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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宅鬥甜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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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34701-34703

《嬌寵小媳婦》全3冊

  • 出版日期:2017/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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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750
  • 優惠價:NT$ 593
藍海E34701 《嬌寵小媳婦》卷一
前世迷迷糊糊地慘死在花轎上,今生醒來,本以為能再續前緣,
然而直到入了洞房,惋芷才發現夫君竟換成前世夫婿徐光霽的叔叔徐禹謙,
雖說他風度翩翩,可她的小心肝承受不起從侄媳婦升格為妻子的改變呀,
他一靠近,她就緊張,竄得比兔子還快,把洞房花燭夜生生整沒了,
幸好他十分有耐心,不但沒強迫她,還配合她的步調慢慢來,
從給她念書、餵藥這等小事做起,讓她覺得有他的生活也不賴,
且他怕她被欺負,特地從婆婆那裡要了資深的嬤嬤來幫忙,
這麼體貼與用心的人,誰不喜歡?難怪她的陪嫁丫鬟會想爬床,
一想到他的身邊會有別人,她的心竟然不由自主地泛酸,
決定鼓起勇氣對他投懷送抱,成為他名符其實的妻子,
誰知他對她的舉動視若無睹,她還在他的書房中發現陪嫁丫鬟的手鐲,
難不成兩人已經好上了?她又氣又傷心,罕見地與他大吵一架,
經過他解釋才知道一切都是自己誤會了,事實跟她所想的差了十萬八千里,
這下丟臉丟大了!她真傻,他兩眼放出狼光的樣子,怎麼也不像是變心呀!

藍海E34702 《嬌寵小媳婦》卷二
承恩侯府的下人都發現,他們家四爺自從娶了四太太後,
一天到晚在他們面前秀恩愛,動不動就親上了,
還喜歡抱著四太太餵飯,讓他們看了都臉紅心跳好害羞……
可對於不在意別人眼光的徐禹謙來說,這些舉動不僅是夫妻間的情趣,
還是他想辦法誘哄妻子的絕招,誰讓自家小媳婦是從侄子手中搶來的呢!
上輩子她嫁給侄子,卻不得善終,這輩子他及時截胡,先一步娶了她,
擔心她抗拒他,他挖空心思討好她,為她修園子,收集美麗的步搖送她,
與她談心,傾訴愛意,用盡了水磨功夫,總算讓她真正打開心結接納他,
一邊還要防著侯爺大哥對自己下黑手,就連考個科舉都得背著人去,
所幸他一舉得魁考中狀元,狠狠蓋過了同場應試的侄子風采,
誰知卻因此激起那個小畜生的壞心,竟罔顧人倫想玷汙嬸母,
這讓他再也無法忍耐,拔劍將大房從老的到小的都狠狠修理一頓,
分家只能說是必然的結果,唯有這樣,他才能放心在朝堂行事,
要知道政局混亂,就是一灘汙水,他不能在應付外敵時還讓家宅不安寧,
惋芷是他渴求了兩世的妻子,沒人能再傷害她,就算是權臣嚴閣老也一樣!
敢用斷掉的手指嚇他的心肝寶貝?!他就請嚴夫人吃人肉手指湯……

藍海E34703 《嬌寵小媳婦》卷三(完)
問世間,有誰的丈夫能像她的四爺這般風光?
雖只是小小從六品翰林院修撰,卻靠智慧成為張首輔的愛將,
不但朝中的嚴閣老得懼他三分,連皇上也對他青眼有加,
家門外的事由他一把罩,所以她這小女人才能關起門來涼涼地當閒婦,
白日只需管好兩人的家,替四爺縫縫愛妻衣、愛妻襪,
晚上迎接了散衙歸家的四爺,曬曬恩愛之餘,又聽他今日教訓了誰,
可她從沒想過,自己也會淪為被四爺教訓的可憐人一枚,
四爺……其實這件事她很冤的好嗎?青梅竹馬的表哥突然來到京城,
但那文表哥懷著什麼心她可沒閒功夫瞭解,她心裡始終就裝了四爺一個,
哪知表哥不管她已婚,百般挑釁打翻四爺的醋罈子,害她被折騰得腰好疼啊……
不過她更愁的是,儘管她努力養身子,夜夜和四爺滾床單,肚子仍沒有動靜,
連她爹都給她添小弟弟了,她還不能讓四爺享受逗妻養兒的天倫樂,
而他們小倆口的安寧日子也轉眼沒了,四爺助她爹升官填了吏部尚書的缺,
卻打壞張首輔的算盤,讓他對四爺生出疑心,竟要令四爺外放出京……
百媚生
祖籍南方,霸道御姊一枚,文風乾淨細膩,
善於從生活的瑣碎細節中勾勒人物,遣詞造句皆如畫筆。
喜愛看書,喜歡從字裡行間讀到人生百態,
偏愛恬淡悠閒的生活,常約三五好友漫步於山間田野。
為人有些小懶散,平時喜歡聽聽歌、睡睡懶覺,偶爾敲幾行字,記錄生活點滴。
常做光怪陸離的幻想,並付諸筆端,娛人自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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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新郎怎麼會是他?
惋芷醒來時一身冷汗,看到遮蓋自己視線的是一片紅色,外邊還有熱鬧的喜樂聲,她倏地鬆了口氣。
她方才作了個惡夢,夢到自己大口吐著黑血,將繡有琴瑟和鳴的嫁衣給染了一大片,腹痛如絞,連呼救的力氣都沒有,最終痛苦地死在這花轎上。
惋芷有些心驚那近乎真實的痛楚,同時又感到有些晦氣,真真是太不吉利了。
今天是她出嫁的大喜日子,嫁的是承恩侯世子徐光霽。
承恩侯府早前出了位貴妃,受皇恩封得爵位,老承恩侯當時是朝中三品大員,爵位世襲三代,傳到徐光霽這便是第三代了。
惋芷只是想到徐光霽的名字,臉上就露出甜甜的笑,帶著傾慕的羞澀之意。
原以為她在及笄前落水病了一個月後,被外邊莫名傳成病秧子,及笄一年都無人問津,難有佳緣,哪知竟會得到令她最稱心的這樁親事。
她同徐光霽定下親事前就已相識,雖因男女大防,見面、說話的次數極少,彼此卻是心意相通的。
她永遠都不會忘記他站在紅梅間問她願不願嫁的那幕,少年芝蘭玉樹,站在那,整片怒放的紅梅都化做了襯托。
能有一位才貌兼得又與自己相識相知的夫君,往後她的生活必定是和和美美,兒孫滿堂,所以她在繡嫁衣時選了又選,才挑中了這琴瑟和鳴寓意極好的繡樣。
惋芷憧憬著成親後的生活,桃花眼瀲灩水潤,臉頰泛起紅暈,使得蓋頭下的嬌顏越發明媚動人。
此時,轎子傳來了微微的顛簸,還沉溺在美好想像中的惋芷被人扯了扯袖子,這才回神。
她頓時有些慌亂起來,出嫁前繼母和她說過,下轎子時會有人拉三下她的袖子,這個時候不要慌,抱好寶瓶邁好步子就是,送親的太太與喜娘會扶好她的。
回想起章程,惋芷放鬆了些,待袖子再被扯一下,喜娘壓低聲道新娘要出轎子了,她才抱穩寶瓶跨出來。
剛踏出轎門站定,身上便被什麼東西輕輕砸了一下。
惋芷垂眸望著腳尖,一支有著木箭頭的紅羽箭落在旁側,再來是第二支,第三支。
羽箭落在身上不疼不癢,惋芷抿嘴偷笑,她不知徐光霽的箭術還挺好的,每次落點都是同一處。
這時喜娘與送親的太太扶好她,要她邁過馬鞍。
跨馬鞍時得先抬高腳將上方以喻一生平安的紅蘋果踢下來,才能跨過去,惋芷在走這步時手心都是汗,生怕自己沒踢准出了醜,好在一切順利。
接著邁過錢糧盆,之後她被穩穩地扶到了喜堂,手裡的寶瓶也被人接走。
隨著走動,她透過微晃的蓋頭瞧見身側男子的衣袍,想到一會便是新婚之夜,心中不免又緊張起來,整張臉紅紅的。
拜過天地後被扶入新房,惋芷的心一直劇烈跳動著,喜娘在耳邊的話似遠在千里外,模糊不清,只能被動地坐下,還有什麼禮儀全然不記得了。
待到蓋頭被挑開,眼前亮了起來,惋芷才回神,還未來得及打量四周,就聽得屋裡夫人、太太們都笑著誇她好容貌,羞得她連頭也沒敢抬,手心更因緊張濕黏一片。
同是大紅喜服的男子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喜娘往她手裡塞了酒杯。
惋芷趁這機會壓著羞意抬了抬眸子,只掃到男子胸前繡的金色吉祥紋,瞧見他露在袖子外的手腕抬高,忙又垂下眸來,也抬手借袖子掩著將杯中的酒喝了一半。
她手還未落下,他的酒杯遞了過來。
互換酒杯時,惋芷與他指尖相觸,她感覺到了微涼的肌膚,與她不一樣,她現在熱得都快冒汗了。
方才她有機會看到他的,她卻動作慢錯過了,他此時是什麼神情呢?見著盛裝打扮的自己會喜歡嗎?
她一會定要偷偷瞧他一眼,他今日應該比任何時候都要俊朗。
強忍著悸動與奇怪的心虛,惋芷微抖著手將那半杯酒飲盡,借著袖子放下時,快速瞄了身邊的男子一眼。
惋芷只看到了他的側臉,還是那樣清俊……她正暗自竊喜,突然意識到不對來。
徐光霽風度翩翩不假,卻沒有方才那一眼看去的儒雅,他清俊高貴,眉宇間總是帶著張揚的傲然,那樣一個性子的人,如何會有她所瞧見的溫潤來?是她看錯了嗎?
惋芷心驚,所有的羞澀與矜持都褪去,再次偏頭去看身邊的男子。
對方似乎察覺了她的舉動,低頭與她視線撞到了一起。
這一眼,嚇得她險些魂飛魄散。
這人面龐與徐光霽有幾分相似,卻也只是相似,他並不是她心裡念著的郎君!
惋芷震驚得想要尖叫,可太過激動的情緒將那聲尖叫生生卡在了嗓子眼,反倒讓她發不出一絲聲音來,只能睜大一雙眼,精緻的妝容都遮蓋不了她臉上此時透出的青白之色。
這是還在作夢嗎?惋芷想起在花轎裡作的不吉利的夢。
一旁的徐禹謙眼底的驚豔在她的驚詫中慢慢斂起,閃過抹對自己的嘲諷。
從掀了蓋頭,他就覺得惋芷待他的神色不太對,她羞答答地低著頭,瀲灩的雙眸有著歡喜、忐忑與情意綿綿,這種神色怎麼會給他?她該是極厭惡他才對,恨他橫插一腳,攪了她稱心的親事,不然她又如何會在知道是他提親,雙方定下後足足病了一個月?聽聞她那段時間連笑容都沒有了。
是了,她現在這個表情比較貼切,她方才眼裡的柔情怎麼可能是給他的。
只是……她為何先前一直是那種神色?難道是宋家為了讓她安靜出嫁,使她誤會了什麼?
徐禹謙盯著眼前帶著驚恐的明豔小臉,感覺自己所想有些荒唐,岳父既將惋芷許了他,就不會做出那樣的事來。
可她方才究竟在想什麼?
