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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奇幻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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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檸檬1123

月亮升起時之《村花有財氣》

  • 作者香彌 追蹤作者
  • 出版日期:2018/0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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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定價:NT$ 220
  • 優惠價:NT$ 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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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月亮變紅不吉利,果然,她那晚被人撞得摔倒就離魂了,
附到婁家庶女身上又遇到船難,還差點被抓交替……

嚇、嚇死她了!幸好扯她腿的不是鬼,是個溺水的男人,
根據原主記憶,這老是冷著一張臉的大少爺叫做路挽風,
是皇商路家的少東家,十六歲就扛起家業,可以說是年少有為,
但一朝落難在荒郊野外……就是個拖油瓶,
他分不出果子熟了沒、能不能吃,認不出路邊的是野草還藥草,
事事都得靠她這個在山裡長大的村姑照應,
不過這傢伙雖然缺乏求生能力,卻也不是沒有優點,
她走得腳底磨出血泡,他二話不說背她走;
發現她發燒病倒也沒拋棄她,為她延醫抓藥看護她,
這些事情怎麼回味,感覺怎麼甜蜜,
可問題是,婁家雖然同為皇商,卻一向跟路家不太和,
更別提她還要回千里外的村子裡找真正的親人,這份感情不成啊……
香彌
我出生在夏天,屬於一個熱情奔放的星座,但是朋友們卻都不覺得我像是那個星座的人,
因為我既不熱情、也不奔放,我比較內歛,不太會將情緒流露出來,也很不擅於表達自己。
有朋友說我習慣於把自己藏起來,不懂得外放,我也覺得是這樣,最近正在努力嚐試改變,
希望有一天,不會再有朋友懷疑我——
「妳是獅子座的啊,看起來一點都不像。」

 
月光下的奇蹟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看過《奇蹟》這部韓劇,裡面的異卵雙胞胎姊妹互換了身體,而讓她們的長才都有了發揮的空間,對她們的人生都產生了改變,這次,甜檸檬系列二月推出的強檔主題書「月亮升起時」也是這樣帶點魔幻的故事,在月亮的魔力之下,主題書三本故事中的女主角都跟人交換了身體,進而得到一展長才的機會,同時圓滿自己的姻緣。
在香彌的《村花有財氣》中,女主角因為撞到腦袋,魂魄離體,附到了一個遭遇船難的皇商庶女身上,不只遇上了同樣落難的男主角,展現野外求生的本領,讓男主角對她刮目相看,更展現出賺錢的天賦,在皇商家獲得一席之地,只是皇商庶女無意中目擊了家裡的一樁大祕密,為她招來了殺身之禍……這下她死了,回到自己的身體裡,該怎麼跟男主角相認哩?
而裘夢的《密探有點忙》裡,身為密探的女主角跟嬌弱的相爺千金交換了身軀,只是兩人都各有心上人,這一換身體可全都亂了套,而且還有來自皇親國戚的威脅,意圖把變成相爺千金的女主角抓走,更偽造通敵文書栽贓相爺,如果女主角沒有當密探的經驗,就要陷入大危機……
春野櫻在《鎮店女朝奉》中,則是安排女主角從富家千金變成了家道中落古董店的千金,振興家業,避免自己被嫁給七老八十的老頭當小妾換錢是她的第一要務,幸好她有著鑑定古董的好眼光,獲得賞識,成為女朝奉,而東家不只長得俊俏、為人仗義,讓女主角深深喜歡上他,但問題來了,東家有婚約,而那個婚約對象還是……身為富家千金的她自己!
三位女主角究竟要怎麼做才能順利圓滿自己的愛情?而在換了身軀的期間,男女主角又會擦出什麼火花?大家千萬別錯過2/9上市的「月亮升起時」主題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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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陳爺,四周潮氣越來越重,似乎即將有一場大雨,咱們的船可要暫時靠岸停泊?」客船上一名經驗老道的老船工特來請示東家。
坐在艙房裡一名蓄著鬍鬚,身量微胖的中年男子搖頭道:「不成,今天得在亥時前趕到華陽碼頭去,明兒個一早,有批貨得交給人家,不能誤了時辰。老蔡,你讓咱們弟兄辛苦些,加把勁趕路,工資我加發一倍。」這艘船雖是客船,但載客的同時也會順道替人運送貨物。
老船工猶豫了下,終究沒再說什麼的應了聲,離開東家的艙房,去向兄弟們轉告東家意思,客船上六面風帆全都張開,在淮江上乘風航行。
盛夏時分,船艙裡十分燠熱,待紅日隱沒於西山後,不少人紛紛跑到甲板上乘涼,有一人抬頭望見天邊初升的月輪,咦了聲。
