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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甜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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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50701-E50705

《相府有喜》全5冊

  • 作者夏初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18/0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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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1,250
  • 優惠價:NT$ 988
藍海E50701 《相府有喜》卷一 2018/6/6上市
夏初嵐的爹爹意外沒了,娘親體弱多病,弟弟還小,
二叔一大家子不給她捅婁子就阿彌陀佛了,
如今夏家能成為紹興首富,不是靠神蹟,而是全靠她撐起來的,
她自認貌美如花,頭腦一流,能力一流,還很能賺錢,
照理說,想娶她的人多到踏破她家大門,她早該成親生子才是,
無奈因為三年前和英國公世子鬧出了點事,害她單身至今,
最近她對一個男人莫名產生了興趣,他自稱顧五,
對其他人總是冷冷淡淡,可一對上她,凡事都可以商量,
她昏倒時,他沒將她拒於門外,還親自為她把脈、送她藥方,
她弟弟問任何問題,寡言的他耐心一一為弟弟解答,
她不小心灑了他一身湯水,他一點也不生氣,
即使還不清楚他的身世背景、他的底細,可一得知他將返回臨安,
怕就此錯過他,她提起勇氣開口問:「先生,可有家室?」

藍海E50702 《相府有喜》卷二 
2018/6/6上市
心上人從教書先生搖身一變成宰相,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夏初嵐想不通,她唯一知道的是,這高高在上的身分她高攀不起,
因此她躲回家鄉當鴕鳥,可一聽到他墜馬重傷,還是忍不住衝去探病,
沒想到迎接她的竟然是他的真情告白,她幸福得只覺得要升天了,
這個在眾人眼中冷漠無情、不近女色的相爺,在她面前完全不一樣,
逮著機會就偷親她,還會假借他嫂嫂的名義約她出來遊湖,怎麼看都不像新手,
就算被她三叔發現,他也能遊刃有餘地處理,以真誠得到三叔的信任,
可倘若以為日子能就此順風順水地過下去,那可是大錯特錯,
他姊姊得知她是商戶出身,極其不喜,言語中句句帶刺就算了,
恰逢她家中出事,二嬸挪用家中銀子資助娘家,導致娘家債主找上門,
好哇,不讓這慣會鬧么蛾子的二嬸長記性,她這當家都不用當了!
好不容易以雷霆手段搞定一切,家中生意再度步上軌道,她得以趕回都城,
卻得知他姊姊帶著母親跑去三叔家大鬧,他氣到把姊姊趕到莊子去,
跟家人鬧得這麼僵可不行,沒關係,交給她處理,定能讓他家人改觀!

藍海E50703 《相府有喜》卷三 
2018/6/6上市
夏初嵐得知相爺為了娶她,不畏流言當朝請求皇上賜婚,心中很是感動,
她這頭也為兩人感情努力著,找上顧老夫人動之以情說之以理,
化解他們母子間的僵局,讓顧家平靜寧和的過了中秋團圓夜,
而相爺回送之禮,竟是請來媒婆說臘月初八娶她回家!
不到四個月的備婚期,讓夏家忙得團團轉,她也得回紹興去待嫁,
自從與他相識,兩人不曾分離這麼久,她只好將心思放在整頓夏家家業上……
誰知大婚之日將近,英國公世子卻突然找來,魯莽的要她跟他走,
這段三年前的孽緣早該說清楚講明白,她嚴詞厲色加一巴掌斷了這男人的心!
好不容易,他們這對相爺與商家女總算成了親,
趁著他短暫的婚假,原以為可以過著甜蜜的兩人世界,
偏偏朝中之事一樁接一樁,官員來問年底考功、郡王來說揚州貪瀆,
而她的小日子竟也不識相的來攪和,她冷得似冰,疼得小臉發白,
他抱著她,卻不知為何臉色鐵青,是朝中之事太棘手,
還是……她這新婚妻子哪裡得罪了夫君嗎?

藍海E50704 《相府有喜》卷四 
2018/6/13上市
哇哈哈,別太羨慕她,嫁個溫柔體貼的好老公就是爽,
自從嫁給顧行簡,她每日只管吃與睡,養小豬的生活都沒她那麼誇張,
婆母要求她做些可能會惹來麻煩的事,他總擋在前頭一力攬下,
上元節時,還為了贏得她喜歡的花燈,放下身段與他人猜燈謎一較高低,
但凡是與她有關的事,他都極其上心,不放過一絲一毫細節,
也因此她自幼就有的那枚麒麟玉佩,能這麼快被他查出來歷,
原來那是前朝皇族崇義公的東西,而她竟是崇義公的親生女兒!
齁,她與生母流落在外的事可不能這麼輕描淡寫地揭過去,她才不認這門親,
無奈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已和離的堂嫂為了報復她娘家,
不僅與她娘家打對台,害娘家生意一落千丈,還傳出堂哥愛慕她這個堂妹的醜事,
逼得她匆匆趕回去處理不夠,又不得不揭露身分以示清白,
這下可好,皇上得知相爺夫君與前朝皇族是姻親,不忌憚死他們才怪!

藍海E50705 《相府有喜》卷五(完) 
2018/6/13上市
夏初嵐好不容易才磨得讓夫君答應帶她到成州查案,
本以為可以趁此趟出門看看邊關風光,
哪知現在她只能看床頂跟地下──
因為她竟在此時有了身孕,還害喜得超嚴重,成日不是躺就是吐……
著急的夫君花了重金,請來擅長做南方菜的廚娘為她調理身子,
卻誤打誤撞的發現,廚娘的前東家竟是金國海陵王的妾室,
就這麼順藤摸瓜的抓到了偷潛入境內的海陵王!
她正開心自己躺在床上也能幫夫君立大功,卻小看了狡詐金人的手段,
他們攻入衙門,本以為要救他們的王,誰知卻是為了綁架她,
她拚死拚活的逃,不想成為夫君的累贅,更不想將命交代在這裡,
幸運的逃過一劫,以為一家人可以順利回家了,
都城卻傳來皇上聽信讒言,龍顏震怒的搜查相府,並摘了夫君的宰相位!
嗚,這條回家路怎麼變得這麼遙遠又困難啊……
夏初,生於閩越之地,仲夏之時。
外表溫柔,內心剽悍。
生性慵懶,難有持之以恆之事,
但每日必行三事,吃飯,睡覺和創作。
瘋狂熱愛古代言情小說,一直認為愛情和古風,
就像生魚片和芥末一樣,是最最完美的組合。
平生唯願,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軟,寫好文與更多的人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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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花園偶遇
紹興十七年,這是皇室南遷後的第二十個年頭。
當年金人以雷霆之勢攻克汴京,擄走二帝,當今皇上在應天府倉促登基,而後一路南逃。不料,金兵窮追猛打,皇室一度避之海上。
自黃天蕩之戰以後,金兵退回北邊,朝廷趁勢命主和派大臣北上議和。兩國約定劃淮水至大散關一帶為界,暫時和平共處。
雖然失去了北方的廣袤疆土,偏安一隅,但政局總算趨於穩定。杭州升為臨安府,定為行都。
南方早在五代時期,便不煩干戈,百姓富庶,皇室南遷又帶來了北方大量的人口和手藝匠人,臨安府很快再現當年汴京的繁華。
紹興府與臨安府相距不遠,因當今皇上南逃時曾短暫以此地為都,故有小臨安之稱。
今日是紹興府的夏家大公子夏謙成親的日子,滿城轟動。
夏家在江南一帶也算赫赫有名,南方大城多處於河灣港口,朝廷開放海事,海商也隨之興隆。夏家在廣州和泉州港擁有多艘商船,與諸番國貿易,生意一直做到了西洋。
前兩年,夏家的家主在海上出了事,夏老夫人找算命先生測了一卦,這才舉家搬到了紹興府,一躍成為了當地首富。
喜樂吹吹打打,送親的隊伍沿著城中的街衢走了一圈,花轎便抬到了夏家門口。喜娘扶著新娘下轎,圍觀的百姓發出一片喝彩之聲。
年輕的新郎站在那裡,挺拔如松竹,卻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喜娘將紅綢的一端塞進他的手裡,含笑喊了聲「大公子」,他這才回過神來,順勢牽著紅綢入內。
一群人走過正對門的磚雕影壁,便是敞闊的前院和布置得喜慶的正堂。堂屋兩邊以遊廊圍成方形,各有耳房數間,格局龐大,紋飾華麗。
本朝對房屋的規格早有限制:執政、親王曰府,餘官曰宅,庶民曰家。凡民庶家,不得施重拱、藻井及五色文采為飾,不得四鋪飛簷。但隨著大商賈的興盛,打破規制的現象時有發生,朝廷並未加以管制。
熱鬧的喜堂裡,夏謙的眼睛往四周看了一遍,不免失望。
她不在。連自己的婚禮,她都不來參加。
高堂在座,一對新人行拜天地之禮。
喜娘唱福,夏謙愣愣地跪下,周遭的喧鬧好像都與他無關,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衝動,他想要離開這裡,帶那個人走!
「禮成,送入洞房!」喜娘高唱一聲。
夏謙猛然回過神來,為自己剛才荒唐的念頭感到可笑。他要考取功名,不可能為了一個女人而放棄一切,更何況那還是他絕對不能妄想的人……
喜娘以為夏謙的種種反常是因為過度緊張,輕推著他的後背,歡歡喜喜地將一對新人送進新房。
夏家的下人隨即安排賓客入座,座位也極有講究,今日總共席開三十五桌,門外還為城中百姓擺了流水席。
正堂前面的五桌,除了坐著主家和近親以外,其餘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夏家生意做得大,也攀交了不少官員,今日來賀喜的人裡頭就有紹興府的知府宋雲寬。
宋雲寬進士出身,從政二十多年,一直政績平平。他在紹興府即將任滿三年,磨勘之後調任,眼下四處託人找關係,想調進臨安的市舶司,剛有了點眉目。
然而市舶司是多少人擠破頭都想進去的地方,正式的調任沒下來之前,他無法安心。
喜宴上人頭攢動,不時有下級官員帶著親朋前來拜見宋雲寬。宋雲寬敷衍地笑笑,翹首張望,卻遲遲不見那人現身,莫非消息有誤?
恰好這時,一群人從廊下走了過來。
為首的男人約四十歲上下,穿著一身茶色寬袍,高大英武,五官俊朗,臉上一層濃密的絡腮鬍,平添了幾分粗獷。
宋雲寬尚未來得及動,身旁眾人已經一窩蜂似的圍了過去,「顧二爺、顧二爺」殷勤地叫著。
原來這位爺乃是臨安的大商賈顧居敬,在臨安乃至全國有塌房,當鋪等多處產業,富可敵國。時下商人的地位遠優於歷代,有些大商賈甚至可以與官員平起平坐。
而顧居敬最讓人趨之若鶩的身分是當朝宰相顧行簡的兄長。時人講:權歸人主,政出中書。中書即是以宰相為首的文官班子,宰相可進退百官,皇帝發布的政令也需得有宰相副署方能生效。
顧相權傾朝野,又兼為皇子師,深得皇上器重,誰不想巴結一把?巴結不到他本人,能巴結上他兄長也是好的。
顧居敬對這般眾星拱月早就習以為常,環顧四周,猛然發現了一件事,抬起手指將身後白皙清俊的少年隨從喚來,耳語道:「崇明,他人呢?」
崇明錯愕地張望四周,「剛剛明明還在的……」


