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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之城310

《聽說掌門有姦夫》

  • 作者嘉遙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18/03/16
  • 瀏覽人次:21298
  • 定價:NT$ 220
  • 優惠價:NT$ 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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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恩怨.強攻美受】

做為魔教教主麾下第一人,溫承鈺從不心慈手軟,
本來偽裝成個瞎子接近逍遙派掌門沈沖,
只是想完成教主交代的任務──殺人奪寶,
可等等,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聽沈沖說起他的志向,他覺得耀眼無比,
兩人在深夜遇襲一起逃命,被這人關照時滋味挺不賴,
更情願替沈沖分擔重擔,想與他共同守護逍遙派這個家……
好吧,這下不想承認也該承認,他就是栽在了沈沖手上,
只是先不提他家教主恨沈沖恨得非讓他死,
自己在江湖上惡名昭彰,自古正邪不兩立,是要怎麼在一起?
嘉遙
好強獨立的天蠍座,喜歡沉浸在自己的故事中天馬行空,自由暢想。
執拗的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打算在爬格子的路上堅持一輩子。
因為是個三觀純正的文藝青年,所以常常糾結怎麼才能寫出窮兇極惡的大壞蛋!
目標是讓自己的文字帶給大家感動,就算是大壞蛋也要壞得讓人感動,嘿嘿。
不過當前最大的願望,還是希望自己的每一本書,都能成為大家休閒時的美味佳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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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臨州地處江南,依山傍水,風景如畫,只可惜如今是清明時節,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把整個臨州城籠罩在一片煙雨濛濛之中,當真是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幾匹快馬正在城外山道上疾馳,馬蹄子濺起半人高的泥濘,嚇得行人紛紛避開。
「沖師兄,休息一下再趕路吧,大家都累了。」經過一處茶棚時,馬上有人開了口。
縱馬走在隊首的英武男子聞言,朝茶棚看了一眼,面無表情地直接跳下了馬,過於突然的動作,差點讓跟在他身後的少年反應不及,直接撞上他。
「哇,沖師兄!你也打聲招呼啊,我的馬把你踩死了怎麼辦!」少年在馬上驚呼,顯得朝氣十足。
被馬鼻子緊貼著的男人轉過頭,嘴角微微勾起,瞥了少年一眼,懶懶開口,「就憑你?」
沉著而略顯沙啞的嗓音,用慵懶的口吻說出來,戲謔意味十足,馬上的少年頓時炸毛,揮舞著拳頭大吼,「好啊,沖師兄你又看不起我了是不是!」
一句話引得其他人都笑了起來,先前開口的男子輕拍了拍少年的背,咧嘴道:「好了,小八,你知道沖師兄不是這個意思,再說你的馬哪有膽子踩他?」
身後又是一陣竊笑聲,被喚作小八的少年撇了撇嘴,臉頰微微漲紅,一個翻身躍到了地上,還不忘咕噥著,「揚師兄你就只會幫沖師兄說話……」
穆揚聞言笑得開心,顯然是默認了,回頭對眾人道:「好了,大家都下來休息吧。」
馬上的一干少年青年聞言全都跳下馬,各自拴好馬後,一起走進茶棚。
茶棚不大,有十來個位子,本來就有幾個客人,如今他們一行人進去,頓時顯得擁擠,店小二倒是開心生意興隆,忙上前招呼。
穆揚點了茶水點心,囑咐小八他們別太鬧騰,這才轉身走到另一張桌子邊,和獨自一人占了最後一張空桌的沈沖坐到一處。
「你在看什麼?」注意到平時總是睡眼惺忪的人今日意外的清醒,穆揚忍不住開口詢問。
沈沖單手支著腦袋,用下巴朝左前方點了下。
穆揚循著他的動作看過去,左前方是通往臨州城的山道,也就是他們接下來即將要走的路,這會兒可以看到遠遠有個人,正慢慢地朝茶棚的方向走來。
那人沒有騎馬,打著一柄青竹傘,穿著一身青衣,身材高䠷卻不魁梧,籠在這煙雨迷濛中,看起來有些清瘦。
距離太遠,穆揚看不清那人長相,於是戲謔地問沈沖,「這麼遠就盯著人家看,莫非是個大美人?不過看這身形是個男子吧?」
沈沖被他調侃,神色不變,一雙銳利的眸子仍然定在那人身上,半晌才挑眉道:「他閉著眼睛。」
「咦?閉著眼睛走路,難道是……」穆揚有些咋舌,瞎子二字實在說不出口。
沈沖微微勾起嘴角,懶懶道:「瞎子,但卻沒拄拐杖。」
「沖師兄,你太直接了。」穆揚有些無奈,伸手捂住了臉。
沈沖卻不在意,繼續看著那個人。
穆揚心裡好奇,也跟著看,等人走得近了,那人的容貌漸漸清晰。
一頭墨黑的長髮簡單束在腦後,皮膚白皙,鼻梁高挺,雙目確實緊閉,但是眼縫狹長,眼尾微微有些上揚,他若是睜開眼睛,容貌必定會讓人驚豔萬分。
「還真是個大美人,可惜、可惜!」穆揚發出感慨,一臉惋惜。
沈沖已將視線收回,對穆揚的評論無動於衷,此時店小二端來茶點,他立刻吃了起來。
茶棚外,那青衣男子已經走近,他停在茶棚外,側耳傾聽了片刻,又走近幾步,這才揚聲問:「請問小二,這裡可還有座位?」
他的聲音清透,在煙雨中如玻璃珠子落地般清脆,叫人心中一動,令茶棚內的人大都抬起了頭。
忙昏頭的店小二聞聲放下手裡的活計迎了上去,可茶棚內已無一張空桌,當即有些為難,「這位客官,暫時沒有空桌了,您看……」
「若無空桌,併桌也行,我有些累了,只想休息片刻,不會叨擾別的客人太久。」青衣男子微微一笑,態度文雅。
店小二此時才注意到他的眼睛,當即面露驚訝,大概是同情他,便想為他找個座位,不禁轉頭四顧。
「沖師兄,要不讓他坐我們這一桌?」穆揚聽了那邊對話,愈加替美人可惜,便笑著問沈沖。
不料沈沖尚未答話,茶棚內已有人嘿嘿笑了起來,「小二,讓他坐我們這吧。」
粗獷的嗓音,笑聲一聽便不懷好意,穆揚皺眉,轉頭朝聲源望去。
那張桌子上坐著三個虯髯漢子,都人高馬大、打扮粗野,其中一個甚至光著膀子,腰間雖然別著短刀,但不大像是武林中人,反而有些像是山賊。
穆揚心裡清楚,這人在此時開口,肯定沒打什麼好主意。
店小二也是明眼人,畢竟茶棚在山道上開了數年,來來往往的人什麼來頭,他眼睛雪亮,此刻見山賊開口,也是一愣。
正猶豫間,那青衣男子已朝山賊的方向拱了拱手,淡笑道:「多謝這位兄台了。」語畢,他邁開腳步,慢慢走向山賊那桌,到了近處才伸手摸索,確定空位正好在身邊,便順勢坐了下來。
店小二心中忐忑,嘴巴張了幾次想說什麼,可到底害怕山賊發難,最終只能閉嘴。
先前開口的山賊見店小二僵在那裡不動,當即朝他喝道:「你還愣著幹什麼,上茶啊!」
「是、是!」店小二連聲應是,轉身走開,神色有些難看,還時不時朝青衣男子的方向瞥去。
那青衣男子倒是淡定得很,坐下後將收起的竹傘放在身邊,便不再言語,靜靜候著。
那三個山賊卻坐不住了,賊溜溜的眼睛將他從上掃到下,其中一個更直接握住了他放在膝蓋上的手,語調下流地說:「大美人兒,眼睛不方便,怎麼也沒個人跟在你身邊?不如我們哥仨等會兒送送你?」
青衣男子手臂動了下,但是山賊力氣很大,此刻也不容他掙脫,不但死死按著他的手,還在他腿上摩挲。
普通人遇到這種事,怕是早就大驚失色,可那青衣男子卻面色如常,連眉都沒皺一下。
他轉頭面對那動手動腳的山賊,嘴角甚至隱約帶了笑,淡淡道:「這位兄台,茶棚無酒,怎麼兄台倒像是醉了?」
輕鬆的語氣,彷彿在閒話家常,可話中的諷刺卻叫人聽了個清晰,一時間,整個茶棚落針可聞,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那青衣男子,幾乎不敢相信他居然會是這種反應。
「呵。」靜謐之中,一聲低笑萬分突兀地響起,卻是出自一直低著頭看似無動於衷的沈沖。
青衣男子耳力敏銳,捕捉到笑聲,面孔轉了過來,只可惜他雙目緊閉,看不到沈沖的樣子。
沈沖慢慢抬起頭,英俊的面容眼眸半闔,看起來懶洋洋的,但是周身滿溢的驚人氣勢,已讓山賊意識到今日這茶棚中坐著的並不全是普通人。