兩人相視,心間都不平靜。
惋芷在極度震驚後反倒冷靜了些,也明白這一切都不是夢,而是真實。
她暗中攥緊的手被指甲摳得生疼,心中卻慶幸良好的教養刻在她骨子裡,讓她遇上超過認知的事情,還能清醒分析眼下的情況。
她在眾目睽睽下與眼前這個男子成了禮,她現在就是尖叫質問怕也於事無補,恐怕還會被人誤以為她得了失心瘋。
可他是誰?她直覺自己是見過他的,一時又想不起來。
「瞧瞧,我們方才還羞答答的新娘,見了俊逸的新郎都不眨眼了。你們這樣對坐著,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對,我們也看得挪不開眼了。」
屋裡響起了婦人打趣的聲音,逗得鬧洞房的太太們笑著附和。
惋芷覺得這話莫名的刺耳,那聲音也很熟悉,還未轉頭去看,那婦人已經端了餃子過來。
「新娘子快吃,完了禮才是。」
惋芷順著那染了大紅丹蔻的手向上看,認出了人來。
這穿酒紅遍地金褂子、梳圓髻的婦人是徐光霽的母親,承恩侯夫人江氏!
她見過承恩侯夫人幾面,記得承恩侯夫人唇角那鮮豔的朱砂痣。可承恩侯夫人怎麼會在新房裡,難道不知道她該嫁給徐光霽嗎?
惋芷才冷靜一些的心緒又掀起了驚濤駭浪,看著眼前那碗餃子,連唇都發抖起來。
究竟是怎麼回事?!
「惋芷臉皮薄,大嫂就別笑話她了。」徐禹謙此時從容地站了起來,接過那碗餃子,夾起一個,彎腰餵到惋芷嘴邊。
惋芷的情緒正在崩潰邊緣,整個人都怔怔的,自然不去咬那餃子。
徐禹謙也只是讓餃子沾到她的唇就挪了開來,笑容溫潤地看向眾人,「外邊該開席了,眾位長輩、親友請移步。」
江氏半瞇著眼看著他手中完整的一碗餃子,「四弟可真疼新娘子,怕我們鬧著了。」
「大嫂說得是,惋芷是我妻子,當然要疼著、寵著,大嫂就給弟弟個面子,好當回護花使者。」徐禹謙笑容不變,將碗遞給了身邊的丫鬟。
江氏透過他明亮雙眸看到內裡的認真,呵呵笑了起來,「喲喲,瞧四弟這嘴裡出來的話,我們倒成了惡人似的。走,咱們吃筵席去!」說罷一揮帕子扭頭離開。
屋裡的其他夫人察覺到情形有些不對,紛紛打馬虎眼也笑著退出新房。
鬧哄哄的屋裡瞬間安靜了下來。
將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的惋芷心口發悶,透不過氣,臉上的明媚變成了灰白之色,死死咬著唇,桃花眼中起了層霧氣。
她沒有嫁給徐光霽,而是嫁給了眼前這個徐光霽最小的親叔叔,侯府排行第四的徐四爺!
新房內龍鳳燭亮著柔和光芒,卻暖和不了惋芷蒼白的小臉,可即便是這樣,她仍明豔動人。
徐禹謙看著眼前鮮活的人兒,竟忽然走神。
是得償所願了嗎,前世不可及的小姑娘終於成了他的妻子,原來只要他願意爭取,他們的結果是會不一樣的,她不會在碧玉年華凋零逝去,他亦不再滿心憤怒,終日處於惶惶悲恨中。
徐禹謙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看見仍坐在浮雕折枝花卉紋拔步床上的惋芷使他驟然心安,從那種不真實的感覺中脫離。
惋芷明白過來自己的處境,震驚又彷徨,心頭如被揪住了一樣疼,強忍了許久的淚珠落了下來。
徐禹謙的右手在這時抬起,不過小小的動作卻驚得惋芷猛地抬頭看他,身子往後縮,像隻受驚的小鹿。
他眸光微暗,手背到了身後,目光仍落在她身上,「妳也累了吧,好生歇一會吧。」話落才轉身,餘光卻一直留意她的動靜,直到完全背對她,再也看不見為止。
真是天意弄人,既然讓他重來一世,為何偏要讓他回到還是晚徐光霽一步遇上她的時候?
徐禹謙站在院子外,月光灑落在他的肩頭,聽著遠處的喧鬧聲,好一會才邁開步伐。
怎麼成了愣頭兒青似的沉不住氣,滴水穿石,她終會明白的。
 
惋芷在新房只剩下自己的時候,趴倒在大紅錦被上嗚咽起來,她在心中所織就的憧憬轟然碎裂。
她嫁入了徐家,新郎卻是徐四爺!她只遠遠見過一面,還曾誤認他是徐光霽的兄弟,這種荒唐的事情為何會出現在她身上?她這是易嫁嗎?或是徐家故意隱瞞策劃的?
可方才在新房裡的那些夫人、太太都像是知情的模樣。
惋芷止住了淚水,重新坐起來。
眼下傷心難過於事無補,也許事情還未成定局,她要想辦法弄清這詭異的事才對!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惋芷胡亂抹了一把淚,站起身來,有些跌跌撞撞地繞過屏風,與從前面走來的身影撞到一塊。
來人忙扶住她往後倒的身子,驚聲問著,「小姐—— 太、太太,您這是要上哪?」
惋芷抓著對方手臂,抬頭發現是自己的大丫鬟玉桂。
「玉桂……玉桂妳來得正好,妳也察覺不對了是嗎?新郎是徐四爺,不是世子—— 」惋芷的嘴一下子就被玉桂給捂上,說話聲戛然而止。
跟在玉桂身後的一位婆子眼神有些犀利地看向兩人。
玉桂的手在發抖。
太太怎麼又糊塗起來了?病好後不就已經想通了嗎?出嫁前亦是冷靜得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掉,當著徐四爺奶娘的面卻犯傻,被徐四爺知曉可不得了。
「太太,您是身子又不舒服嗎?奴婢先扶您回床上坐會。」玉桂驚得失了分寸,轉而抓住惋芷的手就將人往裡帶。
惋芷吃疼地喊了聲,「玉桂,妳快放開我!我哥哥來了嗎?妳快帶我去尋他!」
玉桂急得直冒冷汗,「太太,眼下您可不能出新房的門,不合規矩。」
「四太太,您若有事可以與老奴說,老奴幫您到前院轉告四爺。」婆子看著瘋瘋癲癲的惋芷,皺眉道。
玉桂心虛,感覺她說四太太三字時咬得很重,忙轉身惶恐地道:「齊嬤嬤,太太沒事的,不必驚動四爺。」
惋芷對上齊嬤嬤的視線,看到她眼中流露出對自己的不滿,鐵青著臉退了一步。
怎麼會忘記這裡是徐家呢,如若他們是故意為之,又怎麼會讓她尋得機會出去?這個院子四周怕是都守了人吧。
惋芷安靜下來,臉色比先前更加蒼白,像前幾日園子裡遭逢雨打的梅花,蒙了層灰敗之色。
「我有些累了。」她艱難地擠出一句。
玉桂機靈地上前扶她,委實鬆了口氣,還好太太沒有再鬧下去,否則要如何收場?
重新坐回床上,惋芷眼角的淚也乾了。
玉桂側頭去窺齊嬤嬤,見她退出去了,忙壓低聲音心驚膽顫地勸著,「太太,都近兩個月了,您先前不是已經想明白了,怎麼這當口又糊塗起來?何況他用那樣的話來責怪您,生生累得您病了一個月,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良人,太太您可千萬不能再傷老爺和夫人的心了,夫人為了您,擔心得都生了銀髮。」
聽了這麼一長串話,惋芷茫然地看向玉桂。
什麼兩個月,病了一個月?爹爹和母親又怎麼了?
惋芷一個字也未聽懂,這神色落在玉桂眼中以為她是在鑽牛角尖,急得站在一邊跺腳。
齊嬤嬤帶了六個拎食盒的小丫鬟再次進屋,吩咐小丫鬟將吃食擺在鋪了紅綢的圓桌上,前去與惋芷說話,「太太,四爺先前吩咐過讓您先吃些東西。」說著又看了眼濃妝的她,斜了玉桂一眼道:「您的丫鬟可能不太熟悉這兒,老奴讓槿闌院的丫鬟先伺候您梳洗,換身寬鬆的衣裳吧。」
玉桂與齊嬤嬤處了不過半日,便知她極得徐禹謙看重,被排揎也不敢多言,只能垂著頭。
「我不喜歡其他人近身伺候。」惋芷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喙的態度。
齊嬤嬤吃驚地張了張嘴,看太太先前還瘋瘋癲癲的,眼下倒有三分性子。她的視線落在惋芷那張美麗的面容上,轉念想這是寵得驕縱了吧?不然也不會在定了親後還念著別的男子,給四爺臉上蒙羞。也不知四爺怎麼就被迷得非要她了,好在長房那只是剛起了念頭,並未喧嚷出去,否則叔侄同時要定下同一姑娘,被傳出去,非得淪為滿京勛貴的笑話。
除了有個當三品官的父親,太太身子孱弱,腰細得手都能掐斷似的,哪裡是能當嫡妻的料!
齊嬤嬤的目光又在惋芷身上轉了圈,越發不滿。
而此時惋芷已扶著玉桂的手讓她帶自己去淨房。
她嚼了兩遍玉桂的話,可仍沒鬧明白,自己打從及笄那年生過病後就一直健健康康的,怎麼樣都覺得玉桂所說的不是她。
她何曾被誰責怪生病了?趁梳洗的時候問清楚也好,否則這怕沒有說話的地方。
外頭的齊嬤嬤見人進去了,神色不明,吩咐小丫鬟將備好的水抬進去。
玉桂出來了一趟,去西邊的耳房喊來另一個陪嫁大丫鬟玉竹,取了衣裳再重新入內。
見合上的門,齊嬤嬤猶豫地上前,玉桂突然再打開門,驚得她一轉身就出了內室。
「太太,那個齊嬤嬤奸猾得很,奴婢來這半日沒少被她『教導』!」圓臉的玉竹是個炮仗性子,一點就燃,好不容易見著主子就先告起狀來。
玉桂忙伸手去捅她,怎麼這麼沒眼色,太太都這樣了還添亂。
惋芷泡在水裡,像沒聽到她說話一樣,閉眼半會才再睜開,問道:「妳們都知道我要嫁的是徐四爺?」神色已然冷靜下來。
兩個丫鬟撩水的動作皆一頓,神色古怪。
玉竹失聲,「太太,您怎麼了?可別嚇奴婢。」
玉桂瞪她,「妳就不能小聲些嗎!」說完轉而與惋芷道:「太太,您心裡仍不痛快,您心裡苦奴婢都知道,可您嫁過來了,什麼都該忘了才是,往後也得多避開徐世子。」
「憑什麼要太太避開他?」玉竹又大呼小叫起來,「他居然敢寫太太楊花水性什麼的話,定下親事的又不是太太,憑什麼這麼說太太!他若是真將太太放心裡,為何是其他人先來提親?還讓太太氣病了一個月都不曾下床,太太以後就是他的嬸娘了,要避也該是他避!」
「玉竹,妳再口無遮攔,小心我告訴夫人,將妳給打發回去,省得累了太太!」玉桂被嚇得直掐玉竹胳膊。
惋芷聽完後唇都要咬破了,呼吸極亂。
楊花水性什麼,楊花水性無憑準?
玉竹的意思是徐四爺先來提親,所以自己才病了?偏偏她什麼都不記得,她記得的明明是自己與徐光霽訂親,繼母摟著她喜極而泣,道百年後有臉去見她娘親了。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的?