「今兒個是滿月啊。」
「今天十六了。」有人回了聲。
「是我眼花還是怎麼了,我怎麼瞧著那月亮似乎是紅色的?」有人訝異的出聲。
另一人抬目看去,附和道:「你說的沒錯,這月亮似乎泛著紅色。」
「據說出現紅月可是不祥之兆。」有人驚慌道,他話才說完,忽然刮起大風,吹得甲板上眾人踉蹌著有些站不穩身子,紛紛避進船艙裡。
不久,那輪猩紅色的圓月被飄來的一片鉛灰色烏雲掩住。
稍頃,黑雲中亮起一道道宛如蛟龍的閃電,旋即雷聲大作,一道落雷剛好砸落,喀嚓一聲,一枝桅杆被劈斷,上頭的風帆頃刻間燒起來,下一瞬,天上落下的傾盆大雨,正好澆熄起那熊熊火焰。
這滂沱大雨一下便是一個多時辰,客船在雷暴雨中艱難的緩慢前行,船身在高漲的風浪裡被顛得左搖右擺,晃得客船上的人心驚膽顫,唯恐船隻會被怒濤掀翻。
因著這場突如其來的雷暴雨,眼看已無法在亥時趕到下一個渡頭,為顧及安全,船東命船工們先將這艘客船駛向附近的岸邊下錨,打算暫時避一避這一場遽來的豪雨。
風急浪高,船工們拚命搖著槳,卻抵擋不了湍急的江水和傾盆的暴雨,一時間,客船只能在怒濤裡隨波起伏,無法航向岸邊停泊。
此時船上一間艙房裡,有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姑娘躺在狹窄的木榻上,甫睜開緊閉的雙眼,就因腹部襲來的劇痛蜷縮起身子。
而艙房外,一名婆子和一名丫頭被顛得站不穩,急忙抱著一旁的柱子,才勉強穩住身子,沒被顛得摔跤。
那名丫頭整個人貼在柱子上,兩隻手牢牢抱著柱子,臉色有些發白的道:「這外頭雨下這麼大,咱們的船不會有事吧?」她走出艙房,本是想去找人打探消息,看看眼下是個什麼光景,這客船究竟能不能撐過這場暴風雨,可剛離開艙房,就被顛得站都站不穩,無法再往前走。
「咱們坐的這艘客船這麼大,想來不會有事,我只擔心四姑娘,萬一出了什麼事,那可如何是好。」婆子面露愁容的瞥了眼身後的艙房,她原是想找人弄些藥來給突然昏厥不醒的主子服用,才跟著一起出來。
因沒再進船艙,所以她絲毫不知,就在她和那丫頭走出船艙不久,她口中的四姑娘已然醒來,這會兒正被劇痛折騰得唇瓣都咬破,掌心也被掐出血來。
「趙婆子,妳還有心情擔心四姑娘,咱們這船顛得越來越厲害,我只怕萬一撐不住,咱們可都要沒命。」她不會鳧水啊。這麼一想,她心頭越發驚怕起來,沒好臉色的朝趙婆子啐罵道,「我先前就說別坐船,妳非要坐船不可,這要是出事,全怪妳。」
見她竟責怪起自己來,趙婆子哪忍得了,反駁道:「妳這丫頭恁地不講道理,坐船雖是老婆子我提議的,可妳當時也沒反對,這會兒倒怪起我來。」
「分明是妳慫恿四姑娘坐船,我一個丫頭哪能反對。」她說話時,一波巨浪打來,船身被撞得猛然一晃,原本已朝岸邊駛去的船頭瞬間被打歪,船底撞上一塊礁石,瞬間,滔滔江水從撞破的船底凶猛的灌入。
船身顛簸搖晃得越發劇烈,整個客船上的人幾乎無人能再站穩,不少人都像木桶般,隨著傾斜的船身滾來滾去,那丫頭和趙婆子滾到另一頭去,船上四處傳來驚叫聲和嘶喊聲。
「船要翻了!」
「救命啊—」
「我不會鳧水,誰快來救本少爺,本少爺給他一百兩銀子……」
那丫頭也驚恐的尖叫著,伸長手拚命想抓住什麼來穩住身子,她好不容易辦妥了那人的吩咐,只要回到府裡,就能得到兩百兩重賞,足夠她幫爹娘和弟弟在城裡買一棟宅子,還能剩下一些銀子給弟弟娶媳婦,她不能就這樣死在這裡……
而此刻躺在艙房木榻上飽受劇痛折磨的寒招財也摔下木榻,撞上了一旁的艙壁,疼痛稍緩,她睜開雙眼,聽見外頭四處傳來的呼救聲、驚慌失措的尖叫聲,她神色茫然,一時無法釐清究竟發生什麼事。
下一瞬,她感覺身下濕漉漉,因船艙裡的油燈在先前船身搖晃時掉落,已被趙婆子給弄熄,這會兒艙房裡一片漆黑,她抬手一摸,發現身下都是水,藉著窗外不時劃過的閃電,她隱約瞧見艙裡的情景。
思及適才似乎聽見外頭有人在喊著船要翻了,她怔了怔,接著察覺到四周不停的搖晃,令她難以置信的想,自己這會兒莫非是在船上?
漫進船艙裡的水越來越多,幾乎要淹過她躺在地板上的身子,她不好再想下去,趕緊撐起身子,爬向艙門的方向。
來到門前,她使勁的抬手推著艙門,卻怎麼都推不開。
眼見水淹得越來越高,她心慌意亂,幸好不久船身下沉的速度似乎稍緩,她趕緊扶著艙壁搖搖晃晃的往回走。
這艘客船是樓船,上面有三層,底下也有三層,她所在的艙房在上面第二層,有個能看到外頭的窗子,不過這些寒招財都不清楚,她只知道另一頭有扇窗子,艙房門推不開,她打算從那扇窗子逃出去。
家裡附近有條杏花溪,她曾跟著二哥學過鳧水,水性不差,只要能離開這裡,就不怕淹死。
來到窗邊,她隨手抄起一張長條椅,發狠的敲了幾下,終於擊破那扇菱格窗櫺,外頭的水洶湧的沖進來,她加快速度掰開那些碎木條,好不容易清理出可容人進出的破洞時,船身陡然一震,又再繼續往下沉,她一手抓著那張長椅,手腳並用的從她砸出的破洞游出去。
外頭就連接著江面,她冷不防灌進好幾口江水,腹部又猛然絞痛起來,她在水裡又嘔又吐,隨即嘔出不少穢物,好半晌之後,那疼痛才漸漸止息。
她喘息的浮出水面,將飄浮在不遠處的長條椅抓回來。
回頭覷了眼身後的船,黑沉沉的烏雲籠罩著天穹,大雨中,傾覆的船身只看到幾枝桅杆還露出江面。
四周傳來呼救聲、哭號聲,但她實在沒有力氣再去救人,整個人虛弱的攀在長條椅上,在翻騰的波濤中載浮載沉。
打在身上的雨珠子讓人發疼,她將臉藏在長條椅子上,正心忖著眼下自己該不會是在作夢吧,忽然間,在水下的左腳似是被什麼拽住,小腿一緊。
思及幼時曾聽人提過水鬼找替身的傳說,她心中一寒,拚命蹬著腳,想把那拽著她的東西蹬掉。