盯著青衣男子看了片刻,沈沖眼眸一轉,落在山賊身上,性感的薄唇微張,慵懶地吐出了三個字,「還不滾?」
明明半分狠厲也不帶,偏偏讓山賊驚恐萬分,似是有看不見的刀刃架在脖子上,下一刻便要砍下他們的頭顱一般,於是三個山賊沒有一絲猶豫,臉色慘白,一個字都沒敢反駁,連滾帶爬地離開了。
仍端坐在桌邊的青衣男子朝沈沖的方向微微一笑,用袖子擦了擦自己被山賊握過的手,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的平靜。
店小二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立刻給青衣男子上了茶和點心,他禮貌地謝過,也不管茶棚裡還有多少雙眼睛落在身上,自顧自地吃喝起來。
「真是個奇人。」
穆揚忍不住評論,而早就將視線重新集中在點心上的沈沖微微勾著嘴角,沒有接話。
約莫過了半盞茶時間,青衣男子吃完了東西,從懷中摸出碎銀放在桌上後站起身,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朝著沈沖他們這桌走了過來。
他走得很慢,大概是對環境陌生的關係,一步一步的在探索。
穆揚早就仰著脖子看他了,沈沖卻是等他走到桌邊,才慢慢抬起頭。
「方才多謝這位兄台出手相助,不知是否方便告知尊姓大名?日後若有機會,定向兄台報恩。」他朝沈沖的方向拱手,語氣謙和有禮,面上掛著一絲淺笑。
穆揚正在心中感慨這人真是知書達禮,一言一行都讓人覺得舒服,那邊沈沖卻是發出一聲冷笑,意興闌珊地看著那人道—
「呵,你對恩人的說話方式,倒是和對山賊無異啊。」
一句話,讓之前被山賊調戲都無動於衷的青衣男子微微皺起了眉。
沈沖從懷中摸出銀錢丟在桌上,站起身,朝身後看著這邊的小八他們揚了揚下巴,懶懶道:「喂,走了。」
說完,他繞過杵在眼前的人,卻在與對方擦身而過時微勾起了嘴角,低聲道:「紹淮逍遙派,沈沖。」
話音落下,人已出了茶棚,轉眼間翻身上了馬,也不等同伴便揚長而去。
「喂,沖師兄,等等我們啊!」小八大喊一聲,也急匆匆地跑出去,轉眼間,雜亂的馬蹄聲就響了起來。
留在最後的穆揚有些無奈,扶了扶額,對還站在原地的人拱手道:「抱歉,我家掌門脾氣古怪,不是有意冒犯。」
青衣男子淡淡一笑,搖了搖頭道:「無妨,是我的不是。」
穆揚聳了聳肩,見他沒有別的話要說,便也轉身走了。
待馬蹄聲都聽不見了,青衣男子才慢慢出了茶棚,朝沈沖他們相反的方向走去。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天邊的烏雲漸漸散開,露出了日頭一角,陽光從高空撒落下來,暖暖的,驅散了殘留的寒氣。
男子走了不到一刻鐘,山道邊的樹林中就傳來了腳步聲,不一會兒,有人衝他獰笑道:「哼,不識好歹的瞎子,爺客客氣氣和你說話,居然還不識抬舉,怎麼,那武林高手救了你,卻不知道要送你回去?」
竟是之前逃走的山賊在此處候著,要尋青衣男子晦氣。
被三個帶刀的山賊包圍,青衣男子不懼反笑,始終緊閉的雙眸在此刻緩緩睜開,一雙幽深如潭的眼睛在陽光下流光溢彩,當真是面如冠玉、眼若星辰,硬是讓山賊看得呆了。
他唇邊笑意滿含諷刺,目光準確地落在先前那摸過他手的山賊身上,輕輕開口,「這位兄台,好不容易撿回的性命,偏要這麼急著送回來。本來我今日不想殺人,可遇到你們這種喜歡仗勢欺人的蠢材,不殺,實在對不起天下蒼生。」
「你、你不是瞎—」
山賊們的驚呼聲倏然響起,然而「子」字還未出口,三具魁梧的身軀已經轟然倒地,死不瞑目的屍體上,脖子皆有一道細細的劍痕,一擊致命。
根本未讓人看清他如何移動的青衣男子,面帶微笑地緩緩將手中一把極細的長劍插入了青竹傘的傘柄中,隨後再度閉上雙眼,邁開了腳步。
片刻,他由山道轉入林間小道,又走了會兒,一座小小的竹屋出現在小道盡頭。
竹屋門前斜倚著一個穿著白色短打的少年,臉上戴著半副銀色的面具,見到他,笑著開口,「青,恭喜你練成神功,如何,可還適應?」
被喚作「青」的男子聞言淡淡一笑,往前走幾步推開竹屋的門,示意少年進屋,這才答道:「哪有那麼快適應,目前暫時只能感知到障礙,若要完全行動自如,怕是還要一個月的時間。」
少年聽聞此言,大眼睛眨了眨,好奇地問:「門主總說心眼這門功夫有奇用,到底是怎麼個奇用法?在我看來,不就是當眼睛用?那直接睜著眼睛就好了嘛。」
青走到竹屋中的圓桌邊坐下,拿過茶壺倒了兩杯茶,緊閉的雙目朝向少年的方向,道:「人眼太容易被迷惑,看得到外表,卻看不清內在。心眼不同,心眼看不到外表,不會被對方故意做出的假象迷惑。聞其聲,觀其氣,更甚者,能體察到對方的心思。」
「即是說,在心眼面前,一切人事都會被看透,無所遁形?」
「不錯,門主曾對我說過,真正練會心眼之後,即使睜開眼睛,也不會再被迷惑。」
聽了這番解釋,少年吐了吐舌,捧起杯子喝茶,半晌後又笑道:「青,看來門主果真喜歡你得緊,只把這神功傳你一人。不過想來也是,我們這幾個人裡,就你最為冷靜理智,也最適合日後統領七色門。」
本是一席恭維的話,可青聽入耳中,卻覺得心情複雜,白玉般的面容浮起一絲無奈,搖搖頭苦笑道:「門主喜怒無常,喜歡我,卻未必是我之福,若有機會,我倒寧願……」話說至此處,漸漸噤聲,心裡也明白那不過是個奢望,若想離開七色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他們每個人都很清楚。
「嗯?青你說什麼?若有機會,你寧願怎樣?」少年卻被他的話挑起了興趣,睜大眼睛,一臉殷切地看著他。
青搖頭轉開話題,「銀,你來找我,不是來閒聊的吧?可是門主有任務要交代?」
「真是瞞不過你,門主確實出了七色令,不過這次任務有些棘手,除了紫之外,暫時還沒有人想接。」
「是什麼任務?」
「你可還記得門主五年前讓我們找過兩樣寶物?」
「嗯,《婂冰祕笈》、烈火劍。」
「當時我們七個人全部出動,找了一年,也只找到《婂冰祕笈》,烈火劍卻是遍尋不到,但最近卻有了烈火劍的明確消息。」
銀並沒有說出烈火劍在哪裡,青猜到事有蹊蹺,神情淡漠地問:「在何處?」
「逍遙派。」
「呵,紹淮逍遙派,沈沖……嗎?」
青突然發出的低喃讓銀有些詫異地眨了眨眼睛,隨後不無欣喜地說:「你知道得很清楚嘛,果然你也已經注意到沈沖了吧?要說近年的後起之秀,也就只有他能和你相提並論了。聽說他的熾焰神掌已練至第九層,足以駕馭烈火劍,在當今的武林高手中,沈沖怕是已排入前十。」
青聽著銀的話,安靜地用雙手捧起杯子喝了口茶,茶水冰涼,喝入口中,彷彿一路涼到心裡,他想起之前在茶棚遇到的男子,雖然因為心眼尚未熟練的緣故,他無法摸透對方的心思,但是僅憑三言兩語,他已知道對方絕非池中物。
沈沖的大名他確實早就聽說,只不過,他萬萬沒想到他們竟會以那種方式巧遇。
「七色令的內容是?」
「當然是把寶物奪來了,如果逍遙派的人要阻止……」銀說到這裡,抬手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隨後意識到青閉著眼看不到,忙又補充道:「只好殺了他們。」
青放下手中的杯子,冷冷道:「難怪紫要搶著接令,他是想殺人想瘋了吧?」
銀似是沒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依舊笑著說:「可不是嘛,他這人嗜殺成性,上次屠了沁水山莊後被你狠狠責罰,他可是積了一肚子怨氣呢。」
青冷哼一聲,修長的手指在杯壁上摩挲,半晌,神色倨傲地開口,「你回去告訴門主,七色令我接了,我倒要看看,紫是不是還要和我爭?」
銀輕聲笑了起來,起身道:「我想他沒那個膽子,那我先回去了。」
 
 
一個月後,紹淮。
大街上,小八蹦蹦跳跳地跟在一位身著粉色衣裙的年輕女子身側,朝氣蓬勃的臉上全是興奮,喜孜孜地問:「陵容師姊,今日妳打算做什麼好吃的?」
被喚作陵容師姊的女子容貌清秀柔美,笑起來讓人覺得如春風拂面,舒服得很,她抬手揉揉小八的腦袋,笑道:「你前幾日不是吵著要吃辣子雞,今日就做這個。」
「太棒了!」小八激動地跳了起來,兩隻手舉得老高,就差沒在地上翻幾個筋斗。
「嘖!」
身邊有人彈了下舌,似是不滿,小八轉過頭,看向另一邊並肩而行的執劍少年,瞪他道:「臭猴子,你哼什麼哼?」
被小八叫成臭猴子、本名袁烈的少年瞥了他一眼,清俊的面容上浮起一絲陰鬱,「陵容師姊妳太寵小八了,他這樣會長不大的。」
「臭猴子你說什麼!」
「我說什麼你剛才沒聽到嗎?那我再說一遍。」
「你!」
小八快氣炸了,一雙本來就大的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張牙舞爪地撲上去就想掐袁烈的脖子,袁烈也不甘示弱,擺開架勢一副要和他幹一架的樣子。
