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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車聲在半夜響起,讓對聲響特別敏感的婦人起身,見刺眼的車燈掃過窗邊,她慌亂的下了床,抓過披肩就往外走去。
三更半夜,怎麼會有人往山上來?
還沒來得及穿鞋,就聽見車門開啟,然後有人重重的敲響了木製大門—
「開門!求求你!開門啊!」
這是棟古老的別墅,三層樓高的歐式建築,幾百年的歷史讓它看起來有些搖搖欲墜,正門上頭寫著「至愛育幼院」五個大字的銅製匾額,也因為歲月顯得斑駁。
負責人吳美儒急忙的走出房間,長期雇用的管理員也抓著球棒走出來,她示意他不要緊張,那聽來是個焦躁不安的女人叫聲。
「現在很晚了。」她雙手貼在門邊說著。
「拜託!快開門⋯⋯快點⋯⋯」女人哭得泣不成聲,「再不快點就來不及了⋯⋯」
吳美儒跟管理員對看了一眼,還是選擇把門給打開了。
一個抱著孩子的女人狼狽的衝了進來,一進門便慌張的把門關上!她臉色蒼白、披頭散髮的樣子像是受到了極大驚嚇。
「孩子⋯⋯請收留這個孩子!」她試圖將懷中正沉睡著的孩子交給管理員。
管理員退了一步,沒有伸出手。而吳美儒則湊近一看—哎,好可愛的孩子啊,竟像洋娃娃一般精緻!
「夫人,」吳美儒搖了搖頭,「我們這裡的確是育幼院,但您不是孩子的母親嗎?為何要把您的孩子交給我們?」
女人雖然狼狽,卻掩飾不了她的美麗,孩子長得像她。
「我不能帶著他,會有危險的⋯⋯求求你們收留他!」她上氣不接下氣的說著,「我已經請人用催眠的方式洗掉他的記憶,就說他是被丟在車站就好了!」
女人顫抖著以左手從包包裡拿出一大包東西,「這裡面都是珠寶飾品,不夠就拿去變賣,給他當生活費!」
「不⋯⋯等等!夫人,就算您無力撫養,您也該填表格,還有他的生父呢?」吳美儒對這位母親的行為感到萬分不解,她明明有能力養這孩子啊!
「不—不要再問了!我不能帶著這孩子,他們會找到我們的!」女人又哭又叫,歇斯底里的喊著,「求你們收留他吧⋯⋯他如果繼續待在他身邊,一定會變成殺人魔,他會殺人如麻、他會殘虐無道,不不不不!我不要我的孩子變成那樣!」
女人情緒失控,吳美儒嚇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加上許多孩子也都被驚醒了,她只好先從女人手中接過那約五、六歲大的孩子。
管理員則趕緊去安撫其他孩子,並且把球棒放下來。
「至少要給我點線索,未來他問起自己的身世,我得告訴他啊!」吳美儒蹙起眉,她現在考量的是—孩子給情緒不穩的母親帶並不安全。
所以她可以暫時收留這個孩子,並留下線索,未來再視情況將孩子還給這位母親。
「妳⋯⋯聽過蔡偉冠嗎?」亂髮覆面的女人,突然幽幽的開口。
吳美儒瞪大了眼睛,緊接著看向女人張開緊握著的手掌心,上頭躺了個圓形的小玩意兒—
那是個恐懼總合的代表啊!
吳美儒倒抽了一口氣,倏地看向懷中的孩子,「難道⋯⋯」
「我死也不會說出我到過這裡的,我得走了。」女人如行屍走肉般,任憑掌心上的物品掉落。
「夫人,這孩子、我—」不敢收啊!
女人拉開大木門,淒美的回首,「重新給他起個名字吧⋯⋯」
「名字?」她沒記錯的話,這孩子應該叫做—
美麗的女人向外看去,寶藍色的夜空綴滿了星星,她勾起微笑,這星光像極了水晶在藍錦布上發光的模樣。
「星星。」女人回首,笑得慈藹,「希望他可以跟星星一樣,再遠都能讓人看到他的美。」
女人不再多語,迅速的走向自己的車子。上了車,她看向副駕駛座上的槍,等她開到第二區的郊外時,她會轟掉自己的腦子,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問出孩子的下落!
淚水不停地淌下,她卻堅毅的咬著唇,踩下油門,疾速的離開這裡。連回頭都不行,因為她怕自己會捨不得。
吳美儒連動都不敢動,她腦裡一片空白,看著車子駛離視線,過了一會才抱著孩子戰戰兢兢的蹲下來,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物品。
「這是—」已經安撫完孩子,走回來的管理員一看見那東西不禁蒼白了臉。
他們不約而同的看著如貴公子般沉睡的小男孩,從今天開始,他就叫星星。
沒有過去的記憶,沒有父母,一切人生從現在開始⋯⋯
第一章
陰暗潮濕的地下洞穴裡,隱約可以聽見規律的滴水聲,窒悶的空間中傳來陣陣惡臭,白髮的青年大跳躍過一處水攤,事實上他根本不確定那是水還是血?
氣喘吁吁,他只知沒命的奔跑著,後方傳來嘈雜的吼叫聲,眼前的洞穴則出現左右分支,他不假思索的選擇了左方。
儘管上氣不接下氣,他還是貼著石壁稍事休息,他知道自己只有幾秒的時間,因為此時他血流不止,而血腥味對於某些生物來說,永遠是迷人的香氣。
「噠噠⋯⋯」足音逼近,慕靖麟開始往洞穴深處走去。
他手裡緊握著一把細緻的手術刀,可手心冒汗一直讓他握不住刀子,這麼細的握柄⋯⋯為什麼不能再做大一點點呢?
一道黑影冷不防的疾速左轉而來,一顆直徑有六十公分大的頭塞到他身邊,張大了血盆大口,發出震天價響的怒吼—「嗚吼—」
那顆頭有三分之二是嘴,而那大嘴裡上下兩排利牙,每一根都尖銳不已,還前後兩層,沒有蛀牙的話加起來一共有兩百根牙,只要被咬到絕對是必死無疑,而且在這之前會先被那牙齒撕咬得痛不欲生!
這隻妖魔名喚大嘴妖,喜歡住在地底的洞穴裡,生性嗜血食肉,沒有雙眼,但是嗅覺極度靈敏!特色是頭很大,牙齒銳利,還有獸身及鱷魚腿,一共有十六隻腳,跑得飛快⋯⋯
慕靖麟正在腦子裡複習所學的資料。他剛剛往內移動就是量好距離,以防被那氣忿的利牙給一口咬中。
偷走人家的蛋果然不道德,不管什麼生物都是很保護後代的⋯⋯嗯,大部份啦!
這個洞穴的大小讓大嘴妖有些難以進入,牠移動著身子,以頭往岩頂上撞,一堆小碎石紛紛落下⋯⋯
他差點忘記大嘴妖的肌膚也是硬如磐石這一點了!
原本依他預估,這個洞穴大小能限制大嘴妖那顆大頭,可眼看著頭都要進來了,慕靖麟立刻往深處狂奔而去,現在不跑,等等怎麼拚得過十六隻腳!牠腳短歸腳短,但是跑起來速度可是超驚人的!
黑暗的洞穴裡伸手不見五指,但是慕靖麟卻看得相當清楚,他本來對黑暗的適應力就很強—忘記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再黑他都能辨識出方向!所以事先配備的頭燈也只是套在額頭上沒有開,太亮反而還會影響他的視線。
身後的大嘴妖急起直追,幾乎貼在慕靖麟的屁股後,牠開闔大嘴試圖咬了好幾次,牙齒與牙齒的碰撞聲令人膽寒!
「我不好吃!真的!哇呀!」慕靖麟一個挺腰,差一點就被咬到了!「喂!有必要做這種練習嗎?」
想也知道不會有人理他,他看著腕上的夜光錶,距離集合時間還有三分鐘—他要是逃不出去,就等著在裡面掙扎到人家來救他了!
開什麼玩笑,整個地下洞穴全是妖魔鬼怪,他右手臂已經被撕掉一塊肉了,哪能撐到救援來?
「呼⋯⋯」正前方突然傳來吐氣聲,慕靖麟愣了一下,前面有東西?
這麼近嗎?他無法在漆黑的洞穴裡計算距離,不過看樣子應該是差不多了—電光石火間,正前方忽然黑影幢幢,振翅聲「啪噠啪噠」的傳來,高分貝的尖叫聲震耳欲聾,迴盪在整個洞穴裡!
風壓襲至,一整片飛行物迎面而來,慕靖麟身後的大嘴妖瞬間止步,而他則緊握著刀子,全神貫注,屏氣凝神的大喝一聲—「展!」
他高舉起刀子,刀子瞬間在掌心裡伸長變大,再使勁往自己臉側一揮—大刀自大嘴妖的嘴巴中心揮過,順著側邊臉頰切開,黏膠狀的液體頓時流出,但是他沒有時間停下來,他以刀沾滿黏液,緊接著立刻背貼著石壁立正站好。
「嘎呀—呀—」高分貝的尖叫聲一陣接著一陣,那音波震得慕靖麟頭昏眼花外加想吐,再這樣下去遲早會耳聾的!
大嘴妖痛得狂叫,踉蹌往後退著,但十六隻腳再快也快不過翅膀,一大群血蝙蝠衝向了牠,瞬間將牠團團包圍,用那小小的牙齒迅速分食撕咬大嘴妖的肉。
這時候,洞穴裡同時傳來痛苦的哀鳴與血蝙蝠準備開飯的得意笑聲,慕靖麟偷偷的往右後方瞥了一眼,現在血蝙蝠都集中在他的右側,左側隱約透著光,他記得依照地圖上的方向,那邊有出口。
蛋已經拿到了,血也到手了,今天的功課已經完成了!
接下來最重要的—就是當他拔腿狂奔之後,要怎麼準確的逃出這裡,而且還不能被發現的血蝙蝠追上!
果不其然,他才剛邁開步伐跑沒幾步,就有血蝙蝠回首望向另一份餐點,尖叫著互相用音波傳遞訊息!慕靖麟整個人被震得踉踉蹌蹌,所幸一個右轉逃離了音波的直接影響範圍,眼看著前頭的光亮越來越大,風勢越來越強,而他只剩下三十秒—
「侵入者—」右手邊冷不防的伸出一雙巨手,那妖魔如同岩壁般的模樣,是擬態者!
慕靖麟及時抬起右手以大刀抵擋,千鈞一髮的閃過對方擒獲!
開什麼玩笑!擬態者不是他的處理範圍,這傢伙是具有魔力的類型耶—他上次符咒學實驗失敗,屁股才被縫十針而已咧。
慕靖麟閃過了擬態者,令它忿忿的離開岩壁,成了一佝僂老者模樣,張大了嘴對著他,火舌立刻從它嘴中噴出,燒上了慕靖麟的背部!