然而蹬了半天,非但沒能甩脫那東西,她另一邊的腳踝也被抓住,嚇得她臉色一白。
「走開、走開,你別抓著我……」
 
 
淮江岸邊。
不久前,大雨已停歇,月破雲出,柔亮的清輝遍灑在天地間,寒招財瞅了眼躺在她身旁不遠處昏厥不醒的男子。
先前就是這男人死命拽著她兩隻腳,害她險些跟著溺水,要不是她打小跟著二哥在杏花溪裡玩,水性素來不錯,差點就讓他拖進水裡去了。
為了拖這人上岸,累得她手腳發軟,只能待在岸邊休息,這會兒渾身濕漉漉的,幸好氣候是盛夏,否則八成要活活凍死在這兒。
見男子還昏迷著,她索性脫下身上的衣裙,將水擰乾後,她訝異的摸著那身輕薄柔軟的料子,這種絲綢料子,一匹怕是要不少銀子。
自己身上竟穿著一身這麼好的衣裙,讓她越發肯定眼下她必是在作夢,只是這夢還真是逼真,連先前那折騰得她死去活來的絞痛,和此時的飢餓都如此鮮明。
重新穿上擰乾的衣裙,歇息一會兒後,她抬首瞧了瞧四下,這會兒四周一片闃暗,不過幸好今晚是滿月,藉著月光,她朝不遠處的那片林子走去,想找些野果來裹腹。
鞋子早在水裡時就丟失,她脫去濕淋淋的羅襪,赤著腳踩在濕泥上。
她所住的村子傍著一座山,小時候她常跟著二哥到山上玩,有時玩得野了,日落後才下山,所以這會兒置身在這荒郊野地,心裡雖有些不安,可也不至於太驚慌,尤其一想到這會兒是在夢裡,就更不怕。
不過她還是沒敢走太遠,在發現兩株荔枝樹後,她找來一根樹枝,打下幾串荔枝。這些荔枝生在野外,也沒人打理施肥,果實很小,又酸又澀,但她這會兒餓狠了,哪裡會嫌棄,一連吃下十幾顆,才稍稍止了飢,再打下兩串荔枝帶回去。
回來時,發現那男人已醒,一雙寒星般的眼眸盯著她,嗓音冷酷的問:「妳是何人?」
「你的救命恩人。」
那男子一怔,語氣緩了幾分,「先前客船翻覆,是姑娘救了我?」
即使此刻圓月高懸,但到底不如太陽光那般燦亮,他只能依稀瞧見她的輪廓,沒能看清她的模樣。
「沒錯。」寒招財沒說出是他死命拽著她的腳,她才不得不救了他的事,不管怎麼說,她救了他總是事實。
路挽風拱手朝她道謝,「多謝姑娘的救命之恩。」
寒招財將其中一串荔枝遞給他,「你餓了吧,我在附近找到一些荔枝,你先吃些墊墊肚子。」
路挽風抬手接過那串荔枝,道了聲謝,剝了一個入口,那酸澀的滋味讓他直皺起眉,不肯再吃第二個。
見他把剩下的荔枝丟到一旁不再吃,寒招財不解的問:「你不餓嗎?」
「這荔枝酸澀得讓人難以下嚥。」他雖餓,但打小錦衣玉食,哪忍受得了這等粗食,寧願忍著飢餓,也不願再嘗第二口。
「是不好吃,可好歹能填填肚子。」她好意勸了句。
「妳想吃拿去吃吧。」他將剩下的那些荔枝還給她。
拿回那些荔枝,寒招財也沒再勸他,只是嘴裡咕噥著,「都什麼時候還挑嘴,不吃就算了,我自個兒吃,摘這些荔枝可不容易,還嫌。」
路挽風聽見,嘴角微動,似是想分辯幾句,但最後一句話也沒說。
男女有別,又孤男寡女,他不好與寒招財在一處歇息,遂在附近找個避風的地方,脫下身上的濕衣晾在一旁,打算等天一亮便找路離去。
客船翻覆,無法如期回蘇雲城,父親和祖母怕是會擔憂,明日一早他得盡快趕回去才成。
寒招財也找了塊大石頭靠著,剝著荔枝吃著,那酸澀的果肉讓她瞇起眼,喃喃自語的說了一句,「這酸澀的滋味簡直就像真的,一點也不像在夢裡。」
 
 
「啊—」
翌日,清晨時分,路挽風被一聲尖叫聲驚醒,睜開雙眼,一愣之後,想起昨夜的事,他迅速起身,抄起一旁晾著的衣裳匆匆套上,擔心是那姑娘出了事,趕緊循著叫聲快步趕去。
來到江邊,昨夜波濤洶湧的江面如今已平息下來。寒招財呆愣愣的蹲在江邊,一臉宛如被雷劈了的驚愕表情,瞠大雙眼,瞪著映在江面上自個兒的倒影。
「發生什麼事了?」路挽風上前詢問。
「我、我……」她抬手摸著自個兒的腮頰,滿臉不可置信,「這是我的臉?」
「妳的臉怎麼了?」晨曦下,他看清她有著一張芙蓉臉,雙眼澄亮,整個人清豔柔媚,他隱約覺得她有幾分面熟,但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見過她,而此時她柔潤的粉唇張著,流露出一抹迷惑之色,似是被什麼不可思議的事驚到了。
「我……」她張著嘴,因為太過震驚遲遲說不出話來。
這不是她原本的臉啊,原來的她不是長這模樣,更沒這般豔媚呀,這是怎麼回事啊?她怎麼一覺醒來就換了張臉?
等等,一切的事似乎是從她昨天在那艘船上醒來後開始不對勁,原本她一直以為自個兒是在作夢,可客船傾覆,她落在水裡,還有那莫名其妙的絞痛,以及吃到的那些酸澀的荔枝,這一樁樁一件件都宛若真實。
該不會是……
「唔—」突如其來的頭疼,令她兩手緊緊抱著腦袋,腦海裡閃過一幕幕畫面,那些片段交錯的浮現在她眼前。
見她神色痛苦,路挽風吃了一驚,上前關切的詢問,「姑娘,妳怎麼了?」他擔心她一個不小心會栽進江裡,抬手輕扶著她的肩。
待那頭疼漸漸止息,寒招財深吸幾口氣,理清思緒後,她抬手抹了抹自個兒的臉。適才她接收了這具身軀裡殘留的一些記憶。
這身子的原主兒叫婁竹心,死在先前那場絞痛裡,而後,她的魂魄不知怎地被吸引進這副身軀裡。
在婁竹心死去的時候,她剛巧也出了意外,那時她正端著一碗補藥要送去給大哥……
娘想讓大哥、二哥考功名,因此自小就送他們入族學去讀書。
不像自小調皮坐不住的二哥,大哥書讀得極好,兩年前才十六歲時,已考上秀才,夫子認為今年的鄉試,大哥有機會能考上舉人,娘很高興,每夜都熬補藥給大哥吃。
她端著補藥經過二哥房前,那時二哥剛巧從屋裡跑出來,撞上了她……然後,再醒來時她就在船上了。
昨夜她一直想不起來這事,隨著她接收婁竹心一部分的記憶,才憶起。
寒招財忽然蹙起柳眉,她該不會是被二哥一撞給撞死了吧?所以她的魂魄才會跑到這婁竹心身上來。