就在這當口,兩個人同時被人狠狠砸了個栗爆,少年們頓時抱著腦袋哀嚎起來。
舉著拳頭笑容滿面的陵容瞇起眼睛,語氣柔和地開口,「這裡可是大街上,你們還準備打架嗎?」
一句話讓小八和袁烈都像泄了氣的皮球,耷拉下腦袋不再吭聲,可還是朝對方狠狠瞪了一眼。
三個人繼續朝集市走去,行到半路,袁烈突然停下了腳步。
小八立刻察覺到了,扭過頭不爽地問:「臭猴子,你幹麼?」
陵容跟著停了步子,轉頭看到袁烈和小八微微睜大了眼睛,愣愣地看著同一個方向,當即也好奇地跟著看去。
大街左側,一個身形頎長的青衣男子背上背著個包袱,手裡拿著一張皺巴巴的紙,正挨個詢問路邊的小販,像是在找什麼東西。
小販似乎不知道他問的事,搖了搖頭,他微微躬身道了謝,又慢慢往前走。他閉著眼睛,腳下的步子邁得還算堅定,拿著紙的手往前伸著,似是在探路。
陽光照在那人的臉上,映出一張俊美不凡的臉,小八突然大叫了起來,「啊,是他!」
「小八,你認得那人?」陵容當即好奇地發問。
小八已經邁開步子朝那人走去,邊走邊回答,「他就是那次我們去臨州的時候在路上遇到的瞎子,陵容師姊妳沒去所以沒見過他。」話音剛落,小八突然轉過頭,詫異地問袁烈,「喂,臭猴子,你也沒去臨州,怎麼好像認識他似的?」
袁烈的臉色很微妙,震驚中帶著猶疑,只是他把情緒藏得很深,小八和陵容都沒察覺到,他沒有回答小八的問題,反而快步朝青衣男子走去。
小八和陵容驚訝於他的舉動,對視一眼,一起跟了上去。
走到青衣男子面前,袁烈擋住他的去路,低頭看他拿在手上的紙。
那紙上畫著一個少年,約莫十二、三歲的樣子,雖然紙已有些泛黃還多處破損,不過仔細看還是看得出來,那少年就是年幼時的袁烈。
小八和陵容跟過來後看到那畫像,同時愣住了。
察覺到有人擋在自己面前,青衣男子微一皺眉,隨即淡淡一笑,開口問道:「抱歉,請問你們有沒有見過這畫像上的少年?聽說他現在住在紹淮。」
小八和陵容面面相覷,看看青衣男子又看看袁烈,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答話。
倒是袁烈皺緊了眉,視線落在男子緊閉的雙目上,半晌後問:「你怎麼來了?」
聽到他開口,男子微蹙的眉很快展開,回答道:「小烈,總算找到你了,舅舅過世了,臨去之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所以囑咐我一定要來找你。」
一句話讓袁烈倏然睜大了眼睛,小八和陵容則同時倒抽了口冷氣。
許久之後,小八囁嚅地開了口,「猴、猴子,你……沒事吧?」話一出口,他就有點後悔,這根本是廢話嘛,看猴子現在的臉色,哪裡像是沒事的樣子?
他知道袁烈是離家出走的,而且在十二歲那年就獨自離開家鄉跑了出來,因為他娘去世得早,他爹嗜酒如命,每次喝醉就打他。
袁烈很恨他爹,所以這麼多年一次都沒回去過,但是小八總覺得,袁烈不回去,不代表他真的已經不再記掛他爹,因為有好幾次,他看到袁烈偷偷在寫家書。
他以前也勸過袁烈,再怎麼不好,那總是他爹,這世上有什麼矛盾是無法化解的呢?可那時袁烈就會顯出煩躁的樣子,然後說他知道,他總有一天會回去看看。
可誰料到,他爹到底是沒能等到他回去。
小八的鼻子有點發酸,看起來比袁烈還難受,陵容的臉色也不是很好,愣了好一會兒才問那青衣男子,「你……是袁烈的哥哥嗎?」
青衣男子點了點頭,輕歎道:「嗯,我是他表兄,我叫溫承鈺。」
「原來是溫大哥,我叫陵容,是袁烈的師姊。溫大哥眼睛不方便,還這樣一路來找袁烈,實在是辛苦了,不如先跟我們回逍遙山莊裡休息,我想,袁烈一定也有很多話想和你說。」
陵容柔和的嗓音打破了僵硬的空氣,大概因為溫承鈺是袁烈兄長的關係,她對溫承鈺很親切,完全沒有外人的生分。
溫承鈺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站在他身前的袁烈還沒回過神,仍愣愣地看著他。
小八用力勾住袁烈比他高不少的肩膀,拽著他轉身,邊走邊說:「猴子,回頭我陪你回老家看你爹,所以……你別臭著臉,難看死了。」
袁烈垂在身側的手因為這句話緊緊握成了拳,他低垂著頭,長長的劉海散落下來,擋住了他大半張臉。
小八側頭看著這樣的他,沒來由的心裡一痛,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只更用力地勾著他,好像這樣做就能減輕袁烈心裡的痛苦一般。
四個人一路沉默地走著,小八和袁烈走在前面,陵容和溫承鈺走在後面。
陵容其實一直在猶豫要不要扶著溫承鈺,可見他步子沉穩,也能自己避開前方障礙,心裡著實好奇得緊,這人除了腳步比常人慢一些外,閉著眼睛怎麼能跟睜著眼睛無異?
 
 
逍遙山莊坐落在紹淮山的半山腰上,從山腳沿著石階走上去,約莫一刻鐘。
陵容發現溫承鈺連台階也能察覺,忍不住低聲好奇地問:「溫大哥雖然目不能視,可好像沒有絲毫影響?」
溫承鈺聞言淡淡一笑,答道:「實不相瞞,我自幼失明,父母尋遍天下名醫也治不好我的眼睛,後來機緣巧合,遇到一位隱世的高人傳了我一套武功,學成之後,雖然無法恢復視力,但能感知周遭一切,幾乎和明眼人無異。」
陵容聽到這話露出驚訝的神色,欣喜地問:「溫大哥你說的可是連心訣?」
「正是,姑娘也知道這套武功?」
「知道知道,相傳這套武功是個先天失明的前輩所創,在武林中也算是奇聞了,所以我聽說過,但像溫大哥這樣練成連心訣的人,我還是頭一回遇到呢。」
陵容的語調很是激動,想起那日穆揚回來直說遇到個奇人,如今看來還真是如此,也難怪沖師兄當時的表情,也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四人上山後進了逍遙山莊,穆揚正在督促門下弟子練武,這會兒看到他們四個,詫異地揚起了眉梢。
陵容走過去和他解釋了一番,小八則有些擔憂地看著袁烈,袁烈面上的陰鬱比剛才又重了幾分,他朝小八擺了擺手,便帶著溫承鈺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推開房門,袁烈待溫承鈺跨入門檻後才跟進去,隨後關上門,還上了閂。
溫承鈺在門口站了會,淡笑著開口,「聽他們言語中對你極為關切,看來你在這裡確實過得不錯。」
袁烈聞言,緊握著的拳微顫了一下,咬了下牙才開口,「我不是故意拖延時間,只是……」
「只是不捨得離開?讓我來猜猜看,是因為那個叫小八的少年嗎?」
溫承鈺極輕巧的一句話卻讓袁烈猛然抬起了頭,他的臉色變得很沉,墨色的雙眸裡似乎有驚天巨浪在翻騰。
袁烈緊緊盯著溫承鈺看了一會兒,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然後半垂下眼皮,低聲開口,「我還沒有完成你交代的任務,周玄的死因以及他和門主的關係都還沒有查明清楚,此外我也接近不了沈沖。」
溫承鈺聞言,嘴角浮起一抹微妙的笑容,「烈火劍在沈沖手裡吧,這件事你知道多少?」
「約莫半年前,有人送了個包袱到逍遙山莊,烈火劍就在裡面。」
「這麼說來,並不是沈沖主動找尋烈火劍的?」
「嗯,比起神兵利器,他更癡迷武學。」
袁烈語調平靜地答著話,見溫承鈺似乎問完了,他忍不住反問,「青主,你冒充我哥混進山莊,到底是為何?」
溫承鈺嘴角微妙的笑因為這個問題而擴大,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帶了幾分邪氣,他並沒有回答袁烈的問題,而是喃喃低語了一句,「癡迷武學,所以不易接近嗎?呵,還真是個簡單易懂的傢伙呢。」
簡單易懂?袁烈禁不住抽動了一下嘴角,青主到底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
溫承鈺不答話,袁烈也沒有再問一遍的意思,屋裡一時間靜了下來,溫承鈺修長的手指把玩桌上的茶盞,嘴角仍掛著讓袁烈隱隱覺得毛骨悚然的微笑。
片刻,沉默不語的人倏然轉頭面向窗戶,與此同時,指間的茶盞「嗖」的一聲砸破窗紙,如迅猛的利箭般直飛出去。
「啪」的一聲,窗外傳來極輕的響聲,袁烈詫異地站起身,只見破了個洞的窗外,一縷墨髮被風吹得輕揚了起來。
「呵,沒想到你還會武。」
慵懶低沉的嗓音緩緩自窗外響起,卻如貼在耳邊訴說般清晰,下一刻,窗紙上的洞被人粗暴地扯得更大,透過那洞,逐漸露出了沈沖張揚到極致的笑臉。
袁烈感到一陣焦躁,他瞥了溫承鈺一眼,後者淡定得讓他直皺眉。
青主到底在想什麼?突然這樣子展露武功,他是覺得自己裝瞎子還不夠醒目,偏要再露一手,讓沈沖把注意力全集中在他身上?