惋芷不敢相信光風霽月的徐光霽會說出這種惡毒話,將她比作那種心性下賤的女子,可她又尋不到理由說服自己玉竹說的是假的。她之所以喜歡玉竹,就是因為玉竹耿直的心性,認為天底下只有她這主子是最好的,誰敢對她有一絲不敬,都恨不得上前去拚命。
究竟是發生了什麼?莫不是她真的病糊塗了,先前一切皆是她所做的夢?
惋芷心生彷徨,對自己的處境更加不安。
兩個丫鬟見自家太太臉色蒼白得似枝頭上的雪,都緊張地盯著她看。
玉竹心中懊惱得恨不得搧自己耳光,她怎麼沒忍住,又戳了太太的傷疤!
第二章 舉止體貼解心防
徐禹謙已從正堂的筵席上脫身,腳步匆匆地回到槿闌院。
齊嬤嬤一直守在廳堂內,沒見到內室有動靜,倒是聽到外邊的小丫鬟喊四爺回來了,笑著迎上前。
不料徐禹謙只是與她點了個頭,徑直往內室去,在見著空空的屋子,圓桌上的吃食未動過一下,床沿的錦被有些皺時,他溫潤的眉眼霎時變得嚴肅。
徐禹謙掃了一圈內室,手無意識握成拳,正想轉身問情況,忽有細微的水聲傳入耳中,他的視線轉而落在淨房的方向,拳頭倏地鬆開。
太過緊張,居然這樣患得患失,徐禹謙心間好笑,燭火映照的側臉平靜柔和。
「四爺,太太似乎用不慣槿闌院的丫鬟,是她的陪嫁丫鬟伺候著的。」齊嬤嬤跟進了內室來,輕聲稟報道。
徐禹謙無所謂地笑笑,「隨她喜好,讓當差的都機靈些。」
齊嬤嬤像被噎著一樣,沒了聲音。這話是說以後近身伺候夫妻倆的,都用太太的人了?她本意並不是這樣啊!
齊嬤嬤壓了壓不平靜的心跳,「四爺,太太她剛才似乎不舒服,嚷嚷著要出去找宋家大少爺,她的丫鬟險些攔不住。」
「不舒服?」徐禹謙終於側頭看向齊嬤嬤,眉頭蹙起,「有說是哪兒不適嗎?」
後面的話全被忽略了……齊嬤嬤表情不自然起來,吶吶地搖了搖頭。
「我知道了,今日嬤嬤也累了一天,先下去歇著吧。」徐禹謙掛心惋芷的身體,不欲多說。
齊嬤嬤只得福了福身,腳步有些搖晃地退了出去。四爺從來沒有這樣敷衍地聽她說話過,新太太一進門,她這奶娘便無足輕重了。
淨房的水聲已經停了,徐禹謙坐到圓桌旁若有所思。
惋芷換了件海棠紅折枝花的家常小襖,一踏進來就看到他穿著吉服坐在那,腳步一頓,有種想轉身退回耳房的衝動。
可徐禹謙已經看見她。
她的鳳冠已經摘了下來,秀髮鬆鬆挽了個傾髻,只用一支散發瑩光的白玉簪固定住,面容嬌媚,看著他的一雙桃花眼帶著慌亂,看起來很好欺負的樣子。
徐禹謙站起身朝她走去。
惋芷費了好大的勁才穩穩站在原地。
「剛好,陪我吃些,我在前邊光喝酒。」
惋芷確實聞到了酒氣,手也落入徐禹謙的掌中,不由她抗拒地拉著她到圓桌旁坐下,緊接著一雙銀箸遞到了眼前。
惋芷有些害怕又有些愣怔,她哪裡吃得下!
徐禹謙看了她一會,察覺到她的緊張,便將銀箸放回桌子上。
站在一邊伺候的玉桂、玉竹也緊張萬分,她們太太也太不給四爺面子了,萬一四爺……
「妳們過來給太太布菜。」
溫和的聲音傳了過來,兩個丫鬟一個激靈才反應過來這是跟她們說的,急忙上前夾了惋芷平素愛吃的菜色放進她面前的小碗裡。
玉桂想了想,沒有只伺候太太晾著四爺的道理,見徐禹謙目光正落在元寶肉上,便夾了一筷子擱進他的碗裡。
徐禹謙道:「多給妳們太太夾些肉食,吃得太素了,不用管我,我習慣自己用飯。」
玉桂聽得手有些抖,偷偷去看他的神色,俊逸的臉上很是平和,這才放下心來。
惋芷雖然握住了被玉竹塞過來的銀筷,卻仍是一口也沒有動,坐在那垂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徐禹謙渾然不覺的樣子,說了一句話便自顧自吃了起來,舉止很斯文,吃得卻不慢,不一會已吃光碗裡的飯又喝了湯。
他擱下了筷子側頭與惋芷道:「我先去梳洗,妳多吃些。」說罷便起身轉出了內室,與外邊伺候的下人吩咐兩句,自己再重新回來,徑直去了淨房。
玉桂忙伸手輕輕推了推惋芷,「太太,您該去伺候四爺梳洗的。」
說話間,已有小丫鬟低著頭送水進了淨房,又轉出來取了套衣裳送進去。
玉竹也在一旁看得著急。
惋芷在徐禹謙走後才有種找回自己的感覺,慢慢放鬆下來,先前不動一分的筷子也動了起來,吃了口菜才道:「不是有人去伺候了。」
哪知這會淨房的門再度打開,兩個小丫鬟走出來,經過她時還福了禮才退出內室。
玉竹有些詫異地睜大了眼。
惋芷則皺了皺眉,這樣一來,是不是自己就沒有理由不去伺候了?
可她到現在也沒弄明白事情,除了知道這成親日與以前對不上,是正月二十八,其餘一切皆茫然,便是弄明白了,她也絕不可能去伺候徐禹謙梳洗啊,她實在做不到!
惋芷想著出嫁前繼母與她講的,出嫁從夫,夫為妻綱,要在夫君面前恭敬溫婉,兩人才能相敬如賓,琴瑟和鳴,她不由得雙眼發酸。
她嫁的並不是那個人,這些她或許都做不到了。
惋芷深呼吸,心頭又似被揪住般的疼,停頓下來的筷子再度落在碗碟裡。
他不是讓她多吃些嗎,正好她餓了,話是他說的,他總不能再反過來責怪她吧?
玉桂、玉竹看著完全不為所動的主子,心中既著急又惆悵。太太表面看著柔弱溫和,實則性子最是倔強不過,甚有主見,任誰也難以勸服。
該怎麼辦?還以為太太已經想清楚了,哪知出嫁了反倒再出狀況,只希望四爺不會計較這些,玉桂惶惶的想著。
惋芷面前的一小碗飯已見底。
徐禹謙動作很快,在她放下筷子的時候從淨房走了出來,鬢髮上沾了濕濕的水氣,只著了中衣將暗紅色的袍子披在肩上。
惋芷聽到動靜又緊張起來,不自覺咬著唇用餘光偷偷掃了一眼,見他那樣自在的裝扮,第一反應是還未出正月,不冷嗎?
徐禹謙此時察覺似的也看了過來,見惋芷忙端起玉竹捧在跟前的薄荷茶漱口,他平直的唇線霎時彎成了一個弧度。他走到多寶槅取了一本書,往拔步床那走去。
惋芷聽到那邊傳來的細微動靜,知道他坐到了床上,她看著還剩大半桌的菜,有些傻眼。
她該怎麼辦?新婚之夜,她可出不去這間屋子。
惋芷兀自擰眉,正式打量起房間。
槿闌院正房應該有五個隔間,這處是兩間打通,她所坐的圓桌斜上角是拔步床與黑漆嵌大理石描金山水八扇圍屏,再有同是黑漆描金的妝臺,衣櫃、長案、多寶槅。圓桌正前臨窗的方向擱了張羅漢床,鋪著大紅毛氈……要不她晚上睡這?
惋芷覺得那毛氈看上去挺暖和的,把上邊的小几撤下來就是。
徐禹謙的聲音這時候傳了過來,「用好了就將東西撤下去吧,惋芷,妳幫我把多寶槅上的《文安縣怪志》取過來。」很熟稔柔和的語氣,彷彿兩人相識許久一般。
惋芷心跳得有些快,微微咬住了唇。
玉桂、玉竹已開始將桌上的食物往食盒裡收,玉竹還不時抬頭向惋芷擠眉弄眼。
要去取嗎?那樣她就得走到拔步床那去。想到要面對一個完全陌生的夫君,惋芷就怎麼也動不了。
徐禹謙沒有聽到腳步聲,心中明白,這是意料之內。
她一直用慌亂又警惕的眼神偷看他,他怎麼會察覺不到?聽說她身子不舒服,可這成親是她不情願的,使得他連問都不敢貿然問,也不知她究竟是身體不舒服,還是心裡不舒服……
徐禹謙想著,無聲歎息,慢慢來吧,她不願主動,只能由自己來了。
他起身,披著衣裳往外走,果然見到她還呆坐在圓桌邊,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她的神色,一邊取了所說的書本,直直往她那去,「這是什麼習慣?不怕把唇咬破了。」
惋芷還在天人交戰中,雙唇上突然傳來不屬於她的溫度,在交換酒杯時碰觸到的微涼指尖輕輕地壓了壓她的唇。
她驚得一下子站起來,險些帶倒凳子,虧得玉桂眼明手快地扶了一把。
又是這樣,微微一有動作,就能讓她整張臉沒了血色。
徐禹謙目光有些黯淡,隨即伸手去握住她的手腕,「別坐這了,我給妳念書聽。」惋芷的手有些發抖,他只當不知,用了一分力拉著她往拔步床走去。
惋芷緊張得全身都有些發軟,腳步也踉踉蹌蹌的。
玉桂、玉竹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有著擔憂,可她們明白,這是新婚之夜,四爺就算做些什麼也是正常的,兩人只得加快收拾的動作,拎著食盒退下,心裡希望主子不要再犯糊塗,四爺也憐惜些。
說是被拽著也不為過的惋芷被徐禹謙直接按著坐在床邊,床頭放著大紅底金線繡多子多福的迎枕,中間微微凹了下去,方才徐禹謙就是靠在這上邊。
徐禹謙已踢掉鞋,繞過她去了裡面,壓著錦被側躺下來,用手撐著臉朝她笑道:「文安縣妳知道嗎?保定府轄內的,那裡出了不少奇人異事,故有人編了這書,我無事時翻了,挺有趣的。」
徐禹謙笑起來時清俊的眉眼就似潑墨山水畫般,有種讓人心境祥和的力量,是惋芷所見過的男子中最當得溫潤如玉一詞的人了,她竟看得出了神,不知怎麼就聯想到他方才停在自己唇上的微涼指尖。
一個明明很溫和的人,為何手會那麼涼?
對於徐禹謙,惋芷實在是瞭解得很少,只知道他是老承恩侯的老來子,承恩侯府的四爺,很受他母親與兄長的溺愛,今年二十一,與徐光霽只差三歲,兩人一同長大,是叔侄更似兄弟,再有……再有就是和傳言中一樣俊雅。
惋芷出神得厲害,忘了自己對這嫁得莫名的夫君很牴觸,就那麼直直地打量起他的面容。
徐禹謙是第一次見她直視自己,雖她實則是心不在焉,但心底那激動仍壓抑不住。這可是前世今生第一遭!他唇角揚起的笑意越發溫柔。
待惋芷發現自己的舉動不妥時已經晚了,徐禹謙不知什麼時候握住了她的手,還輕輕地捏了捏她的指尖,好像她的手是什麼很有趣的東西一樣。
惋芷忙抽回手,刷地站了起來,臉在發燙。
徐禹謙也坐了起來,笑容不減,「前年母親的生辰,我讓人到山上抓了兩隻鹿給她老人家賀壽,那鹿兒剛到府裡時,烏溜溜的眼珠子總是盯著靠近牠的人,連一絲風吹草動都會嚇得牠躲進灌木叢裡。」
他和她說這些要做什麼?他先前送過什麼給他母親,與她有什麼干係嗎?