「哇啊啊啊—」慕靖麟猛地跳出了洞穴外頭。
洞穴出口在陡峭的岩壁上,其下壁立千仞,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懸崖,他筆直的往下掉,還伴隨著一縷輕煙⋯⋯火燒背部的輕煙。
嗚⋯⋯他又不是飛機,為什麼一路在製造飛機雲!
按下胸前的按鈕,他背上的背包迅速開展成滑翔翼,雖然火還是在燒,但是至少能撐得到他飛到集合地點吧?
不遠處的山崖峭壁上,華織夜拿著望遠鏡錯愕的看著遠方,放下來後又愣了一下,再看向半空中,那個往她這邊飛過來,而且還一路有黑煙伴隨的傢伙⋯⋯是慕靖麟?
「退後!」她立刻大叫,「人員受傷,身上有火!」
華織夜步步後退,一轉眼慕靖麟已經飛了過來⋯⋯正確地說是栽了過來,滑翔翼的雙翅已經燒掉一半,在搖晃不穩的情況下能夠飛到集合地點,算是厲害了。
慕靖麟咚咚咚連滾帶摔的掉了下來,他盡力的控制力道,但最終還是摔了個鼻青臉腫。
「遇上有魔力的妖魔嗎?」妖魔組立刻上前,朝慕靖麟背部澆上特製的符水,雙指併攏喃喃唸咒,將他燒到焦黑起水泡的肌膚回復成原本的樣子。
感覺到疼痛與熱度消失,慕靖麟疲憊得連動都不想動了。
「慕靖麟,你遇上什麼了?」妖魔組的成員焦急問著,語氣裡充滿迫不及待和莫名的興奮。
「⋯⋯擬態。」他無力的回答。
「擬態者耶!大家走!」一群人不知道是在開心什麼,興高采烈的展開滑翔翼,立刻就飛往慕靖麟剛剛逃出來的地方。
華織夜趕緊蹲到他身邊,想將灰頭土臉的慕靖麟翻過來,卻發現他右手上臂的肉被撕開了,一大塊肉在那邊晃呀晃的,而傷口處也沾滿了泥土沙塵。
「怎麼又⋯⋯」她小心翼翼的拉起他,「你又受傷了!」
「問妳老師啊,實習不能從基礎開始嗎?」慕靖麟吃力的轉過身,左手勾著華織夜的頸子,緩緩的站起身來。「妳有聽過廚師學徒的第一項功課就是煮一桌頂級料理嗎?」
「別趁機罵我。」華織夜瞪了他一眼,「老師說紙上談兵不如親身經歷。」
「最好是!」他經歷什麼?身上縫線的美妙嗎?
「不管,作業呢?」華織夜有些期待的問。他今天的功課是大嘴妖的蛋跟血。
慕靖麟揚起帥氣的笑容,朝著她比了一個讚。
華織夜忍不住笑了,這傢伙快要破紀錄了呢!截至目前為止,唯一一個在實習階段,成績就拿滿分的傢伙。
呵呵,真是臭屁得討人厭呢!
「我快死了⋯⋯」他整個人都往華織夜身上靠,「這堂課我再上下去,不死也半條命。」
「我馬上帶你去找奧斯卡。」華織夜撐起他,「你不要趁機把全身重量都放上來好不好,很重耶!」
慕靖麟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站直身子,全身都痛,自從上那個大塊頭的課之後,就沒一天好日子過!
他慕靖麟,國立菁英科技大學的學生,他們學校只收天才資優生,每一個入學者都必須經過考試以及智商測試才能入學,專門培養特殊人才。父母都是對社會有貢獻的醫學界權威,曾經研發了許多流行病與致命病毒的抗體疫苗,甚至連癌症都找到破解之道,救助了成千上萬的人。
然而,好心有好報這件事情不見得會發生在每個人身上,他的父母慘遭殺害,身體被撕裂,死無全屍;而事件發生時也在家的哥哥只因為前去察看一併被滅口,連臉皮都被活生生撕下。
他則因為籃球隊慶功宴晚回家逃過一劫,但目睹現場慘況的他承受不了打擊,一夜白髮,連新生髮都是白色,黑色素毛囊細胞似乎已經全數死亡。
爾後,他放棄了原本當醫生的目標,他的人生改以復仇為最高宗旨。
在努力不懈的追查下,他找到了殺死他家人的「凶手」。是異生物,不是人,乍看之下像是傳說中的鬼—龐大的身形,面貌猙獰醜惡,身體殘缺不全,缺手缺腳或是開腸剖肚,也有頭上插了把刀子當裝飾的。一開始當這異生物追殺他時,他真的嚇得魂飛魄散,誤以為那是「鬼」!
而如他家的慘案不只一樁,所以他託摯交鄭宇庭跟孫祖凡幫忙調查,鄭宇庭是駭客級高手,孫祖凡則是未來的科學鑑識達人,均是系上數一數二的優秀份子。
他堅持讓同學們「提早練習所學」,請他們幫忙駭進警局系統,或是幫忙看一下其他命案照片以做分析。
自行調查過程中,遇上了冷漠的黑髮酷妹華織夜,他又陸續接觸了金髮碧眼的大美人茉莉,然後發現政府有一個極度機密的單位—組織。該組織專門處理一些非人生物的事件,舉凡外星人、魍魎鬼魅、妖怪、魔物乃至於吸血鬼,都在他們的管轄範圍內。
組織原則上是一個「外交單位」,與非人類生物接觸,但是有一條規定列於外交章程之前—那就是一旦異生物意圖傷害人類,殺無赦。
基本上,慕靖麟一直覺得組織搞不好根本只有這一條規範。
組織同時介入類似他家的命案當中,所以他進而發現,殺死他家人的不是人,而是驚人的「吸血鬼」!
但不是電影或是小說裡寫的那種美形吸血鬼,而是力大無窮、速度敏捷、嗜殺成性又以人血為食的「吸血鬼」!
之前他們專找貪婪之輩,舉凡是製造黑心商品的人,為了謀取暴利,不惜在食品、保養品中添加有害物質的人,全數被活生生撕裂,組織當時為這些異生物取了個名字—裁決者。
因為他們看似在處決犯罪之輩,可是卻不是只殺犯罪者,如果殺目標物時有目擊者在場,就算是剛出生的嬰兒也一併清除⋯⋯那些被視為有罪的人死前歷經恐懼痛苦,以及被飲盡鮮血,最後身體還被大卸八塊—這是裁決者刻意混淆血量不足的手段。
慕靖麟以身試險,依然不知道裁決者殺他們全家的理由,但至少得到一個名字:瑪門。
他也終於知道裁決者跟人類一樣,有思想有腦子甚至也有組織,而且說不定還很嚴謹⋯⋯在人類看不見的地方,詭異的異生物聚集了起來,而且將以人類為食。
而因為他的資質特異,被網羅進組織,說網羅也很怪,名義上是國家徵召,事實上是半強迫。以他的立場來說,加入組織沒有壞處,他能夠更瞭解所謂的非人生物,也能夠知道裁決者的消息,為家人報仇必須有萬全準備,有所謂的「組織」當後盾,絕對比孤軍奮戰好得太多了!
資訊、資源、消息和支援全都足夠,唯有加入組織,才能離復仇更進一步。
但是,他那時傻傻的輕忽了「訓練」這件事。
他當然知道要受訓,開什麼玩笑,裁決者那種非人的東西,憑人類之力怎麼可能對付?他加入的是「異生物部門」,負責解決有威脅性的異生物,除了鍛鍊體能之外,絕對要有實戰經驗。
「頭壓低一點,小心⋯⋯」華織夜小心翼翼的把他扶進車子裡,「右手小心⋯⋯喂!」
慕靖麟其實沒那麼虛,但是他因為到處都痛,所以很難維持正常姿勢,華織夜得把他扶上車,又得小心的不碰到那傷重的右手。
「我看一下⋯⋯」華織夜皺著眉望向那傷口,長最少二十公分,呈三角形的一整塊肉被扒下,「你應該要先把傷口包紮起來的,現在搞得裡面都是沙子,等會兒沖洗有你受的!」
「妳有玩過那種實習嗎?」慕靖麟覺得很委屈,「我哪有時間包紮!」
華織夜黑眸轉了轉,帶著輕笑為他繫上安全帶,直起身子把車門給甩上。
看到她的笑容,他不禁想到她的老師,也是自己的指導老師⋯⋯狂歌。
一提到狂歌,慕靖麟就很想舉雙手投降。
狂歌,是個組織中相當特殊的人,他那「人未到聲先到」的功力,令他記憶猶新!人還在外頭走著,卻可以千里傳音般的將渾厚低沉嗓音傳到會議室裡。
見到狂歌時他更是訝異,聽名字原本以為是個世外高人⋯⋯不過他看到的竟是一個非常高大壯碩的中年黑人,留著非常短的平頭,極具紳士氣質,更有股不怒而威的氣勢!
不說話時相當的嚴肅,很像學校裡資深的教授,看到他不禁會肅然起敬⋯⋯事實上他的確是大師等級,負責教導戰鬥技巧以及如何使用「霓」。
霓是一種很微妙的東西,看不見也摸不著,但極具力量,東方有一種說法稱為「氣」或是「內功」,對東方文化極度崇拜的狂歌總是說,霓若使用得當,就是所謂的「內力」!
只是東方的內力是強勁無形的,可以使出掌風或是輕功,而霓則是威力更加強大的「力」。
簡單來說,擁有霓的人不多,這必須靠著先天的資質,可以說是特殊能力的一種,可是擁有霓也要懂得使用,不知情的人如果擁有霓,多半是與常人有些不同之處,據狂歌說,以竊賊與騙子最多。
而組織裡,多數人擁有霓,甚至也已經開發出最適合使用霓的方式與物品—慕靖麟皺著眉將手上那把小小的手術刀放進盒子裡,這把刀子就是可以灌注霓的特殊武器。
另一邊的車門打開,華織夜坐了進來,她伸手拿走慕靖麟手上的盒子,擱到前面去,「我看請奧斯卡幫你重新想個收藏刀子的方法好了,要不然老帶著盒子也不方便。」
慕靖麟默默的瞥了她一眼。小夜其實很溫柔,只是她自己不知道,每一個小動作都細心體貼,跟外表那冷酷樣截然不同。
因為家人身故,他已剩隻身一人,之前以受保護觀察為由,被安排與華織夜同住;後來加入組織,組織就索性讓他們繼續住在一起⋯⋯跟華織夜「一家人」住在一起,他在華家擁有個人的房間。
反正他們同校,放學或假日也去同一個地方,一起行動還算方便⋯⋯而住在一起才半學期,他漸漸的發現到外表冷淡的華織夜,其實比誰都溫柔體貼,可是這是不能說的祕密。
這是她極力隱藏的部份,用那黑色的長髮與深黑色的雙眸掩飾,不茍言笑與冷淡的態度是她的武裝—身為夥伴和室友,他有替她保守祕密的責任。
「我現在覺得我不方便上課⋯⋯可不可以不要去?」慕靖麟一臉如喪考妣,「小夜,認真說,妳也有實習過嗎?」
「當然!」她挑起眉,一臉自負的模樣,「而且沒你這麼狼狽!」
「為什麼?」慕靖麟覺得怪,「我沒有一次沒受傷,而且身上的縫線都快把我變成拼布包了!」
「因為我的武器是黑帝斯。」華織夜揚起得意的笑容,語畢,還摸了摸腰間那把炫斃了的槍。
銀色的華麗槍枝,槍托刻著活靈活現的玫瑰,中心還鑲有一顆紅寶石,連槍管上都有雕飾,比一般槍大了些,槍管與槍托間甚至可以分開、拉出銳利的鐵鍊!