只見溫承鈺緩緩站起身,朝窗外施施然行了一禮,笑道:「沈兄,又見面了,沒想到堂弟竟得你照顧多年,如此,還真有些緣分使然的感覺。」
看清他揚起的嘴角帶著優雅從容的笑意,袁烈緊皺的眉頓時舒展開了。
原來如此,青主真是故意的,因為自己無法靠近沈沖,所以打算親自出馬?好吧,既然如此,那接下來就沒他什麼事了。
「呵。」沈沖笑了笑,從窗邊消失,腳步聲很快在門外響起。
袁烈連忙過去開門,在和沈沖對上視線後,微皺著眉說:「掌門師兄,我的窗紙本來還可以糊一下的,現在被你扯成這樣,讓我如何是好?」
沈沖得意地勾著嘴角,忽略袁烈滿臉的無奈,目光看著溫承鈺,答道:「簡單,你多糊兩層不就好了。」
袁烈覺得有些頭疼,果然不管一起生活了多少年,他還是覺得每次和這人說話都像雞同鴨講。
沈沖的注意力已經完全不在他身上,他目光灼灼地看著溫承鈺,懶懶開口,「喂,出來陪我打一場。」
袁烈顯然沒料到他會如此直接地提出這樣的要求,心頓時漏跳了一拍。
他當然清楚沈沖的武功,雖然知道以青主的實力不怕會輸,可是高手之間的比試實在太過危險,稍不小心,青主隱藏的身分就會暴露。更何況,這逍遙山莊中可不是只有沈沖一個人眼睛雪亮,穆揚也是心細如髮。
袁烈越想越覺得此事麻煩,也益發覺得溫承鈺先前的舉動過於草率,可就在他思索著如何委婉地幫溫承鈺推了比武時,那邊閉著雙目的人微笑開了口—
「沈兄如此盛情相邀,我若推拒,便是不識抬舉了。沈兄,請。」
沈沖滿意地點了點頭,轉身往外走,溫承鈺很快跟了上去,經過袁烈身邊時,低聲對他說了句「放心吧」。
袁烈垂下眼,連應聲都懶了。
兩人到了前頭,正在練功的弟子們看到自家掌門,全都兩眼發光,而看到掌門身後跟著的人時,臉上漸漸露出不解。
「把地方讓出來。」沈沖揚聲下令,並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弟子們紛紛讓到一邊,站在台階上的穆揚則朝這邊投來了詫異的目光。
沈沖徑直走到中央,負手而立,溫承鈺緩緩邁著步子,穩穩走到他面前五步遠之處站定,兩人就這樣面對面,暫時誰都沒有動手。
袁烈跟在溫承鈺身後出來,此時站在一邊,眼睛眨也不眨,臉上沒有表情,但藏在袖中的手卻不由生出冷汗。
陵容這時從屋內走了出來,一看到外頭的情景,猜到兩人是要比武,頓時興致勃勃地快步走到穆揚身邊,臉上全是期待。
「沖師兄,你……」
還不知道內情的穆揚朝沈沖伸出手,想說什麼,卻被他用手勢打斷,男人嘴角勾著玩味的笑容,那表情似乎在說「別妨礙我找樂子」。
沒有人再開口說話,偌大的院子裡,數十道目光齊刷刷地落在兩人身上。
微風吹過,揚起兩人的衣角和長髮,沈沖緊盯著溫承鈺,雙眸一眨不眨,而溫承鈺雖然閉著眼睛,但是全身的戒備和防範,即使隔了老遠也能感覺到。
一片桃紅的花瓣突然自院裡的桃樹上飄落下來,一瞬間,院子中央的人雙肩一動,身形疾掠,眨眼間已鬥在一處。
原本寧靜的空氣一剎那被撕裂,眾人只覺一股極強大的氣流迎面撲來,直吹得皮膚隱隱作痛。
沈沖練的是熾焰神掌,即便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也鮮少有人敢與他近身交鋒。
此刻,他雷霆一掌直擊溫承鈺門面,頓時叫周圍的人都倒抽口冷氣,直為那閉著雙眼的人捏了把汗。
豈料溫承鈺沉靜的面容沒有絲毫變化,腳下輕點,輕鬆避開沈沖的攻擊,而在避開後,他素白的手掌跟著抬起,竟從側面拍向了沈沖的肩膀。
沈沖嘴角玩味的笑容因他的動作擴大了幾分,凝起八成內力,不但不躲,還將肩膀迎了上去。
也不知溫承鈺那一擊本就是虛招還是他察覺到沈沖的意圖,手掌疾停在沈沖肩前,另一隻手掌已如鬼魅般拍向了沈沖胸口。
沈沖往後退了一步,抬腳踢向溫承鈺手腕,同時一躍而起,在空中朝他連拍兩掌。
溫承鈺這次沒托大,足下輕旋避開,沈沖的掌風拍在地上,頓時碎石四濺,激起一片塵土。
似是感覺到了那巨大的破壞力,溫承鈺眉梢訝異的挑起,緊閉雙目的臉龐微抬,準確地對上了沈沖看向他的眼瞳。
那一瞬,他有衝動睜開眼睛,看一看沈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薄薄的眼皮微微顫了顫,最終沒有睜開,溫承鈺暗暗深吸了口氣,抬手再度拍出。
不過片刻功夫,兩人已過了數十招,風馳電掣般移動的身影看得場邊的人全都震驚地瞪圓了眼睛,誰能料到一個名不見經傳且目不能視的人,竟能和他們逍遙派的掌門打成平手?