夏家花園,花木繁盛,花壇裡培育著奼紫嫣紅的花朵,如散在茵茵綠草上的寶石。
臨湖的芙蓉榭,捲棚歇山頂,欄杆低平,設鵝頸靠椅。
一名白衣女子正靠坐在欄杆上,一手執線裝書,一手端著白瓷茶杯,面前擺著張雕花茶床,上頭精美的茶具一應俱全。
女子素手纖纖,腕上掛著一串質色上好的珍珠,肌膚泛著雪光。
她上身著半臂,肩膀到胸口繡著精緻的花紋,手臂挽著披帛,腰上繫帶,掛著一枚古樸的玉佩。一頭烏墨的秀髮梳成雙髻,髻上插著珠花。
端的是一副令百花失色的好相貌。
她微垂著眼睫,櫻桃小口抿了抿杯沿,秀眉輕蹙。
旁邊站著一個穩重的婦人和一名圓臉的小侍女。
小侍女思安見狀,連忙上前道:「姑娘,這茶想必涼了,奴婢再給您泡杯新的?」
女子未抬眼,只順勢將杯子遞了過去,算是默許了。
思安連忙接過,跑到旁邊的茶床上,邊研磨茶粉邊說:「奴婢明早再叫人去打些泉水來,這活水煮出來的茶就是不一樣。」
旁邊的婦人趙嬤嬤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姑娘,今日大公子成親,那些商家官人可都是衝著您和老爺的臉面來的,您不出去,就怕老夫人和二房那邊會不滿……」
女子靜靜地翻過一頁,沒有說話,很自然地將垂落在鬢旁的一縷髮絲掖到了耳後。
趙嬤嬤心裡暗道:自老爺出事以後,姑娘就大不相同了。從前為了個男人尋死覓活的,老爺和夫人還一直擔心她。如今姑娘主意大了,想來也不用他們操心了。
趙嬤嬤正感慨著,那邊泡茶的思安「哎喲」了一聲,瞪向從門外跑進來,險些撞到自己的人罵道—— 
「死六平,你想撞死我呀!」
那名喚六平的小廝大概十四五歲,長得一副伶俐的模樣。他衝著思安哈腰賠不是,然後壓低聲音道:「姑娘,二夫人殺過來了!」
思安如臨大敵,連忙看向主子。這位二夫人可不是什麼善茬。
女子不緊不慢地伸出手,「思安,茶給我。」聲若玉片相擊,清脆悅耳,含著一鎮定人心的力量。
思安連忙把茶杯遞過去。
她喝了口,平靜地說道:「燙了。」
「奴婢下次一定注意。」思安馬上回道。
片刻之後,二房的夫人韓氏,攜著幾名侍女僕婦進了水榭,聲勢浩蕩。
韓氏今日打扮得十分隆重,暗紅金絲繡花的裳裙,肩搭披帛,小盤髻上插著的赤金步搖直垂落到耳廓,眉目秀致,看著十分年輕。
她眼見夏初嵐坐著一動不動,絲毫沒把自己放在眼裡,火氣鬱結在胸口,喝道:「夏初嵐!」
夏初嵐不為所動,纖長玉白的手指執著茶杯,眼也不抬應了一聲,「二嬸找我何事?」
三年了,韓氏還是沒辦法把眼前這個女子跟從前那個夏初嵐聯繫在一起。從前的夏初嵐美則美矣,卻沒有腦子,像個精緻的花瓶,只能當擺設。
記得那時候,夏初嵐跟外頭的男人鬧出了事,長房關起門來把事解決了,老夫人不許其他兩房過問,韓氏有好一陣子沒見到她。
後來夏柏盛沒了,再見夏初嵐時,她完全變了。眼神清冷倨傲,有時一個眼神掃過來,韓氏這個做長輩的都不禁心虛。
可偌大的家業交到一個小姑娘手裡,韓氏如何能夠服氣?
就拿這次夏謙成親的事來說,原本要席開五十桌,最後硬是給縮減到了三十幾桌。夏家還缺這點錢嗎?分明是這丫頭想要打壓二房。
「大郎成親,妳躲在這兒,什麼意思?」韓氏單刀直入問道。
「二嬸弄錯了,我沒有躲,只是有些累,不想出去應酬。」夏初嵐淡淡地回道,目光卻是向著外頭水面,神情冷漠至極。
韓氏裝作沒看見,徑自坐了下來,又換了長輩的口吻道:「妳一個姑娘家整日裡拋頭露面的,二嬸也知道妳不容易。妳若肯放權,哪會如此勞累?當年妳二叔跟著妳爹跑商,海上的事情也十分在行。」
海商是夏家的根本,韓氏的算盤倒是打得好。
夏初嵐勾了勾嘴角,笑得顛倒眾生,「我爹出事後,二叔倒是主事了一段時日,可結果呢?若我再將家業交給二叔,二嬸就不怕都敗光了嗎?」
韓氏臉色青白交加,登時無言以對。
夏家是從長子夏柏盛的手裡發達起來的,次子夏柏茂眼高手低,只會紙上談兵。兄長出事以後,他被妻子韓氏硬推著出面主事,非但沒能好好善後,還被逼債的船工家眷直接押進州府衙門,險些出不來。
幸而夏初嵐站出來力挽狂瀾,夏家才有如今的勢頭。
夏初嵐見韓氏無話可說,手指隨意地撥動著腕上的珍珠—— 那是夏柏盛送給她的十四歲生辰禮。
準確地說,是送給這個身體原來的主人的。
她在現代遭遇了一場空難,醒來時,發現自己穿越到這個同名同姓的姑娘身上,並擁有了原主全部的記憶,生存起來不算太困難,唯一麻煩的是她的個性跟原主實在相差太多。
好在那時候發生了一連串的變故,她性情大變便被眾人所接受。
韓氏知道是自己的丈夫不中用,捏了捏手中的帕子,繼續說道:「那妳總該去見見顧二爺吧?他是衝著妳爹的臉面來的,怠慢了貴客總是不好。」
像顧居敬這樣的巨賈,不是誰都能見到、誰都能攀交的,顧二爺在臨安抖抖手指,整條御街上的商戶都得震一震,更別提他還有個做宰相的弟弟。
剛才席上顧居敬問起了夏初嵐,韓氏這才火急火燎地跑來找她。
夏初嵐卻說:「有事他自會找我,不用特意去見。」
韓氏愣了一下,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居然要那樣的大人物親自來找她?實在太狂妄了。
她耐著性子道:「三丫頭,那可是顧二爺!都城裡響噹噹的人物。妳就算不為自己,也要為大郎想想。顧相連任兩屆知貢舉,學富五車,若能攀上他們顧家的人,得顧相指點一二,大郎來年再試,還怕不成……」
韓氏兀自滔滔不絕,夏初嵐卻不想跟她多費口舌,拿著書站了起來,對左右說道:「我尋個安靜的地方看書,六平,不准任何人來打擾。」說完,人便走出去。
韓氏氣得渾身發抖,沒想到這丫頭翅膀硬了,居然敢這麼讓自己沒臉!她狠狠地咬了咬牙,對侍女僕婦們道:「我們走!」