惋芷怔了一會,猛地回味過來,他是以物喻她,說她像小動物。她的一張臉漲得通紅,雙眼直盯著他看,這會她不覺得他的笑是那麼溫潤祥和了,只覺得有一絲揶揄的意味。
徐禹謙不在意她不太尊敬的目光,低低地笑了起來,「我可是說錯什麼了?」
明知故問,他就是故意的!惋芷從來沒有被外人這麼尋開心過,有些著惱地想磨牙,面對徐禹謙也沒了先前的緊張與不安。
「您沒有說錯什麼,只是聽到您說的,也想起我送給我父親的生辰禮物,是一隻總是喜歡引言自樂的鸚哥。」她直視著他,語氣極淡地回道。
徐禹謙聽得一愣,打量她的神色。小姑娘臉兒紅紅的,極媚的桃花眼瀲灩生輝,其中還透著一股不服氣的倔強,使得他印象中那種好欺負的模樣散去了些。她這樣看著,好似真有那麼一絲氣勢。
拿著他打趣的話來反嘲他,他真不知道其實她是這麼個性子,以前總是遠遠地注視她,只覺得她長得好又很端莊,雖似牡丹嬌豔嫵媚,卻讓人起不了褻瀆的心思。
這樣的女子無疑非常耀眼,讓人只見一眼就不能忘卻,他亦是這樣陷了進來,比誰都情深。而眼前的她,倒像是寒冬傲梅,極有風骨。
不管她是哪一種樣子,總比怕他時那怯怯不安的模樣有趣多了。
徐禹謙思索著,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又覺得她的聲音也很好聽,像被風拂過的鈴鐺清脆空靈,笑容多了絲寵溺在裡面,「哦?原來岳父屋子廊下那隻鸚哥是妳送的,我有見過,我們這算是心有靈犀嗎?都給長輩送過小動物。」
徐禹謙大方的態度讓惋芷傻眼了,她這在是譏諷他,怎麼他一點反應也沒有,還能一本正經地說那麼曖昧的話?
誰和他心有靈犀,他臉皮也太厚了些!
惋芷在家裡確實是被嬌慣著養大的,兄弟姊妹都相讓她,在她面前從來沒有人能得寸進尺。徐禹謙不但占著上風還繼續溫溫和和地說話,完全不理會她的諷刺,她最怕這樣子的人,總讓她無力得像一拳打到棉花上似的。
不過三兩句話,惋芷就發現自己要啞口無言了。
徐禹謙看似說話隨意,其實心裡是拿捏著的,他可不想真惹著她,讓她再冷冷地對自己。他只是發現小姑娘與他印象中有所差別,在慢慢地探她的底線。
有了計較,他也從惋芷此時被噎著的神色有所瞭解,遂轉了話題,「說要給妳念書聽的,快坐下吧,我這樣抬頭看妳也挺累的。」
經此一提,惋芷才發覺自己竟與他鬥起氣來,她的情緒怎麼被帶偏了?
惋芷看了眼笑容溫和的男子,退開一小步,她的舉動使坐著的徐禹謙動了動。
「我—— 」
「我聽奶娘說妳身體不舒服。」徐禹謙說話間已挪到床沿,臉上的笑意斂了些,「是我疏忽了,還拉著妳要念書給妳聽,還是早些歇下吧,明天還得早起。」是為她著想的意思。
惋芷聽了張嘴要說什麼,他已經趿著鞋子下床,去吹屋裡的燭火,行動間與他先前拉著她一樣不容拒絕。
他果然有發現她的牴觸?惋芷透過圍屏往外張望,與外邊相隔的槅扇早已關上,屋裡的光線因燭火漸滅變得昏暗,四周都很安靜,安靜得她的心湖又不平和起來。
徐禹謙只將龍鳳對燭留了下來,見她有些惶惶地往外看,走到她面前一言不發地將她打橫抱起。
惋芷猝不及防地低呼一聲,雙手下意識揪緊了他的衣襟,好聞的竹子清香縈繞在她鼻端,「你、你—— 」她連話都說不清楚了,抬臉只能看到他光潔的下巴。
果然還是像隻小鹿一樣,不禁嚇,方才的氣勢呢?徐禹謙抱著她,先是覺得好笑,虧他還以為她能一直像方才那樣理直氣壯地與他相處,而後又覺得她好輕、好軟、好香,是淡淡的花香,有些像蘭花,卻又要甜一些,讓他不自覺湊近。
「別緊張,妳身子不舒服,我不會怎麼樣的。難道在妳心裡,我是那種不體貼的人嗎?」徐禹謙說著已快步走到床邊。
其實也就兩三步,他坐到床沿將被子掀了開來,把有些無措的惋芷放到最裡邊。
惋芷想要爬起來,他卻已經伸手放下幔帳,在外側躺下,手還在被子裡摸索了一陣,扯出了方白色的帕子,隨意扔了出去。
惋芷咬起唇,她這時候要再出去,就得從他身上爬過去……他剛才扔出去那個是鋪在床上的元帕嗎?他是在安她的心吧?
這個人剛才是有些讓她生氣,可不得不說,他極有君子風度,儘管嘴上不說,實則還是察覺到她的疏遠與抗拒,他是不是也知道她喜歡徐光霽的事?
惋芷側頭去看背對著她的徐禹謙,帳內光線更加的暗,而且因為周圍都是大紅色,帶著一股說不清的旖旎味道。
她看不到他的臉他的神色,轉而想,如果他知道徐光霽的事仍要娶她,那也太荒唐了些,他們是叔侄,想想都覺得尷尬,更別提日日要見面的。
「歇下吧,忘記妳還穿著小襖,放在床尾就是,省得再出去一趟著了涼。」他聲音淡淡的,有些模糊,就像是染了上倦意,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情緒。
惋芷覺得自己肯定是多心了,他應該不知那事,可能他真以為她不舒服,是在體貼她。
這樣想著,她放鬆下來,心裡有些好笑。
不管事情經過如何,她都嫁給了他,就算他真要怎麼樣,她逃得出去嗎?從他輕輕鬆鬆就能制住她來看,機會微乎其微,而且她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剛才她不客氣地反嘲他,他也沒有生氣,他對自己好像挺寬容的。
惋芷決定破罐子破摔,伸手解開衣襟的扣子,動作極輕地將小襖與裙子脫了,疊好放在床尾,然後鑽到自己的被子裡,緊挨著牆邊睡。
徐禹謙閉眼聽著身邊窸窣的聲音,直到聲音靜了下來,緊繃的脊背才回歸自然,唇角翹了個弧度。雖然今晚的洞房花燭有些遺憾,可與前世的遺憾相比,這不算什麼,事情總要循序漸進才好,什麼時候將她誘到掌心了,她自然不會再逃。
聞著身旁飄來若有似無的甜香,徐禹謙便是滿心火熱躁動也有些倦了。一早睜眼就忙到晚上,還得花心思與她相處,確實精力費得有些多,何況他知道自己今晚肯定不能幹些什麼。
而惋芷也出乎意料的,沾到枕頭就連眼都不想再睜,已經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外邊玉桂、玉竹與槿闌院的兩個值夜丫鬟在大眼瞪小眼,等了大半天也沒有等到動靜,都有些疑惑又有些昏昏欲睡。
也不知到了幾更天,屋裡的燈突然亮了起來,徐禹謙帶了焦急的呼喚聲驚醒了四人。
惋芷在睡夢中好好的突然喊起疼來,蜷縮在一起,徐禹謙怎麼樣也叫不醒她,看著她痛苦地蹙眉,全身冷汗淋漓,卻束手無策。
玉桂、玉竹進去時就是看到這一幕,惋芷裹著被子被徐禹謙抱著,他正緊張地輕拍她的臉,一聲聲柔和地喊著她的閨名。
「妳們太太有夢魘症嗎?」見著是伺候惋芷的丫鬟進來,徐禹謙冷聲問道。
「沒、沒有的!」玉桂慌了神,不笑的四爺有些駭人。
玉竹心繫主子,靠近去看惋芷,見她非常難受的樣子,嘴裡還不停喃喃說著什麼,焦急地道:「四爺,小姐還有個叫玉蘭的陪嫁丫鬟,她略懂些岐黃之術,小姐生病的日子都是她照顧的。」情急的她連稱呼都忘記了。
徐禹謙看了她一眼,黑眸裡有什麼一閃而過,「玉蘭人呢?」
玉竹這才發現他神色不豫。
玉桂反應過來,應了聲,忙不迭地到後罩房尋人去了。
惋芷的情況和夢魘差不多,玉蘭掐了她的人中她就睜眼了,不過也只是睜開眼茫然地看了眼眾人,又極累地睡了過去。
徐禹謙鬆了口氣,將她抱回床上,掖好被子,問玉蘭,「真的不用請郎中來?」
玉蘭似乎有些怕他,連頭都不敢抬,說話時抖著聲,「回四爺,太太脈象無礙的,應該是今日太累,情緒起伏所致。」
「嗯,我就信妳這回。」他極認真地看著她。
玉蘭顫聲謝過,跟著玉桂兩人退下。
惋芷夜間再也沒有作夢喊疼,卻睡得不踏實,老是蜷著身子。
徐禹謙頻頻注意她,掀了被子將她攬過來,像哄孩子似地拍她背,最後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也不清楚了。
第三章 新婦請安遇舊情人
外邊熹微的晨光照在窗框上,惋芷緩緩睜眼。
雪白的中衣,溫熱的胸膛,她手還拽著這衣襟,能感受到對方結實緊繃的肌肉。
惋芷驟然反應過來自己在別人的懷抱裡,忙不迭地鬆開手,臉發熱要往後退。
徐禹謙放在她腰間的手卻用了力道,將她固定在身邊,「時辰還早,再睡一會。」
她頭頂傳來還帶著倦意的低沉嗓音,讓她頓時一動也不敢動,昨夜冗長的夢境在腦海中翻湧,經歷截然不同的兩種人生交疊,到最後化作一股清晰的意識。
她嫁人了,嫁的卻是徐禹謙,或者應該說要嫁給徐光霽的那個她死了,她現在的經歷是延續著另一個她。
惋芷閉上眼,夢中所有的場景都是她如今的切身經歷。她突然與徐禹謙定下親事,被徐光霽誤解而鬱結於心,再到認清徐光霽不再掙扎。
原來所謂的相知是那麼不堪一擊,錯不在她,她卻要承受他的惡語與刻薄。
惋芷眼眶濕潤,她解釋不清楚這種奇遇,想著那個莫名死在花轎中的自己,心底卻有著奇怪的慶幸,有些可笑又很諷刺。
徐禹謙覺得她過於安靜了,昨夜輕輕一碰嚇一嚇她,她就會抖得跟被大風刮過的樹枝一樣,這會兒兩人緊貼著她倒是淡定。
他閉著眼用手摸索她的臉,指尖劃過她的眉眼,摸到了丁點濕氣,心頭一驚,睜開眼將她推開一些,低頭看她。
惋芷緊閉著眼,死死咬著唇,那絲濕意還殘留在她的眼尾。