「妳—啊!」慕靖麟叫了好大一聲,「這太不公平了吧?妳在實習時就威風凜凜的拿著槍把妖魔的頭打爆?我就得近距離才能使用刀?」
所以他每次都渾身是傷華織夜就可以優雅的交差?不公平啊!
她聳了聳肩,一臉得意的模樣,發動車子準備回組織去。
「為什麼我的是刀子啊啊啊—」慕靖麟不可思議的望著前頭的盒子,「五柳先生再這麼操我,我還沒正式出勤就掛了啦!」
「五柳先生?誰?」華織夜狐疑。
「狂歌啊,五柳先生不是狂歌五柳前?」東方的詩作,他唸過。
華織夜瞠目結舌,「你給老師取綽號?」
「暱稱。」這意義不同。慕靖麟一副理所當然樣。
華織夜簡直不可思議,他竟然給組織最高段的「霓指導師」取那種莫名其妙的綽號?
「你不能這樣叫他!太沒禮貌了!狂歌可不是一般人,他是我們這一組的頭!」她沒好氣的說著,「只要他出馬,沒有異生物能夠存活⋯⋯連屍體都消失得乾乾淨淨。」
「連屍體都不存在?像妳上次處理裁決者那樣嗎?」
「不,是連灰都沒有。」華織夜提到這個,表情變得異常嚴肅,「我們只知道狂歌的武器是那個公事包,但是沒有人知道公事包的威力是怎樣的⋯⋯」
「這麼強?」他皺起眉。慕靖麟見過那個公事包,陳舊古老,扔在路邊都不會有人撿,原來是武器之一啊!等等,跟手術刀比起來,還是比較大啊!嗚⋯⋯就他最慘啦!
「自動駕駛。」到了大馬路上,華織夜就切換自動駕駛,手持方向盤立刻收起,多出了一個大空間。「先打一針抗生素吧!」
她從容的在前頭的銀色板子上隨便按了一下,旋即彈出一個盒子,裡頭是藥品跟針筒。
慕靖麟看著那針筒十分無奈,過去還沒進組織前,出入都得被打麻醉劑,那時他才抗議遲早會有藥癮,進來之後卻一天到晚在打抗生素。
「別一臉怨嘆了,你已經是組織有史以來每一項作業都及格的人了!」華織夜搖了搖頭,「跟大嘴妖拚,能拿到牠的蛋已經很棒了,誰還能取得牠的血?通常回來的人都只帶回自己的血!」
「真的假的?」慕靖麟萬分懷疑。
「百分之百,就連我也沒達標過⋯⋯」她將針插進慕靖麟手臂裡,瞥了他一眼,「基本上不會有人為了實習拚命。」
「我也不想啊!」誰想為了作業把命送掉啊?
「所以大家一遇到危險就逃跑或是呼救,不然你以為我在那邊是看風景的嗎?」華織夜很火大,慕靖麟每一次都搞得她神經緊張,「緊急鈕你是不會按嗎?讓我在這裡乾著急!」
慕靖麟微蹙起眉,他頸子上掛著一個按鈕項鍊,只要遇到危急狀況就能立即求救,這樣後援會即刻將他救出去或是過來支援。
「可若如此會失去實習的機會。」慕靖麟嘆了口氣,「我們又不是沒跟裁決者打過,不是每次都有人有空來救你的。」
他吃痛的閉上雙眼,今天的撕裂傷不小,偏偏又在右手,好處是有一陣子不必實習了,壞處是他真怕損失了經驗值。
華織夜默默將針筒放進廢棄盒裡,車內的感應式垃圾桶即刻彈出讓她將盒子丟入,接著她回身從後座拿出營養補給飲品,悄悄的望著慕靖麟。
事實上狂歌沒有讓初級生挑戰那麼難的實習,那些都是已經在現場應戰的人偶爾的作業,這表示狂歌非常認同慕靖麟的能力。
他很不一般,狂歌知道、茉莉知道,與他同住一個屋簷下的她更清楚。天生就比一般人優異,高智商、幾乎過目不忘的記憶、強大的組織力還有知識,加上驚人的運動神經。
而且,他還擁有霓,甚至連霓也比其他人來得強大。
霓當然是會隨著修煉越來越強,她無意間聽到狂歌跟奧斯卡說過,慕靖麟體內的霓很驚人,他的優秀條件跟霓脫不了關係,也就是在未經修煉前,就已經有一定的標準。
真是令人羨慕的人,集所有天才條件於一身⋯⋯
「妳又在偷看我了。」慕靖麟露出微笑,即使他闔著雙眼,也能知道她在做什麼,他感覺得到她的動作。
華織夜一驚,赧紅了臉把飲料用力打在他手上,「誰偷看你啊!喝下去啦!」
一堆優點,但嘴賤就大扣分!這人舌燦蓮花,黑的都能說成白的,而且最喜歡調侃她!華織夜飛快地低首,假裝整理飲料盒,用那直順烏黑的長髮遮去自己熱燙的臉龐。
「我是病人耶!」慕靖麟叫了一聲,幹麼這麼用力。
乖乖的拿起飲料,扳開飲料袋旁的蓋子,吸管就彈出來,他聽話的喝著,突然,車內其中一個燈號忽然從藍綠色轉成紅色。
下一秒,嗶嗶的警示音切斷了原本的音樂,整台車內的燈都閃爍著紅光!
「裁決者出現!裁決者出現!」低沉的男人聲音從機器中發出,「請各相關單位回巢!」
「咦?」華織夜猛然抬首,趕緊將一旁的紅鈕按掉,再輸入了一串字母,回報收到訊息。「取消自動駕駛。」
眼前平坦的板子裡依她指示再度伸出方向盤,她緊握住後,開始調查座標。
「裁決者。」慕靖麟聽見裁決者,雙眼立刻變得深沉。屠殺他家人的凶手,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坐穩了,我要加速衝出妖魔結界。」華織夜換擋,回首檢查他安全帶是否有扣緊。「用左手抓住能抓的東西吧!」
「為什麼?」慕靖麟狐疑的望向她,「平常不是很穩嗎?」
「平常是走組織給的路線,按常態穿過組織架設的結界離開妖魔界,但我現在不想浪費時間。」她瞇起雙眼,油門猛然一踩。
意思是說,她要違反常態直接衝出妖魔的真正結界?因此兩個世界的空間會被車穿過,車會發生撞擊震盪,接著所有妖魔就會知道有該死的人類又跑進跑出了!
「我認真覺得我剛剛被那個擬態者攻擊,就是因為妳這種行為—」他咬著牙低吼著,看著車子飆到極速。
然後華織夜使勁將方向盤往左一打,衝下左手邊那深不見底的懸崖!
靠,他忘記問組織有沒有全額保險了!
「嘶⋯⋯」慕靖麟倒抽一口氣,眉頭緊皺,感受著手臂逐漸麻痺。
穿著白袍,有著豔橘色爆炸頭的女人,手裡正拿著跟桿麵棍一樣大小的針筒,他看了實在膽戰心驚。
「針筒有必要做到這麼大嗎?」剛剛看橘橘拿進來時他都傻了。
「我的嗜好。」橘橘瞪著雙眼,說得理所當然。事實上針筒藏在裡頭,只是外表比較壯觀而已。
「而且現在都是氣針,按一下藥劑就進去了⋯⋯很久沒看到要推桶推那麼久的針。」事實上他下一個想問的是為什麼針頭那麼粗?雖然這是麻醉劑,但是當針刺進去時簡直要人命!
「我的嗜好。」橘橘邊說,邊笑出兩頰酡紅。「我喜歡拿針刺進人體內的感覺,越久越好。」
慕靖麟瞪圓雙眼,他身在組織的診療室中,開始覺得其實一切都是幻覺,說不定他還在妖魔的巢穴!
自動門開啟,一身白袍的金髮男子走了進來。
「⋯⋯奧斯卡!」慕靖麟見到他簡直快哭了,「我這個⋯⋯」
奧斯卡大概是組織裡最俊美的傢伙,事實上慕靖麟在外面也沒看過這麼具有貴族氣息的美男子,有股迷人的紳士風範,綠色的眼睛既深邃又美麗,舉手投足都非常優雅。
他手上正拿著病歷表看著,聞言立即看向橘橘。「橘橘,妳那針打得太久了。」
「我喜歡慢慢來嘛!」橘橘很惋惜的把針筒給抽起來。
「謝謝,這邊交給我吧!」他輕鬆的微笑。橘橘紅著雙臉頷首步出。
「⋯⋯太誇張了,一次比一次大。」慕靖麟終於鬆了一口氣,癱在椅子上,「下一次她會不會扛著針筒進來?」
奧斯卡輕笑著,拉過椅子檢視他的傷口,「她有大炮管的,你還沒打過嗎?」
慕靖麟瞠目結舌,他可以換護士嗎?
「你怎麼每次都搞得這麼狼狽?」奧斯卡戴上手套,檢查著掛在手臂外的那塊肉,「這次恐怕要休息好一陣子了。」
「沒有速效藥嗎?」他有點懊惱。
「那些東西對身體並不好,你應該知道。」出身醫學世家的慕靖麟,又是生科系,照理說對醫理知之甚詳。
「爸媽都會給我速效藥啊,他們說副作用其實不大。」慕靖麟倒是不以為然。
奧斯卡不禁皺眉嘆氣,現在的人都太依賴速效的東西了,雖然科技已經進步到大大降低藥物的副作用,但他還是守舊的反對派。
「你才幾歲?年輕的身體恢復力是很快的。」
「拜託幫我打速效的啦!」慕靖麟再次祭出哀兵政策,「我聽說裁決者又出現了?」
奧斯卡停下了手邊的動作,盯著他。「嗯,有類似被分屍的案子。」
「所以嘍,小夜需要支援吧?」慕靖麟瞇起眼笑著,「身為男生,怎麼可以讓女生一個人孤軍奮戰?徵召新血就是為了方便對付敵人,所以我⋯⋯」
「才三個月,狂歌還沒說你夠資格出勤了。」奧斯卡打斷了他的話,開始清洗傷口。
「已經三個月了!奧斯卡,你不覺得一天到晚在幫我縫肉拆線嗎?」慕靖麟好生哀怨的說,「我之前跟裁決者打時還沒有這麼慘耶!我實習之後簡直是次次掛彩!」
他知道。每一次狂歌出完作業,他就得把手術工具準備好,因為華織夜永遠都會扛著慕靖麟回來—全身是傷的慕靖麟。
「因為你從不求救。」他用鑷子小心翼翼的夾起黏在肉裡的石子。「知道項鍊的意義嗎?」
「求救是真的不行時才用的,我還沒遇到那樣的狀況。」他自負的勾起嘴角—小夜不是說了,他是唯一一個每次都把作業達成的人耶!
