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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經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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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E38301-E38306

《生財閨女》全6冊

  • 作者水波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17/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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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1,440
  • 優惠價:NT$ 1,138
她作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夢裡她娘小產早逝,她爹累出癆病,
她為了救爹,最後嫁個傻子做妾,這一切的不幸只因她家沒錢!
原以為那是夢,可當她自私的二姊設下陷阱要掏光爹的錢時,
她突然明白夢裡的一切都是真的,為了改變悲慘的未來,她定要賺大錢!
既然二姊真的是有了情人就忘了家人的無良人,不顧家人死活,
那她搶了夢裡二姊和二姊夫的生意點子,也只是剛剛好而已,
只是世上無恥之人真是不少,偏偏都讓她遇見──
二姊沒騙光爹的錢,想騙爹把生意交由二姊夫負責,她當然沒上當;
她拿金飾換現金,遇見夥計想用低價買下,她有後台沒吃虧;
她好心收山貨,又被眼紅的村人說她沒良心賺他們的錢,
乾脆讓他們自個兒去賣山貨,就明白這生意沒她還真的不行。
她生意越做越好,沒想過她的桃花一朵接一朵開,
隔壁村村長的寶貝兒子、布莊的小掌櫃,連未來的大將軍都想娶她……
水波,一個從小就有許多幻想、喜歡讀書寫作的女子,
卻在種種無奈之下念了理工大學,從事著最為枯燥嚴謹的工作。
原以為少女時的夢早已經遠去,今生再與文學無緣,卻不想命運女神織就的網竟如此神奇,
在一片闌珊的夜色中,那顆被壓抑許久的心終究還是甦醒了,
一串串的故事在鍵盤的篤篤聲中流淌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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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未來將軍不跛腳了
寧婉立在路口凝神望著三家村,小小的村子背靠著大山,掩映在樹木之間,二月天,天氣寒冷,枝葉凋零,幾十處房舍清晰可見,有如棋子般零星分佈在半山腰間,村旁是成片的田地,蓋著厚厚的一層雪,銀白發亮。
寒風吹過,將地面上的雪粒捲了起來,打在她臉上,又冷又疼,可她依然一動也沒動。
這幾天的遭遇實在太奇怪了,她一直如在夢中般迷迷糊糊的,她打算吹吹風,把事情想清楚。
明明早已經走出三家村的她突然又重新回來了,還剛好回到了被同村的郭小燕打傷的十三歲那一年,而郭小燕、爹、娘、二姊等等所有的人也全都回到了過去,過去的經歷彷彿一場夢般。
寧婉吃驚地發現,夢中所見到的東西竟然都是真的,她就是用這樣的先知先覺伸張了正義,教訓了郭小燕,讓郭家賠了自己的藥錢,改變了先前被誣賴後還因為治傷花光了家裡積蓄,隨後帶來一連串的苦難命運。
可是,世上怎麼會有如此荒誕的情形發生呢?到底哪一個是真,哪一個是夢?哪怕吹了好一會兒的寒風醒腦,寧婉還是想不明白。
突然間,一聲嘶鳴在身後響起,寧婉回頭一看,就見一匹高大的黑馬有如疾風般跑過來,馬上的人拚命拉著馬韁,可是那馬早已經失控,活像一隻瘋狂的凶獸,揚頭奮蹄,不管不顧地向前衝,眼見著就要撞向自己—— 
寧婉一驚,就在她覺得那馬就要衝到自己面前時,就見馬在不遠處的冰面上滑了一下,將馬上的人「啪」地一下甩了下去。
就在那個長長的夢裡,寧婉也曾見到這一幕,與眼前一模一樣。只是這一個小小的插曲,與她將來的生活完全沒有什麼關係,她早把它給忘了,直到如今重新出現在眼前她才回想起來。
寧婉怔了一怔,卻也如夢中一般,急忙跑過去查看那人。
就在她跑過去的時候,摔倒的少年已經自己坐了起來,而那馬也不似先前那般狂野,因被少年緊緊地挽住馬韁而停了下來,馬叫了兩聲,終於老老實實地停在一旁。
寧婉的目光落在那少年的右腳上,因為腳和腿之間已經扭曲成非常奇怪的形狀,與她夢中所見的情況一樣,顯然是骨折了。
夢裡的寧婉急得哭了,她那時因為被郭小燕欺負,害家裡賠了全部積蓄而十分傷心,不料又遇到了驚馬—— 這一次的確是因為自己擋在路口,那少年是怕馬踩傷她而急著拉馬,才會摔倒在冰面上的。
可眼下的寧婉心態並非真正的小丫頭,早知道哭是沒有用的,她冷靜地上前查看他的傷處,想著該怎麼將骨折的地方暫時固定住,然後送他去醫館,這樣的應對方式才是眼下最好的法子。
乍然看見那少年要動,她趕緊按住他,「不能動,你等等我。」
她要去找合適的樹枝和布條,至於怎麼固定折了的骨頭,她早學會了。
少年並不把眼前小女孩的話放在心上,「不必了,我急著趕回去。」說著還是站起來,可是骨折的他哪裡能站得住,人又摔到了地上。
寧婉沉下臉,「你想將來成為瘸子嗎?不許動!」話一出口,她心裡一動,瘸子?瘸子將軍?
她抬頭去看那少年,年齡比自己略大一些,稜角分明的臉,肌膚是經常在外面活動曬成的麥色,濃黑的眉毛,略上挑的鳳眼,大約因為疼痛,嘴唇抿成一個堅定的弧度,卻不肯表現出一絲軟弱。
不錯,應該是他,與十幾年後的瘸子將軍有幾分相似,只是現在的他還很稚嫩,再看看他受傷的腳,也正是他後來瘸了的那隻—— 原來他的腳是這樣傷的啊!