離得近的桃樹被兩人的掌風掃到,桃花瓣如天女散花般紛紛飄落下來,有的甚至飄到了場中,隨著兩人的身形翩翩起舞。
片刻後沈沖再度看向溫承鈺的臉,便見一片花瓣停在那人的眉眼邊,桃紅映著他白皙如雪的面容,配上唇邊的一絲淺笑,當真是人面桃花,叫人心醉神迷。
沈沖愣住了,眸中的光一瞬間暗了暗,見溫承鈺的手掌已當胸拍到,他突地放下原本要對上的手掌,足下重重一點,人已飄然後退了半丈。
一擊拍空,察覺到他已退出戰圈,溫承鈺收勢,唇邊勾起淺笑,緩緩開口,「沈兄果然名不虛傳,熾焰神掌,當真厲害。」
「呵。」沈沖發出一聲輕笑,看著那周身飄著花瓣的人,微微瞇起眼睛,「你這傢伙,總是說些言不由衷的話啊。」
這話讓溫承鈺愣了一瞬,直覺回道:「我並沒有……」
「你自己心裡知道。」沈沖俐落地打斷他,不耐煩地揮揮手,轉身走進屋裡。
一院子還沒回過神的人,此刻面面相覷,驚訝的目光都落在溫承鈺身上。
被圍觀的人微皺眉,思考著沈沖的弦外之音,不過第二次見面,怎麼那人竟像是已看透了自己一般?言不由衷,呵,還真是一針見血。
正想著,回過神的陵容和穆揚走了過來,袁烈見狀,也抬步走入場中。
「怎麼樣?連心訣厲害吧!我前面告訴你你還不信呢!」
先開口的是陵容,瞧她眉飛色舞的樣子,顯然高興到了極點,她說話的對象雖然是穆揚,可含笑的眼神卻始終落在溫承鈺身上。
「真是不可思議,近年來還是頭一回有人能和沖師兄打成平手,溫兄,你所使的武功便是連心訣嗎?」
身為逍遙派的副掌門,穆揚的功夫在江湖上也屬一流,而且他不像沈沖那樣除了武學外什麼都不在意,逍遙派這些年能把聲名漸漸拉高,其實都是他的功勞。
在江湖上多走多聽,見識自然就廣,可剛才溫承鈺的功夫卻讓他大開眼界,那確實是從未見過的武功。
溫承鈺轉頭面向他,微笑回話,「正是連心訣不錯。」
「傳聞連心訣能開心眼,周遭方圓百里內的動靜皆能被感知,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聽出穆揚語氣中的感慨,溫承鈺謙遜地開口,「倒也不至於這麼厲害,只是讓我的耳鼻感官比大多數人靈敏一些罷了。」
「溫大哥也太過謙了,你這樣若只是靈敏一些,那我們的耳鼻可都算白長了。」陵容笑著插話,頓時逗笑了穆揚和溫承鈺。
那邊三個人和樂融融,這邊袁烈卻看著溫承鈺眉心微皺,心裡也是不解。
怎麼幾年沒見,青主的功夫套路全變了?連他這個「表弟」都認不出來。連心訣?當真有這門功夫嗎?青主是什麼時候開始練的?還是他怕被人認出身分,所以故意不用七色門的功夫?想想也是,以七色門如今在江湖中的地位,青主若使出玄陰功,必然是立刻就暴露了。
想到這裡,袁烈心裡微微有些煩躁,差點就要「嘖」出聲來。
溫承鈺在這時轉頭面向袁烈,抬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淡淡開口,「小烈,見到你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那我先回去了。」
他話音剛落,袁烈就皺眉道:「家裡已經沒人了,表哥你還回去幹什麼,你代我盡孝這麼多年,現在換我來報答你。你武功雖然好,可到底眼睛不方便,留下來,我照顧你。」
袁烈這話說得又快又穩,就是溫承鈺聽了都不免一愣—這小子,見機行事的本事長了。
袁烈又轉頭看向穆揚和陵容,面帶難色地說:「師兄,我表哥失去雙親後,除了拜師學藝那幾年外,一直住在我家,現在我爹沒了,他回去就是一個人。如果莊裡不方便讓外人長住,我就幫他到山下找個地方,只要你們允許我每日下山看看他就行。」
「小烈,我自己能照顧好自己的……」
溫承鈺還想推拒,陵容已笑著開了口,「小烈怎麼說這麼見外的話?你的兄長就是我們的兄弟,當然可以留在這裡。而且溫大哥武功這麼好,他留下來,沖師兄也會很高興的。」說完,她轉頭笑盈盈地看向穆揚,雖然像是要徵詢他的意見,不過其實她已經決定了。
她是逍遙派唯一的女弟子,又相對較為年長些,所以這些年,逍遙山莊裡的日常事務都是她在打理,對此事的話語權自然比穆揚還高。
穆揚也是笑意盈盈,點頭答道:「是啊,免得沖師兄無聊的時候老找我過招,我年紀大了,禁不起他折騰,溫兄若是能代替我,那倒是不錯。」
「真的不會過於叨擾大家嗎?」溫承鈺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
陵容大大咧開嘴角,語帶得意地說:「放心吧,逍遙派雖然是個江湖門派,可這裡是逍遙山莊,是個家。」
這句話讓溫承鈺怔了怔,而他身邊的袁烈,臉色隱隱變得有些蒼白。
於是事情就這麼定下了,當陵容他們帶著溫承鈺告訴沈沖這件事時,這位逍遙派的掌門完全沒有驚訝或意外之類的表情,只是看了溫承鈺一眼,懶懶一笑。
第二章
三日後的清晨,溫承鈺起身後,見附近的房間裡都還沒有動靜,便獨自向後山走去。
這幾日袁烈和陵容陪著他把逍遙山莊各處都走了一遍,他也算瞭解逍遙派的狀態,平時逍遙派弟子一般都在外院練功,只有沈沖才會到後山練功,但聽陵容說,沈沖嗜睡,一般都要到日上三竿才起。
溫承鈺聽說這點的時候失笑地搖了搖頭,說沈沖沒有掌門的樣子,換來陵容一陣大笑。
因為此時還早,後山安靜得很,只偶有林間的鳥兒歡叫一聲,甚是清脆。溫承鈺折了段樹枝,在石階旁的一片空地上練起劍法。
他身形敏捷,步法精妙,樹枝在他手中宛若靈蛇,挑刺劃劈,行雲流水,如舞蹈般曼妙,卻又處處透著不容忽視的凌厲殺機。
林間樹木受劍氣影響,不斷有樹葉飄落,他就像能看見它們一般,以樹枝穿行其中,待劍招舞畢,樹枝上竟黏附了無數葉片。
溫承鈺吐氣調息,手一抖,葉片紛紛揚揚落下,他半側過頭,微微一笑,「陵容說你總要睡到中午,今日莫非天要下紅雨了?」
台階的另一側,早已到來的人斜倚著一棵大樹,兩手抱胸,玩味地看著他。
沈沖渾身散發著毫不收斂的張狂氣息,開口道:「若不是馬上有客人要來,真想和你立刻打一場。」
溫承鈺扔了樹枝走過來,「原來是為了履行掌門的職責才早起,真是為難你了。」
「是啊,麻煩得很。」
「不過,為了客人壓抑自己,可不像你的性子會做的事。」溫承鈺停下腳步,和沈沖之間隔著石階對立,語氣帶著調侃。
沈沖輕笑一聲,慵懶開口,「你今日說話的方式,倒是不那麼讓人討厭了。」
溫承鈺聞言,失笑道:「人在屋簷下,總不好老惹主人不快吧?」
沈沖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面上帶著懶散笑意,盯著溫承鈺看了片刻,轉身下山,邊走邊說:「你慣用劍,卻沒有帶劍。」
溫承鈺點頭,跟上沈沖的腳步後答道:「我師父說過,劍術練至大成,無劍勝有劍,所以他自小就讓我用樹枝練習,從不曾給我真正的劍。」
「呵,那你呢?就不曾想過為自己找把好劍?」
沈沖的話讓他微微皺了皺眉,似乎在認真考慮這個提議,片刻後道:「我分辨不出劍的好壞,不如你替我挑一把。」
沈沖挑了挑眉,聳肩道:「我也不懂這些,穆揚練劍,下午讓他帶你去挑。」
溫承鈺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好。」
兩人下了石階,逍遙山莊裡已熱鬧起來,沈沖和溫承鈺走去飯廳,今日負責煮飯的弟子立刻為兩人送上早飯。
剛拿起筷子,小八和袁烈就一同走了進來,小八一看到兩人,立刻飛快地過來,一屁股在沈沖身邊坐下,「沖師兄,你今日怎麼起得這麼早?」
袁烈邁著懶洋洋的步子走來,在溫承鈺身邊落坐,替沈沖回答,「嘖,揚師兄不是說過,今日蕭山派和羅夏門的人要來拜訪,讓大家都早點起來。」
聽出他語氣中的一絲不耐,小八的臉微微漲紅,瞪他一眼道:「臭猴子,我是問沖師兄,又不是問你!」
袁烈哼了一聲,朝沈沖看了一眼,神色變得有些陰鬱,不理小八了。
沈沖這時瞥了小八一眼,咬一口包子,淡淡開口,「小八,你再這樣下去,哪日死了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欸?沖、沖師兄你在說什麼啊,什麼死不死的,我好好的怎麼可能會死嘛!」小八被嚇了一跳,臉色蒼白地看著沈沖,瞪著眼睛的樣子十足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這句儼然帶著弦外之音的話讓袁烈心裡漏跳了一拍,但他的臉色沒有絲毫變化,依舊是懶洋洋的樣子,還衝著小八說:「掌門師兄說得一點都不錯,你這大剌剌的毛病該改改了。」