奧斯卡那橄欖綠的眸子瞅著他—這白髮小子的雙眼雖正視前方,但事實上他看的是更遠的方向。
屋外的紛亂讓他靜不下心,他不停的瞥著外頭的人來人往:茉莉臉色凝重的聽取報告,華織夜也走來走去,組織的人員更是拿著圖片跟文件在討論。
只是診療室裡隔音完善,所以他什麼都聽不見。
「你在逼迫自己,好快點成長對吧?為了讓自己能變得更快更強,應付裁決者遊刃有餘。」奧斯卡把看得見的石子都夾掉後,再次清洗傷口,「因為,你有大仇未報。」
慕靖麟沒有反駁,他緩緩閉上眼,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別操之過急,對於裁決者我們都還未全面瞭解。」奧斯卡語重心長的勸著,「他們的世界、組織以及有什麼能耐,都不是我們看見的表象而已。」
「所以我們更應該主動出擊,去瞭解他們。」慕靖麟睜開眼看著他,「我盡量活捉幾個回來,讓你好好研究!」
奧斯卡沒有吭聲,只是確認傷口的清潔度,接著就要開始將裂口縫合。
狂歌上個月出的作業是要慕靖麟到魔物的巢穴去,砍下魔物的一隻手,結果手是砍到了,但是他差點死在那兒,左手腕只剩皮連著,幸好同組人員及時為他打了麻藥,否則他恐怕會痛死。
但是,他現在卻可以用左手自在的喝水,光檢查過,他的手已經痊癒。
他擁有強大的霓!這份力量甚至對他的傷口有著迅速的修補作用,才三個月,就勝過許多人,基本上連華織夜都還沒有辦法讓傷口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癒合。
慕靖麟遲早會進化,跟華織夜一樣,擁有霓的都不是普通人,他們會開發出不尋常的力量,接下來就端看各人如何使用了。
但是,這個看起來活潑開朗,常逗得大家開心的白髮青年,只怕並不如表面那樣的無憂無慮。
「我如果是你的家人,說不定會希望你放下。」奧斯卡開始將肉塊貼緊,仔細的縫合,「只希望你快樂。」
慕靖麟定定的望著正在自己右側的奧斯卡,一絲笑容也無。
「你不是我的家人。」他挑眉說著,嘴角微挑卻根本沒有笑意,眸子裡隱藏著怒火。
「所以我說—如果。」對於他的態度奧斯卡不以為意,只專注於手上的工作,「仇恨會侵蝕一個人,奪走值得珍惜的一切。」
「他們是我的家人,被無來由的殘殺,如果我放下,根本是漠視他們的枉死!」慕靖麟深吸了一口氣,「世界上有很多法律制裁不得的事,我相信裁決者就是其一,否則組織也不會存在不是嗎?」
「這是私慾與大愛的差別。」奧斯卡凝視著慕靖麟,「我們是為了人類,你是為了個人。」
「這叫殊途同歸。」他不否認,聳了個肩,「哎,別這麼嚴肅談我的事,我自己有分寸的!」
他笑了起來,突然恢復輕鬆的語調,四兩撥千斤的意圖很明顯。
奧斯卡無奈的搖了搖頭,的確不關他的事,他只是覺得這孩子年紀輕輕心中就充滿仇恨,目標放在復仇,客觀上來說非常的不妥。但失去家人的是慕靖麟,他也不便多說什麼。
「對於你的狀況我感同身受,織夜是女生,有些事如果找不到人說,歡迎你隨時來找我。」他溫柔的說著,讓慕靖麟愣了一下。
「感同身受?」他眉頭蹙了起來,奧斯卡也有遇過家人死亡的事嗎?「對不起,我剛剛的態度太自以為是了。」
奧斯卡只是瞇起眼笑著,不責備也不說什麼,要他躺好放輕鬆。
慕靖麟突然喉頭一緊,是啊!天底下慘事這麼多,他怎樣能覺得自己是最糟的人?雖然不知道奧斯卡遭遇過怎樣的事,不過他的口氣很和緩,帶著點沉重與悲傷,或許跟他走過一樣的路,才會進組織吧?
他不知道奧斯卡的抉擇,但遺憾的是對他而言,他絕不可能輕易放過任何一個裁決者。
診療室是半透明的,外面有許多人繁忙不已,慕靖麟一點都無法專心,不斷注意著外頭的情況,又瞥了眼自己的右手,有點心急。
「別急,這傷口必須慢慢縫。你還不能出勤,緊張什麼?」
「我想知道情況!裁決者殺了誰?在哪裡?對象是什麼人?」他一骨碌問出心中的疑問。
「第二區一個工人,昨晚下工後跟朋友一道喝酒,之後一直沒回家。其中一個朋友的妻子開車去找,卻看見滿屋子的碎屍塊,當場就昏過去了,一直到醒來後才報警。」
「工人?現場有什麼跡象嗎?」他關心的是血字,因為裁決者在殺人之後,都會留下「Sin」。
「警方才接手而已,現在還在查,茉莉等等就要帶人去了⋯⋯」他餘音未落,慕靖麟就急著想要坐起來,他難得的加重語氣,「坐好!」
他一臉怨懟,坐立難安的躺回診療椅,這傷口這麼大片要縫到什麼時候?眼看著大家就要出發了⋯⋯茉莉已經帶了一批人走,小夜也穿上外套,朝著門口走去⋯⋯
不,她又對著診療室走了過來。
「奧斯卡。」自動門開啟,此時華織夜已然全副武裝。
「最少要三十針,沒那麼快。」他望著向來沉穩的女孩,「沒有傷到筋骨,所以妳放心,只要等痊癒還是能行動自如。」
「我沒有擔心!」她擰眉,又開始覺得尷尬了。
「噓,奧斯卡,小夜都默默關心我,你不能說出來!」慕靖麟煞有其事的比了個噓,狀似警告。
華織夜忿忿的倒抽一口氣,哼的一聲旋過身子,立即走了出去。
奧斯卡忍不住輕笑,瞧她走路的姿勢像是意氣風發,卻根本就是在掩飾不安。
「小夜是傲嬌系的,別鬧她。」慕靖麟認真開口,「知道就好了,說出來她應付不了。」
奧斯卡訝異的睜大雙眼,不懷好意的瞅著他笑,「慕靖麟,你觀察得很細微嘛!」
「拜託,我們住在一起耶,同吃同住同進同出都三個月了,怎麼看不出來?」他暗暗竊笑,「要是你再多說兩句,她就會用生氣來掩飾害羞,到時我又得挨罵了!」
哼,每次都罵他抵債,可是她對奧斯卡多溫柔啊,還會撒嬌!對狂歌就是立正站好,恭恭敬敬。至於跟其他人,至少還會說說笑笑—罵人卻第一個就罵他!
「福利真好,跟織夜住在一起,組織裡很多人都很羨幕你。」
「嗄?拜託,我跟她同居的事一公開,身價暴跌的很慘耶!」慕靖麟說得很哀怨,不過表情倒是很得意,「你都不知道,我學妹一知道我跟她住在一起,整整一星期不理我!」
「我覺得這種事有資格擔心的是織夜。」男生有什麼好哀的?
「你呢?奧斯卡大哥也喜歡小夜那種類型的嗎?」慕靖麟趁機八卦一下,一顆心卻有些懸著。
奧斯卡微微一笑,「我已經有女友了—不必問,當然是祕密,那是我私人生活。」他輕鬆的說道,可是語調裡帶了些許的警告,要他別想探他隱私。
真的假的?慕靖麟挑了挑眉,心裡還是覺得有東西卡卡的,怎麼覺得寓意不明?奧斯卡的女友是誰?該不會就是小夜吧?
組織的人都是怪咖,其他組的也是一個比一個怪,個性乖僻的處處是,而且很妙的在於:大家都算夥伴,可是心裡全都築著一道牆。
他知道自己沒資格說什麼,因為他的牆也不薄,可是這些人真的跟學校同學不一樣,幾乎都絕口不提自家的事。
「好了嗎?」自動門突然又打開,華織夜重新現身。
「咦?」慕靖麟一見到她進來,立刻坐直身子,「小夜」
「奧斯卡,情況如何?」華織夜根本不回他,逕自走到奧斯卡身邊,彎下身子仔細看著那被縫得密密麻麻的傷口。
「快縫好了,等等我會再裹一層紗布。」奧斯卡縫得又快又密,恐怕連裁縫師都自嘆不如。「我話說在前頭,人妳可以帶去,但是—」
「不可以戰鬥、不可以受傷,否則你就不幫他治療!」她以平淡的語調背誦著,「我知道,他沒有出勤許可,只是跟著我去看看而已。」
慕靖麟睜圓雙眼,忽然閃爍出燦燦光芒,「妳在等我?」
「誰在等你!只是要『順便』讓你實習一下,但是你不能有動作。」華織夜立刻睨了他一眼,「不過你真髒,全身上下都是灰!」
「我還沒洗臉洗頭啊!」身體進來時被沖過了,是橘橘的傑作,嚇死人了,他寧願她別這麼好心。
「我等等幫他沖,很快,妳先去找件衣服給他穿。」奧斯卡收針,以剪刀剪線。
太好了,他可以跟著去!慕靖麟滿心雀悅,幾乎是迫不及待的離開診療椅!就知道小夜瞭解他!