從窺見真相起,寧婉的眼前便出現了許許多多的事。
原來她都錯過了!但眼下她又無暇細想,因為未來威名赫赫的瘸子將軍就在她面前,一時間她竟十分地局促。
她的夢最後結束時,正是與瘸子將軍在城牆上說話。
寧婉看著年少的瘸子將軍並不聽自己的話,還想站起來,她立即靜下紛亂的心思,目前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沒有空想別的,便再次嚴厲地向少年喝道:「不許動!否則你會後悔的!」
女孩子還很小,聲音更是稚嫩,但卻有一種不容置疑的氣度,鎮住了少年。
見少年果真不動了,寧婉急忙跑去找到了一段樹枝,在他受傷的地方比了比,準備綁在傷處,瘸子將軍—— 不,現在他還是盧家二少爺,如果能先將骨折之處固定住,再找良醫治療,一定不會成為瘸子的。
樹枝大小正好,現在還缺布條。她便問:「你有匕首嗎?」
其實她知道盧二少爺有,因為夢中自己見了如此狀況嚇哭了,盧二少爺便說了聲「不關妳的事」便起身要再上馬,可是他已經站不起來了,是自己過去扶起他,幫著他上了馬,他就從懷裡拿出一把匕首送給自己,然後打馬走人。
盧二少爺瞧瞧她,十分不解,但還是從懷裡拿出一把匕首來。當年這把匕首到了寧婉手中沒多久便被搶走了,只記得是牛皮鞘,現在接過來一看果然沒錯,什麼紋飾都沒有的牛皮鞘,尋常的木柄,但是她撥下鞘便露出十分鋒利的刀刃。這不是一把好看的匕首,卻是一把好用的匕首,將來一定會在戰場上有所建樹。
寧婉握著匕首說了聲,「別動。」刷刷幾下從盧二少爺外袍上割下幾條布來。
盧二少爺先被驚到,下意識想擋,才抬起手便明白了她的意圖,接著全由面前的女孩處理,她雖然小,可手卻很穩,動作十分麻利,一看就是值得信任的。
寧婉放下匕首,用樹枝和布條將骨折處仔細地固定好,按理說,她應該將盧二少爺抬到自家先住下,讓爹去告訴盧家人來接他,此時她卻沒有如此提議。
盧二少爺說過有急事要趕著回去是真的,再者就是寧婉知道他是盧指揮僉事的兒子,一定有難言之隱,畢竟盧家的事情太複雜了,她還是當不知道吧。
寧婉把一切都弄好了,確定骨折之處再不會因為移動而加重,致使盧二少爺留下殘疾,這才扶盧二少爺起身,將自己當成拐杖送他上了馬,又再三囑咐,「你的傷很重,回去後一定要去虎台縣專治骨傷的孫老大夫那裡醫治,只有他才能把你的骨傷徹底治好!」
孫老大夫也是她曾經夢過的人,當年夷人攻城時,自己就是跟著他學會了如何固定折斷了的骨頭。
盧二少爺點了點頭,「謝謝!」將寧婉遞回來的匕首重新給了她,「妳留著吧。」
寧婉搖頭,她就是留下也保不住,且這把匕首明顯是盧二少爺身上最好的東西。要知道現在她已經不再是什麼都不懂的鄉村小丫頭,而是有許多見識的人。
眼下的少年雖然是安平衛四品指揮僉事家的二少爺,身上穿的也是綾羅綢緞,卻沒有佩著玉石項圈等等貴重物件,身邊亦沒有成群的下人小廝,更沒有像他的大哥和三弟一副官宦子弟的做派。
當然,他騎的這匹大黑馬也不是他的,而是他父親安平衛盧指揮僉事的。
人們都說,盧二少爺小時候特別調皮,偷騎盧指揮僉事的馬不小心摔了下來,從此瘸了一條腿。
又有人說,當初正是盧指揮僉事告訴盧二少爺,只有會騎馬才能從軍,所以盧二少爺才會不管不顧地騎上馬,然後摔壞了腿。
至於到底哪一種說法是真的,盧家父子都沒有澄清過,因此寧婉也不知道。眼下她以自己粗淺的骨傷經驗看來,盧二少爺之所以成了殘疾,不是因為他摔得重,而是因為沒有得到及時和良好的治療。
盧指揮僉事向來都說對幾個兒子一視同仁,其實只從這件事便能看出他說的話有多不可信,他一個武官不可能不知道骨折的治療有多重要,但卻大意地讓二兒子的腿殘廢了。
不過,盧二少爺是個倔強的性子,既然要將匕首送給寧婉哪裡還會收回來,因此他在馬上彎下腰,將匕首塞進寧婉的手中,「給妳!」
寧婉不接,她知道瘸子將軍硬邦邦的脾氣,一向吃軟不吃硬的,於是柔和地笑道:「我是女子,要匕首沒有用。而你將來一定會成為勇敢的大將軍,就用這匕首保護我們安平衛的百姓吧!」
盧二少爺,將來的瘸子將軍,即使他身有殘疾,還是成了安平衛最勇猛的軍官,在夷人大舉進攻昌平衛時,他甚至顧不上他的家人,帶兵援馳虎台縣,而寧婉當時正在縣城中,親眼見到他的到來使滿城絕望的人重新恢復了信心。
「那好,」還沒有長大成人的盧二少爺對這樣的話很是贊同,點了點頭,「以後我再來謝妳。」
「不必了,只要你成為勇敢的將軍保護百姓就是謝我了。」
是的,他會成為一個大英雄,高高在上,自己能夠幫他一次是難得的榮幸,畢竟他將來會庇護更多的人,包括她自己。
從夢境中,寧婉知道盧二少爺之後再也沒有來過三家村,而且他很快就去了離夷人更近的多倫百戶所,在那裡慢慢地成長起來,幾年間從尋常的小兵到小旗、總旗、以至六品的百戶,每一步軍階的提升都是用夷人的首級換來的,同時他也得了瘸子將軍的渾號。
瘸子將軍的稱呼似乎不大好聽,可是虎台縣的人們並沒有惡意,叫起來親切得很,而盧二少爺自己也不在意,寧婉曾親眼看見有人這樣叫他,他也很自然地應答。
聽說在夷人那邊,每每提到瘸子將軍,便把這個名字當成惡鬼,很多人甚至不敢直接叫出來,只怕瘸子將軍殺到了他們面前,將他們的首級如同玩物般輕易拿走。
寧婉看著盧二少爺騎著大黑馬噠噠地走了,忍不住搖了搖頭,想將自己夢中最後的情景甩掉,那些記憶模糊又混亂,她似乎見到瘸子將軍整個人向她壓迫過來,眼睛亮得嚇人,在對她說著什麼,而自己心如擂鼓……那感覺實在是很難以用言語形容。
不管如何,現在她將盧二少爺的傷裹好,送他離開三家村,便不會再與他有任何交集了。
寧婉捂著發燙的臉,望著大黑馬轉過山路再也見不到蹤影,她忽地想通了。
夢裡的她太過坎坷,可眼下的一切如此的真實,遠山近水,寧靜的小村,雖是貧困而簡單的生活,但許多事情是可以改變的,像瘸子將軍將不會成為瘸子了。
而她的家,保住積蓄只是第一步,接下來還有許多的坎坷等著自己去扭轉,因此她輕快地轉身向家裡走去。
 
 
 
寧婉回想著夢裡一樁樁的往事,思緒越發清晰。
然後她在回家的路上不出意外地遇到了郭小燕和她的三哥郭秋柱,當年就是他們在這裡搶走了盧二少爺給的匕首。
那時的她,擔心會給家裡帶來更多的麻煩,便沒有將匕首的事情說出去,加上她並沒有將那把匕首當成什麼好東西,以為只不過是少年的小玩意兒。
可剛剛寧婉在救盧二少爺的時候突然想通了關連,夢裡郭小燕應該是用那把匕首攀上盧家的,然後才做了盧二少爺的妾。郭小燕還真有本事,只靠一把匕首,不僅找到匕首的主人,還成功地賴上他,從此擺脫了鄉村貧窮的生活。
想來郭小燕一定是冒充她,畢竟她們年紀相仿,現在都又瘦又小,隔了一兩年,盧二少爺未必能認得出她。但是想到郭小燕的後來,她不禁輕蔑地笑了。
「妳笑什麼?」郭小燕看著寧婉的笑容無端地不舒服起來,想到因為誣賴寧婉不成反被爺爺打了一頓,又被村裡人嘲笑,更加恨寧婉,只是她如今有事情想問寧婉,卻不好罵她,便急忙道:「剛剛那個騎馬的人是誰?他來做什麼的?」
當年郭小燕也是這樣問她的,只是自己真的不知道。而現在知道了,可她卻絕不會告訴他們!
