中一座小樓很是齊整,前院,後院,甚至還有馬廄;樓側立了一塊木頭牌子,上書幾個大字—— 陽關驛站。
大梁元年,太祖皇帝感念下屬官差行路艱難,特意下旨在每個城鎮都設立了這樣的驛站,不為了別的,只為了為國傳遞奏報,或者官員們換任時候,到哪裡都有口熱飯吃。
這個陽關驛站也是其中之一。驛丞楚富貴年輕時候因為在西疆殺敵有功,功勞簿上記了二十七顆人頭,所以退伍後到了這裡,娶妻生子就是大半輩子。
按理說,他一個驛丞應該整日守在驛站裡才是,豈知驛站卻被他扔給了大兒子,平日只在旁邊那座取名叫「麵麵聚道」的小麵館裡做起了掌櫃。
這會兒,天色還沒到中午,麵館裡卻已經坐滿一半的客人。屋子角落的大灶裡正咕嘟嘟熬著羊骨湯,奶白的湯色泛著花兒,偶爾頂出幾粒羊雜碎、一點兒骨髓,那股鮮香的味道,惹得一眾老客人們都是肚子開始抗議。
於是有人就喊開了,「我說,老楚頭兒,到底什麼時候下麵啊?我家裡還有事呢,特意坐馬車趕過來喝碗熱湯麵。」
楚富貴不過四十多歲,卻穿了一套黑色襖褲,頭上戴了個小帽子,襯著尖臉和三縷山羊鬍,怎麼看怎麼精明的樣子。
聽得客人說話,他笑嘻嘻放下了手裡的算盤,應道:「我知道王老爺是個大忙人,但是您常來常往,也知道我家雨丫頭是個什麼脾氣,湯頭不到火候是死活不會賣一碗的,萬一味道不夠,砸了招牌,各位貴人可不能來捧場嘍!」
說著話兒,他瞇著眼睛望向通往後院的門簾,很是有些得意。
眾人看得都是笑起來,那王老爺也不惱,只是有些酸溜溜的道:「得了,誰不知道你老楚攤了個孝順又聰明的好閨女啊,就是不知道誰家有福氣,以後會娶了秋雨回家。」
若問當爹的,最怕什麼?
當然是最怕閨女出嫁了,自家捧在手心疼了十幾年的寶貝疙瘩,硬生生送到人家裡去吃苦受累,傻子也不願意啊!
所以,聽到這話,楚富貴立時苦了臉,動了動嘴皮子,還是沒說出話來。
眾人最喜歡看他這副模樣,忍不住哄笑起來,越發火上澆油。
「老楚,我真知道兩個好後生,明日就幫你說合一把吧,真是成了好姻緣,我們也都跟著喝碗喜酒。」
楚富貴一張尖臉兒已是徹底皺巴成了苦瓜。
正這個時候,通往後院的布簾子被人從裡頭掀起,一個穿了藍色碎花小襖,配了象牙色百褶裙,一頭烏黑的頭髮梳成兩條辮子,辮梢兒紮了絲帶,打扮得很是乾淨俐落的少女抱了一只青花窄口大肚瓶走了出來。
她不等站穩,已是開口嬌嗔道:「各位叔伯又趁我不在,欺負我家老爹了?本來今日還特意搬了新醃好的酸筍給各位叔伯下麵呢,如今看來,可以省下了。」
少女且笑且言語,並不算嬌豔的眉眼卻都溢著歡喜,裝滿了臉頰的兩個甜美酒窩,一雙大眼神采奕奕,讓人一見就覺得親近的忍不住笑了出來。
「哎呀,雨丫頭聽錯了,我們在同妳爹玩笑來著。」
「對啊,我們還誇妳爹有個好閨女呢。」
「就是、就是,伯伯還惦記著給妳找個好人家,嫁個好後生呢。」
酸筍炒辣丁是麵館裡最出名的小菜,酸辣的味道加上香濃的熱湯麵,在這樣秋雨連綿的季節,簡直是對五臟六腑最好的安慰。
西漠這裡地處偏僻,不出產竹筍,所以眾人也不常吃,也不知這楚家姑娘在哪裡尋了門路,居然時不時捧出一罈子,運氣好碰到了就能吃個過癮。
這不,今日眾人有口福了,趕緊把方才的話往回收。
開門做生意,自然不會得罪客人,圖的就是個和氣生財啊。
楚秋雨笑嘻嘻把罈子放到灶臺旁的桌子上,伸手取了洗刷得泛白的連袖圍裙穿上,麻利迅速的把一把紅辣椒切碎,末了撈了酸筍切丁,然後扔進小鍋裡一起翻炒,很快屋子裡就又多了一股酸辣之氣。
小兒手指粗細的手工空心掛麵也下了鍋,煮得勁道又滑嫩的時候挑進青花大瓷碗,澆上兩大勺滾燙的羊骨湯,撒上幾粒碧綠的蔥花,外加一筷子酸筍辣丁,一碗碗的送到眾人面前。
於是再沒人說話,滿屋子都是吸溜麵條和呼嚕嚕喝湯的聲音,偶爾有人讚一句,「好,就是這個味道,真是熱乎啊!」
楚富貴得意得鬍子都要翹了起來,眼見閨女還要洗碗,趕緊攔了她說道:「這些活計讓妳嫂子來做,妳快歇歇。」
楚秋雨扭頭去看門簾後,沒看到嫂子身影,這才鬆口氣,回身抱怨寵女無度的老爹,「爹,不過是幾個碗,我自己洗了就好。」
楚富貴怎麼不知道閨女擔心什麼,原本兒子沒成親,待妹妹也都是千好萬好,但自從娶了媳婦兒就偏了心。他這個當爹的再不多疼閨女,那閨女還能指望誰啊?
「那妳去算帳,爹來洗。」
楚富貴挽了袖子就開始洗碗,身手敏捷得楚秋雨想攔都來不及。她沒辦法,只好走去櫃檯後。
門外的小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原本塵土飛揚的街路難得被馴服,乾淨至極。
楚秋雨就這般趴在櫃檯上發起了呆,距離她成為這個時空的楚秋雨已經有三年了—— 這般說好似有些古怪,卻是句真話。
原本她是現代社會裡一個手工掛麵作坊的小老闆,年少家貧,父母雙雙車禍後輟學養家,供給弟弟讀書,好不容易弟弟大學畢業了,她都還沒能談個戀愛,就在趕夜路的時候,被一場秋雨引發的泥石流埋得嚴嚴實實。
待得睜開眼睛就變成了楚家病弱的小女兒,兩個哥哥,一個老爹,待她如珠如寶,卻自小沒有娘親疼愛。
她倒也看得開,弟弟已經畢業工作,她也買了房子,算是盡到姊姊的責任和義務,如今重生在異世,權當是上天獎勵自己的一場特殊旅行了。
於是,她養好身體就說服老爹開了麵館,隨著生意越來越好,兩個哥哥都娶了媳婦兒,雖然也有些口角和小心思,但雞毛蒜皮湊一起才是日子,不是嗎?