裁決者足足沉寂了三個月才又出動,天曉得他等得多心癢難耐,他們不動作就無法掌握行蹤與線索,即使組織耗費了大量人力尋找,也找不到那群詭異的吸血鬼。
而且沒有特殊命案發生⋯⋯可是裁決者既然以吸食人血為食,不可能不出手。
不過奧斯卡參與了許多詭異案件的法醫驗屍,連孫祖凡也在警局中接觸到怪異的屍體,全都心臟衰竭、血液不足,更重要的是—
頸子上按照慣例,都有兩個洞。
原來,裁決者很小心的不引起注意,他們分開行動、不製造大宗命案,那些被吸血者都住在偏遠地區,因此命案集中在各區的郊外;但位置過度分散,根本無從掌握正確行蹤。
原本是人類的人,為什麼會變異呢?變異後力量上卻大得太多了!心態上也大有問題。
「趴好!」慕靖麟被帶到浴室,趴在洗手台邊,奧斯卡拿著蓮蓬頭為他清洗頭髮。「再過去一點,撐著身子,左手能用吧?」
「唔!」慕靖麟扣著邊緣,低垂著頭任水輕輕沖著,清水流過純白色的頭髮,奧斯卡的大手輕輕撫著慕靖麟的髮絲。
柔軟纖細,代表這孩子思想細膩。
只是看著白髮,他忍不住悲傷,所謂一夜白髮竟然真的發生在一個大學生的身上,因為悲慟、因為打擊,因為眼睜睜看著美滿的家庭一夕之間破碎。
再資優,他也只是個孩子。
慕靖麟闔著眼不讓水流進眼裡,感受著溫柔的手輕輕深入髮內,沖掉塵土,就這麼閉眼不瞧,他會以為自己還在家裡。
他跟哥哥喜歡互相洗頭,比賽誰可以完全不讓洗髮精流進眼裡,雖然最後都會變成報復賽,可是他真的很喜歡跟哥哥在浴室裡打水仗。
然後媽媽就會進來嚷著,都幾歲的人了,為什麼還這樣幼稚
媽媽不明白兄弟之間啊,就算到了七老八十,還是會為搶一顆籃球爭吵,還是會對打水仗樂此不疲。
哥哥喜歡幫他洗頭,他說他最喜歡五指從髮絲中滑過的感覺,因為他的頭髮很軟很細,非常好摸,然後哥哥會說一句超機車的話⋯⋯
「你頭髮很像女生。」奧斯卡關上水,恐怕連織夜的髮絲都沒那麼細。
毛巾覆上他的頭,慕靖麟瞪大雙眼,當他被拉站起身時,依然一臉不可思議樣。
「怎麼?」奧斯卡正用毛巾搓著他的髮,這孩子怎麼一臉被嚇到的模樣?
「沒⋯⋯沒事。」他啞著聲,尷尬的搖頭。
奧斯卡說了跟哥哥一樣的話。
高大的他就站在他面前,輕柔的為他擦乾頭髮,順道抹了把臉,再用大手搓搓他的白髮,看看有沒有擦乾。
心中湧出一種奇怪的感覺,連慕靖麟自個兒都覺得怪,但無法排解那種令他鼻酸的情緒。
「好了,黑帝斯沒什麼耐性,走吧!」奧斯卡將毛巾扔進桶子裡,催促著慕靖麟離開。
他們走出浴室,華織夜果然已經拿著衣服等在外面,她借來運動外套方便慕靖麟穿。
「這個。」臨走前,奧斯卡把一包東西交給華織夜,「三餐飯後吃。」
「瞭解。」華織夜收下,那是慕靖麟的消炎藥。
慕靖麟異常沉默,隨著華織夜往電梯走去,奧斯卡交代他們小心點後,也打算回自己的實驗室。
「奧斯卡。」慕靖麟掙扎著,還是出了聲,「謝謝。」
奧斯卡皺起眉,這三個月來他可說是這裡的常客了,怎麼今天特別感性?他笑了笑,卻也沒說什麼。
「茉莉去命案現場,我們要去另一個地方。」一進電梯裡,華織夜立刻說明情況。
慕靖麟看了她兩秒,忽然闔起雙眼做了一個深呼吸,他的思慮飄離太遠,必須五秒之內拉回!
華織夜蹙起眉望著他的舉動,這是第一次慕靖麟沒有急忙的追問。
「我們要去哪裡?有比命案現場更重要的地方嗎?」他再睜眼時,已經進入狀況,兩人走出電梯,華織夜直接走向今天的座車。
「嗯,有一些不好的徵兆,統計數字中裁決者出沒最多的地方。」她拉開車門,有些遲疑,「卻是唯一沒發生命案的地方。」
啊⋯⋯慕靖麟雙眼轉為銳利,那表示那邊有裁決者想要的東西?
「哪兒?」他自己拉開車門,彎身坐了進去,點滴打了果然有差,他現在一點都不感到痛。
「第三區的山上。」坐進車裡,華織夜輸入座標,然後扔給他一個卷宗夾。
翻開卷宗,裡面是目的地的照片,除了山跟樹之外,還是只有山跟樹⋯⋯以及一棟很歐式的建築。
「這裡是?」
「育幼院。」
第二章
「到底是誰碰我東西」
伴隨著怒吼,一陣鍋碗瓢盆破裂的聲音跟著傳來,當最後一個盤子砸在牆上,碎片迸射開來,劃傷了蜷縮在牆邊那男孩的臉,一道鮮豔的血痕滲了出來。
那個男孩嚇得全身發抖,一旁還有好幾個十多歲的少年少女在顫抖哭泣,每個人都恐懼的望著二樓的黑暗處。
這是棟寬敞的歐式設計房子,許多空間都鋪有地毯,只見一樓地上散落著碎片,還有一堆書本、文具⋯⋯孩子們則縮在牆壁邊跟沙發後,有幾個大人聽見聲響,匆匆忙忙的趕了過來,看見一地亂象卻噤聲不敢言語。
他們下意識的仰起頭往二樓看,二樓是開放的圖書室,此刻燈光全暗看不見人影。
「怎麼⋯⋯怎麼回事?」一個中年婦人鼓起勇氣,問著抱頭哭泣的孩子們。
「嗚⋯⋯」小個子的凱安看見婦人,鼓起勇氣開口,雙唇卻直打顫,「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誰、誰藏了星星的東西!」
星星⋯⋯果然是星星⋯⋯吳美儒嚥了口口水,忽視自己的手心都發汗了,揚聲問:「星星,你什麼東西不見了?」
「有人拿了我的東西!」從二樓黑暗中傳來咆哮聲,「我的遊戲牌也不見了!」
那是他跟凱安一起玩的遊戲牌,一整疊以橡皮筋綑著,現在卻一張也找不到。
「你確定都找過—」吳美儒話才說到一半,頸子突然被緊緊掐住—
一旁的神父猛掐住她的脖子,盛怒地瞪著她!
「吳媽媽!」一名少女哭喊著。
下一秒,神父高高舉起吳美儒,朝著客廳狠狠扔過去!
在孩子們驚恐的尖叫中聲,她摔上茶几,那茶几是厚實原木一體成型打造,結實堅硬,摔得吳美儒奇慘無比,頓時只聽見一聲巨響,然後就見她滾落地面,立刻不省人事。
「有人拿走星星的遊戲牌!」神父一反平日的慈祥和靄,面色猙獰的大吼著,「是誰再不交出來我就殺了他!」
「神父?」一旁壯碩的管理員根本嚇傻了,好脾氣的神父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暴戾
「哇⋯⋯不是我不是我!」幾個少年少女大哭著,嚇得屁滾尿流。
神父一拳揮向管理員的肚子,把噸位不小的他打飛到一旁!接著大步走向一名不斷尖叫的少女,一把揪起了她的衣領。
「哇呀—不要!星星,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少女嚎啕大哭,嚇得快魂飛魄散。
「是誰?說!是誰拿走的!」神父擰著眉逼問,眼中充滿殺氣,「妳不說,我就折斷妳的手!」
「⋯⋯大胖!是大胖!」少女惶恐的叫出一個名字,對著二樓的人說:「你上星期才整他,他一定懷恨在心,所以他、他最有可能偷你的遊戲牌!」
「姆姆!」凱安錯愕的看向她,姆姆根本不知道是誰做的,怎麼可以亂講!
神父暴怒的臉孔突然一變,充滿殺氣的眼神放軟下來。他望著手裡提著的少女,露出異常困惑的神情。
「姆姆?我⋯⋯我怎麼了?」神父趕緊放下少女,她立刻虛脫的癱軟在地。
他四處張望著,發現管理員正撫著肚子站起,一群孩子用驚恐的眼神看著他⋯⋯「吳太太呢!」
「你剛剛把她摔出去了!」凱安哭喊著,「姆姆、姆姆剛剛跟星星說是大胖偷了他的遊戲牌!」
「我非說不可!他會折斷我的手,星星向來說到做到的!」姆姆痛哭失聲,「大胖本來就最有可能偷他的遊戲牌,他們上星期才打架。」
「但是妳又不確定是誰拿的!」凱安慌張的看向神父,「神父!快!星星一定去找大胖了!」
神父望向二樓,說話的聲音不見了—
他剛剛失去了自我,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孩子,那個怪物!
「哇啊—」慘叫聲自外頭的草皮傳來,根本不必找,每個人都聽見大胖的叫聲了。
「你們快叫救護車!力國,陪我去外面!」神父喚著管理員,立刻往外衝去。
草坪上,小胖子狼狽的爬行著,他淚流滿面的哭喊,身後跟著一個高瘦的身影。
「我的遊戲牌呢?」
「我不知道⋯⋯不是我拿的,不是我!」大胖驚恐的轉過身來,用屁股向後滑行,「真的不是我!」
纖細的男孩比同年齡的孩子高,長長的瀏海快遮到眼睛,底下的俊俏小臉蛋其實相當討喜,漂亮又可愛,即使是面無表情,還是掩不去他的美麗。
「你們都不怕痛就是了!」星星勾起嘴角,雙眼在黑暗中閃過金色電光。
下一秒,大胖瞪大雙眼,他的手倏地自動舉起,「啪」的向上一折—
「喀嚓!」骨頭自中間折斷,雪白帶血的骨頭刺穿了手掌,大胖發出歇斯底里的慘叫。「哇啊啊啊—不是我!不是我!」
「下一個是左手喔。」叫星星的少年歪著頭,用無辜的大眼瞅著在地上抽搐的男孩。
「不是我⋯⋯我怎麼敢,我不敢拿你的東西啊!」大胖哭得泣不成聲,「神父!吳媽媽—」
不見棺材不掉淚啊⋯⋯星星瞇起雙眼,這一次乾脆把他整根骨頭都抽出來好了—咦?站在上風處的他愣了一下,因為空氣中飄來某種詭異的味道。
「星星!」
神父從不遠處的大屋裡衝出,但星星毫不理會,他擰眉仔細感應,下一瞬間火速衝向了大胖。
「不要不要—」大胖驚天動地的狂吼著。
「站起來!」星星突然拉起他沒受傷的手,繞過自己頸子,將他撐起來,「跑!我要你跑!」
大胖驚惶失措,右手又疼得要命,可是星星叫他跑,他就得跑—
神父他們正迎面跑來,星星大喊著要神父攙過大胖,並要所有人都往屋子裡跑。
「那個」來了!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是他知道有東西來了。
「那個」最近常常來這裡,身上有很噁心的味道,讓人渾身不舒服,他隱隱約約的知道,有人在看著他。
星星是最後一個衝進屋子裡的,他把大門關緊,要所有人回到寢室去,包括神父跟管理員,誰也不許踏出寢室,不許開窗、不許往外看!