若是如此,那向來疼愛她的爹娘還有大哥、二哥還不傷心死,尤其是撞死她的二哥,豈不要自責死。
不成,她得回去一趟,告訴他們她沒死,只是換了個殼子,而且這身子的臉比她原來那副還美上幾分呢,這也算是因禍得福吧。
正這般想著,她耳畔忽然傳來一道嗓音︱
「我想起來了。」
她聞聲下意識的抬首望過去,下一瞬,就聽見對方接著說:「妳是婁家的四姑娘。」
寒招財這才瞧清路挽風的長相,這人眉如墨染,鼻如懸膽,倒是生得一表人才,但那神色卻十分冷峻。
「想不到這麼巧,婁姑娘竟與我搭了同一艘客船。」
寒招財沒想到他竟會認得這身子的原主,一時之間猶豫著要不要否認,她打算要回自個兒的家去,如今被他認出來,萬一原主的家人找來,可就麻煩了。
下一瞬,有段記憶一掠而過,她訕訕的從他身上收回眼神。
婁竹心的父母曾經想將她許配給眼前這叫路挽風的人為妻,可沒想到人家瞧不上她這個庶女,拒絕了。
暗暗傾慕他的婁竹心,為此黯然神傷許久。直到數日前因著外祖母生辰,婁家的幾個男人都有事,婁竹心上頭三個姊姊又都已出嫁,她嫡母便支使她攜了禮,去江揚城替外祖母祝壽。
回程時,她們主僕一行六人搭上那艘翻覆的客船,如今那同行的三名家丁和那伺候婁竹心的婆子和丫頭也不知是死是活。
見他在認出婁竹心的身分後,臉色便有些冷淡,約莫是也想起去年拒絕與她結親的事,且聽他適才那話,好似懷疑她是刻意與他搭乘同艘客船,寒招財心裡有氣慢條斯理的酸他幾句,「若是我早知你在那船上,我就不搭那船了;但若非我搭了那船,這會兒你只怕是見不到今天的太陽。」
「婁姑娘的救命之恩,路某自是不會忘記,此前我倒是未曾聽說婁姑娘會鳧水。」聽見她話裡透著抹嘲諷,路挽風登時明白自己想岔了。他是為了要趕回蘇雲城,才臨時決定搭上那艘翻覆的客船,她自是不可能事先得知。
他是去年陪著祖母去城外問心觀拜神,偶然間在那裡遇見陪著嫡母去的婁竹心,兩人因此有過一面之緣,不久,婁家便使人來說親,有意想將婁竹心許配給他。
路家與寒家雖都是商戶,但他們兩家往來不多,他們路家自百年前便是官宦之家,先後出過不少三品以上的大官,不過在曾祖父那一代,因遭了牽連,路家在朝為官的幾人全被罷黜。
隔了約莫十年之後,路家終於有一人被起復,因著路家人為官一向清廉,一大家子的男人又都是手不能扛、肩不能挑的書生,這十年間,日子竟過得捉襟見肘,最後淪落到變賣祖產的地步。
曾祖父為防再發生此類事情,訂下規矩,此後只有大房、二房的子弟需進學考功名,三房則行商。
他祖父便是曾祖父的第三子,故而從那以後他們三房便開始經商,經過祖孫三代的經營,如今路家三房已是富甲一方。
而婁家卻是靠著將女兒嫁給那些官宦人家為妾,或是做填房,藉此與那些官員攀上關係。
也不只是婁家如此,其他商戶也有不少人這般行事,不過他對這種依靠家中女子來攀權附貴的事有些瞧不上,故而在婁家提出有意與他結親時,便一口回絕。
寒招財輕描淡寫回他一句,「我會什麼,難道還得差人告訴你不成?」
回頭瞥見江面上自己披頭散髮的模樣,她用五指細細將那一頭黑綢般的長髮仔細梳理好,簪子、髮釵全都掉進水裡,她隨手折了根細藤蔓暫時先紮起來,綁在腦後。
路挽風用不著看,知曉自己多半也一頭亂髮,原先束在髮髻上的玉環早不知遺落在哪裡,他學著她用五指梳理過後,同樣去折了根藤蔓,隨意紮起來。
「婁姑娘,咱們找路離開吧。」怎麼說也算是相識一場,她又是自個兒的救命恩人,他不好丟下她先走。
寒招財瞅了眼初升的朝陽,和湛藍的晴空,有感而發道:「雨過天青,真難以想像昨天曾下過那樣一場驚天動地的大雷雨,讓一艘偌大的客船傾覆沉沒,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能逃出來……」
聞言,他想起那些隨從也不知是生是死,但此時他落難在此,也無計可施。
「只希望大家都能像我們一般得救,走吧。」他此時飢腸轆轆,打算先去找些吃食來填飽肚子。
兩人往林子那頭走去,走了片刻,瞧見一株蓮霧樹,樹上結實纍纍,抬手便可摘到,路挽風正餓著,伸手摘下一顆,只吃一口,便酸得倒牙,他連忙吐掉。
在一旁看到的寒招財噗哧笑出聲,抬眼朝樹上瞅了瞅,摘了顆蓮霧,送進嘴裡,吃得眉開眼笑,嘴裡一邊說:「真甜。」
見她說甜,路挽風面露懷疑的看著她。
寒招財笑得彎起嘴角,「你不信呀,沒騙你,我這顆真的很甜。」說完,她再吃了幾口,臉上露出滿足的笑靨。
路挽風瞥了眼手上那顆咬了一口的蓮霧,仍是不太相信她的話。
寒招財很快吃完,踮起腳,再摘來兩顆,見他盯著她看,她笑咪咪將其中一顆遞給他,隨口揶揄他道:「想不到堂堂路家大少爺竟然不懂要怎麼挑蓮霧吃,喏,給你,別再犯傻了,不摘這些成熟的果子,偏要摘那還未熟的,當然酸啦。」
被她這般嘲諷,路挽風心中雖有幾分不悅,但仍是接過那顆蓮霧,與先前自己摘的那顆比了比,發現她摘的蓮霧果臍已完全展開,而他摘的還密合未開。
他半信半疑的咬一口她摘的那顆,入口甘甜的滋味,令他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很快便吃完一顆。
接著他抬目望向垂掛在樹上的那些果實,只挑那些果臍已展開的摘,果然都沒再吃到酸澀的,一連吃了七、八個,才稍稍止了腹中的飢餓。
回頭,瞧見寒招財吃完後,再摘來幾顆抱在懷裡,沿著林子,未著鞋襪的一雙蓮足從容的往外走去。
他眸光掠過一抹狐疑,今日所見的婁竹心,性子與他先前所聽聞的似乎不太一樣……
第2章
兩人出了林子停在岔路口,四下皆是荒蕪的山丘,不見一人,無人可問詢。
「走左邊這條。」
在聽見路挽風這麼說時,寒招財眼珠子一轉,指向右邊,「我覺得走右邊這條才對。」