暮色降臨,前院那邊熱鬧非凡,隱約能聽到人聲,後院這裡反而顯得有些冷清。
夏初嵐站在拱橋上,手扶著欄杆,定了定心神。
原主小時候應該見過顧居敬,但時隔太久,印象已經很模糊了。顧居敬本是條極好的人脈,於生意場上大有助益,若不是事出有因,她斷不會如此做。
事實上,夏柏盛出事之後,夏初嵐一直在暗中調查那場海難的原因,也查到了一些線索。
時任泉州的提舉市舶吳志遠,利用職務之便,牟取私利。他想要與夏家的商船合作,被夏柏盛嚴詞拒絕,沒多久夏柏盛就出了事,吳志遠卻被顧行簡舉薦,升為戶部侍郎。
夏初嵐無法確定那位極人臣的宰相大人究竟有沒有參與此事,也不敢聲張,就怕將夏家捲入更大的災禍之中。
如今家中尚有體弱的娘親,年少的弟弟需她照顧。她既佔了這具身子,就有不得不去承擔的責任。
池塘裡「咚」的一聲水響,一隻原本停在荷葉上的青蛙,躍進水裡游走了。
夏初嵐回過神來,沒注意到身後站著個人。因為忙碌了一日未進食,眼前的景物彷彿都浮動起來,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一軟。
原以為要摔倒,卻有一雙手臂適時地伸出援手將她扶住,隨即一股彷彿千年古剎裡厚重深遠的檀香味飄進了鼻腔內。
夏初嵐抬起一隻手扶著額頭,勉力站穩,感覺到自己的另一隻手腕被猶帶溫熱的幾根手指按住。
「姑娘何處不舒服?」頭頂有道低沉悅耳的男聲問道。
夏初嵐一愣,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人。
那人身量很高,體態偏瘦,穿著普通的道袍,他的五官極為俊秀,只是下巴上留了一撮鬍子,反倒看不出年紀。尤其是那雙眼睛,彷彿蓮台上端坐的佛,深邃而又難以捉摸。
「你是誰?」夏初嵐問道。
「我沒有惡意,只是誤走到此處,想向姑娘問路。」男人平靜地回道:「方才把脈察色,姑娘似乎是氣血不足。」
夏初嵐微愣,低頭從腰間取下絲袋,迅速拿出一小顆糖球放進嘴裡含著。原主這具身體的確有輕微的暈眩之症,大概類似於低血糖。
男人靜靜地看著她的臉龐,猶如欣賞一塊成色上好的美玉,不沾染一絲雜念。他的目光下移,看到她裊裊纖腰上垂掛著的玉佩,是只活靈活現的瑞獸麒麟,十分特別。
分明像男人之物。
「先生在此地稍等片刻,我叫人送您出去。」夏初嵐微微一禮,便轉身走了,不敢久留。
這男人身上的氣場實在太強,無形之中,有一種凌駕於人的壓迫感。
夏初嵐離開之後,男人俯身將她遺落在地上的書卷撿了起來,封面上印著「夢溪筆談」四個字。
竟然是這本書!
他不由自主地翻開,仔細看裡面的排版和字體,不由一愣。這是當年汴京國子監第一批印出的版本,還是他的恩師主持修訂的,如今堪稱一字千金。
他小心地撫著書頁,恩師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
多少年了,恩師所贈的那套書在當年逃往南方的途中丟了,連他都遍求不到,竟然在此處看見了真品。
少頃,思安奉命來到拱橋處,見到男人時明顯愣了一下,隨即低下頭,不敢再看第二眼。「奴婢奉姑娘之命,來送先生出去。」
第二章 新郎官迷路
前院,觥籌交錯,賓主盡歡。
顧居敬心不在焉地應付著宋雲寬,對方貴為知府,不好隨便打發。
宋雲寬笑道:「我仰慕顧相已久,聽說他喜歡古玩字畫,便收集了兩幅,還請二爺幫忙轉交。」
顧居敬摸了摸鬍子,回得不卑不亢,「非顧某不願幫大人的忙,只不過都城裡頭的人都曉得,我這弟弟打小體弱,養在寺廟裡頭,跟家裡的人都不太親近。宋大人這字畫,恐怕得另尋門路。」
他口氣裡盡是推諉之意,宋雲寬怎能聽不出來?失望之餘,也沒多做糾纏,尋了個由頭便離開了。
他一走,崇明便在顧居敬身後嘀咕,「怎麼還有人敢給相爺送字畫……」
早先有個官員為了調回都城,也託了關係到顧居敬這裡,讓他轉交字畫。因為所託之人有些來頭,不好推辭,顧居敬便叫崇明將東西帶回相府,讓弟弟自行處理。不料,很快崇明又把東西原封不動地送了回來,說是贗品,退回不要。
顧行簡對字畫古玩鑽研頗深,再高明的贗品也逃不過他的眼睛。所以官員送禮,輕易不敢送這些,萬一是贗品,就得罪宰相了。
顧居敬抬眼看見穿道袍的男人回來了,在自己身旁落坐,側頭溫和地問道:「去哪了?這般久。」
男人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塵,輕描淡寫地說:「迷路了。遇到一個侍女,她送我回來的。」
顧居敬搖了搖頭,那麼聰明的一個人,居然不認路。若不是早知他不近女色,還以為是私會佳人去了。
喜宴過半,夏謙由夏柏茂陪著,到了顧居敬這桌敬酒。
夏柏茂拉著夏謙特意繞到了顧居敬面前,手中的酒水不小心灑了點到坐在旁邊的男人身上。
男人瞇了瞇眼,一臉不悅。
夏柏茂不甚在意,只隨意說了句「對不住」,然後便轉向顧居敬,滿臉堆笑道:「顧二爺,這是犬子夏謙,您還記得吧?請您看在家兄的面上,一定要在相爺面前提攜提攜他。」
夏謙立刻鞠了一躬。他心高氣傲,甚少佩服什麼人,顧行簡卻是少有的幾個之一。
顧行簡十五歲高中狀元,文章才華一鳴驚人。三十歲便做到了宰相,權領中書。他一力促成了與金國的議和,使政局穩定,還大力提倡海事,重視商人,一下將國庫扭虧為盈。
他不僅是權相,還是經學致用的大儒,號稱是不輸給蘇公和沈括的全才。
據說他去年在國子監的太學講了堂課,竟讓偌大的太學府被人圍得水洩不通,上至白髮耄耋,下到總角小兒全都慕名前去。許多人專程趕了幾個月的路到臨安,就為了聽他一堂課,可最後連太學的門都沒擠進去,直接坐在大街上嚎啕。
顧居敬掃了眼站在夏柏茂身後,正拿手帕默默擦袍子的男人,嘴角微揚。
若是夏家父子知道,本尊此刻就在這裡,還被他們視若無睹,會不會悔得腸子都青了?