只不過,對於眾人總是打趣要給她尋婆家,這事兒卻讓她不得不多想,畢竟這個世界是男尊女卑、三妻四妾,真把她扔去某個人家的後院,等著男人晚上回來「寵幸」,那她還不如一輩子守著老爹算了……
她正這般想得入神時,猛然聽得一聲高喊—— 
「哎呀,幾位兄弟這是遠路而來?」
她連忙定睛一看,原來門外來了一支車隊,四、五個兵卒押著一輛簡陋的馬車,馬車上是木頭釘成的囚籠,囚籠裡站了個花白頭髮的婦人,身上衣衫和頭髮都被秋雨淋濕,很是狼狽淒慘。
車後還跟了一個穿著單薄衣衫的年輕男子,髮髻散亂,臉色蒼白,許是走了遠路的關係,腳上的鞋子破得厲害,幾乎半隻腳都露在外邊,但奇怪的是他背上的女孩卻穿戴整齊,小臉埋在男子背上,讓人看不清長相。
不必說,這又是路過陽關鎮,往西邊五十里的銅礦山流放犯人的車隊。
楚富貴平日可是沒少接待這樣的官差,已是輕車熟路,迎出去後先是高喊了一旁驛站裡的大兒子楚東升出來幫忙牽馬,這才笑道:「幾位兄弟快進店裡坐坐,驛站裡今日沒燒火,還是這屋裡暖和。都是我家的小鋪子,還有熱湯麵,兄弟們不嫌棄就來一碗,驅驅寒氣。」
幾個官差也不過是京城大理寺轄下的小捕快,若是家裡有權有勢也不至於跑腿辦差,這會兒聽到楚富貴招呼得親熱,又是此地主事的驛丞,便面上堆了笑應道:「那就勞煩老哥了,兄弟幾個正好又冷又餓,指望老哥給張羅一二了。」
「好說、好說,趕緊進去坐。」
說著話兒,眾人進了麵館,本來食客們都填飽了肚子正要結帳離開,但見來了官差,惦記著聽聽新鮮事也就又留了下來。
楚秋雨也不攆人,快手快腳的把碗筷收拾下去,又每桌送了一壺茶水,雖然茶葉算不得好,但還是讓眾人會心一笑,感謝這丫頭的貼心,順手結帳的時候,這個多給一塊碎銀子,那個多給幾文,都很是大方。
楚秋雨謝了眾人,正要去給官差們下麵的時候,那年輕男子卻是背著小女孩走了進來,低聲問道:「幾位官差大哥,秋雨寒涼,我娘凍了一路了,還請開了囚車,讓我娘進來烤烤火吧?」
說這話之際,他好似欲低下頭想要乞求,但脖子卻怎麼也彎不下的感覺,反倒讓人覺得更彆扭。
果然,其中一個官差眼皮都沒抬一下,高聲喝罵道:「滾,一個流放死囚怕什麼秋雨,早死早超生!」
那男子猛然抬起頭,因為頭髮糊了臉孔,眾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但那雙眼裡如狼一樣的兇狠氣憤卻是半點也掩飾不住。
那官差掃了一眼,冷笑道:「怎麼,道大公子想咬人啊?那就趕緊啊,正好尋個藉口直接砍了頭,省得礦上還要浪費一份糧食。」
「就是,還當自己是什麼少將軍呢,喪家之犬,夾緊尾巴偷偷喘口氣得了!」
幾個官差好似約好一般,怎麼難聽怎麼罵,看那架式當真是要逼著這個年輕男子奮起反抗,從而藉機痛下殺手。
「滾,出去淋你的秋雨,大爺心情好,還能賞你一塊餅子!」
那年輕男子默默聽著這些話,好似沒什麼反應,但額角暴起的青筋卻是突突跳個不停。
眾人都是屏住了呼吸,心裡猜測著這年輕男子的身分,又想著這些官差為何要如此為難他,畢竟先前經過的無數囚車,就算官差說不上如何和氣,但多數經過打點,都不會太過苛待犯人,這次怎麼看怎麼有些不同啊……
「呀,幾位叔叔是在喊我嗎?」
正是這樣尷尬又緊迫的時候,楚秋雨卻是笑嘻嘻端了一個大托盤走了過來。
楚富貴趕緊給幾位官差解釋,「幾位兄弟,這是我家小女,這麵館就是她張羅開起來的,鎮裡鎮外的父老們賞臉,都讚她手藝好。幾位兄弟趕緊嘗嘗這熱湯麵,早上新宰的肥羊熬湯,可是鮮呢!」
幾位官差本來已經右手扶上了刀柄,聽得這話下意識去看桌上的麵碗,青花大碗,奶白色的湯汁泡著白嫩的麵條,蔥花碧綠,羊肉軟爛……這一路就算不是餐風露宿,但是這樣的熱湯麵還真沒見到過,於是他們齊齊放了手裡的刀柄,拿起了筷子。
眾人都是鬆了一口氣,楚秋雨又跑去取了幾碟小菜,喜得幾個官差都是誇讚不已。
那年輕男子卻好似生了倔強脾氣,站在門口不肯動彈一分。
楚秋雨端了一盆洗手水去門外倒,回身時候皺了皺眉頭,走進櫃檯又裝了一壺酒送去桌子上,嬌嗔說道:「幾位叔叔,今晚可是要住在驛站裡歇一晚?若是這般,我就讓我大哥去燒炕,點炭盆。幾位叔叔吃飽喝足,睡個好覺,解解乏。」
「好。」幾個官差吃了個飽,再喝上幾口小酒,越發覺得舒坦了,想想礦山就在眼前,也不急於這一晚,於是道:「正好這羊湯麵還沒吃夠,明日多吃一頓再走也不遲。」
「叔叔們喜歡最好了,我們這裡還有一些曬乾的麵條,叔叔回京時候帶一些,路上也可以煮著吃。」
楚秋雨笑著替他們倒酒,末了指著門口的男子說道:「後院還一堆柴沒劈呢,叔叔們把這個囚犯借我用用吧,晚上就讓他們睡在柴房,如何?」
幾位官差哈哈笑道:「怪不得小丫頭這般殷勤,原來是要偷懶啊。」
楚富貴瞪了閨女一眼,無奈道:「幾位兄弟見笑了,我家丫頭都被我嬌慣壞了。」
「哈哈,不怕、不怕,左右這人也是送去幹活的,就讓侄女隨便使喚吧,晚上有餵狗剩下的飯菜給點兒就成了。」
幾位官差擺擺手,繼續喝酒,應得很是痛快。
楚秋雨立時走去門邊,呼喝那男子,「還愣著做什麼,跟我去後邊劈柴啊。」
說罷,她又去喊往柱子上拴馬的楚東升,「哥啊,把囚車也趕到後院去,不是還存了一堆衣衫嗎?正好也缺人洗呢。」
楚東升愣了一下,卻還是聽了妹妹的話。
驛站後院本來就有停放馬車的地方,馬匹拴進了馬棚,楚秋雨就趕緊去解那囚籠上的銅鎖釦兒,可惜那銅鎖釦卻是怎麼也摳不開,她懊惱回頭去喊站在一旁的男子,「愣著幹什麼呢,還不幫忙?車裡不是你的家人嗎?」
那男子眼底閃過一抹防備,但目光落在楚秋雨被鎖釦勒紅的手指上,連忙上前麻利的開了鎖。
囚車裡的婦人許是站得太久,又淋了秋雨,很是狼狽,臉色青紫,嘴唇泛白。
「快扶她去柴房裡躺著,柴房裡有乾草堆,我去端點熱湯來。」
楚秋雨扔下一句話就匆匆跑去麵館裡,留下那男子很是有些遲疑,惹得楚東升冷笑道—— 
「我妹子就是心善,看不得有人受苦,今日這樣怕是又要挨罵了,你們別不識抬舉啊,真讓你們在外邊淋雨受苦,誰也說不出什麼。」
那男子聽到這話臉色不好,不過顯見也明白這個道理,低頭道謝之後就去扶了母親,帶著妹妹進了柴房。
說是柴房,其實拾掇得很乾淨,柴火都整齊地碼放在一處,角落裡一大堆曬得金黃的麥秸,看著就讓淋了一日秋雨的一家三口臉色好了很多。
婦人躺在麥秸堆上,緩了半晌想要說話,但實在太過虛弱,根本開不了口。
那個一直被兄長藏著的小姑娘嚶嚶哭了起來,男子也是拚命搓著娘親的手腳,想讓娘親迅速暖和起來。
楚秋雨很快端來三碗熱騰騰的羊骨湯,「快趁熱喝,肚子暖和就好了。」