「左邊才對。」路挽風堅持。
寒招財也不與他相爭,點頭說道:「要不這樣吧,你走左邊那條,我走右邊這條。」這樣一來,她就可以趁機擺脫他。
「我們兩人都是要回蘇雲城,為何要分開走,何況妳一個姑娘……」
她抬手打斷他的話,「既然我們挑選的路不同,何不分開走,不是有句話叫道不同不相為謀,雖然我是個姑娘,但我既有辦法能從水裡把你救起來,還能教你怎麼分辨蓮霧,自是有辦法能自個兒回去,你就甭為我操心了。」
她打小在杏花村長大,又常在村子旁那座大山滿山跑,要在荒郊野外求生,她比他還懂。反倒是他一個大少爺,要從這兒平安的走出去,怕是沒那麼容易,他該擔心自己才是。
路挽風冷著臉糾正她,「那句話不是這麼用。」
「什麼?」
「道不同不相為謀,不是這麼用。」
「是嗎?」她摸摸鼻子,呵呵一笑。她從六歲到十歲,一直跟著大哥和二哥在族學裡讀書。本來娘不肯送她去上族學,後來她去求了身為村長的大伯和大伯娘,他們連生五個兒子,對她這唯一的侄女可疼得緊,她一撒嬌就答應了她,還替她去勸了娘,她爹倒是不反對,於是她就在族學裡跟著大哥和二哥學了五年,讀書識字不成問題。
不過夫子教的那些四書五經,她同二哥一樣,一讀就頭疼,但她算學倒是學得意外的好,就連夫子都誇她。
也不知是不是同她的名字有關,她打小就喜歡做一些能賺錢的事。
約莫八歲那年,因她愛吃桑椹,那年山上的野生桑椹被人摘光,她便央著爹在自個兒家的田裡種幾株桑樹。
爹素來疼她,便在一畝旱田裡,種下二十來株桑椹苗,而後桑椹結滿果實,她和娘摘下那些桑椹,做成桑椹醬,趁著趕集時,拿去集市上賣。
後來有個婦人來偷摘她家桑葉,被她和爹抓到,那婦人說是因他們村子那兒的桑樹得病全都死了,她家養的蠶沒桑葉可吃,聽說杏花村有種桑樹,所以才會跑來偷摘,求他們放了他。
她當時提出交換條件,讓婦人教她養蠶,以後便可以隨時來摘桑葉,婦人答應了。
在她去婦人家學會以後,回來便教給娘和大伯娘,他們兩家開始養蠶,兩、三年後,她家和大伯家靠著養蠶,一年就能賺得一、兩百兩的銀子,村子裡其他的人見狀,也開始跟著養蠶。
這期間她發現縣城裡的大戶人家喜歡賞蘭,便和二哥上山尋找一些罕見的蘭花回來培養,等養好了,再送到城裡去賣。
一株蘭花的價格,好的話有時能值好幾兩銀子,一年下來,往往能賺上幾十兩,村子裡有人見了,也開始跟著上山找蘭花來賣。
後來她見那些大戶人家喜歡風雅,於是想出一個主意,將幾種花草種在盆子裡,再找來幾塊奇特的石頭,或是做些小房子、小橋、小椅子擺在裡頭,做成一個小小的花園。
她和二哥先試做幾個拿到城裡去賣,當天就全被買走,賺了十五兩銀子,之後,村子又有人開始仿效他們做起那小花園來賣。
大伯和大伯娘常說她是村子裡的福星,這些年來出了不少賺錢的主意,不僅讓他們寒家,連帶村子裡的人也賺得不少銀子,如今村民們頓頓都能吃到白米飯,孩子們也個個都長得很結實。
大伯娘還誇說娘給她取的名字沒取錯,果然很能招財。
也不知現下爹娘他們怎麼樣了?
她無論如何都得甩開路挽風,趕回家一趟,免得家人不知情,以為二哥真撞死她了。
想了想,寒招財提議道:「不如這樣吧,眼前的路就只有兩條,咱們兩人總有一人能走對,你先走左邊那條,我走右邊這條,發現走錯了,再回頭就是了。」
見她似乎打定主意想自個兒走,路挽風略一思忖,退讓一步,「妳若非走右邊這條,那咱們就先走這條試試吧。」
聽他竟不再堅持,她有些錯愕,「你不走左邊那條了?」
「我不能丟下妳自個兒走。」當初他溺水時,她既沒棄他於不顧,他也不會棄她而去。
「我能照顧好自己,你用不著擔心。」她巴不得趕緊同他分道揚鑣,努力試著勸他去走左邊那條。
見她一再想趕他走,路挽風若有所思的覷著她,「妳在這種荒僻之地卻毫無畏懼,看起來一點也不像養在深閨裡的大家閨秀。」
「養在深閨裡的大家閨秀看起來應當是什麼樣的?」寒招財反問他。
「當初我在問心觀第一次見到妳時,妳溫雅嫻靜,笑不露齒、行不露足。」說著,他瞥了眼她裙襬下光裸的一雙蓮足。
她垂眸看了眼自己那雙白皙的雙腳,笑了笑說:「鞋子先前落水時就丟失了,我不赤著腳還能怎麼辦,難不成要我爬著走不成?」說完,她意有所指的瞟了眼他腳上那雙靴子,似笑非笑的勸了他一句,「你那靴子還沒乾透吧,這般穿在腳上恐會悶出腳氣來。」
最後她再補上幾句,「還有笑不露齒那是對陌生人才這般,咱們也算共患難過,沒必要這般生疏。」從婁竹心殘存的那些記憶裡,她約莫知道原主生前是什麼樣的性情,那與她原本的性子不太一樣,但現在又不在婁家,她沒打算扮成像她那般溫婉的淑女。
聽見她這番話,路挽風軒眉微動,正要說什麼,又聽她啟口再說:「哦,對了,你看起來也不像是會剋妻的人。」
寒招財這般說,是有意想替原主出一口氣。
她從原主的記憶裡,得知路挽風曾先後定過兩門親事,第一次剛定完親,那未婚妻就染了怪病暴斃;第二次訂親完不久,對方就在自個兒府裡遭毒蛇咬死。後來路家又想為他再說一門親,才剛請媒人去提,沒想到那家的姑娘就被不知是誰亂扔的石子給砸得頭破血流,嚇得對方趕緊回了這樁婚事。
從此路挽風剋妻之名傳了開來,與路家門當戶對的人家,一時之間沒人再敢與他結親。
後來婁竹心陪嫡母去問心觀拜神,巧遇陪祖母去的路挽風,婁竹心對他一見鍾情,被她嫡母看出來了。
她嫡母多半是覺得路挽風有剋妻之名,怕是不好找到門當戶對的姑娘,所以才慫恿她爹找人去向路家提出結親之意,想趁此機會與路家攀上關係,沒想到人家絲毫看不上婁家,更瞧不上她這區區庶女,毫不留情的回絕了。
聞言,路挽風臉色一沉,他哪會不知她是存心說這話來刺他,約莫是想報復當初他拒了與她的親事。