月上中天,城裡只有寥落的幾處燈火,一輛馬車在夜色裡奔馳。
寬敞的馬車內,顧行簡用力摘掉下巴上的鬍子,抬手摸了摸那處皮膚。微熱,還有些刺疼。
他本就相貌清雋,皮膚白皙,一臉的書卷氣,只不過加上這撮鬍子,一下子老了幾歲。
坐在對面的顧居敬遞了條乾淨的帕子過去,「阿弟,果真沒人認出你來。」
「此處畢竟是紹興府,若在都城,我走不出十步。如今停官在家,還是謹慎些。」顧行簡擦了把臉,淡淡地說道。
顧居敬道:「那些食古不化的台諫官,聽風就是雨,當真可惡!等過一陣子,皇上想起你的好,也就沒事了。倒是你這趟同我到紹興來,究竟是要……」
顧行簡沒有接話,而是從手腕上褪下小葉紫檀佛珠一顆顆地轉著。那串佛珠表面光滑,上頭紋路如絲,顏色泛紫,有些年歲了。
顧居敬知道弟弟每當如此,便是在琢磨事情,乖乖閉上嘴。
不久前,臨安市舶司的提舉市舶病死在任上,吏部磨勘之後,將宋雲寬的名字報了上來。顧行簡翻閱他以往的政績,十分平常,無功無過。提舉市舶的官不算大,但權任堪重,市舶司又和坑治、茶馬共擔一路監司的職責。所以他趁著停官在家,隨顧居敬到紹興府走一趟。
好一會兒,顧居敬都要打瞌睡了,才聽到弟弟問—— 
「夏柏盛出事以後,夏家的光景如何?」
顧居敬連忙坐好,回答道:「很不好。那時死了數十船工,船工家眷日日坐在夏家門前逼債,差點把夏家逼入了絕境。我本想幫他們一把,沒想到夏家的三姑娘主動把擔子挑了起來,夏家這才挺過難關。」
顧行簡點了下頭,又道:「那夏三姑娘從前倒是沒怎麼聽過。」
顧居敬一聽,頓時來了精神。這可是弟弟頭一次主動提起女人,雖然對方只是個半大不小的丫頭片子。
幼時家裡窮,顧行簡一出生便十分體弱,幾乎活不成。後來得高人指點,抱到大相國寺去養,養成了半個和尚:吃素,不沾酒水,不近女色。
家裡原先還催過他的婚事,後來見他對女人實在沒興趣,也不再管了。
到了這個年紀,官的確做得很大,身邊卻連個體己的人兒都沒有。
顧居敬微微前傾身子,說道:「從前在泉州就有美名,豆蔻之年,求親的人便踏破門檻。要不是跟英國公世子鬧出了點事,壞掉名聲,早就嫁人了。」
顧行簡微頓,英國公父子在本朝可算是風雲人物。
英國公陸世澤出生於西北,早年抗擊西夏時,初露鋒芒。後來金兵南下,他在北方堅持抗金多年,所帶兵馬不多,但所向披靡,從無一敗,令金兵聞風喪膽。
直到金人攻克汴京,皇室匆忙南遷,沒多久朝廷內部發生叛亂,英國公奮勇救駕。皇帝感其救命之恩,封他為御營司都統制,管轄諸將,權勢如日中天。
至於英國公世子陸彥遠,相貌堂堂,不知擄獲了多少女子的芳心。
他打小跟著英國公南征北戰,屢立戰功,成為了開國以來最年輕的禁軍殿前司都指揮使。兩年多前娶了參知政事莫懷琮的掌上明珠莫秀庭,在朝中一時風頭無二。
英國公父子是主戰派的人物,而顧行簡是主和派,兩派是政敵。
如今朝中是主和派略佔上風,但兩派明爭暗鬥,各有勝負,關鍵是,端看聖心偏向哪一邊。
雖然政見不合,但顧行簡對英國公父子保家衛國、收復故土的赤膽忠心亦是萬分感佩。他只是沒想到像陸彥遠那般的英雄人物,居然會跟商戶女有過一段往事。
他本人對商戶倒是沒什麼偏見,在他的大力倡導之下,商人在本朝的地位有了顯著的提升,諸行百戶,欣欣向榮。
儘管如此,還是有很多累世公卿之家不屑與商人為伍,以商人為輕賤。
英國公恰恰就是個十分傳統刻板的人,難怪當時英國公世子的婚事那麼急,想來跟這段往事脫不了干係。
顧居敬見弟弟沉默,也不知該不該繼續往下說。
顧行簡喜靜,相府裡伺候的下人走路都跟貓兒似的沒有聲音,平日裡也不敢高聲言語。顧居敬算是兄弟姊妹幾個裡頭跟他最親近的人了,但還是摸不透弟弟的脾性。
「後來呢?」顧行簡隨口問道。
顧居敬這才繼續說:「據我所知,英國公世子與莫老之女早就訂親。英國公夫人還派人去過夏家,要讓夏三姑娘過府做妾。夏家沒同意,小姑娘鬧著上吊,差點死了,好不容易才救活過來。」
就算是商戶出身,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哪個甘願去做妾?
英國公府此舉名為納妾,實則有些羞辱人了。但是閨閣女子與男人私定終身,又難免叫人輕賤。
「陸彥遠未必動過真心。」顧行簡神色冷淡地說道。
顧居敬表示贊同,「是啊,像他那樣的高門公子,身邊多的是女人,不過隨便玩玩而已。可你不知,夏家那丫頭是真的漂亮,小時候便粉妝玉琢,我還抱過呢。今日本想叫她出來相見,這不是你不讓嗎。」
顧行簡回想起那時拱橋上立著的少女,猶如迎風而綻的茉莉,潔白嬌美,的確過目難忘。
他略一推測,便知道她是夏三姑娘無疑。那般玉雪清姿,如何都想不到會是個輕浮的女子。
「我要在紹興待幾日。」顧行簡突地說道。
顧居敬疑惑地望向他。
他淡淡地笑道:「等位失主。」


夏家的玉茗居,因廣種白色山茶而得名。假山湖畔,枝繁葉綠,雖已過花期,還有三兩朵殘花點綴其間,遠望白若霜雪。
屋內,夏初嵐穿著絲質的暗花月白小衣,坐在閨房的銅鏡前,和思安一起把頭上的飾物一件件摘下來,放在妝台上。
趙嬤嬤放下窗邊的繡簾,走過去整理床鋪。她看到那塊麒麟玉佩,小心地捧在手中,說道:「姑娘還是別佩這塊玉了,小心丟了。」
夏初嵐回頭看了一眼,今日掛繩鬆動,幸好她發現得及時。「嗯。嬤嬤幫我收起來吧。」
「欸。」趙嬤嬤應了一聲,連忙找出一個精美的匣子,把玉佩放進去,藏在了多寶槅上的一個暗格裡。
老爺曾交代過,這玉佩姑娘打小戴著,十分重要,千萬不能丟了。她一直記著呢,每日都要檢查這寶貝是否安好。
思安幫夏初嵐梳著頭髮,嘀咕道:「姑娘,今日誤闖花園的那位先生真是奇了,明明看著挺溫和的一個人,奴婢卻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呢。」
夏初嵐想起那男人身上穩健如山,又磅礡如潮的氣勢,不由得問道:「妳可看見他跟何人坐在一處?」
「好像是顧二爺帶來的,但不像是有身分的人,那些官員全都圍著顧二爺轉,不怎麼理他。姑娘覺得他是什麼人?」
夏初嵐摘下耳璫,搖了搖頭。紹興畢竟不是都城,這兒的官員沒什麼眼力,那人的身分尚且不好下定論。
夏家如今風頭盛,有不少人的眼睛都盯著自家,二房和老太太那邊還想大肆操辦夏謙的婚禮,恨不得將整個紹興府的名流都請來。
唉,到底是商賈小民,沒有遠見,不懂樹大招風的道理。
夏初嵐曾不止一次地想,要是夏柏盛還在就好了。
後世的她是單親家庭長大,父親是大學教授,寡言少語,從小對她要求嚴苛。她努力讀書,終於拿到了國外大學的Offer。
她在國外那幾年,與父親偶爾通話也是寥寥數語就掛斷,寒暑假為賺生活費,從沒回過國。大學畢業之後,父親一定要她留在國外工作,她便進了一家跨國大企業,東瑞集團。
總裁譚彥是她同一個學校畢業的學長,是個十分有能力的人。
之後工作忙碌,她幾乎沒有閒暇時間想家,與父親的聯絡也越來越少。
可以說,從小到大,她所有事都是靠自己扛過來的。
夏柏盛跟父親則是完全不同類型的人。他對原主很寬容,甚至有些溺愛,原主要什麼便給什麼,從未說過一句重話,簡直是捧在手心裡疼著。也許就是因為這樣,養成了原主天真單純的性子,才被一個見過幾面的男人用花言巧語給騙了,險些賠上性命。
夏初嵐至今還會夢到三年前的事,情竇初開的少女與高大英俊的男人私會,看山看海,濃情密意。不久後男人回了都城,約定半年之內回來娶她,可最後等來的卻是侯府幾個態度傲慢的婆子,說奉英國公夫人之命,替世子接少女過府做妾。
原主想不開,大哭大鬧,夜裡悲憤之下上吊自盡,被家人發現的時候已經嚥了氣。
夏初嵐就是在那個時候來的,雖與夏柏盛只做了沒有很長時間的父女,卻真正體會到了慈父之愛。
「姑娘,好了。」思安將手中那柔順如雲的長髮垂放下來,衝著夏初嵐笑道。
夏初嵐點了下頭,起身走到書桌那邊,想要取下午的書來看,卻怎麼都找不到,便問趙嬤嬤,「可有看到我下午讀的那本書?」
趙嬤嬤搖了搖頭,「好像姑娘帶出了芙蓉榭,之後便沒再帶回來。」
夏初嵐心驚,莫非是落在拱橋那兒了?這套書是她花了重金好不容易得來的,若丟了一卷,她可是要心疼死。
這時,院子裡傳來六平的聲音,「大公子,您怎麼到這兒來了?」
思安和趙嬤嬤迅速對看了一眼,又不約而同地望向夏初嵐。
大公子這個時候不去洞房,跑到玉茗居來做什麼?
隨即外頭又是一陣低低的說話聲。
六平又道:「您不能過去,姑娘已經歇下了……」
「狗東西,你敢攔我?快滾開!」男人拔高聲音,接著是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響,好像起了爭執。
夏初嵐聽到這裡,果斷地披上衣服,推開門走出去。

廊下的紙燈籠發出朦朧的光芒,六平倒在地上,雙肘撐著地面,站在他面前的夏謙穿著喜服,搖搖晃晃的,站得不太穩。
夏謙胸膛明顯起伏著,聽到聲響,抬眼往夏初嵐這邊看來。
女子披散著鴉羽一般的長髮,眸如星子,表情冷淡地站在光亮處。她的皮膚白皙,泛著薄薄的一層光暈,猶如月色一般迷人。
她小時候很愛纏著他,總是哥哥長、哥哥短地叫著,那時他還嫌煩。可自從兩年前大伯在海上出了事,她就像換了個人似的,猶如涅槃後的鳳凰,光芒萬丈,自此,他再也無法將目光從她身上挪開。
夏謙暗暗地吞了口口水,只覺得渾身上下更躁熱了。
他也恨自己那骯髒齷齪的念頭,但心中的感情卻怎麼都克制不住。
「這麼晚了,大哥有事?」夏初嵐微微歪頭問道。
夏謙住的含英院跟她的玉茗居隔了老遠,並不順路。這位兄長對原主也算照顧,儘管這照顧多半是為了討家主夏柏盛的歡心,但夏初嵐對他還算客氣。
夏謙揉了揉前額,被風一吹,理智回來了點。「三妹,我喝醉了,分不清方向,迷迷糊糊就走到這兒來了。我頭疼得厲害,勞妳派個人送我回去。」
他一遍遍地提醒自己:這是他的親妹妹,而他是夏家的長孫。
夏初嵐也不多做追究,只吩咐道:「六平,快送大公子回含英院去。」
六平應了一聲,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去扶夏謙,「小的方才多有得罪,這就送公子回去。」