每個人都聽他的,因為大家都怕⋯⋯怕這個育幼院裡的怪物。
直到所有人都進入寢室後,星星深吸了一口氣,將雙手貼在門板上,他倏地瞪大雙眸,黑髮瞬間轉紅,跟著一道彩虹光芒閃爍,像薄膜一樣延著牆與門伸展,最後包覆了整棟建築物。
當紅髮漸漸變回黑色後,星星關上燈,靜靜的貼著牆。
窗戶外,則出現了影子。
龐然大物,寬闊的肩與粗壯的四肢,伸出的手指上有如刀刃般的利甲,低吼聲呼嚕嚕的,在屋子附近徘徊。
沒事的。星星闔上雙眼,沒事的⋯⋯
等他搞清楚「那個」是什麼後,一定先把他們都殺了!
一路上,慕靖麟都在和華織夜討論工人的分屍命案。這次的案子已成為頭條新聞,茉莉放出適當的消息讓記者報導,但關鍵之處依然隱瞞,警方與組織的人封鎖現場已經三天,屍體也送交法醫勘驗。
因為奧斯卡覺得有必要教導其他法醫及警察正確的應變方式,他從旁協助調查,先從處理屍體與辨認非人殺戮證據開始。
華織夜則是前往疑似裁決者重複出沒的地點探訪,只是來了兩次也沒有發現什麼異狀,不見血不見屍,而且還曾經通宵達旦的待在這裡守候,仍完全沒有發現裁決者的蹤影。
「我們能去命案現場看看嗎?」慕靖麟還是很想去分屍案的現場,但是組織似乎一直不讓他去,「從現場可以得到別的蛛絲馬跡!」
「急什麼?孫祖凡是不會跟你報告嗎?」華織夜挑高了眉,他立刻心虛的吐了吐舌。
孫祖凡現在在鑑識科實習,奧斯卡又到警方那裡去指導,他們早有交集。據說奧斯卡相當喜歡那個愛聽嘻哈樂的小子,雖然有些怪里怪氣,但做事非常細心聰穎。
「怎麼妳連這個也知道?」他有點尷尬,「祖凡就是⋯⋯實習嘛!」
「他在鑑識小組跑,誰不知道?」華織夜瞥了他一眼,堆滿笑意,「就是不知道警方知不知道他常外洩消息?」
「沒有!沒有!怎麼這麼說呢?」慕靖麟立刻賣乖的笑了起來,「警方原本就會跟組織報告,所以祖凡跟我說,就等於跟組織說啦!」
事實上他最近忙得很,也很少跟祖凡他們聯絡⋯⋯小夜這是在暗示他嗎?嘿嘿!
「哼。」華織夜冷哼一聲。
不讓慕靖麟接近命案現場,事實上是上面交代的,不讓他得到第一手消息!茉莉交代她時,她也很想問為什麼,但轉念一想就明白,大家希望他走出仇恨與悲傷,用大愛的心來對付裁決者,而不是循私復仇。
可是啊⋯⋯太難了!她想像過如果裁決者今天殺掉她的爸媽,她說什麼也不可能放下這個仇!
「喂,這都要怪你們,妳跟茉莉、奧斯卡,為什麼誰都不跟我說!」他直言抗議,「我已經是組織的一員了,為什麼不能一起開會?」
「你是實習生。」慕靖麟還沒有正式資格,所以該做的是練習「霓」的強度、完成作業跟學習如何對付妖魔鬼怪、魍魎鬼魅跟外星人的理論學。
「我之前就跟裁決者對戰過了,也一起開過會⋯⋯」
「那時你不是組織的人,是⋯⋯受害者家屬或當事人?」華織夜一時找不到適當的詞,「由於你被捲入,我們有義務幫助你,但是現在情況不同!」
慕靖麟嘖了一聲,他有種被騙上賊船的感覺,「早知道我就不要加入組織了!」
「是噢?那就連跟我坐同一台車,來這邊調查可疑狀況都不行,要下車嗎?」華織夜有點得意的看著他,「茉莉有說,你要退出絕對不要阻攔你!」
慕靖麟托著腮看向她,這女人笑得得意揚揚,一副竊喜之態,一看就是有鬼,他就在想,華織夜哪有這麼機車的口才?果然是有軍師相助。
「妳捨得?」他忽地湊近,華織夜嚇得差點鬆開方向盤。
他突然靠這麼近做什麼!她咬唇揚眉,警戒的瞪著他,「坐好!」
「我如果離開了,妳會很寂寞喔!」他優哉游哉的躺在椅背上,「華爸爸也會很難過,華媽媽則會很沮喪⋯⋯」
「我家開銷可以少很多,我也能安靜好一陣子。」華織夜咬著唇,這傢伙敢搬出她爸媽來壓她?
哼,都是她老爸啦!做吃的人,就愛看別人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偏偏慕靖麟是個誇張的大胃王,一餐吃三⋯⋯不,五人份以上,主餐跟甜點的胃還是分開的,吃相又很誇張,一碗牛肉麵當松露金箔牛排在品嚐,她老爸只要看著他吃飯,就會感動得痛哭流涕。
而她老媽愛做西式甜點,她這個女兒食量有限,沒辦法天天品嚐她老媽的愛心甜點,但慕靖麟卻可以吃下五碗麵之後再吃十塊蛋糕,又笑得諂媚說:「甜點有另外一個胃袋。」
她爸媽簡直是遇到知音,他們拚命煮,慕靖麟就拚命吃!
「妳媽說今晚要做薔薇派給我吃耶,一想到口水就要流出來了。」提到食物,慕靖麟就散發出光采,「我看我們還是趕快看看後就回家吧!」
「趕快看看⋯⋯」華織夜皺起眉,這是工作的態度嗎?「請記得我們的職責所在!」
「我是實習生!」他賴皮的吐舌。哼,都進組織三個月了,卻沒拿到特殊識別證!
瞥了華織夜的腰際一眼,那像警徽的特殊識別證,他到底要什麼時候才可以配在腰上呢?
「咦?」注意力被轉移,他往窗外望去,「今天好熱鬧!」
「什麼?」華織夜也低首朝左邊望去,山上那棟大建築外,停了一堆車子。「可能在辦什麼活動吧!」
「總算到有人的地方了,話說這一區怎麼都沒人住呢?」這幾次的探訪,真是悶壞他了。
「這區都屬於同一個地主的,就只有那裡蓋了那間育幼院。」華織夜把車子往山上開去,「我不懂裁決者為什麼屢次到這個地方來⋯⋯」
「話是這樣說,但是我們來了兩次,都沒有裁決者的蹤跡不是嗎?」慕靖麟感到不解,「裁決者行蹤這份資料是怎麼來的?」
他總認為調查不切實際的地方,不如直接去看屍體或是命案現場留下的線索比較可靠!
「奧斯卡給的,是透過強而有力的線民。」
「⋯⋯線民?」慕靖麟有些錯愕,「這種還找得到線民喔?線民活著嗎?」
「活著!奧斯卡有我們怎樣也接觸不了的人脈,在這附近的線民多次看到裁決者活動,是所有線民回報次數最多的。」
「奧斯卡⋯⋯他好像也很神祕,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呢?」慕靖麟對奧斯卡產生高度興趣,最近有空也常往他的實驗室裡窩,那邊有好多東西可以學,而且奧斯卡總是不厭其煩的回答他多如牛毛的問題呢!
慕靖麟望向天空,時近傍晚,太陽在遠方散出沉穩的光芒,橘光滿天⋯⋯不,是紅霞滿天。
「他也是組織的元老級前輩,屬生物研究及實驗部門,同時是個醫生⋯⋯而且聽說還是貴族喔。」華織夜的口吻很輕快,如數家珍的說著她所知的資訊。
「我知道,而且長得很像明星,帥到翻過去!」慕靖麟沒好氣的望了她一眼,搖了搖頭,「我也不差吧?」
「差很多。」這三個字連思考也無,華織夜完全不給他面子。
「⋯⋯小夜,妳看天空。」慕靖麟決定忽視她審美觀偏頗的問題,指向夕陽,「那樣的紅雲是正常的嗎?」
「晚霞不是都⋯⋯」華織夜往上一望,不禁蹙起了眉⋯⋯夕陽時分的確會紅霞滿天,可是—應該不是只有一塊是紅雲吧?
晚霞通常是金色、橘色的雲彩遍佈,佐以柔和的夕陽,可是現在附近都是橘光片片,唯有育幼院的正上方是紅色的雲⋯⋯正紅色的雲,還呈龍捲風狀密集旋轉
華織夜不假思索,踩下了油門!
紅雲罩頂的育幼院內此時哀嚎聲四起,來人舉起椅子就往牆上摔,手裡拿著鐵棒四處砸爛花瓶、桌子甚至是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這重現中古歐洲風的宅邸裡的擺設家具幾乎都被砸得稀巴爛。
二樓的人更是拽拉著書架,一口氣把整排書架推倒,所有的書都散落一地,手臂上刺著彩雲龍的男人還跳上書架,硬生生將書架踩成兩半!
管理員王力國被包圍著狂打,這些人來得突然,他連拿武器反擊的機會都沒有!
「住手!求求你⋯⋯別砸了!」吳美儒跪地央求著,「你們這樣砸,我也還不出錢啊!」
宮廷沙發旁有兩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像保鑣般站著,坐在沙發上的男人戴著墨鏡,穿著全白的西裝,西裝領上別了個圓形的寶藍色徽章,上頭是蟾蜍圖樣,他還戴了頂白色帽子,蹺著二郎腿安穩的坐著,連正眼不都瞧吳美儒一眼,假裝沒聽見!