郭小燕銳利的兩隻眼睛已經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寧婉幾回,她遠遠地看到寧婉與一個騎在馬上的人說話,趕過來時那人已經走了。對於馬上的人遞給寧婉一樣東西,寧婉又拒絕了這一幕更是沒有錯過,是以她沒有東西可以搶,便湊到寧婉身邊繼續追問:「他是來尋親訪友的?尋的是誰?剛剛他要送妳什麼東西?」
郭秋柱也湊上前問:「他對妳說了什麼?」
寧婉看郭秋柱的目光更是不屑,在郭小燕攀上了盧二少爺後,郭家人便以盧家的姻親自居,處處占盧家的便宜,其中郭秋柱最過分,他竟跟著郭小燕住到了虎台縣盧二少爺的官衙,吃著盧二少爺的,喝著盧二少爺的,還時常給盧二少爺惹一些禍事。
當年的盧二少爺一定覺得很無奈吧。
如今想來,她要為那時盧二少爺的遭遇擔上一些責任呢。
不齒這對兄妹,寧婉冷哼一聲,甩開了郭家兄妹快步回家了。
回到家,見母親于氏正在準備二月二的炒黃豆,拿木盆盛了半盆豆子端出來,寧婉趕緊上前接過。
「娘,妳有了身孕,早說過不要再做重活,都交給我們來吧。」先前娘的這一胎沒保住,如今自己再三要娘小心,可娘還是不放在心上,竟端著這麼重的盆子。
果然于氏笑說:「哪有那麼矜貴?懷著你們幾個的時候,我也一樣幹活。」
一旁的寧清看妹妹瞧著自己,明白寧婉是在怪自己,便拿著手裡正做著的荷包比了比說:「我手裡正有活兒,倒是妳跑到哪裡去了?」
二姊並不是懶,寧家就沒有像郭家一樣的懶人,只是她現在急著給劉五郎做荷包,明天是二月二龍抬頭的日子,村裡會非常熱鬧,他一定會來賣貨,二姊一定想在那天把荷包送給他。
從去年劉五郎接替了他爹到三家村賣貨後,他們就認識了,來往也慢慢多了起來。
爹娘對劉五郎很滿意,畢竟是馬驛鎮上的人家,日子過得比大山裡的三家村要好得多,爹娘自然願意女兒嫁得好,因此並不攔著二姊,寧婉身為妹妹也沒有管姊姊親事的道理,再者,他們後來果然結成了夫妻,從性子和為人來看,倒也般配。
寧婉隨意應了一聲,「我剛剛出去透透氣。」說著將黃豆洗淨,再用清水泡上,裡面還加了鹽和花椒、八角等等,等到明天炒的時候滋味就都進去了。
 
二月二,龍抬頭,家家戶戶炒黃豆。據說這樣最能辟邪,還能為一家人祈福。因此這天一大早,寧婉就將鍋燒熱,將泡好的黃豆放到鍋裡,用小火慢慢炒。
豆子是濕的,因此遇了熱也不爆起來,而寧婉又只加很少的柴,小火慢炒,鍋裡冒出絲絲的水氣,將豆子一點點地炒乾。泡過一夜的豆子早已經脹了起來,現在便慢慢變小,顏色也變得焦黃。
然後,就聞到香噴噴的豆子香氣了。
炒黃豆可是一件大事,于氏哪能放心地交給小女兒?要是炒壞了,家裡可再也拿不出這麼多黃豆了,因此她一定要在灶旁盯著。
此時到了最後的時候,于氏趕緊從寧婉拿過鏟子,「不行,現在得我來,千萬別炒糊了!」又炒了一會兒,便用鏟子鏟出來幾粒遞給兩個女兒,「嘗嘗炒好了沒有?」
寧清和寧婉也顧不上燙,用手各撿了一粒丟到口中,異口同聲地說:「真香!」
于氏自己也撿了粒豆子嘗了,「好了。」說著將豆子全部鏟到了盆中,將家裡所有的盆碗都拿出來分裝。
原來炒熟了的豆子不能堆在一處,免得豆子裡的熱氣不散會焦糊了,必須要攤開晾起來。
寧婉接著做了高粱米粥,切了一塊鹹菜,這才是家裡日常的早餐,擺上桌子,看著就沒啥食慾。
可于氏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見早餐好了,就催著兩個女兒,「趕緊吃了飯好去看祭神。」
每逢二月二日,全村人都要祭拜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只不過這樣的大事只有男人能參加,是以爹一大早就去土地祠前幫忙了,而娘是不必出去的,至於寧清和寧婉則可以去看熱鬧。
山村裡日子十分地平淡,祭土地神的熱鬧通常是沒有人願意錯過的。
寧清急急吃過飯,然後拿出帕子包了滿滿一兜炒黃豆,將四角繫上放在懷裡先走了,出門前卻還找了個藉口,「婉兒太慢,我可等不得妳了。」
寧清是想見劉五郎,自然不願意帶著自己,但其實寧婉根本不想跟她一同去,只是瞧她把家裡如此珍貴的炒豆一下子帶了許多走而不高興。很顯然,寧清是給劉五郎帶去的,可她怎麼就不想想,自豆炒好了,娘只嘗了一顆便捨不得再吃,自己也只吃了幾顆而已。
寧婉就道:「妳去吧,我在家裡陪娘。」說著抓了黃豆要陪娘。
于氏早抓了一大把炒黃豆也用帕子包了遞給她,「去吧,難得有熱鬧可看,家裡又沒有什麼事。」
只要沒嫁出去的女兒,娘就把她們都當成孩子,寵得很。
為了讓娘安心,寧婉便笑著接了炒黃豆走了出去,跟在眾人後面冷眼看著熱鬧。
三家村的土地祠在山腳下,一人多高的祠堂,十尺見方的屋裡面供著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據村裡老一輩的人傳下來,三家村最早是三戶人家自關內到了關外安家,是以才有了這個村名,而土地祠就是三戶人家收了第一年的糧食後湊錢修建的祠堂。
從那時起,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就一直保佑著三家村的人,而三家村每年二月二的大祭祀也沒有停過。此外,春秋時節也常有一些小的祭拜,至於各家各戶,除了村裡一同的祭拜外,每每遇了難事也會來土地祠前磕個頭,求三家村的保護神保佑。
主持祭祀的正是郭家老爺子,眼下他是三家村輩分最高的人。三家村,三姓人家的村子,全村裡的人都能論起親戚。
郭老爺子幾日前從每家每戶收了二百錢,又在馬驛鎮買了香燭酒水麵果子等等,今日一早又殺了豬。
眼下寧婉與于氏到了土地祠前,遠遠就見平日裡鎖著的木柵欄門打開了,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都披了紅,郭老爺子正帶著一村的男人們跪拜行禮。
因離著遠聽不大清楚郭老爺子說了些什麼,但不外是求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保佑三家村風調雨順、五穀豐登之類的話。好一陣子郭老爺子才站了起來,大家隨著他一處起身,將原來供在桌上的那頭豬和幾樣酒果都抬了下來,接著就是三家村人最關心的分祭品了。
祭品中最受矚目的自然是那頭豬,這豬還是在春節之前就訂下的,特別留到了此時專門祭祀土地神。只不過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只能享用氣息,真正的肉還是要分給三家村所有的人,大家吃了這祭肉,便能保佑各家這一年平安康泰。
分祭肉自然也要由郭老爺子操刀,這是十分體面的活兒,又有權力,如何分配祭品全由他一個人做主。
沒多久,寧父寧梁便一手拎著一條肉,另一隻手拿著兩個麵果子面色沉鬱地走了回來。
寧婉趕緊上前接了東西,「爹,娘炒了黃豆在家裡等我們呢。」
寧梁的神色緩了緩,「我們回家。」行二的他,村裡的人叫他寧二郎。
此時三家村的人也都陸續自土地祠前回來,就有孩子們自他們父女面前跑過,又笑著喊著,「你們家的肉真少!」
確實,寧家的這塊肉差不多是三家村各家中最小的一塊,今年郭老爺子分祭肉不是沿先前的習慣按收錢的戶數來分,而是按全村男丁的人數來分。如此一來,寧家只爹一個男丁,分到的肉自然就少,爹又是老實人,不會與人爭執,所以只能心裡不痛快。