夏謙扶著六平搖搖晃晃地回了含英院。時辰已經不早,新娘的陪嫁侍女和嬤嬤都等急了,在屋前來來回回地走。
看到姑爺回來,她們心中的大石總算落了地,歡天喜地地把他扶了進去。
屋內的紅案上,三指粗的喜燭燒得正旺,案上擺著四盤堆得像小山一樣的紅棗、桂圓、蓮子和花生,畫著鸞鳳和鳴的紅漆托盤裡,放著銀質的酒杯和酒壺。
新娘蕭音聽到響聲,微微掀起蓋頭一角,看到眾人扶著夏謙,立刻迎了過來,想搭把手。
男人滿身酒氣,面紅耳赤,東倒西歪的,人一沾床,就倒下去睡了。
蕭音俯身幫他脫靴子。
一旁陪嫁的嬤嬤擔心地說:「姑爺醉成這樣,還怎麼圓房……」
「嬤嬤,妳先下去吧。」蕭音小聲道。
嬤嬤擔心地看了她一眼,也沒辦法,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蕭音望向夏謙的背影,咬了咬唇。夏蕭兩家本是世交,她跟夏謙打小就定了親。蕭家原先是北方大戶,汴京失陷以後,家族跟著皇室南逃。她的祖父和父親相繼病死在路上,家財也損失過半,再不復當年的風光。
其實她也知道,夏家的老夫人和二夫人早就看不上她,想為夏謙另擇良配,是過世的夏伯伯重承諾,親自敲定了這門婚事。只不過三年前夏謙要考科舉,婚事便暫且擱置了。
蕭音知道自己不算美人,至少跟夏家的姑娘們比,差得太遠。而且已經二十歲了,算是個老姑娘,夏謙心中難免不滿。如今他們已經成親,日子總是要過的。
她斟酌著開口,「夫君,我知道你沒睡,你我的婚事雖是父母之命,可我從小就認定了你。我會為你生兒育女,好好孝敬公婆祖母,將來你若有看中的姑娘,納入房中,我也會以姊妹相待……」
蕭音看夏謙還是一動不動,想起自己悲涼的身世,忍不住傷心落淚道:「阿音自及笄一直等著夫君,不敢求夫君的寵愛,只求夫君不要嫌棄……我,我什麼都願意為夫君做。」
她哭泣時的聲音柔柔軟軟的,像隻小奶貓。
夏謙轉過身去,見她蓋頭半掀在頭頂,白皙的臉頰紅撲撲的,睫毛上沾著淚珠,原本不出眾的相貌陡然生出了一股楚楚可憐之感。
夏謙胸中正聚著一團火,伸手便將她拉了過來,直接壓在身下。
眼前清秀的面容彷彿變成了那張勾人心魄的臉,長而濃密的睫毛撲搧著,如月似水的眼眸望著他,微張的檀口似乎等著他來吻,夏謙癡迷地摸著,一下子動情地親了上去,恨不得將她吞入腹中……
再抬頭時,那張臉又變成了蕭音普通的容貌。
夏謙愣了片刻,不甘,惱怒,執拗全都湧上心頭。他動手撕扯蕭音的喜服,衣裳碎裂,潔白無瑕的女子胴體更加刺激了他的情慾。
他一點都不溫柔,甚至很粗暴,蕭音有些被他嚇到,但畢竟已是夫妻,她瑟瑟發抖,不敢反抗……
第三章 世子要和離
夏初嵐舉著燈籠在拱橋附近找,卻怎麼也找不到那本書。
她細細想了想,猜測書應該是被那個男人拿走了。
夏初嵐有些想不通,按理說,書這種東西,普通人想必看不出什麼名堂,更不會拿走。
但若能看出那是當年由沈括之子沈衝主持修訂,汴京國子監印製的版本,如今市價勝於黃金,可就不一樣了。
有如此眼力的,定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可如此人物,怎麼會隨便拿走別人的東西呢?
「姑娘,要不奴婢去問問管家?」思安一邊撥著草叢一邊問道。
「不用了,我已經知道書在哪裡。回去吧。」夏初嵐攏了攏身上的衣服,帶著一群人往回走。
江南的五月,梅雨季節,空氣濕熱。原主的身體不算硬朗,甚至還有點嬌氣,故而她穿得比旁人都多。
夏初嵐踏上長廊,聽到花牆那邊來了兩個侍女,正小聲議論著—— 
「剛才我奉二夫人的命令去含英院送東西,妳猜怎麼著?少夫人在裡頭又哭又叫的,聽得我渾身不舒服。」
「我娘說女子初夜總會有些疼的,若夫君懂得憐惜,新婚夜也不會太辛苦。」
「是嗎?我看少夫人的陪嫁侍女和嬤嬤臉色都變了,少夫人好像在哀求大公子呢。」
「真沒想到大公子一個讀書人居然……唉!別說了,小心被主子們聽見。」
那邊燈火漸遠,夏初嵐慢慢地在廊下走,彷彿什麼都沒聽見。
思安在後面扯了扯趙嬤嬤的袖子,耳語道:「真想不到,大公子平日裡溫文爾雅,房事上竟然這麼可怕,少夫人一個弱女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趙嬤嬤好笑地點了點她的額頭道:「小丫頭懂什麼,興許是大公子想疼新夫人,床笫間的事等妳長大就明白了。」
思安撇了撇嘴,忍不住嘀咕道:「男人都不是好東西,那英國公世子……」話一出口,她就連忙捂住嘴巴,瞪大雙眼看著前面夏初嵐的背影。
趙嬤嬤也是身子一僵,埋怨地看了思安一眼,生怕惹姑娘不痛快。
夏初嵐卻沒怎麼在意,她的心思全都在那本書上。
那人有意隱瞞身分,想必找起來並不容易,就算找到了,他既然拿走,還會乖乖把書交出來嗎?
「姊姊!姊姊!」遊廊的盡頭奔過來一名少年,一下便停在她面前。
「衍兒?」夏初嵐叫道。
少年抬起頭,圓臉蛋,眉目清秀,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極有靈氣,咧著嘴笑。這是長房唯一的男丁夏衍,今年十二歲。
幾個伺候的侍女和嬤嬤氣喘吁吁地追了過來,忙向夏初嵐行禮,「姑娘恕罪,六公子非要來找您,我們也攔不住。」
夏初嵐擺了擺手,低頭問少年,「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今日大哥成親,我跟四姊五姊她們玩了許久,明日先生考課,我怕答不出來,不敢睡。姊姊能不能幫我?」夏衍搖著夏初嵐的手臂,懇求道。
夏柏盛極重視子女的教育,連女兒也是開蒙時就請了當地有名的先生來教。原主算不錯,寫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琴棋書畫都懂一些,不輸給普通的大家閨秀。
夏初嵐應了夏衍,一起往他和杜氏住的石麟院走。
杜氏體弱多病,早已經睡下,夏初嵐便沒有過去打擾。
夏衍的課業很好,在族學裡頭算是佼佼者,夏初嵐沒費多大的工夫就幫他溫習好了功課。
夏衍長長地吐了口氣道:「謝謝姊姊,明日我就不怕先生問了。」
夏初嵐淡淡一笑,「不早了,收拾下睡吧。」
「是。」夏衍聽話地開始整理書籍。
他將所有的書都擺放得整整齊齊,文房四寶也都擦得乾乾淨淨。桌上擺著一本顧行簡編修的《論語集注》,邊角被仔細修補過,顯然是多次翻閱所致。
「近來在讀這本書?」夏初嵐拿起來問道。
夏衍點了點頭,「族學的先生要我們看的,恰好爹爹的書閣裡有,我就拿來了。顧相連任兩屆知貢舉,選拔天子門生,號稱是天下文章第一人。他修的這本書道理深入淺出,我讀了受益良多,可惜我沒有機會聽他講課。」
顧行簡的書,可謂是「朝出鏤板,暮傳咸陽」,十分地搶手。如果動作慢一點,可能都搶不到。
夏初嵐看夏衍臉上滿是遺憾之色,寬慰道:「爹說過,學問勤中得。也許很多年後,有人會以聽你的一堂課為榮。」
夏衍的小臉又明亮起來,抓著夏初嵐的手臂說道:「姊姊,妳放心,我一定會努力的!」
「嗯。你早點睡,我先走了。」夏初嵐不動聲色地抽回手臂,站了起來。
夏衍連忙跟著起身,恭敬地目送她出去。
隨後,嬤嬤和婢女們進來伺候他寬衣。
他老成地嘆了口氣,嬤嬤好笑地問他,「六公子,您這是怎麼了?」
夏衍沒回答,耷拉著腦袋,徑自抱了《論語集注》爬上床。
自從那年英國公府的人來過以後,活潑愛笑的姊姊就變得冷冰冰的。今日的功課,他其實自己也可以完成,只是想跟姊姊多親近親近罷了。
他目光沉沉地盯著手中的書,總有一日他要高中,入朝為官,找那個英國公世子算帳!