男子急忙接了過來,舀了羊骨湯就往婦人嘴裡送,婦人只喝了幾口,臉色就好了很多。
「多謝姑娘……」
婦人想要起身道謝,卻被楚秋雨按了回去,「大娘不要客氣,我也是舉手之勞。」
說罷,她拿起一旁托盤裡的另一碗羊骨湯朝著躲在一旁稻草堆裡的小姑娘走去。
「小妹妹,來喝點羊骨湯暖暖身吧。」
楚秋雨蹲在小姑娘面前,舀了一勺奶白色的羊骨湯吹了吹,再遞到小姑娘的嘴邊。
因為前世的弟弟自小就不吃蔥花,楚秋雨下意識的避開湯上飄著的幾顆翠綠色的蔥花。
男子看著她的舉動,抿了抿嘴巴沒說話,轉身繼續一口一口的餵婦人喝著湯。
可能是連日來的苦難讓小姑娘的精神有一些緊繃,她並沒有接受楚秋雨的好意,避開了勺子,哭著喊著叫道:「壞人、壞人,你們都是壞人!娘,娘!」
十出頭歲的小姑娘雖然力氣小,但是突然掙扎起來也讓人猝不及防,一個不小心就打翻了整碗湯。
楚秋雨來不及閃躲,被濺出來的湯汁灑了個正著。奶白色的湯汁染濕了襖子,手上也被燙紅了一小塊。
突然發生的變故誰都沒有預料到,小姑娘自己也嚇住了,傻在那兒不再哭鬧,而男子見狀眼神裡充滿著愧疚,卻不好幫忙擦抹,婦人則不停的道著歉。
「我阿妹好心幫你們,你們倒好,還耍上性子了?阿妹妳真是好心沒好報。」一旁的楚東升看見自家的妹子受了委屈,不好和一個小女孩計較,就對著男子和婦人發了脾氣。
「不礙事的,大哥,你去給馬餵點草吧,我也去換身衣裳,順便再舀一碗湯過來。」
楚家的幾個男人都是出了名的護女兒護妹子,楚秋雨不願自家大哥再說些什麼不中聽的話,趕緊找個由頭把他支走了。
楚東升也明白妹子的意思,哼了一聲,把馬牽去院牆後面餵草去了。這個驛站算不上大,馬廄靠著院牆,給馬餵草都得去院牆後面。
楚秋雨轉身望著婦人,微笑著說道:「大娘,沒事的,小孩子嚇到了很正常。我去換下衣服,您好好休息一下。」
「姑娘,謝謝妳了,若是日後我家陽兒能有出頭之日,必定會有重謝。」婦人眼角有淚,然後催促著讓兒子給楚秋雨磕頭。
男子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娘親又看了看楚秋雨,咬了咬牙作勢要跪下。
楚秋雨趕忙攔住了他說:「舉手之勞而已,受不起這麼大的禮。」說罷,她就要轉身離開,畢竟衣服還濕著黏在身上的感覺並不好受。
「謝謝妳。」男子低著頭小聲道。
他聲音雖小卻沒有逃過楚秋雨的耳朵,她停了一下,淡淡一笑,心裡好過許多,這人倒不是個不懂得感恩的。
這般想著,她忍不住多了一句嘴,沒有回頭聲音也不大,那男子能不能聽到,就得看他的造化了……
男子望著顫動的門扇,嘴裡喃喃道:「順勢而為,順勢而為……」
楚秋雨走到前廳的時候,幾個押送囚車的官差已經醉得差不多了,估計今日是沒什麼心情去找後院的母子三人麻煩。
見她出來,楚富貴皺眉走過來問道:「閨女,沒事吧?妳怎麼總是不長記性呢?爹知道妳心善,可是妳忘了上次那件事了?」
楚老爹的語氣雖然帶了責備,但更多的是擔心和寵溺。
「哎呀,我知道了,爹!不是有大哥在嗎?您放心吧。對了,這幾個官差是打哪來的啊?」
自從楚秋雨上次好心幫一個囚犯卻反被綁架以後,她家老爹總是會提起這事,她只好趕緊轉移話題。
「對了,我正要跟妳說,妳知道被押過來的是什麼人嗎?就是前段時間被以叛國罪論處的鎮國大將軍的家眷,那個有幾分骨氣的小後生據說是他的獨子呢。唉,可惜了,大將軍威震四方,怎麼會叛國呢?如今這世道啊,看不懂、看不懂。」
楚富貴遺憾的說著,楚秋雨倒是沒什麼感覺。她對這些事情沒什麼興趣,只是想轉移老爹的注意力而已。不過她沒想到那男子竟是大將軍的獨子,看來也是個命運多舛之人。
老話兒說,知道的越少日子過得越輕鬆。
楚秋雨還是提醒了她老爹一句,「爹,你這話在我這說說也就罷了,可千萬別讓人聽見。」她爹畢竟是在戰場上退下來的,對將軍什麼的總有一股盲目的崇拜。
「知道了,妳放心吧。」楚富貴擺擺手,恰好外面有人要上酒,楚秋雨想順路捎過去,卻被他攔住了。
「我去,妳快歇著吧。」楚富貴說著,笑嘻嘻地端著酒壺過去了。
楚秋雨笑了笑,不禁感慨如今的小日子真不錯,不說吃穿用度都不必發愁,還很天然健康,更有老爹和兄長疼愛,能穿越到這樣的人家裡,老天爺也算是待她不錯了。
第二章 雨夜求醫
楚秋雨回到房間換了一套嶄新的桃紅色對襟小襖,配白色百褶長裙,想著那男子的鞋尖破了,便拿出之前做給她二哥的棉鞋,想著連同羊骨湯一起送過去。
可惜,她去舀羊骨湯的時候,卻被她老爹給攔住了,說什麼不讓她再過去。楚秋雨無法,只能交代了幾句,把鞋一同交給了老爹。
這會兒天色也不早了,店裡的客人都走光了,那幾個官差喝得大醉,被楚東升扶到驛館住了,楚秋雨就走到門口上了門板,打算關門。
在驛站旁邊開麵館就這點好,客人一般都集中在正午,就是有趕路的坐下來歇歇腳吃碗麵也就走了,傍晚時候基本上就沒什麼人,也可以早早打烊休息。
然而今日不知怎麼了,拾掇完桌椅碗筷,楚秋雨總覺得定不下神,心裡有些焦躁,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但想想又沒什麼。
天色黑透之際,白天停了的雨又開始下起來,還越下越大,很有一時半刻停不了的樣子。
這樣的天氣讓楚秋雨覺得更煩躁了,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著覺,偶爾想到後院的母子三人,不知這樣大的雨,柴房會不會滲水?他們可還受得了?看那夫人的樣子,可是再禁不起折騰了。
她強壓下這些雜七雜八的想法,開始數著綿羊入眠,可是剛剛入睡,便聽到一陣敲門聲,大嫂罵罵咧咧的聲音隨後響起。
敲門聲停了一會兒,隨後又響了起來,這次更急促了些。
楚東升起身去開了門,楚秋雨也出了屋子想看看出了什麼事。
敲門之人竟是那個男子,此時站在大雨裡的他比起白天更加狼狽。
楚秋雨掃了一眼,他並沒有穿那雙送過去的鞋子,腳上踏著的依舊是他自己那雙破了洞的鞋。
楚東升被擾了好夢很是惱火,極力想把男子往屋外趕,誰知男子卻猛然跪在了地上。
他的雙眼即便在昏暗的雨夜裡,依舊炯炯望向站在二樓迴廊裡的楚秋雨,大聲喊道:「求姑娘救我娘一命,來日道陽定然報答姑娘的大恩大德。」
楚東升怕嚇到妹子,趕緊動手攆人回去。
楚秋雨卻阻止了大哥趕人,說道:「大哥,你先讓他進來再說吧。」說完,她麻利的轉身回屋,披了件襖子走下樓。
道陽見到楚秋雨到了跟前,又跪了下來,「求姑娘救我娘一命,我娘高燒不退,若是不看大夫,恐怕熬不過去了。」說完他重重磕了一個響頭。