祭肉少一些也就算了,可是這塊肉著實也不怎麼好,一隻豬蹄子連著一根豬腿骨,骨頭上面的肉幾乎都剔了,只留了薄薄一層,大約也覺得實在太少說不過去,便又搭了一隻豬蹄子—— 看來郭老爺子對自家的恨可真深啊,就因為自己沒有被他們家欺負了去。
在寧婉的夢裡,自己家吃了啞巴虧,郭老爺子還是很大度的分了他們家一份肉。
可是要寧婉選,她當然不會後悔,依舊要揭穿了郭小燕欺負自己的事實,讓郭家賠錢、丟面子,寧可不要祭肉。
看著爹神色黯然,寧婉卻一點也不難過,她反而有些開心,因為在她的夢中,二月二日這天娘小產,寧清和自己要陪著娘沒有出門;爹拿了祭肉剛進門,卻被郭家的小孫子闖進門笑著嚷了一聲,「你們家是絕戶,以後就分不到肉了!」
一家人愁容滿面,娘趴在炕上哭了一整天。
眼下的一切情況已經比夢裡好得太多太多,唯一比夢裡差的就是這塊祭肉確實比那時少了。可是想想,這一次從郭家拿來的賠償錢,不用說買肉,就是豬腳也能買兩三隻,因此寧婉便笑道:「這又急什麼?明年我們家就有小弟弟,就能分兩份肉,後年再有一個小弟弟分三份,大後年還有……」
寧梁被逗得笑了,「妳當妳娘是什麼,一年生一個!」
寧婉笑說:「就算娘只生了一個小弟弟,可以讓小弟弟娶了媳婦多生幾個孫子呀,那時不是也一樣分很多份祭肉嗎?」
回到了家,寧婉將大骨頭砸開,熬了一大鍋骨頭湯,又用小火把豬蹄燉得香糯綿軟,香氣就在寧家的屋子裡彌漫開來。
雖然沒有大塊的肉,但只要想到家宅平安,于氏肚子裡還有一個孩子,寧家也就充滿了希望。而人呢,只要有希望,就能活得很幸福。
第二章 壞了二姊的計畫
過了二月二,祭過土地神吃了祭肉,半盆炒黃豆也終於吃完後,家裡的日子又恢復了平常的情況。
家裡上頓下頓地吃高粱米飯、高粱米麵窩窩、鹹菜,若能用清水燉些白菜、蘿蔔、酸菜,就已經是難得的美味了。
這季節到處都是青黃不接,大家早已經習慣了,各家的日子都是如此,只要能吃飽飯就算是好日子,誰也沒有什麼可抱怨的,只等著大地回春,各種好吃的東西就出來了。
算著日子,今天劉五郎會到三家村,因為三家村人少地偏,過了二月二他便沒有過來,這一次一定會帶許多東西來賣,三家村買東西的人也會多,當然就會停留長一些的時間。而做過買賣後,他還會到寧家來拜訪。他和寧清的親事已經說定了,估計這一次會捎話挑個時間,讓媒人過來下聘。
寧清臉上掩不住興奮之情,一早起來便把屋子收拾得分外乾淨整潔,又催著爹殺了隻雞,快手快腳地燉在灶上,自己又重新洗了手臉,用裝了滾水的鐵壺將衣裳熨得平平整整地穿好,這才拿著針線坐在炕上,可兩隻眼睛不住地瞟向大門。
到了正午,劉五郎果然上門來。
寧家夫妻趕緊招呼他上炕吃飯,農家人就是這般,不會說什麼客氣話,只實實在在地待客。
劉五郎才一坐下,寧清就端了一大碗雞肉,再燙了一壺自家釀的高粱酒,倒在兩個酒盅擺在爹和劉五郎面前,請他們先用。
廚房裡,寧婉打下手,娘又用醬炒了雞蛋、剔下的雞脯肉炒木耳、炒白菜、炒酸菜、雞湯煮了蘿蔔絲,每做好一樣,都盛了大半讓寧清端進去。
三家村的風俗就是這樣,如果是一家人都在一處吃飯,但若是來了客人,不只要男女分席,而且男人們只要有一樣菜上桌就可以開始喝酒吃菜,而女人們卻要將所有的菜都做好了,最後再做好了飯才能開始吃。
當然也有例外的,那就是家裡輩分高的女人,一般都是五六十歲以上的老太太,娶了兒媳婦,有了兒孫,她們往往可以享受與男人們一樣的待遇,也與男人們在一桌吃飯,一起喝酒,讓小輩人伺候著。以于氏的年齡和資歷還遠遠不夠的。
這些場面,寧婉自小就是看慣了的,但是有了經歷的她,竟覺得很是不平,明明劉五郎是小輩,卻在炕上坐著喝酒吃菜,于氏是長輩,卻在廚房裡忙著。因此她一早就讓娘上桌吃飯,由她來做菜。
只是于氏哪裡肯,她倒是心甘情願地在灶間裡忙。寧婉畢竟還是太小了,怎麼也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做菜,而寧清就要出嫁了,這時候更要多教她一些,免得她到婆家做不好讓人笑話。因此,于氏讓寧婉在一旁做打下手的活兒,卻指點著寧清上灶。
做好了菜,于氏最後又拿出了家裡收藏的豬油烙了一疊白麵油餅,黃燦燦的,看著就十分香甜美味,不過她只留下三張,其餘的都讓寧清送到了男人的桌上。
事情都做完了,于氏才帶著兩姊妹到炕上吃飯,幾樣菜都只留了一點,雞肉也只有幾塊沒有肉的肋骨,三人一人拿了一張餅吃了,不夠的又添了些高粱米麵窩窩。
說起來這頓飯也比平日好多了,但是寧婉吃起來就是不舒服,似乎有一種屈辱的感覺。可是三家村的風俗就是如此,她又能如何?現在的她還沒有能力改變什麼。
此外,寧婉還有一件壓在心底的事要弄明白,因此坐下來後就一直關注著劉五郎,聽他與爹說話。
寧梁陪著劉五郎,自午時稍過一直喝到了未時,兩人的臉都紅通通的,這時劉五郎終於笑著提到了—— 
「叔叔和嬸嬸什麼時候有空?我們家好請了媒人來下聘。」
原本這些事情應該劉五郎的父母請了媒人過來,但是因為三家村實在太偏僻,媒人來一次的跑腿錢就不少,因此由劉五郎自己來傳個話,其實寧家倒不在意這些,只要女兒將來過得好就行。
因此寧梁含笑道:「我們整日裡有什麼事,還不是閒著?你們家挑好了黃道吉日告訴我們就行,我們在家裡備好。」
「那就三月十六吧,我爹讓人看了黃曆說是好日子。」
寧梁一向是好說話的,「好,好,就三月十六。」
劉五郎又笑問:「我爹讓我問問,這聘禮叔叔和嬸嬸有什麼說道沒有?」
談婚論嫁時,聘禮是第一件大事,必須事先說好。
三家村許多女方家是要將聘禮留下一半或者全留下的,畢竟將女兒養了十幾年養大了,出嫁後就成了別人家的人,總要把爹娘養育女兒的錢留下來。
但這樣做的多是家裡日子過得不好,指望著用女兒的聘禮給兒子娶親的,也不算不對,只是也多有男方不願意,因此下聘前總要問一問,能還回去多少聘禮,免得將來起糾紛。
在這件事上,常有兩家人不能達成共識,親事便不成了。
寧家自爺爺嫁姑姑時起,就將男方的聘禮全返了回去,還拿了與聘金一樣多的錢給姑姑做了壓箱底,因此姑姑嫁到了姑父家底氣十足,沒幾年就當了家。
到了爹娘嫁女時,只怕留了聘禮大女兒寧賢到婆家受氣,按著爺爺嫁姑姑的規矩,添了與聘禮一樣的數目,又打首飾做衣裳的,熱熱鬧鬧地將大女兒嫁出去。寧賢的婆家果然高看兒媳一眼,過年時走娘家帶來的禮品都是上上乘的。
眼下到了寧清,寧家更不會爭聘禮多少,而是願意女兒嫁個好人家。
因此寧梁便搖頭笑道:「只要清兒將來的日子過得好,聘禮都隨你們,將來我還添些給清兒做壓箱錢。」
寧婉自聽了聘禮二字,便一直看著寧清,見她先是紅了臉,低頭不語,現在卻抬起了頭,含羞帶笑地道—— 
「我們家一向都是聘禮給多少,再加一倍銀錢壓箱拿回去的,當年爺就這樣嫁我姑姑,我爹也這樣嫁我姊的。」
劉五郎聞言笑道:「爺爺對姑姑真好,叔叔和嬸嬸對女兒也好。我們鎮裡人家也多是如此,我還以為三家村不能呢。」
說著他眼睛卻向寧清瞟了一下,寧清回了一眼才重新低下頭。
寧婉此時已經肯定,這番話是寧清和劉五郎早算計好的。先前她還存著一線希冀,以為寧清是隨口說的,只是劉五郎卻因此生了心思,後來才下了三十二貫錢的聘金,將自家逼到了十分為難的處境。
三家村這一帶的聘禮通常都是八貫錢,亦有家境好的不過十貫、十二貫,最多不過十六貫。劉五郎家境好,但是他的大哥娶妻時下聘也不過十二貫,按理說,劉五郎不應該超過哥哥才對,但是劉家就是下了三十二貫錢的聘禮。