昨夜嚇成那樣都沒有哭,怎麼這會倒是哭上了?徐禹謙心底五味雜陳,口中略感苦澀,鬆開手坐起身,盯著她歎氣道:「一會還得去見母親,到時見妳一臉淚痕,還不知我是怎麼欺負了妳,偏偏我是想欺負又沒捨得下手,有些冤了。」
惋芷聽著他自嘲似的玩笑,從悲傷中睜眼,仰著臉與他對視,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他眉宇間依舊平和,雙眸清澈,卻顯得清俊的面容有些暗淡,她腦海裡冒出的竟是寂寥一詞。這種不符合他年紀的沉重,讓她心頭一跳,咬唇的力度重了一分。
「這個習慣實在是不好,不疼嗎?」徐禹謙察覺,伸手要去阻止半途卻是頓住又放了下來,凝望他的眸子霧氣縈繞,使得他小心翼翼。
惋芷抱著被子坐了起來,「我……妾身也不知是何時有這習慣的,等到大家發現時,已經改不過來了。」她聲音輕柔,目光也還落在他身上。
徐禹謙神色露出了明顯的詫異,旋即展露笑容,似暈開的潑墨畫般好看,「以後我在旁邊,總會讓妳改掉的。」
他瞬間變得特別溫柔祥和,眼睛也很亮,惋芷為自己的發現愣怔,他的情緒會隨著她而改變……
「是要起了嗎,昨夜妳夢魘了,妳知道嗎?」
「啊?」惋芷出神,沒有聽清楚。
徐禹謙微笑問:「身體可還會覺得不舒服?」
是問這個啊,她其實沒有不舒服的,不過昨夜夢到在花轎上的那種痛,再想起來還是有些心悸。
惋芷想了想回道:「我……妾身無礙的。不知是什麼時辰了?請安是在什麼時候?」,說完又愣住了,她這麼回答是不是有些不矜持?好像她很著急去請安認親似的,明明她昨天還很牴觸他……她的心境似乎變得有些奇怪。
「不習慣還是別那樣自稱了,我聽著也彆扭,在我面前可沒有那麼多的規矩。」若真要論規矩,他前世官職升不了那麼快,今世也不會娶了她,他可不想自己束縛了她。遂又道:「現在起來,等收拾好應該差不多。」
惋芷垂眸點了點頭,臉有些熱。
徐禹謙又看了她幾眼,披了衣裳下床喚伺候的人進來。他擰眉疑惑了一會,惋芷態度的前後轉變讓他琢磨不透,就像是昨夜掀了蓋頭後她先喜後懼,而今面對他又出奇地平靜,甚至還有些主動,他畢生都沒有遇過情緒轉變這般反覆的,實在有些奇怪。
丫鬟早早就候在外間,齊嬤嬤也起來了,聽到他的傳喚,應了聲,吩咐小丫鬟去備水,自己則先一步進屋。
徐禹謙已去了淨房,她的視線自然先落在拔步床上,見被子凌亂,可雪白的元帕竟大剌剌地垂搭在床頭小几上,她快步上前,先對著惋芷福禮,接著伸手將帕子抽了過來,走到多寶槅旁翻來覆去地看。
惋芷抿唇坐在床上注視著她的舉動。
被槿闌院丫鬟擠到後面的玉桂、玉竹此時才得以進屋,來到床前要伺候惋芷梳洗。兩人幾乎是熬了一夜,眼睛有些發紅。
「太太,您昨夜夢魘可嚇著奴婢了,可還覺哪兒不舒適?」玉桂扶著她下床。
玉竹將放在床尾的衣裳收走,再去取今日要穿的衣裳。
惋芷見齊嬤嬤將元帕收入袖中,才疑惑地問玉桂,「妳怎麼知道我夢魘了?」
玉桂回憶道:「您喊疼卻叫不醒,四爺把我們都喊了進來,最後還是玉蘭讓您安靜了下來。四爺當時緊張得都發怒了,怪嚇人的。」
還有這樣的事啊?她除了記得作夢,其餘什麼都不知道。徐禹謙發怒?惋芷有些想不出他發怒時是什麼樣子,她見著的他似乎一直都很溫和。
「我想不起來了。」她掃了眼屋子,發現除了淨房,她沒處換衣裳。
徐禹謙正好從淨房走了出來,齊嬤嬤立即湊上前,低聲與他耳語。
惋芷想到齊嬤嬤剛才看到元帕時震驚的神色,視線又掃了過去。
「這事自有我去說。」
徐禹謙的聲音不大不小,惋芷剛好聽得清清楚楚。她猜到是說什麼事,有些不自然,抬步帶著兩個大丫鬟越過他進了淨房。
齊嬤嬤臉色不太好,「四爺,您是不是有些太過於遷就太太了?這可是新婚—— 」
「她是我的妻子。」徐禹謙側頭看她。
這一句話讓齊嬤嬤收了聲,且神情有些尷尬。
隨即,有小丫鬟捧著衣裳上前。
徐禹謙讓她擱在床上後就揮退她,自己動作俐落地穿戴起來。
齊嬤嬤見著狠狠擰眉,心想可不是太遷就太太了,以前還會讓小丫鬟幫著穿戴的,如今不要太太伺候就罷了,連丫鬟都不用,太太也不管不問,眼裡難道沒有夫綱二字嗎?
齊嬤嬤想歸想,又怕自己多話會惹得徐禹謙不滿,索性讓屋裡的小丫鬟都退出去。昨日他吩咐過,只要太太的丫鬟在屋裡伺候,她可不敢忘記。
而淨房中的惋芷慢吞吞地洗漱著,換了身大紅遍地金妝花窄袖短襖,同色的八幅湘裙,新婦都是穿喜慶的紅色。
上妝的東西都在外邊,惋芷有些忐忑地慢慢踱步出去。
徐禹謙已束好髮,用金玉冠固定著,正凝視著放在床上的托盤,見她走來,問道:「惋芷覺得哪個好?」
惋芷看過去,紅木托盤上放著雲紋白玉佩與翠竹碧玉佩,再打量了一眼他緋紅底金雲紋團花的錦袍,撿了白玉佩,「這個更相配些。」
徐禹謙嗯了聲,伸出手。
惋芷以為他是要接過去,不料他拉著她的手到了腰間,她下意識要縮手,他的手勁卻讓她退不得,眼睜睜看著他靈活擺布她的手指,將白玉佩繫好。
惋芷除了幫父親繫過玉佩外,何曾這樣過,太過親近使得她紅了臉,等手得以自由,收回得更快,忙錯身走到妝臺前坐下,如若她還是昨日那樣懵懵懂懂的狀態,肯定逃得更遠。
雖然她接受了嫁他為妻,可一時間還無法習慣這種親近。她其實沒有自己所想的那麼鎮定,父親、繼母教導她的端莊賢淑,她無法自然做到,與她來講,徐禹謙還是非常陌生,何況,她想到他是徐光霽的小叔叔,心裡怎麼都有止不住的彆扭,就跟剛才自稱時一樣,怎麼樣都覺得這樣的關係有些荒唐。
惋芷心跳得厲害,任玉桂、玉竹抿著嘴偷笑,為自己梳髻。
徐禹謙仍站在原地,神色平和。只到他下巴的她實在嬌小,這一身打扮卻顯得她四肢修長,大紅色襯得她的面容越發明豔,比昨晚揭了蓋頭時更讓人驚豔些。
這樣鮮活的她在眼前,真好……徐禹謙閉了閉眼,指尖還留有軟軟的觸感,讓他心湖激盪著一股暖流。
因為今日穿大紅已很顯眼,惋芷便選了款式常見的珍珠頭面,大方不失禮,珍珠圓潤,流動的瑩光將她襯得越發膚如凝脂。
徐禹謙喜歡她這樣的裝扮,站在她身後看著鏡中的人影,伸手拉開妝臺左邊的抽屜,紅綢緞上放著幾支款式不一的步搖。
他取了其中的珍珠攢花嵌紅寶步搖,替代了她髮髻上的一雙球形步搖,「單一支也好看,方才的有些單調。」徐禹謙退後一步,似乎很滿意。
惋芷看了眼水銀鏡,似乎比方才看起來活潑一些,只是他怎麼會置辦這些,還放在妝臺裡?
徐禹謙前世能立足於內閣,全因察言觀色的功夫一流,因此惋芷的細微表情並沒有瞞過他。他咳了聲,遮掩難得的不自在,「我們給母親請安去吧。」她會奇怪也對,極少男子會挑女子首飾,但這是他前世留下來的習慣,只要見著精緻的釵簪,他就會想著戴在她髮間一定很好看。
由此,他想到自己前世死得突然,那些搜了他家的人看到他屋裡有一個櫃子全是女子的頭飾,估計會覺得更奇怪,或許會連帶安他一個有怪癖或私生活不儉、淫穢的汙名也未可知,畢竟一個未曾婚娶的男子有這些東西,實在很好做文章。
徐家論顯赫也不過是近幾十年的事,算不得一等勛貴,不過侯府經過了幾次擴建,如今修建得倒是很大。
而徐老夫人溺愛他這個小兒子,在他十歲後就近收拾了個院子,直到他加冠前擴建又加修了道儀門,這才算是獨立出來。
這些都是徐禹謙一路來與惋芷說的。
槿闌院與徐老夫人的院子離得很近,出了槿闌院走一段夾道,再從穿堂過去就是徐老夫人的頤鶴院。
他們是一路走過去的,所以她並未看到他言語中的侯府景致。
在看到正房時,徐禹謙低頭與惋芷道:「母親她人很隨和,妳不必太緊張。」
惋芷低低地嗯了聲,他說話時呼吸就在她耳邊,讓她臉止不住地發燙,且一路走來他的大掌亦扣在她的腰間,她不自在,可想離遠些也不行。
惋芷想,表面那麼溫和的一個人,內裡的性子確是極霸道的。
兩人從遊廊上遠遠走來,立在屋前的婆子眼尖,早就進屋通傳,待他們走到跟前,婆子已笑盈盈地請安,幫兩人撩了簾子。
廳堂裡已坐了不少人,惋芷一眼就先看到坐在正中太師椅間的鶴髮老人。她身邊圍著媳婦、婆子,梳著圓髻,戴了嵌祖母綠的抹額,圓臉上的笑容很慈祥,手中正轉動著一串十八顆的碧璽佛珠。
這就是徐老夫人吧,她的婆母,看上去果真如徐禹謙所言般隨和,像一尊活菩薩似的。
而惋芷此時也察覺到許多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屋裡的婦人都在新房裡就見過她,可待在這亮堂的光線中再看她,眼中還是閃過驚豔。
惋芷本就精緻明豔的面容,再被那顧盼間有著瀲灩波光的桃花眼一襯,再是簡單的裝扮都使得她嬌美可人,這好顏色委實讓廳中婦人心生羨慕。
徐老夫人臉上的笑紋更深了,心道怨不得老四終於開竅,還鄭重託她去說這門親,小夫妻倆在這廳堂一站,就如日月輝映耀眼得讓人移不開視線,有夠相配的。
「四弟與四弟妹來了,快快,大家都等著看新媳婦呢!」又是那說話略帶刺耳的熟悉聲音,同時,一個身影也迎上前來。
惋芷知道是誰,承恩侯夫人江氏,昨夜在新房她對這個人印象特別深,畢竟承恩侯夫人可是徐光霽的母親。儘管知道會面對這樣的情形,她心裡還是難免緊張。
這時,惋芷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用力握了握,只聽徐禹謙笑道—— 
「大嫂總愛打趣人。」
然後她就被他牽著往中間走。