「什麼嘛!臭猴子,沖師兄說我也就算了,你有什麼資格說我!」小八炸毛地跳了起來,抓起桌上的包子就朝袁烈的臉丟了過去。
袁烈眼疾手快接住了包子,皺眉彈了下舌,不吭聲了。
倒是邊上溫承鈺微微一笑,半側過頭朝著他的方向說:「小烈,你們兩個感情真好。」
「溫大哥,你誤會了,全逍遙山莊的人都知道我們兩個不對盤。」小八咬著包子,口齒不清地辯駁。
溫承鈺沒有應他這句話,只是唇邊的笑意加深了些,對面的沈沖埋頭喝粥,看都沒朝這邊看一眼。
袁烈目光陰鬱地瞥了沈沖和溫承鈺一眼,低下頭吃早飯,也沒接話。
眾人各懷心事,全都沉默不語,小八本來還想說什麼,可這會兒似是也感覺到氣氛詭異,眨巴了下眼睛,低頭專心用餐。
片刻後,沈沖率先放下筷子,但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單手撐著腦袋,看著對面的人慢條斯理的用膳。
溫承鈺這人渾身上下都透著儒雅的氣質,做什麼事都循著自己的步調和方式,就好像這世上沒什麼能打亂他似的。就像吃早飯,逍遙派的弟子大多都是狼吞虎嚥,只有溫承鈺慢慢吃、細細品,那模樣倒似在吃什麼山珍海味一樣。
溫承鈺當然早就察覺到沈沖的視線,但他並不急於詢問,等把包子和粥都吃完,這才放下碗筷,抬頭問:「你在看什麼?莫非我臉上沾了東西?」說著,他抬手摸了摸臉,確定沒什麼異樣,又放下手。
沈沖半闔著眼睛,語氣一貫的慵懶,「沒什麼,就是看看你到底能吃多久。」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糧食來之不易,當然要細細品味才不會辜負農夫的心血。」
「你吃個飯都要體恤旁人心血,廟裡的和尚怕是都不及你心善了。」
沈沖的話裡顯然帶著刺,溫承鈺察覺後微微一笑,緊閉的雙眼對著從對面射來的銳利眸光,「不,沈沖,我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善人,頂多只是遵從自己的心罷了。何況,每個人對善惡的定義並不同,不是嗎?」
一句話,已明顯透出針鋒相對的意思,袁烈暗暗心驚,小八則眨巴了下眼睛。
沈沖盯著他看了半晌,輕笑一聲,「呵,你總算說了句心裡話。」
溫承鈺聞言,笑著點了點頭,沒有要出言反駁的意思,一時之間,兩人又沉默下來,且此刻環繞在兩人周圍的空氣,似乎也隱隱緊繃了起來。
好在這樣壓抑的氣氛沒有持續太久,陵容在片刻後出現在飯廳門外,衝著沈沖的方向揚聲道:「沖師兄,蕭山派和羅夏門的人到了。」
 
 
沈沖和陵容走進接待專用的大廳,看到裡面已經站了不少人,除了眼熟的幾個武林人士外,羅夏門門主身邊還跟著個陌生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看起來約六、七歲的模樣,穿著紅色的羅裙,長相十分可愛,若不是神情呆滯、兩眼無神,該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孩子。
沈沖一進門就注意到她,但他並沒有表現出過大的興趣,而是維持著面無表情的樣子。
他一出現,蕭山派和羅夏門的人立刻向他躬身行禮,沈沖揮了揮手示意他們不用多禮,走到主位落坐,其他人這才陸陸續續坐下。
蕭山派掌門朝他拱手道:「沈掌門,老夫今日和羅夏門門主一同前來叨擾,是有一事相求。」
沈沖單手撐著腦袋,坐姿有些懶散,淡淡開口,「請說。」
「五年前,七色門為奪《婂冰祕笈》,殺了武林盟主蕭大俠,蕭夫人當時因為帶著孩子回娘家省親逃過一劫。之後蕭夫人和孩子隱姓埋名生活至今,本以為此事已了,不料在數日前,蕭夫人竟在家中被七色門門人殺害,只留下這孩子。」
蕭山派掌門說到此處,指了指站在羅夏門主身邊的女孩,沈沖邊上的穆揚和陵容聽到這件事,同時皺起了眉。
七色門是如今江湖上的第一門派,這第一並不是指聲望,而是指武功。門主殷九黎是如今公認的天下第一人,而他手下七大弟子也個個都是叫人聞風喪膽的人物,他們以顏色作為代號,無人知道他們的姓名容貌,僅知道其中以「青」武功最高。
七色門叱吒風雲十數年,早年在江湖上掀起不少腥風血雨,是出了名的邪派。十年前曾有人想組織人馬攻上七色門所在的麒麟山,結果人馬才剛在山下集合,消息就傳到了麒麟山上,七色門派了個年方十四的少年出來,一夜之間殺光了所有人。自此之後,七色門在江湖上的威勢如日中天,再沒人敢隨便挑釁他們。
直到近幾年,殷九黎似是倦了這江湖,不再露面,七色門才逐漸安分下來,鮮少惹起事端,誰想到如今居然又聽到七色門之人出來殺人?
主位上的沈沖仍是面無表情,目光從女孩身上掃過,又落回蕭山派掌門身上,眼中閃過一絲不耐,似是在催他繼續說下去。
「這孩子親眼目睹母親被殺,被我們救回來後就一直是這副呆滯的模樣,也沒有開口說過話。蕭夫人臨終前以指蘸血在地上寫下了『逍遙派』三字,我們思來想去,覺得她應該是想把孩子託付給沈掌門,所以今日才特地拜訪逍遙山莊。」
蕭山派掌門說完後,用殷切的目光看著沈沖,只可惜沈沖完全不動聲色,連眉頭都沒皺一下,讓人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廳裡靜了片刻,穆揚開口,「實不相瞞,蕭大俠最初亦是逍遙派弟子,十五年前師父離世後,他就和其他幾個年紀較大的師兄一起離開了。他在逍遙派最需要他的時候離開,便是和本派徹底斷了關係,如今我們也沒有幫他收留後人的義務。」
穆揚這話雖然聽起來絕情,卻是實話實說,畢竟牽涉到七色門,他不想逍遙派平白無故惹上麻煩。
三十年前,逍遙派曾是武林第一門派,而這個第一,既是指聲望,也是指武功,逍遙派掌門周玄在過世之前一直是武林第一高手。
然而十五年前,周玄突然神祕暴斃,門下眾多武功高強的弟子另謀出路,這才使得這個曾經輝煌無比的門派一夕落魄。
若不是沈沖和他們幾個堅持下來,逍遙派如今已在江湖上消失,所以對如今的穆揚來說,任何江湖道義,都及不上逍遙山莊的安危重要。
蕭山派掌門得知竟有這樣的往事,頓時瞠目結舌,半天沒找到能應對的話。
倒是另一邊的陵容微皺著眉說:「穆師兄,話雖如此,可這孩子畢竟是無辜的,若她當真是因為親眼目睹母親被殺才變成這樣,也太可憐了。」
穆揚聞言,面上浮起難色,知道陵容心善,這會兒肯定是放不下這孩子了。
羅夏門門主開了口,「其實我們今日來,還有一件事要告訴沈掌門。七色門門主殷九黎不日前發出七色令,要奪沈掌門手中的烈火劍,據說這次接令的是青。」
一句話,讓穆揚和陵容同時睜大了眼睛,轉頭驚訝地看向沈沖。
羅夏門門主繼續道:「殷九黎手下七大高手,以青武功最高,據說他得殷九黎真傳,一身武藝早已出神入化。江湖中亦有傳聞,說十年前那個一夜之間為七色門立威的少年就是青。」
沈沖聽到這裡,微挑起眉,輕笑了聲道:「這麼說來,此人是要殺到逍遙山莊來了。」
見他似乎完全沒把此事放在心上,蕭山派掌門急道:「沈掌門,此事大意不得啊,殷九黎這十多年來只出過幾次七色令,可哪一次不是在江湖上掀起腥風血雨?何況十年前的事若真是那青所為,此人必定是窮凶惡極、危險萬分啊!」
蕭山派掌門說到此處,額頭上已佈滿冷汗,邊上的羅夏門門主也是臉色難看,兩人顯然都為逍遙派擔憂不已。
只可惜,主位上的逍遙派掌門依舊無動於衷,懶洋洋的半闔眼睛思索了片刻,淡淡開口,「把這孩子留下,她叫什麼?」
「沖師兄!」穆揚頭一個反對,人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羅夏門門主愣愣答話,「蕭、蕭柳兒。」
沈沖站起身,看了穆揚一眼,似乎在叫他別擔心,隨後轉頭對陵容說:「她就暫時交給妳了。」說完,他邁開步子往外走,經過蕭山派掌門和羅夏門門主時,微微勾起嘴角道:「多謝兩位提醒,我就不送兩位下山了。」
話音落下,人已消失在廳外,剩下蕭山派掌門和羅夏門門主面面相覷。
半晌,兩人一同歎氣,無奈地搖了搖頭,心中皆想—逍遙派掌門沈沖,簡直比江湖傳聞的還狂妄自大!