只因為爹娘性子弱,人又老實,在劉五郎和寧清說到這番話時不好意思直接反駁,含糊應下了,因此接到三十二貫錢的聘禮時便不知如何是好。如果不陪嫁三十二貫,只怕寧清將來日子難過,可若如數陪嫁,家裡還真拿不出來這麼多錢。
娘是幾斗米賣到寧家的,除了一身破衣裳沒有一文的陪嫁,便受了許多人的笑話和輕視,因此她一向最看重女兒的陪嫁,總覺得只有陪嫁多了才能在婆家挺起腰桿子,免得步了自己的後塵。而爹也是十分疼愛女兒,亦怕女兒出嫁後受了委屈。
可畢竟是三十二貫,不是八貫,不是十貫,也不是十六貫,湊起來十分地困難。又有寧清尋死覓活地說不肯嫁,怕到劉家讓人笑話,爹娘最後只得賣了六畝地,又想盡一切辦法湊了三十二貫才嫁了寧清。
爹娘至死也不會相信這是寧清與劉五郎商量了給自家下的套,先前寧婉也不敢相信,但是現在她明白這就是事實,寧清一向是如此自私和冷血的人。
她既然知道了,哪還會讓寧清成功挖空家裡的錢,見爹娘為難地隨口漫應時,她笑著說:「爹,娘,如果將來有人給我下了五百貫的聘禮,你們是不是也給我五百貫呀?但是咱們家就是把地全賣了也不夠,可怎麼辦?」
寧清沒想到寧婉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馬上冷笑道:「妳作夢吧!誰能給妳五百貫的聘禮?」
其實寧婉離開娘家時,給家裡留下的聘金是五百兩,寧清還真小瞧她了。
當然,那時寧婉是為了要五百兩銀子給爹養老,等於是把自己給賣了。
可是,總要比寧清只想著從爹娘手中弄走錢要好得多。
所以對二姊的嘲諷,寧婉一點也不生氣,「那也不一定,也許就有人願意呢?」
她今年十三歲,雖然不小了,但也不算大,她笑嘻嘻地說了這樣的話,既讓人沒法當真,又把眼下的局解了。
于氏笑著說她,「那樣就是把妳爹和妳娘的骨頭敲碎賣了也不夠給。」
寧梁也接著道:「陪嫁自然是女兒家看著自家的情況給的,我們家一向不留男方的聘禮,但是陪多少,還是要看家裡有多少銀錢,多就多陪,少就少陪。再有妳們幾個女兒總要差不多才好。」
寧清這會再也說不出話來。
倒是劉五郎反應快,馬上笑道:「叔叔和嬸嬸說得對,哪裡能為女兒的陪嫁把子孫的家業都花用光了。」
在夢中,寧家可不就是把子孫的家業—— 也就是家裡賴以為生的地拿出來賣了才湊夠了給你們的錢!然後劉五郎帶著寧清與劉家分了家,兩個人用這些錢做本,開了個收賣山貨的小鋪子,日子越過越紅火。
這一次,寧婉就等著看劉家會下多少的聘。
 
 
 
劉五郎走了之後,寧清便與寧婉對上了,一天總要吵上幾架,當然沒有一次是因為嫁妝的事,那樣的話她也說不出口,但是姊妹倆住在一起、吃在一起,要挑些小毛病找個小藉口鬧翻還不容易?
只是寧婉不大理二姊,不論二姊說什麼,她都只坐在娘身邊繡自己的鞋面,畢竟她也算大了,得要自己做鞋。
于氏聽了幾次,忍不住說二女兒,「妳比婉兒大好幾歲,本來就應該讓著她,現在總為一點小事與她吵架,要我看都是妳的不是。」
見寧清一臉的不服氣,于氏加重了語氣道:「在娘家妳們姊妹拌幾句嘴沒什麼,但是等妳到了婆家,還有誰能容妳這樣的脾性?妳婆家兄弟多,將來不論是婆婆還是嫂子們說妳,就是不對的,妳也只能聽著,到那時才會知道骨肉親情的好。」
寧清一肚子的氣怎麼也消不下,強辯道:「我是為了婉兒好才訓她的。」
于氏難得地動了氣,「妳現在還不趕緊做針線活?一共二十幾雙鞋,還有妳的八套衣裳,再給劉五郎做兩套總共是十套,再就是襪子內衣什麼的,要做多久?過些日子地裡的活多了,哪還有時間做!」
寧梁正擺弄著鋤頭,他是個肯幹的莊稼人,離開春種地還早著,卻急忙拾掇起農具了,此時也說:「婉兒還小,等兩年自有我和妳娘教她,妳還是先把妳自己的嫁妝做好,過些時候妳娘肚子裡的這個月分大了,也不能幫妳做太多。」
寧清見爹娘都不高興了,再不敢鬧事,低頭做起活計來。她的嫁妝本就不少,只說那二十多雙鞋就很費工夫,特別是最難做的鞋底。
于氏雖然生二女兒的氣,但是給二女兒和二女婿做起鞋來卻一點也不馬虎。她先將事先打好的袼褙按鞋樣子剪好,兩層疊在一起,包上白布邊,再將四個包好邊的袼褙疊一個鞋底,用專門納鞋底的錐子用力地穿透,然後拿穿了麻線的大針從其間引過,再用錐子穿下一個孔,再引麻線過去。
雖然有錐子先在鞋底上穿過了,但是用大針將麻線引過去時也是要用些力氣的,而那麻線在袼褙中穿過就發出沉悶的沙沙聲,又因為一個鞋底儘量只用一根麻線做好,所以最開始時總要將許多麻線從鞋底的一側穿到另一側,因此屋子裡沙沙的聲音便一直不停地響著。
麻線是自家種的線麻,臘月裡閒暇時搓出來的,又長又結實,盤成了一個又一個麻線團,眼下這些團子慢慢變小,于氏納好的鞋底也就越來越多。
每雙鞋底上面密密麻麻的針腳,隨著鞋底子的形狀一圈圈地繞了起來,不論是誰拿起來一看,都會由衷地讚一聲,「好細緻的活計!」
因此寧清的心情也慢慢好了些,她雖然不大理寧婉,可也不再與爹和娘生氣了,用心做起了鞋面鞋幫,她做起活來其實又快又好,只是她只肯給她自己做罷了。
寧婉抬起頭來看看一家人,不由得感慨,爹娘都是老實人,一輩子只知道幹活,性子和軟不會與人爭搶,可偏偏三個女兒個個都不像他們,寧清的厲害是有目共睹的,自己之後也被人再三稱為有本事,就是性子最溫柔的大姊,其實心裡也是有主意的。大約正是因為爹娘的老實,女兒們才不得不堅強起來。
大姊早嫁出去,寧清也很快就會嫁到劉家,將自家拋開過好日子去,如今家裡只剩下自己一個,娘肚子裡的孩子還不知是男是女,家裡唯一能指望的還是她。
雖然在夢中寧婉最終過上了好生活,但那條路太過艱辛,而且一路上她失去的又太多,因此自醒來後,她一直想著怎麼做能改變未來。
說到底,寧家的許多事情都是因為沒有錢。
如果有錢,娘就不會小產後調養不好病逝;爹也不會為了掙錢累出了癆病;而自己也不必自賣到趙家做妾……
她到了趙家之後發現掙錢很容易,但對於此時此地的寧婉來說,卻一直沒有想到什麼好辦法賺錢。
自己現在才十三歲,既不能看帳,也不能管鋪子,更不能打理家事,即使告訴別人自己會,也沒有人會相信,反倒以為她瘋了。
而且在三家村裡,她的這些本事完全用不上,家裡沒有鋪子也沒有本錢,唯有二十畝地,小小的山村土地有限,就是想多開些荒地都不可能。
三家村人在種地之外能想出掙錢的辦法就是養些豬雞之類的,雖然養得多掙得也多,但也不能擴大太多,畢竟沒有足夠的糧食餵養豬雞,而且把豬肉和雞蛋送出三家村又是一個難題,因此想以此掙大錢也不容易。
所以寧婉自夢醒至今依舊一籌莫展。
但是今天她被寧清鬧得越發不耐煩,決定搶先占用寧清和劉五郎發財的法子。
在寧婉的夢中,劉五郎和寧清成親後就用自家給的壓箱錢做本,在賣雜貨的同時開始收山貨。山村裡不起眼的山貨賣到縣城裡,賣的價錢竟然很高,劉五郎與寧清靠著山貨的買賣,成了馬驛鎮上的富戶,後來還搬到了虎台縣裡開鋪子。
現在劉五郎和寧清因為沒能成功算計寧家,也就沒有經營山貨的本錢。
因此寧婉便向爹娘笑道:「我其實已經長大了,又聽別人說縣裡還有更遠的地方,那些人都喜歡我們的山貨,只要能將山貨送過去,價錢要比我們三家村翻上一倍到好幾倍。我想,今年開春就到山裡採山貨,送到縣城去賣,不就是給家裡掙錢嗎?」
寧清馬上轉頭看向她,「妳怎麼知道縣裡山貨比我們這裡賣的翻上幾倍?」
這一直是她和劉五郎的祕密。
寧清認識劉五郎已經幾年了,她最喜歡聽劉五郎給自己講三家村外面的事,後來兩人情投意合,便商量起嫁娶之事。天從人願,兩家人也都同意,一切進展得順順利利。