他一個大男人,不想與她做這口舌之爭,而且,不管怎麼說,她終是有恩於他,因此縱使心中再不悅,他也沒對她說出難聽的話來,冷著臉提步走往右邊那條路。
見他被她說得無話可回,寒招財翹起嘴角,慢吞吞的跟在他身後,一邊尋思著要怎麼樣才能擺脫這人。
其實他若是翻臉罵她,她正好可以藉機與他大吵一架,而後便可名正言順的各走各的,哪裡想到他竟能忍下這口氣,一句話也不回。
 
 
路挽風在一旁默默望著坐在一塊石頭上的寒招財,見她俐落的用山泉將腳底洗淨,再在佈滿水泡的腳底敷上適才摘來後搗爛的藥草,最後再取過兩片如腳底大小的肥厚葉片,用藤蔓牢牢綑在腳底。
處理完這些,寒招財站起來,朝他露齒一笑道:「好了,咱們走吧。」這身子真是沒用,才走小半天,腳底就磨出水泡來。
他猶豫一瞬,朝她微蹲下身子,說道:「上來。」腳底傷成那樣,她先前竟是一聲都不吭,讓他有些佩服她。
「做什麼?」她一愣。
「妳腳底都起了水泡,我背妳一程。」
她輕笑了聲,「你這是為了報答我的救命之恩?」
「不是。這不過是舉手之勞,豈能與婁姑娘的救命之恩相比。」
「那是為什麼?」她好奇一問。
「我們既然結伴同行,便該互相扶助,妳先前不也教了我怎麼分辨蓮霧?」
「可咱們男女授受不親。」她倒是想讓他背,能輕鬆些,可不得不顧慮到彼此的身分。
「和尚都能背不敢涉水的婦人過河,如今妳腳上有傷,我背妳一程,也是基於道義。」他一臉嚴肅。
覺得他這話說得十分有理,寒招財不再顧忌,爬上他的背,他輕托著她的臀站起身,步履沉穩的往山下走去。
她兩隻手輕輕圈著他的頸子,除了家人,她第一次同男人如此親近,也不知是不是日頭太烈,曬得她的臉開始發燙起來,胸口好像有隻野兔在亂闖,心音怦咚怦咚的有些亂了序。
陡然間瞥見他兩隻耳朵紅通通的,發現不是只有自個兒在害臊,他也一樣,她唇瓣漾開笑,故意問他,「欸,你是第一次背姑娘嗎?」
「嗯。」他低應了聲。
「背姑娘的感覺怎麼樣?」
「沒怎麼樣。」
「可是你的耳朵都紅了。」
「太熱了。」
她隱隱察覺到他被她問得身子微微一僵,笑盈盈接著再問:「那我會不會很重?」
「不會。」
聽出他語氣已微微流露出不耐煩,她笑咪咪說道:「你要是累的話,就放我下來,我能自己走。」她這是以退為進,實際上她還想再在他背上偷懶一會兒。
「我還不累。」
聽他如她所願說出這句話,寒招財心情極好的說:「那我說個故事給你聽。」也不等他開口說要不要聽,她就自顧自講下去,「從前山上住著一隻白虎精,他瞧上了一頭野豬精,但野豬精看上的卻是一條青蛇妖,沒想到那青蛇妖中意的竟是一隻蜘蛛精,蜘蛛精卻迷戀上一隻蝶妖,誰知那蝶妖則對一隻黃鼠狠一見鍾情……」
聽到這裡,路挽風終於忍不住出聲,「妳這故事怎麼沒完沒了,就沒有兩情相悅的嗎,全都是一廂情願?」
「原來你有認真在聽我說故事啊。」她笑咪咪道。
發現自己被她作弄了,路挽風抿著唇不再出聲。
「其實也不是沒有兩情相悅的,故事我還沒說完呢。」她帶著笑意的嗓音迴蕩在靜謐的山林間,「後來黃鼠狼遇見一隻耗子精,兩隻妖怪為了爭奪一隻貓妖打起來,耗子打跑黃鼠狼,最後贏得貓妖的芳心,兩隻妖怪就拜天地洞房啦。」
她的氣息拂在他頸後,柔嫩的雙手環在他頸子上,耳畔傳來她那脆亮的嗓音,先前因淪落在荒野之間而產生的隱隱焦躁彷彿被撫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陌生的情愫,路挽風的步伐不禁漸漸放慢了幾分。
 
 
日落時分,終於瞧見不遠處有裊裊炊煙,有炊煙就表示那裡有人家,寒招財與路挽風相覷一眼,臉上都露出一抹欣喜之色,加快腳步朝那裡走去。
寒招財也顧不得腳疼,比他還快兩步來到那戶人家前,抬手敲了門。
「有人在嗎?」
片刻後,裡面傳來回應,「是誰啊?」
「我和兄長在山裡迷了路,想來問問下山的路怎麼走?」寒招財盤算著,待會問好路,再想辦法在這裡留宿一夜,明天一早再下山。
須臾,木門咿呀打開,開門的是一名年約五旬,鬚髮皆白的矮瘦老者,瞧見門外寒招財那張豔媚的臉龐,忍不住為之驚豔,下一瞬想到什麼,面露驚疑之色,脫口道:「妳是人是鬼?」
在這荒涼的山上,突然出現這般美貌的女子,不得不令他起疑,他住在山上兩年多,雖不曾見過什麼精怪,可以前也沒少聽說那些鬼怪的傳說。
被他這般懷疑,寒招財好笑的回答,「老丈,您看清楚,我是人,活生生的人,您瞧我有影子的。」她指著映在地上的身影。
後頭的路挽風上前一步攔在她面前,出聲問道:「老丈,我們想下山去蘇雲城,請問該走哪條路?」
老丈打量兩人幾眼,疑惑的問:「你們要去蘇雲城,怎麼會跑到這兒來?」
寒招財在後頭搭腔,「我們先前搭的客船在淮江翻覆了,我們是從岸邊那兒一路走過來的。」
老丈聞言驚訝道:「這好端端的船怎麼會翻了?」
「昨兒個忽然下起一場雷暴雨,那雨來得又急又猛,還有落雷擊中咱們的船,那船就被雷擊沉了,我和兄長死裡逃生,好不容易才游到岸邊,這才撿回一條命。」事實上寒招財對客船是怎麼傾覆的壓根就不清楚,只是隨口瞎說了幾句,好取信於這老丈。
老丈納悶的道:「可咱們這兒沒下雨啊。」
「大雨八成都下到江上去了,您不知道昨天那雨就宛如天上破了個大洞,一桶一桶的往下倒,還有那電閃雷鳴,簡直就像是天要塌了,還有哪,那江裡就像有好幾條蛟龍在鬥法,把整條江給攪得天翻地覆,可嚇死人了!」加油添醋的說完,寒招財還拍了拍胸脯,露出一臉餘悸猶存的驚恐表情。
老丈聽見她的話,想像著那光景,也皺起眉頭,黑瘦的臉上少了分防備之色,多了分同情,「那麼可怕,你們也算是命大。」
「可不是,也不知船上的人能逃出來幾個。」她深深嘆了口氣,把話題繞了回去,「老丈,咱們原本是要去蘇雲城,這會兒船翻了,只能走陸路過去,您可知道這路要怎麼走?」