 
 
溫承鈺等袁烈吃完早飯,和他一起回房,中間聽他和小八又吵了一架,為的當然還是雞毛蒜皮的事。
他們這次去的是溫承鈺的房間,逍遙山莊裡空屋不多,陵容給溫承鈺安排了最好的一間,坐北朝南,乾淨寬敞,最重要的是離沈沖住的院子挺近,大概是方便他們隨時切磋。
這三日大多時候陵容都和他們在一起,袁烈沒什麼機會單獨和溫承鈺說話,到現在已是憋了一肚子的煩躁。
溫承鈺倒是不急,慢條斯理地泡了壺茶,才提起正事,「你之前都查到些什麼,說來聽聽。」
袁烈皺眉,在圓桌邊坐下,看著溫承鈺泡茶的動作,怨念不禁又加深了些,垂著眼整理了下思路,他才開口道:「門主和周玄是舊識,在周玄成為逍遙派掌門前都還保持著書信來往,後來為什麼斷了聯繫,我還沒有查到。周玄的死因一直是個謎,本來好好的,某日突然開始嘔血,之後就急劇虛弱,最後暴斃而亡。
「我隱約覺得他的死和走火入魔有關,那熾焰神掌的心法我見過,甚為古怪,但沈沖練了又沒事,所以我無法確定到底是怎麼回事。」
溫承鈺安靜聽著,右手握著杯子,指尖在杯壁上緩緩摩挲,顯然是在思考。
袁烈不擾他,自個兒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可隨即就被那茶苦得直皺眉。
「那些書信現在在何處?」
片刻後,溫承鈺開口,這問題卻讓袁烈愣了一瞬,「聽說以前一直保留在周玄的書房內,十年前逍遙派搬來紹淮後就沒再見到那些東西。當年離開的時候沈沖放了把火,把逍遙派舊址燒成了灰,不知道是不是那時被一起燒了。」
溫承鈺微微皺了皺眉,十年前的事他聽說過,當時沈沖以十四歲稚齡繼承了逍遙派掌門之位,不知是怕觸景傷情還是怎麼的,竟一把火燒了逍遙派,帶著餘下的門人搬來紹淮,建了現在這座逍遙山莊。
流言溫承鈺並未在意,可如今見過沈沖本人後,他很清楚,那不是個會產生任何懦弱感情的男人。緩緩把杯子送到唇邊,他好似自言自語般低喃,「沈沖到底為何要把逍遙派搬來紹淮?」
「聽陵容說是為了重新開始,臨州的一切都是周玄建立起來的,可他最後卻不得善終。沈沖想改變,他曾說過,逍遙派日後絕不會重蹈覆轍。」
袁烈隨口的一句話,卻讓溫承鈺的眼皮微顫了一下,他放下手裡的杯子,沉聲問:「沈沖當真是這樣說的?『逍遙派日後絕不會重蹈覆轍』,這是原話?」
袁烈一愣,答道:「是原話,怎麼了?」
「逍遙派中除了周玄和沈沖,可還有別人練過熾焰神掌?」
「倒是沒有,《羽陽真經》才是逍遙派祖傳的武功。」
「原來如此。」
溫承鈺彷彿理清了頭緒一般的低喃讓袁烈不解地皺緊了眉,他不知道青主這是明白了什麼,就算只有周玄和沈沖練過熾焰神掌,又能說明什麼?
溫承鈺卻不再說話,他低頭細細品著茶,那在袁烈看來幾乎無法下嚥的苦茶,他卻一口一口慢慢喝著,就好像在細品什麼上好的貢茶般。
直到一杯茶快喝完,溫承鈺才再度發問,「沈沖平日可會去書房?」
讓人摸不到重點的問題令袁烈眉心皺得更緊,愈加不明白青主在打什麼主意,但他還是照實答了話,「很少去,書房一般只有陵容去打掃。」
「那他一般都在哪裡活動?」
「他自己的院子,還有後山。」
「你應該去探查過了吧?」
「他的屋子我沒進去過,但後山不像有機關的樣子。」
這個回答讓溫承鈺輕笑了起來,隱約帶著調侃的笑聲讓袁烈微微漲紅了臉。知道溫承鈺是想起之前自己說的那句「我接近不了沈沖」,頓時悔青了腸子,他到底為什麼要那麼老實地彙報?
溫承鈺知道他有些惱了,不再捉弄他,斂起笑意正色道:「大概的情況我知道了,接下來若有事要你辦,我再告訴你。」
袁烈聞言站起身,走到門口卻又回頭低聲說了一句,「青主,沈沖遠不像他表面看起來的那麼簡單,你……」
溫承鈺勾起嘴角,淡笑著打斷他的話,「我知道。」
袁烈覺得剛壓下去的煩躁又上來了,他朝溫承鈺看了一眼,轉身走了。
 
 
中午的時候溫承鈺去飯廳,一進門就聽到熱鬧的議論聲,除了他已經熟悉的穆揚、陵容等人,其他弟子們似乎也都在場。正好奇他們在議論什麼,就聽小八大聲說了一句—
「陵容師姊,這樣可不好辦啊,連妳都勸不動她的話,逍遙山莊裡誰還能辦到?」
小八的語氣聽起來很苦惱,溫承鈺覺得有趣,隨口問道:「你們在說什麼?」
話音剛落,袁烈就走了過來,雖然外人可能會以為袁烈是去攙扶表哥,可溫承鈺卻很清楚,袁烈是來攔他的,不想讓他靠近那群人。
只聽陵容苦惱地開口,「我們正在勸柳兒吃飯,可不管誰說什麼,她都不理。」
「柳兒?」溫承鈺狐疑地重複了這個名字,一邊順著袁烈的牽引在靠近門口的桌子落坐,距離陵容他們大概還有三張桌子的距離。
袁烈瞥了他一眼,淡淡開口,「蕭柳兒,前武林盟主蕭大俠的女兒,她爹娘都被七色門的人殺害了,早上剛被人送來。」
袁烈一邊說一邊注意溫承鈺的神色,他十二歲就被派來潛入逍遙派,七年間雖然始終和青主保持聯繫,但青主並不會和他說七色門的事,所以他不是很清楚蕭大俠夫婦遇害的事是否和青主有關,雖然蕭柳兒現在神志不清,可萬一她見過青主,難保不會突然清醒過來。
溫承鈺聽了這話,已經明白了袁烈的意思,嘴角浮起一抹眾人無法察覺的笑意,他又問:「這孩子為何不願吃飯?」
「據說是親眼目睹她娘被人害死,受了刺激。」
這話讓溫承鈺微微皺起了眉,神色變得很嚴肅,眉眼之間隱約浮起怒意,不知內情的人見到,大概會以為他是惱火七色門作惡多端,為蕭柳兒抱不平。
陵容這時抱起蕭柳兒,突然走向溫承鈺坐的桌子,邊走邊說:「溫大哥,你也勸勸她吧,逍遙山莊裡還沒試過的人就只有你和沖師兄了。」
袁烈下意識地想擋在溫承鈺面前,可溫承鈺握住了他的手臂,暗暗使力,示意他退下。
這一會兒的功夫,蕭柳兒已經被抱到溫承鈺面前,陵容一臉苦惱地看著蕭柳兒,眉頭皺得死緊。
溫承鈺慢慢伸出手,一點點摸索著只有桌子高的女孩,當他的手摸到蕭柳兒的頭頂時,始終低著頭無動於衷的女孩居然緩緩抬起了頭。
「有反應了,陵容師姊,她有反應了!」小八驚喜地叫了起來。
袁烈也被蕭柳兒的動作嚇了一跳,可他不是驚喜是擔心。
溫承鈺摸了摸蕭柳兒的腦袋,緩緩開口,「怕嗎?怕的話就更不能逃避,妳若自欺欺人地縮在殼裡,誰能懂妳的痛?妳若不振作起來,誰去替妳娘報仇?記住這一刻的害怕,因為往後,妳不再有害怕的時間。」
溫承鈺說話時的神色很平靜,眼皮眉梢都沒有絲毫顫動,蕭柳兒大睜著眼睛盯視他,儘管眼神仍沒有焦距,眼淚卻漸漸地湧了出來。
溫承鈺察覺到她的顫抖,嘴角微微勾起一絲笑意,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逍遙派的一干弟子都看呆了,陵容喃喃地說:「溫大哥,還是你有辦法。」
「呵。」一聲輕笑自飯廳門口響起,不知何時到來的沈沖斜倚在門邊,衝著陵容道:「讓她自己吃,別餵她。」
說完這句話,沈沖走進門,自然而然地在溫承鈺那桌坐下。
逍遙派的弟子們都往後退開了一些,倒是蕭柳兒突然轉頭看向沈沖,目光定定地落在他身上,眼神居然清明了起來。
她慢慢走到他身邊,伸手抓住他的衣角,皺眉問:「娘說逍遙派的沈沖可以幫我,是真的嗎?」
沈沖低頭看她,表情帶著一絲慵懶,淡淡開口,「嗯,只要妳想的話。」
蕭柳兒抿緊了唇,抓著沈沖衣角的手捏得死緊,她的雙肩不停顫動,眼淚終究忍不住地從大眼睛裡不斷滑落下來。
陵容在這時拿來了飯菜,笑著揉了揉蕭柳兒的頭,「柳兒,我們逍遙山莊的飯菜雖然談不上多可口,但也不至於需要妳用眼淚拌著吃吧。」