兩人再見面便特別的親密,劉五郎就告訴寧清,他不想做一輩子的貨郎,早有心改收山貨,並且有信心能掙到大錢。只是劉家的長輩們都不同意,他若是想改行,一定要先分家。雖然劉家家底厚,但是兒孫卻多,就算能分家,也分不了太多,不夠做生意的本錢。
而寧清聽了十分心動,就將自家會給壓箱錢的事給說了,又答應劉五郎將來拿著壓箱錢給他做生意。
聽到會有這樣一筆錢,劉五郎又生了更多的心機,與寧清算計好一同問寧梁和于氏,如果他們答應雙倍返回聘禮的錢,便想辦法說服父母,將分家錢提前給他們,都做為聘禮送到寧家。寧家若是雙倍返還了聘禮,他們做生意的本錢就夠用了。
不料他們的計畫卻被寧婉的一個玩笑給破壞了,劉五郎雖然失望,不過他原本就不大相信寧家這樣尋常的農戶會雙倍返回聘禮,因此不是很難過。但是寧清卻知道,如果沒有寧婉插話,爹和娘會含糊地答應下來,將來自然不能反悔。
原本算好的幾十貫錢沒了,現在寧清又說要收山貨賣到縣裡,正是要搶劉五郎的生意,寧清立刻板著臉冷哼一聲,「妳知道縣城在哪嗎?門朝哪開?而且妳自己能採多少?去縣城一次值不值得?」
「我雖然採不了多少,但可以把村裡人採的山貨一起拿到縣城去賣呀!」寧婉聽了寧清的話立即就知道她果真和劉五郎商量過收山貨的事,不過,自己比寧清還清楚他們之後怎麼做的,因此眨著眼睛笑道:「至於縣城在哪裡,只要打聽打聽就知道了,老人家不都說,路出嘴邊嘛!」
「村裡人採的山貨憑什麼要給妳,妳又沒有本錢。」
寧清這話倒提醒了寧婉。「我可以先採山貨換錢,拿這些錢做本再買了別人的,一點點地把生意做大。」
「妳一個小孩子胡說起來倒容易!」寧清皺眉叱道。劉五郎和她豈會沒想到這個辦法,只是採山貨很累,背到山外去賣更辛苦,想要這樣做起生意簡直不可能。
寧梁也笑著搖頭說:「妳們最多只去過馬驛鎮,哪裡知道虎台縣有多遠?從我們家走到縣裡要好幾個時辰,而且縣城還是有城門的,早上打開晚上關上,進城時有兵將們守著,過往的人都要一個個地檢查,不是那麼容易的。」
于氏也道:「妳聽誰說的?這樣土的東西縣裡的人能看得上眼?再說就算是真的,告訴妳的人不早自己去掙錢了,還等著妳做這個生意?」
寧婉瞧瞧爹娘,他們正是因為一直沒有真正走出三家村,才不知道外面是什麼樣,不相信她的辦法—— 不,其實是劉五郎和寧清的辦法,當然現在已經成了她的了,她肯定這個辦法一定能掙到錢。
就算她現在沒有本錢,又有許許多多的困難,但她認定,只要自己肯吃苦,一定能成功。她笑道:「你們只管看我的吧!」
寧梁和于氏聞言笑了起來,當這只是小女兒的無心之談,看天色漸晚,就催著做飯,「早些吃了睡吧。」
家裡一向節省,燈油平常都是捨不得用的。
待寧婉回西屋躺下,朦朧間,忽然聽見寧清問—— 
「婉兒,妳聽誰說賣山貨能掙錢的?」
就是妳。可是寧婉只含糊地推道:「我忘記了。」
「是不是那一次妳在村口遇到的那個騎馬的人?」
也不怪寧清能想到盧二少爺身上,寧婉一直住在三家村,只有去年過年前跟著一家人去了一次鎮上,她哪裡會認得外面的人?
但是盧二少爺嗎?他一定不知道,因為寧婉聽到人們聊起他,只說他醉心於練功,打仗特別厲害,至於別的事情全然不放在心上。
「不是。」
寧清還是不甘心,「那是誰?」
寧婉索性不吭聲,裝作睡著了,不一會兒,她也果真睡了。娘的肚子越來越大,如今她已經將所有的家務接了下來讓娘歇著,一天下來,她真的很累。
第三章 野菜也能賺錢
于氏已經年近四十,中間隔了好幾年沒生養,如今又懷了身孕便十分辛苦。先前她還只當自己沒事,後來竟有了流產的症候,把全家人都嚇著了,又是請大夫又是買補品的,很快將家裡的積蓄全花用光了。
尋常農家的家底實在是太薄,禁不起一點的事。
看著娘只能與大家一樣吃鹹菜、高粱米,寧婉就悄悄勸爹,「把家裡多餘的糧食賣掉,這時候糧食是最貴的,怎麼也能支援一段時間,等暖和後就有山貨可以採了,再用山貨換錢。」
農家日子過得都苦,寧家在三家村裡還算是中等,地不算少,平時也能吃得飽,寧梁夫妻又一向節儉,去年秋收後家裡留的糧食除了口糧還有些剩餘的,倒是可以賣些出去,寧梁聽了便點頭同意。
寧家的糧食就放在東廂房裡,所以想賣糧是瞞不過于氏的,先前拿出家裡的積蓄買藥買補品她就十分不捨,現在更是不肯了。
「補品吃完了就不吃了,再下去不就成了無底洞?我只在炕上多歇歇就行。」
寧梁此時卻有了主意,「婉兒說得對,不說現在家裡還有餘糧,就是沒有餘糧借錢也要賣地要給妳養好身子。若是妳有個三長兩短,這個家不就散了嗎?」
于氏聽了眼圈一紅,她其實是寧梁買來的,但這麼多年相處下來,寧梁待她特別好,這更讓她深感內疚,本想說與其花錢給自己養身子,還不如留著糧食和錢將來再續娶一房年輕好生養的。但看看丈夫,再看看兩個女兒,她怎麼也捨不得,頓時再也說不出話來,只輕輕地點了點頭。
寧婉將手蓋在娘的手上,溫聲勸道:「娘,大夫說了,妳一定要開心才能養好身子呢,到時候給我們生個小弟弟。」
這些時日二女兒要做嫁妝,么女便將家裡的所有活計都接了過去,還要時常安慰自己,逗自己開心,于氏看著似乎一下子長大了的么女,心酸之後便感到欣慰,「娘一定要給妳們生個弟弟,將來能給妳們姊仨撐腰!」
寧梁和寧清聽了這話也點頭,畢竟在三家村,家裡沒有男丁是不成的,除了頂門定居、傳承血脈,更實際的在於最繁重的農活兒只有男人能幹得動。若是遇到了爭地爭水、替家裡被欺負的出嫁女出氣等等事情,也是要靠男人。
就比如眼下,要將糧食賣掉就要背到鄉裡,寧婉縱使想幫忙也幫不上,幾斗的糧放在筐裡她拎也拎不動,更不用說還要走上一個多時辰的山路送出去賣。
么女說此時糧價最貴的話一點也沒錯,這時候的糧食比秋天時還要貴上兩三成,寧梁賣了一天糧之後十分開心,進了家門就笑道:「聽說過些時候價錢又會落下,這兩天我天天跑一趟,好多賣一些錢。」
寧婉給爹端來留好的飯菜,道:「明天我跟爹一起去。」
「妳去做什麼?」
「我挖了些野菜到鎮上賣。」
寧梁笑了,「哪裡會有人買那東西?」
怎麼沒有?那時候自己在趙家住著的時候,天氣剛一回暖,最新鮮的野菜就擺到了桌上,她看過帳,那價格不比冬日暖房裡種的菜便宜呢。
鄉下人吃野菜是因為沒有別的菜可吃,可是富貴人家是為了吃個新鮮。小鎮雖然不大,周圍農田亦多,但是總有人不會自己去挖而買別人的吧。寧婉一定要試試,她確實急於要掙點錢,手裡一文錢都沒有的日子太難過了。
寧清聽了嘲笑寧婉,「原本說要採山貨,現在已經等不及了,連野菜也要拿去賣。」
于氏其實也不信野菜能賣錢,但是她捨不得么女被笑,開口說:「婉兒挖了一整天的野菜,也不過挖了一籃子。」
這時天氣剛剛有一點暖意,只有最向陽、最暖和的地方才有點綠意,野菜夾在青草間,還十分幼小,挖上半天才小小的一把。寧婉差不多把三家村跑遍了才挖了一些野菜,自家只撿差的吃,她挑了又大又好的留著明天到鎮上賣。
第二日一大早,寧婉起來做好了飯菜便跟著爹出門,向三家村外走去。
山路狹窄,寧梁背著筐子走在前面,寧婉挎著籃子跟在後面。
清早的初春,雖然依舊有陣陣寒風,但終究與冬日裡刺骨的冷意差很多,父女兩人又都身有重負,腳步自然快了,也就不覺得冷。
寧婉看著前面的父親,因為背了沉重的筐子而佝僂著身子,竟有幾分蒼老的感覺,那樣子和幾年後的父親重合了起來。
記得那時,娘已經臥床不起,爹娘對子嗣再無希望,看自己到了十六歲,便與自己商量招贅。自己怎麼能不答應?通常家裡只有女兒沒有兒子的,都是留著么女不嫁招贅,生了兒子隨娘家的姓氏,家裡也就不算斷了香火。
那時的寧婉哪會不答應?