楚秋雨想起先前在柴房裡的時候,道陽那般不願屈服,此時卻心甘情願的給她磕頭,只為了救他娘親一命。
不知怎麼,她想起上一世同樣的雨夜裡,她背著年歲還小的弟弟朝著醫院狂奔的情形,終究是硬不下心腸拒絕。
「你起來吧,我陪你去請大夫。」
楚東升自然不會同意妹子雨夜出門,「不成,阿妹不能去。」
但楚秋雨卻打定主意,楚東升終究是拗不過妹子,勉強點了頭。
好在,楚富貴老是喜歡在前院睡覺,這會兒倒也沒聽見動靜。
楚秋雨從馬廄裡牽出兩匹最快的馬,帶著道陽朝離驛站最近的鎮子趕去。
夜雨打在兩人臉上,楚秋雨凍得縮了縮脖子,忍不住苦笑,她的預感真的是太準了,今晚果然有事發生。
或者說在這樣的天氣裡,注定會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
雨路泥濘,本就是不太好走的山路,如今更加艱難許多,這樣的天氣恐怕醫館的大夫都不願出診。
楚秋雨有些擔心,快馬加鞭的總算是趕到了陽關鎮上。
果然不出所料,鎮上的人家都已經滅了燈火,她只能憑著記憶去尋醫館。
道陽把馬拴好,隨著楚秋雨向胡同裡面尋去。
去年大嫂染了風寒發高燒,就是找了這巷子裡的一家姓胡的大夫。胡大夫為人和善,也許願意幫這個忙。
「別太著急了,夫人不會有事的。」許是感覺到一旁的道陽心裡焦急,黑暗裡,楚秋雨忍不住出聲安慰道。
「嗯,我叫道陽。」
道陽突然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倒是嚇了楚秋雨一跳,反應過來之後才明白,他是在說自己的名字。「嗯,在驛館裡,我聽你說過了。」
兩人摸黑走過了十幾家門戶,終於到一處宅院門前。
楚秋雨停住腳步觀望了下,看了看門口掛著的燈籠沒錯,便道:「到了,應該就是這家了。」接著示意道陽去敲門。
可道陽敲了許久,也無人出來應門,但他還是不停歇的敲著,連拳頭都蹭破了皮也不在乎,終於裡面有了聲響。
「誰啊?」院子裡傳來問話聲,沒過一會兒,一個年歲約四十的中年男人提著個燈籠開了院門。
「您可是胡家醫館的胡神醫?」楚秋雨打量了一下來人,搶先開口說道。
道陽不明白楚秋雨為何開口就帶著恭維,本想直接說明來意,然而看了看她後,還是退到了一旁。
「正是在下,不知道兩位深夜來訪,有何要事?」胡大夫個頭不高,留著一縷山羊鬍,他本來對有人雨夜造訪這件事十分惱怒,但楚秋雨一開口就把話說得如此順耳,他也不好臉色太難看。
這正是楚秋雨沒有開口就提出診之事,反先恭維客套一句的用意。
「來醫館自是求醫的,深夜叨擾還望胡神醫海涵。只是家中老母突患寒疾,高燒不退,還望胡神醫能跟我們去一趟。」
楚秋雨客套過了,趕緊說明來意。
胡大夫看著這對穿了蓑衣、戴著斗笠的年輕男女半晌,才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道:「妳是驛站麵館的楚姑娘吧?去年我去妳家出過一次診,妳那羊骨湯麵做得真是一絕,如今還很是讓人回味。不過,妳家中的母親不是都過世多年了嗎?」
楚秋雨愣了一下,她沒想到這大夫記性竟如此之好,剛剛只是想著道陽他們一家畢竟是流放的罪囚,帶罪之身,又是如此雨夜,生怕大夫不肯出診才撒了這個小謊,卻不想立刻被戳穿了。
「是在下家中母親感染了風寒,望老先生能跟我們走一趟。」一旁站著的道陽突然出聲道。
「這位是?看著面生得很啊。」胡大夫狐疑的打量道陽,問了一句。
「我家遠方而來的表兄,表兄也是救母心切,還望胡神醫能跟我們走一遭,勞煩了。」楚秋雨說完,拿出繫在腰間的荷包,裡面是麵館今日的收入,還沒來得及入帳。
「這……楚姑娘,不是老夫不講人情,只是這雨天山路不好走,妳去哪家的醫館也是不會接這趟診的。這樣吧,老夫去給你們抓幾帖治療風寒發熱的藥,你們先回去煎了給夫人喝了,待明日天晴,我再前去看診可好?」胡大夫掂了掂分量不小的荷包,猶豫著說道。
「大夫……」
道陽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楚秋雨攔住了。
「如此也好,那便勞煩胡神醫幫我們抓幾帖療效好的退熱藥。」
「那是自然。」胡大夫說完,就回內院抓藥去了。
「這世道就是這樣,這樣的天氣山路不好走,人家不肯出診是正常的。」楚秋雨看著道陽的神色明顯很不甘心,眉宇間有些惱怒,於是出聲解釋道。
許是沒想到她會解釋這些,道陽看了她一眼,問出了憋在心裡很久的話,「別人都會嫌麻煩,妳為何願意出手相助?」
「我?」楚秋雨愣了一下,卻是不想說前世的記憶,於是玩笑道:「可能是和你有緣吧。」
當然,她這話也不算都是玩笑,先前看到道陽同他的母親妹妹相處,她老是想起她和弟弟相依為命的日子,心腸一軟就幫一把了。
道陽神色有些古怪,還想說什麼的時候,胡大夫已經抓了藥出來。
他的左右手都拎著幾大包藥材,顯見也真的是用心了。雖然他不願出診,但醫德還是不錯,若是別的大夫可能隨便抓幾味藥糊弄了事。
「楚姑娘,這幾副藥妳拿好,回去之後,一副藥是五碗水煎成一碗,給夫人喝下去。若是明日還未好轉,就找個人來尋我。」胡大夫把幾包藥放在楚秋雨手上說道。
「謝過胡神醫了,那我們就先告辭,來日得閒再來感謝。」楚秋雨接過藥,行禮說道。
「楚姑娘可別折煞老夫了,老夫哪裡算得什麼神醫,就是混口飯吃的郎中罷了,姑娘和公子注意腳下,天雨路滑。」
胡大夫說完作了一揖,轉身進了院子,重新上了門閂。
楚秋雨和道陽不敢耽擱,加快了腳步走去拴馬的地方。
結果到了地方卻發現只剩一匹馬,另一匹許是雨天打雷受驚,不知跑到哪去了。
「我們騎一匹馬走吧,這樣也能快些。」一路沒有說話的道陽,此時見狀開口提議道。
楚秋雨想了想,也沒什麼更好的辦法,只能點了頭。
道陽這個時候顯出了將軍之子的本事,騎術極好,加上心中救母心切,馬騎得飛快。
楚秋雨被顛得有些吃不消,只好從後面輕輕環住了他的腰。
她倒是沒覺得有什麼,前世在現代被周遭朋友各種開放秀恩愛的表現荼毒了二十幾年,對男女授受不親這些規矩實在是在意不起來,但前面駕馬的道陽感受著背後軟綿綿的嬌軀,忍不住鬧了個紅臉,下意識的跑得慢了一些。
不知是不是馬兒也著急回家,兩人回程比來時快了一半,這時候也將近天明了。
衣著單薄的楚富貴正站在門口張望,楚秋雨遠遠看見了,猜到應該是大哥見他們許久不回,擔心出什麼意外便告知老爹了。
道陽對母親的病實在惦記得厲害,下馬後也來不及打招呼,就朝著柴房飛奔而去。
楚秋雨下了馬,拿著藥包衝著自家老爹討好的傻笑。