夏初嵐走出石麟院,忍不住抬頭看了看竹匾上的「石麟」二字,那是夏柏盛親手所書,生下夏衍那年寫的,原本掛在泉州家中的書房。
天上石麟,誇小兒之邁眾。他對夏衍,寄予了厚望吧。
不遠處兩層高的書閣,隱在重重樹影裡,暗色的輪廓,沒有燈火。夏柏盛最喜歡收集絕版書籍和名家字畫,在這方面花費不少,不論真假,買到就像個孩子一樣高興。
搬遷時,杜氏拿出自己不少的私用,將那些字畫都給運到紹興來,就收在這座書閣裡頭。
如今紙捲猶在,卻唯有落月滿屋梁。
這夜夏初嵐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找到顧二爺,就一定能找到那位先生。她倒不是心疼錢財,而是真的捨不得那本書,不去試試她會不甘心。可直覺告訴她,那位先生並非普通人,只怕很難對付。
等到天快亮的時候,她才隱約有了點睡意。剛合眼,就聽見窗外的侍女在低聲議論著,嘰嘰喳喳。
夏初嵐蹙眉喊道:「思安!」
思安立刻進來,在紫色的紗帳外面輕聲問道:「姑娘,可是她們吵著您了?」
「外頭何事喧譁?」夏初嵐不悅地問道。
思安猶豫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說:「是別處的幾個小姊妹來傳話,說二姑奶奶回來了。」
夏初嵐從床上坐起來,揉著太陽穴。
二房的長女夏初熒兩年前出嫁,男方叫裴永昭,祖籍泉州,家裡是走仕途的,祖上也當過大官。
裴永昭上一屆科舉中了第四甲,原本看不上青梅竹馬的夏初熒,恰好他沒選上官,夏家二房這邊出錢出力,四處託人,總算讓他留在臨安混了個小官,夏初熒這才得償所願。
商戶女能嫁給官家的嫡子,說出去都是臉上貼金的事,韓氏為此趾高氣揚了好一陣。
夏初嵐卻覺得裴永昭不是良配,否則也不會等到夏家給他找好了門路,才答應娶夏初熒。但二房的人都不在意,她也懶得多管閒事。
成親這兩年,夏初熒一有事就往家裡跑,此次想必也不例外。
思安看到自家姑娘不說話,以為她生氣了,連忙道:「奴婢去叫她們別吵了。」
「罷了,我不睡了,隨她們去吧。」夏初嵐淡淡地說道,又想起一事,「二姊夫有一同回來嗎?」
思安搖了搖頭。


夏初熒領著侍女僕婦們風風火火地進了松華院,韓氏早早立在堂屋門口等著,眼見女兒走進來,連忙下了台階。
「阿熒,妳不是說不回來了?怎麼又……」
夏初熒將韓氏拉進屋,附在她耳邊說了一番。
韓氏大喜,「妳當真有了?佛祖保佑,真是謝天謝地!這下娘心裡踏實了。」
女兒嫁到裴家兩年,肚子一直沒動靜,生怕裴永昭納妾,頻頻捎信回來求救。韓氏也是用盡了各種辦法,總算讓她懷上了孩子。
夏初熒含羞說道:「前陣子老覺得噁心,原先還不信,後來請了個大夫到家裡頭診脈才確定。夫君原本跟我一起回來,剛好有事,晚兩日才到。」
韓氏點了點頭,又不放心,「還是叫家裡常用的那個李大夫來給妳瞧瞧吧。」
「也好。」夏初熒應道。
韓氏立刻叫人去請大夫。
夏初熒則命侍女將大大小小的禮盒捧到韓氏面前,逐一翻開給她看。
「娘,這些是我給妳帶的胭脂水粉,還有綾羅綢緞,都是眼下最時興的樣式,您看看喜不喜歡?」
「喜歡,妳送的,娘怎能不喜歡?」韓氏平日裡最愛交遊宴飲,將自己美美地打扮一番,看到這些東西,歡喜得滿面紅光。
母女倆熱絡地聊了一會兒,四姑娘夏初嬋揉著眼睛進了堂屋,「娘,是不是姊姊回來了……」她昨日跟年齡相近的兄弟姊妹們玩瘋了,這會兒還睏得很。
「嬋兒,快過來。」夏初熒將妹妹叫到眼前,忍不住誇道:「咱們嬋兒長得真好看,將來一定能找戶好人家。」
夏初嬋臉紅扭捏道:「姊姊說的哪裡話……」
夏初熒寵溺地捏了捏她的臉,「這有什麼好害羞的?妳都十四歲了,早晚要嫁人的,正好叫娘好好幫妳相看相看。」
「說到這件事我就來氣,給她說了幾戶,她都不滿意,想來得讓姑爺幫忙在都城找了。」韓氏瞪了小女兒一眼,口氣卻是極寵愛的。
夏初嬋打小被韓氏嬌養,心比天高,尋常人家自然是看不上的。
隨後李大夫到松華院確診了夏初熒的喜脈,連帶開了幾服安胎藥。
韓氏謝過李大夫,又將夏初熒的陪嫁嬤嬤和侍女們通通打賞了一遍。
眼看新媳婦要到老夫人那裡去敬茶了,韓氏催著夏初嬋去換衣服。
夏初熒拉著母親到旁邊,悄聲問道:「娘可還記得我捎回來的那封信?」
「自然記得,怎麼了?」
夏初熒的聲音更小了,「我打聽過了,那件事是真的。原先英國公府那邊還遮著掩著,後來莫秀庭一氣之下回了娘家,莫老也是雷霆震怒,咱們得早作打算。」
韓氏的眼珠轉了轉,立刻會意。
夏初嵐跟陸彥遠的那一段往事,雖然老夫人和長房守口如瓶,但韓氏自然有能耐打聽得一清二楚。
英國公府對於他們這種商戶小民來說,簡直就跟天上的雲一樣,高攀不起。夏初嵐跟陸彥遠沒有結果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倘若陸彥遠真跟莫秀庭和離了,回來找夏初嵐呢?
到時那死丫頭可就是飛上枝頭做鳳凰,老夫人的心還不知怎麼偏到長房去呢,二房別說拿回當家的權力了,只怕在長房面前永遠也抬不起頭來。
再怎麼說,長房也有個嫡子,還挺出息的,只是跟老夫人不親而已。
韓氏不信自己鬥不過幾個孤兒寡母,隨即心生一計。
第四章 新娘子敬茶
夏老夫人住在家中的北院,院子坐北朝南,日光充足,有一片蓊蓊鬱鬱的林子,都是松柏之類的常青物,院子的規制也是夏家最高的。
她膝下原有一女三子,長女許多年前嫁到蜀中去了,與家中鮮少來往。長子夏柏盛、次子夏柏茂都是商人,唯有庶出的老三夏柏青早些年考上功名,在泉州市舶司當了個從九品的小官,但夏柏盛出事之後,他的官也做不下去,賦閒在家。
三房跟老夫人的關係很疏遠,住在單獨的一處偏院,除了平日裡向老夫人請安以外,很少過來主院。
今日是蕭音進門的第一日,老夫人特意也叫了三房的人過來認親,北院才如此熱鬧。
夏初嵐一邊與杜氏說話,一邊往三房那邊看了一眼。她的三嬸柳氏穿著對襟素底的長袖褙子,湖綠長裙,頭上只簡單地插著兩支銀釵,垂目坐著。三房的獨女夏靜月也是謹小慎微地站在母親旁邊,獨不見三叔夏柏青的蹤影。
夏初嵐正覺得奇怪,夏老夫人扶著侍女進來,所有人都站起來行禮。
杜氏身子不好,起得慢了些。
夏老夫人素來不喜歡她病殃殃的樣子,微微皺眉,轉向長孫那邊。見夏謙疏朗挺拔,一表人才,站在他身旁的蕭音穿著朱色繡纏枝蓮的短衣薄褙子,淺色長裙,面色有些發白。
夏老夫人落坐,壓了壓手,眾人也都跟著坐了下來,寒暄過後,新媳婦按禮奉茶。
蕭音的兩條腿直打顫,咬咬牙,扶著陪嫁嬤嬤硬是跪下了,她眼睛底下有兩團青影,襯得本就不出眾的容貌有些憔悴。昨夜是她的第一次,夏謙卻一點也沒有憐惜她,一直折騰到天快亮的時候,方才罷休。
她從來不知道男人在床笫之事上如此凶猛,好像要把她撕扯成好幾塊一樣。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全是淤痕,早上沐浴時,陪嫁嬤嬤問起,她也只能強笑著搪塞過去。
夏老夫人沉默地接過茶喝了,心中對這個長孫媳也不見得多滿意,隨便打發侍女賞了點東西,便讓身旁的常嬤嬤帶著蕭音認人。
各房長輩都給了見面禮,等到了柳氏面前,柳氏輕聲說道:「真是抱歉,你三叔他有急事,一大早就出門了,行禮便免了,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說著,便讓身後的侍女把一個精緻的匣子遞了過去。
三房素來節儉,柳氏和夏靜月都穿得很樸素,這個匣子看起來卻價值不菲。
蕭音謝過。
韓氏在旁邊插嘴道:「弟妹這話可不對,妳是長輩,阿音還是應該給妳磕個頭的。既然三弟不在,便讓她磕兩個,妳代三弟受了。」言談間,口氣已是不好。
既然婆母發了話,蕭音便乖乖地跪下去磕了兩個頭。磕完頭,柳氏連忙伸手扶她站起來。
柳氏也是過來人,看到新嫁娘氣色如此不好,便大概猜到是怎麼回事。
韓氏還要再說兩句,卻被旁邊的夏柏茂扯住了袖子,可韓氏嚥不下這口氣,夏柏青究竟有什麼要緊事,非在新媳婦敬茶的時候去辦?分明是仗著做過官,沒把他們二房看在眼裡!
夏柏茂跟韓氏拉扯了一陣,好說歹說,總算沒讓妻子講出更難聽的話來。
夏老夫人靜觀其變,對夏謙說道:「你成了親,也別荒廢了學業,今年的秋闈可得好好準備,全家就盼著你高中呢。」
言語中含著幾分告誡的意思,讓他別耽溺於女色。
夏謙嘴上應是,心中卻訕訕的。他明明已經很努力了,但上一屆的科舉連個禮部試都沒中,對他多少是個打擊。
他下意識地看了眼坐在對面的夏初嵐。她的頭髮梳成一個同心髻,珍珠串的髮圈繞在髻上,尾端露出兩條淺桃色的綁帶,輕盈靈動;耳朵上戴著珍珠耳璫,那珍珠兩大兩小,拼成蝴蝶的形狀,還用紅寶石點綴出兩隻眼睛,異常精巧。
她慣常愛穿素色的衣裳,無論是褙子還是襦裙,上頭都有刺繡的花紋,淡雅精緻,加上瓊姿玉貌,怎麼打扮都好看。
蕭音退回夏謙身邊,原以為丈夫會關心地問一句,無奈夏謙根本就沒看她,順著夏謙的目光,她看到坐在對面的夏初嵐,正抬手隨意地撥了下耳璫,儀態萬方。
蕭音不由得心生羨慕。
夏家的三姑娘,早在泉州的時候就美名遠播。那時,上夏家求親的人,每日都要在門外排隊,後來夏初嵐壞了名聲,坊間什麼難聽話都傳了出來,嚇退了不少求親者,但依舊有人癡心不改。
女人果然只要長得好看,便是天大的福氣了。
韓氏笑著說:「娘,今兒個家裡還有好事呢,阿熒有喜了!」
夏老夫人臉上的褶子深了幾許,看向孫女,欣慰道:「好,好,總算是把這個孩子盼來了。老二媳婦,好好給阿熒補補身子,頭胎要格外注意。」
「嗯!」韓氏高高興興地應了。
堂屋裡的眾人紛紛向夏初熒道喜,夏初嵐也跟著母親杜氏說了兩句話。
夏初熒趁勢說道:「三妹,妳的年紀也不小了,應該好好考慮下自己的婚事,若有需要二姊幫忙的地方,千萬別客氣。」
杜氏知道二姑爺裴永昭身邊不乏一些家世良好的同僚,若對方真心肯幫女兒牽線,倒也不失為一樁好事,她剛要張口,夏初嵐卻按住她的手背,先一步說道—— 
「謝謝二姊的好意,只是如今家中諸務繁忙,我抽不開身。」
韓氏輕蔑地撇了撇嘴。什麼諸務繁忙,不過是不肯放權罷了。
眾人又坐著閒聊了一會兒,便各自回去。
韓氏特意留下來,在老夫人的跟前說道:「娘,三弟是不是對我們有意見?大郎媳婦第一天進門,他也不來。」
夏老夫人知道她心直口快,笑道:「興許真是有要緊事出去了,他那人妳知道的,不至於如此。」
韓氏暫時壓下心中的不快,又說道:「其實媳婦兒正盤算著一件事,又拿不定主意,想同娘商量商量。」
夏老夫人微笑道:「妳說來聽聽。」
韓氏湊過去,在老夫人的耳邊悄聲說了一番。
夏老夫人擰眉道:「妳想給三丫頭說媒?」
韓氏點了點頭,扶著老夫人的手臂道:「眼看三丫頭都十七了,雖說現在夏家離不得她,可總得嫁人吧,她不嫁,對底下的幾個妹妹婚事也有影響。正好我那本家內侄今年二十了,早年忙著家業顧不上親事,我心想兩個孩子剛好湊成一對,兩家親上加親,豈不正好?只不過,這事本不該我拿主意,就先跟娘提一提,娘覺得怎麼樣?」
夏老夫人沒言語,扶著榻上的羅漢圍屏緩緩坐下。
長房的兩個孩子雖然都跟她不親,但夏柏盛也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親兒,對長房並不是毫無感情,她明白二兒媳想要三丫頭手中的權力,這才著急。韓氏的內侄她也見過,相貌嘛,還算過得去,韓家做酒水生意,薄有家產。
若是從前,她肯定不應的,但是現在三丫頭壞了名聲,能找到像韓家這樣的夫家也算不錯了。
「事是好事,但妳得跟老大媳婦說說,也得問問三丫頭的意思。」夏老夫人拍了拍韓氏的手背,和顏悅色地說道。
韓氏面上笑盈盈地應了,心中卻不痛快。
等回了松華院,她拿夏柏茂出氣,「你那侄女不過是雙別人不要的破鞋,就你娘那口氣,好像我們韓家還高攀了她似的。」
「妳小點聲!」夏柏茂站在妻子身邊,好言好語地勸道:「嵐兒如今主意大,婚事豈是妳能張羅的?娘都沒法做主的事,妳就別瞎操心了。」
韓氏扯著嗓子道:「在松華院我有什麼好怕的!難道夏家的家業是靠大哥一個人掙下來的嗎?當初若沒有我娘家拿錢,沒有你跟著跑東跑西,夏家能有今天?!她倒好,成天擺臉色給我們看!」
夏柏茂拍著她的背道:「是是是,妳說的都對,可嵐兒的確比我強,短短幾年就讓夏家變成了紹興的首富。妳別忘了,大哥從小就帶她出海見識,又請最好的先生教她,是當個男孩來養的。再說了,都是一家人,妳非得爭長短幹什麼?娘還在呢。」
韓氏狠狠瞪了丈夫一眼,用力拍開他的手臂。
想當初,大哥大嫂成親數年都沒個孩子,四處求醫問藥,好不容易才有這麼個女兒,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吃穿用度半點都不曾馬虎,王公貴女也不過如此。她還腹誹過一個丫頭何必花那麼大的代價養,眼下看來,還是有點用處的。
可韓氏不甘心,萬一那英國公世子真的找上門呢?長房一干人等還不跟著雞犬升天,她絕不讓這種事發生!