老丈指著一條山徑說道:「你們下山後就會看到白豐鎮,從白豐鎮前往綏城,綏城那兒就有驛車往返蘇雲城。」
「那從這兒下山約莫要多久?」
「腳程快的話差不多要一、兩個時辰,這會兒天色也不早了,要不你們就在我這兒歇一夜,明兒個一早再下山。」老丈已信了寒招財所說的那些話,好心說道。
「那就多謝老丈了。」見不僅問到路,還能在這裡過夜,寒招財笑盈盈推開擋在她身前的路挽風,熱絡的說著,「您這會兒是在做晚飯嗎,要不要我幫忙?」她想趁機撈頓飯吃,從昨夜到方才吃的都是山果,她很想吃頓熱騰騰的飯菜。
「我這兒也沒什麼好招待的,只摘了些野菜和筍子,配些粗糧吃。」
「我認得不少野菜,我再去替您摘些回來,我從那邊過來時,還瞧見不少能吃的野菇,我順道摘些。」說完,寒招財興匆匆的往回走。
路挽風若有所思的瞥她一眼,接著朝那老丈微微頷首,跟著她過去,瞧見她沿著山徑,俐落的摘了不少野菜野菇。
他第一回見到婁竹心與這兩日所見,性子竟是大相逕庭,宛若兩人,尤其她知道不少他都不知道的事。這一路走來,她不僅能找到哪裡有山泉可飲,還會分辨能食用的山果,且儘管走得腳底都起泡,她也沒抱怨一句,還知道自己採來藥草敷在腳底,再在腳下綁上肥厚的葉片,充當鞋墊。
她所做的這一切,絲毫不像是一個養在深閨的大家閨秀會做的事,他心底的疑惑不由加深幾分。
他曾懷疑過她也許是冒名頂替,但雖與婁竹心只見過一面,可他認人的本領極強,自問絕不會認錯人。
另一樁令他起疑的事是,她似乎一直想擺脫他,自個兒一個人走。
且不說兩人都住在蘇雲城,單說她一個姑娘,能有個知根知底的同伴一路相陪,總好過她獨自一人上路。
除非……他們兩人不同路,她壓根沒打算回蘇雲城。
他按下這懷疑,接過她遞來的那些野菜和野菇。
「你別杵在一旁看著,幫忙拿一些。」寒招財把摘來的那些野菜和野菇堆進他懷裡,回頭再摘了一些,直到兩手都抱不下,才回頭朝那老丈家走去。
一回到老丈家,她直接打水把野菜和野菇洗淨,拿去灶房,與正熬著粥的老丈閒聊。
「姑娘,妳怎麼採了這麼多野菜和野菇,咦,這種草和這種菇也能吃嗎?」
「能吃,這種草可嫩了,炒來吃可好吃了,還有這種菇味道也很鮮。」她自告奮勇接過煮晚膳的大任,熟練的將一半的野菜、野菇下鍋熬湯,嘴巴也沒閒著,繼續說著,「老丈,剩下的這些留著明兒個再吃,若覺得好吃,以後您也可以自個兒去摘來吃,這附近長了不少這種菇呢,不過您要認好,有些菇長得雖像,但卻有毒,可不能隨意摘來食用,會死人的。」
「好,若好吃,以後我再去採來吃,以前倒是不知道這種菇能吃呢。」他也是這兩年才搬來這住,先前並不住在這山上。
「對了,老丈,您怎麼會自個兒一個人住在這山上?您家人呢?」
聽她提起這事,那老丈搖頭嘆氣,「家門不幸哪,原本我是住在山下的鎮子裡,還有些家底,可唯一的兒子不孝,賭光那些家產,還被人打死,我老伴受不住這喪子之痛,兩年前也跟著去了,宅子又被我那不孝的兒子押給了賭坊,我沒地方住,一個親戚見我可憐,便將這山上的房子借我暫時棲身,平日裡我就編些草鞋拿到山下的鎮上去賣,賺幾文錢糊口。」
寒招財很同情他的遭遇,但無奈她現下身上沒半兩銀子,也幫不了他,她一邊熬著野菜野菇湯,同時炒了些老丈先前採來的筍子。
兩人再閒聊幾句,老丈見她沒穿鞋,問明原由,得知她的鞋子先前在那船翻覆時掉落在水裡,便回屋裡拿了一雙他編的草鞋給她。
寒招財接過,欣喜的道謝,「多謝老丈,待會兒炒完這筍子我就換上,可惜我身上的銀兩全都落在江裡,這會也沒半分錢可以給您。」
老丈直擺著手,「這草鞋是我自個兒做的,不值什麼銀子,妳不嫌棄穿著就是了。」
「好不容易能有雙鞋子穿,我感激都來不及,哪裡還會嫌棄。」
不久,炒完筍子,她出去換上草鞋,帶著一臉笑走進來。「老丈編的這草鞋,穿起來挺舒服的。」
「唉,我都這一把年紀,也就這點手藝了。」
兩人一邊說著話,湯已煮好,她和老丈將菜端到前頭的堂屋去,沒見著路挽風,她出去找了一圈,才在後院找著他,招呼他進去吃飯。
三人坐在桌前,那老丈嚐了野菜和野菇,讚不絕口。以前燒飯這種事,都是自家婆娘在做,但如今也只能自個兒燒來吃,能煮熟就不錯,哪還能講究味道,這頓飯是他在妻子過世後,吃到最美味的一頓飯。
路挽風不發一語,埋頭一口接一口的吃著,很快就吃了兩碗。
老丈熬的粥,寒招財和路挽風都沒好意思吃,留給他吃,兩人只吃著那些野菜野菇和筍子,但只吃菜容易餓,發現屋後老丈還種了些紅薯,寒招財去挖了幾條,送進灶裡烤來吃。
終於吃到一頓熱騰騰的飯菜,她滿足的揉揉肚子,去把碗盤洗乾淨,同時燒了些熱水來淨身。
這房子也沒多餘的房間,只剩一間空房,路挽風和她畢竟不是親兄妹,不好與她同睡一房,在淨了身後,他走進堂屋,將幾張長條椅拼在一塊,將就一夜。
躺在椅子上,路挽風思忖著婁竹心身上的異常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宛如打小就在鄉村裡長大,所以才會知道哪些野菜可食,哪些野菇可採,還能燒得一手好菜,瞧她幹活做事時那俐落的模樣,壓根就不像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富家姑娘。
難道……她先前一直被婁家養在鄉下的農莊裡嗎?
 
 
一早起來,寒招財洗漱後,又去採了些野菜和野菇回來,再去後院挖了幾條紅薯,切成塊,升火與那些野菜野菇一塊煮了,與老丈和路挽風一起分食。
用完早飯,兩人便向老丈告辭下山去。
臨走前,她向那老丈要來一個破舊的籮筐,背在背後,一邊往山下走,一邊摘著草藥。
「妳這是在做什麼?」路挽風不明所以的問,他們都要下山了,她還摘這些野菜,難不成是打算拿到山下煮嗎?