「妳這死丫頭,真要氣死我啊!深更半夜的跟著一個罪囚跑出去,萬一出了什麼事,妳讓老爹怎麼辦?」
楚富貴說完作勢要打,楚秋雨趕緊抱住她老爹的胳膊撒嬌求饒,「老爹、老爹我錯了,可您不是常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這一家人太可憐了。」
「欸,妳這丫頭就不能少管些閒事嗎?」楚富貴到底捨不得真打寶貝閨女,無奈放下了手。
「爹,我知道錯了,以後不會了。救人要緊,我先去煎藥了。」
楚秋雨說完就從門邊溜進了麵館,留楚富貴一個人看著她的背影歎氣,搖頭不已。
為了能快點把藥煎好,楚秋雨把煮麵的大鍋都給抬了下來,加足了柴火把火燒旺,按照胡大夫的囑咐,放進去五碗水煎成一碗藥湯。
 
 
 
後院柴房裡,道夫人已經是奄奄一息了。
「娘,再堅持一會兒,藥馬上就煎好了。」道陽抱著娘親,強忍著眼淚說道。
「陽兒,娘這次怕……怕是不行了,你要照顧好妹妹。你妹妹還小,咳,咳!」道夫人臉色潮紅,嘴唇卻泛白,氣色極為不好,但如是這般依舊抓著兒子的手,細細囑咐。
「娘,娘妳別瞎說!沒事的,您一定會好起來的。」
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道陽再也忍耐不住,眼淚流了下來,一旁的小姑娘也哭得厲害。
「陽兒,道家以後就靠你了。娘後悔啊,太過嬌寵你,把你養得滿身傲氣,卻不知世事艱險。你以後要……要多加小心……」
道陽哽咽,還要說什麼,楚秋雨正好端著剛煎好的藥湯趕了過來。
「藥來了,夫人快趁熱把藥喝了吧。」藥湯剛剛出鍋,很是灼燙,楚秋雨指尖被燙得通紅,但她半點兒也不在意,舀了一勺藥湯吹得略涼一點兒就送到道夫人嘴裡。
誰知道夫人沒喝幾口藥就全都吐了出來,緊跟著吐起了血。
眼見滿地的血跡,楚秋雨也是心裡不好受。這樣嚴重的病症在現代都不見得能治好,更何況是這樣落後的古代,道夫人恐怕真是不行了!
道陽兄妹顯見也是想到這點,悲痛欲絕,兩兄妹容貌生得都不錯,一個俊朗,一個嬌俏,這會兒生生哭得狼狽不堪。
楚秋雨心裡很是憋悶,正想要退出去,給一家人留些最後相聚時光的時候,道夫人卻拉住了她的衣袖,「楚姑娘。」
「夫人,我在呢,您說。」楚秋雨趕緊應聲。
「楚姑娘,雖然我們素不相識,但我知道妳是個心善的姑娘。我求妳,咳……咳……求妳救救我家蓮生。她還小,來世我必定做牛做馬報答妳的大恩大德……」道夫人實在沒了力氣,聲音低得不能再低,但依舊堅持著說完,甚至掙扎著想要起身給楚秋雨磕頭。
「夫人,您不要這樣。欸……我答應妳。」
前世,楚秋雨的父母車禍過世時她才十五歲,弟弟三歲,趕去醫院見最後一面的時候,她媽媽已經說不出話,只是握著她的手,眼裡的祈盼都要流淌出來,直到她答應會好好照顧弟弟,媽媽才嚥氣。
不想這一世,她又見到這樣生離死別的場景。媽媽同道夫人的樣子重疊在一起,她無論如何也拒絕不了。
不知為何道夫人就是相信眼前的姑娘會說到做到,她長長呼出一口氣,手下就鬆開了。
「陽兒,你父親是冤枉的,你要記住替他伸冤報仇。」說完這句話,她終於堅持不住,慢慢闔上了眼睛。
「娘,娘!」道陽跪在地上,抱著他娘的屍體啜泣得像個孩子一樣,叫蓮生的小姑娘更是哭得幾乎昏死。
藥碗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藥液四濺在地上就像已經逝去的人,再也無法回來了。
此時天色幾近大亮,雨勢越來越小,等到雨停的時候,一切都會被沖刷乾淨,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道陽就那樣一直抱著他娘親的屍體,一動不動的跪在地上,蓮生畢竟年齡還小,哭著哭著就暈了過去,楚秋雨看不過去,抱起她到自己房裡歇息。
隨著一聲雞鳴,押送囚車的那幾個官差也酒醒了。吃早飯的時候,聽說道夫人病死的消息,幾人也沒什麼反應,反倒說道:「死了也好,病殃殃的到了礦上也就是一死,如今多好,死個痛快不用受罪了。」
說完,幾人就要去後院抓了道陽兄妹上路。
這會兒道陽依舊在後院守著娘親的屍首,楚秋雨也一直在房間裡陪著蓮生,麵館大堂裡只有楚富貴和一些早起趕路的客人。
眼見幾個官差如此刻薄,眾人都在心裡偷偷咒罵。
楚富貴遲疑了一下,還是笑著走到桌前,同幾個官差商量道:「幾位兄弟,我見那後生剛死了娘親,實在是可憐了些,不如你們就饒他一日,讓他安頓好他娘的喪事,再押他去礦上怎麼樣?」說著話兒,他給每個官差都倒了碗熱茶。
「我說老哥,你可別管閒事,我們饒了他,上頭饒得了我們?晚到礦上一日,挨罵的還不是我們?至於他娘,捲條草蓆埋掉就算了,一個階下囚有什麼好講究的。」幾個官差卻是不肯通融,笑罵著說道。
「狗奴才!你敢再說一遍?」不知什麼時候從後院出來的道陽,正好聽見這幾句話,紅著眼睛指著官差惡狠狠地喝斥。
「喲呵,道大公子,怎麼了,小人哪說得不對嗎?」一個官差翻著白眼,撇著嘴罵道:「你還以為自己是威風凜凜的武義侯公子呢,醒醒吧,你如今就是個階下囚!怎麼著,這是哭完喪了?哭完喪就上路吧,礦上還等著用人呢。」
其餘幾個官差也是起鬨,「可不是,今日可憐你娘,明日興許你死了連條席子還攤不上呢!」
說起大梁皇朝,這麼多年邊疆戰事不斷,武義侯道戰雄忠心耿耿,能征善戰,在大梁也是聲名赫赫。朝中人勾心鬥角,有人還會酸溜溜說幾句功高蓋主,但老百姓眼睛可是雪亮的,誰保護他們不受外族劫掠侵害,誰就是英雄。如今英雄蒙難,他們不明白其中到底有什麼緣由,但眼見英雄的妻兒受辱,卻還是看不過去。
坐在周圍幾桌起早趕路出門的客人,紛紛開口指責起來—— 
「這幾位官差好沒有道理,別說這位公子什麼身分,就是個農家小子,也有給老娘安頓後事的權利啊。」
「是啊,當今皇帝以孝治國,這事就是說到皇上跟前也有理啊!」
楚富貴得了眾人聲援,也多了底氣,趕緊繼續堆起笑同幾個官差周旋。
「幾位兄弟,咱們不至於為了個犯人動這麼大肝火,不說別的,這兒離礦上還有幾十里路呢,泥路濕滑,路上也沒有打尖的地方。我這就叫我家丫頭準備些乾糧,你們先坐著喝點茶、喝點茶啊。」
說著話兒,他就拉著道陽往後院走去。
楚富貴把道陽拉到後院,拉上了門又左顧右盼了一下,確定他們沒跟過來,這才放下了心,對著道陽勸道:「道公子,你別怪老朽說話不中聽啊,這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你這樣跟他們對著幹也沒什麼用不是。」