爹便托了人張羅起來,相看了兩回後卻再沒消息,寧婉十分不解,論起品貌,自己不差,家裡也還有幾畝地,怎麼就招不到女婿呢?
後來寧家人才知道,原來郭老爺子聯繫了村裡人暗中將自家招贅的事攪散了,他們就是想讓寧家成為絕戶,然後分絕戶財,分絕戶地!
爹得知他們的黑心時,抱著頭坐在炕沿上嗚嗚的哭,他想不到一個村子裡的鄉親們會四處敗壞女兒的名聲,只為圖謀自己的家產,逼自己絕嗣。
娘一氣之下嚥了氣,她走之前百般放不下爹和自己,眼睛怎麼也閉不上。
辦過喪事,寧婉狠下心來,悄悄去了胡家村,把自己家剩下的幾畝地賣給了胡姓的人家,雖然是世仇,可他們買自家的地卻沒有像村裡人壓價壓得那樣狠,然後她就帶著爹離開了三家村,那時爹已經得了癆病,留在三家村只有死路一條……
「婉兒,把籃子給爹幫妳拿。」
寧婉正在回想夢裡的情景,聽見爹叫自己,她抬起頭來一笑,「爹,籃子很輕,我拿著一點也不累。」
山路難行,就是不拿東西也會累的,更何況滿滿一大籃子的菜!寧梁瞧著乖巧的女兒不禁笑了,「要麼我們歇一會兒?」
寧婉知道爹是照顧自己,「不用了,我們走吧。」
越早些趕到鎮裡,才有更多的時間賣糧賣野菜。
父女兩個走了一個多時辰,才到鎮子邊上。這裡逢初一、十五便有大集,平時的日子也常有來賣各種東西的,三家村人賣糧就到這裡。此時不過辰時,卻已經有了許多人,父女二人趕緊找了個地方放下東西,將糧食和野菜擺了出來,等人來買。
紅通通的高粱米十分飽滿,卻是糧食中價格最低的,要三、四斤才能頂得上一斤白麵,六、七斤才能頂得上一斤稻米,因此馬上就有人來問價。這時候要買糧的多是些窮戶,青黃不接時家裡吃不上飯,因此討價還價十分地激烈,不過,隨著一次次的爭論,糧食還是一點點地賣出去了。只是野菜卻無人問津。
爹見小女兒守著一籃子野菜,卻連一個問價的人都沒有,小女兒呆呆地坐在一塊石頭上,說不出的可憐,他抽了個空勸她,「沒有人買就算了,我們拿回去自家吃。」
寧婉正在想為什麼沒有人來買野菜,明明這樣好的野菜,每一棵都是她仔細挑出來的,將泥土去了,乾乾淨淨,新新鮮鮮,一樣樣擺得整整齊齊。
可是,就是連一個問價的人都沒有!
這時又過來一個買糧的,穿著破舊的棉襖,與爹商量了半日從懷裡哆哆嗦嗦地摳出幾個錢數著買了三斤糧走了,寧婉突然醒悟了,來買糧的人再不能買野菜!他們想的是吃飽肚子,怎麼會捨得花錢買野菜呢!若是想吃,早自己去田裡挖了,畢竟鎮子不大,周圍也有田地,挖野菜也不難。
原來她的法子弄錯了!
想通了問題所在,寧婉提著籃子向爹說了聲,「我去街上賣野菜。」話落,就提著籃子跑了。
寧梁想要攔住她,卻撲了個空,又因為有人要買糧而走不開,只得向她的背影喊道:「妳認得路嗎?」
「認得,爹放心吧!」寧婉應著,卻想起了夢中她曾與爹在馬驛鎮住過一段時間,那時他們原本是來投奔寧清的。當然她不會白吃劉家,因此住下來後就接了漿洗縫補的活兒掙錢,每日收衣裳送衣裳還不是得到處走?是以將小鎮走得十分熟悉,後來,因為寧清容不了爹和自己,才離開小鎮投奔了大姊。
鎮裡的街道與她記憶中的一樣,石板路踩上去與三家村的土路很不同,不帶一絲的塵土,她輕快地走著,有一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
突然,寧婉在一扇黑漆木門前停了下來,抬起手想叩門,可是在叩響之前還是放下手。
聽見裡面隱隱傳出的讀書聲,寧婉站了一會兒正要離開,那門卻「吱呀」一聲開了,一位頭髮花白、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從裡面走了出來,不想門前站著一個人,怔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下寧婉,便溫聲笑問:「小姑娘,妳有什麼事嗎?」
寧婉自然認得許老夫人,她路過這裡正是想到了許老夫人才停下的。
想到這裡,寧婉更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許老夫人見門前的女孩子略有些黃瘦,一雙大眼睛卻黑白分明,十分有神,花布棉襖,沒繫裙子,穿一條肥大的撒腿黑褲子,一雙黑布棉鞋,褲腳和棉鞋上都繡著小花,乾乾淨淨的,心裡有幾分喜歡,再看向寧婉手中籃子裡的野菜便笑了。
「原來是賣野菜的,我正想吃這一口呢。」
寧婉才回過神來,趕緊把籃子捧了起來,「老夫人,您喜歡哪一樣就拿吧。」
籃子裡的野菜有好幾種,車輪菜、婆婆丁、小根蒜、馬齒莧,分門別類地放在大大的籃子中,有碧盈盈的,有白生生的,還有帶著些許灰色的,鮮嫩得都像要滴出水似的。
許老夫人一見就點頭,「每樣我都要一點。」說著回去拿出一只菜籃來,每樣都撿了些,然後拿出二十個錢給寧婉,「拿著吧。」
「不,」寧婉擺手,先前她就受過許老夫人的恩惠,這些野菜她不想要錢,可是她突然想了起來,許老夫人還不認識自己,便又改了口道:「不,不用這麼多。」
「怎麼不用?」許老夫人還是這樣和藹慈善,微笑著說:「這時候野菜本來就少,挖起來一定很費力吧,而且妳又收拾得這樣乾淨整齊,二十個錢不多。拿著吧,孩子。」
當年,許老夫人就叫自己孩子。她發現自己漿洗過的衣裳都熨燙折疊得十分整齊時,每次也都要多給自己幾個錢。
寧婉先是鼻子一酸,然後開心地笑了起來,接過錢向許老夫人行了一禮,「老夫人,謝謝您,我走了。」
正如世上永遠有壞人一樣,世上也永遠有好人,而自己註定是要受到許老夫人的恩惠的。
許老夫人也笑著說:「再有新鮮的野菜還送來啊!」
寧婉燦爛地笑道:「好的。」
既然找到了正確的路子,寧婉便沿著鎮上的街道一路走過去,敲了幾處大戶人家的門詢問,見了頭戴首飾,衣著富貴的婦人便提著籃子叫賣,畢竟只有家裡生活富裕的人才肯拿錢買野菜。
果然,陸陸繼繼地又有人向她買,雖然給的錢不能與許老夫人相比,每份只幾文,但野菜慢慢減少的同時,寧婉荷包裡的錢卻多了起來。