惋芷餘光掃到左邊或坐或立的幾位男子,心兒驟跳,抬起頭來挺直了脊背,隨著徐禹謙的步子上前。
江氏被他們錯身越過時,笑容有一瞬僵住,很快又轉身跟上前,恢復笑意,喊道:「新人敬茶了。」
惋芷被拉著跪在早已準備好的繡墊上,徐禹謙的手在此刻才鬆開她。
她低低喊了一聲娘,敬過茶才抬頭去看徐老夫人。
徐老夫人正笑咪咪地看著她,眼中有著對她的滿意和慈愛,拉著她的手套了個瑩透的和田玉鐲子。
她好像聽到有人吸氣的聲音,緊接著手裡又多了沉甸甸的托盤,上面有著紅封與一套點翠頭面、幾樣珠玉飾品。
惋芷被人扶了起來,她轉身將東西交給跟著的玉桂時,掃見徐禹謙上前在徐老夫人耳邊低語了幾句,徐老夫人快速地轉了轉珠串,隨後拍了拍他的手背。
江氏則開始引著她與其他人見禮。
首先是近不惑之年的承恩侯,他只是打量了她一眼,神色很平淡。
惋芷摸不清他有何想法,福禮喊大哥,而後正式與江氏一禮,喊了大嫂,接過見面禮又贈了自己做的繡活,然後被引見給徐禹謙的兩位庶兄、庶嫂。
承恩侯府的兩位姑奶奶都已遠嫁,今日並未到場,餘下的就是低她一輩的侄子、侄女們。
徐光霽是嫡長孫,又加封了世子,自當是他領著同輩去與惋芷見禮。
惋芷大大方方地站在那,明豔的臉上始終保持著微笑。
相較於她,徐光霽的舉止就要不鎮定得多,他俊朗的面容上扯著極淡的笑,看向惋芷的眸光隱隱有著幾分冰冷,揖禮也十分敷衍。
「這是世子,大哥的嫡長子。」徐禹謙聲音突然傳來,手則搭在惋芷的肩膀上。
她身子一僵,側頭去看他,見他帶笑的眉眼斂了斂神,轉而微微屈膝朝徐光霽喊了聲世子。
徐光霽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忙側了半身。
徐禹謙清潤的聲音又響起,「不喊嬸娘?」
惋芷瞧見徐光霽的身子明顯僵硬了,看向她的眼神變得極複雜又帶著一股讓人心冷的恨意,最終撇開視線才低低地叫了聲嬸娘。
見玉竹將準備好的見面禮遞到跟前,惋芷暗暗吸了口氣才沒有讓手發抖,將東西遞了過去。方才她險些被徐光霽那一眼看得情緒失控,果然,看清與承受並不能相提並論。
徐光霽接過東西後默默退到一邊。
一個有著鵝蛋臉的嬌俏小姑娘來到惋芷跟前,小臉紅撲撲的,笑問道:「嬸娘,我是婧茹,您還記得我嗎?往後我能常去找您玩嗎?您上回還答應教我繡蝴蝶的。」
徐婧茹是長房的嫡女,徐光霽的親妹妹,曾去過宋府一次,與惋芷玩得挺開心的。
惋芷被小姑娘的直率與可愛逗得放鬆一些,取過紅木雕荷花的盒子遞給她,「當然記得,妳有空了就來陪嬸娘說話。」撇去她是徐光霽妹妹這層,惋芷是真心喜歡她的。
徐婧茹高高興興地應下,笑著跑到了徐光霽身邊,吱吱喳喳說起先前她到宋府作客的事。
徐光霽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強忍著才維持住笑容。
餘下的小輩便是長房庶出跟二、三房的,惋芷記得暈頭轉向,有些對不上誰是誰。
徐老夫人像是看出了她的窘迫,笑著道:「這都是一群調皮的,慢慢就能認全了。」
惋芷忙正了身子回徐老夫人的話。
徐老夫人朝她招手,示意她到跟前,而後道:「一會去了祠堂,回來後有些夫人妳得見見,還有徐家一些分支,等見完了我就都給妳擋著,妳好生歇歇,身子可是馬虎不得的,我還盼著早些抱孫子呢。」
徐老夫人的聲音很輕,只有兩人能聽見,惋芷被最後一句話說得面紅耳赤,心中明白徐禹謙與徐老夫人說了什麼。
她偷偷掃了徐禹謙一眼,他正雙眸含笑盯著她看,將她的偷看抓了個正著,讓她的臉更熱了,不過心中對他的包容與維護生了感激。
新婦沒有與夫君圓房,往後在家中總得被妯娌看低一分,若沒有他與老夫人解釋,老夫人必定不會對她這樣和顏悅色,保全她的臉面。
還在思緒間,惋芷便被領著前往祠堂祭拜祖宗。
出了頤鶴院正房,徐禹謙又貼了上來,手還是穩穩扶著她的腰,「手心都出汗了,剛才很緊張?妳面上倒是挺淡定的。妳的年紀在我這一輩中是最小的,連我都大上妳五歲,本以為妳年紀小比較不經事,沒想到妳的表現挺讓人吃驚的,岳父究竟是怎麼培養妳的?」
惋芷聽著微微抬了頭,看到他滿是溫柔的雙眸,忙又低下頭去,「家中除了兄長,我就是最年長的。」裝裝氣勢也不是太難的事。
「那怎麼總對我害怕?我又不曾欺負妳。」
最後一句話實在曖昧,又是貼著她耳邊說的,令惋芷手心再度冒汗,很快耳邊又再次傳來低笑—— 
「在我面前不必刻意嚴肅,昨夜妳理直氣壯的樣子就很好。」
惋芷不知要怎麼接話,索性不回應了。其實在與徐光霽見禮那時,他站到她身後,那瞬間她有種他是來給她撐腰的錯覺,才下意識去窺看他的臉色,可現在想來還是自己心虛,其實她沒有多怕他,更多的是擔心他發現自己與徐光霽過去的事。
那樣荒唐的事,他若是知道,會怎麼樣呢?
惋芷一路上都在想著這事,連徐禹謙邊走邊介紹各房的分布都沒聽進去。
第四章 親密接觸
惋芷祭拜完回到頤鶴院,發現廳堂比方才更熱鬧,掃視一圈,見徐光霽不在內裡,心中輕鬆了幾分,打起精神來應對。
被引薦了一圈,徐老夫人要帶著眾人去聽戲,府裡的爺們、少爺們也到了外院去,那邊有另搭的戲台子。
徐老夫人還記掛著惋芷身子的事,開戲不久就藉故拉她離開,親暱地摸著她的頭髮道:「這邊唱兩齣戲差不多就是午間的筵席,妳趁這會快回去歇歇,今日怕要熱鬧到晚間了。」
惋芷哪裡好意思,欲出言推辭,徐老夫人卻笑著扶了丫鬟揮揮手往回走。
玉竹上前扶她,「太太,既然是老夫人的好意,您依著就是,回去坐會也好,您的臉色一直不太好。」
臉色不好嗎?惋芷摸了摸臉,她一直緊繃著,確實有些累。「那就回去吧。」她看了眼所處的位置,再往前走兩步就是過來的穿堂。
玉桂、玉竹一左一右跟著她往回走,
在轉到夾道時,惋芷步子一頓。
拐角處著寶藍色素面杭綢鶴氅的徐光霽正立在那,視線已落到她身上。
他怎麼會在這?惋芷一驚,往後退了幾步,心中第一反應是不該在這種地方碰見他。
玉桂、玉竹臉色也不好看,四下張望探查著周圍情況。
見惋芷退後,徐光霽大步向她走來。
玉竹警惕地擋在她身前,眼中有著憤怒。
惋芷下意識還想退,旋即咬住唇又硬生生止住了腳步。
自己為什麼要退?惋芷直視前方,在兩個丫鬟驚訝的目光下舉步往前。
她眼下退了,以後在徐家遇到他都要這樣畏畏縮縮的嗎?兩人以前不管有什麼,都因他的刻薄羞辱煙消雲散了,她如今是徐禹謙的妻子,她避無可避,也無須避!
惋芷直視前方,神色平淡。
她為了親事已傷透了父親的心,如今既然已嫁給徐禹謙,便不能因自己使家中和父親蒙羞。她必須記住,她先是宋家的女兒,再來才是宋惋芷。
惋芷挺直了脊背,步履由先前的慌亂變得從容,每走一步,腦海中那梅林中鄭重而溫柔的少年就模糊一分。她想,那些曾經已經是過往,過去了也就不重要了。
看著姿容昳麗的少女迎面走來,徐光霽想到她認親時的表現與記憶中的端莊自持,煩悶再度堵在心間。這個女子竟然成了他的嬸娘,是她的幸運還是他的失策?
徐光霽目光複雜,在她要錯身而過時擋了去路,「宋惋芷,妳心裡此時很得意嗎?」
他的聲音透著冷意,惋芷腳步一頓,視線落在他身後的夾道上,認清彼此的心還是止不住一揪。
得意?原來自己在他心中不過就是這麼一個人,成為他的嬸娘就該得意嗎?
惋芷停頓的腳步再度抬了起來越過他,如若他是這樣想,那她就當作是得意吧。
「宋婉芷!」徐光霽有些惱怒地嘲她喊。
她充耳不聞,步伐也沒有亂一分。
徐光霽轉身欲伸手拉她。
已有戒備的玉桂一箭步擋到兩人之間,語氣極為不好,「世子爺,我們太太年紀再小,也是您的長輩。」
徐光霽俊臉陰了下去,目光有些兇狠地看向玉桂,何時輪到一個奴婢與他說話!
「惋芷、光霽?」
他正欲發作,卻聽到帶著疑惑的溫和喚聲,驚得他回頭看去。
徐禹謙不知何時,已站在穿堂中看著他們。
惋芷聽到這個聲音,心頭一跳,轉過身便瞧見他大步走來。
「你們這是在說什麼呢?」徐禹謙在她面前站定,視線從她臉上掃過,看到還留有淺淺牙印的唇,她又咬唇了?
惋芷福禮喊了聲四爺。
徐光霽接了話,「只是遇到打了聲招呼。四叔這會才來,如今不比以前,不然我就自己去你書房取了。」他說話間神色已恢復正常,又是往日那清傲的貴公子。
「小廝和我說之後,我就往這邊來了,算不得遲。」徐禹謙朝他微微一笑,轉而與正忐忑的惋芷道:「我還想到母親那領人呢,卻不想慢了一步。光霽馬上要參加會試,要與我借書。」
後一句惋芷覺得應該是在解釋徐光霽的出現,便點了點頭。
徐禹謙又靠近她一步,扶著她的手,側頭與徐光霽道:「隨我去吧,光霽你不是著急回去溫書嗎?」
徐光霽有些後覺地應了聲,落後兩人一步,視線盯著徐禹謙的手,只見那雙手由扶改為半扶半攬,其中一隻穩穩地停在惋芷腰間。
他的呼吸似短了幾息,心頭的不自在再度翻湧,四叔對宋惋芷很好。
 
 
 
到了槿闌院,惋芷本想先回屋,卻被徐禹謙拉著同去了書房。
他讓她稍坐一會,找書去了。
她抬眼打量四處,五間廂房打通成三間,變得寬敞許多。她所坐的地方是兩兩相對的四張太師椅,透過分隔用的多寶槅,看到挨著牆安了四個黑漆的檀木書櫃。
前方是桌案,不遠處擺了小几,上邊的白釉柳葉瓶內插著含苞紅梅,屋裡都是幽幽清香。
她細細想了想,徐禹謙三年前似乎有參加過秋闈,印象中是落榜了,這屆科考他沒有再參加?