他十分清楚,這夥官差一定是得了上面的指使才會待他們如此刻薄。
這官場上的事啊,就是這樣官官相護,但是他也不好再多說些什麼。
「謝您提醒,我知道了。」壓下了火氣的道陽也知道自己當下的處境,對出手相助的楚富貴內心是感謝的。
「哎呀,客氣了。我們這裡地處偏遠,又是小戶人家,也幫不上什麼大忙。這樣吧,驛站後院裡有給我自己百年以後準備的壽材,我這就去拉出來,先把夫人好生安葬了才是。」楚富貴看著道陽,再看了看柴房裡的道夫人遺體,歎著氣說道。
道陽聽到這話,不禁紅了眼眶跪到地上,「謝伯父慷慨相助,今日伯父的恩情,來日道陽必定加倍回報。」說完這話,他鄭重其事的磕了三個響頭。
「哎喲,這可使不得、使不得,道公子快起來、快起來。」楚富貴趕緊把道陽扶了起來,然後朝著驛站後院的方向走去。
道陽想了想,也跟著走了過去。
第三章 簡單出殯
前院的官差喝過了茶,就叫喚著說是肚子餓了,在前院打點開門做生意的楚家大嫂實在應付不來,便走上樓打算喚自家小姑子下來煮麵。
沒等她出門,就看見楚秋雨已經從屋子裡出來了,她直接迎了過去。
「秋雨啊,樓下都亂成一鍋粥了,妳在屋子裡還真的是沉得住氣。」楚家大嫂說這話時是帶著氣的。她一直都覺得自家公公實在太偏愛小姑子了,姑嫂之間難免磕磕碰碰,可每一次挨罵的都是她,就像現在她一大早就起來忙前忙後,可楚秋雨卻在屋裡歇得好好的。
「大嫂這話說得奇怪,我在樓上自是不知道樓下發生了何事,這不也是聽到動靜趕緊出來看看嗎?」楚秋雨對她大嫂的脾氣倒是習以為常,不鹹不淡的回道,卻堵得楚家大嫂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楚家大嫂名叫青雲,名字雖然輕輕淡淡的,但是這脾氣卻不小,和楚秋雨的關係一直都不太好,老是時不時地想找點小麻煩。雖然她嘴上不承認,但是心裡知道,自己之所以總是和楚秋雨不對盤,就是因為嫉妒她漂亮的臉蛋和楚家人對她的寵愛。
楚秋雨說不上是什麼傾國傾城的大美人,不過在這滿地黃土的貧瘠地方絕對算得上是小家碧玉。
「快下去吧,客人都等著妳下麵呢。」青雲見自己討了個沒趣,說完這句話就轉身下樓。
楚秋雨看了看樓下坐著的幾個官差,還有四周指指點點的客人,心裡頓時有了思量。她轉身看了一眼房間裡還睡著的蓮生,輕輕關上了房門,向樓下走去。
「喲,幾位叔叔起得好早啊。」楚秋雨走進大堂時,帶著笑容衝著坐在廳堂中央臉色不太好的幾位官差說道。
「哼,那是不比姑娘,我們身上還背著差事,已經耽誤一天了可不敢再怠慢。」離楚秋雨最近的官差語氣不善的說道。
「叔叔說笑了,這深秋裡的天氣涼得很,也不知道幾位叔叔昨晚歇沒歇息好?」聽出來這是在抱怨她昨天多管閒事了,才害得他們多生了今早這些事端。
她也不接他們的話,只是笑著把話題一轉。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就是他們有再大的氣,也沒法衝著一個帶著笑的姑娘撒。
「這大冷天的,我趕緊去給幾位叔叔燙兩壺酒,也好暖暖身子再上路。」不等他們說些什麼,楚秋雨就朝櫃檯裡走去。
「楚家小丫頭,妳今天可起晚了,這麵什麼時候才能下鍋啊?」幾個相熟的老顧客也都認識楚秋雨,見她下樓來便打趣的說道。
楚秋雨也不惱,反倒是紅著臉帶著小女兒家的扭捏說:「各位叔叔伯伯別急,天冷易乏就貪睡了會兒,我這就起鍋,保管大家很快便能吃上熱騰騰的湯麵。」說完又好像突然想起什麼的說道:「欸,各位叔伯,我爹去哪了?」
「哦,妳爹剛才拉著那個昨天押來的後生到後院去了。」角落裡一個穿著綢緞衣服,披著皮毛的中年男人回道。
楚秋雨認識他,昨天他也來了。他是麵館的常客,聽老爹說過是陽關鎮的大戶人家,家裡是做布料生意的,怪不得穿戴都很氣派。
楚秋雨低頭謝過,走向了後院,拉開簾子就看見抬著壽材過來的老爹和道陽。
棺材就是普通的檀木棺材,刷了黑色的漆,算不上是什麼好木材,但在普通人家來說也算是體面了。這棺材還是去年麵館生意好的時候,楚富貴給自己置辦的,說是百年之後不麻煩兒女,自己先給準備好,現下還真是剛好能用上。
楚秋雨看著道陽,他的眼圈依舊是泛紅的,卻不似昨日那般狼狽,只是整個人渾身的氣質都變了,昨日的他只是一個倔強驕傲的紈褲子弟,現在的他依舊不肯低頭,還更多了一些生人勿近的疏離感。
明明還是昨天那個男子,卻還是讓楚秋雨覺得有些什麼地方不一樣了,可她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裡不一樣。不過任誰經過這麼大的變故,都總會有些成長吧?
「節哀順變。」這種時候,什麼樣的安慰都有些多餘,所以最終她只對著道陽說了這一句話。
道陽抬起頭來看著她,眼睛裡有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最終他只低頭說了句「謝謝」。
「好了,我們還是先把夫人安葬了吧,外面的人還等著呢,沒多少時間了。」楚富貴打破了這靜默的氛圍,對著兩人說道。
說著他和道陽就把棺木放好,然後道陽小心翼翼的把他娘抱了起來,向棺木走去。
「等一下,我幫夫人梳妝一下,讓老人家好好的走。」楚秋雨說完急忙跑去打了一盆熱水,又拿了一塊乾淨的帕子。
她讓道陽把道夫人抱在懷裡,她則蹲下用帕子沾了水,把道夫人臉上的血汙一點點的擦拭乾淨。
做完這些,她再把道夫人的衣物整理好,用心的給道夫人重新梳了髮髻,許是覺得少了些什麼,她把自己頭上戴著的那支桃木簪子拿下來,插在道夫人頭上。
做好這一切她笑了笑說:「好了,這裡條件簡陋,我們能做的也只有讓夫人乾乾淨淨的離開這裡。」
道陽看著她的笑容,覺得心裡暖暖的。雖然現在的楚秋雨一身素衣,頭髮因為少了簪子也有些散亂,就連雪白的裙邊,也因為剛才蹲下去的動作而沾上了許多汙漬,可在他的眼裡,此時站在陽光下對他微笑,輕輕擦著額頭細汗的少女,永久的停留在他少年悸動的心上。
「爹,你跟道公子一起把夫人安頓好吧,我去把蓮生姑娘帶下來,好一起送送夫人最後一程。」說完楚秋雨就打算回頭走去。
「等一下,楚姑娘。」道陽卻在這時候突然叫住了她。
「公子有事?」楚秋雨不解的問道。
「我……我有一事相求。」他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一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的樣子。