只剩下不多野菜的時候,卻遇到了謝大夫的太太,鎮上人都叫她謝師母,自己被郭小燕打傷後,還有娘差一點早產都是請謝大夫看的,謝大夫不但醫術高明,心地還特別好,見寧家貧窮便只收了點藥錢。寧婉一直記在心裡,此時就走了上前笑著攔住謝師母。
「我是三家村的,謝大夫給我和我娘都看過診,現在我們都好了,十分感激謝大夫。這些野菜是我自己採的,謝師母拿回去吃吧。」
謝師母平日裡常遇到這類的事,因此倒沒有吃驚,又見不過是野菜,並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就笑著接過來,「我們家謝大夫最喜歡吃野菜。」又從荷包裡拿錢,「我們不能白要妳的東西。」
「不用了。」寧婉說著,一溜煙跑了。
雖然送了謝大夫一些野菜少掙了幾個錢,但寧婉還是非常高興,每賣出一份她都算了數字,因此知道自己得了四十二文,雖然不多,但畢竟掙到了錢。
重新跑回市集上找到爹,見他剛賣了一份糧食正抬頭四處張望,看見她便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真怕妳走丟了。」
「這麼小的鎮子,只有一條街道,怎麼能走丟呢?」
寧梁聞言笑了,「怎麼這麼大的口氣?好像妳去過縣城似的,所以不把小鎮看在眼裡。」
寧婉一時倒忘記了,自己現在還是個只來過一次鎮上的鄉村小丫頭。於是她向爹吐了吐舌頭,「我不是聽爹說縣城裡好大好大,裡面有好多條路,一不小心就會迷路嗎?」
寧梁倒沒有疑心,卻從懷裡拿出幾個高粱米麵的窩窩,「還不太涼,妳趕緊吃。」
這是兩人帶來的午餐。寧婉這時才想起來早過了午時,可能忙著賣野菜的原因,自己竟忘記餓,現在看到高粱米麵窩窩,肚子就忍不住叫了起來。
她見窩窩一點也沒少,不禁埋怨道:「爹,你怎麼不先吃?」
女兒不回來,寧梁哪裡有心思吃飯,現在也覺得餓了,因此笑了開來,「我們一起吃吧。」
寧婉接過窩窩,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重新把窩窩還給了爹,「等我一下。」
她幾步跑到了路口一家賣羊湯的小店,拿出三文錢道:「付掌櫃,給我來一碗羊湯,要多加蔥末和香菜。」
付記羊湯在馬驛鎮十分有名,掌櫃的做生意很厚道,羊湯貨真價實,羊肉雖然是單賣,但是羊湯裡卻有許多羊雜。當年自己窮得很,便時常用三文錢買了羊湯給爹喝,掌櫃的每次都笑哈哈地多加些蔥末和香菜。
「好。」付掌櫃正在收碗,聞言趕緊響亮地回答一聲,以為是老顧客,轉頭一看卻是個陌生的小姑娘,卻十分乖巧可愛,倒笑了,「妳是誰家的孩子?」
寧婉也笑,自己怎麼又忘記了,因此笑道:「我跟我爹來賣糧的。」
付掌櫃只當自己忘記了,立即拿起一個大大的碗公盛了滿滿一碗羊湯,裡面倒有小半碗羊雜,又抓了許多蔥末和香菜撒在上面,笑著遞給寧婉,「小姑娘,拿去喝吧!」
寧婉接了湯卻不喝,用頭向一旁點了一下,「我和我爹在那邊賣糧,先端過讓我爹喝,一會兒就把碗送回來。」
付掌櫃點頭,「去吧,小心別把碗打破了。」
寧婉小心地端了湯回去,「爹,你趕緊喝幾口,正熱著。」
寧梁時常到鎮上,自然知道這家羊湯有名,可他一次都沒捨得拿錢喝過。現在見女兒花錢買了羊湯,哪裡肯喝,「妳先喝。」
「爹,你先。」
兩人相互讓著,慢慢地將一碗羊湯都喝盡了,裡面的羊雜也吃光了,當然還有他們自家裡帶來的高粱米麵窩窩。
到了太陽偏西的時候,還剩下小半筐的糧食,爹不肯賤賣,因此還要背回去,寧婉自夢醒之後雖然總覺得三家村這點子錢簡直不算錢,但是眼下她卻沒有錢。俗話說得好,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她不是英雄,卻真真實實地感覺到英雄的為難,便默默地把想勸爹低價賣了輕鬆回家的話收了回來。
眼下寧家的情況,多得一文錢也是好的。
一文錢能換兩個雞蛋,兩文錢就能買一個大肉包子呢!寧婉在回家前就花了二十文錢買了十個大肉包子,皮薄餡大,也是鎮上最實惠的包子,買到手立即拿出一個遞給爹,「還熱著,先吃一個。」
「回家再吃吧,」寧梁不肯接,「吃過了就走不動路了。」
寧婉卻道:「吃飽了才有力氣呀!」逼著爹立即吃了,當然她自己也吃了一個。賣了一天的東西,這時肚子裡早空空的了。
不過,爹說的還是對的,他們吃了包子,渾身上下都懶洋洋的,回去的路走得比來時慢多了,兩個時辰才到家。
寧清便抱怨道:「怎麼才回來?飯已經涼了。」
寧婉就拿出包子,「加上包子一同熱一下,我已經吃飽了,你們三個人每人一個,明天再把剩下的幾個熱了吃。」
寧梁聽了趕緊說:「我已經吃過了,只熱兩個就行。」
寧婉卻板著臉,「不行,爹你太累了,要是不多吃點好的,身子撐不住。」在自己的夢裡爹就是一直辛苦做活,捨不得吃好的,結果得了癆病,怎麼也治不好。
寧清見了大肉包子立即不再抱怨,趕緊將灶火吹旺,將飯和包子一同熱了端上去。
寧婉指著包子笑道:「娘,妳看,這包子就是我賣野菜的錢買的。」
于氏不勝驚奇,「還真有人買野菜呀?」
寧清也問:「妳賣了多少錢?」
「四十二文。」
于氏驚呆了,「野菜竟能賣四十二文!」
其實若是到縣城裡賣,寧婉可以肯定能賣到一百多文,甚至更多,鎮裡比起縣城還是差太遠了。可是家裡人已經覺得用白挖來的野菜換了錢實在不可置信。
「但現在只剩下十九文了。」寧梁接過話說:「這孩子好不容易掙了點錢,又都大手大腳地花了出去。」
于氏聽了心疼,「一下子就花了一多半呀!」
明天自己還要把剩下的錢都換成雞蛋給娘補身子,因此寧婉說:「我為什麼掙錢?還不是為了我們大家隨便花用。」
寧梁、于氏還有寧清都瞧著她嘖嘖地道:「聽妳的語氣,似乎已經發了大財了。」
寧婉便一揚頭,「你們焉知我發不了大財!」
她一定會做給他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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