「不行!你這樣會嚇到小孩的!」神父也慌亂的大喊,他伸手阻止破壞圖書室的男人,結果卻被壓在地上拳打腳踢。
「哇阿—」女孩的尖叫聲陸續傳來,幾個壯漢扣著女孩子們從樓上走了下來,「放開我!神父!吳媽媽!」
白衣男終於伸出手,示意停止。
「停手!」身邊的保鑣出聲大吼,一票人才停止砸毀屋子。
「老大,這育幼院裡很多寶!」壯漢把姆姆往地上扔,「又鮮嫩又漂亮,這價格一定好!」
什麼?姆姆慌亂的抬起頭,看著一大片凶神惡煞,嚇得往吳美儒身邊躲。
「先給我十個當利息吧!」白衣男說著,「妳欠我的可大了,吳太太。」
「你在說什麼?我這裡是育幼院又不是妓女戶!」吳美儒緊緊抱著女孩們,「我已經在努力籌錢了!但你要的利息跟之前講得都不—」
「啪」!餘音未落,一個粗漢立即紮實的賞了吳美儒一巴掌,力道大到導致她往一旁倒去,還咬破了嘴,血即刻滲了出來。
「吳媽媽!你們怎麼可以隨便打人!」姆姆忍不住大吼,一群女孩立刻向吳美儒圍了過去。
「隨便打人?」一個魁梧的胖子冷不防抬起腳往姆姆一踹,「妳是什麼東西,敢這樣跟我大小聲?蛤?」
姆姆一摔倒,胖子便開始死命的踹、死命的打,揪起她的衣領狠很的甩著巴掌,不斷的打著,一下、兩下⋯⋯七下八下,神父衝上前想阻止,卻被一棍打趴。
一群孩子躲在三樓望著,個個嚇得魂飛魄散。
「住手—」
王力國冷不防衝撞著包圍他的流氓們,殺出一條血路後,隨手撿起地上的家具殘骸就跑過來!幾個流氓立刻上前,準備要料理他!
「等等。」白衣男脫下西裝外套,站了起身。
王力國被壓在地上,他再壯碩也抵不過兩、三個男人的壓制,「你們這些人渣!有人這樣討債的嗎?快住手,姆姆會被你打死的!」
「打死就算了,反正這些本來就是沒人要的小孩不是嗎?」白衣男人勾勾手指,戴上保鑣遞來的手指虎。「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們居然敢反抗?」
王力國忿忿的瞪著白衣男,冷不防啐了口口水在他褲管上。
白衣男倏地瞪大雙眼,下一秒暴怒,掄起拳頭就往王力國臉上狠狠打去—被套著手指虎的猛拳擊中,王力國覺得自己的顴骨像是裂了!
「敢吐我口水敢吐我口水、敢吐我口水、敢吐我口水!」白衣男瘋狂的扁著王力國,「我要把你活活打死!活活打死!」
鮮血四濺,王力國的臉被打到變形白衣男也未歇手,他雙眼裡盈滿瘋狂,而一旁的手下也雙眸發光,為殘虐的行為露出了笑容。
姆姆仍舊被虐待著,她數不出來這是第幾下了,其他女孩只看到她的白皙肌膚化為黑色,臉腫成三倍大,可是那個胖子不但不歇手,還一次又一次加重力量的甩著她耳光。
「把這幾個全部都打死!」白衣男突然抬手,怒不可遏的說:「再放火把這裡燒了!」
話音未落,他準備再落下的右拳卻突然僵住。
身邊的保鑣竟然上前一步,扣住了他的手,墨鏡下的雙眼看不清彼此,但是白衣男卻呈現慍色,「你幹什麼?有膽子阻止我?」
「不許欺負我們育幼院的人。」保鑣一字一字說著莫名其妙的話語。
「立偉,你在幹麼?」另一個保鑣不禁錯愕什麼叫我們育幼院?
趴在地上的吳美儒抱著女孩們哭泣,被打到動彈不得的神父打了個寒顫,三樓的孩子們不約而同的回首,看向始終坐在房間床上⋯⋯那個不發一語的男孩。
「啪啪啪!」響亮的巴掌聲在詭異的寂靜中響著,胖子像是打到失心瘋了,完全沒注意到發生了什麼變化。
叫立偉的保鑣冷不防的掏出槍擊發,竟射穿了胖子的右手,響亮的槍響嚇得一屋子人忍不住尖叫,也嚇著了剛下車的華織夜及慕靖麟。
「槍聲?」華織夜第一時間立刻拿出黑帝斯。
「我⋯⋯」慕靖麟咬著牙抱怨,「我也要配槍啦!」
屋內,子彈準確的穿過胖子手指,他的三根指頭被打得碎裂飛散,發出淒厲慘叫的同時,鬆開了姆姆,姆姆早已失去意識,雙眼竟滲出鮮血。
「嗚哇哇⋯⋯」胖子握著自己的右手,只剩手掌了「為什麼」
立偉沒有說話,槍口忽然對準白衣男,現場一票兄弟不禁驚恐莫名,「住手!你在做什麼他是老大啊!」
「拳頭大的人才是老大。」立偉露出得意的笑容,突然手一轉,拿槍狠狠往白衣男的鼻子使勁敲去!
「哇!」白衣男意圖掙脫立偉的箝制,卻發現怎麼都動不了,那堅硬的槍身拚命往他鼻骨上敲,他疼得不停慘叫,鼻骨沒兩秒就夷為平地,鮮血佈滿他整張臉!
緊接著,立偉再往他太陽穴骨擊去,打得他頭昏腦脹之際,冷不防的拉下他一直抓著自己的右手,將裝有手指虎的指頭往後一扳—喀噠喀噠的骨頭斷裂聲傳來,白衣男的四根指頭全以不正常的角度向後彎曲。
「你這瘋子!」胖子以左手舉起刀,衝向立偉。
華織夜就在此時衝進敞開的大門,先是瞧見一屋亂象,緊接著又看到眼前驚險的畫面,隨後進來的慕靖麟緊張的大吼出聲,「住手!」
說時遲那時快,胖子擎刀的左手居然莫名地向後上方扭去,他感受到有一股力道將他的左手往後拽,緊接著是錐心刺骨的痛襲上腦門,他雙眼充血的發出慘叫聲—他的左手自肩關節扭斷,斷裂的手骨更是刺穿了皮膚與肌肉。
骨頭自手肘處刺出,眾人甚至可以聽見骨頭從筋膜上剝下的撕扯聲。手臂的骨頭,從同一個斷口冒出,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肉分離聲,沒兩秒就衝出了胖子的手腕處。
兩根帶血和殘肉的白骨飛出後先撞牆再落於地面,而胖子望著自己徒剩皮與肉的「手」,慘不忍睹的瘋狂叫聲自喉間爆出,更多恐懼的尖叫聲同時傳來,使現場瀰漫著一股肅殺之氣!
「住手—」華織夜對空鳴槍,所有在奔跑尖叫的人幾乎都靜了下來,「警察!」
她亮出特警的識別證,所有人立刻靜止不動,女孩們嚇得泣不成聲,有人甚至暈了過去;奔跑逃竄中的流氓們立即棄械投降,高舉雙手跪了下來。
只剩下跪地痛苦打滾的白衣男,以及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的胖子在抽搐哀鳴,還有⋯⋯華織夜將槍口轉向右方九十度,那個手上拿著槍,滿臉都是鮮血的立偉。
她厲聲吼著。「把槍放下!高舉雙手!」
立偉木然地看著她,兩秒後,忽然一臉困惑。
「咦?」他舉起右手,華織夜大喝要他把槍放下,立偉感到一陣茫然,槍從手中滑落,「我、為什麼⋯⋯這是怎麼回事」
「把槍放下,兄弟。」慕靖麟趕緊溫和勸說,他可不想讓一群孩子看到爆頭的血腥畫面。
立偉跪地,驚恐莫名的望著地上的白衣男與胖子,他眼神呈現出的不解與惶恐都刻進了慕靖麟的腦子裡。
慕靖麟往前走了兩步,留意到三樓樓梯圍欄旁的孩子們個個臉色蒼白,有些人不時回頭不知在看著什麼。
「別怕,我們是警察。」他這個尚無特警執照的人說得最大聲。
華織夜拿起手機聯繫相關單位,並臉色凝重的環顧四周,眼神在抽搐不停的胖子上與那兩根帶血白骨上來回打量!
「怎麼把女孩子打成這樣」慕靖麟檢視著躺在地上的姆姆,「眼球爆裂⋯⋯小夜,她一定有腦出血!」
「我已經叫救援了!」她上前扣住狠下殺手的立偉,還有一干人犯,全部要他們靠牆站立。
哭泣聲此起彼落,嚇傻的孩子們終於因為有警方的趕到而放聲大哭。
吳美儒振作起精神開始安撫孩子們,而女孩們仍嚇得直發抖什麼也做不了。
華織夜忙著將人犯一一戴上手銬,但該死的,她根本沒帶那麼多副在身上!
慕靖麟忍不住望著地板上那兩段骨頭,終於仰起頭。「這個,是誰做的?」
他一一對上每個人的雙眼,可除了恐懼之外,讀不到別的情緒。
「這裡有異能者,這件事是誰做的?」慕靖麟再問了一次,他狀似輕鬆的笑著。「不要怕,你保護了大家!」
華織夜謹慎的注意著現場的動靜,他們都可以感受到現場有「霓」的殘留,這間屋子裡有人能使用霓的力量。
「你們知道嗎?」慕靖麟笑著望向三樓,「有哪個很棒的人保護了大家?」
他自認為笑得人畜無害,但是三樓俯瞰他的孩子們眼神中皆充滿驚恐,下一秒居然紛紛往後退縮,緊接著一古腦兒全衝回寢室裡去了。
「不必問了,沒有人會說的。」二樓的神父吃力的撐起身子,慕靖麟趕緊衝上去攙扶。「啊啊⋯⋯」
慕靖麟及時架住神父,他伸手輕輕觸診,「你還是先別動吧⋯⋯你骨折了。」
「謝謝。」神父痛苦的說,「王力國,活著嗎?」
「⋯⋯活著⋯⋯」聲音含糊,王力國含著血說話。
「你們知道這些奇怪的現象是誰做的嗎?」慕靖麟在神父耳邊低語,若是不能公開講,至少透露一點消息。
神父含著淚望著他,搖了搖頭,「孩子,你都已經看到了,有什麼好問的?」
「咦?」慕靖麟很不解,就是因為看到了才要問啊。
「誰想變成那個樣子?」神父看向一樓趴著的胖子,眼中竟也浮現恐懼之色。
慕靖麟驚異的瞪大雙眸—他們都知道,但是沒人敢說⋯⋯因為,沒有人想跟那個胖子一樣下場?
「噠⋯⋯」
三樓突然傳來腳步聲,他往上看,是一個白淨的少年,扣著樓梯扶把往下看。少年的相貌讓人眼睛一亮,美形得宛如知名偶像,漂亮的眼睛及精緻的五官,長長的斜瀏海蓋在眼睛上方,不僅是正太,簡直美到讓人想把他帶回家!