蕭柳兒用力點了點頭,擦掉眼淚,在沈沖身邊坐下,捧住了和她的臉差不多大的碗。
邊上的穆揚無奈地搖了搖頭,陵容笑得開心,袁烈皺著眉,小八感動得幾乎熱淚盈眶,其他人則說說笑笑地散開了。
「沖師兄,那柳兒就暫時交給你了,這裡太擠,我們去那邊吃。」陵容指了指不遠處還空著的一張桌子,朝沈沖眨了下眼睛。
沈沖微皺了皺眉,沒反對,陵容他們就轉身走了。
才開始吃飯,沈沖突然抬頭看向對面慢條斯理吃著飯的人問:「你爹娘是怎麼死的?」
溫承鈺抬起頭,緊閉的雙眸對著沈沖的方向,淡淡一笑,「也是被殺的,我學成武功第一件事就是報仇。」
「怎麼報仇的?」
「一劍穿心。」
「呵,你倒乾淨俐落。」
「我不喜歡折磨人,只不過,我殺了他們全家。」
沈沖嘴角的笑意沒有因為這句話而消散,他玩味地看著溫承鈺,不知在想什麼。
邊上的蕭柳兒就像沒聽到他們的話般悶頭吃飯,連眼睛都沒抬一下。
片刻後,溫承鈺輕笑一聲,平靜開口,「沈沖,我說過我不是什麼大善人,我有想要貫徹的義,只不過,那必須由我自己決定。」
沈沖挑了挑眉,不在意地開口,「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你做的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溫承鈺聽聞此言,面露欣慰,點頭道:「你能如此想,是最好了。」
接下來的時間,再無人開口,直至兩人安靜地吃完了飯,溫承鈺才對沈沖淡淡開口,「沈沖,這幾日我在逍遙山莊,也聽說了不少往事。你既擔起掌門之位,難道就不曾想過要讓逍遙派重奪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沈沖嗤笑一聲,站起身,懶洋洋地抓了抓腦袋,「我有我要做的事,不需要走誰的老路。天下第一不能讓這幫傢伙有個家,逍遙派現在這樣就夠了。」
「那你呢?你要做的事是什麼?」
「呵,那是我一個人的事,溫承鈺,這和你無關啊。」
一句「和你無關」讓溫承鈺的眼皮微顫了一下,想起早上從袁烈那裡得來的資訊,心中竟浮起一絲難以名狀的複雜情緒。
沈沖這個人,表面看起來懶懶散散,對什麼都不在意,可事實上,他看得到沈沖心底的執著,那執著,比任何人都強烈,決定一肩扛起的事,就不要任何人分擔,他將自己的性命都豁了出去,不允許身邊的人有任何受傷的可能。
這就是沈沖,一個以慵懶之姿掩飾本性,不達目的絕不甘休的男人。
溫承鈺的眉微皺了起來,他行事向來從容不迫,是因為享受過程中的各種變化,還要把每一個外在及潛在因素都擺平,才是他追求的完美,所以他執行任務,向來不單單只是執行,他願意花時間去接觸那些人,用自己心中的尺去評斷一切。
這麼久以來,他看多了各式各樣的人,但從未有人能讓他產生此刻這般矛盾的情緒。若可以的話,他不想和沈沖為敵,他甚至想這樣在一旁靜靜地看下去,看看沈沖到底要做什麼,想看他達成的那天。
達成的那天……這個念頭一在腦中冒出來,溫承鈺心中頓時一驚,不,他不該有這樣的念頭,也不能有,因為沈沖要做的事,多半是他拚了命也要阻止的。
「沖哥哥。」
一道帶著猶豫的稚嫩嗓音突然響起,打斷了溫承鈺的沉思,他暗暗深吸了口氣,阻止自己再去想那些不該想的事。
沈沖回過頭,看向緊跟在他身後的蕭柳兒,女孩從袖袋中摸出幾顆蠶豆大小的紅色玻璃珠遞給他,「娘說,這是給你的。」
沈沖聞言眉心微蹙,伸手把玻璃珠接過來,只看了一眼,便面露詫異,「陵容,妳來看看。」他轉頭呼喚陵容,神色嚴肅了幾分。
陵容見狀,立刻走了過來。「這是!」
她仔細看過玻璃珠後,口中發出驚呼,讓人端來一盆水,把沈沖手裡的珠子全部放入水中。珠子浸水後變得通透,竟能看清內部刻著的字,陵容撥動珠子調整位置,發現它們組成了一句話。
「若我沒有猜錯,這是《婂冰祕笈》中最重要的心法,難怪五年前七色門從蕭大俠手中奪走《婂冰祕笈》後如今又來追殺夫人,想必就是為了這心法。」
陵容話音落下,飯廳裡響起幾道抽氣聲,逍遙派的弟子們面面相覷,想到的都是同一件事—
若七色門當真是為心法而來,那蕭柳兒留在逍遙山莊,必定會引來他們。
沈沖在這時轉頭看向蕭柳兒,「除了我們,還有誰知道妳帶著這些珠子?」
蕭柳兒搖了搖頭,認真地說:「娘說過,只能給沈沖。」
陵容這會兒仍在看水裡的珠子,片刻後,她皺眉問:「柳兒,珠子只有這九顆嗎?」
「不,是十顆。」
「我就覺得這心法有些古怪,果然少了一顆。」
一聽少了一顆珠子,蕭柳兒的眉頓時皺得死緊,她急切地去翻袖袋,又在懷中摸索,一會兒後小臉變得慘白,「柳兒把那顆珠子弄丟了。」
沈沖聞言皺起眉,蕭柳兒已經轉身往外跑,邊跑邊說:「不行,要找回來,娘說過,珠子絕對不能丟!」
陵容連忙將慌慌張張的女孩抱了起來,柔聲道:「別急,柳兒,妳先仔細想一想,可能在哪裡丟的?」
「她來之後沒換過衣服,應該不是在逍遙山莊丟的。」穆揚無奈地說了一句,看他長眉緊蹙的樣子,顯然是覺得事情麻煩了。
蕭柳兒一臉著急,拚命回想,好一會兒後才說:「他們來的時候,娘讓我快逃,當時我摔了一跤……」
陵容轉眼看沈沖,神色間也是為難,少一顆珠子,心法就不全,按理他們應該去幫柳兒找回來,可問題是此事實在太過危險。
穆揚在這時看著沈沖道:「沖師兄,柳兒若想習武,可以學《羽陽真經》,《婂冰祕笈》的心法我們並不需要。」
「心法不在祕笈上,就必定在蕭家的人手上,她既進了逍遙山莊,我們就別想再脫了干係,《婂冰祕笈》是蕭大俠畢生心血,柳兒應該繼承。」
「可是,就算找齊心法,我們也沒有祕笈的其他部分啊!」
「祕笈可以想法子奪回來,可心法缺了,就再也無法挽回。」
「沖師兄,你不要如此衝動,我們—」
穆揚還想勸說,可沈沖卻神色堅定地直接打斷他的話,「穆揚,逍遙山莊就暫時交給你和陵容,明日我帶她回家去找。」
穆揚知道此事再無改變的可能,眉心皺得死緊,卻不再勸什麼。
沈沖在這時又把目光調至溫承鈺臉上,微勾起嘴角道:「溫承鈺,你跟我一起去。」
被點名的人訝異地揚起眉梢,沒有立刻接話,邊上袁烈卻開了口,「掌門師兄,我表哥眼睛不方便,去陌生的地方恐怕—」
沈沖輕笑一聲,直視溫承鈺,打斷了袁烈的話,「正因為他眼睛不方便,才分外警覺,何況換了別人跟著,只會拖我後腿。」
溫承鈺聞言嘴角輕揚,接話道:「無妨,路上不要走得太快的話,我能適應。」
袁烈扭過頭低聲咕噥,「嘖,一個個都是不聽勸的人,隨便你們!」
於是,事情算是定下來了,沈沖讓陵容帶蕭柳兒去打點行裝,又對穆揚說:「穆揚,帶溫承鈺去山下的武器鋪子挑把劍。」
穆揚抬頭,眼也不眨一下地回道:「我還要帶大家練功,你帶他去吧。」
「我不懂劍。」
「拿起來砍就是了,能削鐵如泥的自是好劍。」
穆揚說完,朝沈沖咧開嘴角露出個大大的笑容,接著就率領一干弟子走了出去。
雖然他看起來是在調侃自己,可沈沖知道,他是生自己的氣了。輕歎了口氣,沈沖抓了抓腦袋,對溫承鈺說:「沒辦法,只能我陪你去了,我們走吧。」
溫承鈺也察覺出他的無奈,微微一笑,站起身,跟上了他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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