從北院出來,夏衍背上書囊,鞠躬道:「娘,姊姊,我去學堂了。」
杜氏上前整了整他的衣領,看他整日裡抱著一本《論語集注》,如同癡兒,笑道:「路上小心些。六郎,讀書也別太辛苦了。」
夏衍乖巧地點頭應道:「孩兒明白。娘,孩兒下學了就去看您。」
「嗯,快去吧。」杜氏揮了揮手,目送兒子離開。他又長高了不少,背影漸漸有點像他父親了。
杜氏眼眶微紅,夏初嵐扶著她道:「娘,外面風大,回去吧。」
杜氏應好。
一行人回到杜氏的住處,夏初嵐看屋裡的光線暗,便叫思安去將窗邊的竹幕捲起來。陽光照進屋裡,頓時亮堂了許多。
杜氏的侍女思香拿著幾支新摘的月季進來,燒掉柄,置膽瓶中,然後倒入水。接著從案上的青釉刻花三重香盒裡挑出一粒沉香丸,放進蓮花香爐裡的銀片上,蓋上爐蓋。頂端的蓮心小孔裡裊裊升起煙來,如山穴之雲,香氣頓時在屋子裡瀰漫。
思香和思安隨即躬身退下。
石麟院這邊除了泉州帶過來的舊人,其他的侍女僕婦都是到了紹興府之後新買的。夏初嵐親自調教過,一個個都很懂規矩。
杜氏倚在床頭,眉眼秀美,如平湖秋月,只是面色蒼白。
夏初嵐吹了吹勺裡的湯藥,一點點餵給她喝。
杜氏望著女兒嬌美的容顏,想著她小小年紀就要裡裡外外地操持,不禁搭著她的手腕說道:「都怪為娘的沒有用,讓妳這般辛苦。嵐兒,聽娘一句勸,還是尋個好人家嫁了,別擔心我跟妳弟弟……咳咳咳。」
夏初嵐輕拍著杜氏的背說道:「娘,嫁人的事不急。」
「怎麼不急?妳二姊在妳這個年紀都出嫁了,初嬋也在相看人家了,莫非……妳還沒將那人放下?」杜氏試探地問道。
夏初嵐低頭來回翻舀著碗裡的湯藥,輕輕吹氣,沒有應聲。
「嵐兒……」杜氏拿帕子掩著嘴,語重心長地說道:「那英國公世子的確是人中龍鳳,常人難比,可他若真將妳當回事,怎麼能讓府裡的婆子那般羞辱妳?去高門裡頭做妾,還不如找戶尋常人家做正妻,並非娘阻止妳跟他在一起,可是一想到妳那苦命的姨母……」她搖了搖頭,沒有說下去。
早年杜老爺做過縣裡的推吏,養出的一雙女兒知書達禮,相貌也好,十里八鄉的男子都爭著來求娶。只不過杜氏的姊姊跟一位公子好上了,硬是去給人當小妾,杜老爺攔不住,只能隨著她去了。
可惜風光日子沒過多久,人就香消玉殞了。
妾就是半奴,在高門裡頭毫無地位可言。若是親王府那些出身好的貴妾也就罷了,像他們這樣小戶人家出身的,如同螻蟻,還不是任人宰割?
所以那時英國公府派人來接夏初嵐去做妾,夏老夫人都鬆口了,夏柏盛和杜氏卻怎麼都不肯。前車之鑒擺在那裡,做父母的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捧在手心裡養大的女兒去跳火坑?
夏初嵐也知道,陸彥遠要真的對原主有感情,何至於這些年對她不聞不問?想來他只是一時貪圖美色,過後早就把那些山盟海誓給忘了。
她犯不著惦記這麼一個渣男,更別提對方於她而言,只不過是個毫無關係的陌生人罷了。
她正要回應杜氏的話,思安在外頭喊道:「姑娘,六平有急事稟報!」
思安這丫頭雖然性子活潑直爽,但也懂得分輕重,這樣火燒火燎的,必定是有大事。夏初嵐站起來,喚了杜氏的陪嫁楊嬤嬤進來,叮囑道:「嬤嬤,看著娘把這碗藥喝下。」
「欸。」楊嬤嬤立刻應了,目送夏初嵐出去。
床上的杜氏又咳了兩聲,長長地嘆口氣。若不是她的身子如此不中用,家裡的頂梁柱又不在了,女兒的婚事哪會拖到現在。
楊嬤嬤在床邊坐下來,剛才母女倆在屋中的對話,她都聽見了。
「三姑娘如今掌家也是好事,夫人想想,老爺不在了,六公子年歲尚小,若上面沒有這個姊姊撐著,指不定二房那邊怎麼欺負咱們呢。」
杜氏看了她一眼,「嵐兒也是我的心頭肉,不能因為我們需要她,就耽誤她的終身大事,妳幫著留意些,若有差不多的人家不介意當年的事,就告訴我。」
楊嬤嬤也覺得自己有些自私,吹了湯藥餵杜氏。「您慢點喝,燙著呢。三姑娘的事,老奴一直記著的,可您也知道那英國公府是什麼人家,姑娘跟英國公世子好過,旁人稍稍打聽,都不敢蹚這渾水。差一點的人家,又怕委屈了咱們姑娘。」
杜氏何嘗不知此事難辦?否則她也不用發愁了。
楊嬤嬤正細心地餵著湯藥,思香進來稟報,「夫人,松華院那邊派人過來,說要咱們準備一下,二夫人一會兒過來。」
楊嬤嬤沒好氣地說:「豈有此理!過來便過來,還要我們準備什麼?難不成要我們夫人出去迎接她?夫人,老奴得出去好好教訓一下松華院的人。」
杜氏按著楊嬤嬤的手,淺笑道:「不過是個下人,妳又何必生氣?二弟妹向來如此,性子爭強好勝些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妳們幫我梳頭換衣服吧。」
楊嬤嬤無奈,扶她起來。自家夫人是個知書達禮的人,性子溫順,素來不愛與人爭。可到底是長房長媳,身分擺在那裡,不能因為老爺沒了,就由著旁人騎到頭上來。
反正姑娘說過,二房的人客氣倒也罷了。若是不客氣,還以顏色也未嘗不可。