「我在採益母草,就是這種開著淡紫色小花的草,待會進了白豐鎮,可以拿去藥鋪換些銀子,你也別杵在那兒看著,快幫忙摘。」
路挽風皺起眉,「銀子我多的是,沒必要採這些草藥換銀子。」
寒招財抬眼看向他,「你身上還有銀子?」落水後,婁竹心身上所有的佩飾都掉在水裡,她不信他身上的錢袋還能留著。
路挽風下意識的探向袖口,這才想起來錢袋早已遺落在江裡,這會兒他拿不出一文錢來,困窘的說了句,「等到了綏城,就有我路家的商號,屆時就有銀子了。」
她慢條斯理的提醒他,「你打算不吃不喝一路走到綏城嗎?」她昨日問過那老丈,從白豐城到綏城,步行的話,至少要走上一天一夜,她可沒打算用雙腳走到綏城去。
而杏花村所在的流倉縣,與他要去的蘇雲城在不同方向,從綏城到流倉縣,還要三日的路程,所以昨日她發現這山裡生了不少益母草後,就盤算著下山前要摘些來賣錢,做回鄉的盤纏。
被她給問得一窒,靜默一瞬,路挽風仔細辨認她採的草藥後,也彎腰默默採起草藥來,寒招財抿唇一笑,覺得這人倒是能屈能伸,不是那種嬌貴的大少爺。
一個多時辰過去,兩人已採了滿滿一籮筐的草藥。直到再也裝不下,才慢慢往山下走去。
路挽風瞟了眼她背上的那只籮筐,伸出手道:「我來背吧。」他一個大男人,沒理由空著手,讓一個姑娘家背著那裝滿藥草的籮筐。
見他肯背,寒招財樂得卸下籮筐遞給他,肩上沒了那筐沉重的草藥,她走起路來輕鬆許多,與他閒聊著。
「欸,路挽風,你家的商號和婁家比起來,哪家的商號大?賺的銀子更多?」她從婁竹心的記憶裡,得知路、婁兩家都在蘇雲城裡,兩家都是富甲一方的商賈。
路挽風瞟她一眼,淡淡回道:「我沒看過你們婁家的帳,無法得知哪家銀子賺得多,至於商號,兩家數量差不多吧。」路、婁兩家所做的買賣,有一樣的,也有不一樣的。像是絲綢和米糧的買賣,兩家都有做,而婁家玉器的買賣,路家就沒碰,同樣的,路家的瓷器,婁家也沒做。
寒招財發現他縱使肩上背著筐草藥,也絲毫沒有減損那身冷峻沉穩的氣度,就彷彿身上背著的不是破舊的籮筐,而是金子打造的書箱,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聽說你十六歲就接手路家的生意,做生意的手腕不遜於你爹,這六、七年來,你們路家的買賣在你手上就翻了一倍有餘。」婁竹心生前傾心於他,因此對他的事特別留心,知道他才十六歲就一肩挑起家業,傾慕之餘,心中對他更是欽佩不已。
路挽風沒有絲毫自傲,搖頭道:「我父親在六年前遭逢意外,受了傷後,雖鮮少在人前露面,但生意上的事,我仍是常向父親請益,這些年來多虧父親教導,路家的商號才能有今天的規模。」
人人皆道他小小年紀就撐起路家那偌大的家業,殊不知,若沒父親在一旁指點,讓他少走許多冤枉路,路家也不會有今日,這路家其實是父親和他一塊撐下來的。
說完這事,瞥見她那張白皙的臉龐被烈日曬得發紅,額上沁了一層薄汗,路挽風抬目朝山道旁搜尋了會兒,摘來姑婆芋的葉片,遞給她。
寒招財不解的望著他,「你給我這葉子做什麼?」
「給妳遮陽。」他彷彿有些彆扭,將葉子塞到她手上後,就大步往前走。
寒招財望著他頎長的背影笑了笑,沒想到這位路家大少爺很體貼,把葉子遮在頭頂,她跟在他身後不疾不徐的往山下走。
進了白豐城,兩人找到一間藥鋪,討價還價後,把採來的草藥都賣了,得了三十八文錢。
出來後,路挽風皺著眉頭,瞪著她手裡那幾十文錢。
寒招財很快點了十九文錢分給他,草藥是兩人一塊採的,賣得的銀子自然一人一半。
「那一大籮筐的草藥,竟然只賣了三十幾文錢,該不是那掌櫃欺咱們是外地來的,所以壓了價?」路挽風有些懷疑,路家沒做藥材的買賣,故而他不知草藥的行情,適才全都由她出面與那掌櫃談。
「這草藥也不算什麼貴重的藥材,山裡常見,掌櫃給咱們這價錢還算公道。」她解釋了句,疲憊的掩唇打了個呵欠。
小時候她和二哥,還有村子裡的孩子為了買糖吃,跟著大人認了幾種草藥,上山時就採了草藥拿到城裡去賣,換得的銅錢,大夥再一塊買糖來分著吃。那時他們都還小,能採到的藥草也不多,往往採了大半天,還賣不到十文錢呢。
聽完她所說,路挽風看著手裡那些銅錢,「這幾文錢還不夠讓咱們雇車到綏城去。」
「咱們去車馬行打聽看看,有沒有車要往綏城去,搭順風車的話,就不需要太多銀子,若是還不夠,大不了咱們就在這鎮裡找些活來幹,等賺夠了銀子再到綏城。」說完,她抬手輕輕敲了敲發疼的腦袋。
「不成,我趕著要回蘇雲城去,不能在這裡耽擱。」
她沒好氣的橫他一眼,她也趕著回家去,可沒銀子啊,能怎麼辦?
路挽風略一遲疑,從衣襟裡掏出一塊玉墜,那是一隻白玉雕成的貔貅,這是他出生後,當時還未過世的祖父,得了一塊上等的羊脂白玉,特地找來玉匠給他雕了這隻貔貅,他自小戴在頸子上,從未離身,即使先前客船傾覆落水,這玉墜也未丟失,這是眼下他身上唯一值錢之物。
「我把這玉墜拿去典當,就有足夠的銀子回到綏城了。」
寒招財看著那枚貔貅玉墜,從那溫潤瑩白的色澤,知道價值不菲,好心的說了句,「你這玉墜在這小鎮上典當,只怕當不了太多銀子。」
「只要夠咱們到綏城的路費就成了。」他沒打算死當,等到綏城,他會再派人過來贖回這玉墜。
說完,路挽風即刻找人打聽哪裡有當鋪,很快便當了這玉墜,接著便拿這筆銀子,到車馬行雇了輛馬車。
待兩人一塊上了馬車,路挽風用剩下的銀子買來一些吃食,遞給她。
寒招財不解的抬眸覷向他,那是用他的銀子買來的,給她做什麼?
「妳拿著,若餓了就拿去吃,咱們應當過午之後就能抵達綏城,等到了路家的商號,我會命人準備另一輛馬車,送咱們回蘇雲城。」見她昨夜似是沒睡好,面帶倦色,他再說了句,「路上會有些趕,妳不如趁這會兒先休息一下。」
聞言,寒招財提議道:「你這般著急,不如到了綏城,你先回去。」
「咱們都要回蘇雲城,我豈能丟下妳先走。」
「我一點都不介意,你先回去就是,用不著管我。」
「我不放心讓妳一個姑娘家自己回去,萬一半途遇上歹人,該如何是好。」他那雙寒星般的眼眸緊盯著她。
「哎,我不會這麼倒楣的,再說我很機靈,絕不會有事,你儘管放心就是。」
「妳不想與我同行,可是有別的原因?」路挽風試探。
「哪有什麼原因,只不過是因為先前落水受了驚嚇,所以才不想太趕,以免累出病來。」她說這話也不全是騙他,今天一早,她的腦袋就隱隱作疼,這會兒昏昏沉沉的想睡覺。
「妳在馬車上大可休息。」
「馬車顛簸,哪能安穩的睡一覺啊。」說到這兒,她已有些撐不下去,「你還是別管我,自己先回去吧。」輕闔著眼,小聲的說完最後一句,她便靠著車壁,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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