「公子有事但說無妨,若是能幫到的,我們會盡力幫襯。」楚秋雨看穿了他的窘迫,主動開口,好讓他可以安心的說。
「我……我希望姑娘能……能把蓮生留在身邊……」說了這句話好像用了他極大的勇氣,可沒等他說完就被楚富貴給打斷了—— 
「道公子,我們就個小戶人家,你這要求可是有點為難小女了。」楚富貴這話已經帶著明顯的拒絕之意,只是沒有那麼明白的說出來。
道陽聽出其言下之意,忍不住僵直了身體,但是他想到娘去世前的囑託,還是硬著頭皮說道:「我也知道這件事多有為難,但是楚姑娘妳也知道,那礦上是極為苦寒之地,蓮生的年歲還小,去了那裡十有八九是有去無回,還望楚姑娘能出手相救,日後若有機會,道陽必定報答姑娘的大恩大德。」說完他深深的給楚秋雨鞠了一躬。
楚富貴在一旁看著,生怕自家閨女一時心軟答應下來,不停地用眼神示意楚秋雨不能答應。
自家老爹的小動作,楚秋雨自然是看在眼裡的,可是想到道夫人臨走前的囑託,她還是硬不下心腸拒絕。
「好了,你起來吧,蓮生的事情我會想想辦法的。」她上前扶起了道陽,終究還是應下了這件棘手的事。
「欸,丫頭啊,這可不是件小事情,那小丫頭可是流放犯,妳就這麼應下來了,妳讓我說妳些什麼好。」楚富貴邊說邊歎氣。
楚秋雨看著自家老爹的樣子,趕緊走過去抱著老爹的胳膊撒嬌道:「爹,沒你想的那麼嚴重,就是一個無辜的小丫頭,你就當行行好給我找個伴,幫幫他們吧。」
果然只要女兒撒了嬌,楚富貴立刻就招架不住,原本堅硬的態度也軟了下來。
「欸,死丫頭,妳容我想想、想想。」說著就坐在一邊的柴垛上。
只是楚富貴想了好久也沒想出什麼好計策來,這麼一折騰已經到了晌午,楚秋雨打算先幫著道陽把他娘下葬了再想辦法。
「爹,不如我們先叫大哥和二哥來把夫人先好生安葬了吧,事後我們再商量。」楚秋雨這樣想著便開口說道。
「也好,這也快晌午了,妳二哥今天進城去買麵館要用的調味料去了,妳去把老大叫來吧。」楚富貴實在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先這麼吩咐著說道。
「欸,我這就去叫。」楚秋雨轉身欲離開,不經意間看見了道陽擔心的樣子。
她忍不住張口道:「別太擔心,事情會有解決辦法的,大不了就多使些銀子試試。」
這句話她是說來安慰他的,雖說這裡地處偏僻,平日裡沒什麼達官貴人來視察,她也常聽說過有些富貴人家從這些過往的官差手中買過幾個流放犯當奴隸,可畢竟道陽兄妹身分特殊,也不知他們能不能輕易放人。
「嗯,我懂,萬事還要順勢而為。」
道陽冷不防地說出這句話,倒是讓楚秋雨有些驚愕,一時不知該怎麼回他。
不過只片刻她就反應過來笑著說:「原來你聽見了。」
說完也不等道陽再回答,轉身朝驛站走去,想叫自家大哥來抬棺。
哪知道剛出了後院,就被她大嫂攔住了。
「妹子別叫了,抬棺這種事也太不吉利,妳可別找妳大哥。」青雲語氣不善的說道,她身後不遠處,楚東升低著頭不敢說話。
要說楚東升這個人哪裡都好,就是有一點懼內,即便大家老是說怕老婆是因為愛老婆,但是男子漢大丈夫該有的骨氣還是要有的。楚秋雨不禁在心裡歎了口氣。
「大嫂,如今只有大哥在家裡,所以只好找大哥幫忙了,還望嫂子能行這個方便。」楚秋雨放低了姿態求道。
楚秋雨知道她的意思,無非就是想讓自己在她面前低低頭。
「呵,小姑這可是說笑了,我就是不明白跟人家非親非故的,幹麼非要搞出這些事端去幫這些忙。啊,我忘了小姑那可是仙女一樣善良的人,不似我這般粗鄙不近人情。」青雲刻薄的道。
「這一早上,大嫂妳火氣這麼大,說話夾槍帶棒的,也不怕自己把自己傷了。」
楚秋雨本以為自己低頭忍兩句就行了,反正自古以來姑嫂之間的關係都是最難相處的,誰知道二嫂這會兒也下來了,看來這事情一時半刻的是過不去了。
「二嫂。」楚秋雨恭敬地叫了一聲。自家這位二嫂,名叫鈴鑼。她倒不像大嫂一般,性子還算溫柔恬靜,對二哥也是言聽計從,就有一點不好,不肯吃虧,所以平日裡事事都要比較一番,也因此跟大嫂槓上了。
「小姑,也就是今天妳二哥不在,不然二嫂一定叫他過去幫妳。」鈴鑼笑嘻嘻的拉著楚秋雨說,眼神卻得意的看著青雲。「不像有些人自私自利,婆婆媽媽的。」末了,鈴鑼還是補了這一句,瞬間把青雲的火氣挑得更大了。
楚秋雨皺了皺眉頭,原本想說些什麼,想了想還是忍過去了,她這個時候說什麼都只會挑起更大的爭鬥。
「老二家的,妳這話可是要說得講理一些,橫豎不是讓妳家老二去抬那流放犯的棺材,就可以站著說話不腰疼。」青雲一步不肯讓的回道。
「大嫂說的什麼意思?我們家的只是今天恰巧出門採購去了,他若是在,我一定二話不說就讓他去。」畢竟自己家當家的不在,所以鈴鑼這話說得缺些底氣,但還是硬著頭皮說道。
楚秋雨看她們這樣,再鬧下去一定會把事情鬧大,前堂麵館裡還坐著那些個押車的官差,鬧大了可不好收場,於是她把目光放在自家大哥身上。
「大哥,今天這事是小妹考慮不周了,但是時間不多,總不能讓老爹一個人和道陽把棺木抬了下葬吧?算小妹求你了。」楚秋雨這話是對著大哥說的,語氣裡帶著懇求。
看著自家小妹那個樣子,又想到自家老爹還在等著,楚東升終究是心軟了下來,不顧還在那裡跟二房吵個不停的娘子,點了點頭答應了。
「走,大哥這就跟妳過去。」說完帶著楚秋雨朝著麵館後院走去。
青雲看丈夫都妥協了,也不好再多加阻攔,跟鈴鑼互瞪了眼,也跟著他們朝麵館走去。
等他們幾個走到後院的時候,楚富貴和道陽已經釘好棺準備好一切,只等著楚東升過來抬棺下葬了。
「怎麼這麼慢?」楚富貴不自覺的抱怨了一句。
「女兒剛剛去屋裡看了看,耽誤了些時間。」楚秋雨並不想把事情鬧大,主動開口說道。
楚東升本來因為老爹詢問有些不好意思,聽妹妹這麼說,更覺得愧疚了,看著自家小妹想說什麼,楚秋雨卻只對他搖了搖頭,讓他什麼也別說。
「小妹就是善良,要不是某些人攔著,怎麼會耽誤這麼久呢!」可鈴鑼卻不想就此放過老大家的,直接當著公公的面告了一狀。
「老二家的,妳說誰呢?別太過分了!」青雲聽到這話立即罵了回去。
楚秋雨看著兩位嫂嫂又爭吵起來,有些頭疼。
在現代的時候她家裡沒什麼人,只剩弟弟相依為命,弟弟年歲還小,所以還沒結婚,她又一直拖著沒有戀愛嫁人,實在真沒有處理這種姑嫂妯娌之間關係的經驗。
「當然是說大嫂妳了,難道不是妳不讓大哥過來?說不吉利才耽誤的功夫?」鈴鑼不服氣的說,好不容易抓住了大房的小辮子,她可不會輕易放手。
楚秋雨看著還在爭吵的嫂子們,真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轉頭無意間看向道陽,發現他只是一臉平靜的靠在棺木上,彷彿這裡的爭吵與他沒什麼關係,神色越發疏離。