夏初嵐跟著思安走出石麟院,六平帶著三房的夏靜月來到她面前。夏靜月跟夏初嬋同歲,只略小幾個月,也是極好的相貌,清麗可人。
她一見到夏初嵐,便急聲道:「三姊姊,我爹爹可能出事了!」
夏初嵐鎮定地問道:「出了何事,妳慢慢說。」
「上午的時候,有個人把爹爹叫走了,爹爹臨走時說馬上便能回來,還能趕得及喝大嫂敬的茶,要我和娘別驚動你們。可是剛才我們回去,爹爹還未歸來,卻有個小廝把這封信送了過來。」夏靜月說完,急忙把一封信遞給夏初嵐。
信封上沒有具名。
夏初嵐把信抽出來,抖開看了看。很普通的字體,看不出什麼端倪,信上說,要夏家當家之人單獨到泰和樓去談事,若午時不到,夏柏青也就回不來了。
泰和樓是紹興最大的酒樓,食客如雲,生意興隆。
「三姊姊,娘看了信就暈過去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求妳一定要幫幫我們!」夏靜月掩面哭泣。她年紀尚小,三房又只有她一個孩子,遇事沒有人可以倚靠。
夏初嵐受不了女孩哭,看了思安一眼,思安連忙上前柔聲安慰五姑娘。
夏初嵐知道,如果說夏家尚有明事理的人,便是她這位三叔了。三叔跟爹志趣相投,性情相近,雖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感情卻勝過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三叔當年就是為了追查爹出事的真相,才被吳志遠整治而辭官的。
她想了想,對夏靜月說道:「妳先回去,告訴三嬸不要擔心,我會想辦法的。另外,此事先不要告訴旁人。」
夏靜月聽到這番話,心裡一塊大石落了地,忙不迭地點頭,擦乾眼淚。她知道三姊姊的本事,夏家能在短短的時間之內打敗眾多對手,成為紹興的首富,三姊姊厥功至偉。
對於她們這些整日裡只知道悶在內宅做女紅待嫁的姑娘們來說,三姊姊的見識和氣魄都太出色了,自己遇到事情,只會像個沒頭蒼蠅一樣哭著求人幫忙,可三姊姊片刻之間就拿定主意。
夏靜月心裡其實十分佩服她。
回到玉茗居後,夏初嵐坐著把事情想了一遍。
三叔幫著打理生意場上的事,但沒聽說得罪過什麼人,那便是衝著夏家來了。可對方想要什麼呢?信上沒提錢財,沒列要求,只要夏家主事的人單獨過去……泰和樓開門做生意,大庭廣眾要行惡事也不太可能。
她一個商戶小民,還真想不到什麼人物要這樣費盡心思地見自己。
無論如何,三叔在他們手裡,她不得不去一趟。
她叫思安進來幫忙換了身衣裳,出門在外,穿男裝行事方便,也能省去不少麻煩。
思安幫她盤好髮髻,仔細撫平袍上的皺褶,小聲道:「姑娘,您真的要去嗎?萬一……」
「別擔心,我有分寸。」夏初嵐拿起桌上的摺扇,輕敲了下思安的頭後走出去。
端午過後白日漸長,空氣燥熱,院子裡的花草都被曬得沒有精神。
夏初嵐在廊下走著,獨自想著心事,沒注意到夏初熒帶著一幫人從另一條廊下走過來。
夏初熒遠遠地便看見了夏初嵐,一身男裝,儼然是個風度翩翩的佳公子。
她不禁停下腳步,身後的人問道:「姑奶奶,怎麼了?」
夏初熒搖了搖頭,自嘲地笑笑。每當夏初嵐出現在眼前,她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在意。
她的這個三妹不僅貌美如花,而且琴棋書畫無論什麼都是一學就會,長大以後,上門求親的人更是只提夏三姑娘,禮物拜帖成堆地往長房送。那時候的夏三姑娘,當真無限風光,直到遇見了陸彥遠,她一帆風順的人生才算栽了個大跟頭。
夏初熒心裡難免生出幾分幸災樂禍來,原以為三妹從此一蹶不振,可沒想到,她如同破繭而出的蝴蝶,如今美得越發驚人。
難怪娘擔心陸彥遠回來找她,自己見過臨安那麼多的世家貴女,又有哪一個能比得過她呢?


夏初嵐走出家門,碰見了同樣要出門的夏謙。
夏謙主動走過來,問道:「三妹要去哪裡?若有為兄能幫忙的地方,不妨說出來,妳是姑娘家,還是少出門為宜。」
在旁邊裝作整理轎子的六平直咋舌。
大公子平日裡最不耐煩幾個妹妹糾纏他,偏偏只對三姑娘脾氣好得出奇。若說是因為姑娘手裡掌家的權力,可他是老夫人最疼愛的孫子,又是讀書人,吃穿用度全揀家裡最好的來,根本不用巴結姑娘。
「我出門辦些事,不勞煩大哥。」夏初嵐淡淡地說道,眸光中含著三分冷意,徑自下了台階。
她最不喜歡別人因為她是個女子,就覺得她該囿於內宅之中。
夏謙看著她上了轎子,兩手在袖中握緊。好端端的姑娘家整日裡拋頭露面,成何體統?那些富賈鄉紳各個都是色胚子,明著佔便宜,背地裡又說了許多難聽的話,她不在意,他卻很惱火。
恨不得將她鎖起來,關在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只有他能看見才好。
夏謙的隨從六福配好馬鞍,過來躬身道:「公子,可以走了。」
夏謙眼見那邊夏初嵐的轎子離開,在六福耳邊吩咐了一聲,「你派個人跟著三姑娘,看看她到底去了哪裡。」
六福雖然不明白主子的用意,但還是喚了個人,悄悄跟在夏初嵐的後面。
轎子往泰和樓的方向走,六平跟在轎子旁,小聲問道:「姑娘,咱們要再多帶些人嗎?」
夏初嵐心裡其實也沒把握,只怕對方來頭不小,真有什麼事,擔心自己帶的人不是對手。她想了想,湊到轎上的小窗邊,吩咐六平,「你去州府衙門,把事情偷偷稟告宋大人,就說夏家若有麻煩,這旬的賦稅恐怕就交不上了。」
六平猶豫著,「可小的走了,姑娘怎麼辦?不如叫別的人去……」
「對方既然約在泰和樓,又是光天化日,應該不會輕易動手。宋大人知道你是我的人,換個人,他未必會給面子,你聽我的便是。」
六平應好,匆匆忙忙地掉頭辦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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