「我們來幫忙吧。」他才說完,一群孩子跟著走出了寢室。
「不必。」慕靖麟趕緊婉拒,視線鎖定那個少年,「等等警方就來了,你們會破壞現場。」
「可是吳媽媽、神父還有管理員怎麼辦?」少年歪了頭,「他們又不是犯人。」
慕靖麟看向華織夜,她示意讓那些孩子待在樓上就好,以免救護人員抵達後一片混亂。
直升機的聲音由遠而近,一票孩子聽見聲音紛紛衝到各處的窗邊去看,驚訝聲此起彼落。育幼院位在第三區的偏僻處,必須出動直升機才能快速趕到。
「後門,可以從後門出去。」吳美儒和藹的說著,並向華織夜解釋,「廚房那邊有另一道門可以出去,不影響現場吧?別讓孩子們待在這裡,他們會怕的。」
「嗯。」華織夜面無表情的頷首,眼睛立即瞄向慕靖麟。
收到!慕靖麟扶著神父,讓他以最舒適的姿勢坐下,立即走向樓梯口,招呼那些孩子下來,一群孩子興奮的衝下樓,在慕靖麟的陪同下往樓梯旁的活門穿出去。
所有能動的孩子穿過餐廳與廚房,從側門出去,外頭是一大片草坪,遠遠的有好幾台直升機接近了。
「退後!退後點!小心!」慕靖麟指揮著,孩子們太靠近還是危險。
「哇⋯⋯」每個孩子都望著緩緩降下的直升機發出讚嘆,他們這裡很少有直升機來呢!
慕靖麟要孩子們再退後點,因為不只一台直升機要降落,有警方、有救護單位,還有一台全黑的直升機,機上那人耀眼的金髮太難忽視!
茉莉跳下直升機,強勁的風刮亂了她的金髮,可她依然優雅的走了過來。
「報告!」她低吼著,雖然直升機噪音不大,但一次有三台時就不得不讓人提高音量了。
「這裡有異能者!」他挑重點說。
茉莉瞪大雙眼,望著草坪上一票孩子,這裡有異能者?「怎麼判定?」
「進去看妳就知道了。」慕靖麟挑起眉,回首對著救護人員說:「快點!有傷者—先救裡面的少女!」
警用直升機也跳下幾個警察,其中最讓人注目的是身材火辣,還穿著一身皮衣的女警—V型領令豐滿的胸部呼之欲出,腰間的皮帶上繫著類似警徽的東西,一頭紅髮隨風飛揚,性感至極。
慕靖麟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感覺這個正妹不太像是警察。
他揚起笑容,朝著他們打招呼,「辛苦了!」
紅髮正妹瞥了他一眼,微蹙眉,似乎充滿敵意,她沒有停留的直直往前,後頭有警察跟上,慕靖麟聽見他們稱呼她為:檢察官。
只剩救護直升機還在運轉著,其他直升機都熄了引擎,四周安靜許多。慕靖麟仰首望天,看見育幼院上空那龍捲風般的紅雲,曾幾何時已經消失無蹤。
他再回首,看向山頭的另一端,橘色的火球沉入山坳處,太陽下山了。
「該進屋了。」那個少年突然開口,「大家快進屋!」
慕靖麟看向說話的人,又是他
幾乎是美少年一聲令下,所有育幼院的孩子就即刻行動。
「夕陽這麼美,不多欣賞一下?」慕靖麟走向少年。
「晚上了。」注意到他的逼近,少年立刻防備起來。
「還沒呢,至少要再半個小時才會天黑。」這麼近端詳對方,慕靖麟不禁感嘆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那雙眼如果瞪大裝無辜,一定迷死一堆人。
「都一樣,太陽不見了。」少年沉聲說:「不該在戶外逗留。」
「你在擔心什麼嗎?」慕靖麟微微一笑,非常自然的搭上少年的肩,「放心好了,今天這票敗類我們全部都抓—」
電光石火間,少年露出怒容,一把將他的手給甩開,「不要碰我!」
慕靖麟雙手半高舉,哇喔,火氣真大,「對不起。」
「誰准許你碰我的!」少年怒氣沖沖的低吼著,「滾開!」
「哎呀,我都說對不起了嘛!不然我說十遍好了!」慕靖麟賴皮的湊近他,「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咦?玩到一半,慕靖麟卻愣了一下,這什麼味道?
少年也倒抽一口氣,忽然推著他往屋子裡走,「快點!進去了!」
「怎⋯⋯」
「要天黑了!快點把受傷的人帶走!」他急躁的說著,近乎用下令的口吻,「誰都不要待在外面!」
「⋯⋯」慕靖麟勾起無害的笑容,「你並不是怕那群流氓。」
「我不怕誰。」他驕傲的抬首。「該害怕的不是我。」
「那天黑了會有什麼嗎?」
「『鬼』要出來了!」
感覺有人拉了拉他的手,凱安睡眼惺忪的轉過頭來,卻看見一票孩子緊張的擠在一起,可憐兮兮的望著他。
「⋯⋯噢!好啦!」他什麼也沒問,就坐起身,不過一時間還沒有動作。
孩子們縮在一塊兒,退出個空間,好讓凱安可以攀上樓梯去找星星。偌大的通鋪裡隱約傳來窸窣聲跟哭聲,歷經下午發生的事根本沒幾個人睡得著,嚇得魂飛魄散不說,想到強壯的連管理員叔叔都出事,孩子們哭得更慘了。
凱安爬到上鋪,手輕輕一推,「星星,陪我去上廁所⋯⋯嗯?」
空無一人,床鋪冰涼,代表人已經離開好一陣子了。
星星呢?凱安左顧右盼,趕緊跳了下來,「星星不見了!」
「咦?」幾個孩子很痛苦的扭著身子,「我想尿尿!」
「噓!你敢自己去嗎?那邊有鬼耶!」
「嗚,我不要⋯⋯」
「忍一下忍一下,一定要星星陪大家去!」
小孩子難受的憋著尿意,但是無論如何都得忍!因為如果不忍⋯⋯也沒有人敢獨自走到二樓去上廁所啊!
因為育幼院裡有鬼!
凱安必須快去找到亂跑的星星,「星星不好好睡覺又跑到哪邊去了?」才在左顧右盼,卻赫見角落有道模糊的身影。
那是個看起來渾身濕漉漉的女孩,頭部腫脹得很誇張,頭髮滴著水,眼珠向外凸起,鼓起腮幫子,像是要嘔吐出來的模樣!
凱安的眼神立刻呆滯膠著,幾個孩子一看見他那模樣,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他們知道,鬼在這裡!就在他們身後!
滴著水的女孩伸出手,指向了外面,她的手指在黑暗裡瞧不清,但似乎有東西在上面蠕動。
凱安盡可能鎮定的往她指的方向看去,想帶著其他人離開床鋪,遠離那個看起來很恐怖的女孩才行。
只是走沒兩步,竟驚覺陰暗的角落都站著令人膽寒的鬼影,許多孩子都看見了!剛剛的哭聲暫停,連交談聲都停了下來,多數人都知道現在有一大堆鬼在這裡逛街了!
還在床上的孩子們選擇蒙住頭,但是在行走的凱安根本進退兩難。
門口站著一個男孩,他的頭骨裂開凹陷,血淋了整臉,看不出模樣,只能從身高辨別得出他大概十歲年紀。他的頭不停地抽搐,一顫一顫的抖動著頭骨的缺口與腦髓,那上頭似乎還插著什麼碎片。
他的手晃得很嚴重,舉起來後對著外頭一指,像是在告知他星星的位置一樣。
可他根本不敢踏出那個門口,渾身抖個不停。但就在他不知道該怎麼跨出那一步時,那頭破血流的男孩往後退入牆內,然後消失了。
凱安這才鬆一口氣,戰戰兢兢的走出門口,看向破頭男孩剛才指的方向—星星果然就在廊外的窗戶邊,坐在窗台上,饒富興味的往樓下看。
「星星⋯⋯」凱安皺著眉走上前。
「咦?」星星詫異的回頭,困惑的看著他,「你怎麼⋯⋯喔,膽小鬼,又要我陪你上廁所喔?」
凱安點了點頭,其實他沒有那麼怕,因為他並不像別人一樣動不動就看見育幼院裡的鬼。
育幼院裡有很多很多鬼,其他小朋友們總是說得煞有其事,他們說鬼好可怕,有的會嚇人,有的會傷人,尤其半夜上廁所時,常有人被嚇到屁滾尿流,可是管理員叔叔不信,神父跟吳媽媽都說不要理他們,祈禱就好。
「你在看什麼嗎?」凱安也好奇的湊向窗邊。
「沒事。」星星立刻擋住他,「走,我帶你去上廁所。」
凱安怯怯的仰首看向星星,星星的眼神很凶,表示他不能再多說一次想要看看外頭發生了什麼事。
星星走到門口,順著樓梯往下,一票孩子也跟著跑出來。
「咻—」一雙腳突然從天花板掉了下來,一具屍體在空中晃呀晃的,後頭的小朋友嚇得摀起嘴巴卻不敢發出聲音,上頭有個男孩被繩子圈著頸子,吊在半空中往下望著他們,身子不停晃動。
星星直接穿過了那亡靈的身子,他一穿過,吊死的男孩就消失了。
「快點吧!」星星站在門口,吆喝一群人上廁所,他就站在門口望著。
二樓凌亂的圖書室上緩緩出現了數個亡靈,死狀很殘,它們有的坐在碎木堆上,有的站在窗戶邊,望著星星剛剛看的方向。
我想離開這裡⋯⋯臉部血肉模糊的人說著,不想再待在這裡了。
我也想⋯⋯但是我們離不開的!一個手腳斷裂的女孩回應,我死很久了,我很清楚,就算我們離開也會再被吸回這個地方⋯⋯
那個,也許可以幫我們。男孩指向窗外。
咦?亡靈們抬起頭,紛紛往窗邊聚集,它們竊竊私語著,臉上閃過一絲喜色。
聞到了嗎?他們身上有特殊的味道!
有咒的味道,他們知道怎麼幫我們⋯⋯
星星倚在牆邊,好整以暇的望著窗邊的方向,微微皺眉不發一語。
哈哈哈!愚蠢!我們誰也離不開這裡的!
冷不防的從另一端竄出一樣身軀殘敗的亡靈們,發狂似的大吼,大家都要死在這裡!誰也離不開!
住嘴!離不開的是你們!窗邊的亡靈們齊聲叫囂,我們會去求救,帶著大家一起走!
哈哈哈!死透了死透了!離不開了!
唉,真吵。
星星噘起嘴,育幼院裡其他的住客真的很吵。
他懶洋洋的看著大家從廁所出來,看來還是得護送凱安他們回去才行,要不然他們怎麼通過二樓那些吵死人的傢伙?
果不其然,孩子們一離開廁所就怔住了,他們沒想到會看到這麼多鬼盤踞在二樓!但是星星一步跨前,還沒抵達二樓,那群鬼立刻做鳥獸散,大家一路平安直抵寢室。
剛剛躲在角落的鬼也不見了,孩子們趕緊衝回被窩裡睡覺—嗚,雖然星星很可怕,可是有星星在,鬼就不會在。
「你不睡覺嗎?」凱安注意到星星又轉身。
「我還不想睡,你先睡吧!」星星淡淡的說著,逕自往外頭走去。
開什麼玩笑,外頭還有很多好戲可以看呢!外面的鬼,比育幼院的鬼要有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