「行了,都給我住嘴!一家人吵來吵去的像什麼樣子?老大先把繩子繫上,我們把道夫人下葬了,再晚一會兒就到午時了。」楚富貴狠狠瞪了兩個兒媳一眼,做為公爹他也不好多說,只能喝斥著兒子趕緊幹活。
不過,他卻是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也許能留下蓮生的好辦法……
老輩兒傳下來的規矩,下葬要趕在午時前,否則逝者的靈魂被日頭一照就會消散,不好投胎轉世。
老少三個男人為了避開官差,從後門把棺木抬了出去,楚富貴卻是心疼閨女,不願意她沾染半點兒晦氣。
「閨女,妳就守在麵館吧,今日的麵不是還沒煮呢,也得盯著那幾個官差。對了,妳大嫂和二嫂若是再爭吵起來,妳別管,讓她們使勁吵。」
楚秋雨想想樓上昏睡的蓮生,也就應了下來。
果然不出楚富貴所料,他們剛走沒多久,青雲同鈴鑼又吵了起來,吵得難解難分,什麼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都被翻了出來。
楚秋雨聽得厭煩,心裡不舒坦,乾脆去了前堂煮麵。
前堂裡,幾個官差早就不耐煩了,嚷嚷著要押道陽兄妹上路,就連幾個老客人也紛紛嚷道—— 
「雨丫頭,妳這麵何時下鍋啊?」
楚秋雨倒也不慌忙,笑嘻嘻道:「家裡有事,倒是累得各位叔伯多耽擱功夫了,一會兒侄女多填些酸筍算是賠罪啊。走的時候,再給各位叔伯拿上一包自家做的掛麵,給家裡的伯娘嬸子們嘗個新鮮,叔伯們也有個旁證,省得伯娘嬸子誤會叔伯去了花街。」
「哎呀,看這丫頭的巧嘴!」眾人都是笑起來,一來是楚秋雨這話說得有趣,二來也得了實惠,方才因為等待生起的那點兒怨氣也就散了。
幾個官差還想說話,楚秋雨卻是抬手一揭開大鐵鍋的木頭蓋子,瞬間羊肉的鮮香之氣盈滿了整間屋子,再一看那奶白色的湯汁、翻滾的羊肉,甚至還有整根的肋條,大塊的脊骨,零碎的辣子、八角花椒,簡直讓人垂涎三尺。
幾人下意識就收了話兒,左右也耽誤了這麼久,不差一頓飯功夫,吃完羊骨湯麵再上路也不遲。
楚秋雨眼見幾人又坐回桌後,偷偷鬆了一口氣,趕緊麻利的下了麵,又給每桌盛了滿滿一碟子的酸筍,還有昨日備好的兩樣小菜,到了官差坐的那一桌,還多添了一盤香脆的油炸花生米。
「幾位叔叔莫急,嘗嘗這自家做的下酒小菜,麵還得一會兒才能好。」
見楚秋雨笑得嬌憨,招呼也周全,幾位官差不好說什麼,就著花生米又喝了起來。
這會兒,楚富貴他們也已經下葬完從外面回來,一進後院就見兩個兒媳婦吵個不停,楚富貴倒也不惱,只是吩咐大兒子去給馬匹添草料。
青雲和鈴鑼見到公公回來,也是收斂了一些,誰知楚富貴卻是突然地發了飆—— 
「吵吵吵,就知道吵!既然有這麼多閒功夫吵架,不如幹點兒活。老大家的,妳去把馬廄給我清了,再把驛站裡裡外外打掃一遍,打掃不乾淨就別吃晚飯了。」
「爹!」青雲很是不服氣,想要抗議兩句,但一見公公黑著臉,又把話吞了回去,公公可是在戰場上拚過命的,很有些威嚴,她做兒媳的多少還是有些害怕。
鈴鑼見公爹沒給自己分配活計,有些得意的嘲諷道:「大嫂,妳可要好好幹哦,不要找大哥幫忙。」
可惜,楚富貴卻是不准她得意,接著道:「老二家的,妳去把麵館裡那些沒用到的碗筷都給我仔仔細細的刷一遍。妳們誰幹得不好,就去給我刷馬桶。」
說完,他也不理會瞬間變了臉色的二兒媳,還有平衡許多的大兒媳,背著手去了前堂。
幾個官差剛剛吃完放下麵碗,眼見楚老爹出來就道:「老哥,快把那個小雜種喊出來,該上路了,再耽擱下去,我們今日就到不了礦上了。」
楚富貴趕緊賠笑地走上前,應道:「幾位兄弟,不急在這一會兒,坐會兒消消食再走,我家丫頭也給幾位準備些乾糧,省得路上肚子餓,沒有墊補的。」
幾個官差聽了這話又坐了下來,楚富貴一邊替幾人倒茶,一邊做出愁眉苦臉的模樣,歎氣道:「幾位兄弟,看你們這般來往辦差多好啊,自由自在,老哥我啊,整日窩在這驛站和驛館,身上都要發霉了,若是家裡清靜也罷了,但是……唉!」
幾個官差自覺這兩日吃住方面沒少得楚家照料,說話也還算客套。「老哥也是看我們表面光鮮,其實差事也辛苦著呢,上邊有吩咐不敢不聽,下邊還埋怨我們刻薄。好不容易賺點兒工錢,拿回去婆娘還嫌棄少。」
「唉,這麼說真是活著不容易啊,我啊,就是兒女生多了,不安生啊。」
楚富貴搖頭,還要再說的時候,後院卻是傳來尖銳的女子吵鬧聲,肯定是青雲兩個妯娌因為分配活計不公平打起來了。
這下也不用說了,人人都知道楚家家宅不寧。
楚富貴臉色苦得比苦瓜皺紋還多,看得幾個官差也不好勸什麼。
楚富貴歎口氣後又道:「這兩個兒媳啊,又因為做活吵起來了,我就琢磨著是不是該添個人手,別心疼工錢,起碼耳根子能清靜啊。」
「那就添吧,多個人手做活也不錯。」事不關己,幾個官差自然是附和著說。
楚富貴順竿子立刻就爬了上去,「兄弟,我瞧著今日這罪囚裡還有個小丫頭啊,年紀也有十出頭歲了,不如賣給我做些雜活兒吧?」
幾個官差聽得愣了一下,轉而都是搖頭,「那可不成,上頭有交代……」
楚秋雨一直瞟著幾個官差的神色,眼見他們這般,趕緊端了幾碗麵湯過來,笑道:「叔叔們同我爹爹說什麼呢?這是麵湯,叔叔們喝一碗,原湯化原食,最好不過了。」
楚富貴不等官差說話就道:「妳嫂嫂們又吵架了,爹想著把那個小丫頭買下來幫妳做些雜活兒,省得妳整日被妳嫂嫂罵。」
「哎呀,這是好事啊。」楚秋雨喜得眉開眼笑,扯著一個年紀最長的官差袖子晃悠道:「叔叔可是不願意放人?叔叔,您就心疼一下侄女吧,整日被嫂嫂罵,我都沒心思煮麵了。下次叔叔再來,說不定就吃不上這麼好的羊骨湯了。叔叔可是嫌棄我家老爹摳門,給的銀子少了,侄女把我的私房錢也都拿出來,可好?」
嬌俏的小閨女如此軟言細語地相求,還有楚富貴及時塞過來沉甸甸的荷包,那官差很是猶豫。
另一個官差臨走之時在京城欠了點賭債,琢磨著賣了道家小丫頭還能分些銀子,於是就低聲勸道:「李哥,那婦人已經死了,這小丫頭到礦上也是沒幾日好活,不如一起報個病亡得了,咱們也不枉楚老哥和侄女熱情照料這兩日,您說呢?」
其餘幾個官差也是點頭,年長官差見此也就勉強點了頭。
楚秋雨趕緊給幾人行禮,又笑嘻嘻去取了準備好的乾糧包,末了丟下老爹陪客,自個兒就跑去後院找道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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