他那儒雅的樣子,實在看不出曾名落孫山。
那邊徐禹謙已經找到了侄子要的書,遞了過去,「春秋三傳的注譯多看看也是好的。」
徐光霽笑著接過,「父親也是這樣說的,所以我才在最後這些時間翻一翻。」
「嗯…」徐禹謙點頭,看了他一眼,似不經意地道:「下回你從自己院子過來,直接從竹林小道走就是,比繞到夾道要近。」
聞言,徐光霽瞳孔暗縮,下意識解釋道:「我是從父親書房過來的。」說完才抬頭去看面前的人,只見徐禹謙微笑著點頭,那樣子真的像是隨口一提,他莫名地鬆口氣。
殊不知,徐禹謙是在轉過多寶槅時眸光才轉為清冷。
徐光霽說謊了,從小廝給他傳話,他再到頤鶴院只用了一刻鐘時間,徐光霽若是從正院轉到夾道,用時怎麼樣都要比他久,徐光霽究竟想要做什麼?
來到惋芷跟前,徐禹謙已將思緒壓了下去。
惋芷在他要伸手前就先站了起來,儘管只經過短暫的相處,但她多少知道他總是喜歡牽她的手。
「妳今日可有看到母親的那兩隻鹿?」徐禹謙見她這樣,沒忍住又去逗她。
惋芷睜著大眼瞥他,語氣生硬,「沒您的運氣好,去一趟宋家就見著了我父親那隻鸚哥。」
徐禹謙哈哈笑出了聲,這樣才對,警惕性太強就沒那麼可愛了。
他笑著回頭去看還站在那的徐光霽,牽住了惋芷的手,「光霽,我就不送你了。」
見惋芷又咬起了唇,他便用指尖輕點她的唇瓣,惹得她鬧了個紅臉。
她掙開他的手快步走了。
徐禹謙心情越發愉悅,覺得這小性子耍得不錯,穩步跟上去。
兩人的身影拐過遊廊便看不見了,徐光霽將手中書本的封皮捏得皺了一大片,視線定定地落在兩人消失處,良久才轉身出了槿闌院。
 
 
 
回屋後,本想往內室去的惋芷停在槅扇處,想了想,決定到西次間去。
徐禹謙也回來了,兩人同處一室,她還是有些不習慣。
誰知她還沒轉身就被人堵個正著,身材高大的徐禹謙像道牆一樣立在她面前,低頭笑看著她,「怎麼不進去?」
惋芷想咬唇,又回憶起方才他的指尖,唇上頓時像被火燒般火辣辣的,咬不下去了。她道:「您回來也是要休息的吧,我還是到西次間去,省得擾了您。」
「夫妻間哪來什麼擾不擾的。」徐禹謙不由分說地攬了她的腰,盈盈一握的柔軟纖腰讓他直想喟歎,過於纖細了,他都不敢太過用力。
夫妻倆十分親密,玉桂、玉竹不好再跟進去,都站在外間候著。兩人其實一直很緊張,憂心剛才在夾道的事會不會使徐禹謙多想,見到他如此,總算鬆口氣。
進了內室,徐禹謙隨手解了大氅。
惋芷溫溫吞吞地解開織錦鑲毛斗篷,並用餘光去瞅他的動作。
徐禹謙將大氅扔到羅漢床上,伸手去扯她的斗篷,一併扔在上邊,溫和地道:「妳去歇會吧,我看會書,到了時辰再喊妳。」
惋芷猶豫地看著後邊的拔步床,身子卻突然一輕,懸空了,心驚之餘還在想著,他怎麼總是能輕易將她抱起?一點也不像個書生。
徐禹謙穩穩地抱著她,呼吸灑在她耳邊。「妳究竟在害怕我什麼?這麼點時間還能出什麼事不成?」
惋芷被揶揄得小臉通紅,深吸了口氣才道:「我沒有怕您,只是不太習慣。」
「那更應該多接觸些才是,習慣都是相處出來的。」徐禹謙已走到床邊,將她放下,伸手脫了她的鞋子。
惋芷有種無言以對的感覺,話是她說的,他回答得也沒有不對,只得強忍著緊張爬到裡側。
徐禹謙對她笑笑,回身去多寶槅上取了書,在床邊靠著看起書來。
和衣躺著的惋芷看了他好幾眼,心道他是要守在這嗎?
「不睡嗎?」他低沉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
惋芷忙閉上眼,連動都不敢動,閉上眼後又想,她怎麼跟作賊心虛似的?
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著她的被子被掀了開來,一雙大手將僵直的她攬了過去。
「我陪妳歇會吧,昨夜我幾乎沒有睡,這會也覺得倦了。」
他的聲音一如往常般溫和,可惋芷覺得似乎低啞了些,聽起來真的很累的樣子。這樣想著,她不知不覺放軟了身子,反正她也掙扎不開,且他身上的竹子清香也挺好聞的,就這樣吧。
早間的認親和再遇到徐光霽似乎耗費了她所有的精力,惋芷就那麼被攬著慢慢睡了過去。
聽著綿長的呼吸聲,徐禹謙才動了動繃直的身體。
溫香軟玉在懷,他無比煎熬,貼著自己的玲瓏曲線即使隔著冬衣都很明顯,昨天是累了,又顧及她的意願,他才壓下去旖旎心思,可今晚呢?
光是現在,他都要難以自抑了。
他低頭,睡顏安寧的小臉近在眼前,襯著大紅錦被,膚色純淨如雪,小嘴粉嘟嘟的,光澤瑩潤,讓他不由得去想她抹的是什麼口脂,跟她的人一樣有種誘人的甜香嗎?
徐禹謙眸光變得幽深,輕輕湊近,呼吸交纏間碰觸到她柔軟的唇,在舌尖品到一如他所想的甜香後猛地後退。
蜻蜓點水般的親吻使他起了躁動,血液都彙聚到一處,驅使他忍不住想索取更多,或是再幹點什麼。
看著毫無防備的嬌顏,徐禹謙用盡了力氣才轉移開視線,閉起眼深呼吸。
他記不清有多少個夜晚,他在夢中拉著她荒唐,彼此的喘息真切得讓他不相信那是夢。如今人真正在懷裡了,他倒是小心翼翼得連心思都得壓抑著,生怕自己操之過急嚇著她。
徐禹謙無聲輕歎,前世運籌帷幄的他竟對著一個小姑娘沒了主意。
今晚若還不碰她,母親那解釋起來也是個麻煩事……何況還有個似乎不怎麼死心的徐光霽。
徐禹謙緊緊閉著眼,從來沒這樣犯愁過。
 
 
 
惋芷被喊醒時,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她在徐禹謙懷裡居然睡得那麼沉、那麼安心。
重新梳妝,整理好衣裙,她才去看坐到了羅漢床上的徐禹謙。
還是一身緋紅色的袍子,衣裳上繡的暗紋卻不同了,頭髮也是新束的,有些像沐浴過的樣子,是什麼時候?
惋芷收回視線,有些不明白他好好的怎麼就去沐浴了,是喜好潔淨的習慣嗎?
徐禹謙見她好了,將她送到頤鶴院才去外院。
徐老夫人一直將她帶在身邊,惋芷雖還拘束,但在徐老夫人的幫襯下倒沒有出差錯。
承恩侯府徐四爺娶了房溫婉貌美的嬌妻之事,開始在京城勛貴圈裡傳開。
到了晚間,夫妻倆各自梳洗,徐禹謙仍沒讓小丫鬟伺候,惋芷坐在羅漢床上猶豫再三,將唇都咬出深深的紅痕也沒有下決心,最終還是徐禹謙自己穿戴好走了出來。
「可是累了?」他走上前,外袍穿在身上,沒有繫帶,身上是清新的皂角和竹葉熏香的氣味。
惋芷往邊上挪了挪,空出一大片位子來,「並不是很累,其實都是……娘在應對,我不過是坐在一邊附和幾句罷了,親戚和夫人們都是很和善的人。」
徐禹謙坐到了她身邊,盯著在燭火下顯得更加柔和的她看,「我們家旁支挺多的,今日來的只是一小部分,算是往日走得較近的,能大概知曉是誰,往後見面打個招呼就成。」說著他想了想,又問道:「和家中幾位嫂嫂相處得怎麼樣?」
最後一句話,惋芷有些吃不准他的意思,明媚的雙眼閃過疑惑。
兩位庶嫂待她很客氣,明裡暗裡還帶了些討好,至於江氏……她思索著要怎麼回答比較妥當。
「在想什麼呢?我們之間相處時,說話還得深思再三嗎?」徐禹謙這才發現她唇上的印子,認真地盯著那處看,她什麼時候又把自己給咬了?
惋芷一時說不上話來,清幽的竹香卻是已在她呼吸間,她被撈進了他的懷裡,手肘抵著溫熱的胸膛,她更不知道要如何說話了,連手心都在冒汗。
「惋芷,我說的話不知道妳會聽進去幾分,但還是得說。」徐禹謙緩緩道:「妳不必怕我,和我相處也不必小心翼翼,我不是那種事事按規矩來的人,妳在閨閣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在我面前就那個樣子。如果我和妳說話,問了什麼……就如剛才,妳把妳的想法如實說出來就好。我雖算是讀書人,卻也不是聖人,未必能猜透妳的想法,我怕自己猜錯了,反倒委屈了妳。」
這些話,惋芷聽著是震驚的,從新婚夜到現在,她很清楚徐禹謙對自己的包容與遷就,甚至還能感覺到他對自己十分有耐心,只是先前幾乎未謀面的人,這種好使得她緊張,不知如何回應,何況她其實還處於懵懂狀態。
前一刻在花轎中莫名死去,再睜眼就換了夫婿,徐光霽的態度、江氏的態度,這些都還亂糟糟的,在她腦海裡理不清。
解釋不清楚這種際遇,何況感情也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任誰也不能這般寬心,特別是她不知道為什麼會死在嫁給徐光霽的花轎上。
使她心悸的痛苦與無助牢牢烙印在她的記憶裡,一樁樁事情藏在她心底,有為荒唐的過往擔憂害怕,又有對以後的未來彷徨,這些都成了她面對徐禹謙的妨礙,所以她做不到坦然接受他對她的好,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與他相處。
懷裡的人沉默良久,徐禹謙也不催促她,只耐心地等她多想想。
那些話其實還不足以表達他內心所想,他的感情比這要激烈許多倍,只是怕嚇著她,不好直說。單純的親近讓她緊張得全身僵硬,他若將話說得直白些,估計她要被嚇得不敢再靠近他了。
徐禹謙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惋芷開口,最終無奈地歎了口氣,伸手輕扣她下巴,讓她直視自己,「妳這是又嚇傻了,還是不信?」他盯著她瀲灩的桃花眼,像要透過雙眼看到她的內心深處一樣。
惋芷猶豫許久也沒有個頭緒,又有些承受不了他太過炙熱的視線,閉了眼試探性地回道:「大嫂一慣這麼和人說話嗎?」
徐禹謙一怔,旋即笑了開來。
她這性子彆扭得可愛,像一隻落入他掌中啄食的小鳥,偏偏又十分警惕,都落入他的圈套了,還想先試探,要是他這個時候收攏手,她會嚇得跑掉嗎?
看著她不停顫動的睫毛,徐禹謙非常想知道真把她逼到極致了會怎麼樣,行動隨心,他慢慢湊近她的耳邊,雙唇若即若離地摩挲著她的耳垂,「這就是妳想了那麼久的回答?」她真的好香,嬌嫩無比,誘得他開始心猿意馬。
讓人心顫的陌生觸感使得惋芷猛然睜開眼,臉漲得通紅,抵著他胸膛的手去推搡他。
但他卻紋絲不動,雙唇更是慢慢遊移到她臉旁,在她嫣紅的臉蛋上落下一吻,抬起頭認真地看著她,再度問:「惋芷,這真的是妳的回答嗎?」
惋芷身子輕顫。方才她可能還不明白他的意思,現在明白了,他這是在逼她表態,非讓她說出心中的想法,如果她再不妥協……
察覺到對方視線轉落在她唇上,惋芷心跳得厲害,不敢再僵著,顫抖著聲嚷了出來,緊張中還無意識地露出一絲哀求,「大、大嫂對我說話看似打趣,但是我聽著並不舒服!」
徐禹謙重新與她對視,唇角的弧度怎麼樣都壓不下去,彷彿十分滿意她的回答。
惋芷整個人都軟在他懷裡,有種逃過一劫的放鬆。
可下一刻她就傻眼了。
徐禹謙低頭輕輕在她紅唇上啄了一口,「乖乖,值得獎勵。」
她腦子裡轟的一聲,似有驚雷炸響,在僵硬中看到他透著得意的壞笑,恍然過來。
她被他耍了?他一開始就是在逗她,不管她說什麼,他都會、都會繼續親她!
「徐—— 四爺!」惋芷險些沒壓住羞惱要直呼他的名字,開始在他懷裡胡亂掙扎。
徐禹謙覺得有些可惜,他的名字從她甜甜的小嘴喊出來,肯定格外誘人。
他攏緊手臂,再度將她禁錮在懷裡,低頭親了親她的鬢角,「是我不好,別惱。」她掙扎時胸前軟軟的一片總是蹭到他,激得他血氣直湧,快要把持不住,真的不能鬧下去了。
惋芷被摟得更緊,耳邊是強勁有力的心跳,她微張著嘴喘氣,想著這人其實無賴得很。可不知怎麼心念一轉,意識到自己嫁給他了,就是再親密也合乎情理,她為自己的想法感到赧然,揪著他的外袍咬住唇。
因她低著頭,徐禹謙看不清她的神情,以為她還惱著,伸了手輕拍她背,跟哄孩子似的柔聲道:「我知道了,大嫂那邊的事自有我去處理,她說話慣來是這樣,妳不必太在意她。如果覺得二嫂、三嫂合得來就說說話,平時有什麼不懂的就問母親。」
不必在意嗎?惋芷對他這種說法有些不能苟同,卻為他那句自有他處理感到安心。
然而她終究不能任性,江氏是侯爺夫人,是宗婦,掌著家裡的中饋,同一個屋簷下,如何能不在意?思忖著,惋芷突然由江氏的態度想到徐光霽,心頭一涼。
莫不是江氏知道她與徐光霽那點過往?
她越想越心驚,覺得江氏獨對她的那點敵意算是師出有名。
「說到這些,槿闌院的丫鬟、婆子們還沒和妳正式見禮吧,這也是我的不是,忙得將這重要的事都忘記了。」她沒有說話,徐禹謙也只當她還在著惱,「槿闌院現在是奶娘管事,以後事務都交給妳。妳好像只有陪嫁丫鬟,有幾門陪房?要不然我去問母親要個她屋裡的管事婆子幫妳一段時間,這樣妳也更好行事些。」
奶娘倒不是不能用,可沒有來了主母還讓奶娘管院子的道理,有奶娘在中間,惋芷行事也會有顧忌。
除卻這事外,還有什麼沒有考慮到的?徐禹謙說完又思索起來。她的性子過於隱忍,他不多想一些,她怕是得受委屈。
惋芷為方才所想心悸著,聽到他處處為她盤算,眼眶竟濕潤了起來。這樣溫柔體貼的徐禹謙,她究竟要如何面對?
徐禹謙終於發現她的不對來,她正在用力揪著他的衣襟,呼吸輕得幾不可聞。
他心下一凜,輕輕推開她,低頭打量,只見她緊閉著眼,咬著唇,眼角還有一顆晶瑩的淚珠。
怎麼哭了?徐禹謙懊惱方才逗她的行徑了,無措地喊了聲「惋芷」,憐惜地用手指摩挲著她的唇,「是我不好,妳不喜歡,以後不這樣逗弄妳了。快別咬了,破了怎麼辦?明天回門,岳父見著可不知要怎麼想我。」他又悔又心疼。
惋芷聽著他小心賠不是,心情更是激盪。
他是真心對她好,可她連為人妻子的一分覺悟也沒有。以前怎麼樣她無力改變,可眼下她或許要先做好妻子的本分,畢竟他給了她足夠的尊重與包容,她受得也實在是不安心。
惋芷平復了下心情,這才睜開眼,「不是您的錯,是您對我太好了些,一時感觸。後宅的事您若放心,等回門後我就接過來,我在家中也是學過管家的。」她起碼得像一位妻子,打理好他的日常起居。
徐禹謙詫異,低頭看著淚眼矇矓的她,看到了她眼底柔柔的光輝,她的這種轉變使得他胸口像被什麼震了一下,情緒難以自抑地湧動起來。
那一番話像是用盡了惋芷的力氣,她心跳如擂鼓,揪著他衣襟的手都在發軟。
徐禹謙看著她,半晌沒有說話,使得她惶惶猜測那樣的回答是否令他不滿意,實則他只是情緒正湧動起伏,見她蒙了水氣的桃花眼瀲灩,嬌怯不安的模樣更是媚得勾人,讓他喜歡得恨不得能將她揉到身體裡去。
摟著她的手臂收緊,徐禹謙將下巴擱在她的頭頂,「惋芷,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我對妳好是因為想對妳好,再且我不對妳好又能對誰好?」他說到最後,聲音裡滿滿都是喜悅。
惋芷抬頭去看他,見他眼角眉梢都透露著滿足的舒暢,她發現自己真的能挑動他的情緒。
他平時溫和得像平靜的湖面,而如今她像是落入湖裡的石子,讓他隨著她驟然泛起波紋,這樣的徐禹謙,是因為喜愛她嗎?繼母說過只有喜歡自己的男子,才會隨著自己的舉動而有喜怒哀樂。
惋芷為自己的猜想紅了臉,她怎麼能有這種不矜持的想法。
不曾想這樣的神色落入他人眼中,似春花吐蕊,引人採擷。
徐禹謙從來未像這樣滿足歡喜過,便是位極人臣手刃仇敵也不曾有過。
他壓制不住激動的心情,低頭再度吻住了她的唇。
眼前的光線被覆蓋,惋芷覺得自己呼吸都不順了,閉上眼,手下意識地揪緊了他的衣襟。其實她不是沒有要躲的想法,實在是緊張得身子軟綿。
緊貼的唇溫暖細膩,微微顫抖著,徐禹謙在情動中倏地尋回一絲清明,這才發現自己又對她做了什麼,急忙退開,看到她連睫毛都不停的顫動著。
她還是害怕……深吸了口氣,徐禹謙幽暗的眸光也隨之變得清澈,躁動依舊,卻已在他的自制能力之中。他道:「也該歇了,明日還得早起。」
惋芷正小口喘著氣,臉燙得厲害,呼吸間盡是他身上好聞的竹子清香,聽到歇息二字,身子自有反應地蜷縮了一下。
徐禹謙眸光又暗了下去,午間沒有拿定主意的事卻有了決斷。
他一把橫抱起她,快步走向拔步床,將人塞到了被裡,轉身吹熄了燈,再回來時連幔帳都放了下來。
外間是玉蘭與槿闌院的一個丫鬟候著,看到內室的燈滅了,自主地將槅扇關上。
隨著細微的關門聲,惋芷整個人被鑽到被裡的徐禹謙攬了過去。
她一直緊繃著,方才好像在被子裡還摸到像帕子一樣的東西,該不會今晚……
可等了一會兒,對方都沒有動靜。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惋芷眼皮打起架來,耳邊突然響起了徐禹謙沙啞的嗓音—— 
「惋芷,妳知道元帕上除了落紅還會有什麼嗎?」
什麼?惋芷的睡意瞬間被驚醒,在黑暗中睜著一雙大眼,又緊張起來。
徐禹謙在這個時候低低歎了口氣,一直在她腰間的手轉而握住她的指尖,半晌後他才道:「睡吧……」聲音有著某種壓抑。
之後,惋芷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一點也不理解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次日,惋芷一睜眼就陷入徐禹謙柔和寵溺的眼眸中。
他突然翻身壓住她,不由分說地扯鬆了她的衣襟,微涼的唇在她頸間遊走,她這才意識清醒地打了個激靈。
就在這時,徐禹謙卻是又放開了她,呼吸凌亂的翻身坐起。「一會去給母親請安,應該能蒙混過去了。」話落,他人已經掀了帷帳下床去。
惋芷茫然坐了起來,寬鬆的衣襟露出了內裡粉色肚兜,她紅著臉忙去整理。
已經有丫鬟進來掛起幔帳,齊嬤嬤也在床前給她福禮,然後上前整理凌亂的被子。
她只得趿了鞋子下床,側頭就看見齊嬤嬤在被子下扯出了方白帕子。
帕子皺皺巴巴的,惋芷看到幾滴紅梅似的血跡,還有幾處留有像沾了水漬的印子。
齊嬤嬤有些嚴肅的眉眼瞬間染了笑意,還朝她笑咪咪地道了聲恭賀太太。
惋芷恍然大悟,原來那帕子徐禹謙已做了手腳,但也有沒想通的。
元帕上那些是水漬吧?可是為什麼要有水漬?昨晚徐禹謙還問她知不知道。
惋芷疑惑地看著齊嬤嬤將元帕收到一個盒子裡。
玉竹走了進來準備為她梳洗更衣,不小心碰到惋芷右袖角的時候,發現上頭有些潮意,低頭去看像是沾濕過,有一塊淺淺的痕跡。
奇怪,難道是太太昨夜起來喝水撒上了?玉竹雖疑惑卻覺得不是什麼大事,也就忘之腦後。
此時,徐禹謙神清氣爽地從淨房出來。
還有些怔懵的惋芷清醒過來,她又沒有跟去幫他更衣……
他卻笑吟吟走到她跟前,握住了她的手,「怎麼也不披件衣裳就站這,著涼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惋芷手瑟縮了一下,沒有掙開,反倒被他執著輕輕地捏按著。
當著丫鬟、婆子的面,這也太親密了些。她紅了臉,聲音軟軟的,帶了絲哀求,「四爺,我、我先去梳洗。」
徐禹謙低頭看她纖長細白的手指,指尖摩挲過她柔軟的掌心,心湖一片激盪。
她整個人都軟軟的,不僅是聲音,昨夜被他握著套動的手也跟麵團子似的,柔軟又溫暖讓他欲罷不能。
「四爺……」惋芷又低低喚了聲。
徐禹謙閉了閉眼,將遺留在腦裡酥麻蝕骨的滋味拋開,俐落地鬆了手,「好,去吧。」
昨夜的事若被她知道,她定然會認為他是個斯文敗類,但與她睡一起,她又是自己喜歡了一世、盼了一世的人,怎麼會不衝動?可他又捨不得勉強她。
如今食髓知味……怎麼辦?他似乎很樂意做那斯文敗類。
徐禹謙凝望著她腰肢纖細的身影,眸光幽深而熾熱。
惋芷被放開,腳步慌亂地進了淨房。他一直追逐自己的目光,似乎能將她的背都燙出個洞來,儒雅的他怎麼會有這樣的神情?像是……就像是跑到家裡的野貓,對著她送給父親的鸚哥虎視眈眈,想要一口吞下。
惋芷打了個激靈,覺得自己魔怔了,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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